《成为限制文亡国公主后》 第1章 [穿越重生] 《成为限制文亡国公主后》作者:提刀斩月【完结】 本书简介: 云惜穿进了一本古言权谋限制文。 好消息:她贵为一国公主 坏消息:她马上要进入限制剧情了。 原著中的她是一个骄纵蛮横的长公主,先皇膝下无子,她将来的儿子将会被扶上皇位。 刚满十八岁,便有长安各路门阀世家来争抢她。从皇女少傅到年轻权臣,甚至她身边的侍卫,都和风流成性的她有一腿。 书中结局无法改变,她注定成为亡国公主,到时候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但唯有一人与众不同。 大魏最年轻的将军纪珣,奴隶出身,武功高强,被慧眼如炬的世子看中提拔,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封为飞骑大将军。 此人断绝情爱,面对任何女人都像块木头,一生追名逐利,为了保护提携过他的恩主世子,死在长安混战中,一生都未娶过妻。 于是云惜决定先下手为强,在纪珣成名之前,把他抢过来保护自己。 …… 纪珣此人从小在奴隶场中杀出来,为人冰冷无情,只会打打杀杀,毫无情商可言。 除利益之外的东西,都无法让他动心。 那日,云惜站在他的牢笼前,笑着问他要不要跟她走,以后会好好对他。 他看着红裙如火的少女,轻轻拽住她的裙摆,嗓音低沉暗哑:“主人。” …… 纪珣成为她的护卫后,干翻过三更半夜偷偷入她房的侍卫,打断过试图非礼她的世家少爷的腿,弄死过宴会上想玩骨科的表弟。 云惜把他当成了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给他吃好穿好,走到哪里都让他跟着,连沐浴也让他站在屏风后守。 云惜坚信纪珣不会对她产生非分之想,直到她被人下药,关在小黑屋里无法逃脱。 只差临门一脚,纪珣匆匆赶来,利落杀掉了下药之人。看着满眼情欲的她,他没有走,反而锁上了门。 “出去。” “此药无解,我帮你。” 后来云惜才知道,什么高冷克制都是装的,他分明就是个闷骚畜生! 武力值max高冷闷骚男x娇贵可爱长公主 ps: 1.男主前期脑子有问题(生理意义上),一开始地位低,后面会崛起的,不存在被影响命格 2.偏武侠世界观,有内力等设定 3.一个自割腿肉的沙雕乐子文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成长 美强惨 主角视角云惜纪珣(xun) 其它:限制文 一句话简介:侍卫x公主 立意:好好生活 第1章 出来卖的 七月中旬,正是盛夏酷暑,荷塘里菡萏正开得娇艳。 斗奴场里,两个赤着上身的男奴正扑在对方身上,扭打厮杀,汗水淌过健硕的肌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格外惹眼。 凉亭里,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欣赏着这一幕,红唇边露出细碎的言语,议论两个男奴的身体。 云惜已经看腻了这样的场景,默默在一旁喝茶。 “阿姊,今日你是大东家,妹妹特地献上这两个好奴儿,让姊姊先选,如何?”三公主云裳递上一杯清酒,笑颜如花。 “……你自己留着罢。” 选你弟啊! 云惜此刻只想吐血。 一想到自己选了奴隶后要发生什么,她就浑身一阵恶寒。 “阿姊不喜欢吗?看来是周少傅太厉害,把姊姊弄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云裳说完,便跟着四公主云漪娇笑扑打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整个斗奴场。 听着两人的虎狼之词,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一个人走到了凉亭外静心。 她,云惜,大魏长公主,其实是个穿越者。 十七年前,她胎穿到这个世界,成为大魏皇帝发妻尊贵的第一胎,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封地、金钱、宝物应有尽有。 前半生的她不知苦难为何物,整日沉迷享乐,直到十七岁生辰那天,她忽然绑定了一个名叫“限制文”系统的东西。 系统告诉她,其实她穿进的不是普通的古言文,而是一本带颜色的18+的权谋男频文,里面的女角色都是男读者yy的对象,尤其是“云惜”这个女配。 【云惜是一个天生浪.荡的妖女,她勾引男.人的本事极为下作妖.媚,身为大魏长公主,却和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没有分别。】 【她仗着皇帝膝下无子,欲立长公主嫡长子为幼帝的特权,把京城高门睡了个遍,连自己的侍卫都不放过,得不到就强抢。】 云惜看完原剧情,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而作者为了“惩罚”她这个风流成性的长公主,还给她安排了一段亡国后沦为阶下囚的剧情,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好在作者还算有点良知,把这篇文放进了18+领域,哪怕她这个书中人物,也需要满18岁才能开启限制剧情。 还有一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辰,马上将开始她的第一段18+剧情。 云惜:“系统,我现在有点想重开,你有什么头猪吗?” 【系统:没有呢宿主。不过这边检测到大魏生育率正在逐年下降,您现在重开,很可能被匹配到战乱地区哦。】 云惜:“……” 真是阴阳怪气的一个系统。 云惜叹了口气,感叹命运的悲哀,随后脑子里便冒出一个想法。 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去哪里啊,好姊姊?” 云裳和云漪看见云惜提起裙子要走,疑惑地看着她。 “去买命。” …… 云惜已经在斗奴场蹲了一个月,今日召开这场斗奴宴,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今天是她的主场。 斗奴场只是奴市的一部分,她真正的目标在奴市那边。 当云惜走出来时,侍女圆荷前来迎接她,给她撑了一把红伞。 “外头日光毒,公主当心热。” 云惜问她:“奴市开卖了吗?” “奴婢看见世子往东市那边去了,应该是开始了。” 当云惜来到东市时,刚好看到奴市黑掌柜牵着一批脚带镣铐的奴隶出来,而外面则围了一群准备挑选新奴的贵人。 长安奴市是都城最大的奴隶买卖场,这里的奴来自四面八方,有的是战俘,有的流民,还有的是从良家卖出来的子女。 今日这场卖奴会和平常都不同,这批奴隶是黑掌柜选出来的精品奴。 一种奴隶买回去是打杂干活,还有一种则是培养手下死侍。今日这批便是从斗奴场里杀出来的后者。 “哎呦,长公主凤驾,有失远迎。” 黑掌柜一眼便瞧见了她,满脸堆笑地将她迎进去。 “我要的人呢?” “在里面呢。外面的都是些次品,里面才是好虫。”黑掌柜笑眯眯地说,“个个都是从百人大场杀出来的虫王。方才世子爷也来了,我怕世子爷把您中意挑走了,赔了面子让他先候着呢。” 云惜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有本宫在的地方,一切都要以本宫优先。有眼力,赏你的,不算买奴的价钱。” 黑掌柜捧着钱退下了:“殿下慢慢挑,挑中了直接派小的唤我一声便行。” 云惜走进关虫王奴的地方,这里一片昏暗,比起外面简陋的铁链,这里有专门关押每个虫王的牢房。 她要找一个人。 在原著中,长公主从书头被口口到结尾,她可不想走一遍这样的路。 她要给自己找一个武功高强且忠心的侍卫,替她斩断那些不可描述的烂桃花。 至于为什么不用身边的侍卫……是因为这本操蛋的文连侍卫都不放过,只要等她一满十八岁,连公主府的狗都会来蹭她两下,身边的侍卫更是在她回府休息的间隙,与她颠鸾倒凤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云惜信得过的只有一个人。 在绑定系统的一年里,她认真钻研了半本小说,发现有一个叫纪珣的男配,完全不受任何女人的影响。 至于为什么是半本,因为她的剧情在全书刚到一半时就因口口而死,后面的自然也看不到了。 这个纪珣的情商极为低下,面对女人完全就是块木头,因为是奴隶出身,他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往上爬。 俗话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纪珣靠着在限制文里的冷静自持,被世子提携后,一路从无名小卒飞跃为飞骑大将军,成为了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更重要的是,原著中她和纪珣有过一段互动,她试图勾引他,将他拐到公主府,封死了门窗和所有退路,结果这人直接把屋顶掀翻逃 走了。 这让云惜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抢在世子之前,把他买来当侍卫,应该就能避免被不可描述了吧? 原著中的纪珣对提携他的世子忠心耿耿,甚至还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亡国叛乱中。 第2章 云惜:对不住了小世子,究竟是骡子是马,先给她牵牵再说,等她找到了可以脱身的办法,再把人还回去。 当云惜找到纪珣时,他正被锁在最深处的牢房内。 昏暗潮湿的稻草上,一个瘦削少年坐靠在墙边,低头阖着双目,头发乱糟糟地垂下,遮住了半边容颜。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拷上沉重的锁链,裸露出来的皮肤伤痕累累,肉眼可见的触目惊心。 云惜停在牢房前盯着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里面的少年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半张脸轮廓深邃立体,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能顷刻将人拉入溺毙。 另外半张脸被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他一动不动地回以视线,似乎也在打量她。 脏兮兮的狼崽子。 这是云惜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是段松的人?”他开口,声音嘶哑。 云惜愣了一下。 段松是小世子的名字。 原来小世子提前来见过他了? 幸好她早在一个月前便与黑掌柜打好了招呼,差点慢了一步。 云惜扬起红唇,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是大魏长公主云惜,你愿意跟我走吗?” 纪珣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冷漠得好像在看傻子。 云惜:“……” 【系统:哪有公主像你这样自我介绍,这身份给你不中用啊。能不能霸气一点?】 如果不是系统唤醒了她前世当窝囊女大的记忆,她说不定还能摆出一点公主的架势。对其他人横一点也就算了,面前的可是将来要保护她的金大腿。 不过还是云惜清了清嗓子,面露威严,一脸骄矜地看向纪珣:"本宫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你来当我的护卫,干不干?" “……” 少年不说话,依然冷漠地盯着她。 云惜:怎么回事? 【却说到另一边,燕王府小世子段松在奴市游玩闲逛,偶然在黑掌柜那儿发现了一个眼神犀利的少年奴隶。他便踱步走去,朝那少年递出折扇:“我乃燕王府世子段松,见小奴你根骨上佳,你愿意跟我走吗?”】 【瘦弱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珣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兄。”】 云惜又调出原文看了一遍,又看了看面前少年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这本文是不是对“怯生生”有什么误解? “小奴,我见你根骨清奇……”云惜照着原文模仿。 这一次,却被纪珣打断,他面无表情地说:“段松人呢?” 云惜停了下来,随口乱编:“世子放弃你,去找别的奴隶了。我是当今圣上膝下嫡长公主,跟着我不比他区区一个外姓王世子好?” 幽深的黑眸直接与她对视,似乎根本没有相信她的话。 过了许久,纪珣缓缓开口:"我是出来卖的,很贵。"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只卖武,不卖身。" 来挑虫王的人,大多都是冲着养死侍来的,如果只是单纯干活的奴隶,随便在外面挑就行。 “你有多少钱买我?” 少年直视她,黑压压的眼瞳中没有一丝情绪,质问她。 作者有话说: ---------------------- 段评已开~ 第2章 当狗也可以 说实话,云惜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纪珣的眼神有一种天生的锐利感,让人无法长久直视。 “我有很多钱可以买你。”云惜硬着头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黑掌柜都要对我笑脸相迎,你觉得我买不起你?” 开玩笑,她堂堂长公主,最不缺的就是钱。 “长公主……” 纪珣嘴里品味着这个称呼,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更像只纸老虎。” 云惜:“……” 他现在的身份,怎么敢和她顶嘴的?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看她比较好欺负? 【系统:你想多了宿主,他实话实说而已。】 云惜捏拳,容忍了系统一时的小调皮。她对纪珣说:“能不能搞清楚你现在的地位,我才是主子。你对奴市掌柜说话也是这样,不怕被打死?” 纪珣直截了当:“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云惜一时无言以对。 但看他这满身伤痕,又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其实和死了没区别。 如果不是原著中纪珣得到了世子赏识,他可能就会死在这样的地方。因为从百人斗奴场中杀出来的虫王通常不好控制,如果没有愿意调教的买家收走,黑掌柜也不会留他们太久。 “你不会死的。”云惜蹲下身,火红裙摆落在灰扑扑的地上,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我买下你,无论多少钱,我都付得起。我这就去找黑掌柜议价,好不好?” “你买下我的钱,不会落进我手里。”纪珣说,“养我,也很贵。” 云惜:“税后两百两银子,一个月,怎么样?” 纪珣皱起了眉,盯着她不说话,薄唇微抿。 见他不说话,云惜叹气,不打算再和他多废话,直接去找黑掌柜交钱,先把人拿下再说。 她刚站起身,准备走人时,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裙摆。 “等等。” 云惜:“?” “两百两,全给我?” 云惜:“当然是给你。难道你还有什么家人?” 不对。 话一出口,云惜感觉自己有点冒犯到他了。 正当她准备道声歉时,却忽然听见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 纪珣直接单膝跪下,抓住了她的衣袖,面无表情: “主人。” 云惜:“???” 刚才发生了什么? 【系统:不好意思,原著漏了一段。小世子的还有一句话是:“我每月给你一百两,你愿意跟我走吗?”】 云惜:“……” 她还以为原著中的世子看起来比她更平易近人,原来是金钱买卖。 的确。就是她出再高的价买走纪珣,钱也不会是纪珣的。只有离开这里后实打实的好处,才能让他心动。 这纪珣虽然情商低了些,但也算得上能屈能伸。 如此一来,云惜便放心了。 “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云惜说,“起来,我带你出去。” 云惜让圆荷叫来黑掌柜放人,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他。这个价格对于虫王来说有点低,但掌柜不敢拂长公主的面子。 牢门被打开,纪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膝上的灰,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云惜,仿佛刚才屈膝叫主人的不是他。 黑掌柜看见云惜选中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长公主,实不相瞒,这个奴隶……他进来前好像把脑子摔坏过,万一服侍不好您……” 云惜:“?” 她看了一眼纪珣,除了眼神冷漠了点,没看出其他异常。 云惜只当黑掌柜是在提前说免责声明,她道:“没事,我就要他,出了任何事与你无关。” 黑掌柜一听,便喜笑颜开:“行。这条狗公主可要牵好,不要让他跑了。” 云惜身边没有带男子侍卫,黑掌柜只能把铁链的另一头交给圆荷。圆荷被纪珣脏兮兮的模样吓着了,不敢接。 “我来吧。”云惜伸出玉手,“镣铐的钥匙也给我,你可以走了。” 黑掌柜交上了钥匙后便自觉身退,云惜见他走了,把纪珣身上的镣铐解开。 “你不是我的狗。”云惜松开他,“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 在一本限制文里,说谁是谁的狗,最后可是要惹大麻烦的。她不想给自己立flag。 纪珣眼眸低垂,看着苍白手腕上的镣铐痕迹,宛如血痕一般嵌在他的皮肤里。 “当狗也可以,那是另外的价钱。” 云惜:"……" 这小子觉悟是不是有点高了? “行了,走吧。”云惜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 还没等她说完,纪珣便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暗牢出口那边走去。 云惜:“站住。” 纪珣脚步一顿,停下,疑惑回头。 “你去哪里?”云惜问。 纪珣:“你方才让我走。” “回来。”云惜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侍卫要跟在主子身边?” 纪珣眼中浮现一丝茫然,似乎真的是头一次给人当奴,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原路返回,退到云惜身边。 云惜:“这样才对。” 不过,她总觉得面前这人好像和奴隶的气质截然相反,他在这里完全不把自己当低位者。 说起来,原著好像没有写过纪珣的出身,也没有提起他为什么流落奴市。 云惜一边走着,正想问他:“那个,你以前……” 第3章 她话音未落。两边关押奴隶的牢笼忽然传来躁动,两人走过的地方,牢里的奴隶都凑到铁门边,砸门叫骂; "纪珣,你给我等着,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让你好看。" 纪珣对那人颔首:“多谢。” 两边的奴隶都开始砸门,把云惜吓了一跳,然而纪珣却一脸淡然,似乎早已习惯。 他没走两步,云惜愣着跟不上他,他又退回来,重走一遍。 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表情,云惜不由地往纪珣身边靠了靠:“他们怎么回事……” “恼羞成怒的手下败将而已。”纪珣答道。 牢里的奴隶多少都有点残疾,要么断手要么断脚,反观纪珣,除了身上的伤痕,倒是最正常的一个。 正当云惜这么想着,她余光瞥见纪珣的脸,走道的风吹起他的乌发,显露出藏在发下的另一半容颜。 那是一半几近毁容的脸,烧伤瘢痕从额头蔓延到脸颊,令人感到触目惊心,与左边精致深邃的俊逸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云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退后几步,猝不及防撞到了旁边的铁门,被铁门后的奴隶扼住了手腕,无法挣脱。 “公主,也带奴走吧,奴会好好伺候你。” 那奴隶抓着她不放,还试图将她扯进去,狭窄的铁门缝挤得她后背生疼。 “放开我……” 云惜刚准备叫人,忽然耳边一阵疾风擦过,一只大手钳住了那奴隶的手腕,顷刻之间,便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没等云惜看清,脸上像是溅到了什么,那奴隶便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云惜回过头,才发现一把钥匙生生插进了他的脑门,她脸上的是血。 纪珣一手撑着铁门,与她相隔很近,此时此刻,云惜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整张脸。 一半昳丽,一半可怖。 他低沉的嗓音从胸膛中发出,毫无感情起伏:“你害怕我?” 云惜咽了咽喉咙,一时说不出话。 纪珣退后两步,利落地擦掉手上的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云惜总算平复了心情,毕竟刚才亲眼看着他杀人,内心还是非常震惊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的脸。”云惜说,“你若需要,回去我命人打造一个金面送你。” “脸就是用来给人看的。”纪珣倒是毫不在意,但他也没拒绝云惜的提议。 金面,对他来说也是值钱的东西。 “刚才做得很好。”云惜夸奖他,“如果以后有人也像这样接近我,你就把他们打跑。” “当然,最好不要杀人。”她补充了一句。 纪珣没想到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在他印象中,公主小姐都是见不得血光的娇弱蝴蝶。 他也并未多说:“嗯。” …… 云惜带着纪珣走出了奴市,去找马车时,刚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世子段松。 小世子段松看见云惜身边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笑着请安:“殿下万安。” 云惜也看见了他,她没好意思开口,一来是出于抢人的愧疚,二来,因为她记得关于他的剧情。 燕王府世子段松,本是妾室所生,自幼寄养在乡下,前两年燕王长子去世,才将这剩下的唯一儿子接回长安。 他性格随和,没有架子,和谁都相处得来,因此也算得上是长安贵族交际花。 最重要的是,他是云惜的第一个男人。 看见他的脸,云惜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原文关键词。 【宴会饮酒一见倾心,坐在旁边,在众人欢笑声时,桌下玉手悄悄越过薄纱,探入隐秘之中,手指破口口,当众口口。】 云惜绷不住了。 “殿下?”段松见她出神,便收起折扇,笑着提醒。 云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看得她脸颊一阵燥热。 “别挡路,给本宫滚开。”云惜硬着头皮说。 云惜直接越过他,快步朝马车那边走去。 段松对她突如其来的训斥感到莫名其妙,却也乖乖让了路。擦肩之际,他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纪珣。 纪珣也侧目回视,短短一瞬,便收回视线。 上了马车的云惜忽然想起纪珣还在外面,掀开车帘,发现他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窗侧。 进入角色倒是挺快,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敢云惜还是担心他:“你身上有伤,与我同乘马车吧。” 毕竟将来要保护她,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可以走路。”纪珣道。 云惜:“上来,这是命令。” 纪珣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实上了马车。他坐得离她很远,像是有意在回避。 云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接下来也要像刚才一样听话。” 纪珣还未回答,旁边的马车里忽然传来几声娇吟,像是情.欲释放后的喘息。下一刻,旁边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露出三公主云裳满带潮红的脸。 她身上压着一个仍在动作的健硕男人,正是之前斗奴场两奴的其中之一。她懒懒地趴在窗边,扫一眼云惜车内,娇笑道:“我当姊姊是嫌弃我挑得不好,原来已经找着更好的了。” 说完,便 放下了车帘,继续共赴巫山,马车震得不停。 云惜:“……” 纪珣收回视线,黑漆漆的眸中毫无感情:“这是你叫我上车的原因?” 第3章 福利商品 云惜尴尬地脚趾扣地。 虽然她知道这是一本限制文世界。但这未免也太过口口了吧! 而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有这种习惯,她还以为她们只是单纯欣赏肌肉男而已。 云惜只希望纪珣不要误会,她立马解释道:“不是,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想法。” 纪珣转过头:“哦。” 毫不在意。 云惜:“你要相信我,如果你害怕的话,下车也可以。” “既然你说自己没有,我相信你,为什么还要说多余的解释?”纪珣眼中流露出疑惑。 云惜:“……” 好吧,看来是她多虑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纪珣似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车帘一直开着,他侧过脸看沿途风景,看得认真,但路过无意间瞥到他的人,却被他那张脸吓了一跳。 一连吓到了好几个路人,纪珣却像没事人一样,一动不动。 云惜觉得这样不行,她想了想,从坐榻下方的暗格里,掏出了一块狐狸假面。这是她上次过花灯节买的。 “要不然,你先戴着遮一下?”云惜把狐狸假面递给他。 她倒是不怕他,但是回到公主府,难免会吓到其他人。 纪珣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吓人,乖乖戴上了狐狸假面。假面上黏着一对假狐耳,毛茸茸的,看着很可爱。 他本就生得白皙,配上这对狐耳,像是一只刚化形就把自己滚得脏兮兮的狐狸精。 事实上,云惜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至少比她见过的王公贵族都要端正,气质也很特别。如果不是那半边毁容的脸,他应该被卖到长安花楼,而不是奴市。 云惜只记得原著中描写他上战场杀敌时,必须戴着青鬼面具。她原以为他是男生女相,怕被别人说阴柔,原来是因为脸上有伤。 “你脸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云惜试探着说道。 “两年前。”他答道。 云惜:“两年前你就被卖进奴市了?” 纪珣停顿片刻,漠然道:“两年前,家里起火了,烧坏的。爹娘死了,我才进了奴市。” 如果没记错,今年他也才十九岁。 云惜感觉自己好像戳到了别人的痛处,她道:“既然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等回了公主府,我一定找最好的御医给你治。” “不必。”他道,“这道伤,我要留一辈子,记一辈子。” 云惜察觉到了故事线的气味:“你在外面还有仇人?很厉害吗?” “有很多,很厉害。”纪珣目光幽深,看向她,“你买下我,等于买下了一堆仇人。你现在后悔了吗?” 云惜望着他的眼睛,有一瞬的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原著:“不后悔。我知道你也很厉害,一定能保护好我。况且,我们在长安,天子脚下,何人敢动土?” 纪珣沉默了一会儿:“……也是。” 他说完,便靠着车窗,阖上了双眼。 云惜这才发现他身上还有些伤口在流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坐毯,而他方才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会儿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云惜心中一惊:“系统,这怎么办?” 可千万别死在她车上啊。 【系统:这边有临时应急商店,宿主是否选择兑换?】 云惜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东西:“里面卖什么,要什么条件?” 第4章 【系统:不要任何条件哦,这本来就是帮助宿主走剧情的福利商店。】 还有这种好事? 云惜:“快打开看看。” 【福利商品一:情.趣肚兜,镂空花边设计……】 云惜“啪”地一声合上了系统面板。 “……” 你理解的福利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 绑定了这个系统,云惜感觉自己这辈子有了。 不过好歹是免费的,最后,云惜忍着情绪在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可以回血的道具。 【生血急救丸:口口时发生意外,可用于救人。】 云惜不想知道这个“口口”是什么意思,她把生血急救丸提取出来,喂进了纪珣嘴里。 少年的唇瓣凉薄,几乎没什么血色,一如他说话时的冰冷。 没过一会儿,生血丸开始生效,纪珣的脸色开始好转,他依然闭着眼,眉心放松下来。 云惜心里松了一口气,距离公主府还有一段距离,她也有些累了,于是靠在另一边车窗,沉沉睡去。 …… 一刻钟后,随着马车的一下颠簸,纪珣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物完好,血也止住了。 纪珣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云惜,只见她正抱着袖子呼呼大睡,倒在一边,完全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 “……” 她似乎完全不怕他在这期间对她动手。 纪珣盯了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正在此时,旁边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和公主府的马车并排。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小世子段松,他用折扇掀起车帘,笑眯眯地看过来。 当瞥见昏睡在一旁的云惜时,段松的笑容消失了。 “阿珣,她是大魏长公主。”段松轻声提醒道,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大魏天子最宠爱的公主,不是谁都能随便动手的。 纪珣面不改色,神情淡然:“没死,睡了。” “你怎么被她带走了,不是让你在奴市等我吗?”段松问道。 纪珣:“她给的太多了。” 段松挑眉:“所以呢?” “我卖给她了。”纪珣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段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认真的?复国大计,岂是儿戏……” “我需要钱。”纪珣道,“她给的比你多。” “多少?” “一个月两百两银子。” 刚想反驳的段松顿时没话说了,他沉默片刻,道:“你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段松手中掷出一块令牌,精准投进车窗,落进纪珣手中:“如今燕王府已有大半在我手中,计划如有变动,立刻来找我。” 纪珣没有回答,将令牌收进袖中,随后放下了车帘。 …… 当云惜醒来时,马车已经驶到公主府,她睁开眼,发现旁边的纪珣不见了。 圆荷唤她下车,云惜掀开车帘走下去,才发现纪珣已经站在公主府门前等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云惜道,“也不告诉我一声。” 她还以为他偷偷跑走了。 毕竟原著中的纪珣从出场起就是高战力代表,他要是真想半路跑掉,没人能拦得住。 “在你醒之前。”纪珣答道。 云惜:“……”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废话。 云惜没有多问,领着他进了公主府大门。 一路上或许是有了什么新感悟,纪珣十分听话地跟在她身边,与她只差一步之隔,又没有超过她,刚刚好的距离。 云惜的公主府装潢得十分华丽,身为天子发妻的嫡长女,她享受了大魏最高的公主待遇,府内一砖一瓦,亭台楼阁,无处不透露出奢靡的气息。 踩在打磨精致的青玉阶上,纪珣把目光所及之处都看了个遍,最后落在府前的牌匾上。 “怎么样,我的条件不错吧?”云惜对自己的府邸十分满意。 纪珣也不遮掩,点头:“殿下很有钱。” “以后你就住在东厢阁,离我的寝殿最近。”云惜招来几个侍女,让她们带路,“你先去把自己一身血味洗干净。” 纪珣并未拒绝,跟着侍女们走,云惜则打算去给他挑两件合适的衣裳。 公主府的侍卫有统一着装,不过云惜觉得,既然是贴身侍卫,自然要和别人不一样。 事实上,云惜早就买好了一大堆衣裳,专门等着纪珣来穿。 云惜正想着,转身去锦衣阁,却在不远处树下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 云惜愣住了,想从别的路走,那人却直接朝她走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云惜原来的侍卫,应南风。 “今日殿下出门,为何不带上我?”应南风提着 剑走过来,将云惜拦下。 看到他的脸,云惜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关键语句。 【父皇亲赐的少年侍卫,身高九尺,面容俊朗,看似杀伐果断的皮下,藏着一颗对长公主的痴情之心。】 【因自知身份卑贱,不敢轻举妄动。某天守在门外听见云惜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他终于生出了异心,在那男人离去后,悄悄进入了公主的闺房。】 十七年前,她和应南风形影不离,但由于剧情年龄限制,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发生的事。 但云惜现在无法直视他。 她退后两步,和应南风拉开距离。 “南风,你跟了我这么久,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云惜说道。 “有殿下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应南风说道,“除了公主府,我哪里也不去。” 云惜拿他没办法。事实上,对她来说,应南风是最好处理的一朵桃花,只要她向父皇撒个娇,就能轻松把他调去别的地方。 但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云惜说道:“南风,从今日起,你便留府当门侍,不必再贴身保护我了。” 应南风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殿下……” “我已经找到新的贴身侍卫了,他武功比你高强,也比你更合适。”云惜直接坦白。 “是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脏乞丐?”应南风不顾礼仪,抓住了云惜的手腕,“他哪里比我好?” 云惜:“南风,你先冷静……” 按照限制文的基操,生气就是口口剧情的前摇之一,她可不想提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啊! “我冷静不了。殿下已经冷落了我两个月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应南风抓着她不肯松手,正当云惜心急之时,一只手忽然从她背后伸出,扼住了应南风的手腕。 纪珣淡漠的声音传来,贴着她的后背: “你好像有麻烦,需要帮忙吗?”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覆面系 云惜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给纪珣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应南风弄走。 纪珣十分有眼见力,他手腕青筋突起,稍稍发力。 应南风皱起了眉,疼得不得不放开云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人,好大的力气。 刚才那一下看似没用力,实则险些将他的手骨捏碎。 他自小被皇家培养,训练成宫内最顶尖的带刀侍卫之一,也无法挣脱这么大的手劲。 这个人……到底从何而来? 应南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看着云惜退到他身后,心中隐隐作痛:“殿下……” 云惜躲在纪珣背后,对他说:“南风,你走吧。” 下一刻,云惜便拽起纪珣的手,朝东厢房走去。 纪珣没料到她会牵自己,考虑到身份关系,也没有反抗,眼眸低低地盯着两人相牵的手。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背后一道如刀子般的目光。 纪珣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并未搭理,放慢脚步。 前面的云惜扯不动他了,疑惑地回头看一眼:“怎么了?” “脚疼。”纪珣直截了当地说,“殿下先走,我会跟上。” 闻言,云惜为了照顾他,也放慢了速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主子。” 纪珣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自你将我带出来后,我违抗过你的命令?” 她的每句话,他也在好好回答。 云惜:“……那倒没有。” 听话倒是听话。就是他太冷漠了,长得又比她高很多,总有一种莫名的高高在上感。 “你为什么不笑?”云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哪怕表情自然一点呢。” “笑了脸疼。” 云惜想起了他烧伤的半张脸,一时无言以对:“……” 她真是个畜生啊。 “没关系,不笑也没事。”云惜安慰他。 云惜带着纪珣来到东厢房,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和简单的换洗衣物。 第5章 纪珣进去后,侍女已经替她把锦衣阁的衣裳送来了。 云惜挑好了几件看着适合纪珣的,又在小阁里找到一张往年府中舞姬献舞时戴的银面,还有一些速效疗伤的药,让府内男厮送进去。 东厢房旁边就是她的寝殿,云惜觉得有些累,于是回到寝殿休息,准备换一身轻松点的衣裙。 云惜坐在梳妆镜前,圆荷和几个侍女站在她身后,替她拆下云鬓上的发簪花钿,一边给她梳头。 镜中的少女雪肤乌发,一双圆润的杏眼显得娇俏可爱,樱唇不点而朱,唇下一点朱砂痣平添了几分妩媚。 和她前世一模一样的脸。 “殿下,今日周少傅来府中询问您近期的课业,见您不在,便留了一句话,让您去太学宫找他。” 云惜手指一顿。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周少傅,是皇帝专门指给她的老师,也是原著云惜的桃花之一。 这位周少傅大名周常生,十八岁便中了进士,仕途一路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如今二十四岁,在太学宫任国子监祭酒,同时被指为长公主的专属老师。 不同于应南风,云惜一直都很讨厌他,满身教条规矩的书生,以前动不动就喜欢用戒尺抽她手心。 当然,跨过十八岁后,就换了个地方抽。 “还有一日便是我的生辰宴,告诉周少傅,本宫去不了。”云惜说道。 圆荷道:“周少傅说了,七日之内,您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太学宫,否则他便会将您旷课一个月的事告诉陛下。” 云惜:“……那也等我先办完生辰宴再说。” “是。” 一想到明天之后,她的人生就要走入各种限制文剧情,云惜不由地叹了声气。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她的桃花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完。 她可不想沦为真正的泄.欲工具,这种事一旦有了开头,便如同主动迈进了剧情的深渊。 云惜也不禁吐槽,原著算哪门子的权谋小说,她从头看到尾,全是口口剧情,根本没有半点权谋内容。 她甚至都不知道原著男主是谁,能在这种小说里当男主,也是神人一个。 云惜正想着,侍女们已经给她梳好了一个轻松简便的发髻,她天生丽质,随便点几支素钗也漂亮。 当她站起身时,刚好看见沐浴过后换上新衣的纪珣,他径直走进了她的寝宫。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素色发带束了马尾,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袖口收进银霜护腕中,挺拔身躯包裹在丝锦布料里,显得身形矫健高大,衣摆处绣了金线牡丹,低调又大气。 纪珣戴上了那张银面,只露出那半张完好的脸,深邃眉眼宛如刀刻般精致,薄唇轻抿成一条线,毫无任何神情。半张银面,也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殿下。” 他半跪在云惜身前。 云惜对他这身打扮很满意,不愧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收拾就顺眼多了。 “以后你见着我不用跪,也不用行礼。”云惜说着,从一旁拿起一本册子,“这是公主府的侍卫守则,以后你就替代应南风的位置。” 纪珣站起身,接过册子,翻开看了几眼。 “公主府的侍卫都会配一块身份玉,在纸上写下你的名字,改日我让尚司坊雕好了给你送来。” 纪珣手指一并,圆荷端来一方侍盘,他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云惜见他真的会写字,而且字迹还相当漂亮,字骨端正又不失凌厉,力透纸背。 写得比她好多了。 他从前的家世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云惜问。 纪珣没有抬眼,答道:“和你一样的人。” 云惜:“……” 这小子还挺有平等意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个有魄力的人。”云惜说,“身为侍卫,有武器才能保护我。你最擅长什么武器?” 纪珣看了她一眼,见她毫无察觉,便放心地收回视线。他想了想,道:“都可以。” 云惜:“这是什么意思?” “全都会一点。”纪珣说,“如果是金子做的,更顺手。” 云惜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给你配把弯刀怎么样?” 没想到他还是全能武才。 “可以。” 云惜:“那就这么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贴身保护我。” 纪珣点头,随后又停顿一会儿,问:“你答应给我的金面,什么时候给?以及俸禄,何时发?” 云惜:“……” 真是掉钱眼里了。 幸好她有钱。 “每月月底发银子。至于金面……这张面具你先用着,我会去找人打造一张新的,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云惜说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现在尽快提出来,我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纪珣认真想了想,说:“每月十五十六,我要出去一趟,不回来。” 云惜:“去干什么?” 纪珣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在等待她同意与否。 云惜一想到他在书中拼命就是为了往上爬,或许是有什么重要剧情线。 她不是很在意他背后的事,只要能保护她就好了:“可以。但你不准把麻烦带到公主府来。” “尽量。” 云惜:“不是尽量,是不准。” 纪珣:“我不喜欢说谎话。” 云惜被他的耿直弄得有些无语:“……” 虽然她很怕惹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她身上本来就有很多麻烦了,只有纪珣可以帮她阻挡那些麻烦。 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她没有口口剧情的高战力了。 算了,忍了。 “好吧,本宫准了。”云惜道。 纪珣点头:“多谢殿下。” 云惜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放弃思考,选择躺平。 有了纪珣这个护身符,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安生些了吧? …… 夜晚,云惜在寝殿休息,让侍女封好了门窗,以防有人半夜爬进来。 当她躺在床榻上,想着该如何应对明天的生辰宴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像是衣袍划过房梁的摩挲声。 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剧情,云惜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叫人,忽然想起侍女都被她遣散回去睡觉了。 云惜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寝殿空处,往房梁上望去,只见错综复杂的红梁上似乎闪过了一个人影。 “谁?” 云惜喊了一声,没人回答,她忽然想起寝殿角落里放着一把备用的云梯,于是将云梯挪过来,手握着一根钗子,自己爬了上去。 “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云惜看了一眼,没有人,随后背后便传来熟悉的男声,她吓了一跳,差点从云梯上摔下去,幸好及时抱住了房梁,翻身趴上去。 云梯倒了。 云惜也看到了那人,正是坐在房梁上的纪珣。 他仍穿着白天那件黑衣,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背靠着竖梁,一条长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 纪珣不解地看着她。 云惜瞪大了双眼:“你怎么在这里?” “保护你。”纪珣答道。 云惜差点被吓死,她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知不知道半夜潜入女人的房间很下流?谁让你蹲在这里的?” “我一直在这里。侍卫手册上要求的。”纪珣从怀中掏出那本册子,精准翻到第三页,给云惜看。 “贴身侍卫,白天与主子形影不离,夜晚也需在主子的寝殿里休息,以防不测。”纪珣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云惜无话可说:“……” 这确实是她制定的规则,但是很久之前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正是这条规则,让她的原贴身侍卫应南风每晚都有口口的机会。 她已经把应南风赶出去两个月,都忘了还有这条规定。 “那个……我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没必要睡在这里。”云惜对他说,“这条可以忽略,你回东厢房吧。” “会扣俸禄吗?” “不扣。” “行。” 纪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看似高大,身体行动却非常轻盈,宛如敏捷的豹猫一般,平稳落地。 云惜看了眼高度,两眼一晕:“等等,我也要下去。” 但是梯子倒了,看样子刚才还摔坏了。 纪珣抬眸:“所以?” 这时候夜深了,云惜也不好意思因为这事把别人叫来,公主半夜爬上房梁下不来,听着就丢人。 “你可不可以接我下来?”云惜有些尴尬,脸颊一热。 纪珣想了想,目测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一步,随后张开双臂:“可以。我接住殿下。” 第6章 第5章 基本武术 云惜有些紧张,她一直都很恐高,撤了梯子才发现原来自己寝殿的房梁有这么高。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两人的距离,鼓起勇气松开了手,从房梁上跳下去。 云惜没有摔着,落入了一个稳稳的怀抱中,纪珣接住了她,甚至没让她的脚落地。 纪珣体温偏凉,云惜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和他靠在一起有些冰凉,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云惜听见纪珣接住她时闷哼了一声,眉心微蹙,表情似乎不是很好。 云惜:“你怎么了?” 纪珣语气平淡:“你有点重。” 云惜:“……不笑就算了,说话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 纪珣:“您有点重。” 云惜恨不得锤他两下,从他身上下来后,纪珣便转身要离开,即使是刚才亲密的接触,也没能让他产生一丝情绪。 此时此刻,云惜反而很满意他的冷漠,这才是正常侍卫该有的样子。 但当他走到门口时,云惜忽然闻到了一股血味,她低头一看,地上有滴落的血迹,是纪珣身上流下的。 “等等。” 云惜叫住他。 纪珣脚步一顿,回头,黑压压的眸盯着她,等待她的指示。 云惜担忧地看着他:“方才你接住我,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她竟然没想起来这事。 纪珣的反应很平淡:“嗯。怎么了?” 云惜:“你为什么一声不吭?都流血了。” 她忍着精神创伤挑选出的回血丹,给他回满了血,这一流不知要浪费多少。 纪珣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小块布料被血浸湿,正在往下滴血,一路弄脏了寝殿里的地板。 “我帮殿下擦干净。” 云惜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折服:“我白日给你的金疮药,擦过了吗?” “没有。”纪珣如实回答。 云惜:“为什么不用?” “卖掉换钱了。” 云惜:“???” “这么快就卖掉了,你穷成这样?”云惜感觉不可思议。 “嗯。”纪珣没有反驳,“去一趟当铺,很近。” 云惜:“你为什么这么缺钱,公主府管吃管住,不会少你一点好处的。” 纪珣反问她:“殿下为何执意要买下我来当侍卫?” “……因为我听说过你很强。” 她想斩断烂桃花,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生存。 云惜明白了。 纪珣也是为了生存。他被卖进奴市过够了苦日子,对钱有种坚定的执念。 而在原著中,纪珣一生都在追寻金钱和权力地位,目标明确又纯粹,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再重复奴隶的生活。 云惜叹气:“纪珣,你过来,坐下。” 纪珣乖乖走过来,按照她说的做。 他说话时有种不经大脑的直白,听话的时候宛如一只训好的狼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云惜从床边小匣里摸出一盒伤药,放在他面前:“把药擦了,寝殿内还有一张小榻,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她怕自己把药给他后,他又拿去卖了,看着他擦了药,她才放心。 纪珣沉默片刻,纤长手指解开黑金蟒腰封,准备脱衣服。 云惜有些慌乱:“等等,你干什么……” “你让我擦药。”他面无表情地说。 云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好了,你擦吧。” 说完,云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的方向刚好面对着梳妆台,台上的铜镜映出了她背后的光景。 纪珣解开了腰封,松垮地垂在身上,黑衣褪了一半,上半身完□□露出来。 那 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身体,从腰腹到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又流畅,既不夸张也不瘦弱,刚刚好的健美有力。随着手臂屈伸,肌肉鼓起显现出青筋,紧绷的腰腹块块分明。 他身上有很多伤疤,新旧交杂,宛如烙印一般打在身体上。 云惜一时挪不开眼,隔着镜子盯着他的动作。 纪珣打开伤药的瓷盖,两根白皙手指挖出一点白色软膏,随手擦在伤口上。 速愈金疮药刚接触到伤口时会剧烈疼痛,然而纪珣擦完后依然面不改色,平静地合上了瓷盖。 云惜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正想着,纪珣抬起眼,与铜镜中的她目光交汇。 偷看被抓包的云惜:“……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她就是有意的。 这么漂亮的□□,任谁第一次看到都挪不开眼。 纪珣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我说了我不卖身。如果殿下执意,我会反抗。” 云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要你了?” 纪珣:“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那是欣赏,懂不懂?”云惜据理力争,“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来,我都会看两眼。” 纪珣静静地注视她,思索片刻,道:“应南风呢?” 云惜:“……那还是算了。” 她知道应南风从小暗恋她,如果现在站在她背后的是他,剧情可能会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 她根本不喜欢原著里和她有口口关系的任何一个男人。 但是纪珣好像不一样。因为知道他眼里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只有对金钱的渴求,所以她才敢放心看。 这样说来,好像还是她赚了。 云惜不禁说道:“纪珣,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一本限制文里,居然会有纪珣这样冷静的角色,也算是作者最后一丝良知吧。 “殿下也是个奇怪的人。” 云惜心生好奇:“嗯?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殿下不像大魏公主。”纪珣说,“我从来没见过和你一样的公主。” 云惜:“我生下来就是大魏公主啊,难道你还见过其他公主吗?” “奴市来的很多有钱人,通常很高傲。”他道,“殿下看起来比他们单纯。” 云惜沉默了一下:“……” 这是换了个说法,骂她脑子不聪明吗? 不过她确实学不来其他权贵那样勾心斗角,毕竟她上辈子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大而已。 “我也觉得你不像普通奴隶。”云惜说,“没有奴隶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纪珣看向她:“是吗?” 云惜觉得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哪里有问题:“在奴市的时候,你这副说话态度,黑掌柜不会罚你吗?” “我在奴市没说过话。”他平静地陈述,“一般都在决斗场里。”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哑巴。只有云惜喜欢和他说那些无聊的话,他收钱办事,陪聊还是可以的,无非就是一问一答。 “好吧。”云惜道,“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意一些。” 其实云惜不在意他的说话态度,被气到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她还挺喜欢和纪珣这种直白的人打交道,省得揣测心思。 “好了,我要休息了。”云惜说,“你去小榻那边睡。” 纪珣:“我不睡,守着殿下。” 云惜:“守一晚上不会无聊吗?明天我要进宫,你得陪我一起,别累着。” “无碍。”他说。 云惜:“好吧,你要是困了直接睡。睡不着的话,我桌上有些关于武术的书,你可以点着小灯消遣一下。” 得到纪珣肯定的答复后,云惜便爬上床睡觉了。 纪珣走到小榻边,坐在榻边,长腿交叠在一起。他的确睡不着,金疮药正在生效,这时候不太方便。 他随手从桌上抽了一本书,借着窗前的月光翻看,半张银面在月光照映下泛出冷光,羽睫的阴影投在眼睑下。 第一页。 【她衣衫半褪,浑身酥软地瘫在他怀里,玉藕似的手臂勾住……】 纪珣停顿一下,翻回封面—— 《基本武术》。 以柔克刚吗? 又翻开目录。 【章回一:玉.势棍法章回二:足.交……】 纪珣合上了书,思索片刻,指尖轻敲书封。 目录里没有一个他知晓意思的词。 随后,他隔着屏风看向不远处,层层床帘掩盖下,隐约可见一个翻身的人影。 “……” 大魏的武术,真是高深莫测。 他该好好研究一下。 第6章 房中功夫 翌日清晨,云惜一大早起床,侍女便传来了皇帝召她入宫的口谕。 云惜梳妆打扮好,便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昨天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马车里没有血腥味,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纪珣,要不要和我同乘马车?” 云惜坐在车里,掀起帘子看外面的纪珣。他站在白马身边,正在整理护腕,听见她的话,抬头对视。 第7章 “侍卫和主子不能乘一辆车。”纪珣说。 云惜眨了眨眼:“谁说的?我是在特别照顾你。” 毕竟培养忠心的侍卫,一定要拿出诚意才行。 “我的伤已经好了。”纪珣走到她车窗边站着,“外面视野开阔,我守着,以防刺客。” 云惜见他执着,于是放弃:“好吧。你走累了就和我说。” 纪珣没再说话,马车开始走,他便跟着马车走。他腿长,不快不慢,刚好能跟上。 从云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张银面和挺拔的鼻梁。 因为遮住了残缺的面容,过路的人看见他这样英俊非凡的少年,不由地频繁回头。 马车走过大道时,有许多路过的年轻少女朝纪珣投去目光,更有甚者还朝他扔花。 在大魏,有美人过街时,常常会引得路人掷花以示喜爱。 云惜并未制止,趴在窗边看他:“你在外面好受欢迎。” 她刚说完,便见纪珣偏过头,不知是做了什么,路边围观的姑娘忽然惊吓着逃开了。 云惜:“?” 纪珣回过头,重新戴上银面,淡淡道:“这才是真实的反应。” “其实你不可怕。”云惜安慰他,“至少我不觉得。” “哦。” 纪珣似乎没信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反应,目视前方一直走。 云惜:“……” 这个木头脑袋。 云惜放弃与他沟通,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准备补觉。 …… 皇宫。 当云惜醒来时,马车刚好驶到皇宫,她下了车,有许多宫女来迎接她。 云惜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人,竟然又是小世子段松。 “……” 云惜没有说话,段松看见了她,主动摇着折扇走过来。 “柔嘉殿下万安。” 云惜往左边走了一步,把纪珣挡在身后,但她的身高不够,没挡住脑袋。 纪珣与段松对视一眼。 “段世子也进宫?”云惜问。 段松笑着说:“今日是殿下生辰,皇后娘娘懿旨,召臣入宫为殿下祝寿,路上耽误了些时辰,这时才到。” 云惜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也刚刚来。” “看来臣有幸与殿下同行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惜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于是便与他一起走。 一路上,云惜都隔在纪珣和段松中间,生怕两人之间搭上话。 到了乾坤殿,大魏皇帝、皇后以及一众宫妃公主都在,就差他们两个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云惜来到殿前一拜。 高座上的大魏皇帝看见她,顿时喜笑颜开,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我儿快快入座。” 在宫宴之中,贴身侍卫可以随行,但不能带刀。纪珣被收走了武器,随后跟着云惜找到座位,站在她身边。 旁边是三公主云裳,她也换了贴身侍卫,也是从奴场带回来的。 云裳瞥一眼纪珣,悄声娇笑道:“姊姊这新侍卫倒是姿色卓绝,好福气啊,不知房中功夫如何……” 云惜刚坐下,差点被自己呛死:“……” 大庭广众之下,节操呢? 纪珣听见了,认真思索一番,道:“一般。” 房里活动范围太小,不适合施展身手。 云惜掐了一把他的小腿,瞪他,小声咬牙切齿:“不要乱回答问题啊。” 纪珣:“?” 云惜:“没有我的允许,接下来你不准说一句话,不然扣你俸禄。” 虽然不理解,但纪珣还是闭上了嘴。 紧接着,小世子段松也入座了,他刚好坐在云惜的另一边。 对于这个坐序,云惜脑子里浮现了不好的内容,她低头目测了一下距离,默默往云裳那边挪了挪。 虽然这个妹妹总是语出惊人,但好歹是个女的,不会对她上下其手。 人都到齐了,宴会马上开始。 这场宫宴专为云惜这个长公主庆生,邀请的全是长安内有名的贵族公子和小姐,还有大魏皇帝的一部分宠妃。 事实上,这里唯一和她有直系血缘的只有皇帝,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她真正的生母早已去世。而她身边的姐妹,也与她同父异母,有些甚至都不是皇帝亲生的…… 大魏皇帝对云惜不算差,反而是一众公主中最得宠的。因为她长得像她生母,皇帝一直很偏心她。 云惜也清楚,皇帝宠的不是她,是她身上关于母后的影子。 而皇帝膝下无子,打算传位给她的嫡长子,也正是因为她的生母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宴会开席,觥筹交错,众贵族举杯为云惜祝寿,外面放起了烟花。 云惜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她时刻盯着身边的人,让自己保持清醒,害怕被强制拖入限制剧情。 祝酒完毕,皇帝开始与云惜交谈:“柔嘉,听说你最近换了一个贴身侍卫,是为何事?” 云惜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件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理所当然。 她的贴身侍卫是从皇家锦衣卫中所选,等同于皇帝放在她身边的眼线,皇帝一直很热衷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回父皇,儿臣觉得原先的贴身侍卫武功不够,无法保护儿臣,所以自作主张,选了一个更合适的。” 皇帝若有所思,随后说道:“那贴身侍卫是朕专门为你挑选,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朕倒不信,有谁的武功能比得过他。” “你那个新侍卫,现在何处?” 云惜:“就在儿臣身边。”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纪珣身上,瞧见那身姿挺拔的少年,不由地打量起来。 皇帝也看向他,半眯起眼:“就是你?乾坤殿中,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纪珣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站着。 半晌,殿内如死一般寂静。 皇帝:“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云惜顿时汗流浃背了,她没想到纪珣这么木,让他不说话,连皇帝都撬不开他的嘴。 她主动替他回答:“他相貌丑陋,脸上生了瘢痕,不便示人。声音也嘶哑难听,怕吓着父皇,所以才不开口。” 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皇后在一旁笑着说道:“柔嘉既然说这新侍卫武功高强,正好今日是她生辰,不如让她的两个侍卫比试助兴,谁赢了,便留在柔嘉身边,如何?” 云惜不由地看了皇后一眼:“……” 云惜知道自己这个后妈从来没安好心,上位这么多年都没生出皇子,已经让她心态崩溃,自从皇帝下令要传位给云惜的嫡长子后,就一直和云惜不对付。 “如此也好。舞姬舞剑,终究少了几分刚气。”皇帝说道,“就按皇后说得办吧。去将柔嘉的前侍卫召来。” 没过一会儿,应南风便走进了乾坤殿,在殿中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各位娘娘,见过各位大人。” 云惜沉默了:“……” 这么快的速度,应该是早有准备吧。 难怪她今天早上没看见应南风,估计昨晚就进宫向皇帝告状去了。 应南风得到允许后,站起身,看向云惜的方向,和她对视。 他眼眶微红,死死地盯着她:“殿下万安。” 云惜:“……” 安你爹啊!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但一想到原著中的剧情,云惜根本心疼不了。 如果她现在心软,以后得哭的就是她了。 云惜扯住纪珣的衣袖,让他蹲下,悄悄说:“等会儿你去和他打一架。” 纪珣:“打死还是残废?” 刚想问他能不能赢的云惜:“……你收着点,别太血腥。” 纪珣:“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云惜:“打赢了,我明天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纪珣点头,表示明白:“不会给殿下丢脸的。” 两个侍卫要比试,于是众人便移步殿外,此时天气正好,不热也不凉。 太监们将乾坤殿外的空地围住,当作比试场。 云惜站在皇帝身边,看着纪珣走上场,两个太监分别为他们递上了一把剑。 应南风很擅长用剑,一直是锦衣卫中的剑术高手。 云惜记得纪珣说过,他擅长很多兵器,所以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悄悄敲了敲系统:“出来观战。” 【系统:宿主您好,时刻为您服务。】 云惜:“帮我分析一下纪珣这局的胜算。” 【系统:好滴宿主,正在扫描中……经系统分析,纪珣在本次比武中的胜算为四成。】 云惜本以为会听到很高的数字,结果才四成,她心中一惊:“怎么回事,不是说纪珣的战力很高吗?” 【系统:按硬件数值来比较,确实是这样。但经系统扫描,纪珣手里的剑被动了手脚,在武器上落后于应南风。】 第8章 闻言,云惜瞥了一眼旁边的皇帝,顿时明白了。 原来父皇根本不想让她把应南风换掉。 可是她不想在身边放着一个随机触发限制剧情的定时炸弹啊! 第7章 下三路 云惜紧张地盯着场上的情形,看见纪珣和应南风对立而站。 纪珣似乎也发现了手里的剑有问题,掂量了一下,却没有作声。 云惜对身边的皇帝说道:“父皇,儿臣的新侍卫擅长用刀,不如让他拿回自己的刀,这样比较才算公平。” 皇帝皱起眉头:“身为公主贴身侍卫,只会用一种兵器,若是遇上贼人,来不及换刀该如何?若是这点能耐也没有,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云惜:“可是……” “柔嘉,你越来越任性了。”皇帝收敛了笑容,摆出威严天子的姿态,“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该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了。” 云惜默默闭上了嘴:“……” 她知道皇帝只是吓唬一下她,但也不敢过分,因为他生气了,真的有这个权力。 云惜只能祈祷纪珣争点气。 比试场上,随着一声锣响,应南风提着剑冲向纪珣,一剑朝他劈去。 他不愧是锦衣卫中的佼佼者,只短短一招,便将速度和力量体现到极致,这一剑劈下去的力度,足以生生把人砍成两半。 应南风是来真的,为了能留在她身边,使足了一身狠劲。 纪珣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漠然地看着朝他袭来的剑锋,直到距离他只剩一拳之距时,他忽然侧身躲开,没有出剑,长腿一抬,直接横踹在应南风左腰子上。 这一脚,踢出了整个盛夏,应南风发出了蝉鸣般的痛呼声。 纪珣的动作太过突然,应南风愣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剑扬起。这一次纪珣用剑接下了,结果手中剑忽然破碎。 他险些被砍中,尽管如此,依然面不改色,迅速往后撤。 应南风找到了机会,乘胜追击。 纪珣也不废话,绕着比试场躲,两人绕起了圈子。 应南风的每一招堪称狠辣,一旦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可偏偏纪珣总是能轻飘飘地躲开,毫不费力地化解。 他手中只剩下一把剑鞘,终于在应南风发起最后一击时,忽然一跃而起,黑靴踩着墙面飞走,躲开那一剑。 应南风先是发觉自己砍了个空,随后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他来不及反应,便被天降一脚狠狠踹中右边的腰子。 直接被踩在脚下。 “有点慢。”纪珣面无表情地说,黑靴抬起,又是一脚踹下去,动作利落又优雅。 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另一边踢起应南风掉落的剑,落进手中,指着应南风:“还要打吗?” 纪珣看 似在询问应南风的意见,实则手腕一转,将剑鞘飞掷而下,如同棍棒一般,击中应南风的。 这一刻,在场所有男人都不禁皱起了眉,感觉到了幻痛。 应南风疼地额头直冒冷汗:“你这畜生!” 怎么专攻下三路! 剑已经横在脖子上,应南风不得不认输,他红着眼眶站起身,看向云惜的方向。 纪珣侧目,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云惜那边走去,用背影隔绝了他的注视。 不到一刻钟,胜负已分。 皇帝此刻也无话可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柔嘉这个新侍卫,的确有些本事。不愧是朕的女儿,有眼光。” 剑从一开始就碎了,他全程没用过剑,却轻松赢了应南风,看上去连汗都没出。 云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满意地冲纪珣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 “现在父皇还想让儿臣换人吗?” 皇帝:“既然是你的侍卫,自然由你来决定。不过应爱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继续留在公主府吧。至于用不用,那是你的事。” 云惜听到这话便放心了,这下应南风再也找不到理由来纠缠她了。 正当云惜这么想着,旁边的段松笑着开口:“其实这位纪侍卫原本是臣先看中的,不过公主喜欢,臣也不好让公主不快。” “哦,还有这事?”皇帝眉头一挑,“柔嘉,是你从表兄手里抢了人?” 段松:“不能算抢,只是公主先到一步。一件小事,臣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 真是超绝不经意地“顺口”。 皇帝半眯起眼,顺水推舟地说:“你身为一国公主,怎能随意夺人所爱?既然世子开口了,这侍卫便让他带回去罢。” 云惜连忙道:“不行。” 没了纪珣,谁来保护她? 她知道原著中纪珣本该是段松的手下,但是……就算没了他,段松一个男人照样能过得好,而她却要提心吊胆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 “臣知道公主买下纪侍卫花了不少银子,若公主愿意成人之美,一切损失臣都会补偿给公主。”段松说道。 云惜皱眉,把纪珣挡在身后,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本宫什么都不要,本宫只要他。” “柔嘉,不得胡闹。”皇帝训斥道。 “哎,不如这样,纪侍卫也算是身怀高超武艺的人才,不如让他自己来选主子,如何?”段松笑道。 皇帝思索片刻:“也行。” “纪侍卫意下如何?”段松与纪珣对视。 云惜人都麻了,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把纪珣带回来,结果还是逃不过剧情的正轨。 段松对纪珣有如此执念,肯定是受原著影响,那么纪珣必然也会选择段松。 云惜低眸,缓缓松开了纪珣的衣袖。 果然还是留不住吗…… 察觉到她的动作,一直没说话的纪珣朝她看去,黑漆漆的眸子平淡如水,盯着她微垂的唇角。 “微臣想跟着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原本笑着的段松收敛了笑意,一脸凝重地看着纪珣。 纪珣面不改色:“殿下待微臣不薄,是个好主子。” 云惜眼眸一亮,唇角不禁上扬:“父皇,您也听到了,我们主仆情深,并非强迫。” 几百两银子没白花,纪珣倒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皇帝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虽然不想让云惜捡来路不明的侍卫,但今日是她生辰宴,他不好当众拂她的面子。 “既然如此,纪侍卫便留在柔嘉身边罢,”皇帝只能妥协。 云惜非常开心,抬头看了一眼纪珣,正想和他说些什么,他与自己对视,眼中依然波澜不惊。 云惜:“……” 算了,他本来就是块木头,说了估计也没反应。 * 宴会第二个流程,是结伴去御花园赏花。 因为临时出来看纪珣和应南风比试,也让她避开了宴会上和段松的第一个限制剧情。 不过云惜觉得,因为她抢走了纪珣,段松估计对她也没什么好感,这也算是无意之中改变了剧情走向。 这么一想,云惜顿时便觉得未来可期。 当她准备跟着众人去御花园时,几个姐妹围了上来,走到她附近,显然是对纪珣非常感兴趣,甚至当着她的面对纪珣抛媚眼。 云惜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纪珣就是个选择性瞎子,这种眼神他根本看不懂。 “纪侍卫,你方才那两招好厉害,有空来我府上指点一下我的侍卫吗?” “纪侍卫大名叫什么?本宫也想知道。” “为何你一直戴着银面?我看纪侍卫这张脸生得英俊,遮住一半实在太可惜了。” 她们就在云惜身后讨论,完全不顾云惜的感受,因为她们把纪珣当作了她的男宠,在大魏,公主之间交换男宠是很常见的事。 显然,她这一群妹妹们比她还提早进入了限制剧情。 云惜假装不在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交谈。 “纪侍卫说话嘛,这么冷脸,本宫可要向姊姊告状扣你俸禄了。” 密码正确。 云惜心中说道。 纪珣果然开了口:“用得是大魏的独门武术。” 他只答了其中一句,其他公主便追着问:“大魏的武术……叫什么名字?” 云惜也很好奇,她从来没听说过大魏还有什么独门武术,天下武术不都是一样的吗? “是殿下昨晚教给我学的。一招叫‘玉.势棍法’,还有一招叫‘足.交’。” “……”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惜也愣住了。 随即围着纪珣的几人发出一声娇俏的笑声,如同银铃般作响,引得前面的人纷纷回头,不明所以。 “姊姊,真是你教他的?” 云惜的脸顿时爆红,她不敢再看任何人,立马顺着小路遁走。 好在赏花并不要求众人一起,可以单独分开,让她逃离了这场尴尬的灾难。 来到河边一棵垂柳树下,云惜满脸通红地敲了敲系统。 第9章 云惜:“这个破世界还有关于限制关键词的功法?” 【系统:没有呢宿主,有没有可能是您昨天给纪珣看的书有问题?】 云惜这才想起来,她寝殿桌上那几本书,有一本是伪装成正经书的凰文话本。 虽然说她抵制自己的限制剧情,但不妨碍她看别人名字的凰文,那是她在太学宫无聊时唯一的消遣方式。 纪珣拿的该不会是那本吧? 云惜顿时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种行为和当众裸.奔有什么区别! 正当云惜脑子里羞愤欲死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纪珣跟来了,正想向他解释昨晚那本书的事。 回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应南风,本该和皇帝同行的他,不知何时跟到了这里,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宛如一头即将发狂的狼。 “殿下,你真的要抛弃臣吗?” 四周都没有其他人。 云惜心中警铃大作,同时系统也发出了警告。 【当前环境:野外;人物角色:应南风;角色爱慕值:100;怒气值:999+】 【本次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99%,请宿主做好准备!】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白牡丹 云惜脑子懵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应南风已经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 “殿下,臣到底哪里做错了,请殿下明示。” “臣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侍奉殿下,从未逾越,殿下为何将臣弃之如履?” 云惜眨了眨眼,试图安抚他:“南风,你先冷静好不好?” “殿下马上要抛弃我,叫我如何冷静?”应南风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紧紧盯着云惜,似乎如果她不给他一个说法,他马上就会原地爆发。 云惜一时语塞,看向他背后,她跑得太偏远,此时完全看不到纪珣的身影。 “殿下在看谁,那个新来的野奴隶吗?”应南风眼中燃起嫉妒之色,“殿下知不知道,其实臣一直对你……” 云惜趁着他解释之际,当即一脚踩在他靴上,提起裙子就要跑路。 然而她终究低估了锦衣卫 的实力,应南风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按在柳树上。 “这么多年,臣也能感受到殿下的好,臣自知身份卑贱,没有资格觊觎驸马之位。只要能得殿下垂青一次,南风就算明日赴死,也死而无憾了。” 应南风说着,便丢下腰间剑,俯身要朝云惜吻去。 正在这时,背后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横脚一踹,直接将应南风踹向湖里。 他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放开云惜的手,云惜也被他拉着往湖里摔去。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体温偏凉的手抓住了云惜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云惜撞进那人怀里,抬头一看,竟然是纪珣及时赶来。 “殿下原来在这里。”纪珣垂眸,眼中平静无波,“我找你许久。” 云惜心有余悸,靠在纪珣怀里缓神。 纪珣已经放开了她,但见她迟迟不肯起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等她回过神。 云惜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和纪珣的距离有多尴尬,她立马退后几步,却发现脚踝刚才扭着了。 她一时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你被我那群妹妹迷住了,现在才想起来找我?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 纪珣思索片刻,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他主动解下腰间多出来的一个香囊,递给云惜:“赔给殿下。” 云惜半眯起眼:“这是女人的香囊,你哪来的?” “我发现殿下不见了,想来找你,临走之前几位小公主给的。” 换句话说,之前陪聊换来的。 云惜掂量了一下,里面居然还有银子。 这家伙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捞钱。 不知为何,云惜忽然有些生气,她皱着眉头把香囊扔给他:“你自己留着吧。” 纪珣不明所以,只能把香囊拿回来。 他看向湖里的应南风,因为那一脚踹得太用力,应南风直接昏死过去了,半飘在湖里不省人事。 “这个人,怎么处理?”他问。 云惜:“把他捞上来,打断他的腿。” 她已经给够应南风面子了,不想再容忍他。刚才他凭着力气大就想强迫自己,那她就让他双腿残废站不起来。 纪珣点头,没有一丝异议,照她说的做。 云惜不想看见这场面,主动转过身,直到背后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她才放下心。 她想回御花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纪珣跟着她,注意到她脚受了伤,于是说道:“殿下要去哪里,我扶殿下去。” 他伸出一截刀鞘,让云惜抓着。 云惜瞥见他怀里还揣着那个香囊,顿时感觉十分碍眼,她一掌打开他的刀鞘。 纪珣眼中露出疑惑。 云惜没有解释,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 呵呵,身为她的贴身侍卫,和别的公主聊天就算了,还乱收东西,就为了那么点银子? 还不如她给的零头多。 见云惜不说话,此时的纪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停留片刻。 云惜走到花道上,脚实在疼得不行,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纪珣又走到她身边,重复那句话:“殿下想去哪里?” 云惜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却发现他身上的香囊不见了,问:“我几个妹妹送你的东西呢?” “扔了。” 云惜:“这么名贵的香囊,出去能卖不少钱。” “但是殿下不喜欢。” “这时候怎么学会讨好我了?”云惜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不少。 纪珣面无表情:“《侍卫守则》第三条,凡事以公主喜恶为先……” “停停停!”云惜知道他是按规矩办事,不想听他念。 云惜回头看了一眼,果真在湖边看见了那个被丢下的香囊。 云惜心道他这人有点呆,明明爱财如命,结果说扔就扔,也不知道脑子转个弯,偷偷藏起来然后骗她扔掉了。 “我想去御花园南边看牡丹,可是太远了,你替我去折一支最漂亮的来。”云惜说道。 纪珣问:“什么样才是最漂亮的?” 云惜:“……算了,我自己去。” “我扶殿下。”纪珣对她的每一句命令都毫无异言。 云惜:“你扶不扶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还是要她自己走的。 纪珣想了想,在她身前蹲下:“我背殿下去。” 云惜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心悸。 虽然知道他可能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云惜还是忍不住多想。 “你……” “这件衣裳很干净,不会把殿下弄脏。” 云惜眨了眨眼,立刻收敛了心思,趴上他的背。 纪珣十分轻松地便将她背起来,稳稳当当,朝御花园南边走去。 他的后背宽阔,靠着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云惜环住他的脖颈,余光瞥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一如既往的高冷。 云惜又想起了他这张冰冷的唇里,曾说出过最惊世骇俗的话,顿时又尴尬起来了。 “你今天让我很丢脸。” 纪珣脚步一顿,继续走:“赢了应南风,给殿下丢脸了?” 云惜锤了他一下:“不是。是因为你的招式。” 她知道书是她的问题,但是最离谱的是,纪珣居然真的把它当武术集看了,还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那是从你昨晚让我看的书里学到的。” 云惜:“难道你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吗?” 纪珣思索须臾,答道:“和其他武术不一样,语言晦涩难懂。” 不过好在也艰难地学会了两招入门功。 云惜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你看不懂,那你每次强调自己不卖身,你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吗?!” “脱光了给别人看和摸。” 云惜彻底没话说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相信黑掌柜说的“他好像把脑子摔坏了”这句话。 这本权谋文,没一个是人。 “你之前也是这样吗?从小到大。”云惜问。 纪珣:“不记得了。” 云惜闻到了一丝故事线的气息:“你不是说你有父母和家乡吗?” “那是别人告诉我的。”纪珣眨眼,羽睫的阴影投在眼睑下,“其他的,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有一双过世的父母,一段要记的仇,和一群还没找到的仇人。 但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他只想赚很多的钱。 “你说的那个‘别人’是谁?” 纪珣摇头:“不认识,自称是我亲人的朋友。” 第10章 云惜顿时失去了兴趣:“哦。” “我还以为你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找机会给你家人复仇呢。” 提起家人,纪珣的脸色很平淡,似乎对此并无触动:“有钱,才能掌握命运。来奴市的人都很有钱,他们可以随便买下别人的命。” 云惜不禁笑了笑:“在这个世界上,光是有钱怎么够,权才是最重要的。有钱只能掌握自己的命,想主宰别人的命运,还要有权力。” “有一个人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纪珣淡淡道。 云惜:“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云惜也不打算追问。她说道:“从今往后,你不要什么话都和别人说。比如今天的那些话。” 她真的很怕他这直筒脑袋突然又一语惊人。 回去得好好教教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纪珣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问:“那本武术集,还需要我继续学吗?” 云惜一想到那本不可描述的册子,只觉得脸颊发烫:“不准再学了,那是歪门邪道,学了伤身体。” 她可不想把唯一纯洁的纪珣领上限制剧情的道路。 “好。” 反正他也不缺这几招武术。 云惜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没过一会儿,纪珣便停了下来:“殿下,牡丹丛到了。” 闻言,云惜抬起头,只见前方一片姹紫嫣红,开得正盛的牡丹随风摇曳,姿态万千。 云惜一眼便看中了花丛中最漂亮的那一朵,她扯了扯纪珣的衣袖,指着那个方向:“往那边走,我要摘那朵。” 纪珣遵循她的意思,走到花丛边,低下身,让云惜摘花。 云惜摘下那朵白牡丹,凑近轻 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随后她把那枝白牡丹插进了纪珣的刀鞘中。 “谢谢你,纪侍卫。这朵花送给你,祝你以后大富大贵。” 纪珣看着刀鞘中的花,不解地问:“殿下为什么谢我?” 云惜笑而不语,拽着他,让他往回走。 “……” 当然是谢谢他愿意留在她身边。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保护了她,让她平安地度过了十八岁生辰。 第9章 礼物 从御花园回来后,又是几个无聊的流程,便到了收礼物的环节。 这是云惜最喜欢的环节之一,生辰宴结束后,让公主府的人把各世族送来的礼物运回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拆礼物了。 云惜回去时,身边只有纪珣和圆荷,自从知道自己的限制剧情后,她出行尽量从简,能少带一点人就少带一点。 应南风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听说四公主云漪在湖边发现了受伤的应南风,自请要把他带去四公主府。 总算送走了一个巨大危险,云惜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在库房里拆礼物时,云惜满脸写着高兴,特地让纪珣也来帮忙。 身为大魏皇帝最疼爱的长公主,不少世家子弟都想结识她,争相把各种奇珍异宝送来讨好她。 南岭千年人参、昆山血玉、东海红枝珊瑚……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惜在里面清点,纪珣守在外面,他靠着门,眺望庭院中的棠花,似乎在沉思什么。 沉寂片刻,他将刀鞘中的那枝白牡丹抽出来,拿在手中把玩欣赏。 “纪珣。”云惜在屋内喊他,“你进来。” 他闻声,转过头,只见云惜坐在一个大箱子上对他笑。 云惜生得雪肤皓齿,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让纪珣不禁联想到了那枝盛开的白牡丹。 他面不改色,提着刀走进来:“殿下有何事?” “你看看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吗?我送给你。”云惜大气开口。 纪珣淡淡扫了一眼,全是名贵珍品。他问:“如果我说全想要呢?” 云惜挑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两百两银子雇你一个月,你想要这么多,那你估计下辈子也得归我了。” 纪珣没有继续接话,他再次瞥过屋内的一众礼品,大部分都被打开了,琳琅满目,一半以上都是女人才能用到的东西。 忽然,他的视线在一个紫檀盒中停留片刻。 云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紫檀盒中放着一枚玉佩,玉上雕刻着两只双飞盘旋的青凤,做工极其精致华丽,看着不像大魏玉匠的工艺。 纪珣注视着那枚玉佩,沉默许久,抬手碰了碰玉佩的双环扣。 “殿下,我能要这个吗?” 云惜也打量了一下那枚玉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没想到你喜欢玉。既然你喜欢,当然可以拿走。” 她还以为他会挑那些金的银的。 “多谢殿下。”纪珣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 云惜见他挑好了,终于开始暴露自己的目的:“宴会上说好的一百两银子明天就给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纪珣脑袋木,却也明白这一点:“公主有什么吩咐?” 云惜拽住他的衣袖,把他带到书房,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大堆书籍和一叠宣纸。 “之前我看你写字很漂亮,能不能帮我抄一下书?”云惜对他眨了眨眼。 他这个脑子,云惜也不指望他能帮她做其他功课,只能简单抄一下书。 之所以找他帮忙,都是因为先前她在太学宫欠下了太多功课,前天圆荷告诉她,要她七天之内回一趟太学宫。 如今生辰宴已过,她能躲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当了公主还要做作业这件事让她很想吐槽,但一旦她没做完,就很可能触发下一段限制剧情。 因为她的老师,就是原著中云惜的最大桃花之一。 【周常生,太学宫一代名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长安国子监祭酒。他外表为人温和,其实惩罚起学生来丝毫不手软。】 【但面对皇帝膝下最宠爱的长公主,一般的规矩无法束缚她,只能采取一些特殊的“教导”手段。】 云惜自穿越过来后,一直不习惯用毛笔写字,没少因为字丑被训诫。那位周少傅罚她抄四书五经,必须交给他一份字迹端正的抄写才算过关。 她一直觉得那人是在故意为难她,不仅让她抄书,还让她写其他功课,比别人多出两倍作业。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会导向最后的不可描述内容。 面对那个人,云惜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毕竟是父皇指给她的,暂时只能小心翼翼地完成任务。 纪珣走到书桌边,放下弯刀:“抄多少?” 云惜微微一笑,抱起一叠两指厚的空纸放在他面前:“把这些纸抄满就行了。” 纪珣凝眸,沉默了:“……” 云惜知道这实在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纪珣,我知道你最听话了。” 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公主府里找不出第二个既识字又写得好看的人了。 “我再让你多挑两件礼物怎么样?”云惜说。 纪珣没有回答,纤长手指勾起一支小狼毫,抽出纸开始抄写。 他低眉注视着纸面,动作娴熟地提笔蘸墨,手骨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专注时的模样赏心悦目。 云惜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于是心满意足地去做其他功课了。 一个时辰后…… 云惜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看得眼睛有些累,她伸了伸腰,余光瞥见纪珣已经抄完一小叠纸了。 “速度这么快?”云惜狐疑地凑过去瞄了一眼,“字写好看点。” 她定睛一看,发现纪珣写完的每一张纸上都是工整漂亮的字,似乎和上次他写的不一样。这一次他写出来的字骨偏瘦,清秀含蓄,像女人写出来的。 “原来你还会两种字体?”云惜惊讶道。 云惜一开始还担心他写得太飘逸,这下完全放心了。 纪珣手中的笔没有停,淡漠开口:“殿下写到哪里了?” 云惜有些尴尬地把话本子往桌下塞:“马上,马上就开始。” 这不能怪她。谁让她的功课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她一打开便觉得困得慌,只能用话本子提神。 没想到一看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你放心,这些我一定自己写。”云惜说。 “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纪珣提醒她,“你的两份功课字迹不一样。”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两个人写的。 云惜:“抄书是一回事,做其他功课又是一回事。难道你对付路边一个乞丐,会使出自己的毕生绝学吗?” 纪珣仔细想了想,道:“或许。轻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哎呀,我只是打个比方。”云惜道,“到时候在我老师面前忽悠一下他就行了。” “比如?” 云惜:“比如你现在教我写几个字,等我到了太学宫,当着老师的面写给他看。” 第11章 这一点,云惜还是有考虑的。反正她现在也闲得不想写其他功课,于是干脆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对纪珣说:“你教我写,我学得很快的。” 纪珣想也没想,把狼毫搁置到一边,靠近云惜。 云惜本想让他写,然后自己照着他的描,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自己,当即愣了一下。 结实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吸声,体温偏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两人的动作顿时变得亲密无间。 云惜怔住了,纪珣握着她的手,笔锋在纸面游走,写下一个“云”字。 但由于她没回过神,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 第一次和异性如此靠近,云惜不禁感到脸颊微热,她下意识抬眼去看纪珣的反应,却发现他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正在此时,纪珣也察觉到她的异常,眸光一转,与她目光交汇:“殿下心不在焉。” 近在咫尺的昳丽容貌让云惜呼吸一滞,随后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你……你以前也是这么教别人的吗?” 纪珣不明所以:“我以前没教过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现在很怪吗?”感受到他胸膛的心跳,云 惜的脸越来越热。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纪珣说,“但我的印象中,教人写字就是这样。” 关于过往的模糊印象里,小时候也有人像这样,牵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 “好吧。” 说着,云惜便握紧了笔杆,想了想,她补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纪珣面无表情:“我方才没有亲公主。” 云惜顿时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我觉得你该多读点书。还有,如果以后有别人想让你教什么,你不准答应。” 纪珣点头,对于她前半句话,他也如实回答:“我读过一些书。” 云惜挑眉,饶有兴趣地问:“比如呢?” 纪珣欲要启唇。 “等等。”云惜打断他,“那本武术集不算,你给我赶紧忘掉。” 刚想说出那个名字的纪珣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公主桌上这些,以前都看过。” 云惜偏头看了看自己桌上,全是一些难懂的古文经典,她随手抽出一本《论语》,纪珣便从第一句开始背起。 云惜又试了几本,他依然能流利地背出来,而且还能解释其中的意思,云惜信了。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对纪珣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你说自己失忆了,却记得以前读过的书。奴市里应该没有书让你看吧?” “纪珣,你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 第10章 焦尾蝶 面对她的质问,纪珣没有多大的反应,眉眼间宛如静水般波澜不惊,那双浓墨似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回答:“我能回答殿下的,都已经说完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惜道,“你只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纪珣颔首,回答她的同时,还不忘抄书:“嗯。关于我亲人和身世的记忆,全都忘记了。但是学过的东西都记得。” 与其说记得,不如说是一种本能。他在奴市和别人拼命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学过什么武术。只是看着别人出招,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云惜给他念书名,他就下意识背出了里面的内容。 听完他的解释,云惜只觉得神奇,这世界上还有失忆只失一半的。 不过一想到这是小说世界,她也就释怀了。 “好吧,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云惜说,“不然我会担心的。” 纪珣:“我不会给殿下惹麻烦。” “我不怕你惹麻烦。”云惜蹙起眉头,“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听到这话,纪珣的黑眸凝滞了一瞬,他问:“为什么?” 云惜:“因为我需要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殿下给的够多,也不是不可以。”纪珣一本正经,厚着脸皮说。 云惜不禁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最好。 “好了,不说这些了。”云惜清咳两声,“纪珣,你一天到晚跟在我身边也挺容易的,要注意劳劳结合,千万别把身体休息好了。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额外的任务。” 纪珣刚想点头,放下笔去休息,仔细一听才发现不对劲:“?” “既然你读过书,不如帮我把这些功课也写了怎么样?” 纪珣:“……” 云惜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求求你了,做不好这些功课,我肯定会被老师处罚的。你先帮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关于她的处罚,可不止是打手心抄书这么简单。 “殿下是主子,不必求我。”纪珣并未拒绝她,“条件,先欠着。” 顺从归顺从,好处一点儿也不少要。 云惜见他答应了,于是挪到一边帮他研墨。 很快一个时辰又过去,云惜觉得有些困,便靠在桌边睡着了。她睡得香,窗外有蝴蝶飞了进来,停在她精美的花簪上扑动粉翅,仿佛和簪子融为一体。 纪珣抄完一页纸后,手有些酸痛,便停下来休息。余光一瞥,看见云惜已经睡了。 他盯着云惜头上那只蝴蝶,蝶翼边缘宛若烧焦的痕迹,让他脑中忽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那张从来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容终于浮现了一丝情绪,他眉心微拧,不由地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是云惜刚赏给他的那枚双凤佩。 儿时、宫廷、海棠树下…… “我儿生来贵为人中龙凤,将来必能成就宏图大业,此佩赠予洵儿,双凤盘旋,助我大晋太子直上青云。” 纪珣闭了闭眼,试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头痛欲裂。 城破、兵死、烈火蔓延…… “朕与皇后同在,与江山共生死,此生绝不为他人膝下奴。” 万千繁华,付之一炬,手臂上传来不属于他的炽热,逐渐蔓延,银面下的半张脸隐隐作痛。 纪珣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是云惜不知何时睡倒在了自己身上,少女的体温压着他冰冷的手,不如记忆中那般烫人,只是暖暖的温热。 他回过神,看着怀里睡得肆意的云惜,而那只蝴蝶已经飞落在桌子边。 纪珣凝眸,两指将蝴蝶的翅膀掐住。 美丽却弱小的生命,只轻轻一捏,便在风中飘零死去。 纪珣若有所思,他轻轻推开云惜,不料对方却翻了个身,将他当作枕头一样抱着。 正值酷暑,云惜在睡梦中忍不住贴近冰凉的东西,刚好纪珣的体温偏低。 她的脸蛋埋在他腰腹间,额头蹭到了银蟒纹腰带,梦呓中嘤咛了几声。 手背传来软绵触感,纪珣低眸,沉默片刻后,调整了位置,单手将她整个人扛起,送到小榻上。 随后悄悄转身出了门。 …… 燕王府,庭院。 段松正坐在院中赏花观舞,一旁侍女递上一盘切好的蜜瓜,他伸手去拿,余光却瞥见围墙上闪过一抹黑影。 他收敛笑容,半眯起眼:“谁?” 那道黑影利落地从墙上跳下来,手里提着一把黑鞘弯刀,看得段松眉心一跳。 定睛看清来者的面容后,段松收起折扇,立马遣散了一众侍从舞女,整个庭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珣,你终于来了。” 纪珣神情平静地走过来,段松见他衣着昂贵,打理得也整齐干净,最重要的是,眼中没有被强权摧残的沧桑。 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你是怎么说服柔嘉长公主放你出来的?” “没有忘。”纪珣道,“今天是十五,她答应我可以出来。” 段松眼中闪过疑惑:“她没问你去干什么?” “没有。”纪珣淡淡地说。 段松微微一笑:“没想到她倒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不过,女人总是喜欢翻旧账,阿珣,你不该留在她身边。” 纪珣:“她能给我需要的东西。” “所以,你为了那点钱,连我们计划都可以弃之不顾?”段松皱眉,“阿珣,别忘了你来大魏的目的。你可不是来给人当奴隶的。” “殿下给钱很痛快。”纪珣说,“但你说好的报酬,至今都没有给我。” 段松:“……” 他无奈扶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帮谁复国?你不积极些就算了,反倒要我给你配合的报酬。” 纪珣想了想,道:“是你让我来长安的,我一开始没想来。” 段松想和他解释,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算了,我和你一个失忆之人争什么呢……总而言之,等你想起来一切后,你就不会想再跟着大魏公主了。” 第12章 “既然你记得是我让你来长安,一切都得以我们的计划优先。”段松说,“我本想着将你收到燕王府,以随从的名义带你结识长安权贵,可谁知你竟去了公主府。” 段松又说:“罢了,如此情况来看,柔嘉待你不薄,你也可以趁机从她身上捞点好处。既然她将你收作贴身侍卫,马上她便要回太学宫,你也能跟着她去。”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录:“这册子上的人你记着,进了太学宫,务必要多留意。” 纪珣收下那册子:“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回去了。” 刚想留他喝两杯茶的段松:“……没事,你走吧。” 话音刚落,纪珣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看着他从墙上迅速消失的身影,段松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 昔日恩主的独子变成现在这样,和他的疏忽脱不开关系。 如今也只能期盼他能快些恢复记忆了。 …… 云惜一觉睡醒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不知何时从书桌被挪到了小榻上。 她身上盖着纪珣的外袍,却不见他的踪影。 云惜叫来下人点灯,走到桌前一看,发现她的大半功课已经写完了,字迹清晰工整,看上去赏心悦目。 她在桌上看到了一只死掉的焦尾蝶,尸体已经开始被蚂蚁分食。 “纪珣人呢?”云惜问圆荷。 圆荷答道:“纪侍卫早些时辰出府了,如今还未回来呢。” 云惜正想问他为何出府,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她答应过他可以出去过夜。 不过,她实在想不出纪珣在外面能干什么。 云惜:“今夜派人去守门,如果纪侍卫回来,记得给他开门。” 圆荷道:“纪侍卫好像没走过正门呢,直接翻墙出去的。” 回来估计也会翻墙进来。 云惜失笑:“那就在院中给他留一盏灯。” 圆荷应了声好,随后便说道:“天色不早了,奴婢送公主去洗漱。” 云惜和圆荷往书房外走去,刚走到东厢房附近,便看见一道身影翻了进来。 翻墙还这么光明正大,肯定是纪珣无疑了。 果不其然,那人落地后,便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俊脸,银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衣裳上有些许草根,手里提着一个半透的纸灯笼,灯笼里没点火,关着一群蝴蝶。 云惜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纪珣。” 纪珣回过头,与她目光交汇,选择先到她这边来:“殿下。” 云惜见他灯笼里装了许多焦尾蝶,有些惊讶:“你出去一趟,就是为了抓蝴蝶?” “嗯。”纪珣点头,“殿下有何吩咐?” 云惜摇头:“没什么,只想看看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这焦尾蝶是大魏特有的蝴蝶,据说此物在烈火中化茧成蝶,蝶翼好像被火烧过一般,故名‘焦尾’。” “我桌上那一只,也是你捉到的?” 纪珣道:“殿下吸引它来的。当时你睡着了。怕惊扰殿下,便掐死了。” 云惜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你送我到小榻上的?” “嗯。” 云惜忽然老脸一红,她清楚自己的睡相不好看,让纪珣看见,还怪尴尬的:“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纪珣毫不遮掩地说:“殿下一直抱着我的手。” 云惜:“?” 云惜:“我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你了?” 说完,她看见纪珣的目光明显地往下移,刚好停留在她的…… 云惜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超绝钝感力 云惜一时无法直视他,也顾不上问什么具体,直接说道:“你……你别说!帮我做了一天功课应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尴尬得她想逃离这个世界。 闻言,纪珣点头:“哦。” 他毫无一丝异常反应,甚至可以说对这件事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倒显得云惜有些刻意了。 幸好他脑子有问题。 云惜对他超绝钝感力感到惊讶,眼看着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她正要回寝殿,没走两步,背后忽然被碰了一下。 回过头,是纪珣折返回来。他伸出手,修长手指翻出一朵火红的花,递到她身前,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珠,颇为可爱。 “方才忘记了。”纪珣说,“这个,送给公主。” 云惜一怔,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赤焰花,生长在长安郊外,每年这个时候,总是会开出一大片红色,像燃烧飘扬的火焰。 有赤焰花的地方,必定会有焦尾蝶。这应该是他抓蝴蝶时顺手摘的。 纪珣:“子时未过,现在还是殿下的生辰。祝殿下生辰喜乐。” “为什么送我这个?”云惜怔怔地看着他。 纪珣瞥了一眼她头顶,乌青云鬓间簪了一支赤焰花步摇,白日里,便是这支步摇吸引了蝴蝶。 “我以为殿下喜欢。”纪珣用陈述的语气说。 况且,她也送过他一枝白牡丹。 云惜接过那朵赤焰花,一股淡香萦绕在鼻间,和纪珣身上的有些相似。这朵赤焰花正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刻,鲜红花瓣娇艳欲滴。 云惜盯着那朵花感动了好一会儿,正想抬头说声谢谢,却发现纪珣已经走了,她只看到门被关上时闪过的影子。 “……” 这个死直男。 【系统:哦豁,他送你小花,看来对宿主很上心呢。】 云惜:“……胡说八道。” 她承认刚才有一瞬间的感动,不过纪珣可能压根不知道给女孩子送花的含义,只是顺手摘来就给她了。 只是一朵花而已,她没必要自作多情。 想着,她直接切断了话多的系统,转身回了寝殿。 云惜想了想,把桌上花瓶里名贵的异域贡花取出来,把纪珣送的赤焰花插进去养着。 她坐在桌前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圆荷带着一群侍女进来替她更衣。 “殿下看着心情很好,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侍女见她唇角微扬,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惜回过神,立马收敛了表情:“嗯?有吗?” 公主府的侍女和云惜关系都不错,云惜从来不责罚她们,反而把她们当成姐妹一样相处。 面对云惜,侍女并没有那么小心谨慎,反而调侃道:“殿下前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自从收了纪侍卫,脸上的笑容都多了。想来是纪侍卫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吧。” 深夜时分,正是女人私谈闺中秘事的时候,云惜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云惜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少乱说,小心本宫把你送去嬷嬷那边教育。” 脑子一根筋,这就是纪珣唯一的过人之处。嗯……功夫好也算一项吧。 不知为何,侍女提起纪珣时,并没有让云惜觉得反感,或许是因为她知道纪珣对她没意思,所以也无所谓这种调侃。 要是换了原著中任何一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云惜估计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更衣洗漱完之后,云惜便躺上了床榻,白天睡得太饱,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困意,于是随便拿了白天没看完的话本子。 她看了一会儿,正好看到话本中的男女主互送定情信物,然后便觉得有些困,眼皮子开始打架。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云惜逐渐睡着了。 在梦里,她变成了话本中的女主角,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等待情郎的到来。 当情郎出现时,赫然变成了纪珣的脸。他没有戴银面,将那烧伤的痕迹坦然暴露在月光下,另一半脸依然漂亮得夺人心魄。 她却一点儿也不感觉害怕,反而捧起他的脸颊,缓缓靠近,直到如话本所写的那样,肌肤相贴。 梦境一转,又回到了公主府书房,趴在桌上的云惜滚入了纪珣怀里,他对她笑了,随后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小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翌日清晨,云惜在寝殿外的鸟鸣声中惊醒。 意识清晰后,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床上的话本滑落到地面。 云惜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她梦到纪珣了。 一如限制文中的标准剧情,这个梦一点儿也不老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又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回过神来的云惜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幸好只是梦,不然就乱套了。 现实中的纪珣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庆幸的同时,云惜又感觉有些羞耻,明明是她把纪珣找来保护自己避开限制剧情,结果她反倒先对人家做起梦来了。 第13章 肯定是因为她最近看他太多了,下意识代入而已。 而且过了十八岁,这种限制剧情的 梦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原著play中的一部分。她能避开真人,但梦境却不一定避得开。 算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云惜红着脸下了床,刚好侍女们也进来为她准备洗漱了,于是她暂时将此抛之脑后。 洗漱完后,穿着整齐的云惜先去了一趟书房,打算把那些害人的话本子全扔掉,就算以后再无聊,也不能再看那种东西了。 当她走到书房前时,却发现有人比她先来一步,门是开着的。 云惜没有直接进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书房里的人竟是纪珣,他不知何时来的,端坐在桌前,正提笔写着什么。 仔细一看,是她剩下的功课。昨天没写完,今天他又来继续写。 云惜躲在门后偷偷观察他,只见纪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书,一边放着抄写宣纸,鸦黑羽睫低垂,修长手指握着小狼毫,迅速又工整地抄下每一个字。 他特地写了偏清秀的女体字,那只平日提刀的大手此刻变得十分轻巧,小心翼翼地收着力道,和比武时一刀能震碎别人骨头的他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惜很难想象出呆木脑袋的纪珣有如此书卷气的一面。 云惜有些明白,为何他最后能当上大将军了。像他这样文武双全且上进心强的人,只要一有机会,便能直上青云。 俗话说男人专注的样子是最好看的,纪珣也不例外。虽然戴着半张银面,依然掩盖不了他优越的先天条件,只是远远地看着五官轮廓,便十分赏心悦目。 看着他的脸,云惜又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铜镜中无意间看见他的身体。 联想到做过的梦,云惜又是一阵脸热。 不知为何,她忽然特别想再看看纪珣的全脸。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云惜便走了进去,纪珣没有抬头,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殿下起得很早。”纪珣面无表情地说。 云惜在他身边坐下:“你起得比我更早。看你这么敬业,我都忍不住想给你加俸禄了。” “其实我还能起得更早。”纪珣说。 云惜笑了笑,说:“生辰宴上答应你的一百两,收到了吗?” “库房今天一早便给我了,多谢殿下。” 云惜看得出来,他就是为了等这一百两才早起的。 “上次答应要送你一张金面,铸造司那边已经选好了样式,但还不知道你的尺寸。” 纪珣思索一会儿,说:“需要我去一趟吗?” 云惜摇头:“不用,只是量个尺寸而已。你把这张银面摘了,我比一下大概,然后派人去告诉铸造司便可。” 纪珣盯着她,似乎想知道她怎么量,下一刻听见云惜说:“你可以把现在这张面具摘了吗?过来一点。” “会吓到殿下。”纪珣冷静答道。 云惜:“我有准备,不会被吓到。况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纪珣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抬手解下银面,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拨动垂落的发丝遮住。 他低下身,把脑袋凑到云惜刚好能轻松碰到的位置。 云惜刚想夸他,然后发现他这个姿势下来,视线刚好会落在她身上的某个部位,于是连忙说道:“脸抬起来。” 纪珣抬眼,那双漆黑凌厉的墨眸毫不避讳,直直盯着云惜的脸,从这个角度,带着一种天然的侵略性。 一双素手轻轻撩开他的乌发,他的目光也落到这双手上,似乎在打量着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发丝有些凉,云惜记得他的肌肤体温也和这差不多,在这炎炎夏日里显得极为反常,或许是体质原因,让他整个人摸起来都冰冰凉凉的。 云惜撩开他的头发,露出那半张烧毁的面容,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她伸出手指,抚过可怖的瘢痕,动作轻如羽毛。 纪珣阖上眼,羽睫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丝轻微的痒意。他一动不动,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云惜面前。 “你……以前是不是很疼?” 他全身只有脸上留下了烧伤痕迹,身体上却没有,这让云惜十分疑惑,怀疑他以前是被人故意虐待了。 “忘记了。”他薄唇轻启,“是很久之前的事。” “那你记得是谁害了你吗?” “没有任何人。”纪珣道,“家里起火,被烧掉的房梁砸到了。” 他说起过往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神色,仿佛那不是他经历过的痛楚。 云惜忽然想起昨晚在梦中,好像看见他笑了,但梦醒过后,记忆又变得模糊起来。 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云惜非常好奇,但她也知道,以纪珣的身世经历,恐怕这辈子都没法笑出来。 到底还是保护过她的人,云惜有些心疼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殿下量好了吗?” “嗯。” 其实仔细一看,云惜并不觉得他这副模样有多吓人,反而相比常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云惜收回手,纪珣也睁开了眼,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个命令。 “好了,你赶快帮我写功课,过几天我就要回太学宫了。”云惜说,“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纪珣思忖须臾,道:“去太学宫,我能一起吗?”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云惜巴不得时刻把他栓在身边,“无论我去哪儿,你都要跟着我。” 太学宫里的危险,远比公主府要多。 一想到过几天要去太学宫面对那群讨厌的人,云惜便觉得浑身难受。 不过有一点,她必须告诉纪珣: “太学宫里的人都是长安名门子女和寒门贵子,你去了那里,千万要注意,不要随便伤人。” “当然,我的意思是,别弄死就行。” 作者有话说: ---------------------- 云惜:我去哪里你都必须跟着。 以后的惜惜会后悔说这句话哈哈哈哈[害羞] 第12章 太学宫 接下来的几天,纪珣都待在书房帮她做功课,他写起来又快又准确,看得云惜都有种把他送去太学宫的冲动。 因为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所以云惜这两天对他格外好,甚至亲自在他桌边研墨、整理书卷。 云惜也没有忘记纪珣的提醒,抽空在他这儿学了十几个字,一番练习下来,已经写得漂亮工整。 一开始云惜还有些不习惯纪珣手把手教她,但对方似乎心无旁骛,一心专注教她,她也就没有多想,逐渐习惯了靠在他怀里练字,有时候还会练睡觉过去。 每次醒来,都是在小榻上,而且她睡姿差,总是喜欢乱动,把衣裳睡得十分凌乱。 纪珣教会她写字后,便再也没管过她,任由她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有时甚至可以做到一整天都不看她一眼。 或许是脑袋有问题的缘故,他专注起来,真的能做到物我两忘。 也正是两人整日在书房过二人世界,公主府上下都在传云惜对这个新来的侍卫宠爱有加,天天栓在身边不舍得放手。 当膳房那边频繁给纪珣送来补气汤时,云惜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红着脸把膳房训了一顿,纪珣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却也十分乖顺地没有多问。 不如说,他根本懒得问。 生辰宴结束后第四天,便到了周少傅规定要她回太学宫的日子。 太学宫位于长安西南,与公主府相隔不远。宫中的学子分为两类,一部分是各地科举招进来的才子,不论出生和家世,只凭真才实学。一部分则是王公贵族的子女,可以凭家世直接入学。 云惜属于后一种,不学无术的废物公主,有着整个太学宫最好的老师,却一直不求上进。 到了太学宫后,公主府的马车和另一个人的马车同时停在门前。 云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居然是她在太学宫的死对头。 对面马车上的人率先下来了,是个身穿紫绣罗绮襦裙的翩翩少女,略施粉黛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云惜来不及避开,刚好与她目光相撞。 “柔嘉殿下也来了。”谢宴歌柳眉一挑,“臣女倒真是有福气,今日刚出门便遇见了小寿星。” 寒暄的话语中,夹枪带棒。 此刻的云惜看着她,表情宛如便秘。 【谢宴歌,在太学宫贵女中名气甚高,与长公主并称为长安双姝,但一直对云惜心怀恨意。正所谓冤家路窄,在某次出游之时,云惜意外发现谢宴歌竟是男儿身。】 【男扮女装之事被云惜捅破后,谢宴歌也不再隐瞒,面对这位多年敌人,他选择用男人的方式惩戒云惜。】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看到谢宴歌时,云惜有些难绷。 她早年间的确和谢宴歌有些矛盾,但如果不是系统提前告知,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竟然是男的。 第14章 难怪长了这么多年,谢宴歌一直是平的,而且总是穿得严严实实。 “柔嘉殿下在看什么?” 察觉到云惜幽幽的目光,谢宴歌半眯起凤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 “没什么。”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讨厌他,也不忘嘲讽了一句:“你长得越来越像男人了,多吃点木瓜。” 说完,便把手递给纪珣:“纪侍卫,扶本宫下去。” 面对敌蜜,气场不能输。 谢宴歌闻言,顿时语塞了一下,随后眼中浮现怒色:“柔嘉殿下,迟早有一天你会今天所说的话后悔。” 他的目光落到旁边的纪珣身上,这才发现云惜换了一个侍卫。 “你的应侍卫呢?怎么换了这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相比之下,纪珣穿着衣服看起来偏瘦,而且皮肤苍白,看着有种莫名的阴冷病态感。 “本宫换身边的人,需要与你报备?”云惜怼了回去。 她拉着纪珣走进了太学宫,没有再搭理他。 “刚才那个人,你记住了吗?”云惜一边走,一边对纪珣说,“如果他以后靠近我,照打不误。” 纪珣诚实地回答:“没记住。” 他方才压根没仔细看那个女人。 云惜:“……” “她和殿下有过节?” “嗯。”云惜说,“过节还不小呢,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告诉你。” 太学宫,乾宫。 古色古香的书房中萦绕着清雅淡泊的梨木香,三面墙被书架围绕,桌上的文房四宝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檀木桌前坐着两个人,正在谈论书中经典,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面容清雅的人看了一眼漏刻。 “颂今,你且回去罢,我这边有人要来了。”周常生放下书卷,拂了拂宽袖,声音温润淡雅。 另一个穿着较为朴素的男人面露落寞,却也只能站起身,离开这里。 云惜进来时,刚好与他擦肩而过,她几乎是横冲直撞进来,刚好卡着时间。 周常生看了看她踏入门内的时辰,收敛笑容,一双墨眸温静如水:“柔嘉,你迟到了。” “为师该怎么罚你好呢。” 听到这句话的云惜停顿了一下:“……” 周常生看见她背后还有一个人,投去视线,打量片刻后,道:“这是你的侍卫?臣记得和你说过,刀剑不该出现在乾宫之内。” 面对这位年轻又严厉的夫子,云惜没法再趾高气昂。周常生见了她既不起身也不行礼,这就是皇帝给他的权力。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向皇帝告发自己,而她的父皇会毫无条件地相信这位才高八斗的少年状元。 还没等云惜开口,周常生便对纪珣说道:“你,出去。” 纪珣站在门口,淡漠的目光直直盯着云惜,并没有搭理周常生。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有他跟在身边,我才放心。”云惜解释道,“少傅不必担心。” 周常生道:“殿下是在担心臣会伤你?” 云惜:“那倒不是。” 她怕他一不小心就触发“爱的教育”,被关在书房用戒尺“惩戒”她。 别看周常生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其实他才是原著中总是开辟新花样的人。什么课堂play、毛笔play、人体研墨……全是他这个正人君子想出来的。 她生辰过后回到太学宫第一天,因为功课让他不满意,被用戒尺…… 云惜瞥了一眼书桌,那柄戒尺现在正好放在周常生手边,上满刻满了道德伦理的箴言,黑漆漆一根,足足有两指宽。 “殿下执意让他待在这里,恐怕臣下回进宫,有必要和陛下谈谈殿下近来的情况。” 云惜本想硬气一下,结果被这一句话放倒了。 呵呵,伪君子。 云惜转头给了纪珣一个眼神,让他去门外守着,随后交上了自己的功课。 周常生见她乖乖听话,也并未追究,低敛眉目,翻阅云惜交上来的功课。 书抄的工整,字迹秀美,挑不出错。 “这是殿下写的?” 云惜点头如捣蒜:“少傅不信,我可以当场写给你看。” 周常生知道她敢交上来,必定有所准备,不过这点小把戏太过拙劣,他虽年轻,却也未必没有眼界,不知多少学生曾在他这里弄虚作假过。 “殿下有这份心,值得嘉奖。”周常生神情不动,指尖落在她的功课,“若这位动笔的才士愿意进太学宫,臣可以破例为他开条门路。” 言意之下,已经看出了她的谎言。当然,云惜根本不怕:“少傅就说,我是否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 周常生本想在最直接的地方挑她的毛病,但如今确实找不出理由。 表面功夫确实做足了,若是他等会儿提问,肯定也能答得上来。 王公贵族的少爷小姐不比寒门学士,只要他们想,有的是办法糊弄夫子,太学宫对待顽劣的世家子女,也只能略微惩戒一二,将其送回家反省几日。 当然,像云惜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送回去反而顺了她的心意。 “如此,便只罚你迟到一事罢。” 周常生眉心微拧,无奈执起戒尺,黑漆漆的戒尺横在润白手指间,看得云惜虎躯一震。 功课的事暂时过了,但迟到…… 畜生,她只是晚了半刻钟而已! “听闻殿下前几日生辰,却不曾邀臣入宫赴宴,在殿下眼中,已经没有臣这个老师了。” 公主生辰宴,本来周常生也该去,但是云惜偷偷去礼司那边把他的名字划掉了,因为她希望和她有限制关系的人越少越好。 “想来,我还未祝殿下生辰喜乐。”周常生颇为遗憾地说。 云惜:“……” 谁要你祝福啊! 云惜开始紧张地扣起衣袖,她看了一眼门外,确定纪珣还在外面后,又转过头,对周常生说:“少傅既然想为我祝乐,不如这顿惩罚就免了吧?下次过生辰,我一定敬少傅为座上宾。” “私情是私情,规矩是规矩。不可混为一谈。” 周常生看着她,唇角轻勾,微笑若阳春白雪:“殿下入了太学宫这么多年,被打了无数回手心,依然不长教训。不如今日换个地方,殿下来选,如何?” 【当前环境:太学宫书房;人物角色:周常生;角色爱慕值:0;怒气值:50】 【本次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80%,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13章 戒尺 0好感度,却有70%的限制剧情触发概率。 衣冠禽兽吗? 那很下流了。 面对周常生的质问,云惜脑子飞快地转。她不能直接拒绝他,也没法当场逃走,只能想办法应对。 纪珣现在就在外面,她早就与他约定好了摔杯为号。她先让周常生打,如果再有其他情况,临时叫他进来帮忙也不迟。 想着,云惜伸出了两只手:“少傅还是打手心罢,我下次一定会记住的。” 年方十八的少女娇弱又白皙,手骨线条纤细柔美,因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显得格外白嫩,像刚剥壳的鸡蛋。 周常生的目光在这双手上略微沉吟,云惜太久没来太学宫,他竟然没注意到,她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自云惜十四岁起,皇帝便指他为皇女少傅,那时的她站在他面前,还是个半人高的小豆丁,吃了他的教训,也只能一抽一抽的哭泣。 一转眼,她已经长到自己胸膛处了,浑身上下充满初长成的女人该有青涩柔情。 可惜她的长相却是与性子完全相反。以前不仅天天逃课,还仗着自己年纪小,偷偷在他书房里撒泼打闹。 这些年,他一心想着如何教育好这位难伺候的公主,连娶 妻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可她还是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 倒真让他有些气恼。 周常生眸色一沉:“只打手心怎么够?” 云惜眨了眨眼:“那少傅想打哪里?” 这番话问得直白,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但用云惜这副软糯嗓子说出来,反而听得人心念一动。 周常生的视线落到云惜跪坐着的纤细腰肢上,往下便是…… 他喉结微滚,指尖摩挲着戒尺,目光隐晦:“让臣来选?行,转过身去。” 周常生站起身,将要绕过桌子朝她走来,步履稳重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使出了师长的威严,要云惜跪趴下,把屁股翘起来。 云惜一听,直接抄起桌上的杯子砸下去,周常生一愣。 砸完,门外毫无反应。 云惜:“???” 周常生嗤笑一声,摘下鼻梁架着的单边镜,继续朝她而来:“殿下还是像从前一样爱闹腾。” 趁着他走过来,云惜当即一脚踹翻了书桌,茶杯和砚台撒了一地,弄得一地狼藉。 周常生蹙眉,正要训斥她,立马便有人破门而入,直接将书房门劈成两半。 第15章 下一刻,寒气凛冽的弯刀便抵在周常生的脖颈上。 “你……来人!” 云惜往纪珣身后躲,捏住了他的衣袍,当即说道:“打晕他!” 纪珣毫不犹豫地将刀鞘飞击而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周常生这个文弱书生哪是他的对手,当即便晕倒在地。云惜准备拉着纪珣走:“我们快跑,万一被乾宫的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冷面依旧:“殿下放心,外面的人也被解决了。” 云惜:“?” 云惜松了一口气,随后想起刚才摔杯后没有反应,她心有余悸,猛捶他胸口:“你方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跑路了。” 她捶得不轻不重,刚好打在他心口,不痛,反而有种像是被羽毛划过的痒意。 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纪珣面不改色,眸子淡然:“殿下没事?” “我没事。差点就让这个畜生得手了。”云惜拍着胸脯说道。 她气息还有些不稳,胸口上下起伏,刚才一番动作,藕色的荷叶襦裙有些凌乱,抹胸被拉低了些,露出一小片淡粉里衣,隐约可见雪白的起伏。 白得有些晃眼。 “……” 云惜缓完气,发现纪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露了春色,连忙捂住。 纪珣并无动容,默默转移视线。 云惜气得踩了他的黑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这么喜欢看吗?” “不喜欢。” 纪珣慢条斯理地将刀收入鞘中,“我提出来,怕殿下不高兴。” 就像上次一样,又莫名其妙地脸红。 云惜瞪他一眼,暂且不和他计较这件事,转头看向晕过去的周常生:“这个人怎么办?” 虽然说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后续如何处理? “殿下想怎么办?” 纪珣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杀人抛尸都可以,他会帮忙处理干净”。 云惜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好办法,乾宫书房已经是多年前修的,如今房梁构架老化,最近正在请人来修理,不如将计就计,直接伪造成房梁坍塌砸到周常生的场面。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纪珣说:“纪珣,你能把那个横梁打下来吗?” 只拆最下面那一根,屋子也不会塌。 纪珣望去,目测片刻:“可能需要些重量。” 两个人爬上去,或许能强行压断。 云惜把周常生挪开,说:“我和你一起上去。” 云惜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把书柜推到中间,采着架子爬上去。可惜她有点矮,还碰不到上面。 “纪珣,上来帮我。” 纪珣放下弯刀,三两脚便踩着墙壁飞了上去,他轻功极好,几乎毫不费力,这样一对比就显得云惜很呆。 他朝云惜伸手,她哼了一声才抓住他。 下一刻,强劲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落到了纪珣怀里。 纪珣怕她一时坐不稳,臂弯托着她的臀部,导致她整个人坐在他手臂上。 云惜吓得扶住了纪珣的肩膀,扑面而来的是男人温热的吐息,她能感受到底下那只手臂蕴含的力量,只是轻轻松松地便托住了她。 因为姿势问题,她反而比他高出一个头,纪珣的脑袋与她的胸脯极为靠近,一转头便能贴上柔软白皙的雪峰。他没有转头,偏偏她被吓到了,主动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对不起。”云惜立马远离他,怕自己把他闷到。 “……没事。” 好在纪珣定力逆天,面对温香软玉丝毫没有反应,原本有些尴尬的云惜也逐渐缓解了。 纪珣稳稳当当地把云惜放在房梁上,两人坐上去后,这根房梁明显变得有些松动。 “待会儿我们掉下去怎么办?” “我在,不会让殿下受伤。” 有这句话,云惜就放心了。 这根房梁有些摇摇欲坠,但还没到完全塌下来的程度。 云惜想了想,抓着纪珣开始用力摇,安静的书房内只剩下木质摩擦发出的响声,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终于在两人的不懈配合下,房梁被摇断了,随着一声断裂,整根房梁直接塌了下去。 云惜忽然感觉身下一空,在她还未掉下去前,纪珣事先捞住了她。 然而两人落地的姿势却算不上好看,纪珣被云惜压在身上当肉垫,她没伤着,纪珣却结结实实地摔了。 当云惜晕乎乎地起身时,发现纪珣被自己压着,顿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低下身去拍他的脸:“纪珣,你没事吧?不是说你有把握吗?!” 此刻她跨坐在纪珣的腰身上,低身时好像趴在他胸膛上一般,一缕青丝滑落,落在纪珣的锁骨处。 “我没事。” 纪珣波澜不惊地睁开眼,看见一张挂着担忧的小脸凑近,肉圆的脸颊在这个角度下显得有些可爱。 “我只保证过殿下不会出事。” 闻言,云惜心中顿时有些悸动,但随后皱起了眉,她想骂纪珣不注意自己的安全,一想到这是为了她,又不忍心开口。 纪珣此人,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难怪原著中世子会毫无保留地提拔他。 这样一想,倒是显得她对纪珣不够好,只给了他钱财,却砍断了他原本拥有的更好人生。 “你还站得起来吗?”云惜瞪圆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关切地问。 这一次纪珣的目光收敛了许多,他直直盯着房顶,道:“殿下能先起来吗?” 云惜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纪珣根本就不是正常男人。 云惜从他身上起来,纪珣也跟着坐起。 断下来的房梁把书房弄得一片狼藉,不堪入目。云惜让纪珣把周常生挪过来,扔在房梁旁边,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掉的东西。 “死畜生,还想打我屁股。” 云惜忽然心生一个念头,她抢来周常生的戒尺,擦拭干净,趁着他不清醒,对着周常生的屁股狠狠抽了下去。 清雅端方的国子监祭酒,就这么在昏迷状态下,被自己顽劣的学生狠狠抽了屁股。 纪珣眉心一跳,看着她的动作,不禁陷入沉思。 他从来不知道,殿下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她抽人的样子,让纪珣不禁想起了奴市的管事,也是像这样拿鞭子抽在别人身上。 被云惜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力气小,应该是不怎么疼的。 纪珣正面无表情地想着,云惜已经泄够了愤,她把戒尺扔到一边,整理好鬓发: “我们该走了。” 云惜说完,便提着裙子离开了书房。 纪珣顿了一会儿,在云惜看不到的角度,捡起那柄戒尺收入袖中,抬步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可爱猫猫 太学宫,敬文堂。 夏日燥热的风拂过树叶,外头太 阳毒辣,在空旷的庭院里泛起阵阵热浪,蝉鸣声不绝。 自从周常生被打晕过后,已经过去了三日。在这期间,太学宫的人没有把事情查到她头上。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房梁砸晕了周少傅,而幸好云惜没有因此受伤。 听说周常生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今日是学宫授艺之日。 众所周知,名门子女一向讲究知书达理精通六艺,时不时便会为贵族子女传授六艺之学。 听闻大魏边疆最近战事告捷,镇西军班师回朝,皇帝精挑细选,特派了几个出类拔萃的军官,来太学宫教导,以助长大魏尚武精神。 云惜便是必须去上课的其中之一。 其实云惜并不是很喜欢六艺课。因为她骨子里就不爱学习,上辈子是出于无奈不得不读书,但这辈子她已经有了极好的出身,自然而然把习惯养坏了。 但不去不行。 敬文堂,骑射课。 酷暑难耐,云惜撑着一把伞站在树荫下,用小扇狂扇风。 而在不远处,也聚集了许多名门子弟,年纪大多与她相仿。骑射课一般鲜少要求女眷来上,她作为大魏长公主是一个例外。 先皇后出生名门,当年便是长安有名的文武双全的才女,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骑射武艺都十分精通,云惜作为她唯一的遗女,自然少不了被皇帝撺掇着去学。 云惜知道自己比不上已逝的母亲,皇帝也不为难她,只叫她认真去学便行。 一来二去,云惜便成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姑娘家。 她年方十八未出降,不方便与众男扎堆,只能一个人站在旁边。 好在那帮圆滑世故的公子哥也识趣,主动把凉快的树荫处让给了她。 在这种男人多的地方,云惜便把纪珣也带上了,在她热得快要吐舌头的时候,瞥见纪珣,发现他连汗都不曾出。 第16章 云惜狐疑一眼:“?” 他是仙男吗,这都不热? 纪珣依然像往常那样,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夏日人们总是爱穿浅色衣裳,他一身玄色劲装,对襟严密贴合着肌肤,臂上扣着黑蛇纹护腕,若不是那银面看着稍微贵气些,捂一块黑布,还以为是来打劫的。 云惜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都没给纪珣多添过几套衣裳,难怪他整日穿黑的。 想着,坠珠小扇的玉柄戳了戳他的手背,云惜用扇面掩住朱唇,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纪珣,那边的人里,你觉得谁最风光?” 正专注周围动静的纪珣低眸,刚好撞入那双含着星点的杏眸,他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口说道:“最右边那个。” 最右边那个,是当朝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郑斯,一身圆领蓝绣玉丝袍,头束蓝玉冠,脚踩绣金黑靴,眉目间尽是张扬之色。 云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喜欢蓝色,回去我让尚衣司给你做几套差不多的,你穿上肯定比他好看。” 以纪珣高大的身段,很难有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显丑,哪怕是那日她刚接他进公主府,他穿着一身破烂布衣,看着也比旁人有气质。 漆黑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解,他道:“我的衣裳够穿。” 三套,刚好换洗。公主府内有专门浣衣的婢子,不用他动手,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困难。 云惜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呆,我想你让穿得好看点,以后我带你出来也有面子。” “我现在穿得没面子?”纪珣直白地问,目不转睛地看她。 云惜:“……算了,和你沟通不来。反正我送你的,你必须穿。” “行。” 不知道她为何又瞪他,看着像生气,又不太像。 她不止一次嫌弃他说话了。 想了想,纪珣决定说一句好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停顿了半天,薄唇轻启,冷漠地说道:“殿下今日穿得好看。” 正在扇风的云惜听到这句,当即震惊,他居然学会夸人了,看来这些天长进不小。 虽然知道他怕得罪她扣了俸禄,所以才肯开金口,但云惜依然忍不住高兴:“本宫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狗男人觊觎她。 “嗯。”纪珣对此并不否认。 云惜又问:“你不热吗,要不要脱两件衣服?” 她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怕他热着。 纪珣摇头,云惜不太相信,有意识地碰了碰他的手背。相比她热乎乎的肌肤,纪珣的手冰冰凉凉的,贴着很舒服。 云惜不禁想,他性格冷淡,也人也是凉凉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念头只在脑中停留了一瞬,她忍不住牵住纪珣的手,藏在背后偷偷给自己降温:“你的手好冰,天生体寒吗?我给你暖暖。” 纪珣低眸瞥她一眼,收回视线,面色不动,默许了她的行为。 两人背后牵手的画面,刚好被从外面进来的段松看见,他摇着折扇,笑容却是僵硬了一瞬。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正是谢宴歌。两人在敬文堂外相遇,一道进来上骑射课。 谢宴歌原本是要去上礼乐课的,不过他到底是男儿身,需要多活动筋骨,太学宫并未规定过男女课程的限制,而且有云惜在,他也能理所应当地来。 他也看见了云惜和侍卫偷偷牵手,朱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说怎么忽然换了侍卫,原来是换口味了。柔嘉殿下也是越发不知避讳了。” 两人共同走进来,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也纷纷朝段松和谢宴歌围上来。 “哎,小世子来了。这位是……谢大小姐?您也来了。” 云惜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发现谢宴歌也来了。不用猜,肯定是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他才来的。 说起云惜和谢宴歌的矛盾,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一次宫宴上,云惜偶遇了当时身穿女装的谢宴歌,而且一眼就看出他不像个姑娘,当时的她童言无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谢家夫妇大惊失色,谢宴歌也因此记恨上了她,进入太学宫后处处和她作对。 云惜想去泛舟赏荷,他提前在池塘投毒,把一池荷花药死。云惜在学堂上课,他坐在她背后狂扔纸团。 无论云惜做什么,他都要来横插一脚,秀完存在感后潇洒离去。 最气人的是,谢宴歌天资卓绝,学什么都很快。每次和她比较什么,她总是比不过。 哪怕在限制剧情里,他也是把她按在床上欺负的那一个。 谢宴歌长相偏柔气,性格却极为恶劣。但他在别人面前装得很好,长安许多贵族子弟都喜欢他。 这不,谢宴歌一出场,许多男人便围了上去,一口一个谢大小姐,各种花言巧语地夸赞。 云惜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眼里温柔可爱的谢大小姐,掏出来比你们都大。 骑射课开始了。 这次教课的夫子是镇西军有名的大将,也姓谢,是谢宴歌的表叔。 谢将军首先示范了一遍,让众学子在一旁练习,世子段松率先上场,他臂力惊人,一支利箭射出,直接将靶子射穿。 “不愧是段世子!” “段世子英武!” 紧接着,谢宴歌也上场了,他如今对外是女儿身,用了小弓,也是箭无虚发。 云惜站在一边,试着拉弓,有点困难。 谢宴歌刚好看到了云惜的动作,在众人没注意时,对她嗤笑一声:“废物。” 云惜:“……” “半个时辰后开始抽签比试,两人一组,输的人单独留下来整理敬文堂杂物。”谢将军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发话。 闻言,云惜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没记错,原著中有一段限制剧情,就是在敬文堂发生的。输掉比试的柔嘉公主被留下来,在敬文堂小馆里遇见了谢宴歌。 后面的剧情自然而然,不必多说。 云惜忘记自己抽中的对手是谁,总而言之,她不能输。 其他学子都选好了靶子开始练习,他们也带了小厮或者侍卫,帮忙拿箭擦汗。 纪珣给云惜送来一筒箭时,刚好看见云惜愁眉苦脸,耷拉着双臂,一副阴云不散的表情。 “……” 早知道今日,当初她就好好学了。 “殿下有心事?”纪珣问。 云惜一屁股坐到旁边,捏紧了手里的弓:“我不想输,可是我连弓都拉不开。” 本来就被谢宴歌嘲讽,等会儿还要被他…… “殿下 方才的姿势不对,自然拉不开弓。”纪珣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云惜:“?” 云惜试图狡辩:“我是看着他们的样子学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对不对,骑射课上的夫子全是男子,不方便手把手教她,只能让她在一旁看着学。 “纪珣,你会射箭吗?”云惜仰起头问。 她的语气软糯又带着愁绪,两只圆润的黑眼睛中充满期盼。 “会一点。” 他刚说完,云惜便露出了笑容,纪珣看见她柔软脸颊边的酒窝,目光不挪。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一定认真学。”云惜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纪珣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面无表情,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嗯。” 刚才的殿下很像路边遇见过的小猫,会叫,还会抓人衣袍撒娇。 纪珣默默地想。 有点可爱。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吃醋 射箭对于纪珣来说易如反掌,但教起云惜来,那又是另一回事。 先是练习拉弓。 云惜站在草靶不远处,纪珣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清瘦冰凉的手替她矫正握姿。他离云惜只剩下一寸之距,俯下身,冰冷的银面贴着她的脸颊。 男人的黑靴紧贴着她的,红裙落地,飘飘的裙摆轻轻摇曳,轻抚般擦过靴面。 云惜终于拉开了弓,但此时此刻,她很难不去在意背后的纪珣。她感受着耳垂边温热的吐息,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冷香。 察觉到她的走神,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磁性,听得人耳根酥麻: “殿下,看前面。” 云惜回过神,纪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一支箭矢从弦突发,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精准射中三十步之外的靶子,正中红心。 周围的人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纷纷侧目,流露出赞叹。 敬文堂的草靶分为几个等级,以十步为单位,一般的女眷能命中二十步以内的靶子便算优秀。再往上,便是考验硬技术的时候了。 云惜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知道这一箭是纪珣借她的手射的。 “再来一次。”云惜深吸一口气。 第17章 “嗯。” 纪珣并未多说,握着她的手又教了几遍。 他的每一个动作堪称完美,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云惜的手指都快被磨破皮了,累得满头大汗,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只是热了个身。 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下,云惜终于找到了些门道,能勉强射中靶子后,累得气喘吁吁。 “纪珣,你最远能射中哪里的靶子?”云惜扇着风问。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擦过每一根纤长苍白的手指,冷冷地问:“殿下想让我射哪个靶子?” 云惜觉得刚才自己一直在出丑,必须要找回点面子,她素指一横:“最远那个,射中了,回去我就奖励你。” 其他世家子弟带来的下人也在射箭,他们的作用是衬托自家主子的厉害,但云惜这边完全是在被反衬。 闻言,纪珣问:“什么奖励?” 云惜也没有想好,她只是随口一说。金钱,给多了嫌腻,宝物,纪珣拿着也是卖钱。 “先欠着,以后想到再给。”云惜伸脚踢了踢他的黑靴。“快去。” 她穿着一双赤红绣凤靴,伸出的脚还没他手掌大,踢起来人来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痛,像被猫爪踩了一下。 视线几不可察地掠过那双小脚,随后又收了回来,无人察觉。纪珣的面色依旧漠然、从容。 他从弓架上取出一把大弓,足足四石之力,架上三支箭矢。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围观学子练习的谢将军皱着眉头,对身边的段松摇头:“一群纸老虎,有辱大魏风尚。” “如此一看,这其中只有小世子你尚且合格,没给你父亲丢脸。” 谢将军出身镇西军,常年驻守边关,对手下的士兵管教严厉,自然瞧不上这群细皮嫩肉的官二代。 段松正要笑着答话,几人忽然瞥见靶场一支长箭突然划过,以破竹之势,正中场中最远的靶子,百步穿杨。 紧接着三支,也十分精准地直中靶心。 “哦?”谢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朝那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身黑衣的纪珣。 “那位是……?” 段松瞥了一眼毫无察觉的纪珣,连忙说道:“这是公主府上的侍卫,名叫纪珣。在柔嘉殿下生辰宴上打败了西宫锦衣卫高手呢。” “听起来,你和公主府这位侍卫很熟悉?”谢将军睨他,军容严肃不怒自威。 “他本该是我的侍卫,可惜被柔嘉殿下抢先一步。”段松说道,“抛开私人恩怨,他的资质确实上乘。” 谢将军盯着纪珣打量片刻,而纪珣也有所察觉,冷冷回视一眼。谢将军忽然笑了:“好个锐利的年轻人,不错,可惜被柔嘉这个胡闹的丫头拐走了。” “既然世子认识,不如等会儿替本将传个口讯,若他有意,可投奔本将麾下。” 另一边,云惜看完纪珣射出的三支箭,尽管她指了最远的靶子,依然箭无虚发。 “……” 她沉默了。 这样看来,整个靶场还是只有她最丢脸。 一开始,他还骗她只会一点,这分明是精通得不得了。 “纪珣,你怎么什么都会?”云惜嘟囔道,颇为幽怨。 这样就显得年纪差不多的她很废物。同样的十几年,别人学了些什么,而她又在干什么。 况且她还是一国公主,坐拥无数资源。虽然不知道纪珣没当奴隶前是什么家境,但应该不会比她还好了吧。 她真的该好好学习了。 想着,云惜想站起身继续练,却发现自己屁股坐麻了,差点又摔回去,幸好纪珣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她。 云惜:“……” 死腿,争口气。 “殿下力气小,是这弓太重了。”纪珣眼中波澜不惊,将她扶稳。 正在此时,两人拉扯的画面又落入路过的谢宴歌眼中,这次他停下来,凤眼眯起,抱臂打量:“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柔嘉殿下不愧是皇家公主典范。” 云惜知道他是故意来挖苦自己的,当即回击道:“不像谢姑娘,以后要是和男人上了榻,不知道还以为是断袖呢。” 谢宴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简直平得不能再平,但他私底下确确实实是男儿身,断袖这话说出来纯属是恶心他。 谢宴歌冷哼一声:“不如完课后柔嘉殿下留下来,让殿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断袖?” 云惜白了他一眼:“……没有人在意你。” 事实上,在她所有的限制关系角色中,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谢宴歌。光从他在外人面前男扮女装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看出他是个脑子有病的变态。 他明明那么讨厌她,讨厌她说他像男人,又拼了命地在床上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如果对着自己多年宿敌也能硬起来,这谢宴歌也是个人物,无药可救的神经病。 最后,谢宴歌离开了,云惜冷冷地嘁了一声, 她转头,发现纪珣还盯着谢宴歌的背影,于是戳了戳他:“你看他干什么?” 纪珣还不知道谢宴歌是男人,而他的长相又正好是长安贵族喜欢的那一款,难不成纪珣也觉得谢宴歌长得漂亮? “你可以和本宫那几个妹妹眉来眼去,但是不能看上谢宴歌。”云惜提醒道。 纪珣收回目光,淡淡道:“他是男的。” 云惜:“?” 云惜惊讶:“你也看出来了?” “显而易见。”纪珣方才一直在观察,捕捉到蛛丝马迹。 “我就说他装得很拙劣,可惜长安其他少爷公子就像没长眼睛似的。”云惜忍不住吐槽。 纪珣思忖片刻,拣了个问题:“我何时与殿下的妹妹眉来眼去?” 云惜:“你都能收她们的香囊,难道没有眼神交流吗?” 纪珣额角一跳:“……那香囊,我扔了。” “呵,但眉来眼去也是真的。” 纪珣沉默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段松那日和他说的 话,女人总是爱翻旧账。 纵使他根本不记得那几位公主长什么样,说出去云惜也不会信。 “殿下在吃醋吗?”纪珣想了想,从脑子里翻出一个合适的词。 云惜瞪大了双眼,顿时脸颊一热,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话,我吃你的醋干嘛?” 她只是有点过意不去,因为知道纪珣跟着她,单纯是因为她给他好处。 若是换一个人给他差不多的好处,他照样对那人忠心耿耿。 纪珣羽睫微颤,像是在深思:“这个词不是这么用?” 前几天帮云惜做功课的时候,她常趴在桌边看话本子,有时候看睡着了,他会替她收拾。 偶然间看到了这个词。 话本子上说,如果一个姑娘因为男人看了另一个姑娘而生气,这就叫吃醋,反之亦然。 虽然他不理解,但云惜的行为很像。 “喜欢一个人才会吃醋,我又不喜欢你。”云惜抱着手臂说道,“我只是很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 说完,云惜又后悔了。 不对。 她怎么能说纪珣是东西呢? 万一伤了他的自尊,他不肯继续跟着她了怎么办? 云惜刚想开口解释,纪珣已经淡然点头:“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语气风轻云淡,眼中也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怒气,真实又简单的反应。 “努力什么?”云惜竖起耳朵。 难道是要努力让她喜欢他?不可能吧,纪珣不应该对她有感情才对。 况且他们也认识得不算久,这会不会太快了…… “努力学会拒绝别人的好处。” 云惜:“……” 不得不说,有时候她都佩服他,说他超绝钝感力,他处理起敌人来毫不犹豫,说他敏锐,有时候又像个傻狗。 “唉,你这脑子,以后走出去我都怕别人欺负你。” 他长得这么俊,遮住半张脸后是长安贵女们都喜欢的那一款容貌,要是没有她在身边,这情商在外面肯定被忽悠瘸了,到时候估计连失了身都不知道。 算了,以后还是她勉为其难护着他一点好了。 第16章 嫁给我 骑射课比试开始。 前面的好些学子已经开始抽签,只要抽中相同的签,便算作一组对手。 云惜不想靠这群男人太近,特地等他们抽完后,拿最后剩下的一根。 抽签结果出来,她的对手正是先前那位尚书家嫡长子郑斯。 看见云惜手中的签后,一身华贵蓝袍的郑斯率先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开口:“柔嘉殿下不擅射箭吧?若殿下想赢,待会儿我可以放水。” 他的声音小而轻柔,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郑斯特地靠得很近,宛如情人密语般,几乎快要附在云惜耳边。 特意掐出的温柔嗓音,郑斯对此十分满意,他知道柔嘉殿下没脑子,面子也薄,肯定输不起,所以才特地来和她说。 第18章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私心,人人都知道这位大殿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长安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搭上这条金裙带。 然而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今日谢将军在此,你也不想在他面前丢了家族的脸吧?本宫是奉了父皇的命来参加骑射课,既然来了,赢得起也输得起,本宫可不想落人话柄,丢皇家的脸。” 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郑斯想让她,事后肯定会要她给好处,而且八成会触发额外的限制剧情。在这种没有底线的文里,最忌讳欠别人什么。 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后,郑斯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反驳,于是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两人肩挨着肩,几乎快要碰到一起。 云惜看着靶场中比试的人,没有察觉到,于是郑斯便往她那边再挪了挪。 忽然,一把弯刀横在两人即将挨上的手臂中间。 没碰到云惜,却是紧实地贴着郑斯,像是某种威胁意味的警告。 感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凭着最后一丝敏锐,郑斯感觉到杀气腾腾,侧目看去,正好对上云惜背后的人。 比他高出一个头,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寂静地注视他,宛如常年闷沉的死水,眼中看不见一丝波澜,明明如此平静,却无端有种森森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偷瞄了一眼,便将郑斯吓破了胆。他也去参加过公主生辰宴,知晓这纪侍卫的厉害,一脚下来怕是得从敬文堂飞到乾宫外。 他终于退缩了,默默作了揖,从一旁退开。 纪珣也放下了刀,目视前方,恢复原来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始至终,都未曾惊动云惜。 在比试之前,郑斯忽然提出身体不适,提前打道回府了,于是只能重抽。 云惜运气不错,抽中了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当对手,对方是杜侍郎家的三公子,自幼愚笨迟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没想过羞辱这位杜三公子,也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换一个更强的对手,能赢就行。 如她预料的那般,杜三公子连弓都拿不稳,几支箭直接从弦上脱落,云惜被纪珣教了一阵子,还算有点效果,再加上运气好,一下子便射中了靶子。 成绩不高,刚好擦着边缘,但已经赢了。 两个菜鸡互啄的场景看得许多人不由地发笑,谢宴歌也笑了出来。 只要脸皮厚,就没有什么嘲笑可以攻击她。云惜泰然自若地走了下去。 幸好这次有纪珣帮忙,至少射中靶子了。在原著中,她可是连弓都拉不开。 “这次要留下来的人有杜俊、张明端、徐锐……” 比试结束时,云惜暂时逃过一劫。只要她不被留下来,就可以避开原来的限制剧情了。 但这次云惜失策了。 念完部分学员的名字后,面相威严的谢将军瞥向了云惜,他双手交负于身后,语气严肃地说:“柔嘉殿下,麻烦结课之后也留下来,臣有要事相议。” 听到谢将军的话,云惜懵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谢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未曾娶妻,要是他在适龄年纪成亲,估计孩子都和她一样大了。 难不成她和这位将军也有…… * 结课之后,云惜还是留了下来。 谢将军如今是自己的夫子,当着众人的面,云惜自然不好拒绝他。 她在太学宫本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要是还顶撞师长,入宫后肯定要被父皇唠死。 荫荫绿树下,铺洒一地斑驳的光点,带着几分焦灼热气的风拂面而过,吹得云惜心中更加烦躁。 黑衣凛冽的纪珣在她身后,冷静、漠然,抬起的俊美眉眼透出对世事的淡泊,高大身子倚着树干,双臂随意交叠,颇显矜贵。 漆黑眼瞳偏转,落在焦急得原地转圈的红裙少女身上,裙摆的轻纱无意间拂过他的黑靴。 “殿下热吗?” 他问。 云惜皱着小脸,停了下来,金花步摇上的缀珠流苏也随着少女的动作摇晃:“我问你一个问题。” 纪珣好整以暇,洗耳恭听:“殿下直说。” “之前给我上课的那位将军,见过了吧?”云惜压低声音,抬起眼,两颊的腮肉鼓起,“你打得过他吗?” 一直以来,云惜都在担心这件事。她实在不记得自己和谢将军有什么接触剧情,事发突然,让她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如果是别人倒还好,可这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没打过,不知道。”纪珣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复,“殿下要我去试试吗?” 还没等云惜回答,教训完学子的谢将军便从靶场过来了,他一身铁甲装束,人到中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气场,双眼如雄鹰般锐利,锁定了云惜所在的方向。 “殿下,移步。”谢将军侧过身,虽然自降了姿态,身上不怒自威的煞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纪侍卫不用跟着。”他补了一句。 云惜不动声色地蹙眉,她不记得自己向他介绍过纪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里等殿下。”纪珣对她说。 依然像对付周常生时那样,如果她需要他,他可以随时闯进去。 最后,云惜还是跟着谢将军走了。绿茵的草场上,谢将军背手缓步走着,云惜走在他身边,手指紧扣裙摆。 头一次和不熟悉的大人物一 起散步,云惜显得十分局促。谢将军也看出她的紧张,轻笑一声:“殿下不必拘谨。陛下昔日登基,曾借过我谢家一臂之力,按辈分来算,殿下算我半个外甥女。” 云惜静静地听着,察觉到他始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问道:“谢将军不如有话直说。” 谢将军又是一声轻笑:“据我所知,殿下如今过完十八生辰,陛下正在操心你的婚事。” “这和将军有什么关系?”云惜面露疑惑。 “殿下年纪也不小了。陛下膝下无子,曾降旨立殿下嫡长子为储。”谢将军笑道,“如今边疆动荡不安,邻国大梁对大魏虎视眈眈,立皇储之事迫在眉睫,殿下也该多为自己谋划出路了。” “谢将军既然是凯旋而归,本宫相信将军未来也会继续捍卫大魏领土。”云惜道。 “殿下想得太天真了。自从大梁吞并晋国后,国力日渐强盛,隐隐有越过大魏之势。陛下年事已高,政事愈发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大魏恐怕……” 谢将军没有把话说完,云惜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在原著中,皇帝也期盼长公主早日诞下皇储,立一位信任的摄政王扶持幼帝登基,但因为云惜玩得太花,吃的避子汤太多,直接成不孕不育体质了。 没有正统继承人,皇帝驾崩后,朝廷一片混乱,各外姓王争相上位,把大魏搞得四分五裂,不到一年便亡国了。 距离皇帝驾崩,只剩下三个月了。 云惜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手指捏得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并非我谢钰自夸,当今长安,只有谢家儿郎的身份配得上殿下。若殿下愿意,我有一个侄儿名叫谢照,倾慕殿下已久。” 云惜嘴角一抽:“……” 谢家儿郎的身份……那个女装癖的谢宴歌也在其中吗? 谢家的名号,她不是没听说过,外有驻守大将统领一军,内有朝廷重臣颇得圣宠,对于柔嘉长公主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云惜不喜欢。因为谢照正是谢宴歌的弟弟,兄弟俩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号称对女人不行,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奇葩玩意。 “我知道殿下天生龙凤,自然不满屈于一夫之下。皇储是谁的不重要,只要姓谢便可。” “将军,此事本宫还需再考虑考虑。”云惜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擅自修改重要剧情的后果,只能按兵不动。 谢将军也并未要她当场答应,微微一笑福身:“静候殿下的消息。过些日子谢家有场赏花宴,殿下若愿意赏脸,可以来谢家游玩赏乐一番,届时我会派人给公主府递请柬。” “嗯,本宫知道了。” 他走后,云惜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头顶上的树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刚才我叔父说要你嫁给我弟?” 云惜一抬头,才发现谢宴歌不知何时坐在树上看她,一袭紫裙随风飘扬,眉眼精致漂亮得过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关你什么事?”云惜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谢宴歌身手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完全不像一个女儿家。他从身后慢慢凑近云惜,贴着她耳后说道:“你要成我弟妹了,不关我的事?” 感受到耳后的吐息,云惜直接应激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走开。我还没答应呢。”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云惜和谢宴歌都愣住了。 第19章 云惜也没想到,他躲都不躲一下。 谢宴歌摸着左脸清晰的红印,也不生气,咧嘴一笑:“手劲还挺大。” 云惜抬脚准备跑路,下一刻却被谢宴歌抓住手腕,不再刻意压制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是清朗好听的男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反正嫁谁都是嫁,与其嫁给那个不举的谢照,不如嫁给我怎么样,柔嘉殿下?” 第17章 驸马 如果一个长期和你作对的女人,突然有一天自爆是男人还说要娶你,你会怎么做? 一,答应他。 二,拒绝他。 云惜选择再给他一巴掌。 “谢宴歌,你发什么疯?”云惜毫不留情地骂,“你以为我也是女断袖吗?” “你从小便认出我是男儿身,这会儿又承认我是女人了?”谢宴歌道,“我以为你一直知道。” 他自小身体不好,算命大师说他八字轻,以女儿身养大才能活得久,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幼时第一次进宫,就被云惜一眼揭穿。 从那时起,他就盯上了这个公主。 其实他也想恢复男儿身,但一直没有时机,云惜是唯一认可他是男人的人。她比其他人都好玩,经不起逗,一逗急了就会红着脸瞪人,谢宴歌太喜欢看她生气又没办法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你嫁给我,我以后就不惹你生气了。” 两只手都被他扼住,云惜急中生智,一脚踢向他下身,谢宴歌当即黑了脸,让云惜挣脱了。 她又是一个滑铲,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幸好谢宴歌及时给她当肉垫,才没让云惜摔出问题。 然而云惜不想谢他,自顾自爬起来,按着脸色黑青的谢宴歌一顿揍,把他揍得一时爬不起来。 甩了甩头发,云惜退后几步,对他比了个中指;"嫁给狗也不会考虑你。" 从小到大,云惜和他私下掐架后,都会比这个手势,是代表鄙视的意思。 谢宴歌疼得眉头直皱,气得说不出话:“我□□……” 她爹是皇帝,不能操。 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给我等着。” 就冲今天这一脚,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事实上,一想起某些剧情,云惜恨不得直接给他踹断,但还是留了一手, 没再看他,云惜转身离去。 回到那棵桑树下时,她却意外地没有看见纪珣的身影,对方不知道去了哪里,树下只留了一串朝远处走去的脚印,消失在路上。 * 太坤宫。 “纪公子这般身手,只能在公主身边做一个侍卫,实在太过屈才。不如投入我们将军麾下,将军定会好生栽培。” 谢将军派来的小侍与纪珣并肩行走在太坤宫,旁边还跟着一个段松。 段松和小侍把纪珣夹在中间,纪珣脸色冷漠,听着对方讲述各种好处。 把云惜支开后,段松便立马找到了纪珣,带他来结识谢将军的人。 一切以他们的计划优先,纪珣记得这句话,默不作声地来了。但他却没有几分心思和小侍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朝靶场那边看去,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 “如何,纪公子决定得怎么样?” 小侍问。 纪珣停下来,眸子沉寂,思忖片刻。 小侍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气质如此不凡的侍卫,身姿挺拔,光是静静站着,便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让人不禁好奇他的真正来路。 仅凭一眼,便能让谢将军青眼有加,绝非常人。要知道,谢将军常年待在边疆,见过武艺超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位纪公子要是跟了谢将军,以后说不定就成主子了。 段松见他不语,笑着说道:“阿珣,意下如何?” “可以考虑。”纪珣薄唇轻启,“我需要些时间。” 小侍眉开眼笑:“谢将军半月后便会出发前往魏梁边界,纪公子可以慢慢考虑。” 递交给纪珣一块玉佩,小侍便自行告退了。段松见他接了玉佩,心中由衷地高兴。 “总算迈出第一步了。”段松说,“只要你能进入镇西军,这趟长安没有白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珣眼波平静:“我心中有数。” 闻言,段松笑了笑:“好,我也会在镇西军等你。” * 夕阳西下,晚霞醉人。 远远的桑树下,纪珣看到一团红色影子蹲在树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 他朝她走去,脚步悄无声息,停在她背后。 居高临下地看见她蹲着,像个孩童一般,用树枝逗蚂蚁,乌青的发顶落了几片枯叶,浑然不觉。 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的云惜回过头,对上纪珣冰凉的目光,小声嘟囔:“你回来了。” 她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可是他去了太久,她还以为他先回府了,又跑去外面,发现马车还停在原 处。 “不是说好让你在这里等我消息吗?” 虽然这次没有出事,但万一呢…… 其实云惜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在原著中,纪珣被世子收作侍卫,也是在太学宫被人赏识。 他已经在太学宫崭露头角,肯定会引起谢将军注意。 云惜也很为他高兴,只是一想到将来他们两人的命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以后会越走越高,而她会越跌越低,直到成为亡国公主那一天。 父皇只剩下三个月了,她只能在诞下子嗣和等待亡国中选择其中一个。 “让殿下久等了……” 纪珣注视着她,看见她忽然掉了眼泪,小手不停地擦脸。 他迟疑一瞬,眸光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将军的话时,她依然可以冷静。但看到纪珣后,她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忍不住坐在树下哭起来。 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断断续续的抽泣却暴露她此刻的心情。 她哭得眼眶通红,头上的金步摇宛如风中颤动的花,时不时抬起头擦眼泪,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可怜小猫。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把脾气发在纪珣身上,只是默默地哭。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桑树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无限长。 纪珣静静地等她哭完,一只蝴蝶正在此时翩飞而来,停歇在云惜的头上,像是刻意地打扰。 他伸手,即将触碰到蝶翼时,它飞走了,云惜刚好抬头,他的手停在她脸颊边。 纪珣羽睫微颤,这时候无缘无故收回去,便显得十分多余。 他想了想,清瘦手指替云惜擦去眼泪,轻轻地,宛如羽毛拂过。 少女的眼泪有些烫,抹在指尖,扩散、消失,留下淡淡的温热。 “别哭了。”他喉结微动,低哑地说。 云惜一怔,看见天边已经快要黑了,于是连忙收敛情绪。她准备站起身时,却发现腿麻了。 察觉到她身体不适,黑鞘弯刀撑地,纪珣单膝落下:“上来。” 像那次在御花园一样,云惜被他背了起来,双臂环着他的脖颈。 他接住云惜的小腿,冰冷的银护腕贴着柔软裙纱,让云惜忍不住战栗一下,抱紧了他。 纪珣背着她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云惜不说话,他主动开口:“殿下可以扣我俸禄。” “……我扣你俸禄干什么?”刚哭完,云惜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听得人耳根发麻。 “玩忽职守,没能遵守殿下的命令。” 云惜垂下眼眸:“不怪你,是我心情不好。” 她的一切困境都是原著剧情带来的,不是纪珣的错。 “为什么?”纪珣问,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笨拙的安慰。 云惜往他背上靠了靠,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纪珣,如果有一天你找到更好的出路,一定要往高处走,但是也别忘了我。” “嗯?” “我好困。” 刚哭完总是容易犯困,累了一天,终于快撑不住。云惜枕着他的肩,眼皮子直打架,最后沉沉睡去。 纪珣没有再说话,把她送到马车上后,云惜依然抓着他不肯松手,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两人之间的亲密落在圆荷眼中,看得她脸红心跳,不禁笑了笑:“纪侍卫和殿下同乘吧,我去外面。” 纪珣颔首,放下了车帘。 马车还未开始走,另一边便有一架马车与他们并齐,原来是段松。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段松正准备过来和云惜打声招呼,没想到马车里坐的是纪珣,当他看见云惜睡在纪珣怀里时,眼睛都瞪大了。 “阿珣,你和她真的……”段松无法开口说出那个字。 如此亲密无间,看上去像是发生过什么一样。皇家公主的名声,长安贵族也是知道的,一到了年纪便找各种面首情人。 第20章 纪珣听不懂他的意思:“怎么了?” “你和她做过那档子事了?眼下可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段松苦口婆心地劝。 纪珣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随你。”段松说,“总而言之,柔嘉殿下是将来要诞下皇储的人,你若不想与大魏皇室有染,最好不要留下把柄。” “既然殿下睡着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等等。”纪珣叫住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段松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今天殿下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纪珣想了想,问道。 段松:“???” “你酝酿半天就问这个?”段松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给他紧张的,“她不高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她生气罚你了?” “没有。” “那你为何要在意她?你只是她的侍卫,又不是她的驸马,没必要管这些。” 第18章 傻狗 听完段松的话,纪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驸马才能问的事?” 他不知道。 段松扶额,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她只是金钱关系,除了保护她之外,其他的事不必你操心。” 不过纪珣既然想知道,段松也没有拒绝,他猜测道:“今日谢将军单独留下了柔嘉,可能是关于她的婚事。如今大魏朝廷并不如表面那般和平,皇上年迈,朝廷拉帮结派愈发严重。” “各重臣都希望将这位至关重要的柔嘉殿下拉入阵营,女子想牵扯朝政,自然只能靠联姻。” 纪珣思忖须臾,所以,她不高兴是因为要嫁人了? “她能不嫁人吗?”纪珣认真地问。 段松失笑,说:“怎么可能,她若迟迟不出降,没在圣上驾崩前怀上皇储,朝廷可是要乱套的。谁让大魏皇帝固执,偏要指位柔嘉之子呢,谁也没有权力更改。” 如今谁也不知道皇帝还能撑多久,各家自然着急拉拢云惜。虽说云惜是大魏长公主,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天性纯良,根本不是参政的料,唯一的用处便是她的肚子。 云惜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心情低落。但生在皇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她能出降谢家儿郎,对我们也有好处。”段松冷静分析道,“毕竟在我们的计划中,谢将军可是关键一环。” 纪珣漠然:“哦。” “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转过头,抬手扶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云惜,她仍睡着。 正要严肃谈论一番的段松:“……?” 见纪珣没有继续与他聊的意思,段松只能憋着一腔幽怨,让车夫驶回燕王府。 公主府的马车也开始走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为了快些回府,于是抄了小路,虽然有些颠簸,但胜在安静。 云惜睡得很不老实,时不时就想躺下,纪珣几次阻拦无果,只能往角落里靠了靠,任由她枕在自己膝上睡。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一只大手虚扶着她的脑袋,柔软顺滑的乌发时不时擦过他的掌心,毛茸茸的,有些痒。 纪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缕青丝,片刻之后,悄无声息地捏在手中。 和小猫皮毛的手感很像。 不知梦到了什么,云惜在睡梦中皱起黛眉,朱唇轻启:“不要嫁人……父皇……” “我不喜欢他们……” 纪珣静静地听着,漆黑瞳子中倒映出少女忧愁的睡颜。 他不知道大魏皇室的情况,也无法给她什么安慰,只能安静地听她在梦中倾诉。 “纪珣……带我走好不好……” 忽然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纪珣指尖微顿,薄唇微抿。 她眉头皱得愈发紧,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抓紧了他的衣袖。 “你别丢下我……” 她被梦魇住了,口中反复念着这句话。 纪珣眸光微凝,犹疑须臾后,轻拂她额间的发,低声道:“殿下,我在。” 一阵安抚后,云惜逐渐安静下来。车外的圆荷隔着车帘说:“公主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暗匣里有些安眠膏,给公主闻一下就好了。” 伸手去摸底下的暗匣,果然放着一盒香膏,打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看来 她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 给云惜闻过安眠膏后,她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呼吸慢慢平稳。 纪珣正要收起药膏,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下一刻,一声马嘶鸣的声音打破平静,紧接着是圆荷惊恐的叫声:“有刺客!” “来人,有刺客!” 然而云惜每次出行都尽量带最少的人,这会儿哪有什么人能来帮忙。 还未等纪珣掀开车帘,一把利剑便从马车侧边直插进来,尖端即将碰到云惜的脸颊时,一只手徒手握住剑刃。 鲜血滴落在云惜脸上,她浑然不觉。 车帘被一把掀开,纪珣抓着剑,和外面的黑衣蒙面人对视。 只一眼,他便能确定,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纪珣面色不动,松开剑刃,提着弯刀冲出马车。 圆荷见他出来流着血,吓得快要晕过去,被纪珣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住将要出口的尖叫:“先带殿下回去。” 话音刚落,只见他轻功一个飞身,便跃上附近的屋顶,那些蒙面黑衣人也放弃马车,转而围攻他。 很快,纪珣和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圆荷连忙看了一眼马车内,见自家公主还好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她也不敢多耽搁,立刻让马夫驾车赶回公主府。 …… 月黑风高,长安主街上依然一片繁华,彩灯联结。然而在昏暗不见灯火的阴暗巷子,却时常发生不可见光的腌臜事。 刀光剑影中,五六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将纪珣围在中间,不远处的屋檐上,四面八方都蹲着前来围堵的黑衣人,足足有二三十人。 “季太子,别来无恙。” 雪白的剑锋直指纪珣的脑袋,黑衣人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从上京逃到长安,异国他乡,容得下你这条丧家犬吗?” 纪珣站在原地,眼中波澜不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要打,你们最好快点。” “季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黑衣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用刀剑来让殿下回忆回忆。” 无人知晓的黑夜之中,血肉厮杀悄无声息地开始。 …… 子时三刻,公主府。 云惜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要被父皇强行嫁出去了,而且要嫁好几次,先是应南风、周常生。然后是谢宴歌……和她有限制关系的人,她都嫁了个遍。 纪珣也去了边关,丢下她一个人,被那群禽兽关小黑屋。 好在后半段,纪珣回来了,把那群人打退后,还说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醒来的时候,云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睁眼一看,原来是圆荷在给她擦脸。 她已经回到了公主府,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还没等云惜开口,圆荷便红了眼睛,哽咽着说:“殿下,纪侍卫他……” 云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纪珣怎么了?” “殿下,我们回府的路上遇见刺客了,纪侍卫以身涉险,把刺客都引走了。他受了伤,现在还没回来。”圆荷哭着说。 闻言,云惜顿时如遭雷击:“刺客……怎么会有刺客……纪珣在哪里走的?”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刺客。” 云惜立马起身,朝寝殿外走去:“可曾派人去找过?” “去过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纪侍卫。” 焦急地冲出寝殿,云惜正想带人亲自去找,余光忽然瞥见围墙那边翻进来一个身影。 她一眼便认出来,立马提着裙摆跑过去:“纪珣!” 在茫茫黑夜里,他回来了。纪珣好不容易从墙翻进来,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幸好及时用弯刀撑住,走近一看,他浑身透着血气,刀也被血染红了。 他没有戴银面,半张狰狞的脸暴露在月光下,脸上全是溅射的血迹,衣襟不停地往下滴血。 云惜想去扶他,刚碰到他的手臂,半边衣袖便被染红了。 纪珣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殿下别碰,脏。” 见他这副模样,云惜心急如焚,面对浑身是伤的他,手足无措,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到伤口:“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一个人引开那些刺客?” “放心,他们都死了,不会追来公主府。”纪珣阖上双眼,气息有些紊乱。 他足足杀了一个时辰,才解决对面所有人。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顶级刺客,受伤在所难免。 他答应过她,尽量不把麻烦引到公主府,所以他一个人也没放过。 “我不是在问这个。”云惜急得掉眼泪,“我是在担心你。” 第21章 他明明可以与刺客周旋,回到公主府求援,可是却硬生生在外面待了一个时辰。 没等云惜叫人来,纪珣的身体便朝前摔去,云惜眼疾手快接住他,不顾血迹染脏自己的衣裙,将他扶起来。 对于她来说,纪珣还是有些重,尽管如此,云惜也强撑着将他扶到寝殿内。 “纪侍卫这是……失血昏迷,需要静养。” 一炷香后,连夜被催来的御医摇着头说。 “他身上外伤太多,所幸没有伤及要处,休养一段时间便痊愈。” 御医开了一副养血方,交代圆荷去抓药,随后便走人了。 云惜站在纪珣的床榻前,看着昏迷中的男人,心里揪得难受。 她已经交代了锦衣卫去查今日刺客的事,在御医面前一直强忍着情绪。 云惜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血,一时有些无法回神,直到侍女端来的水盆和帕子,才让她缓过神。 纪珣身上的衣物还没换,血色染红了大半边床榻,需要及时清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她们一个个不敢上前,一来是因为她们也没见过血光,二来是纪珣的真面容显得有些吓人。 “你们下去吧,本宫来。”云惜接过干净帕子,在床榻前蹲下。 她今日本就情绪不佳,纪珣还为了保护她受伤,云惜到现在双眼都是红的。 她托起纪珣苍白的手,细细擦拭他掌心的伤口,轻轻呼气,试图减轻他的疼痛。 “纪珣,你这条傻狗。”云惜嘟囔着说,“一个月两百两,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平时她不小心擦破皮都疼得嗷嗷叫,不敢想象他身上这么多伤口该有多疼。 不知为何,看他受伤,好像自己也受伤了一样,她浑身出现了幻痛,尤其是心口处。 擦完手臂,该擦身子了。 云惜洗净帕子,目光落在他一身浸血的黑衣上。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解开了他的腰带。 作者有话说: ---------------------- 我们纪小狗的真实身份快要水落石出了[害羞] 第19章 又卖了一次 黑金腰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轻松挑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里衣,包裹着青年强健有力的身体,胸肌随着浅浅的呼吸起伏,腰腹线条紧绷。 原本苍白的皮肤上伤痕密布,看上去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云惜此刻却无心欣赏,她只想纪珣快点好起来。 进入寝殿的水盆换了一轮又一轮,出来时尽是一片鲜红。云惜动作很轻,生怕扯着他的伤口,一番擦拭下来,手臂酸痛。 侍女们劝她去休息,云惜不愿意,她得守在这里,等纪珣醒过来。 帕子擦净他腹肌处的血水,云惜看见他腰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小小的,像一只赤色蝴蝶。 再往下便是…… 云惜停住了,这时府内派出去寻找的留门侍卫已经回来,有了男帮手,她也不用继续亲力亲为了。 “锦衣卫那边有消息吗?” 昏暗的庭院中,云惜一袭红裙站在檐下。 负责前去调查的公主府小厮说道:“找到事发地点,但只见血迹,不见尸体。对面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般来无影去无踪,恐怕只有长安里的某些大人物做得到。” 悄无声息地出动一群人,又刚好得知她今日回府晚了些时辰,说明在太学宫里便有幕后主使的眼线。 “属下在纪侍卫受伤的那条巷子里,发现了此物。”小厮呈上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一块生剥下来的人皮,上面有鬼面刺青,烂得有些模糊了。 云惜平日里从不关注长安各方势力,自然认不出这刺青的来头,但过些日子谢家赏花宴会邀请许多权贵,或许能从中打探消息。 不管对方是冲着纪珣还是她来的,这份危险都不能忽视。 想到谢家赏花宴,云惜便觉得一阵头疼。按原本计划,她是不打算去的,因为在原著中,那场赏花宴也有许多关于她的限制剧情。 她要是能带着纪珣去,也说不上有多害怕,顶多提防着点便可。但是纪珣偏偏在眼下受伤了,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 云惜有预感,如果她单独出现在赏花宴上,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 越想,云惜便越觉得心烦意乱,她从小就没怎么用过脑子,如今这么多乱事参杂在一起,实在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为什么她偏偏穿成了权谋文的限制女配呢?但凡是个无脑小甜文,都不至于把她折腾成这样。 云惜叹了口气:“锦衣卫那边如果有新消息,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对了,派人去谢家说一声,赏花宴我一定会来的。” “是。” 后半夜,云惜守在纪珣床前一夜未眠,最后黎明时分,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头趴在榻边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日上三竿,床榻上的人终于有苏醒的征兆。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的纪珣指尖微动,下一刻忽然睁开眼,漆黑眼瞳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他定神,看着头顶的纱帐,才意识到这里是云惜的寝殿。 “……” 他是怎么回来的? 纪珣认真思索片刻,终于回忆起昨晚的某些片段。他被仇人追杀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回到了公主府。 抬了抬手,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拉着,他目光偏转,看见了榻边沉睡的云惜。 似乎和昨天一样,她又被梦魇住了,眉心紧皱,脸颊上挂着两行深深的泪痕。 一阵无言的沉寂后,纪珣悄无声息地起身,然而云惜睡得很浅,他一动,便立刻将她惊醒了。 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抓紧了他的手,清醒后,对上纪珣的眼睛:“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珣垂眸,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他指尖微蜷,并未第一时间抽离。他答道:“浑身都不舒服。” 他身上几乎全是剑伤,动辄即剧痛。 哦,不对。 手不算太难受。 纪珣面无表情地想。 云惜见他的动作是要下床,道:“那你起来干什么?躺好。” “我想给殿下找安眠膏。”纪珣被她按着,不得不靠在小枕上。 闻言,云惜愣了愣。 她刚才的确做了噩梦,从小到大,每每做噩梦,都要用安眠膏才能安稳入睡。 纪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云惜终于明白为何她昨夜回来时睡得那么沉了。 他自己弄得浑身是伤,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给她找安眠膏。 云惜忽然眼眶一热,当着他的面又哭了出来,轻声骂道:“……傻狗。” 见她又掉了眼泪,纪珣指尖一滞:“昨天不是哭过了?” 她的眼泪好多,是水做的吗? 纪珣想起来,昨天给她擦眼泪后,她就不哭了,于是故技重施,动作笨拙地抬起手。 牵扯着伤口的肌肉活动有点痛,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云惜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他控制不好力道,时重时轻。 “殿下别哭。” 这次适得其反,云惜眼泪掉得更凶了,握住他冰冷的手:“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刚包扎好的。” 少女的泪珠宛如春雨般,滴滴答答敲落在他心里,有种酸涩发胀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感觉,但他不觉得讨厌。相反,他有点享受云惜为他哭的样子。 放在奴市,希望主人哭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挨鞭子的。云惜大概不会抽他鞭子,只会扣他俸禄。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一身血站在那里,我快被吓死了。”云惜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抹着眼泪说:“你明明武功高强,为什么不甩开他们,硬要接一身伤,故意让我心疼吗?” 心疼。 纪珣捕捉到了关键字眼,薄唇微抿。 原来这叫心疼。他享受云惜为他哭,是因为她心疼他。他不想让云惜哭,也是因为心疼。 “殿下为什么心疼我?”纪珣黑瞳幽静,刨根问底地追问。 “因为你是我的侍卫,是我公主府的人。”云惜不假思索。 正在此时,圆荷端着药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殿下,太医院那边配好药了。” 云惜连忙把脸擦干净,接过药盘,上面放着黑乎乎的汤药,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速效药。 之前纪珣进门时,他也是用的这种药。云惜没想到,才不到短短半月,府上买的最多的竟然是伤药。 被人打断的纪珣缓缓靠回小枕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手底下的侍卫受伤,她都会哭吗? 不一定。 比如应南风,殿下不会为他哭的,顶多是被吓哭。 一旁的云惜正在搅弄着汤药,没有注意到他探视的目光,她把那碗汤药端到纪珣身前。 第22章 “喝药。” 纪珣瞥一眼黑漆漆的汤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面无表情:“不用。殿下,我涂外伤药便可。” “不行,御医说了,两副药得一起用。” 云惜坚持要他喝。太医院向来只诊皇家权贵,她掏了许多银子才为纪珣求得这药方。 钱倒是不打紧,毕竟公主府有的是银子。可是她不希望他的身体落下什么毛病。 “你不肯喝,该不是怕苦吧?” 云惜见他不为所动,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 很快,便得到了对方的否定:“……不是。” 他偏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很刻意?” 每次纪珣和她说话,总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他身上那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气质,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因此,说谎也变得格外明显。 很难想象,从一堆刺客里血拼出来、满身是伤都一声不吭的人,居然会怕药苦。 被云惜无情拆穿后,纪珣并不打算解释,依然冷着脸:“不喝药。”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云惜的命令,毫不犹豫地。 云惜:“……” 看到他神情冷淡的倔强模样,莫名有些欠揍。云惜原本那点心疼顿时荡然无存,她只想狠狠捶他一顿,然后逼他把药灌下去。 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傻狗。 不知骂了多少次这两个字的云惜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现在是伤患。 “你为了救我受伤,还不肯好好治,想让我过意不去吗?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云惜垂眸,束手无策。 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擅自篡改剧情,把他抢过来。明明答应会好好对他,如今他在自己这里过得不好,还总是受伤,她却无能为力。 云惜只觉得无比自责,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 “……” 纪珣眸光一凝,瞳中倒映出她失落的脸色,像个蔫蔫的苦瓜。 他喉结微滚,短暂的沉寂后,主动拿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停顿须臾,一饮而尽。 “不是殿下的错。” 他平静地说。 这件事,本就和她无关,是他从前的身份吸引来了那群刺客。 “还记得入府之前我和殿下说的话吗?那群人是我的仇人。”纪珣道,“殿下不必自责。” “啊?” 云惜见他喝了药,不由地一愣。 “原来是你的仇人。” 难怪锦衣卫那边一时查不到,若是江湖上的流民结仇突发性报复,确实无从查起。 不过,她也不会放弃调查。 “纪珣,你放心,本宫会罩着你的。”云惜说道,“等查出是谁之后,本宫一定替你报复回去。” 少女说话时神采奕奕、势在必得,她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宫”,偶尔说起时,也不是自上而下的打压,反而颇为可爱。 但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怎么会懂那些复杂缠绕的角逐斗争? 连纪珣自己也不记得,他以前有过什么仇恨,都是借别人之口听说。 他不想让她卷入任何危险。毕竟从一开始便答应好,尽量不把麻烦带到公主府。 “殿下能自己做完每天的功课,我便感激不尽了。”纪珣眸色沉静地说。 云惜:“……”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纪珣在嘲讽她。被人打了一顿后,他倒是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呵呵。”云惜皮笑肉不笑。 总有一天,她会让纪珣看到她的能力。 现在和他聊这些,只有被嘲讽的份,于是云惜转移了话题:“这碗药是不是很苦?” 纪珣颔首:“有点。” 碗里还剩了一点汤药,闻起来香香的。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其实云惜也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于是她也尝了一口,刚好是纪珣的唇碰过的位置。 “殿下……” 他瞳眸微缩,盯着她贴到碗边的朱唇,红润润的,看上去如绸缎般柔软。 下一刻,云惜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苦……” 他是怎么如此冷静地喝下去的?完全是装的吧。 云惜立马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外冲:“等一下,我先去找个东西。圆荷,你把这碗拿走。” 没等纪珣说话,云惜的身影便跑不见了。 圆荷上前收碗,纪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底恢复平静。 “殿下和纪侍卫感情真好呢。”圆荷笑着说,“从来没见过殿下这么疼着谁。” 一阵沉默后,纪珣缓缓开口:“……你的错觉。” 她对其他侍卫也会哭,除了应南风。 “怎么可能,纪侍卫身上的伤口都是殿下亲自擦拭的,衣物也是殿下帮忙换的。” 闻言,纪珣陷入沉默,他思索片刻,低头看了一眼。 全身的衣物,都不是他受伤时穿的那套。如果真是她帮忙换的…… “……哦。” 他又卖给了她一次。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甜甜的 圆荷红着脸收走了茶碗,没过一会儿,云惜便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得沉甸甸的。 她走到床前,打开油纸,里面是一颗颗饱满油亮的蜜饯,她递到纪珣身前:“这是我珍藏的蜜杏,要不要吃?” 其实她也怕苦,平时生了病,喝药后总要用蜜饯冲苦味。 “我最喜欢吃蜜杏,不喝药也想天天吃。可惜父皇怕我吃坏牙,总是让应南风看着我。”云惜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每天有蜜杏吃,不用被人管着。” 然而,因为提前预知了她和应南风的不可描述剧情,她一直把这些蜜杏藏着,生怕被应南风发现,然后触发什么不好的剧情…… 如今换了纪珣,倒是不用藏着掖着了。 “蜜杏很好吃的,你以前吃过吗?”云惜抬眼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他的手不方便,于是连忙挑出一颗糖色最亮的,送到他唇边。 素白指尖沾了些糖霜,看过去十分引人注目。纪珣低眉,目光往下挪,视线却集中在那截白皙的手指上。 只要他一张唇,便能将那蜜杏含入口中。 “没吃过。” 或许吃过,但他不记得。 纪珣默不作声地咬住唇边的蜜饯,在口中含了片刻,随后喉结滚动两下,吞咽。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莫名优雅性感,云惜忍不住手指一缩,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他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了她的指头,痒痒的,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经过,酥酥麻麻。 再抬眼瞥去,他唇上也沾了些糖油。其实纪珣的唇色很淡,但因为平时脸色有种病态苍白,所以显得有些粉,沾上糖后,让云惜联想到了冰糖葫芦。 如果这样比较,他一定是那种熟了一半的糖葫芦,甜中带酸,而且很难啃。 在她出神之时,纪珣同样若有所思。 “谢谢殿下,很甜。” 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甜,有一种发齁的感觉。但他不讨厌。 “你还要连续喝好几天药呢,这些蜜杏都留给你。”云惜说,“怕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纪珣沉默须臾,低声道:“不是怕。” 只是药的苦味,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记忆中,曾有人想用一碗毒汤药杀了他,味道也和这一样苦,可是他没死成,他的父母都丧命于此。 现在一喝到苦的东西,心口便会隐隐作痛。 其他的事,他想不起来了。 “行行,你不怕,是我害怕你苦着,行了吧?”云惜无奈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和他争辩。 人总有一两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纪珣执着的居然是这种事。 想着,云惜忍俊不禁,唇角不自觉上扬。 正想解释的纪珣见她忽然笑了,眸光一凝,最终没有开口:“……殿下高兴就好。” 总算不哭了。其他的,不重要。 他已经发现,云惜总是对别人的遭遇格外感同身受,虽然他无法理解,但这件事告诉她,又要哭上一阵。 他不想自己从前的任何事困扰她,因为一切都和她无关。 “对了,你的银面呢?”云惜忽然想起这件事,从回来到现在,都不见银面的去处。 对上她直白的视线,纪珣下意识偏过脑袋,垂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脸:“吓到殿下了?” 他回来那晚浑身是血,没带银面,一般人都会被吓到。他记得,云惜的脸都被吓白了。 “我早就习惯了。”云惜嘟囔道。 梦里不知见了多少遍了。况且,他另外半张脸实在生得好看,仔细看不觉得可怖,反而有种妖冶的神秘感。 他从前明明不在意,现在反倒遮掩起来了。 第23章 “碎了。”纪珣冷静地说,“和刺客交手的时候,不慎落下了。” “过些天,我赔给殿下。” 云惜道:“那本就是送你的,既然不见了,铸造司那边的金面也快完工了,正好换新的。” “嗯。”纪珣低低地应了一声,阖上双眼。 “你困了?可是外伤药还没上。”云惜说。 他迟疑片刻,道:“我自己来。” 云惜质疑道:“你确定?你有很多伤口都在背后。” “殿下,我早就说过,我不卖身。”纪珣淡淡地说。 云惜:“……” “事不过三,我不会再卖了。” 云惜:“…………” 不出意料的话,这件事肯定是圆荷告诉他的,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刚才肯定又无意识地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难怪圆荷是红着脸出去的。 思毕,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她已经无话可说。 …… 接下来几日,云惜都没有再回过寝殿。她的寝殿环境好,而且纪珣不方便动身,暂时留给他养伤。 他没法再帮她写功课,之后自然得云惜亲力亲为,她终于不再偷懒,认真地写完了。 写完功课后,有种知识短暂经过大脑的舒畅感。 果不其然,自从那日圆荷出去后,公主府忽然流行起一阵风言风语,都在谈论她私底下怎么疼爱纪珣,甚至把寝殿让他住。 云惜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怪,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下人们经常在纪珣面前提起她的好,或许他以后就不会想着离开她了。 于是云惜放任了谣言传播,只让圆荷她们注意点,不要传到公主府外面。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纪珣养伤的第五天,公主府忽然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公主,陛下有旨,特派太学宫周祭酒留府为殿下授课。”圆荷说,“人已经到公主府门口了。” 正躺在侧殿榻上看话本的云惜顿时皱起眉:“什么?” “周常生的伤养好了?” 圆荷连忙压低了声音:“听说就是这两天养好的。刚能下床,便进宫向皇上请旨,要来公主府亲自教导公主,还说太学宫这座小庙,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云惜:“……” 原著确实有周常生入住公主府授课的剧情,但在后期两人都熟悉了彼此的身体,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她本以为周常生会因为上次的事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还更进一步,直接搬到她府里来了。 不 愧是迂腐固执的酸书生,倔得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就凭周常生那日的所做所为,定然不会告诉父皇真实的情况,他们算是互相拿住了对方的把柄。 一个图谋不轨,一个谋害祭酒,他们师徒俩谁都拎不干净。 云惜一想到那日用戒尺抽他,他事后肯定知道了,才这么着急上公主府来报复她。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婢女,她说:“殿下,祭酒已经到府上了,说要您亲自去接见。” 云惜顿时寒毛直竖,脑子已经浮现出周常生笑里藏刀的模样,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周祭酒哪来这么大面子,敢让本宫去接见他?”云惜把手中话本子扔到一边,摆出了公主的架势。 虽然是她的老师,但终究是臣子。 “既然来了公主府,一切都要听本宫的安排。让他人到了就安生待着,不要给本宫添乱。” “是。” * 临近傍晚,净身房备好了热水,准备沐浴休息。 站在偏殿前,云惜却犯了难,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系统:“系统,有一个限制人物来我家了,帮我看看触发剧情的概率。” 【系统:好的宿主,请稍等。目前检测到周常生人物怒气值200,好感度-50。如今的剧情偏转度到达10%,今晚触发限制剧情“鸳鸯浴”的概率为70%(该剧情概率最高的触发人为周常生)】 云惜听到了一个新词:“什么是剧情偏转度?” 【系统:由于宿主擅自修改了部分剧情,导致不可控的走向偏转。原著剧情发生的概率会随着剧情偏转度下降。例如,今晚发生限制剧情的原概率为80%】 云惜:“如果偏转度达到100%,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所有原著剧情?” 【系统:该概率只影响与宿主有关的限制剧情,不影响整体剧情的大方向。】 “这部小说除了限制剧情,还有别的内容吗?”云惜嘴角抽了一下,“这根本就是披着权谋皮的皇文。” 云惜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主是谁,按原著男角色戏份来看,最有可能是活到最后的小世子段松。 系统没有回复,直接死机。云惜心中算了算,虽然减少了10%,但70%也不少了。 这个“鸳鸯浴”的触发概率太高,而且周常生只是其中触发概率最高的人,并不是唯一。 云惜真的很担心自己洗着洗着忽然有个男的闯进来,如果让侍女守着门口……她府上的侍女没有一个会武功。 也不能让其他男侍卫守。 也不知道周常生会在她这里待几天,总不可能他一直在这,她都不沐浴了吧。 此时此刻,云惜只能想到一个人——只有纪珣能守得住她的门。自从他来府上后,人人都知道他武功高强,不敢主动招惹,周常生更是被他教训过。 只要他往门口一站,那张冷脸就像个煞神似的,肯定没人敢进来。 虽然他伤还没养好,但是这已经第五天了,应该能下床站一会儿了吧。 就这样想着,形成了路径依赖,等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寝殿门口,敲响了纪珣的房门: “纪珣,你醒着吗?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作者有话说: ---------------------- 纪珣:并非麻烦 第21章 守浴 “殿下可以直接进来。” 敲门声落下的同时,纪珣低沉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云惜推门而入。 只见他此刻正靠在小枕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对襟黑衣,显得皮肤更加病态苍白,黑压压的瞳眸微抬,视线从手中书卷转移到门口,隔得远远的,盯着云惜。 纪珣放下书,五指屈起时,腕骨间可见清晰的青筋,指骨纤长又漂亮,赏心悦目。 “殿下瘦了。” 五天没见,云惜的气色差了许多。或许是最近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是吗?”云惜笑着走过来,“你也会说好话逗我开心了。” 之前还说她重呢,直得要死。 纪珣静静地打量她,像是要把她全身上下观察个遍,专注又认真。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云惜这些天一直没来过寝殿,纪珣以为她不想看见自己,所以老实待在这里,从未出去过,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殿下应该好生休息。” “我睡不着,你把我的寝殿占了,我在偏殿睡不习惯。”云惜说。 纪珣不假思索:“明日我搬回东厢房。” “我不是赶你的意思。”云惜在床边坐下,“你先把伤养好。再说了,难道你在我的寝殿睡得不舒服吗?这么着急走。” 闻言,纪珣垂眸,低声道:“不……只是我也有些不习惯。” 殿下寝殿的床太软了,虽然舒服,却睡得不怎么踏实。他习惯了粗糙随意的生活,这种柔软反而让他不自在。 比如,躺在这张床上,他总是时不时想起殿下。换过的被褥是她自己常用的,隐约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女儿香,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想其他事。 “多睡几天就习惯了,你以后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迟早要习惯的。”云惜轻咳两声,“你身上的伤养得怎么样?” 事实上,这几天没来是因为她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府内现在都在传她偏宠纪珣,她还特意让仆人“不经意间”在纪珣面前说起。 越是这种时候,云惜便觉得越没法面对他,是自己做了局,试图激发出他的绝对忠诚。 而是睡不着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担心纪珣,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认床 “可以活动了。”纪珣道,“殿下今天想处理谁?” 云惜:“……那倒没有。” 他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依然冷静:“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帮我守门,我要沐浴。”云惜直接提出来,颇为紧张地看着他。 他停顿了片刻,不知想在什么,表情十分平静。半晌后,道:“哦。” 云惜惊讶:“你答应了?” 他点头。 只是守门而已。 纪珣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云惜眉开眼笑,她就知道纪珣不会拒绝她的,有他在,她才能放下心来。 “你带伤任职,想要什么奖励吗?”云惜笑着说,少女眼眸明媚,两颊粉红如桃花般显眼,惹人注意。 第24章 因为喜悦来得突然,她不自觉地靠近纪珣,半个身子都快贴上他的手臂,身上独特的女儿香也随之而来。 与被褥不同,她身上的香仿佛带着一股温暖缱绻的气息。 从昏迷中醒来后,那天的创伤,让他恢复了一些感情知觉,但却做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那时起,纪珣便总是观察她的神情,无论喜笑或哀哭,她都比他要生动活泼。 “殿下,男女有别。”纪珣默默往后挪,侧过脸,冷漠地说道。 云惜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知道男女有别?我几天没来看你,学会新词了。” 不过她早就不把他当成正常男人来看了。 纪珣面不改色,背在身后的手把枕头底下的书推进去,那是云惜放在桌上的话本子,他闲来无聊便拿来看了。 他在话本子里学到的新词,不知道用没用对,但看云惜的反应,可能是用错了。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云惜道,“本宫可有的是钱。” “不要钱。”纪珣冷冷地说,“《侍卫守则》第七条……” “停!” 云惜不想让他念经,她目光一转,瞥见旁边小桌的油纸包已经空了,才短短五日,他便吃完了蜜杏。 看来他真的喜欢吃甜的。 云惜笑眯眯地说:“明天我再让膳房那边买些蜜杏回来,你喜欢就多吃点。” 这便算作奖励吧。 沐浴地点转换后,净身房把浴桶搬到了云惜的寝殿,纪珣穿好侍卫服,站在门外守。 夜里风重,他衣着单薄地站在外面,手中提着弯刀,唇色被吹得苍白,仍然面不改色,宛如一尊挺拔的石像。 “纪侍卫 ,殿下的吩咐您,若待会儿屋里有什么动静,务必要第一时间进去保护殿下。”圆荷嘱咐道。 “嗯。” 他淡淡地应道。 圆荷告声了退,便径自走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偷瞥一眼亮灯的寝殿:“……”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搞不懂殿下的想法。明明可以在偏殿沐浴,却忽然移到有纪侍卫在的地方,又把他赶出来看门。 她知道殿下对纪侍卫不一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换了其他皇家公主,现在的纪侍卫应该在寝殿内陪着沐浴才是。 但要他听动静半路进去又是什么意思? 记得她曾在书上看过一个词,或许这就叫情趣吧。 只可惜纪侍卫虽然对公主忠心耿耿,但身份低下,以后也顶多做个面首,肯定是当不成驸马的。 圆荷叹了口气,最终摇着头走了。 寝殿内的云惜已经脱好了衣物,整个人钻进了浴桶里。自从她觉醒记忆后,沐浴便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伺候,这会儿也是独自一人。 “纪珣,你还在外面吗?”她问道。 门外传来纪珣的回应:“殿下,我在。” 他耳目极佳,哪怕隔着一道门,也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声音。 柔软少女音自殿内传出,还有清晰的水流拨动声,都被他收入耳中。 听着那细微水声,纪珣几不可察地眸光闪烁一下,随后抬头看向庭院中的月亮。 “纪珣,你还在吗?” 没过一会儿,水声停了,云惜又问。 “……在。” 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极为低沉,有几分嘶哑的意味。 看得太久,纪珣缓缓阖上双眼,眉心微蹙。 今晚的月亮太亮了。 此时此刻,寝殿中的云惜已经快结束了,她准备起身穿衣时,却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面。 而后,一缕灰尘便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浴桶边缘,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瓦片被翻开了。 云惜吓了一跳,下意识坐回桶中,用花瓣遮住自己,她想伸手去扯衣服,可是隔得太远,只有出了浴桶才能拿到。 紧接着,又有瓦片被翻开,一道黑影忽然跳下来,落在房梁上,因为殿中的灯火位置,那黑影显得格外大,而且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暴露,立马逃窜到云惜看不见的位置。 “啊!” 云惜惊叫一声,一想到系统之前的提示,她来不及思考,立马大喊道: “纪珣,救我!” 这一次,听到声音的纪珣直接破门而入,他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浴桶中的云惜身上。 他怔了一下,随后立刻反手把门关上。 可是云惜没有时间多想,抬起手臂指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纪珣,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偷溜进来了!” 眉眼清俊的青年回过神,立刻拔刀朝那边走去,下一刻,消失在云惜在视线中。 他上了房梁搜查。 “纪珣,你小心点……” 云惜颇为紧张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没有忘记他身上还带着伤。 没过一会儿,纪珣从房梁上跳下来,如黑豹一般敏捷轻盈,不过手里却多了样东西——一只黑猫。 云惜愣了愣:“这是……” “没有人。是它。”纪珣拎着黑猫的后颈,给云惜看,另一只手把弯刀收回鞘中。 这只不知从哪溜进来的黑猫,长了一双松石般的绿瞳,此刻瞪大双眼看着纪珣,它似乎还不服,努力扭动身子,前爪不停地抓,但对银制护腕却毫无杀伤力,反而显得尤为滑稽。 “原来是只猫。” 云惜心中松了口气,而后不到一息,又忽然瞪圆了双眼,低头看自己身前的水,花瓣已经快要散开,水中身形若隐若现。 云惜抬眼,刚好对上纪珣直白的视线,对方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她连忙捂住自己身前,屈起双腿,遮挡住盈盈春色:“你……你怎么还盯着……” 纪珣随即反应过来,两人几乎同时转过了身,云惜在浴桶中背对着他,脸被热气蒸红了。 “……” 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一圈,纪珣没有说话,空气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素来八风不动的冷脸上也浮现了热意,耳根有些发红。云惜的耳朵也烫红得吓人。 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闷得十分燥热,刚才一番紧张的折腾,两人的发稍都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肌肤上。 过了许久,一直沉默的云惜犹疑着,轻声询问: “你……方才有感觉吗?” 第22章 对她笑 话音刚落,寝殿内又是一阵死寂。 “……我该有什么感觉?”纪珣问她。 他那张极端分化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背着身,云惜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根。 这次轮到云惜沉默了,她说完之后,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了,纪珣肯定不好回答。 于是她选择敲系统,系统给出的答复是:【今晚限制剧情发生概率已降为0】 云惜松了一口气,果然,她能相信的只有纪珣,他绝不可能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这样一来,刚才的那件事,她也可以试着忽略。 “纪珣,以后你都帮我守浴吧。”云惜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浑圆的杏眸盯着对方的背影。 他的身材比许多锦衣卫还要优秀,黑发束成高马尾,刚好垂在劲瘦有力的窄腰间,因为提着猫,紧贴手臂的衣袖此刻绷紧出肌肉的形状,让人不禁回想起坐在他臂弯中的安稳感。 今天虽然是一场误会,可是也让云惜吸取了经验,这次只是猫,万一下次是人呢? 于是她说:“以后你就站在屏风后面守,好不好?” 屏风…… 闻言,纪珣脑子里浮现出站在屏风后的场景,不由地抿唇。 云惜寝殿里的屏风用得都是上好的丝绢织,隐约半透,从另一边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形,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站起来和屏风差不多高了。 “嗯。”纪珣轻声应道。 随后便背着身,提着黑猫绕过浴桶,凭借记忆走到屏风后面,精美的刺绣遮住了那边少女的妙影,让他耳根处的红色逐渐消退。 有些现象出现,是因为其本身便无法随心控制,而非他有意。 正是因为纪珣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卖身,□□的坦诚相见会引起心智上的不可控变化,男女都一样。 他不为这些变化感到羞耻,也不会放纵自己。冷静过后,继续做该做的事。 思毕,纪珣面无表情地换了只手拎猫,余光瞥见了搭在屏风上的衣物。 那是云惜准备换上的新衣,轻薄的石榴裙随意挂在上面,半边披帛从纪珣这边垂下,细微飘动间,柔软拂过汉白玉地面。 旁边则是绣着玉荷纹样的粉色心衣,小小的,一根系带垂落在屏风的白鹤图案间,格外显眼。 和他的衣物有些不一样,他想象不出这样的衣服该怎么穿。 纪珣略微一滞,求知欲让他下意识思考,没过一会儿,那件心衣便被伸过来的素手扯走。 第25章 然后是小裤、石榴裙…… 按照这顺序思考,纪珣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件小小的衣服该穿在哪里,他正要收回视线,云惜刚好穿完衣物,从屏风那边走出。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 “哎?我叫你站在屏风后,不是让你面对着这边看。”云惜又一次脸红了。 幽深视线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刚出浴的少女身上还散发着热气,湿漉漉的发丝贴着雪白肌肤,清淡香气随着热风飘来,她脸颊上的红晕十分明显,水润杏眼带着几分不满,瞪他。 她刚穿好衣物,或许是没来得及仔细检查,领口处有些乱,刚好露出一点淡粉色布料。 正如他所设想。 不用询问,他已经知道她最里面穿的是什么样式。 “臣愚笨,请殿下责罚。”纪珣面不改色,眸光却不自然地挪向远处。 云惜:“嗯?” 他从没在她面前自称过“臣”,上次还是当着父皇的面。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不过看他冰冷的表情,又不是像有事。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云惜拍了拍他的手臂,“反正我也不打算把你当男人了。” 纪珣眸子一沉:“……” 然而云惜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意味深长的视线,低下身去看他手里的黑猫:“居然真的是只猫 ,我记得府内没有养猫的人。” 那黑猫看见她,顿时消停了,幽绿瞳子直直看着她,随后很识趣地软软叫了一声。 “喵~” 云惜眉开眼笑,伸手去接:“好可爱,给我抱抱。” 纪珣收敛神情,长眉微蹙,把猫拎开:“或许是外面溜进来的,有点凶,会伤着殿下。” “哪里凶了?”云惜看它乖巧得很,“这不是很听话吗?” 纪珣垂眸一看,这黑猫倒也机灵,似乎知道云惜是这里的主人,完全没有了刚才凶悍的模样,一副稳重乖巧的模样。 “……殿下刚沐过浴,它身上脏。”他没有把猫给云惜。 “我就摸摸,等会儿去洗手。”不知为何,云惜很喜欢这只黑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黑漆漆、毛茸茸的,很软。 黑猫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云惜越看越喜欢:“它也是黑色的,好像你。纪珣,我们养它好不好?” 纪珣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哪里像他? 纪珣仔细端详,一点儿也不像他,反倒是那双大眼睛有点像云惜。 纪珣对猫不感兴趣,甚至不太喜欢这种狡诈的畜生,但是听到云惜开口了,他想了想,点头:“只凭殿下喜欢。” 这里是公主府,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想给它起个名字。”云惜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它这么晚闯进公主府,估计是想找一个家,不如叫它‘小寻’怎么样,云小寻?” 小寻。 纪珣指尖微顿,喉结微滚,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少出现的动容。 “这个名字不错。”他淡然地说。 云惜笑着说:“这样一来,我们府上就有两个“小珣”了……咦,不对,你好像比我大一岁,我还该叫你声哥哥才对。” “臣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我私底下不在乎这些。况且,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皇兄,也用不着头疼贴身侍卫的事。” 其实云惜还挺希望自己有个亲生哥哥,这样一来,父皇就不会把生育皇储的责任强加到她身上。 在她原来的世界,就有一个对她特别好的亲哥哥,可惜再也见不着了。 因为母后去得早,父皇日理万机,身边的姊妹们和她同父异母,有着一层天然的隔阂,不互相算计都已经不错,所以她几乎没感受过亲情的陪伴。 原著中的柔嘉长公主,正是因为从小缺少真挚的亲情,所以才会变得那般渴望男人的陪伴。 云惜没有柔嘉那么极端,内心却也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真心待她便好。 “说起来,你以前有没有妹妹啊?”云惜摸着猫,一边问道。 “应该有。”纪珣思绪翻涌,脑中有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不过她们和殿下的性子相差很远。” 如果把云惜放在和她们同等的位置上,反倒侮辱了她。 段松曾经和他说过一些关于他以前的事,印象中有介绍过他的家人。不止是妹妹,还有他的其他兄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哦,意思是你还有很多妹妹喽?”云惜居然有点羡慕,要是她也有纪珣这样的哥哥该多好。 “我爹的……小妾很多,大概有七八个妹妹。”纪珣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平静陈述,“还有两三个兄弟。” “不过他们应该都死了。” 云惜刚想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沉默片刻:“……抱歉。” 她这张嘴真是的,明明早就知道他家出了事,还偏偏嘴快问了出来。 云惜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然而纪珣却毫不在意地说:“殿下不用道歉,其实臣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他们对你不好吗?” 联想到他之前的悲惨遭遇,云惜立马脑补了一部“世子之争素来如此”的家庭大戏。 花心的爹,软弱的娘,盛气凌人的兄弟姐妹,饱受欺负的他。 “他们都恨不得我死。”纪珣用最漠然的语气说道,“不过,凭他们那点伎俩,不过是屡战屡败罢了。到头来却只有我还活着。” 他的言语间透露出对自己兄弟姐妹的轻蔑,仿佛只是在说几只随手碾死的蝼蚁。 “这样啊。”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忍不住心疼他,虽然宅斗斗赢了是好事,但不和睦的家庭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纪珣,你以后在我这里,如果有人针对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云惜嘱咐道,“我一定帮你教训他们。” “殿下怎么帮我?” 云惜一阵支支吾吾,终于说出来了:“我……我帮你鄙视他们,向我父皇告状。” 她可不敢随随便便杀人,太过血腥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惩罚。 “呵。” 不知是不是云惜的错觉,她好像听到纪珣笑了一声,十分轻,轻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云惜猛然抬起头:“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纪珣那张冷脸,他矢口否认:“……没有。” “你就是笑了。原来你也会笑。” 云惜瞠目结舌,感觉十分惊奇,下一刻,她便拽住了纪珣的衣袖,软糯声音钻入他耳中: “能不能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第23章 剧毒 这个要求看似有些不合理,但却寄托了云惜的十分期盼。她从来没见纪珣笑过,从遇见他时起,他就好像一个只会点头摇头的木头人。 大多数时侯百依百顺,对她的意见和命令毫无自主情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对云惜来说固然有利,但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一个可以放心把背后交给他的好朋友。 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纪珣可以有点主见,但是他从来不表现出一丝聪明机灵的性格。 他没有从前的记忆,也就像一个空白的木偶,对周遭的一切冷漠不上心,也不会产生强烈的情绪。 云惜偶尔也会想,他跟着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提前认识过段松,难道他对小世子也是这副冷脸吗? 以前她以为他只是生理性地笑不出来,但今日可见,他也是有情绪的,而且可以通过细微的表情展现出来。 太过短暂,转瞬即逝,她只听到那一声令人耳朵酥麻的笑,没看见他的脸。 他笑起来肯定比以前好看。 云惜欣喜之余仔细一想,忽然又滞住了: 等等,她说想保护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她的承诺显得很可笑吗? 想到他嘲讽自己写不好功课的事,云惜忍不住以为他又在阴阳她。 “纪珣……”云惜有些生气地瞪眼,“你到底在笑什么。” 听到她命令的纪珣一怔,似乎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笑了一下。他沉默许久,回想不起来刚才的感觉。 那一种愉悦十分短暂,是不自觉地,没有任何刻意控制。 “不知道。”纪珣恢复了面无表情。 云惜:“……” 这句话应该不是说谎,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算了,那她就往好的方面想吧。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云惜瞥向小黑猫,“你也休息吧,我让圆荷来把小寻带去洗洗毛。” 洗漱过后便要上床睡觉,云惜也不想继续麻烦纪珣,让他好好休息,临走前,纪珣却先她一步出了寝殿。 “殿下在这里休息,臣回东厢房。”他说。 第26章 云惜:“嗯?” “臣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无需占着好地方。”他拿起弯刀和药,替她关上门。 “好吧。”他实在要回东厢房,云惜也拦不住他,“晚安,纪珣。” 她站在烛火下,远远地望着他,暖黄色的光映得她轮廓温柔,眼中仿佛藏着星辰。 正要关门的纪珣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一眼,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他有些挪不开脚,仿佛被定身了一般。 须臾过后,他错开视线,不再去看她:“殿下……” 他不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大魏某种睡前祝福。 “晚安。” 他低声,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 寝殿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 …… 托纪珣的福,这天夜里,云惜又做了一个梦。 自从她刻意避开限制剧情后,一些不可描述的梦出现在她的睡眠中。起初云惜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至少只是梦,又不是真的。 但是每避开一个限制剧情,对应的剧情就会以梦的形式重现,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些怪梦的男主角,都是…… 夜晚,寝殿,浴桶中。 青年健壮有力的身体靠近她,肌肤相贴,流利的肌肉线条紧贴着她的后背,带起阵阵酥麻意。 她的小衣掉进水里,被修长手指勾起,缠绕着系带,放在鼻间嗅了嗅,高挺鼻梁几乎快要陷进布料中。 “殿下,很香。” 淡粉色绣荷小衣被水浸湿,滴滴答答往下落,湿漉漉地又穿在她身上,黏腻又不舒服。 她挣扎着想脱掉,被大手桎梏,不得不趴在浴桶边缘,任由身后水花四溅。 迷离恍惚中,不仅闻到了熟悉的冷香,还看到了放在浴桶边缘的黑鞘弯刀,刀弧漂亮利落,鱼皮革刀柄上的珍珠斑在她眼中化为一条紧绷的线。 水浪翻涌间,白线突然崩断,连带着理智也沦陷,她无力滑落。 “殿下想看臣笑吗?” 云惜下意识点头,偏过脑袋时,迷迷糊糊地想去看他的脸。 还没等她看到,又被占据得满满当当,不禁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云惜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 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全身有一种十分疲惫的感觉。 “……” 又是这种梦。 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做了什么的云惜,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随后缓过神来,忍不住在被子里滚了两圈,抱住身边的枕头。 怎么尺度越来越大了!! 如此真实的梦,她后背处仿佛还残留着肌肤相贴的热度,腿间也酸软酥麻,身上出了很多汗,好像真是刚从浴桶里捞上来的一样。 梦里的感觉太过奇妙,让云惜忍不住回想。 她从前世到今生都是母单,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感受过和人相亲相爱的感觉。 云惜对待感情的宗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那些限制剧情,她对情爱的认知只停留在话本子上描写的“极乐”。 “……” 所以,梦里那种感觉,就是所谓“极乐”吗? 云惜脸颊一热,心中猜测肯定是系统搞的鬼,因为她没有老实走剧情,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原著的空缺。 她又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边,余光忽然瞥见床角好像有一抹黑金色,伸手捞来,才发现是纪珣落下的发带。 玄黑发带上绣着盛开的金线牡丹,残留着纪珣发间的味道。 他身上带着一股独特的冷香,闻着有种寒风凛冽的感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 在梦中,又变得那般炽热,好像一团围着她燃烧的火。 云惜把脸往被子里藏了藏,手指缠绕着发带,不由地捏紧。 只是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心中默默说道。 …… 与此同时,东厢房那边的青年也刚从梦中醒来。 卧房内没有点灯,窗外明月高悬,月光照进来洒在地面上,宛如秋后的白霜。 床榻上的青年眼睫微动,缓缓掀开,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如同鬼魅般神秘。 他坐起身,原本病态苍白的脸颊浮现一丝诡异的潮红,汗珠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干涩的喉咙咽了咽。 额头滚烫,全身也热得诡异。 纪珣将手背贴到墙上,滚烫的皮肤和冰冷墙面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表情平淡,阖上眼,脑中不断闪过画面。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沉寂了一会儿,纪珣默不作声地下床,来到后院,这里放着明天要用来洒地的水,夜晚里,井水格外冰凉。 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浇了个透湿,依然无法压下身体的燥热,头痛欲裂。 直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时候,纪珣选择回房取了弯刀,趁着天还未亮,在众人没有察觉之中,悄悄翻墙出去了。 …… 燕王府,审讯房。 十字木架上绑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浑身被抽得血肉模糊,只有一张脸尚且完好,脸颊上有一块鬼面刺青。 坐在太师椅上的华服男人双腿交叠,目光慵懒,缓缓道:“还不肯招吗?” 玉骨折扇破空飞出,直中那犯人的手掌,锋利的扇缘直接将五根手指齐齐砍断。 “派你来的人,究竟是谁?”段松站起身,踱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琉璃色眸子映出他的鬼面刺青。 那犯人闷哼一声,咬着牙,忽然笑了出来:“……你不是燕王世子,你是晋国人,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敢冒充世子……” “本世子究竟是不是,这不重要。燕王只剩下我这一个儿子,他没得选。”段松冷冷道。 “我可没有你主子的本事大,千里迢迢,在大魏还拿得出人脉来追杀殿下。”他说,“想来大魏某些朝臣与梁国人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要你肯松口,告诉我哪位朝臣是梁国奸细,我可以饶你不死。” 犯人吐了口唾沫,狞笑起来:“别白费力气了,季氏遗孤的下落已经暴露,他一天不死,主子就一天不会放过他。” 段松微微一笑:“他现在的确在长安内,不过,柔嘉长公主府,你主子有胆子闯吗?” 魏帝最偏爱的女儿,自柔嘉长公主府落地起,便有十二宫锦衣卫各派高手留府保护,而她若是出了事,魏帝就是把整个长安掀翻了也会找出凶手。 上面那位,又怎么坐得住? 若幕后黑手有这个胆子,现在就不会躲在暗处逃避公主府锦衣卫的搜查。 果不其然,那犯人不再说话,低着头咬牙不作声。 “继续审,别弄死了。” 段松取回折扇,碾着掉落的手指,径直踩过去,走到审讯房门口,此时正好有人提着刀,跌跌撞撞闯进来。 “世子,纪公子来了。” 段松目光一凝,刚好看到朝这本走来的纪珣,他没带银面,脚步有些不稳。 “阿珣,你怎么来了?”段松看向他,“我已经抓到你说的漏网之鱼了。” 事实上,早在纪珣回公主府前,就把此事先通知给了段松,他抢在公主府锦衣卫的前面去收拾了残局。 当然,他也没忘记借助公主府的力量,特地在现场留下了一个线索。 他以为纪珣会在公主府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没想到会在这时看见他。 “人呢?”纪珣语气漠然地说。 段松侧身:“在里面。” “我亲自来审。” “等等,你的脸怎么回事?”段松察觉到了异常,“你染上风寒了?” 剧烈的头疼感让纪珣眉心微蹙:“是他们。他们在剑上下毒了……”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毒。 是一种混合的药毒,单抹在剑上伤人,并不会让人出事,如果搭上另一种药,则是伤人心智的剧毒。 段松瞳孔皱缩,连忙扶住他:“来人!” 此时此刻,刑架上的犯人才终于抬起头,露出狰狞的笑容:“……季洵,这次你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 ---------------------- 纪小狗恢复记忆进度(1/2) 第24章 恢复记忆 世子府,暗房。 “大夫,他这是怎么了?” 一张小榻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掐住床上青年的脉,探了片刻,道:“恐怕是药性相冲中毒,引起了体热,若两个时辰内不能降下来,恐怕性命难保。” 老大夫是段松的人,完全信得过,他诊断出纪珣是前后吃了两种不同的药,和剑伤上的暗毒融合了。 闻言,段松皱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如今纪珣在长公主府颇得宠爱,云惜为他医治,定然会请宫中最好的太医,但他却刚好因药性相冲而中毒,说明这其中早有人在暗中谋划。 连太医院都有那人的棋子,当真把大魏当成囊中之物了。 第27章 “去给本世子查,前些日子太医院都有谁到过公主府,本世子要请他们来为我父王看腿疾。” 事实上,燕王早已瘫痪多年, 燕王妃也整日疯疯癫癫,整个燕王府只有段松一个健全的人。 消息一派出去,对方必然知道他的意图,若是对方提前逃跑,反倒可以直接锁定,省得一番排查。 “是。” 交代完下属,段松皱着眉头,看向床榻上的纪珣,他正阖着眼,尽管身上承受着毒物侵蚀之苦,却仍旧只是微微皱眉。 藏在袖下的拳头收紧,段松深吸一口气,道:“有办法能治好太子吗?来日若大晋复国,定少不了重赏。” “老夫一生追随季氏宗族,自当赴汤蹈火。不过这毒性实在太强,而且会侵蚀心智,老夫也只能竭尽全力去救,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太子殿下的造化。” 尽管如此,也只能去试。 段松闭上眼,挥手让他去做,口中呢喃:“我大晋国运不济,只愿先皇在天之灵,佑太子殿下平安渡劫……” 而此时此刻,昏迷中的纪珣也并不好受。浑身燥热难耐,宛如被按在火炭上炙烤,由内而外奇烫无比,脑袋剧痛让他忍不住蜷起手指抓住被褥,清瘦指节绷得森白。 许多混乱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儿时在宫廷里和父皇母后散步、和兄弟姐妹暗中算计彼此、被皇妃推进荷池落□□寒……以及大火蔓延的那日。 哀哭嚎叫响彻整个上京,昔日繁华付之一炬,遍地焦骨碎尸,生灵涂炭。 梁国铁蹄踏过城门,将军投敌不战而降,任由几千精兵闯入城中烧杀抢掠。 两年前,他那个冰冷无情的家被屠得一干二净,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终于从勾心斗角的牢笼里逃出来,却说不上多高兴,穿行在尸骨之间,只剩下悲凉。 虽然他的家不好,但是上京百姓们依靠的家没了,晋国破灭,无数晋国子民沦为奴隶流民,任人践踏。 那年他十七岁,还未曾出过宫,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面对真正的世道。 并不如圣贤书中写得那般美好,国与国之间大多时候不谈仁义,厮杀、流血、掠夺才是常态。前脚刚与大晋谈和,后脚便策反了两城将守,直取京城。 “季氏太子尸首未见,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醒来时,他已经被皇宫暗卫送到晋国边境,可是他失忆了,记不起任何事情。 像个傻子一样在边境生活了半年,他尝尽人间苦楚,纵使有一身本事,失去权力和金钱,依然如同蝼蚁般苟活。 “太子殿下,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大晋要亡了,要亡了!” “去暗室里躲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好像又回到了初登太子之位的那天,身着华服金冠,踩在万阶高台上,身后一双双鬼魅般的血手,扯着他的衣摆,要将他拉入深渊。 心痛欲裂,恨、恨、恨。 这就是那一天,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被鸩死辱尸、国破家亡的感觉。 他没有家了。 “你凭什么苟活着?”手足兄弟的鬼影在他身边绕着,“只因为你是太子,就不用和我们一起殉国了吗?” “季洵,滚下来陪我们。” 他喉咙中宛如火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胸口处闷得发慌。 他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也清楚自己不该听他们胡言乱语,可他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季洵、季洵……下来陪我们……” “纪珣?” 混乱之中,忽然有一道温软动听的少女音在脑中响起,让他短暂清明了一会儿。 “以后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不是我的狗。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 “原来你也会笑。能不能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在梦魇中听到熟悉的少女音,他几乎下意识服从她的命令,试图动一动唇角,笑给她看。 他指尖忽然抽搐了一下,将有苏醒之兆。 “殿下,醒醒。” 老大夫见纪珣满头大汗,却有回光返照之际,不禁面色一喜。 旁边的段松立马站起身,映入眼帘的是纪珣苍白的脸,他的欣喜之情忽然停顿,陷入沉默:“……” 这是什么诡异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段松被吓到了一瞬,还以为他中邪了,怎么一副又冷又笑的表情。 他刚把脸凑过去,准备看看纪珣的情况,谁料对方忽然从梦魇中挣脱,与他视线相撞。 这一瞬,纪珣抿唇,强忍住吐意,嘶哑开口:“怎么是你?” 段松:“是我,你很失望?” “有一点。”纪珣偏开视线,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在燕王府。 段松:“……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生着病跑到燕王府,怎么,柔嘉嫌你碍事又麻烦,把你赶出来了?” 纪珣没有说话,漆黑眼眸盯着他,幽静墨瞳多了几分从前不具有的犀利光采,他薄唇轻启:“滚出去,让我冷静一会儿。” 听到这熟悉的发号施令的语气,段松愣了愣,随后眼中闪过莫大的惊喜和讶异:“阿珣,你……” “‘阿珣’也是你叫的?”纪珣半眯起眼,眸中透出几分刻薄锋利的冷意,“别忘记你的身份。” 段松:“……” 呵呵,臭男人,一恢复记忆就忘记之前的情感了,亏他费了那么大劲,把那个傻乎乎的“纪珣”拉到长安。 “既然你恢复了记忆,我们的计划也可以……” “先滚出去。”纪珣懒得再说第三遍,阖上眼,靠在小枕上。 段松又是一阵无语,然后麻溜地带着其他人滚了出去。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头疼逐渐平复,纪珣微蹙的眉心缓缓放松下来。 托这毒药的福,他又重病一场,恢复了所有记忆。 那段记忆虽然痛苦不堪,却也让他恢复到从前真正的模样。但是与之同存的,还有公主府那段记忆…… 纪珣睁开眼,眸光轻闪,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腰带处还挂着那枚双凤玉佩,是云惜生辰那日送他的。 事实上,这本就是晋国之物,只不过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中。 如此珍贵的礼物,只因失忆的他一眼看中,云惜便直接送给了他。这些日子来,她对他的好,毫无疑问。 他脑中又断断续续闪过某些画面,都是他和云惜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能让他下意识想起。 “你可以进来了。” 整理好衣物的纪珣坐在榻边,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又不失端庄。 只一眼,段松便知道从今以后要开始侍奉主子了,他欲哭无泪,原本想着趁主子失忆使劲讨好一番,没想到被柔嘉长公主半路截胡,现在他还要面对纪珣这张臭脸。 “我在这儿待了多久?”纪珣开门见山地问。 “快两个时辰了,外面天已经亮了。”段松道。 纪珣思忖须臾,颔首:“嗯……你有什么事?一刻钟内说完。” “一刻钟?你急着去干什么?”段松疑惑道。 “回公主府。”纪珣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语气冰冷。 段松:“你都恢复记忆了,还回公主府作甚?不如以后直接留在燕王府。” “……” 纪珣陷入沉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太学宫桑树下的事。 今日不是十五十六,超过两个时辰不回去,云惜会哭。 他没有回答段松,安静地等对方开口谈正事。段松顿感无奈,只能坐下开始说。 …… 柔嘉长公主府。 云惜一觉醒来,已经大天亮,她洗漱起来去找纪珣,想把发带还给他,却没有在东厢房发现他的身影。 府内侍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只说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 想起之前刺客的事,云惜不禁有些担心。 那个傻狗,该不会又惹上麻烦,自己偷偷跑出去解决了吧? 她心中愈发担心,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换了衣服准备出去找找他,没想到路过北厢房时,却被一个熟悉的人拦下。 “殿下这么早准备去哪里?太学宫尚未开门。” 周常生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一身青衣 颇有文雅君子之风,他抬眸,看向云惜。 云惜脚步停住,嘴角一抽:“……” 一时忘记他还住在府内了。 “昨日臣来公主府,不见殿下踪影,臣以为殿下没空,也不多打扰。”周常生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既然身为师长,臣有责任替陛下管教公主,现在是早膳时候,若公主不用早膳,应该随臣去书房温习。” 云惜抬脚就走:“……我没空。” “这是陛下要求的。”周常生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仅是温习,还有那日在乾宫的事,臣也想和殿下好好谈谈。” 第28章 云惜瞳孔一缩,闻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翻旧账了。 她想开口叫锦衣卫,周常生却先一步说道:“臣例行公事,殿下府中的锦衣卫无权干涉。” 见云惜迟迟不动,周常生便扼住了她的手腕,云惜挣扎:“周祭酒,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宫动手动脚。” “殿下那日对臣动手时,可曾想过也有今天?” 周常生终于冷下了脸,目光深沉地凝视她,手中力道愈发强硬,像是要生生将她拽走。 太学宫祭酒,被一个学生用戒尺抽屁股,此等奇耻大辱,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他定要好好教训这小丫头。 “放开我!” 情急之下,云惜想故技重施,抬脚准备踢过去,下一刻,一颗石子凭空飞来,精准无误地击中周常生的手腕。 腕骨传来破裂的疼痛,石子碎成两半,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围墙那边传来: “让你放手,听不见吗?” 第25章 因人而异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云惜心中一喜,转头看去。只见围墙上坐着一个黑衣凛然的青年,未遮住的半张脸暴露在光下,昳丽又可怖,乌青长发束成马尾,漆黑眸子宛如深渊幽潭。 阴鸷、刻薄,还有一种天生的傲慢,居高临下地睨着人,让人下意识心生畏惧。 云惜愣了一下。 这一瞬,她忽然感觉纪珣的气质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但下一刻,他从墙上跳下来,又恢复了原来呆板的冷漠。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抽刀,雪刃映射出寒光,朝周常生走来。 周常生当然记得纪珣,如果不是这人,在太学宫内,云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冷静了下来,道:“殿下的锦衣卫想对臣动手?如果臣在公主府受了伤,陛下那边……” 周常生看着纪珣说,言意之下是想让他收敛,以皇帝的威名压住两人,但话未说完,刀刃已经贴在他的脖颈上,冷气逼人。 抬眼,撞入纪珣冰冷的视线,他身上仿佛有一种未经世事的无知气质,丝毫不顾虑自己动手的下场,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该这么做,于是便做了。 那双黑瞳静静注视周常生,微微偏头,询问那边的云惜:“怎么处置?” 完全没有把周常生的话听进去。 周常生眼中浮现几分被冒犯的愠怒:“小小侍卫,竟敢视圣谕为无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不是宫里的锦衣卫。”纪珣漠然道,“我只听殿下的命令。” 可是云惜此刻却没有功夫处置周常生,她见纪珣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快速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纪珣的目光也跟着她移动,手腕偏转,险些血溅当场,周常生心中一震,幸好躲开。 “周祭酒,本宫这个侍卫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可不由父皇管教。”云惜终于有了底气,扬起唇角,“他做事粗糙,常在府内耍枪弄棍,万一哪天会不会误伤着周祭酒,本宫也无法预料。” “从今往后,除了本宫主动去找你,你最好待在北厢房不要出门。”云惜道,“当然,祭酒若是觉得闷,也可以现在收拾一下,回自己府上去。” 在刀剑的威胁下,周常生半眯起眼,思忖片刻,只能应下。 不是正经的锦衣卫,死了也无可厚非,还能把过错全推到侍卫身上,所以云惜才不在意。若是让这侍卫与他一命抵一命,反倒是他得不偿失。 “圆荷,带祭酒回房。” “殿下,臣还有一事。”周常生道,“那日在太学宫,臣书房中有一柄戒尺不见其踪,那戒尺是圣上所赐,于臣而言极为重要,若在殿下手上,还请归还给臣。” 云惜皱眉:“……本宫可没拿你的戒尺,少胡说八道。” 那种限制道具,她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往公主府带? 见她果真一脸疑惑,周常生也不再多问,随圆荷一同回了北厢房。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云惜心中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应该消停了吧? 既打压了周常生,又免了今日的晨课,云惜顿时心情大好,但她也没有忘记纪珣的事,立马冲到他身前,又是一阵打量。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云惜有些埋怨地说道,“我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又跑出去闹事了,明明伤还没好,到处乱跑什么?” 纪珣面不改色,听着她絮叨,淡淡地“嗯”了一声。 “臣是习武之人,不宜在床榻上久躺。今日起得早,出府转了一圈。”他道。 云惜:“……府上没有人看见你出去,你这叫‘起得早’?是昨晚根本没怎么睡吧。为了找你,我早膳还没吃。” 纪珣并未否认:“昨晚做了个梦,夜里惊醒了,便出去透气。” 提起梦,云惜愣了愣,随后脸颊一热:“你……你昨天也做梦了?” “‘也’?” 云惜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只是梦,但很难确保这不是系统故意搞的鬼,如果纪珣也做了那样的梦,岂不是…… “我的意思是……你做了什么梦?”云惜紧盯着他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异常。 那张冷脸八风不动,答道:“梦到了家乡和家人。” 云惜:“……那就好。” 看来是她想多了。那种春光灿烂的梦,心中有意者才会做,纪珣对她没有意思,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想起她。 当然,她不是说自己对纪珣有意思,她这是纯属无奈。 “殿下,该走了。” 还没等云惜回过神,纪珣便迈开长腿走去,云惜连忙小步跟上他,等她反应过来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纪珣,你去哪里?” “殿下不是还未吃早膳?臣陪你去。” “哦。” 静下心来后,确实有些饿。 “你也还没吃吧,要不和我一起?”云惜一边走,一边说。 “……嗯。” 两人在庭院里的□□上走着,清晨的小路花香四溢,格外清新沁人。 走着走着,云惜便开始出神,盯着纪珣走在前面的背影。他身材高大,比一般的大魏男人都要高出许多,宽肩窄腰,乌发如丝绸般顺滑,远远看着便十分赏心悦目。 他走路不快不慢,仿佛在散步似的,步子稳健,体态优雅矜贵,一看便是曾经受过良好教养的人。可是他的腿太长,她要快步走才能跟上他。 可是…… 云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盯着他的背影许久,终于发现了:“纪珣,你今天走得好快。” 以往他都是跟在她身后,她先抬脚,他才会跟上,从来不逾越。今天倒是比她更像主子了。 听到这话,前面的纪珣明显脊背微僵,他抿了抿唇,正想开口,一只温暖的小手忽然牵住他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纪珣停顿,目光落在那只白皙玉手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牵住了他,少女柔软的皮肤和他掌心薄茧相碰,像被羽毛轻划了一下。 他难以自控地屈起手指,薄唇抿成一条线。 “……没有心事。”纪珣垂眸,面无表情地退后两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腹摩挲一下触碰到的地方,背在身后。 “今日是臣疏忽了。”他说,“臣只是想殿下早点吃上早膳。” 他重新回到云惜身后,宛 如影子一般跟着她。 云惜心中一暖,不禁扬起唇角,有些开心。 她知道纪珣是不会说谎的,他是真的在关心她,看来这几天的“洗脑”是有效果的。 到了玉珍阁,膳房那边已经摆好了一桌菜品,云惜早上吃得少,没有太多花哨。 一盅鱼翅红枣甜粥、两碟玲珑什锦玉袋、三四道爽口小菜,还有饭后小茶饮,今日是紫苏冰梅汤。 “纪珣,你喜欢吃什么?我吩咐膳房那边给你做。” “都可以,臣不忌口。” 云惜:“那你和我一起吃吧。” 叫婢女加了两人份的量后,云惜拉着纪珣坐下。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纪珣吃饭,以往他总是起得比自己早,等她起床,他早就整理好琐事,坐在书房替她写功课了。 云惜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什锦玉袋放在他碗里:“尝尝这个。” 公主亲手给侍卫夹菜,这放在哪里都不多见,很多时候,云惜和他不像主仆,反而更像朋友。 大魏的公主,都如她一般平易近人吗? 纪珣思忖片刻,拿起筷子,夹走那个什锦玉袋。 云惜看见他咬了一口,动作优雅赏心悦目,却没注意到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许久,纪珣放下筷子,面不改色:“多谢殿下……好吃。” 云惜喜笑颜开:“喜欢就多吃点。” 她找到了一种投喂的乐趣,又给纪珣夹了几样菜,碗里堆成小山后,自己才开始吃。 第29章 云惜吃得很欢,这一桌全是她爱吃的,相反,纪珣那边就不怎么好看。他目光幽幽地盯着碗里的东西,唇色异常发红,几筷子下去,额头已经隐约可见细汗。 修长手指持着玉筷,停顿了一会儿,闭眼。 “这两道菜好吃吗?你喜欢的话,以后叫膳房给你单独做,我不在你也能吃到。” “……好吃。” “那这个呢?这道菜我最喜欢了,你也尝尝。” “嗯。” 一顿早膳下来,云惜吃得神清气爽,纪珣在一旁手心捏汗,一声不吭。 “过两天便是谢府家宴,尚衣司那边给我做了几套新裙子,我先去沐浴,等会儿你来帮我看看哪套合适。” 谢府赏花宴一事,她身为公主自然不能失体,府中虽有婢子,但她们见她穿任何衣裳,只会一个劲儿地夸,没什么参考性。纪珣嘴巴直,他的意见或许有点用处。 “纪珣,快走。” 一想到有新衣服穿,云惜便满心欢喜地冲出了玉珍阁,纪珣还没来得及跟上她。 他先抄起茶杯,喝了口小茶饮。 前来收碗的圆荷恰好看到这一幕,问道:“纪侍卫不吃辣?” 这些菜看着清淡,实际上后劲可不小,云惜平日里就好这一口。 心细的圆荷一眼发现,纪珣额头上有细汗,红得过分的薄唇与那冰冷的表情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如此,他依然镇定,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需要奴婢通知殿下一声吗?”圆荷问道。 毕竟膳房那边刚得到云惜的命令,以后也给纪侍卫做一样的早膳。 “……不用。” 纪珣放下茶杯,眸子冷淡,嗓音低沉稳重:“不必扫她的兴。” 如果是段松敢给他准备一桌子辣菜,还一脸傻乐看不出他的脸色,他肯定会反手把碗扣到对方脑袋上。 云惜就算了。 她不是故意的。 偶尔换换口味也行。 ----------------------- 第26章 穿给她看 公主府的尚衣司就在府内,当年皇帝允许云惜未出降先立府,便把一切所需都安排妥当了。 云惜敢说,公主府的绣娘们绝对是全长安数一数二的。 来到尚衣司,长御已经将几套新衣裳整理好,等待云惜前来挑选。这些当然都是云惜的,但出门穿哪一套,需要提前指出来,以便婢女们准备。 新裙一共五套,全是上好绫罗绸缎所裁,精细的针脚和绣花都十分完美,裙摆远远看去仿佛在发光。 鹅黄金线凤尾裙、齐胸百花石榴裙、绯色软烟罗裙…… “殿下喜欢那一条?” 长御和云惜是老熟识,也不做疏离的寒暄,开门见山,笑眯眯地问。 云惜在几件裙子面前走了一圈,转头问纪珣:“你觉得哪条漂亮?” 纪珣刚踏进门槛,便被云惜拉着问,他没来得及多看,随口答道:“第二条。” 闻言,尚衣司长御顿时眉头一挑,娇笑几声:“纪侍卫好眼光。” 云惜看向那条齐胸百花石榴裙,赤红如火,是她喜欢的颜色,只不过……这条裙子以凹显身材为主,布料裁剪得十分大胆,琉花系带勾勒出腰身,抹胸拉得很低,若是穿在身上,几乎可见大半雪白胸脯。 大魏风气开放,皇室贵族中许多身材傲人的公主小姐都喜欢这样穿。 虽然见惯了别人穿这样的裙子,但一想到自己要穿,云惜还是忍不住脸颊一热:“……” 呵呵,虽然是傻子,但男人刻在骨子里的视觉本性还是改不了。 但是问都问了,要是她不试,那不是白问他了吗? 想着,云惜只能硬着头皮,让长御取下那条石榴裙:“我先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当然是合身的,这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 只不过…… 试衣隔间里,站在铜镜前的云惜看着自己,神情有些不自在。 裙子已经穿好了,可是她穿着似乎不太好看。 云惜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她从小便生得水灵,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要夸一句天生丽质。及笄之后,她便开始变得和其他公主贵女不一样。 云惜比她们都要“胖”许多,人人夸她脸蛋生得和九天仙子似的,身体却是不太正经。 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大魏女子的美,讲究“刚刚好”,不丰不瘦,适中最好。 或许是限制角色的设定本就不一般,云惜天生比其他女子丰腴一些,该长的肉一点也没少长,哪怕是其他女人看见她,也不会不由自主地多瞧两眼。 若是别人穿这条石榴裙,或许会显得艳丽风情,而她穿着,反倒显得有些艳俗。 不披外衫,过于暴露。 披上外衫,欲盖弥彰。 云惜抱着手臂,最后还是用外衫裹住了自己,她有些尴尬,不敢出去。 长御站在她身边,贴近了她的脸,在镜中看:“哎呀,我们殿下也长成大姑娘了,这裙子穿在身上,走出去不知要迷死多少长安俊郎。” 见她紧张,长御便笑着安慰她:“殿下这般好身段,可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该多展现出去才是。” 云惜欲言又止:“……” 她当然知道。 大魏风气尚且如此开放,更何况她壳子里是一个现代人。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有这样的好身材,她肯定自信又大方地展现。 但她是一个限制文女配,本身就自带不可描述的debuff,这样走出去无异于羊入虎群。 云惜叹了口气,心里直接把这条裙子踢出选择范围。 “这是纪侍卫选的,殿下不出去给他瞧瞧吗?”长御附在她耳边,颇为暧昧地说。 身为公主府的人,长御自然也听说了府内的一些流言。柔嘉殿下明明这么害羞,还坚持要换纪侍卫选的裙子,这不是偏宠是什么? 长御掩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云惜捏了捏裙摆,道:“好吧。” 给纪珣看看倒是可以,反正他又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感觉如今她和纪珣倒真有几分姐妹的意味了。 云惜提着石榴裙走出去,而此时此刻 ,纪珣正倚着门在外面等,自从他说了一句话后,云惜便和尚衣司长御进去换衣裳了,他根本没有多说的机会。 淡漠的目光扫过那一排衣裙,心中毫无触动。 早在大晋皇宫时,他那些皇姐皇妹也喜欢堆在一起互相欣赏衣裙,他不能理解,也从不插嘴。 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无论怎么穿,依然是同一张脸,并不会改变人的本质。 所以他并没有仔细看,随口替云惜选了一件。 没想到,她进去便是一刻钟,久久不出来。 纪珣抱着黑鞘弯刀,安静看着庭院中的海棠树,听见开门的动静后,才缓缓转移视线。 看到云惜走出来的那一瞬,他目光凝顿须臾,指尖微停。 “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衣服。”云惜抱着双臂,有些埋怨地说。 少女刚换上新衣,有些不适应地用双臂护住自己,但却无法遮住那雪白的起伏,反而随着挤压变得更加白得晃眼。她两颊微红,用指控的语气谴责他。 纪珣目移,不自觉地错开视线,低声道:“……臣没注意,误导了殿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选了什么。 随后,又多瞥了一眼。 这样的裙子,也能穿出门吗? 他自小生长在晋国,无法理解大魏的风俗。 长眉几不可察地蹙起,纪珣的眸色沉寂下来,思索着这种可能性。 云惜本来也没打算怪他,只是稍微吐槽两句,其实她自己也很喜欢红裙。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臂,轻声问:“我穿这条漂亮吗,会不会很俗?” 不止是漂亮。 纪珣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回答,在他毕生所学当中,很少有讨好夸赞女人的话,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 “不会。很漂亮。” 想了想,他颔首,轻轻地。 纪珣面无表情,努力挪开目光,眺望门外远方。 一句平淡又冷静的肯定,让云惜忍不住唇角微扬,从她开始生长起,那些长安贵公子们表面上夸她,其实私底下都觉得她艳得俗气。 但纪珣不会骗她。 “殿下要穿这一条裙子出去?”他抿唇,“臣方才仔细看了,觉得第三条更适合殿下。” 云惜看了一眼。 绯色软烟罗裙,娇俏轻盈又不失大方,最重要的是,该遮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 “我也觉得那一条更合适。”云惜想了想,说:“不过都试试吧。” 纪珣没再说话,点头。 趁着她进去换衣裳之际,这一次长御没跟进去,反而站在纪珣身边一起等。 “那条石榴裙,殿下特地穿给纪侍卫看,你怎么瞧都不瞧一眼?”长御用狐狸眼瞥他。 第30章 “已经看到了。”纪珣漠然道。 长御掩唇轻笑:“男人看女人,可不是只看一眼就够了。要多看,眼睛粘在女人身上,从头到脚地看,然后再做出评价。纪侍卫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 并非纪珣不解风情,而是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懂得了男女之别。大晋的风俗不如大魏这般开放,君子之行,非礼勿视。 他不会娶云惜,自然也不会多看。 而这婢女似乎对他和云惜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 纪珣并不想多费口舌与她解释,转移了话题:“殿下心中已有抉择,为何还要浪费时辰?” 他看得出来,云惜更偏向于穿那条软烟罗裙,既然喜欢,以她的身份自然可以直接选择,非要一条一条去试。 他不能理解。 闻言,长御又是一阵调笑:“哎呀,纪侍卫你真是个木头脑袋。姑娘家让男子陪同挑衣裳,可不是让你替她选,其实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只是想穿给你看而已。” 专门穿给他看。 纪珣目光微沉,几个字在他心中琢磨一番,品味其中的意思。 而与此同时,云惜还在为那条石榴裙感到可惜,她先把裙子收起来,等以后彻底不用被限制剧情困扰了,再拿出来穿吧。 半个时辰后,云惜试完剩下几条裙子,最终定下了绯色软烟罗裙。 在她试裙子的时候,纪珣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盯得她有些脸红了,才缓缓作出回答,如此细致的观察,肯定是在用心评价的。 “颜色很衬你。” “比外面的海棠好看。” “殿下穿什么都漂亮。” 他仿佛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蹦出来,像个人机似的。 云惜:“……” 他此番,背后必有妖人指点。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很开心,她笑眯眯地让侍从去取来一个盒子。 “纪珣,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嗯?” 檀木方盒放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放了一套月白华织锦袍,上面放着一张金面,边缘刻着一圈金牡丹纹,做工十分精细。 “上次在太学宫,说好了给你多配几套衣裳,正好欠你的金面也打造好了。”云惜笑着说。 纪珣眸光停顿在她的笑靥,喉结微滚,随后垂下眼眸,拿起那张金面。这是云惜亲手给他量的尺寸,刚好合适。 说完,云惜笑道:“现在还为时过早,给我留点期待感,等你陪我去赏花宴的时候穿。” 她想等那天早上一起来,便看见纪珣穿着新衣,站在公主府门口接她。 “嗯。” 纪珣仔细打量那套锦袍,片刻后,淡淡应了一声。 穿得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只能穿给她看的衣裳。 第27章 喜欢男人 谢府赏花宴的帖子很快便送到了公主府上。这次的赏花宴不止她一位皇室公主,包括她几个受宠妹妹在内的许多公主也要去。 没有别的原因,她们是跟着皇帝去的。谢将军班师回朝,皇帝为了犒劳谢家功臣,也赏脸去参加赏花宴。 而携带公主们的用意自然不必多说,谢府宴会上青年才俊众多,公主们年纪也差不多了,都是奔着寻驸马的由头去的。 云惜也不例外。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云惜没有太多选择,身为皇帝爱女,又是剧情的关键人物之一,她必须为自己未来的路多做考虑。 云惜走出公主府时,纪珣已经站在马车前等她多时。 他今日换上了云惜事先准备好的月白锦袍,颀长身形完美将这衣裳的优点穿出来,显得干净利落。衣袖收束在雕狼纹护腕中,银线绣锦腰封勾勒出劲瘦窄腰,黑发束成高马尾,颇有几分少年人的恣意风采。 然而一张金面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出明显的神情,那双浓墨似的瞳眸平静得诡异。 云惜提着裙摆走出来,第一眼看见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纪珣牵着马,露出一截白皙腕骨,清瘦漂亮的手指握着弯刀。他侧过身,抬眸望她:“殿下。” 云惜忍不住盯着他看:“这身衣服果然适合你……” 倒不如说,他穿什么都好看。 虽然傻了点,但他要是有个稍微好点的出身,光凭这气质和身段,完美碾压长安其他贵族公子。 这样一想,云惜倒是有些舍不得把他带到外面去招摇了。 一对比外面那些千奇百怪的贵族公子,云惜便觉得胃里直反酸水,而她以后还可能要和他们其中一个长久相处。 云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随后上了马车。 “殿下有心事?” 见她脸色不对,纪珣站在她车窗边,替她掀起帘子透气。 他的手脚利落了许多,或许是受了一次伤,顺带把脑子治好了一点的缘故,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呆木,如今已经学会主动帮她做一些小事,询问她的心情。 云惜趴在车窗边,回过神,雪白腮肉鼓起,叹了口气:“纪珣,你上来吧,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她邀请纪珣同乘马车,因为实在对上次的事有心理阴影,她想让纪珣保护她,但也不希望他受伤,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面,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危险。 云惜派出去的锦衣卫还没查到刺客的真实身份,说明纪珣的仇家还在外面逍遥呢,需要多提防些。 对于她的命令,他向来是百依百顺的。 纪珣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坐在云 惜身边,车内空间顿时被占了一大半,两人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一起。 云惜没有反应,纪珣不动声色地躲开,宛如被针扎了似的,无声又迅速,以至于云惜根本没有察觉。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抬头就能对视,不过云惜心情复杂,低着头不说话。 “……殿下有心事?”想了想,纪珣又问了一遍。 云惜终于回答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愁绪:“纪珣,如果你知道你的将来一眼就望到头了,而且逃也逃不掉,你会放弃挣扎吗?” 闻言,纪珣目光略顿,思忖须臾,想起了段松上次和他说的话:“殿下是在苦恼驸马之事?” “你也看出来了。”云惜说道,“我已经长大了,父皇和母后那边催得紧,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人嫁了,我就有大麻烦了。可是长安没有我中意的男子。” 藏在身侧的手指屈起,纪珣缄默片刻,颇有几分刻意地询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惜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愣住,随后仔细想了想,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身材好、文武双全、遇到危险能第一时间保护我的。”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我有感情。不过这一点,以后不太可能。” 纪珣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说完,云惜感慨道:“生在皇家,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纪珣,以后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要大胆去追。你是自由身,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要是你以后想成亲了,一定要告诉我,主仆一场,我会给你送大红包的。”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抬眸,视线好似望着窗外,又好像不是,余光停在云惜的耳垂上。 “臣没有喜欢的人。”他冷冷地说。 云惜道:“我是说万一,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既然如此,殿下又为何会笃定,你的驸马一定是和你没有感情的人?” 云惜愣了愣:“我从小到大都没和几个男人密切接触过,除了你和应南风……他怎么可能。” 不对,还有一个谢宴歌,她从小的死敌“青梅”。 纪珣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臣的意思是,以后的事情说不准。” 他不希望她误会。 然而云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秀眉微蹙,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松开眉头:“实在没有人选,其实谢家二公子也算不错。” 谢宴歌的弟弟据说有不举之症,嫁给他,其实和没嫁也差不多,至少不用被逼着和不喜欢的人睡觉。 纪珣忽然几不可察地拧眉,指节不自觉一紧:“……那又是谁?” 他知道的人只有应南风、周常生…… 谢家二公子,那个有衣着怪癖的男人? “是谢宴歌的弟弟,我还没见过他呢。”云惜说,“是谢将军推荐的人选。” “……哦。”纪珣敛神,淡淡地应道,“事关重大,殿下应当好好考虑。” “看情况吧。”云惜叹气,“待会儿去了宴会,得有一场恶战,我先眯一会儿。” 她靠在小枕上睡着了,轻柔乌发轻轻垂下,刚好贴到了冰冷的肌肤。 带着面具的青年沉寂许久,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抬起一截手指,将那缕青丝捏在指间,收拢、攥紧。 第31章 …… 公主府的马车很快便驶到谢丞相府,同行而来的还有长安许多公子贵女,陆陆续续地进了相府。 云惜醒来时,正是下马车的时候,纪珣比她先一步下去,站在小阶下面等她。 掀开车帘,身穿一袭绯色软烟罗裙的云惜低身出来,纪珣伸出一只手臂,让她扶着。 两人衣着打扮相衬,气质姿态也相当,乍一看去郎才女貌,简直像极了一对眷侣,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众人自然认出了云惜,但她身边那位戴着金面、气质非凡的公子却无人认出。 云惜并不在意那些目光,带着纪珣走进了相府。 主宴设在相府牡丹堂,没过多久,皇帝驾到,谢丞相和谢将军也出现在宴席中。 云惜身为长公主,正坐在皇帝之下,魏帝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朝她颔首示意。 宴会上热闹非凡,云惜一眼望过去,看到了几个熟人。当她看见段松也在,而且就坐在她对面时,不禁唇角一抽。 此时的段松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边,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纪珣。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从段松那边抢走了纪珣后,这人倒是出奇的正常,不仅从不主动找她麻烦,而且也不像其他限制角色一样色急。 他应该是在看纪珣。 云惜放下了心,低头小口吃着茶点。 而在她看不见的方向,段松确实在看她身后的纪珣,不过在云惜低头的时候,他便收回了目光,无意间瞥向云惜的方向。 云惜本就是魏帝膝下公主中最漂亮的,今日特地打扮一番,更是愈发动人,一身粉裙衬得她娇艳可爱,如同盛开的垂丝海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段松的视线也不禁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脖颈一阵寒凉,再次抬眸,刚好对上纪珣冰冷的双眼。 那对漆黑瞳子轻眯,夹带着几分冷意和刻薄,仿佛在审视他的行为,指节微动,摩挲着刀柄。 段松吓得腕骨一颤,手里的折扇差点掉下去,讪讪地侧过脸:“……” “哎,段世子,你看到对面的柔嘉长公主了吗?她今日真是光彩夺目啊。” 段松用折扇轻掩住半张脸,僵硬地微微一笑:“赏花宴,还是多看看花比较好。” 他怕自己哪天走在路上,不小心就被抠掉眼珠子。 宴会进行到中程,众人移步到百花园赏名花。 而云惜被皇帝叫住了,邀她去醉芳阁谈点事情。 早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云惜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然面对。她转头看了看纪珣,说:“你先去赏花吧,记得给我摘一枝桃花,我等会儿就来。” 纪珣点头,面不改色地目送她。 “殿下,稍等。” 他忽然叫住她。云惜脚步一顿,刚回过头,纪珣便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唇角的饼渣。 “臣知道殿下心中所想。”他缓缓说道,“今日殿下告诉臣,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去追。臣也希望殿下日后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臣就在附近守着,若殿下需要,万死不辞。” 云惜愣了愣,忽然鼻尖一酸,不过这次她忍住了。 她抬手捶了纪珣一下,轻声说:“不要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别人听见了会以为我要和你私奔。” 让纪珣为了她,在父皇面前对抗,她做不到这么伤害他的事。 “你什么都不要做,去给我摘花就够了。”云惜推了推他,“快去,我要最漂亮的。” 云惜说完,在侍女的催促下转身朝醉芳阁走去,纪珣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 过了许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一个侍卫,也敢肖想金枝玉叶的公主吗?” 纪珣没有回头,已然听出来者是谁,他没有搭理对方。 “喂,说你呢,纪侍卫。”谢宴歌提着紫裙,眉飞色舞地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 “穿得倒是有模有样,可惜改不了骨子里的低贱。”谢宴歌挑眉说道,“怎么,进了丞相府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长得太丑?我倒是很好奇,云惜到底看上你什么,才让你留在她身边。” “……” “你也知道,她可能马上要下嫁给我弟弟,到时候这丞相府可容不下你这种肮脏的面首。” 谢宴歌早就打听过纪珣的消息,听旁人说,他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是因为脸上有瘢痕。 “云惜这人从小就是爱玩,或许一时会怜悯相貌不齐全的怪人,但她这人最是爱面子,像你这样的人玩玩还行,真要论起来,是拿不出手的。不然她怎么会送你面具呢?” 话音刚落 ,许久未动的纪珣终于转动了眼珠,视线偏转,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眸子安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据我所知,殿下喜欢‘男人’。谢小姐是吗?” 他漠然开口,一针见血。 ----------------------- 作者有话说:云惜:喜欢长得好看的[害羞] 纪小狗表面:哦 内心:[爆哭][心碎] 第28章 定婚 醉芳阁。 云惜刚一进门,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她提着裙摆走进去,魏帝、谢丞相和谢将军都在。 魏帝坐在榻上,刚喝了些酒,年纪大了受不住,隔段时间便得停下来休憩片刻。 他出宫随身带着御医,正是上次云惜找来给纪珣治伤的那位,这位御医医术高明,常年跟在魏帝身边。 “陛下如今的身体,应当多静养才是。” 魏帝听惯了那些让他注意身体的客套话,摆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看向刚进来的云惜:“惜儿,到父皇这儿来。” 在三人的注视下,云惜来到魏帝榻前跪下,魏帝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转眼,朕的惜儿长这么大了。”魏帝淡淡一笑,“可惜父皇最近的身体愈发不堪,恐怕看不到惜儿成亲那一天了。” 魏帝语气低沉,颇为沉重地说。云惜低着头听,感觉有些难受。 她知道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虽然自她出生起,他便很少陪在她身边,平时也十分严肃,可是云惜对他也有些难舍的感情。 毕竟是护了她十八年的父亲,如果没有他,她就没有现在的生活。这些年,他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荣华富贵、奇珍异宝,对她来说不过是张口闭口的事。 “父皇说什么呢。”云惜反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儿臣才刚过十八生辰,父皇以后要长命百岁。” 魏帝笑了笑,又咳嗽几声:“你也知道自己十八了,别的公主到你这年纪,儿女都会走路了。” “其实朕也希望你晚点出嫁,多留在身边陪陪朕。不过朕先前也告诉过你,朕膝下无子,一直想要个储君。后宫六妃不争气,没能给朕生下个儿子,这些年来,你那些皇叔们一直在盯着朕的位置。” 魏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宁愿继承大统的是你的孩子,也不愿意将江山让给他们。” 皇室之争,向来残酷。魏帝年轻时从一帮皇兄皇弟中厮杀出来,登基之路踩着无数人的血,早就把手足兄弟得罪了遍。 他是皇帝,更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年少时千辛万苦得来的位置,若是因为膝下无子,便只能拱手让人,岂不是死后让人看笑话? 况且,若大权旁落,他留下的后妃和一众女儿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朕知道你天性纯良,朝堂之事掺合不来,但一众公主中,只有你最让朕放心。等生下皇储后,朕会让人来保护你。”魏帝说着,看向了旁边的谢丞相和谢将军。 “谢相一生为大魏殚精竭虑,与朕走过半生政途,实乃不可多得的忠臣,有勇有谋,家中更是良才辈出。等朕走后,便封他为摄政王,护着你们母子。” “惜儿,朕要将你赐婚给谢家二公子谢照,你可愿意?” 云惜捏住了裙角,低着头不说话。 父皇已经开口,这事又是她愿不愿意就能解决的吗?今日谢丞相和谢将军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早已私下商量过。 谢丞相的确是大魏的忠臣,一心站在父皇这边,再加上谢将军统领的镇西军里应外合,有这二人的保护,她只要乖乖办事,后半辈子也会无忧无虑。 在这桩无可指摘的婚事里,牺牲的只有她的幸福。 原著的她抗拒这场婚事,最后一步步沦为亡国公主。 “既然父皇看中了谢二公子,儿臣相信父皇的眼光。”云惜抿了抿唇,说。 魏帝沉吟片刻,本以为她会闹着不嫁,已经做好了和她解释利弊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然出奇地听话。 “惜儿,你终于长大了。”魏帝颇为欣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如此,朕也就放心了。今日谢照就在丞相府内,这会儿或许在百花苑,你去见一见他吧。” 谢丞相微微一笑:“公主请安心,若公主愿意下嫁于犬子,谢家定当将公主视如己出,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公主半分。” 第32章 云惜僵硬地回以微笑,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袖:“父皇,儿臣告退。” 从醉芳阁里走出来时,云惜依然有些恍惚,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 她就这样要嫁人了? 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罢了,反正谢照也不一定喜欢她,他们可以当名义上的夫妻,只是为了共同利益而已。 至于孩子……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男人亲密接触。 因为看过原著剧情,她对陌生男人的靠近有种天然的抗拒,要她和谢照亲密接触,她暂时还做不到。 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云惜暂时将此事抛之脑后。她下意识去寻找纪珣的身影,却没在附近看见他。 正当她准备去百花苑那边寻找他时,纪珣却顺着小路找到了她,两人在无人的石径上相遇。 云惜愣了愣,只见他缓步朝这边走来,拨开路边延伸出花枝,手中执着一枝盛开的桃花,红艳无比。 是从别处进贡而来的奇桃树上的花,这个季节依然开得灿烂。 那枝桃花递到她身前,冷淡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殿下要的花。” 她只是随口找个理由,让他自己去散步而已,毕竟今日谢府里的大人物多,说不定会让他碰上什么机遇。 他却真的去摘了。 那枝桃花似乎是被刀刃斩下来的,断口处光滑利落,枝头的花朵却未伤及一分。 上次让他选牡丹,他说不知道什么算得上最漂亮,今日倒是进步许多。 云惜轻笑,低落的心情总算有所回转,接过桃花,放在鼻间嗅了嗅。 淡泊而沁人的花香。或许是纪珣在树下待得太久,她隐约闻到他身上也沾染了几分桃花香。 云惜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一个人站在桃树下,望着花枝细细挑选的模样。 她笑着,可余光一瞥,忽然看见他衣角微脏,似乎是沾了些血迹。 云惜眼皮一跳:“你爬树受伤了?” 她扯过那片衣角,纪珣任由她拉着,往前走了几步,低身挨近她。 他注意到她所指的东西后,淡漠开口:“这个,是谢小姐的。臣和他切磋了一番。” 云惜:“???” “你怎么和谢宴歌……” 她才刚离开不到两刻钟,纪珣已经和谢宴歌打完一架了。 “没有别人看到吧?你为什么和他切磋?” 纪珣:“他主动找臣,在臣面前对殿下出言不敬。臣不小心折了他的腿,他回去了。” 他一脸冷漠,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不小心”三个字,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故意的。 云惜嘴角微抽:“……” 并非不小心。 “他说了什么?” 纪珣回想片刻,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转瞬即逝。他道:“一些污言秽语,不便细说,臣不想玷污殿下的耳。” 云惜沉默一会儿,忽然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纪珣说是难听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的脏话。 按照她对谢宴歌的了解,大概率和一些不可描述的限制剧情有关。 虽然知道谢宴歌本身就是个爱找揍的人,这次肯定也是他先惹的纪珣,但她还是劝诫道:“下次注意挑地方,这里是谢府,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她摸出手帕,仔细地为他擦拭掉衣角上的脏污,眉眼低垂。 “…… 嗯。” 纪珣能看到她乌青的发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还有低首时两颊鼓起的雪白腮肉,因为天气有些热,她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细小绒毛显得格外柔软。 像一颗熟透的、饱满多汁的雪梨。 纪珣目光稍停,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湖,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 仔细算算,自他离府起,还未喝上过一口茶水。 “好了,这样就看不见了。” 云惜抬起头,刚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侧着脸,轮廓线条十分优越。 她没来由地心跳漏一拍,也连忙偏开目光,转移了话题:“那个……你去百花苑时,可曾看到谢家二公子谢照?” 闻言,纪珣忽然眉心一蹙:“……不认识。” 又是这个人。 今日云惜第二次提起他。 “他应该和谢宴歌长得很像,我也还没见过呢。”云惜说,“我挺想看一看他。百花苑往哪边走,你带路吧。” 纪珣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问:“殿下见他做什么?” 云惜:“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现在是我未来驸马,父皇让我去见一见他,熟络感情。” 虽然她不是很想去,但总要有个心理准备。 “万一谢照要是长得不好看,成亲那天掀盖头,把我吓到怎么办。” 云惜不禁担忧起来。 不举是好事,但起码要长得顺眼。谢宴歌长得精致漂亮,他弟弟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云惜想着,顺着石径往前走,纪珣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云惜拉不动他,疑惑回头。 浓墨似的眸子深如黑洞,死寂中带着几分阴凉,藏在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背在身后。缄默须臾,他薄唇轻启,语调毫无起伏地问: “所以,殿下答应这桩婚事了?” 第29章 偷藏 这个问题直白又戳人心。 许久的沉默后,直到耳边传来鸟语风动的声音,云惜才缓缓点头:“……嗯。”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场联姻而已。我需要更强大的靠山,谢家再合适不过。” “而且,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云惜无奈地笑。 纪珣静静地盯着她,等她说完,眸光微动:“殿下若不愿意……” “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云惜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再听其他的,怕自己听着听着就中途反悔了。 “这就是我的命。纪珣,你别问了。” 她不想顺着原著走,目前最可行的路线只有这一条。她得先稳住父皇这边,至于之后的脱身之计,她还需要认真考虑。 “带我去找找谢照吧。”云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总是担心……” 原著中没有关于谢照此人的限制剧情,但不代表不会突然发生,毕竟她已经修改了一部分剧情。 “……嗯。” 纪珣的神情恢复一片平静,迈开步子给她带路。他听她的话,没有多问一句,但这一路上,也没有再开过口。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过石径花丛,两人却不知怎地走进了一个庭院,周围四下无人,看上去像荒废了许久。 “纪珣,这里是……?” “抱歉,臣走错了。” 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方才一直心不在焉。谢府的路复杂,他只走过一次,实在没心思回忆原来去往花苑的路。 纪珣垂眸,抬手捏了捏眉心,胸腔中莫名有股烦闷之气,让他无法静下心。 正在此时,天上刚好飘来阴云,大魏的夏日云雨无常,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便下起了大雨。 这雨来得突然,两人都来不及反应,豆大的雨点便砸到了身上,一阵算不上温和的狂风骤起,吹得地上尘土飞扬 裙摆被风吹起飘扬,云惜下意识抬手,眯了眯眼睛,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身前,挡住尘土和大风。 “去屋里躲躲。”纪珣遮住她半个身子,低声道。 两人抬起手挡雨,一路小跑到附近的屋檐下,然而大雨并未留情,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半边。 这里附近没有别人,云惜单薄的衣裙沾湿后,风一吹,便冷得有些发抖。但她的情况还算好,纪珣几乎全身都湿透了,为了给她挡雨。 滴水的黑发贴在病态苍白的皮肤上,金面淌下几行水痕,顺着下颚线,滑进衣领。 “是臣的疏忽。” 他没有预料这种情况,如今连一把伞也没有。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两人只能暂时留在这里,等雨过去。 云惜抱住双臂,看了看外面,雨下大了。 她抿了抿唇,沉默:“……” 看来今日是没法去找谢照了。 她正愁没有理由推脱掉呢,这下是天公作美,帮了她一把。 不过…… “纪珣,你冷不冷?”云惜有些担心他。 他的衣裳滴着水,前些天伤口才刚长好,这一受凉,很容易染上风寒。 纪珣依然挺直地站着,面不改色:“臣没事。” 云惜拽着他进屋:“还嘴硬,手都冷成这样了。这里没有人,快进去把湿衣服脱了。” 纪珣:“……” 他正欲启唇,刚想说他天生体寒,遇水就会变成这样。但不知为何,看她着急的模样,他有些不想开口。 第33章 任由她拉着进了屋。 闲置许久的屋子无人打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霉味,屋里只放了几样简单的家具,柜子、床、桌椅……似乎是专门存放这些的小库。 云惜进来便被灰尘呛了两口,低头一看,裙摆已经脏兮兮,她皱了皱眉。 她很喜欢这条裙子。 那个谢照,还没进门就犯了晦气。为了找他,搭上了她一条新裙子。 还有丞相府,有这么大的院子也不知道打扫一下,真是脏死了。 云惜的心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闷沉,如今看丞相府哪哪都不顺眼 她转头去看纪珣,对上那双淡泊纯良的黑瞳,心中火气减弱了许多:“把湿衣服脱了吧,我给圆荷留了口信,宴会结束后我们没回去,她会带公主府的人来找我们。” 圆荷一向聪明,看见下了雨,一定会带着伞和新衣来找他们。 纪珣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臣真的不冷。” 云惜:“?” 忽然回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云惜事先提醒:“你该不会是害羞吧?先说好,我不是想看你身体,只是怕你着凉。” 她转过身:“我不看你。” 纪珣:“臣的意思是……” 从这个角度,他刚好看见云惜背后露出的一小截雪白脖颈,层层薄纱沾了水后,紧贴在纤瘦的后背,凹显出漂亮的蝴蝶骨,隐约可见肩上的粉色系带。 纪珣瞳孔微缩,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薄唇轻抿。 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明白男女之别,不像从前那般呆愣。可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纪珣”了。 他自小生于皇家,受过良好的教养,身为太子应有的风度,和女人脱了衣裳共处一室这般下作行径,并非君子所为。 更何况,云惜将是有夫之妇。 纪珣指节一紧,想到这儿,心中愈发堵得慌。 他如今的身份不便暴露,无法追问关于婚约一事的详细,她也不愿意和他诉说。 这些天的了解,他已然知晓大魏风气开放。但身有婚约之人,和另一个男人独处一室坦诚相见,这未免太过逾越。 还是说……云惜心里不在意那位未婚夫的感受? 纪珣眸色稍沉,再开口时,声音低哑:“臣有一个问题,不知殿下可否告知。” “什么?”云惜疑惑。 “在殿下眼里,臣到底是什么地位?” 云惜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即答:“你当然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如果今日是别的男人站在这里,殿下也会让他脱衣裳?”他冷冷地问。 云惜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根本 不想给其他男人和她独处的机会,这一点,纪珣也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不会的。”云惜说,“只有你可以。” “嗯。” 看来确实如他所想,云惜不在乎那个谢什么照。 纪珣眉心稍微舒展,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放心,我早就不把你当男人看了。”云惜信誓旦旦地说,“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屋外雨声淅沥,如玉珠般敲打石板,滴答作响。 “……姐妹?” 这两个字在唇舌间辗转片刻,带着几分疑惑、咬牙切齿地挤出。 “怎么了?” 云惜没有听出他语调的起伏。 然而云惜没有听到他下一句回复,随后便听见了一阵窸窣,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许久,屋内恢复寂静。 云惜试探着问:“你……脱好了吗?” 他依然没有回答,没过一会儿,云惜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皱眉:“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顾不上其他,连忙转身看他的情况。一回头,便看见他赤着上身站在门口,浑身的肌肉线条完全显现,小臂微微屈起,腹肌随着呼吸平缓起伏。 他皮肤过于苍白,显得臂间青筋格外突出,黑鞘弯刀夹在手臂下,修长手指陷在一块布料里,捂着腹部沾水流血的伤口。 果然流血了。 “痛不痛?”云惜心疼地问,“早知道就不让你挡雨了。” 她淋一淋,最多是受凉,可他却是真流血受痛。 “不怪殿下。”纪珣挪开手臂,血已经止住了,“是谢小姐和臣切磋时不慎所伤。” 淋过雨,显得血有些多而已。 “你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没必要和他动手。”云惜眉头皱得愈发深,“你告诉我,我下回替你教训他这个畜生。” 纪珣偏过脸,金面上有雨滴流过,他的眼睫被沾湿,低垂眉眼时,淡色唇瓣抿成一条线。 “臣在殿下眼里算不上男人,若是再退缩,岂不是连人都不是了?” 云惜一时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正想解释安慰一下他,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正朝这边靠近。 云惜以为是圆荷,顺着门缝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怀里拖着一个绿裙女人,疾步走向屋子。 不是圆荷,也不是公主府的人。 云惜顿时瞪大了双眼,意识到她和纪珣现在的状态,连忙退后几步:“怎么办,有人来了。” 虽然她知道她和纪珣之间是清白的,但外人看见了,难免会误会。 现在穿衣服也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纪珣也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目光一沉,快速扫视一圈。 脚步声临近门边,纪珣抓住云惜的手腕:“殿下,跟臣走。” …… 房屋大门被一脚踹开,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带着一身湿淋,走进屋子,反手把门关上,灰尘四起。 “我不要跟你走,你这个负心的畜生,离我远点!” “阿萝,你听我解释,我对你从未变过心,一切只是……” “你放开我!” 女人一个巴掌甩到男人脸上,挣扎着哭泣。 “你都要娶那个柔嘉公主了,难道还要我以后和你继续纠缠,像个下贱的外室一样偷情吗?” 昏暗狭小的木柜中,只留开一道露光的窄缝,云惜和纪珣躲在其中,悄无声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出去,只能在屋里选一个地方躲藏。 此时此刻,两人在狭隘的空间中紧紧贴着彼此,不敢轻易动弹。云惜整个人趴在纪珣身上,手撑着他光裸的上身,掌心传来紧绷的僵硬感,腰身与他的腹部密切贴合,毫无空隙。 头顶是沉稳低沉的呼吸,吹动她额间的发,一股冷香将她包围。她的姿势十分艰难,靠纪珣紧扣着她的腰,才勉强不掉出去。 强忍住灰尘入喉的咳嗽后,云惜睁开眼,看见身下的情形后,整个人愣住,脸红得烧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胸肌可以这么硬。 第30章 衣衫不整 两人的姿势太过贴近,纪珣也微微蹙起了眉。 他试图让自己与云惜拉开距离,但她趴得不稳,稍稍松手,便会当场摔出柜子,他只能屈起长腿,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固定在怀里。 少女的体温很暖和,像一颗火炭似的,贴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炙热,她的衣裙也湿了大半,布料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在黑暗中的雪白肌肤,十分惹眼。 云惜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动了动身体,想往里面挪。 柔软触感在腹间摩擦,纪珣眸子一凝,不由分说地按住:“殿下,别乱动。” 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云惜的脸颊热得冒气,她不敢再动,怕自己掉出去。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而外头的人仍在吵架。 “阿萝,你要信我,我不想娶柔嘉公主,这是皇上和我爹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云惜不禁侧过脸,想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场景,但她只看到了两人的衣摆,一绿一白。 外面的人是……谢照? 云惜讶异,不由地瞪大双眼。 没想到找了半天的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从方才的话来看,谢照也不想娶她,而且……外面那绿裙女子,似乎是他的意中人。 云惜抬眼,撞入纪珣的视线,他也正认真地听着,一缕光线正好打在他的金面上,容颜清绝。 纪珣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瞳转动,修长手指抵在她唇间,示意她不要说话。 没过一会儿,外面女人的哭声停了,雨声也逐渐变小。 “你说你一直喜欢我,你拿什么来证明?如今皇上心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了。” 谢照的声音有些着急:“你难道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一年前我便说要去你家提亲,可你非要考验我,一直等到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阿萝,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这辈子对其他女人都没有兴趣,只有你能牵动我的心。你不信,现在我就证明给你看。” 第34章 “啊!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衣料摩擦,四处碰撞,没过一会儿,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 “阿萝,我喜欢你。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放开我!不要……啊!” 男人急促的呼唤和女人谴责的叫声掺杂,随后逐渐发生转变。 木柜里的云惜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躲,竟然撞见了…… 不愧是限制文,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这个主题。 不过幸好,这次的主角不是她。 对于谢照有心上人这件事,云惜并不意外,让她惊讶的是,原来谢照并非不行,反而在这种事上格外勇猛,听外面的动静便能猜出。 云惜感觉自己整个脸蛋都快烧起来了,幸好这里光线暗,否则她的脸肯定红成一个苹果了。 她悄悄抬眼瞥了一眼纪珣,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眸中平静无波,对男女情爱之事无甚上心。 云惜暗暗感慨他定力强悍,她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先不说其他,腰已经酸痛得不像话。 她没忍住,悄悄往后挪了挪,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忽然感觉身后有物什碰到了自己。 记得进来前,这柜子里放了许多扫帚,兴许是进来是不小心弄倒了。 外面的人转移了阵地,从门前到隔壁房间里,声音逐渐远离。 “纪珣。”云惜的 声音轻如羽毛,“能不能把后面的扫帚踢开?” 他指尖微滞,喉结滚动,在黑暗中默默偏开目光:“殿下,臣动不了。” 云惜趴着,温热呼吸洒在他胸膛上,忍不住移动双腿:“那我怎么起来?它会戳到我肚子里去的。” 扶在腰间的大手骤然收紧,隐忍着,纪珣闭了闭眼:“等会儿就好了。” 他紧绷着腹部,伤口又开始渗血,云惜感觉一股温热沾上了她的衣裙:“你的伤是不是又裂开了?我都被你弄湿了。” “……殿下,能不能闭嘴?” 他原来刻薄性子的口癖暴露了一瞬。 这是云惜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你为什么凶我?” 她明明是在关心他。 纪珣额头冒细汗,偏过脸,无言沉默。 清甜少女香萦绕在鼻间,他不得不去注意她。仅凭方才的动静,还不足以让他心念动,可是她在他怀里总是不安分。 他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太监。 她为何敢这么大胆肆意地乱动? 常年带着凉意的皮肤此刻也变得燥热,胸膛中升起了一团无名火,让他忍不住扣紧了她的腰身。 “你身体好烫,该不会发烧了吧?”云惜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的异常温度,面露担忧。 她早说了,穿着湿衣裳吹风会着凉,他一开始还不肯脱,现在中招了吧。 傻狗。 云惜调整姿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比他平时的体温烫多了。 她有些不舒服,双腿并拢,按住了那扫帚棍。 头顶的男人羽睫微颤,破天荒地面露难色:“殿下,别再动了。” 云惜不知道怎么了,于是便松开了腿,正在此时,外面的人走了。 她一个没忍住,便跌出了木柜。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大口喘气,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等她再抬头时,纪珣已经从木柜中出来,他用半边衣裳捂住伤口,神情恢复平静。 云惜朝柜中望去,发现里面的扫帚摆得整整齐齐,并没有歪倒。 云惜:“……?” 不可能吧。 “那个……你没事吧?”云惜弱弱地问。 “这句话应该臣问殿下才是。”他伸手,将她拉起来,“地上凉,殿下别冷着。” 云惜上下打量他,见他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他根本对自己没有感觉。 “那个人,殿下当如何处置?”他淡淡问。 云惜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你的未婚夫。”他语气加重,咬着最后三个字,“未来驸马与旁人偷情,大魏律法该如何惩治?” 云惜回过神,恍然大悟,随后无比随意地说道:“大魏没有相关的律法。随他吧。既然他也有心上人,那再好不过。其实这场姻缘,我们二人都不情愿,成亲之后我也不会碍着一对有情人的。” 片刻缄默后,纪珣道:“……殿下非嫁他不可?” “嗯。”云惜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孩子,来稳住父皇的江山。” 她别无选择。 原著的限制剧情,她尚可利用纪珣来躲避,可这个不行。 “只是一个孩子,驸马是谁都可以?” “那倒不是。至少也得是有权有势之人。”云惜无奈一笑,“所以我也经常在想,如果我也有搅动政局的能力,或许就不用被别人牵着走了。” 纪珣思忖须臾,道:“所以,殿下想学吗?” 云惜:“……没有人愿意教我,他们都嫌我脑子笨。” 纪珣抿了抿唇,淡淡道:“殿下若想学,臣刚好懂一些政术上的门道。” 什么雅善的圣贤之书,他一向只读其表,言辞上过得去即可。但在这方面,他颇有心得。 毕竟生在大晋皇宫,身为皇子,无时无刻不在与人暗中博弈。他能活着走到太子之位,脚下踩着无数政敌的鲜血。 “你还会这些?”云惜诧异,“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是也不用这样。” 前半个月,他还是个见了她父皇连话都不答的呆木头,要不是她力保,恐怕脑袋都不知掉了几次。 纪珣:“……” “随殿下的意,臣只是顺口一提。雨停了,殿下还要去找那个人吗?” 云惜想了想,摇头:“不去了,他正和自己心上人快活,我去了岂不是尴尬。我想回府沐浴。” 经过一番折腾,她和纪珣身上已经滚得脏兮兮,也不方便出去见其他人了。 算算时间,她派出去的锦衣卫应该也打听完谢府宾客的消息了。 于是两人挑着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出了丞相府,回到公主府马车前。 圆荷一见二人提前出来,连忙上前去迎接,她见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便意识到不对劲。 “是奴婢大意了,忘记给殿下送伞。” 她以为云惜在丞相府内,不会淋到雨才对。 云惜也并未怪她,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上了马车。 圆荷走近两人,细看到他们衣衫不整,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 “……” 等纪珣也上马车后,圆荷和车夫对视一眼,眼中浮现不约而同的笑意。 看来他们的确不该去送伞。 幸好没去,否则打搅了殿下和纪侍卫的好事,反倒是他们的过错了。 ----------------------- 作者有话说:圆荷:磕到了[害羞] (已删减) 第31章 生气 柔嘉公主府,夜晚。 寝殿内,香炉飘烟。侍女们在偏房准备沐浴的热水,纪珣也回了东厢房。 云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前,听锦衣卫汇报今日打探到的情况。 今日去赏花宴的不止她和纪珣,还有她派出去听墙角的锦衣卫。私自带锦衣卫入别人的府邸虽然不合规矩,但好在借了父皇的势,谢府没有特地去调查。 毕竟皇帝出宫,多带几个护卫也属常事,谢府无权过问,也懒得干涉。 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今日谢府的宾客里,最可疑的是尚书府那边的人。尚书府派了嫡子郑斯前来赴宴,而那郑斯正是太学宫里千方百计想搭上她的人之一。 此人一进谢府便在刻意寻找她的身影,而且向她那几个妹妹打听了关于她换侍卫之事。 云惜从未对外宣扬过上次遇刺,可他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纪珣受伤的消息,而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谢宴歌,所以谢宴歌才会趁她不在,去找纪珣的麻烦。 可惜哪怕纪珣受着伤,依然毫无悬念地碾压他,云惜回来后不久,便听说了丞相府大小姐摘花摔断腿的事。想来谢宴歌自己也觉得没脸往外说,随便找了个理由。 虽然云惜对朝堂之事不了解,但也知晓一些利害关系。郑尚书是皇后母族远亲,而皇后的胞妹,嫁给了当朝南诏王云厉,也就是她未曾谋面的皇叔。 “系统,查一查我皇叔南诏王的信息。” 【系统:好的宿主,正在为你查找相关剧情……】 云惜依稀记得原著中有写到过此人,但记得不太清楚。 【自云厉夺权失败后,便被魏帝赐封地做了闲散王爷。南诏封地偏远荒凉,云厉在那块鬼地方磨砺了多年,终于回到了长安。】 【看着面前娇弱无力的魏帝长女,云厉心念悸动。不知何时,自己兄长的女儿竟然已经出落得如此动人,他锋利的双眸停在云惜身上,大手握住她的……】 第35章 云惜:“停停停!” “怎么又是这种剧情?”云惜无语了,“这本文的男角色没有一个和我没关系的吗?” 【系统:宿主你觉得呢?】 云惜:“……” 她不该问的。 尽管剧情有些不堪入目,但云惜还是在其中提取到了消息。如果没猜错,此人应该和她父皇有大仇。 如果那帮刺客冲着她来,尚有理由解释。可是冲着纪珣去,难道她的皇叔和他也有过冲突? 南诏……她还不知道,纪珣是不是南诏那边的人。 除了名字和他身上的伤痕来历,她根本不知道纪珣以前的任何事。 云惜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他了解太少。他不记 得以前的事,可是被追杀的缘由,总该有些印象吧? 其实,她也想知道更多关于纪珣的事,不知为何,她很在意他的过往。 不是嫌弃也不是害怕,只是单纯好奇。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她想了解他的事。 去问一问他好了。 云惜做了决定,当晚沐浴时,又把他叫来在屏风后面把守。 浴气缭绕,室内一片白雾。 纪珣从东厢房过来,他已经将自己打理干净。褪去锦绣华服,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玄衣,神色平常,柔软顺滑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削弱了原本的冷淡,多了几分贵气。 其实他不愿再为云惜守浴:“殿下,臣站在门外便可。” 云惜:“不行,你进来。” 不然她没有安全感。 “不然我扣你俸禄。” 纪珣蹙了一下眉,最终妥协,默不作声地走到屏风后。他提着弯刀,背对着屏风,不犯之前的错误。 云惜见他乖乖听话,心道还是这句话有分量,虽然她舍不得扣他好处,但偶尔拿出来威胁一下也是不错的。 脱了衣裳,钻进水里。 “好暖和。” 云惜感觉全身都舒畅了许多,忍不住闭上眼,靠在浴桶里。 室内水声轻响,窗外风声呼啸,吹动珠帘叮当作响,落在纪珣耳中,他面无表情,注视着桌上的花瓶。 尽管当时全身淋得狼狈,云惜依然把那枝桃花带回来了,有些残破的花枝插在昂贵的瓷瓶里,显得格格不入。 异季奇花通常开不久,不到两三天便会凋谢,但上次那朵赤焰花,却仍被保存得很好。 一朵火红,一枝粉红,两个都像她。 “纪珣,上次刺客的事,我好像查到了一些眉目。”云惜趴在浴桶边,主动提起。 闻言,纪珣却脊背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攥紧刀柄,语气冰冷:“殿下为何要插手臣的私事?” 云惜被他的语气唬住了,不由地一愣:“……” 以往他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可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好像在质问、指责她。 她能感受到,他在生气。 为什么? 之前他不是这个反应,也从不阻止她去调查。 “说好的,我要保护你。”云惜说,“这件事我当然要插手,因为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纪珣打断,他用淡漠的口吻说:“殿下以为,臣和您是什么紧密的关系?臣今日可以待在公主府,明日也可以去其他地方。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您虽贵为公主,也无权插手别人的私事。” 从一开始,云惜便没有以奴隶身份锁住他,反而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他确实是自由的。 “我……” 他再次开口,话语犀利直白:“以殿下的智谋,还是先过好自己的日子罢。” “你也嫌我笨?” 他认真到云惜听了有些难受,别人嘲讽她脑子不好使,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这话从纪珣嘴里说出来,她心里堵得慌。 纪珣没有回答她,语气恢复平静,淡淡道:“殿下快些沐浴,水要凉了。” 云惜低了低头,本想问他一些事情,这下也失去了询问的欲望,她沉默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跟着一个聪明的主子?” 比如段松那样的。 这些天来,他已经见识过很多达官贵人,不像从前那样对世道一无所知。他本性就偏爱追名逐利,有了眼界,自然会想往高处攀。 纪珣此人,从来不是池中之物,他能从奴隶中杀出来,一路封侯加爵,其才智可见一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野心之人自然会想跟着聪明的主子。 云惜可以理解纪珣的想法,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默不作声,沐完浴后便囫囵穿上衣服,钻进了被窝。 站在屏风后的纪珣听见了她的动静,提醒道:“殿下还未擦干头发。” “……” “夜里会着凉。” “……” “生气了?” “……” 在他说完后,室内陷入一阵寂静。 纪珣眼皮一跳,半晌无言后,他妥协轻叹:“臣不该一时嘴快,对殿下妄作评价。” 他抬步,转身看向云惜的方向,她窝在榻上,整个身子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乌黑的脑袋,背对着他。 纪珣走过去,拾起她垂落的湿发,笨拙地尝试放软声音,奈何他天生刻薄嗓子,也很少对人低头,无论怎么轻柔,总是显得有些冷漠。 “臣的意思是,殿下只需安稳享乐,外面的脏事,少接触为好。” 过了一会儿,云惜一个翻身,湿发从他指间滑走。刚洗净的白皙脸蛋转过来,圆溜杏眼抬起看他:“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 “如果我能再多一些聪明才智,就能留住你。可惜我没有。”她颇为可惜地说,“纪珣,如果哪天你想走了,就走吧。我不会强行留你。” 纪珣帮了她很多,她也希望他以后能走一条更好的路。抢来的人,终究不是属于她的,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免得把结局闹得太僵。 “……殿下希望臣走?” “我怎么舍得赶你。”云惜说,“只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你不能一辈子留在公主府,外面还有很多机遇等着你。” 纪珣轻抿薄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确实不能在公主府久留,因为仇家很快便会找上门,他不想把灾祸传到云惜头上。 但在此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脱离公主府,因为她还需要他。 “能入公主府,便是臣最好的机遇。” 云惜从床上坐起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得油腔滑调了?” 纪珣面不改色:“有吗?” “有。”云惜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没有。只是最近会梦到一些从前的事。”纪珣泰然自若,“先前殿下一直嫌臣说话难听,臣在努力改正。” 云惜若有所思:“你还真放在心上了?其实我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更可爱。” 可爱。 长眉微顿,他缄默须臾。 从来没有人把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也从没有人敢。 “所以,殿下更喜欢之前的臣?”纪珣幽幽道。 一个不懂礼数、毫无常人心智的呆子,让云惜觉得“可爱”? “两个不都是你吗,其实没有区别。”云惜说,“你让开,我要起来擦头发。” 然而纪珣却站着,迟迟未动。 “有区别。” “在殿下眼里,以前的臣……好在哪里?” 第32章 条件 他语气认真,似乎是真的要向她讨一个答案。 云惜不懂他的执着:“我也说不清。不过,对我而言,从前的你和现在没有分别。” “如果硬要我选,我还是会选现在的你。”云惜说。 至少现在不会随口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他跟在她身边,总算有了点长进。 闻言,纪珣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神情舒缓,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嗯。” 云惜:“……” 她时常觉得,纪珣身上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气质,只要顺了他的意,他便会安安静静,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不肯承认自己在乎。 但若不顺他的意,他就会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直到她说出他想听的话为止。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吧? 看着他,云惜莫名想起了“猫”这种动物。 “闷骚。” 云惜忍不住说道。 “什么?” 纪珣捕捉到了她的细语。 云惜:“没什么,夸你呢。起开,床快被滴湿了。” 她本就是一时气闷,又不知该往哪里躲,所以才缩在床上,这会儿被他“冷言冷语”地哄好了,想起爬起来擦头发。 这会儿天已经晚了,她不想麻烦圆荷,自己动手。坐在铜镜前用干帕子擦干青丝。 铜镜里映出一张雪肤香腮的芙蓉面,天生丽质,她每次照镜子都要欣赏自己一番。 第36章 “殿下还有其他事么?”纪珣抱刀驻足,问道。 他站在这里左右也是闲着,云惜想了想,将帕子扔给他,砸中他胸膛处:“你来帮我擦,去换一条 帕子,我的手有点累。” 她已经学会利落地使唤他了,不像初见时那般礼貌尊重。 纪珣拣起帕子,上面有些湿润,带着少女清新沁人的发香,他嗅觉灵敏,闻出她今日沐浴用了梨花香露。 她身上应该也和这一样香。 他余光一瞥,看见屏风上还搭着两条干帕子,于是便走过去取。挑了一条宝蓝色的,拿下来时,发现下面还垫着一件粉荷色小衣。 是新的。 纪珣微顿,朝梳妆台那边的云惜看去,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衬,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透,映出雪白的肩,空无一物。 “能不能快一些?我想睡了。” “……嗯。” 湿润的乌发□□燥巾帕覆盖,一双大手隔着柔软布料,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发丝。他不擅长做这些细事,动作轻又缓,笨拙地控制着力道。 梨花香气逸满四周。 “喵——!” 正擦着,一声细软的猫叫忽然闯入二人耳中,是那日的黑猫,它见寝殿窗子虚掩着,便钻了进来,跑到云惜脚边蹭蹭。 “小寻。”云惜两手抱起黑猫,搂在怀里。 它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成为了公主府的一员。 黑猫很喜欢云惜,趴在她身上咕噜咕噜叫,一双绿瞳瞪得溜圆。 纪珣停顿一瞬,还以为她在叫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黑猫钻进了云惜怀里。 柔软黑皮毛贴着内衬,将领口拱开了些,居高临下,一片春光展现在眼中,黑白相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那边更软。 他凝滞,蹙眉:“……它很脏。” “圆荷之前给它洗过了。”云惜蹭了蹭黑猫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小寻现在来找我,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觉?” 黑猫枕在云惜的雪肩上,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到身后的纪珣,顿时瞳孔一缩,无声地哈气。 纪珣:“……” 因为那日偷入云惜寝殿,被纪珣在梁上追,黑猫已经对他产生了下意识的防备。 纪珣无言,冷眼相视。 两面派的小畜生。 不过,他一向不把这种玩宠放在心上,和畜生一般见识,纯粹是自降身份罢了。 “它真的好像你。”云惜把黑猫举到他面前,“你以前也是这么呆。” 纪珣:“……” 他不想再说话,擦发的动作都快了几分。云惜感受到他的匆忙,好奇地问:“你有急事吗?” “没有。” 擦完头发,云惜便毫不留情地说:“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纪珣伸手要将黑猫拎走,却被云惜抱紧:“你干嘛?今晚我和小寻睡。” “……” 他抿唇,只能收回手,云惜目送着他走到寝殿门口,纪珣停住脚步,手按在门上没动。 半晌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云惜抬起头,发现他还站在门口看,疑惑:“怎么还不走?” 他静静地盯着她,好像在等她继续说话,但云惜不明所以,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干瞪眼。 最终,是纪珣先认输,冷冷道:“殿下,晚安。” 云惜这才想起来,连忙说:“晚安,纪珣。” 关门离去,没过一会儿,侍女们便进来收走了浴桶。 云惜抱着猫爬上床,再次钻进被窝里,黑猫自觉地找了个地方窝着,和她挨在一起。 盖上被子,云惜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之前被气着钻床,只穿了一件里衣,最里面的小衣还没来得及穿。 于是又下床走到屏风边,在几条帕子下找了一阵。 片刻后,云惜疑惑地看着附近。 她的小衣消失了。她怎么记得,之前就搭在屏风上? 或许是被圆荷不小心收走了。 一阵猜测后,云惜打算明天再穿,今晚先将就着睡一觉。 …… 世子府。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段松坐在主位,旁边则是一身便装的谢将军。 也许是两人之前商议过什么,如今气氛十分凝重,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半柱香后,到了约定的时辰。门外小厮来报,两人齐齐站起身。 “谢某竟然不知,原来您便是传闻中流落在外的晋国太子。” 一袭黑衣凛然的青年稳步走入厅堂中,金面在灯火下折射出寒光,半边容颜冷淡肃穆,薄唇抿起漠然的弧度,漆黑瞳眸安静无波。 谢将军微微一笑:“那日我初见太子殿下,便觉得此人定然出身不凡,得知您是公主府的人,还有些许诧异,看来并非我的错觉。早些年便听闻季太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可惜一直未曾听说真名。” “谢大人过奖了。”纪珣微微颔首,“既然人已到齐,先说正事。” 谢将军眸色微沉,三人落座。段松没敢坐主位,让给纪珣,自己坐在他旁边。 刚靠近,便闻到他身上那一股突兀的梨花香,像是少女闺中常用的近体香薰,沐浴时才会点。 段松:“?” 看着他清冷矜贵的面容,段松不敢想象恢复记忆的他,还会和柔嘉长公主继续纠缠。 先不说如今的他,哪怕是在大晋当万人之上的太子时,他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甚至年过十六,身边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 而且柔嘉这种生得几近艳俗的女人,从前的纪珣更是不屑一顾,投怀送抱也懒得给一个眼色。 “早年间晋魏两国乃唇齿之盟,历代以来互敬互爱,奈何梁国近年异军突起,如狼似虎,害得大晋痛失山河,如今唇亡齿寒,我大魏也岌岌可危。” “边疆战事吃紧,此次我军虽凯旋,却也元气大伤。东北疆域也受大梁侵犯,那边原是大晋国土,我军不甚熟悉,若是梁国从东北突破,恐怕我军力不从心。” “我今日来,便是想与季太子商议此事,若殿下愿意以晋国之识,助我魏军一臂之力,谢某定当报答此恩。” 纪珣:“谢将军一心为国,实乃不可多得的良臣,若大晋也有如将军一般的将领,恐怕也不会沦落至此。拳拳之心,本宫自当相助。” 他这次来,也是早有计划,预料到谢将军会求助于他。毕竟如今的梁魏东北边境详情,恐怕只有他一人熟知。 “如此甚好。季太子打算何时入镇西军?” 纪珣思索片刻,道:“听闻当朝柔嘉长公主欲与谢将军之侄联姻。” “确有此事。” “若谢将军愿意劝魏帝收回成命,本宫手里有一张旧时大晋边疆的布防图,记载着我朝修建的多数兵道,可赠予将军。至于日子,随将军定夺。” “这……”谢将军眉头一蹙,犹豫片刻,“不知谢某可否一问,季太子为何提此要求?” 纪珣淡淡道:“这不关谢将军的事,你只需考虑是或否。” “……此事还需谢某回去与族人商议,过些日子再给殿下答复。” 谢将军没有直接同意,也未拒绝。大魏战事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静候将军答讯。” 商讨完正事后,谢将军便以事务繁忙为由,先行离开了燕王府。 只剩下纪珣和段松二人。 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便轻松扭转了攻势,反倒让谢将军有所顾虑。在此之前,段松可是费了许多口舌,才邀请他来到燕王府。 “你从晋国皇宫出来时,还带了边境布防图?” “没有。” 段松:“……” 他就知道。 那时候他都把脑子撞坏昏迷过去了,怎么可能有这工夫。 “万一他答应了,你该如何交图?”段松不禁有些担心。 谢将军可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我会临时画一张,晋魏边境的兵道和地势要塞,我都记得。” “那就好。” 段松松了一口气,而后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想问他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提别的条件,偏偏和云惜有关。 大魏皇族的联姻,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复国计划,反而更有利于谢家收拢权势,帮助他们。 然而他还没开口问,随后便听到纪珣居高临下、语气冷淡地开了口。 他斟酌须臾,问: “娶大魏的公主,需要什么条件?” ----------------------- 作者有话说:来了,今天有点晚[捂脸笑哭] 第33章 通晓人事 此话一出,段松眼神愣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纪珣。 “你问这个干什么?” 纪珣面不改色,淡然自若:“好奇。你有意见?” 他不敢有意见。 段松在心中骂了一句冷血妖怪,随后讪讪地说:“……大魏公主出嫁,应该和你那些皇姐皇妹们差不多。” 第37章 赐封号、府邸和封地,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女子出嫁的流程都差不多,只是公主这般身份,要比平常女子显得贵气许多。 前面几样,云惜早就有了,她是皇帝爱女,和寻常公主不同。 也正因如此,驸马的身份一定不能低,起码也得是五品官往上走,或是某外姓王爷或世子,又或是其有头有脸的亲属,必须要有真才实学,精通六艺,能好好服侍公主。 “……” 纪珣敛神,安静地听着,指腹若有所思地摩挲。 “只有这些?” 如此来看,谢家二公子并非良配,区区丞相之子而已。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驸马的外貌需端庄得体,身体健全。”段松最后补了一句,“成婚后需入宫见皇帝,相貌自然不能丑陋。” “听闻先皇之时,有位公主相中一个世家子,人虽良善,却生得不好,成婚第二天觐见皇帝,脸上有疮痕将皇帝吓到了,于是便降旨让二人和离。” 段松不禁瞥了纪珣一眼,随后沉默:“……” “良善”二字,和纪珣此人完全不搭边。至于相貌……他以前有,而且还不俗,现在不好说。 “然后呢?” 段松:“没有然后了,二人和离,公主很快便找到了新相好,又和一位相貌姣好的郎君成亲第二次。” 听完,纪珣淡淡评价:“世上多是肤浅之人。” 云惜不会这样。 “其实这在大魏并不少见,人或许会一时追求新奇,但谁又不喜欢真正好看的脸蛋呢。” 纪珣:“……哦。” 段松:“所以,你问这话的……” 他正想再套出他的目的,可是一抬头,纪珣却一声不吭地走了,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甚至都懒得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段松:“……” 呵呵。 * 公主府。 这几日,因为周常生住进来,云惜已经不去太学宫上课,而她也没有在周常生那边上课。 或许是真受到了纪珣那番话的刺激,云惜竟然也开始认真起来,每天一大早便坐在书房钻研古籍。 虽然不能把脑子突然变聪明,但总比没有好。 而纪珣这几日也陪着她在书房里办事,云惜发现他最近有些喜欢画画,还特地买来一张羊皮卷,经常坐在桌前沉思半天,直到她喊他去吃饭,他才会回神抬头。 父皇和谢将军给她和谢照定下婚约的事还不到七日,圣旨尚未降下,外头便流传,谢照和一位小官吏出身的小姐私奔了,至今还找不到人。 吃饭时,云惜心情愉悦地向纪珣分享此事,他的反应十分平淡。 “如此,殿下暂时应该成不了亲。” “是啊。听说那谢照虽然生得精致,性子却不太好呢。况且他有心上人,我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帮凶。” 听到这话,纪珣陷入沉默,安静地喝茶。 “此事暂时搁置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久。今日母后说给我送来了一份婚前礼,恐怕父皇心意已决,定是要我嫁给谢家人的。” 谢照不行,还有一个谢宴歌。 不知为何,云惜总觉得谢宴歌会趁此机会去找她父皇,恢复男儿身,如他所说的那般,要她嫁给他。 云惜一想到以后要和谢宴歌这种怪人搭伙过日子,便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如果父皇答应,她也无法拒绝。 云惜抱怨了一番,纪珣只是安静地听着,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多看法。换句话说,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婚事,有时只是象征性的附和两声。 这让云惜心里更堵了,一整天闷闷不乐。 下午,皇宫送来的婚前礼到了。 如今中宫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却也要顾着表面情谊,给她送些珍贵的礼品,尽母亲之责。 云惜在前面亲自验查,纪珣一身黑衣,如同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神情漠然,掀眼扫过去,瞥见其中还站着两个模样姣好的男人。 宫中礼官走到云惜身边,笑眯眯地说:“听闻殿下即将出降,皇后娘娘特地请了两位通晓人事的公子,专门来教导殿下。” “奴清风参见长公主。” “奴寄月参见长公主。” 云惜笑容微滞,纪珣也顿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云惜问。 礼官笑着说:“这是每位公主成亲前的必要学课,后续这两人也会向皇后娘娘那边告知殿下的学课进度,望殿下好生对待。” 大魏的公主毕竟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出嫁也是以自己为中心,在嫁给预定驸马之前,通常会先找两个宫中礼司的男子来教导人事,不会做到最后,起到一个引导上的作用。 前朝便有公主出嫁不晓人事,被变态驸马玩弄,殉在新婚之夜的前车之鉴。 当然,到了大魏,其实已经和婚前最后的放纵没有区别。 云惜嘴角微抽:“可以不要吗?” “殿下不必害羞,先收着罢,改日定会让殿下回心转意。”礼官已然见多了这种情况,从容应答。 说完,他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云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清风和寄月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殿下为何要将奴送回去,难道不喜欢奴吗?” “请殿下放心,奴的身子很干净,保管会让殿下满意。” 身后的纪珣瞥见这一幕,不禁眯起黑瞳,抬脚缓步走过去。 两个小倌面容貌美,剑眉星目,贴近感受,身材也是相当有料,体温火热。 云惜正愁着怎么弄开他们,下一刻,刀锋便贴上了其中一人的脖颈。 “滚。” 他薄唇轻启,吐出刻薄冷漠的嗓音。 两个小倌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云惜,直接跪下:“殿下,这位是……” 云惜也皱了眉头,抵着纪珣的手背,把刀收回去:“你干什么?” “《侍卫守则》第二条,若有不明人士蓄意……” “停。”云惜按住他,“这是皇宫礼司来的人,不要动手。” 纪珣垂眸,思忖,放下弯刀:“……” 皇宫礼司,有何特别? 他以前帮政时,从来不理会礼司的谏言。 “圆荷,带这两位公子去安排住处。” 清风和寄月被圆荷带走,云惜拉着纪珣回书房,他跟在她身后,脚步缓慢又沉稳,故意落后了几步,拉开距离。 看似十分不经意,随口提道:“殿下看上了这两人?” 她以前最愁有外来男人要留在公主府,想尽一切办法驱逐。 云惜正思索着怎么应付任务,听见纪珣开口,她白了他一眼:“他们虽然长得合眼,但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人。只是出于情面,才暂时留他们。” “那也是长得顺眼,喜欢这方面的。”纪珣风轻云淡地说,“殿下若喜欢,收进府里也并非不可。” 云惜:“?” 她总感觉他的语调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具体。 “他们是皇后派来的人,动机倒是挺纯粹的……”云惜说着,轻咳一声,脸有些热。 “不过我也赶不了他们,皇后一直和我不对付。” 然而纪珣仿佛并未听进去后半句,自顾自地冷言冷语:“臣斗胆一问,此二人合眼在何处?” 云惜:“……长得合眼就是好看,这事怎么说具体,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你现在的样子也很合眼。” 纪珣默默抬手,欲要摘掉金面,云惜疑惑:“你突然摘面具干什么?” 她只是单纯问一问,然而这句话落到纪珣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现在的样子,是指戴着面具。若摘下呢? 片刻,纪珣微微抿唇,长腿继续迈,一言不发地朝书房那边走去。 没有得到他的答复,云惜提起裙子跟上,然而纪珣走得太快,她腿短跟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书房,坐在桌前继续画羊皮卷。 云惜不明所以,但她也没有多问, 她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没过一会儿,圆荷便走进来,送来一份册子。 “殿下,这是礼司那两位公子托奴婢转交给你,接下来的日子,只需按照上面的内容学会便可。” 云惜接过册子,翻开看了一眼,被里面刺激的东西震惊得愣了一瞬。 全是男女之事相关的内容,比她平时看得话本子还要直白通俗。 圆荷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两位公子还说,他们此行带来了一些新奇的小物什,可以供殿下挑选。放在礼箱的第三层匣子中。” 云惜整个人僵住了:“……” 她想现在就把那些东西全扔了。 她的神情变化太过明显,让旁边的纪珣不禁侧目,他浅浅地瞥一眼,扫过她手中的册子,看见其中的一部分内容。 下一刻,他指尖微滞,随后合上了羊皮卷。 第38章 ----------------------- 作者有话说:云惜:你现在的样子很合眼 某只自尊心受打击的小狗故作镇静地走开…… 第34章 拥抱 “这是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云惜立马热着脸将书合上,“没什么。” 纪珣定定地看着她,如同审视一般,仔细打量她流露出的不自然。她这张纯良的脸,藏不住任何心事。 “殿下若有困难,臣可以帮忙解决。” 悄无声息地杀两个人,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云惜推他的脸,让他转回去:“说了和你没关系,画你的图去。” 温软手掌毫无防备地贴上他的面颊,挤压得有些变形,他面无表情,在她催促下,转过了头。 末了,还不忘提醒道:“殿下记着净手。” 云惜:“为什么,我的手方才才洗过。你在嫌弃我吗?” “不是。”他语气颇凉,“只是臣这张脸生得丑陋,怕脏了殿下的手。不像礼司两位公子,白净又顺眼。” 云惜:“……” 没完没了是吧? “纪珣,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云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特的猜测。 纪珣停顿一瞬,对这个词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之前失忆的他,也是这般询问云惜。 “喜欢一个人才会吃醋,臣又不喜欢你。”他冷冷地说。 一模一样的回答,还给云惜。 云惜:“……哦。行吧。” 她带上册子,站起身走了。 纪珣本以为她会再多追问两句,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他问:“她去哪?” 圆荷也准备跟上云惜,她答:“兴许是去找礼司的两位公子。”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随着门被关上的轻响,纪珣手中的小狼毫也忽然断了,墨溅在书桌上。 藏在金面下的黑瞳陡然低沉,淡色唇瓣紧抿成一条线,指节攥紧剩下的半截笔,腕间青筋突起,墨色染黑了手也不曾察觉。 …… 云惜走到一半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原来是纪珣跟上来了。 但他并未挑明,只是像道影子一样紧紧跟着,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回头看,他便停下来,眼波平静地望向别的地方。 或许是绿树、红花、飞鸟……但就是不看她。 他本可以悄无声息地走来,可他选择了动静最大的方式,似乎想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后。 云惜本以为他不会来,毕竟走的时候那么着急,不理她也要往书房冲。这几天他一直在画羊皮卷,她看不懂,却从他的专注程度来看,也能猜出那很重要。 云惜不想打扰他,便选择独自前来。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因为她对清风和寄月这两人有点印象。 【相貌清绝的双子,一个喜动,一个喜静,二人虽在礼司充当通房小倌,其实却是礼司官的亲生儿子,第一次出宫,便被送到柔嘉长公主府。】 【听闻长公主总是不满意找来的面首,双子便使出了绝招,二龙前后齐入,如影随形,从此成为公主府最受宠爱之人,连应南风也只能屈之其下。】 【系统:由于宿主擅自篡改剧情,主世界为了保证两位角色出场,所以安排在这里。当前府内存在三位限制人物,随机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75%】 云惜:“……” 75%……她这一去,还回得来吗? 现在云惜不用担心了。 她回头之时,对纪珣笑了笑,以示感谢,随后便自信地加快了脚步。 后方的纪珣又陷入一阵沉默:“……” 这么着急去找他们? 还笑着。 他绷紧下颚,不动声色地按住刀柄。 两位小倌被安排在离云惜最远的悬月阁,找到他们时,二人正在花圃采花,准备酿特制花蜜哄云惜开心。 云惜尴尬又羞耻地站在花圃前,展示册子:“这上面的东西,非做不可吗?” 清风停下,笑着说:“皇后娘娘只是想确保殿下成婚之后不会太过局促,伤了和驸马的感情。殿下只需学会,不一定得是我们二人。” “不过,我们会隔段时日向皇后娘娘和礼司上报情况,还请公主殿下好生对待。” 云惜微微蹙起眉:“……” 这种婚前教导的流程,对于别的公主来说,做不做都无所谓,但她不一样,如果她不认真做,可能会被皇后曲解一番,视为抗婚,而且有无欲之症。 在大魏,无论男女,有无欲之症的人,多数是生不出孩子的。父皇如今最着急的便是皇储一事。 皇后一直想让自己手下的公主取代云惜,而且十分看不惯她,若让她得逞,自己以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殿下是不喜欢我们二人吗?”寄月腼腆地问,“我们虽是第一次,却也是做足了功课来的。” 云惜:“……你们不合我胃口。” 这根本不是第几次的问题啊喂!如果她真是这么随便的人,就不会费尽心思逃避限制剧情了! “那什么样的人才是殿下喜欢的?殿下可以将他接进府中,我们可以去问那人一些实情,也是差不多的。” 云惜沉默一瞬,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过须臾后,她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长安中的世家公子,不乏优秀者达到了她心中的标准,可是她都看不上。 外在条件终究都是其次的,她真正想要的,还是内心那一份真挚的情感罢了。 云惜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青年。他一袭黑衣利落凛然,站在棠花树的阴影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在她回首之时,又错开视线,看向天上掠过的飞鸟。 “……” 纪珣或许可以成为其中的人选。他说不喜欢她,陪她作一场戏,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再回过神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书房门口。 云惜站在门前 ,考虑了一路,最终决定开口:“纪珣,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等了一路,终于听到她主动叫他,纪珣面不改色地走过来。 “殿下和两位礼司公子聊得不太愉快?” 他看到了,却不知他们在聊什么。 云惜眨了眨眼,把袖中册子递给他看:“在聊这个。” “……” 纪珣面无表情:“光天化日……” “我和他们说,我只想和你一个人。他们说以后会来问你,你能帮我糊弄一下他们吗?” 她挤眉弄眼,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只是帮忙撒个谎而已。”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黑衣青年沉默良久,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一瞬间崩坏。他强行稳住语调:“殿下对他们说什么?” 云惜连忙松开手:“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造谣你,只是我真的需要一个挡箭牌。” “你帮帮我好不好?”云惜故作可怜兮兮,“我给你加俸禄。只是一些拥抱接吻之类的,不是那档子事,不会败坏你的名声,你说两句话就行。” 她知道,让原著中清心寡欲的大直男说这种话,还是太为难了。 云惜想了想,决定提高报酬:“这个月俸禄再加一百两,如何?” 他半晌没有说话,仿佛在思索,随后恢复神情,平静地说: “殿下知道,臣不擅长弄虚作假。” 云惜:“……” 这确实。 云惜早就见识过此人的脑子有多么直,说起谎来有多么不自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云惜有些犹豫。 纪珣:“臣没有任何意思,全听殿下安排。” 云惜纠结了一会儿,随后抬眼看他,放下手臂:“……纪珣,你能过来一点吗?” 他乖乖低下身,靠近她,如同一条冷静却极为忠诚的狗,掀起黑瞳,盯她。 云惜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虽然知道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仍然忍不住面颊发热。 “再过来一些。” 她低声道。 直到两人只剩一拳之隔,云惜张开小臂,环住他的腰身,轻轻靠进他怀里。 纪珣动作微滞,眸色低垂,并未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任由她抱着,少女发丝的梨香萦绕在他鼻间。 “殿下这是……?”他面色从容,故作疑问。 云惜深吸一口气:“我这样抱你,你会感觉不舒服吗?” “殿下是指哪方面?”他问。 “各种方面,身体和心。”她说。 纪珣不假思索:“并不会。” “那就好。”云惜松了口气,“等过两天,你就告诉礼司的人,我抱过你了。” “殿下是在占臣的便宜。”纪珣冷静地说。 云惜:“所以我给你提高俸禄,就当是损失费了。” 第39章 “臣如今并不需要钱财。”他幽幽地说。 云惜蹙眉:“那你想怎么样?我没有什么能给你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忽然按住她的肩膀,下一刻便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纪珣将她锁在怀里,箍着她的腰身,力道颇重地揽着,低首,嗅她发间的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占了便宜,他也要占回来。 云惜愣住。这是纪珣第一次主动抱她,没有任何紧急情况,只是单纯地拥她入怀。 胸膛如她每夜梦中那般坚硬紧实,衣襟上的银系扣有些冰,贴着她单薄的外衣,传达到肌肤上。 他抱得太紧,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勒到了她,身前某处玉山被挤得变了形,几乎快让他垂下的发带流苏陷入其中。 她不敢置信,却又觉得这般反应,在他那奇葩脑回路的情理之中。 温热呼吸洒在耳边,引起肌肤层层战栗,云惜心中狂跳,终于忍不住了: “纪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35章 临幸 云惜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拙劣的模仿,来报复她“非礼”他。 果不其然,随即她便听到他说:“臣在讨要报酬。” 云惜眨了眨眼,她离他很近,偏过头,柔软睫毛刚好擦过他的金面,余光瞥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一个撞坏了脑袋的傻狗,他懂什么呢? 云惜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止一次向自己证明,他是一块完全没有情感可言的木头。 很多次,她放下心后,又觉得莫名有些堵。 难道她在他眼里就这么没有魅力吗,连眼神都不变一下?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云惜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纪珣对她的想法? 也许是他真的太特别了吧。 “……” 被冰冷的怀抱拥着,明明紧得她快喘不过气,然而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抗拒和反感。 好像她从来没有对纪珣的靠近感觉厌恶过,他不像一个寻常的人,更多时候反而像一只小狗,贴着她,只是因为单纯想这么做,就大大方方地做了。 他的体温总是偏温凉,靠近时仿佛能闻到风雪的冷香,一如他此人,凉薄又淡漠。这个怀抱,曾多次在危险中护住她,让她从心底处舍不得推开抗拒。 “还没抱好吗?”云惜呼吸有些困难,脸颊很热,“你要多久?” “没有。”他说着,侧过脸,继续嗅她颈间的香。 此时此刻,云惜觉得他根本就是一条傻狗,莫名其妙开始嗅起自己。 她抬起手,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发丝很凉,像春后冰刚融化的河水,又顺又滑,穿过指尖时有丝丝冷意。 伏在她肩头的纪珣睁眼,轻轻眯起,问:“下一步是什么?” 云惜回想起册子上所写的,不禁脸一红:“这个不能有。你松开,我快被你勒死了。” 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手劲,几乎要把她的腰掐断似的。 纪珣依言放开她,风轻云淡地退后两步:“殿下和臣扯平了。” 云惜终于能大口喘气,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看来是经不起折腾的主儿,若是他再用些力,或许都能在她身上留下印子。 “下次不准抱这么紧。”云惜瞪他一眼,“哪有这么对待女孩子的,我是你的仇人吗?” 恨不得把她揉碎一样。 “……” 纪珣抿了抿唇,看一眼自己的手,陷入沉默。 “弄疼殿下了?” 他没想到她这么娇贵,轻轻一碰就憋得满脸通红。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 毕竟云惜浑身上下看起来都软,抱起来像个被棉絮填满的枕头,让人忍不住加重力道,试探她的极限,软的捏着只会变形,不会被弄坏。 这次是他疏忽了。 “下次不会了。”纪珣淡淡道。 云惜红着脸退后几步:“好了,这下不用昧着良心说谎了,你可以大方地告诉他们。” “嗯。” 说完,云惜便转头窜回了书房,脚步比他之前还快,纪珣却不慌不忙,缓步跟上去。 在云惜看不到的角度,金面下那张万年冰冷的脸似有似无地勾起了几分笑意。 …… 第三日夜晚,云惜睡下后,礼司双子终于找上纪珣。 三人在庭院中相遇,纪珣正在为她守门,等她彻底睡熟后便准备离去。 先遇见他的是清风。 清风脸上挂着温柔笑意,朝他走来。纪珣视而不见,双手交付于身后,站如挺直寒松。 他并不喜欢这两个礼司,以色侍人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最低贱的存在。 纪珣从前不会刻意在意这些人,在公主府,他只觉得嫌恶。 “纪侍卫,这几日殿下可有和你发生过什么?”清风轻柔地问,开门见山。 纪珣知道他的目的,遵云惜的意,道:“嗯。” 面对他的冷漠,清风也并未恼怒,只是笑了笑:“殿下在床榻上可否有无欲之相?纪 侍卫可以如实告知,好让我们几个回去禀报皇后娘娘。” 纪珣眼瞳轻眯,沉默:“……” 床榻上? 云惜从未和他说过,还有这一环节。 “不知。” 清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续说:“听闻纪侍卫早些日子便入了公主府,奴们打听过,公主府的大侍女圆荷姐姐说,殿下格外喜欢纪侍卫,刚入府便留夜临幸,怎么会不知呢?” 纪珣指尖微顿,琢磨着他话中两个意料之外的字:“‘临幸’?何人所传。” “圆荷姐姐所说,想必是殿下亲自透露的。”清风道,“圆荷姐姐还说,殿下是真心喜欢纪侍卫,还特地打点府中婢女,让你知晓她的心意。奴以为你们二人早已……” “……” 纪珣抿唇,目光幽深。 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云惜喜欢他? 结合之前她的许多异常举动,纪珣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垂眸,掩藏住眼底的神色,面上依然风轻云淡:“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清风面色一僵,又是一阵疑惑。他完全看不懂纪珣此番神情的意思,但想起交差的事情,咽了咽喉咙,又问:“所以,殿下她究竟……” 在那方面行不行? “嗯。” 还没等他说完,纪珣便轻应了一声。 清风:“……” 清风只能将其解释为“行”的意思,他见纪珣心不在焉,似乎不想回答他,于是便只能退下,改日再来细问。 …… 公主寝殿。 夜已深,守夜侍女们靠在门柱边打瞌睡,撑着一盏微弱的灯,附近一片昏暗。 纪珣走到寝殿门口时,其中一个侍女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又昏昏睡过去。公主府的每一处地方,从来不对纪珣设防,尽管是云惜的寝殿,他也随时来去自如。 他放轻脚步,几乎像一只狩猎中的黑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寝殿的门。 1 映入眼帘的是屏风后,纱帐重叠的床,他夜视极好,甚至能看见床上少女侧躺的身姿。 来到书桌前,他拎起白日里的那本册子,翻开。 白天在书房,他只看到了一部分,如今全部看完,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有多荒唐。 大魏公主出嫁前,还要先试这些事情? 比他想象中还要开放。难怪云惜如此藏着掖着。 合上书,纪珣的目光转向床榻上少女,先前听到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但他终究是晋国人,心里存在一层道德上的隔阂,只是隔着纱帐,隐约模糊地打量她的睡颜。 黑沉眸子的视线从熟睡少女的头发,打量到全身,细细端详,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刻进眼中。 听说那个礼司的话后,他半夜睡不着,便想来看看她。 纪珣本想看她两眼,然后立马离开这里,谁知睡梦中的云惜却忽然皱起了双眉,嘴里含糊着说梦话,抱紧了身前的被子。 “不要……” 细软黏糊的嗓音,软绵绵地钻进他耳中,听不清,引起了他的好奇。 偷听梦话,实在有些下作。 他抬脚准备离开。 “别摸我了……好痒……” 思忖片刻后,纪珣撤回脚,退回去。他轻轻放下弯刀,半跪在她床前。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云惜的脸色逐渐变得红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纪珣以为她又梦魇了,凭着之前的记忆去找安眠膏,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放在梳妆台的小匣里。 “纪珣……” 她忽然喊他的名字。 纪珣脊背一僵,没有转身:“臣……” 第40章 他以为她醒了,正想为自己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既然云惜喜欢他,又何必再解释? 真正该解释的人是她。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她“临幸”过。 想着,他回过身,却发现她依然闭着眼,方才还是在说梦话。 少女躺在床上,单薄锦被遮不住曼妙身段,卸去朱红的粉唇一张一合,呼唤他的名字,喘.息着让他慢点,双腿夹紧了被子。 “别亲了,脏……” 纪珣瞳孔骤缩,指节攥紧,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他不是傻子,一番推测,也能猜出她梦到了什么。 纪珣依稀记得,在他恢复记忆那日,云惜提起过她的梦,那时她便神情异常,遮遮掩掩。 她竟这般思他成疾?连梦里也在想他…… 纪珣目光凝聚,喉结滚动一圈,松开手掌,终于忍不住掀起了纱帐。 轻轻地,悄无声息地低下身。 那张粉唇依然在哼哼唧唧地叫他,酥麻软骨,他不禁回想起白日里,在她身上闻到的梨香。 这一次,他有机会、有理由闻个够。 虽然身下人毫无防备地沉睡,纪珣也只是从发间嗅到她的脖颈,没有继续往下。 原先还有几分怀疑,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喜欢他。 云惜对其他男人的抗拒,一直以来他都看在眼里,如果她是随便的人,没必要拒绝他们。 她却毫无顾忌地让他进出寝殿、守在屏风后陪她沐浴、穿那种衣裙给他看,甚至在梦中想他。 可她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或许有,但是那时的他太迟钝。 云惜毕竟是位公主,让她拉下脸面和侍卫坦白心意,有损她的颜面,所以才会让婢女间接传达。 可是她不知道,公主府那群婢女,平时根本不敢靠近他,更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别亲那里了……你亲上面吧,饶了我……” 睡梦中的云惜感受不到床前人逐渐炙热的视线,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纪珣蓦然收紧了手指,攥住她脸颊边垂落的发,指节微微发颤,落下的动作却极力克制,如羽毛般,拨开她的发。 盯住那张微微湿润的唇。 “云惜,这是你自己说的。” ----------------------- 作者有话说:又迟到了,跪键盘给大家磕一个[捂脸笑哭] 第36章 唇软 翌日清晨,云惜在一阵头昏脑胀中醒来。 她睁开眼,起身,感觉脸颊有些酸,好像被人长期按着一个姿势张着嘴巴一样。 昨天她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托系统的祸,她又梦到了纪珣,不过这次两人换了个场地,不在她的寝殿,也不在浴桶、书房,而是在他们第一次相拥的庭院里。 在原本的发展上,纪珣抱着她,在树干上…… 云惜已经习惯了这种限制梦,她只感慨系统的造梦能力,居然能让她做如此真实的梦。 她忍不住咬唇,却忽然一痛,伸手去摸,下唇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伤口刚凝固好。 云惜猜是自己昨晚在梦里太疼,忍不住咬破的。她每次做那种梦,起初的感觉就是疼,逐渐适应后,才慢慢有潮水般的快意侵袭。 可是仅存于梦中,醒来之后她便会忘记那种快感的具体,只记得很让人难以控制。 因为她每次做梦的尺度太大,所以她很早之前就遣散了夜晚守床的侍女,怕自己的那副模样被人看见。 红着脸下床穿衣,推开门,正好看见在外面等待的纪珣。他一袭黑衣站在门口,背对着她,目光停留在庭院中的棠花树上,像是出神。 云惜:“你起得好早。” 因为昨天的梦,她看到他时,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嗯。” 纪珣回过身,不知是不是云惜的错觉,她感觉他的眼神好像也闪躲了一下。 “殿下去用早膳吗?”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云惜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具体,于是点头:“要一起吗?” “嗯。” 云惜走在前头,纪珣跟着她。今日他走得比以往快许多,几乎快要和她并排而行,从前他总是会刻意拉开距离。 云惜早上起来肚子饿,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忙着去吃早膳。 今日的早膳偏清淡,云惜特地吩咐膳房,因为她的唇被咬破了,吃不了太刺激的。 她刚坐下,纪珣便问:“臣能坐在这边吗?” 他看向她身边的位置。 云惜点头:“当然可以。” 余光一瞥,她发现纪珣唇上也有破口,像是被咬的,淡色唇瓣上的痕迹靠近一看,十分明显。 他方才一直抿着唇,直到现在她才发现。 “你……” 云惜眼中流露出疑惑:“没事吧?” 他睡觉也咬到唇了? 云惜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有空去找圆荷,让她给你拿点膏药擦一擦。” 纪珣顿了顿,看向她,目光定定。 云惜:“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纪珣喉结微滚,面不改色。 终于上菜了,云惜开始用膳,纪珣手执玉筷,半晌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云惜。 少女唇上有伤,咬着东西时小心翼翼,有时被烫到,会忍不住皱一下眉。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削减她的食欲,吃得像一只腮帮子鼓起的兔子。 纪珣不禁想起了昨晚。 云惜现在吃的痛,有一部分怪他。 昨晚她做梦,似乎是在梦里痛到了,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他一向自认为定力不错,依然败在她的纠缠下,没有控制住自己,这算他的过失。 幸好云惜喜欢他,而且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其实也算你情我愿。他头一次与姑娘家做这般事,弄得生疏,不小心弄破了她的。 他记得那种感觉,比他预料中的还要软,却也丝毫不弱势,他弄伤她后,她也咬了回来。 当时的纪珣有些恼火,毕竟是她先缠着他要,结果又反咬他一口,第一次在血腥味中结束,还没来得及深入。 给了,她喊不舒服。不给,她又抓着他不肯松手。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云惜也有这么难伺候的一面。 终于有一次清淡的早膳,纪珣却一口没动,光看云惜吃得欢,她埋头苦干,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 又或者,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纪珣更偏向后者。 他看得出来,云惜脸皮薄,却总是按捺不住爱慕之情,对他做出各种出格的要求,事后又红着脸假装无事发生。 虽然有些别扭,但无伤大雅,他陪她装作不知道便是。 纪珣放下玉筷,拿起旁边装莲子银耳羹的碗,舀起一勺羹,递到云惜唇边。 “羹汤要凉了,趁热喝。” 云惜抬起头,下意识就张嘴含住,清甜软烂的莲子滑入口中,她忽然愣住。 “……?” 还没松开瓷勺,她抬起眼,撞上纪珣那双淡然的双眸。 等等。 云惜脑子迟钝了一瞬,真真切切地看见他手中的动作后,才愣愣地放开牙,勉强把银耳羹咽下去。 “你……方才在干什么?”云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纪珣风轻云淡地收回手,舀起第二勺:“提醒殿下,银耳羹凉了就不好喝了。” 云惜有些慌乱地用手比划:“可是你……” “臣怎么了?”他长眉轻扬,眼中冷淡。 她又在害羞了。 纪珣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不该这么毫无预兆地贴近,于是放下瓷碗,冷冷道:“臣只是觉得,殿下不该浪费食物,所以顺手递过去。” 闻言,云惜陷入沉默。 “……” 他这番解释完全没有问题,反倒是她,以前习惯饭来张口的伺候,他只不过一伸手,她就张嘴了。 这么一想,云惜顿时觉得合理多了,突然感觉自己有些不像人。 他忠心到这个份上,她为什么还总是怀疑他呢? 况且,他是纪珣,又不是别人。她还从来没想过,让纪珣伺候她吃饭呢。 “原来如此。”云惜说,“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纪珣:“……暂时不是特别饿。” “还是吃点吧。我吃不下了,剩下的都归你。” 他一向很听话,云惜让他吃,他就乖乖地吃。但是她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便见他直接将第二勺银耳羹送入嘴里。 那是她用过的瓷勺。 云惜不禁捏紧了筷子,低下头喝茶。 他一点儿也不嫌脏吗,连别人的也能…… 云惜又不禁想起了昨晚的梦,他也是像这样,没有一点心理隔阂,毫不犹豫地含住她。 她偷偷掀眼瞥他,目光有些心虚地落在他的唇上。那张颜色有些淡的薄唇,和进出的雪白瓷勺形成鲜明对比。 第41章 云惜依稀记得,梦里他的唇瓣看着冷硬,其实很软,能弄得她双腿发抖。 不知道现实中是不是也…… 云惜不禁盯着他出神,纪珣感受到她的目光,假装没看见,慢条斯理喝完一碗银耳羹。 很甜。 和她给的蜜杏一样甜。 “殿下在看什么?”他静静地问。 云惜回过神,连忙找补:“在看你嘴上的伤。” 纪珣眸光微动:“过几日便会好的,不必担心。下一次殿下要小心。” 云惜:“我是不小心的,只是睡迷糊了。” 她不好意思把梦到他的事情说出来。 “臣也是。”纪珣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安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直到圆荷走进来。 “殿下,皇上身边那位徐公公来府上了,说是与谢家婚约一事有变,需要告知殿下。” 云惜闻言,顿时蹙起眉,站起身:“好,我马上就去。” 她净完手,转身走出门。纪珣慢一步,在他出门前,特地回头看一眼圆荷。 圆荷顿时面露疑惑:“纪侍卫有事吗?” 纪珣沉吟须臾,缓缓道:“以后殿下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你可以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他说完,走了。 留下圆荷一脸疑惑:“……?” ----------------------- 第37章 疯子 公主府前堂。 皇宫里派来的徐公公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见云惜过来,笑着福身作揖:“殿下万安。” 云惜:“公公,父皇那边有何事”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陛下与谢家商议婚期时,谢将军提起要延后婚事。将军说,谢家二公子与殿下并非良配,驸马人选还需再考虑。”徐公公说。 “殿下不必担心,谢家承诺会尽早考虑好驸马人选,不 会让公主受委屈。” 这个消息对云惜来说无异于意外之喜。她本就愁嫁人一事进退两难,如今也算是让她缓口气了。 “至于皇储,陛下说他也会再作考虑。” 云惜压住不自觉上扬的唇角:“无碍。回去告诉父皇,儿臣一切听他的。” “还有一件事。”徐公公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今日南诏王回了长安,此刻正在宫中,想邀殿下入宫一叙。” 云惜心中一沉,却也不好拒绝:“好,本宫知道了。” 交代完几件事后,徐公公便甩拂尘走了。 云惜准备入宫去会一会那个云厉,于是唤人去备水沐浴,前后神情肉眼可见地开心。 见她脸上喜悦,纪珣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笑意,跟在她身后,看似不经意地问:“殿下心情好点了么?” 云惜笑着说:“多亏了谢照和他的心上人私奔,否则这亲是非成不可了。” 纪珣抿了抿唇,沉默:“……” 和那个谢照有什么关系? “来日他要是和那个姑娘成亲,我们一起去谢谢他。”云惜说。 纪珣按下皱起的眉,眸色舒缓:“……嗯。” 他们一起。 …… 皇宫,云惜到皇宫中,正好看见许多路过的宫人抬着大箱小箱去往乾坤殿。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皇叔……” 乾坤殿中,魏帝坐在龙座上,身边是当今皇后,再往下的高座上,是一位身穿华贵蟒袍的中年男人,面容成熟威严,眉眼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依然可见几分俊逸潇洒。 他几乎毫无礼数,在魏帝面前坐着也不端正,双腿交叠,手边抱一个相貌姣好的婢女摸着,一边把玩着酒杯,活脱脱地乡野登徒子做派。 魏帝却对他常居偏远地带养出的习惯倍感满意,似乎觉得这样才对得起看似封王实则流放的这些年。 当云惜看向南诏王云厉时,他也挑着一双玩味的眸子回望,停在云惜身上,略微沉吟。 “这是……懿禧先皇后和皇兄的女儿?这么多年未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倒有几分先皇后之姿。”云厉定定地凝视她,连手中的酒杯也停了。 云惜察觉到这目光,背后一阵发凉,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落座。 魏帝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云惜却看出来了,他让她这次不要多嘴。 云惜坐在位置上,低头开始喝茶,没过一会儿,燕王府的人也来了。 来者又是段松,燕王行动不便,于是每逢宴会,都是由他代为出场。 云惜:“……” 怎么又是他。 因为纪珣,每次段松和她一碰面,她总要提防着他和纪珣说话。她总感觉,段松还在惦记这件事,毕竟是原著中的真正原主,没有按剧情发展走,多少是有点执念的。 段松笑着行完礼,在她身边坐下,这个近得有些可怕的距离,让云惜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之前被掐掉的限制剧情,该不会以这种方式重来吧? 段松自然也看见了她,笑着朝她伸出手。云惜心中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黑靴已经踩住了他的手。 站在中间的纪珣抬脚,将段松的手碾在脚下,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 云惜和段松两人同时眼皮一跳。 云惜:“……” 这么直接?万一得罪了世子…… 段松:“……” 他只是想捡个东西。 纪珣缓缓收回脚,段松笑容僵硬地撤回手,不敢再往这边探,云惜也往旁边挪了挪。 三人的动静都很小,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纪珣,我想吃那边的糕点。”云惜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干点事来缓解尴尬。 纪珣轻应,低身去取远处的盘碟。 在两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段松不禁翻了个白眼:“……” 平时教训他像个皇帝似的,现在还不是给人当狗使唤。 宴会上几位王爷和皇帝聊起了封地之事,云厉率先大手一挥,让人搬来许多的檀木箱。 “臣弟这些年在南诏寻到了不少宝贝,好不容易回长安一次,自然少不了皇兄的份。” 檀木箱被打开,里面陈列着许多奇珍异宝,还有诸多昂贵药材,与皇宫宝库里的收藏品不相上下。 “皇兄从前喜欢狩猎,臣弟特地寻到了一块龙血木,打造了一张神射弓,献于皇兄。”云厉笑道。 魏帝看到那张弓,顿时眉开眼笑:“朕老了,哪还像从前呐。不过,四弟有这份心,朕很欢喜。” “听闻皇后近年来酷爱以珍珠养容,臣弟也从南海商人手中收了一斗上好的玉雪珠,一颗价值千金,献给皇后娘娘。” 皇后收到这份大礼,也扬起了唇角。帝后二人都被哄得高兴,连连称赞云厉。 当然,也少不了云惜那一份。 云厉转过视线,挥手让人呈上一方宝盒,打开看,里面装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红宝珠,鲜艳欲滴。 云惜停顿了一下,尽管是从小见惯无数宝物的她,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漂亮的宝珠。 “此物名叫凤血珠,本王第一眼见到殿下,便觉得殿下是它的主人。红珠衬美人,当作本王补给殿下的一份生辰礼。” “多谢皇叔。” 然而在宝盒打开的那一瞬,没有人注意到,云惜身边的两人脸色微变。 段松按着折扇的手指一紧,偏过头,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纪珣则盯着那凤血珠,抿唇眯瞳。 云惜拿到凤血珠,放在面前看了看,实在觉得喜欢:“……” 不得不说,她这个皇叔非常懂如何投其所好,她最喜欢红色。 云厉继续坐回去和魏帝喝酒,云惜打量着凤血珠,转头让纪珣过来:“纪珣,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她回头,却见纪珣面色冷淡,盯着她手中宝盒的双瞳,似乎藏着万千情绪,幽深阴森。 云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好像她手中之物是一块肥肉,被阴险狠厉的野狼盯上了。 她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打翻在地,幸好纪珣及时出手稳住:“既然殿下喜欢,就要小心保管。” 再抬头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云惜眨了眨眼,不由地捏了捏衣袖:“……你喜欢这个吗?” 纪珣站直身子,不为所动:“臣如今配不上此等好物。” 云惜执着地问:“那你喜欢吗?你想要,可以送给你。” 后半句,她声音十分轻,几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纪珣眸光微动:“你……” 云惜关上盒子,将其塞进纪珣怀里:“你拿着。” 她看得出来,纪珣对这颗珠子很感兴趣。她本来不打算要云厉的东西,只是单纯欣赏一下,过段时间就找借口送回去。 毕竟云厉不是好惹的人物,她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但是纪珣想要。 云惜一直觉得自己很亏欠他,所以尽量地不亏待他。如果纪珣很想要这颗珠子,她就收下,然后送给他。 第42章 “……多谢殿下。” 纪珣垂眸,看不清眼中神色。 …… 宴会进行到后部分,云厉提出要献上一场烟花,请各位移步到外面。 云惜没有吃饱,偷偷带了几块糕点,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说说笑笑的人,不禁放缓了脚步。她正想偷偷拉纪珣走的时候,转头发现他在和段松对视。 云惜:“?” 她想去扯纪珣的衣角,前面忽然开始放烟花,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云惜一跳,她手上的帕子被风吹走了。 云惜下意识想去捡回来,跟着帕子飞走的方向走,看见自己的手帕挂在小树上,抬起头试探高度。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背后伸来,替她取下了帕子。 “这是你的?” 云惜一愣,回过头,看见一张病态苍白的脸,两颊凹陷下去,眼神萎靡不振。他穿着华丽,也是王公贵族才能穿的 蟒袍,只不过云惜从来没见过他。 “谢谢。”云惜不认识他,有些谨慎地退后两步。 那少年恹恹地抬起眼,停在她身上:“你是魏帝的女儿?” 云惜点头:“你是……?” “南诏王云厉之子,云野,见过柔嘉公主。”他声音极轻地说,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了。 云惜蓦然瞪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云厉居然还有一个儿子,看上去只比她小几岁。 既然是云厉的儿子,为什么刚才在宴会上没看见他? 他这副模样,简直就像快要饿死了。 无论如何,好歹他也帮了她一把。想了想,云惜从小布囊里摸出自己拿的糕点:“你是不是很饿,要吃吗?” 瘦削的少年死气沉沉地盯着她,眼中忽然流露出几分癫狂,嗤笑:“父王说,女人给男人送好处,是在求爱。堂姐,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云惜被他突变的神情吓一跳,手中的糕点不慎跌落,直接滚到地上:“……?” “公主。”徐公公的声音忽然出现,他快步走过来,挡在两人之前,“陛下在那边找您呢。” 云惜顾不上那么多,当即跟着徐公公走了。等远离那人后,徐公公松口气,对她说: “殿下可把老奴吓坏了。方才那人是南诏王之子,他生下来起便患了癫症,喜怒无常,殿下可要离他远点。” 云惜攥着手帕回头望去,只见那小树下,身形瘦削的少年不知怎地跪在了地上,痴痴地去拾她掉在地上的点心,不顾泥土,径直往嘴里塞。 他感受到她的视线,抬起头,嘴里被塞满了,对着她咧嘴,像恶鬼一样嘻笑。 云惜着实被吓到了,连忙收回视线,提着裙子走人:“……” 但是,她不记得原著中的云厉有儿子。 ----------------------- 作者有话说:马上要到文案环节了[害羞] 第38章 表白 回到行宫前,天边已经放起了绚烂五彩的烟花,金黄琉璃瓦折射出五光十色,华丽夺目。 众人都围在殿前看烟花,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只有纪珣藏在最角落,身边没有一个人,他静默地站着,似乎对烟花并不感兴趣。 看到云惜回来,他才动了动眼瞳,轻声道:“殿下方才去哪里了?” 烟花的声音太大,云惜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站到他身边,大声道:“你怎么不看烟花?” 少女鼓足了声音,纪珣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可是他不习惯放声说话,于是伸手,牵起云惜的手。 云惜一愣,没想到他竟突然牵自己,没有任何预兆。 如此自然流利,好像他们本就是可以随意牵手的关系。 颇带粗粝薄茧的指尖一笔一划地写在她手心:在等你。 云惜感觉手腕骨有些痒,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等我干什么?” 他耳目极好,尽管周围一片嘈杂,依然能听到云惜的话。 又写:和你一起。 事实上,纪珣对这种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赏会不感兴趣,在晋国皇宫时,便觉得这些东西十分无聊。 但云惜要是想看,他可以陪她。 烟花绚烂美好,此物只能与值得之人欣赏。 听到这话,云惜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她眨了眨眼,随后轻声点头:“……嗯。” 二人站在人群的最角落,远离旁人,并肩望向天边绽放的烟火,五彩的火光于傍晚的落霞中盛放,倒映在两人眼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云惜有些出神,怔怔地望着天。纪珣用余光看她。 霞光映在她面容上,如同从梦里走出来的仙子,轻柔又脆弱,像染红了她的脸颊。 云惜生得很漂亮,她并不如旁人所说的艳俗,其实心底里比任何人都要纯良。她的纯良并不是笨,而是对世俗阴暗未知的纯洁。 她对很多事情只是一知半解,所以会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也不敢坦白自己。 “……” 纪珣看着她,忽然福至心灵,觉得现在是一个机会。 他薄唇轻启,藏在袖下的手探出,搭上云惜垂落的衣袖,缓慢滑到手边,正想勾住她的手指。 然而还未等他触碰到她,婢女圆荷忽然走过来,呈上一方手帕:“殿下,您的帕子。” 纪珣猛然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藏在背后,下意识去看她的反应。 云惜没有察觉,接过那手帕,正是她之前丢的那条。圆荷说:“这是一位公子托奴婢送来的,他说殿下走得急忘记拿了。” 云惜看到那手帕已经被染脏了,上面不知被涂上什么,一片污浊,散发着异味。 她皱眉:“不要了,你替我扔了。” “是。” 纪珣自然也看到了,他面色沉静,问:“那是什么?” 他认得出来,手帕是云惜的,但为何会弄成那样? “方才遇见一个疯子,不小心吓掉了。” 纪珣浅浅扫过她全身,没发现受伤的痕迹,于是说道:“谁?” “我皇叔的儿子。”云惜低声说,“就是送我们凤血珠的那个人。” 闻言,纪珣眸色微沉,冷冷道:“哦。” “刚才我好像感觉你拉了我的衣袖,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云惜没忘记提起这件事,好奇地盯着他。 他很少主动与她肢体接触,大多数时候都会保持距离,并非必要的话,他也从来不会多说一句。所以云惜下意识认为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然而纪珣却躲开了她的视线,喉结轻滚,平静地看向别处:“没。” 云惜不信:“真的?” 她追问了,看来还是很在意的。 显然,他们心有灵犀,都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 姑娘家脸皮薄,总是不好意思先开口的。 这种事情,其实他不是很在意,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但是看在云惜如此思他成疾的份上,他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她的相思之苦。 在长安这些天,云惜的确帮了他很多。 纪珣沉默,酝酿了片刻,正准备启唇:“我……” “柔嘉殿下。” 段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身金织蟒袍,摇着折扇,笑着走过来。 纪珣:“……” 段松正想和云惜搭话,忽然感觉身侧有一道利箭般的目光射过来,他转头看去,对上纪珣幽深的目光,顿时心中一惊:“……” 云惜已经分了心:“段世子有何事?” 段松回过头,清了清嗓子:“方才在宴会上,臣见南诏王赠予殿下一颗凤血珠,其实臣对此珠也颇感兴趣,愿出重金买下它。不知公主可否忍痛割爱?” 云惜眨了眨眼:“嗯?” 怎么都喜欢那颗珠子,这是什么男人之间的共同爱好吗? “这次恐怕又要让段世子失望了。” 段松笑容一僵,按着折扇的手指不禁紧了紧。 云惜继续说:“那颗凤血珠,本宫已经赠给纪侍卫了。如果段世子想要,得去问他才行。” 话音刚落,段松忽然一愣,而云惜也下意识看向纪珣,见他没有开口报价的意思,唇角不禁上扬。 “原来如此。”段松恢复笑容,“既然是别人的礼物,臣就不横刀夺爱了。” 他说着,又提起另一件事:“听闻殿下最近在挑选驸马,心中可有人选?” 云惜没有回答,反问:“怎么,段世子想和本宫来个亲上加亲?” 段松赔笑:“臣不敢。只是好奇一问。” 云惜也笑:“世子想知道,本宫也还想知道呢。” 段松也不好再继续问,转移了话题:“听闻殿下向来喜欢红色,燕 王府最近得了一座东海红珊瑚石,明日子时邀殿下来府上一赏,不知殿下可否得空。” 云惜皱眉:“多谢段世子好意,不过本宫还有其他事要准备。” 第43章 子时已经是大半夜,她本就是限制体质,晚上往别人家钻,这不是赶着上送吗? 况且,谁家好人子时邀别人去家里。 云惜看段松的眼神不禁变得古怪起来。 被直接拒绝的段松也不恼,尴尬地笑了笑:“好吧改天若公主有空了,可以直接来燕王府。” 段松走后,烟花也结束了,其他人都回了乾坤宫继续赏歌舞,皇帝带着南诏王去了别处议事。 没有其他人了。 云惜见纪珣站着不动,有些疑惑,于是也停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沉默许久的纪珣终于有了再次开口的机会:“云……” 云惜也竖起耳朵听:“嗯?” “殿下!” 圆荷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殿下,皇上说有要事与您商议,请殿下移步御花园百鸟丛。” 纪珣额角一跳:“……” 云惜也绷不住了,虽然她也很想知道纪珣想和她说什么,但是眼下还是得先以父皇优先。 “等回了公主府,你再和我说。”云惜道,“你先去乾坤殿等我。” 纪珣眼中浮现几分烦躁,但也并未多说,面色冷淡地点头。 御花园,百鸟丛。 乾坤宫离御花园还算近,不过百鸟丛比较偏僻,平时来往的人也少,今日乾坤殿中设宴,许多宫女都被调走了,这里几乎没有人影。 魏帝和南诏王的确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不过才不到一会儿,两人竟然已经到了百鸟丛,这让云惜有些惊讶。 当云惜到达百鸟丛时,却只看见小径上站着一个孤单的背影。 看清那人的脸,云惜愣了愣。还没等她抬脚绕过去,那人率先开了口:“堂姐,我送回去的手帕,你收到了吗?” 他模样安静又乖戾,全然没有方才疯癫的模样,两只空洞洞的双眼静静望着她,好像要黏在她身上一般。 “堂姐,为什么不说话?”云野露出了痴痴的笑,“在这里看到我,你很惊讶?” 云惜退后几步,咽了咽喉咙:“……我父皇和你父王呢?” “他们都不在这里。” 云野说。 “是我想让堂姐来的。” 云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转头就想跑,但她哪里是云野这个癫子的对手,他从背后按住她,禁锢她的双手。 “你这个疯子,竟敢冒顶皇谕,你知道这是什么下场吗!”云惜骂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来长安的路上,父王说我会在长安娶到一个漂亮的世子妃。” “堂姐就是整个长安最漂亮的女人,我回去就和父王说,我要娶堂姐。” 云野又露出那种呆傻的笑容,手脚控制不住地舞动,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神情变得兴奋起来。 云惜着实被吓着了,她后悔自己去捡手帕遇见了他,眼下四处无人,她惊恐地挣扎,好不容易侥幸争脱。 几乎是本能的,她急忙摸索旁边的东西,拾起一块石头,使足了劲往他头上砸。 云野猝不及防被砸了两下,整个人晕了过去,直直瘫倒在云惜身上。 云惜抬手摸到了血,惊恐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快步赶来的纪珣。 两人在风声中对视,纪珣也怔了一瞬。 “殿下?” 第39章 杀人 大脑一片空白。 呆滞了许久,云惜再回过神时,身上昏迷的人已经被踢开,一双大手将她拉起。她双腿发软,几乎无意识地靠在了对方身上。 纪珣及时环住她的腰,掌心遮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倒下去。 “殿下?” 他轻声呼唤。 方才的一幕,他一眼便看出了究竟。 起初云惜朝御花园这边走去,他依言回到了乾坤殿。在云惜位置上等了片刻后,看到回来的魏帝和南诏王,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但是他没有看到云惜。 从那时起,纪珣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眼花缭乱的花丛中,两具身体在其中上下抱着,乍一看好似情人缠绵,实则不然。云惜被吓懵了,手脚酸软,没有力气推开云野,云野在昏迷中也抓着她不松手。 “别怕。” 纪珣安抚着云惜的情绪。 “臣在。” 虽然是云野先图谋不轨,但她没有伤过人,第一次把人砸出这么多血,心里也是害怕的。 纪珣掏出一方干净手帕,放开她,细细擦拭她手指间的脏污,眉眼认真又专注。 云惜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她不想哭,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紧紧抱住纪珣的腰身,直到对方用弯刀将自己与身后隔绝,她才终于说话:“他死了吗?” 纪珣瞥了一眼,还有气。 “没死。” 不过脑袋重伤,出这么多血,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云惜声音颤抖:“这个疯子盯上我了……” 他安抚着她,思索片刻,遮住她的双眼:“殿下,臣来解决。” 云惜抓住他的衣袖:“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他活不了了,先处理掉他。”纪珣说,“臣会处理好后事,殿下先回宴席。” 杀人抛尸之事,虽说有些肮脏,但他也懂得不少技巧。毕竟从前在晋国皇宫,宫斗死人是常事,习惯了也就手法熟练了。 云惜不放心,以为他要独自揽下罪名:“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我也可以帮忙。” 漆黑眼瞳盯着她,半晌,说道:“殿下不害怕?”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总而言之,这人是她弄伤的,不能把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解决。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纪珣妥协了:“殿下帮臣望风,不要让别人过来。” 云惜点头,提起裙子朝外边走去。 她还是胆小的,不敢看处理尸体的画面,站在不远处,听到背后传来男人闷哼声,像是窒息前发出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云惜才敢回头看一眼,发现纪珣和云野的尸体都消失了,地上也干干净净,连一滴血也没有留下。 纪珣为了她杀人了。 这个事实不断敲打着云惜的心,让她感觉既愧疚又无力。她不禁想,如果纪珣因此背上命案,他该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谋害王候之子,被查出来肯定要杀头的。 云惜后悔了。 她不该用石头砸云野。 ……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死人了!” 几声惊恐的呼唤,惊动了让整个乾坤殿的人。 御花园的池塘前,众人围聚在这里,旁边几个太监正在塘中打捞。池塘里漂着一片衣裳,捞起来后,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众女眷们纷纷掩住脸,遮住骇人的一幕。 魏帝皱起眉头:“这是谁,怎么在今儿个寻死?” 徐公公带人上前翻找,从那人的怀里搜出一块脏污的手帕,拨开湿发。 云厉看清那人的脸后,顿时脸色一沉:“皇兄,这是我儿云野。”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魏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今日南诏王刚回长安,他和魏帝的关系本就不算好,方才私殿议事似乎起了争执,回来时两人的神情都不好看。 如今人还没出皇宫,他唯一的儿子却死在御花园,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徐公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云世子入宫后便一直吵着要来御花园玩,之前和老奴说想来这里看锦鲤,兴许是不小心掉进去了。王爷节哀。” 谁都知道,云厉的儿子天生痴傻,时不时就会毫无征兆地发一场疯,所以云厉才不让他进宴会。一个傻子在池塘边玩,不慎掉进去也是情有可原。 仔细说来,这事还算是云厉的问题,亲 生世子也不知道派个人守着,就这么白白放出去,玩丢了性命。 可云厉却冷笑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自然最清楚。他虽痴傻,却也从不做罔顾性命之事,此番定然另有蹊跷。” 他只是冷着脸,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伤痛,反而抓住了这个把柄,咄咄逼人地问:“皇兄,臣弟千辛万苦回到长安,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大礼?” 魏帝抿唇,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朕故意害你的孩子?” 云厉:“臣弟不敢。只是臣弟不信野儿会失足落水,如若皇兄眼里还在乎我这个弟弟,还请严查此事。” “哎,云世子的脑袋这是怎么了?好像被砸了一样。” “或许是这池塘下有石头罢,摔的时候磕到了。” “就算如此,难道云世子还能在这池塘里反复栽好几次吗?” 云厉的脸色越发阴沉:“方才在宴席上,有谁离席了?” 鸦雀无声。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刚才不在的人只有云惜。如果是别人擅自离席,反倒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第44章 但是那人偏偏是云惜,坐在皇帝之下的第一个人,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闻言,魏帝眼中浮现威严愠怒,严肃道:“皇弟又怎么敢确定,是离席之人所做?这宫中多的是人。此事朕会派人去调查,皇弟突失爱子,需要好生冷静一番。来人,送南诏王回府休息。” 云厉冷冷道:“好,那臣弟便等着皇兄的消息。”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其余的宾客和后妃也被遣散。 等人都走光后,魏帝面色凝重地看向徐公公,给他一个眼神。 徐公公将手里攥着的帕子展露出来,魏帝瞥了一眼,几乎立马看出这是谁的。 云江天织锦贵值千金,每年只进贡三匹,一匹归皇帝,一匹赏后宫,最后一匹每年雷打不动地送进柔嘉长公主府。 上面的小绣,是云惜最爱的样式。 魏帝沉默须臾,眸色愈发沉重。 “拿去烧了,不要留任何痕迹。朕往年留的那些云织锦,拿去分赏给御花园清扫当差的所有宫女。” …… 与此同时,回公主府的马车上。 云惜坐立不安,时不时掀起帘子往回看一眼。 “你说,他们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吗?” 纪珣按住她的手:“如果殿下先前与他没有交集,断然不会怀疑你。” 云惜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郑重地看向纪珣:“如果我们真被查出来了,我给你一笔银子,你赶快离开长安。父皇一向疼我,肯定也不会罚我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纪珣。 “臣不会离开。”纪珣冷静地说。 至少在云惜安全之前,他不会走。 云惜瞪他:“你是不是傻?万一我们这件事暴露了,你肯定难逃一死。” 归根结底,纪珣和她不一样。她有父皇护着,可是她不一定能在云厉手下护住纪珣 “臣觉得自己至少要比殿下聪明些。”纪珣道,“毕竟殿下的功课,都是臣教的。” 云惜:“……” 这个时候还冷幽默,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垂眸,忽然心念一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纪珣,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明明可以拿钱办事,只尽本分职责。一个月两百两银子,根本不足以让他为了她背人命。 “……”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终于动了神色:“殿下想知道吗?” 云惜点头,随后又说:“……你别说得太直白。” 只是为了从她手里捞更多好处这种话,听起来太伤人了。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皎洁月光从车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像结了一层纯白的霜,那张金面也被削去了几分冷峻,显轮廓柔和。 “你想知道,先闭眼。” 隔得太近,四周一片安静,被她这样直直盯着,纪珣也有些难以开口。 一只宽厚手掌覆上云惜的眼睛,足足遮住了她半张脸,云惜下意识闭眼,柔软羽睫擦过他的掌心。 她不明白。什么话必须闭着眼睛说? “纪珣……” 眼前一片漆黑,让她感觉有些不安,正好此时马车碾到了石子,不受控制地颠簸了一下。 她抓住他的手臂以求安稳。 “可以说了吗?”她问。 纪珣盯着身前少女的容颜。她的手轻轻拽着衣袖,在昏暗中乖巧地坐着,等着他开口回答,虽然遮住了,他可以猜到掌心下是怎样一双眼睛。 一缕青丝垂在她脸颊边,随风吹动,划过唇瓣,她抿了抿唇。 不能太直白。 那就用行动来表达。 纪珣这样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缓缓俯身—— 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云惜,我知道你……” 第40章 离开 马车内的气氛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 两人靠近,纪珣停在她唇前,差一点挨上她的鼻尖,与云惜呼吸交缠。 深渊般的黑瞳抬起,定定地注视她,冷香将她整个人包围。 云惜看不见,却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的存在:“纪珣,你在干什么?” 她的问题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要往我脸上吹气了,好痒。” 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云惜不明白,微微皱眉。 她感觉身前的热源愈发靠近了。纪珣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热过,让她产生了一丝怀疑。 【系统:检测到限制剧情即将触发,今晚的触发概率为10%】 一声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听到铃响,云惜几乎条件反射推开了身前人,猛然睁开眼: “纪珣,是不是有人在跟着我们?” 猝不及防地被打断,纪珣怔了一瞬,对上云惜着急的双眼,他收敛了神色。 “我感觉外面可能有人在跟踪我们,怎么办?” 肯定是限制人物之一,虽然只有10%,但被跟踪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 在他起身之际,云惜已经缩到了角落,将自己全副武装,藏在死角处,甚至颇有其事地捂住了胸口的衣裳。 他无法理解她的一惊一乍。 见状,纪珣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起身: “殿下稍等,臣去看看。” 他抄起旁边的弯刀,放下小窗车帘,在马车还在行驶之际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外面没有其他人。” 他的声音也被外面的风吹寒了。 云惜面露疑惑:“啊?” 她以为真有人在背后……毕竟是系统的消息,不能忽视。 可是既然没有,那为什么系统又会警告她? 云惜思索片刻,将目光投向马车外:“看来是时候换个车夫了。” 附近的男人,只剩下纪珣和外面的车夫。哪怕只有10%的概率,也不能忽视。 云惜做了决定,随后又抬眼看向纪珣:“你继续吧。” 纪珣:“……”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弯刀,坐到另一边:“没事了。” 好好的气氛,全被破坏了。 云惜:“?” …… 接下来的一段路,纪珣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他抱臂倚着车壁,目光注视着窗外,眼神淡然。 云惜却从中看出了一丝幽怨之气,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愉快”三个字,但她问起时,他一言不发,好像在生闷气。 先前还好好的,突然变了一副神情。 最近的纪珣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他脸上鲜少有其他表情,但云惜已经隐隐察觉到,他这些天的情绪多变。 不过他似乎不打算解释,云惜也不好多问。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佳。 晚上,云惜洗漱完后,上床休息。 在她睡着之后,守在外面的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停在她床前。 纪珣目光幽幽,注视良久,最终叹了一声,俯身。 “现在我告诉你了。” …… 燕王府。 子时,灯火甚微。 一袭宝蓝锦袍的段松坐在太师椅上,眉头微蹙,把玩着手中的玉胡桃。 没 过一会儿,外面传来沉稳又熟悉的脚步声。 段松睁眼,站起身。 “你来了。” 他挥手,召来下人为纪珣倒茶。 脱下沉重玄袍,兜帽之下露出一张冰冷的金面,瞳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灯火,抬手屈指,掸去革制护肩上的水珠。 “南诏王世子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是我干的。” 段松:“???” 段松愣了片刻,随后才皱起眉:“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件事居然纪珣做的。 “季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段松头一次没有绷住语气,不顾身份地位,直呼他的名字。 纪珣接过茶盏,往太师椅上一坐,长腿随意交叠。他抿了口热身茶,淡淡道:“所以?” 段松深吸一口气,道:“我还没告诉你南诏王的事。你这次是为了谁,和云惜有关?” 纪珣不置可否,指节轻敲木面,等着他说出找他的理由。 白日那句邀请云惜赏珊瑚,其实是说给纪珣听的,段松早就料到云惜不会答应。 “你……该不会真把云惜当主子了吧?”段松颇为担心。 毕竟他失过忆,恢复记忆后,段松也不能确定如今“纪珣”和“季洵”哪个更多一些。 “……那倒不至于。”纪珣终于动口,“我杀云野,看不惯而已。” 段松:“……” 还真是个随意的理由。 难道是走在路上随便看一眼觉得不顺心,所以就要杀掉? 段松知道他这人虽刻薄,但也还没到残暴的地步。 他敢肯定这件事绝对和云惜有关,纪珣不想告诉他,他也没办法。段松道:“其实,不用你动手,南诏王世子也活不过今日。” 第45章 “嗯?” “南诏王此次带他入宫,本就是打算让他死在皇宫里,好以此为借口为难魏帝。”段松神情严肃地说,“这个云厉,可能和梁国有勾结。他和先前在长安追杀你的幕后主使,同属一路。” 纪珣:“看出来了。” 两人之所以一致认为,都是因为宴会上的那颗凤血珠。此珠本是晋国国宝之一,自大晋灭亡后,便流落到梁国皇帝手中。 云厉一个偏远之地的闲散王爷,能得到这颗凤血珠,其中肯定少不了经手梁国皇帝这一环。 但他终究是不识货的东西,不懂其中暗藏的深意,随便拿出来送给了大魏公主。 “那颗珠子,现在在你手上?”段松问。 “嗯。” “那就好。毕竟是晋国国宝,不能流落在外人手里。”段松说,“不过南诏世子一死,云厉定然会借题发挥,如果查出真相,魏帝定然不会把云惜推出去,可能会找你当替罪羊。” 魏帝爱女,可不一定疼惜其他人。 这一点,纪珣早就想到了。 段松:“云厉这次突然回长安,其心不良,若他真与梁国勾结,必然会与长安内的梁国奸细交头,你留在长安很危险。” 如今的长安只是表面平静,实则地底暗潮涌动。 一阵沉默后,纪珣道:“……半月后,我会和镇西军一起去魏梁边界。” 段松心中松了口气:“你终于想通了?” “谢府做到了我要求的事。” 段松:“……果然还是为了云惜吧?” 纪珣并不打算回答他: “回去告诉谢府,在南诏王世子一案查清前,本宫要先离开长安。本宫带着布防图,在青州鞍山等着镇西军。” -----------------------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捂脸笑哭]这几天的更新时间不稳定,基本都在凌晨,过段时间会稳定下来的 第41章 哥哥 公主府,书房。 过了几日,皇宫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关于云野的消息,这件事自从上次被所有人知道后,风声反而越来越小,在长安内没听到多少议论。 云惜这些天也逐渐试着冷静下来,照常在书房看书。她记性不错,经过一番努力,也稍稍能理解书中的深层内容。所有的功课都由她自己完成,然后送到周常生那边。 那个酸儒生被她禁足后,倒也老实了,平时要么去太学宫当差,要么缩在他自己的住处,不曾跨出过她划定的界限。 或许是周常生最近给她的功课评价还不错,现在云惜听到他的名字,竟也变得有几分顺耳。 学到晌午,暂时休息。 书堆被撤下,换下消暑的紫苏冰饮和一些可口小食,其中有云惜最喜欢的蜜杏。 “纪珣回来了吗?叫他一起来吃。” “回殿下,纪侍卫还未曾回来过。”圆荷说。 “哦。” 云惜垂眸,食之无味地咬下一块绿豆糕。 纪珣最近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前几天,他说要去帮她打听云野一案的消息,从那以后,他便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天见不到人。 虽然最近府里挺安全的,但云惜总是会无意间想起他。吃早膳、看书、写功课……只要他不在,她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他完全融入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她看书遇到一些难懂的字词,会下意识叫他的名字。 云惜已经想象不出来没有他的日子,她只能埋在书房里,试图让自己不要去想。 “他今日早上出门时,有给我留过什么话吗?”云惜竖起耳朵。 圆荷摇头:“纪侍卫最近走得很匆忙,殿下若想知道,可以托奴婢早上去问一问。” 天不亮就起床,对于云惜来说还是太困难了,只能由圆荷代劳。 “不必。今天我晚点睡,等他回来便是。” 圆荷轻轻一笑:“如今殿下和纪侍卫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纪侍卫知道殿下如此牵挂他,定然也会高兴的。” “……” 云惜总感觉她误会了什么。 “其实我只把他当作哥哥。”云惜解释道,“像家人一样。就像圆荷你,也是我的姐姐啊。” “可是奴婢到底是姑娘家,和纪侍卫不一样的。”圆荷笑着收走她吃完的碟子,“大抵是因为没有兄长,殿下才会如此以为吧。” 况且,这世上哪有和妹妹亲密到同室共浴的兄长? “我要是真有哥哥就好了。” 提起这个话题,云惜不禁神伤。 “如果我真有个哥哥,就用不着生皇嗣了。” 虽然活了两辈子,可是她都只活到最青春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小,从未考虑过当下如此现实的问题。 可是圆荷不懂,她说道:“生皇嗣有什么不好的?天底下的女人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呢。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就算有了驸马,还可以再养喜欢的面首。” “您喜欢纪侍卫,和他生一个皇嗣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云惜被雷得浑身一震。 ……和纪珣,生孩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且不说纪珣对任何女人坐怀不乱,这条傻狗有没有男人那方面的功能都是个谜。 而且他那个直脑袋的呆瓜,能生出什么聪明孩子。更何况,他摘了面具的脸能止小儿夜啼,孩子会被他吓傻的。 他的真容,还是只留给她一个人看比较合适。 不过云惜倒是很好奇他没毁容的模样,要是有一个孩子长得像他,或许就能猜出他以前的模样。 如果是女孩最好。 云惜不禁出了神:“……” “说起来,殿下当年还真该有位兄长。”圆荷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娓娓道来。 “殿下刚出生时,懿禧先皇后尚是江南王妃,那时候陛下也还未登基,确实是有一位小世子的。” “还有这事?” 云惜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奴婢的母亲那时候跟在先皇后身边,对这些旧事也知晓一二。据说先皇后曾生下过一个皇子,可惜那位皇子身体病弱,在江南荷塘游玩时不慎落水,后来连尸体都没找到,年仅四岁。” “小皇子死后第二年,先皇后才有了殿下,因此也格外疼惜。” 云惜确实记得,自己并不是生来就住在皇宫里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曾住过一个大院子。没有长安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却有小家的温馨安稳。 后来长大一些,母后去世不久,她就回到了长安,住进了最好的宫殿。尽管如此,她还是不习惯皇宫里的生活,所以请求父皇另赐府邸。 那时候的她不懂什么是权力纷争,只知道父亲经常久出不归,自己和母亲思念着他,等啊等,等回来一个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可惜那时的母后已经病入膏肓,没享过一天皇后的福,便草草去世了。 父皇也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埋头于政事,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但也很少真正把目光投向于她。 云惜一直不理解,为何父皇偏偏要她的孩子未来继承大统,可今日听圆荷提起,她有些明白了。 大概是年轻丧妻丧子的执念,父皇心目中该当太子的人,必须有着懿禧先皇后的血脉。 “我那个早夭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奴婢不知。只听说名中有一个‘川’。” 云惜思索片刻,她记忆中从未听父皇提起过,想来也是不愿意告诉她。 云惜不禁想,如果她那个哥哥还在会怎么样? 或许母后不会郁郁而终,她会多一个疼她爱她的人,眼下的情形也不会如此严峻。 想着,云惜入了神。 圆荷悄声撤走了小桌,不再打扰她,只留下一盘蜜杏。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只骨节苍白的大手掀起珠帘,带着一身血气,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盯着书桌前的云惜。 云惜闻见血腥味,转头,刚好看见珠帘后的黑袍男人。她眸光微亮:“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啧,你又受伤了吗,怎么有一股血味。” 提着弯刀的纪珣站在原地不动,神情冷峻:“今日在外面遇见几个无赖,顺手解决了。殿下用膳了么?” “吃过了。”云惜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这次有查到什么吗?你在外面应该还没吃过吧?我给你留了点蜜杏,先填填肚子,待会儿吩咐膳房去准备。” “目前还没有云野的消息……臣身上血气重,不便沾染书房。”纪珣道,“臣先去沐浴。” 云惜:“好,那我等你。” 前几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今日提前回来,让云惜很是意外。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书房看她。虽然之前心中有些埋怨他早出晚归,如今也转瞬即逝了。 等纪珣沐浴完,换上一声干净衣裳来到书房时,云惜已经重新聚集精神看书。 第46章 “殿下。” 纪珣在她身边坐下时,云惜立刻分了神,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刚出浴后的淡香,来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束发,额前的碎发微湿。 云惜瞥了他一眼,问:“你沐浴也戴着面具?现在可以摘一摘的。” “在殿下面前,臣不想摘。”纪珣语气平淡。 云惜:“……你现在把我当外人了?” 纪珣沉默,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她,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云惜看不懂,她说:“今天我还在和圆荷讨论,如果你将来有小孩了,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孩子。” 转念一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纪珣摘过面具了。 纪珣:“?” 他再次陷入沉默。 上次屡屡被打断的那一天,回来后她也没再追问。纪珣以为她暂时还不想和自己坦诚相见。 几天不见,她竟然想到这档子事上来了。 女人心,海底针。 但纪珣依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这么容易被吓到,像你一样。” 云惜:“???” “什么叫像我?”云惜不服,“我只被你吓过一次而已。” “所以,殿下还是嫌弃过,对么?”纪珣幽幽地看着她。 云惜一时语塞:“……” 她嫌弃过他吗? 好像从来没有。他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远远超过他本身的那分可怖。 云惜知道,他在公主府其他人眼中的风评不太好。冷漠、刻薄、藏在金面下的扭曲容貌,还有每天回来时不时的一身血味,都让其他人对他避之不及。 但在云惜眼中,完全看不到这些可怖之处,她觉得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缺点而已。每个人都有缺点。 然而云惜的这番沉默,在纪珣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几乎是在她不回答的后一刻,他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藏在桌下的指尖攥紧,绷着下颚,没有出声。 “等臣走了,殿下就可以去找其他相貌好的侍卫了。”他凉飕飕地说。 云惜刚回过神,就听见他说要走,当即心中一惊,拽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走?去哪里?” “……没有。臣只是打个比方。”纪珣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告诉她。 云惜:“哦。” 纪珣额角一跳:“……” 他不走,这件事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吗? “臣先前看殿下在发呆,原来一直在想这个?” “不是在想你。是在想我哥哥。” “……” 闻言,纪珣又是一阵缄默。 据他所知,云惜没有亲生皇兄,哪里来的野哥哥? “殿下这个哥哥……是正经的吗?” 第42章 月事 事实上,云惜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纪珣介绍这个哥哥,毕竟是早死的人,他永远停留在了四岁,如今比她还小。 “不告诉你。”云惜神秘兮兮地转过头,继续看书,“这是我的私事。” 闻言,纪珣心中更加多了几分笃定。 但他没有多说,心中琢磨片刻后,心道这样也不错。 至少在他走后,她不会太无聊。当然,等他回来,就没有那个“野哥哥”的份了。 “殿下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这几日你不在,都是我一个做的。连周祭酒都夸我进步了。” 她不喜欢周祭酒,但是很享受别人夸她。 纪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浅薄淡然,转瞬即逝。 “你在外面吃过了吗?给你留的蜜杏。这一批送来的杏子特别熟,泡了蜜像要甜到牙齿一样,你也尝尝。” “嗯。” 两指拈起一块沾着糖霜的杏干,送入口中,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齁甜。但他并不讨厌。 “好吃吗?” “嗯。” “尝到它的第一口,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可惜大魏不是长杏子的地方,每年要靠朝贡才有,过了这季节就不剩多少了,且吃且珍惜。” 纪珣垂眸,这一刻思绪万千。 “臣知道有一个地方,专产杏子,可以做很多蜜杏。” 云惜抬起头:“哪里?” “臣的故乡。”他道,“每到春天,漫山遍野会开出一大片杏花,夏时结满枝头,吃也吃不完。” 晋国产杏,在大晋皇宫,每个宫里都会栽上一颗杏树。 “臣小时候和母亲住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父亲很少来看望,衣食也十分拮据。一棵杏树结果后晒成干,可以充饥一月。” 他母妃的出身并不算高贵,刚生下他时,便犯了宫规,被打入冷宫。他六岁之前,都是在冷宫 度过的。 缺衣少食在冷宫是常事,母妃也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一个天生乖僻的怪胎,不会讨父皇开心,很少给他好眼色。 那时的他,每年最期盼的便是杏树结果时,可以在冰冷的宫殿里尝到少得可怜的一丝甜。 七岁那年,母妃复宠,当了皇后。他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勾心斗角,在政事上被父皇另眼相看,十二岁那年当上太子,入主东宫。 东宫里也栽了杏树,但他再也没尝不出当年的甜味。 云惜的蜜杏很甜,甜到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 “你以前过得不好吗?”云惜记得他曾提起过,他的父亲应该是有许多小妾的。 妻妾成群的后院,大抵不会过得太安生。 听起来,他以前甚至吃不饱穿不暖。 “只是一段日子而已。”纪珣道,“臣的意思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带殿下去臣的家乡吃杏子。” 云惜很喜欢吃杏子,有些期待,但又不禁担忧:“你家该不会在什么偏远大山吧?我应该不能出远门,父皇肯定不允许我一个姑娘家走那么远。况且,你家都被烧了,去了之后我们住哪里。” 纪珣:“不远。如果殿下愿意去,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以后有机会我就去。”云惜说,“话说,那你觉得是大魏的蜜杏好吃,还是你们家乡的更好吃?”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云惜问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她正想收回来。 “殿下的。” 他神情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十分确定的事。 “……哦。” 云惜也平淡地应了一声,唇角不禁上扬。 “那你多吃点。” 虽然知道他可能故意哄自己,不过他愿意说谎讨她开心,这一点也是好的。 “嗯。” …… 又在书房里消磨了半日,到了下午,纪珣一直没离开过。前些日子还忙得见不着人,现在倒是有闲工夫陪云惜看书喝茶了。 这般松弛,让云惜怀疑他之前是不是没有去调查云野的事,反而是偷偷摸摸去做自己的事了。 “殿下今日还要臣守浴吗?” 到了沐浴的时候,纪珣照常问她。 事实上让他守浴已经成了每天的日常,但他还是会多此一举地每次问一遍,好像在等她哪天会反悔。 今日云惜还真有点不想让他守了。 她最近总感觉纪珣越来越聪明了,而且加上这几日某些梦都和他有关,尺度越来越大,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事情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他不傻了,她怕他会误会。 “你站在外面吧,不要进来。” 终于得到了不一样的答复,纪珣停滞了片刻,随后低声道:“嗯。”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提起刀往外走,停在门外。侍女将门关上。 云惜看着他的背影被门遮住,脱了衣裳钻进水里,泡了一会儿,不由地又想起他。 “……” 他果然就是没有男人的欲望吧,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和他弄个孩子? 圆荷真是想多了。 云惜整个人埋进水里,只留一颗脑袋。 没过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小腹有些坠痛,身下一热。 很快,云惜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 这些日子情绪起伏太大,受惊过度,一直心神不宁,她的月事似乎提前来了。 她中午才喝了不少冰饮。 这种事来得毫无突然,云惜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小腹处疼得愈发厉害,她实在忍不住,出了浴桶,裹了一件外袍便往床榻边走去。 “来人!来人……” 她疼倒在床上。 夜里安静,细微的声音也容易被捕捉,门外的纪珣听到她的呼声,长眉一蹙,敲了敲门。 “殿下?” 无人回应,只听见疼痛的粗重呼吸声。 他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仍冒着热气的浴桶,花瓣凌乱地撒了一地。 血腥味。 漆黑眸子的瞳孔骤缩,瞥见地上的斑斑血迹,顿时握紧了刀柄。 他顺着血迹来到床榻前,隔着一层珠帘,只见云惜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捂着小腹,身下是一片血渍。 第47章 看见是他进来,云惜脸上的痛苦顿时加倍:“你出去……” “有刺客进来过?” 可是他方才完全没有听到动静。 感受到他奇怪的目光,云惜脸颊更热了:“说了让你出去,叫圆荷来。” “她马上便来了。” 纪珣在屋内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外人的痕迹,他顺手从屏风上取下一条干净的帕子。 在此之前,他得守着云惜。 “没有刺客。”云惜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正想开口,腹部的疼痛愈发剧烈。 “臣先帮殿下止血。” 见她伤得面目扭曲,纪珣当即要掀开她身上的衣袍,去找受伤的地方。 云惜顿时脸红成一片,连忙捂住:“住手。” 开口时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纪珣将帕子递给她,随后背过身,目光依然在搜寻外人闯入的痕迹。 在云惜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地面的血迹上。 滴状,不多,伤口应该很小。 浴桶里也染红了。 “你到屏风后面去。” 云惜的气息平稳下来。 从对面的铜镜里,纪珣看到了现在的云惜,她盘坐在床榻边,身下已经垫好了帕子,原本干净的帕子一点点被染红。 纪珣手中一顿:“……” 他与铜镜里的云惜对视。 空气如死一般寂静。 “……对不起。”纪珣瞬间滑跪认错,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紧绷的下颚已经出卖了他如今略微的局促。堂堂晋国太子,从来没有如此不自在的时刻。 云惜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现在还想来给我止血吗?” 这条大傻狗。 “……殿下还需要吗?” 纪珣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 “臣尽力而为。” 云惜无语,又说了一遍:“……去屏风后面等着。” 一句话也不多说,纪珣抬脚就走。 “多喝热水。” 还是忍不住,留下了一句僵硬的关心。 云惜扶额:“……” 呆得无药可救。 她怎么会觉得他最近变聪明了? 没过一会儿,圆荷带着一群婢女进来,收拾了房间,也送来了一些小物品,一刻钟后,云惜便干干净净地躺在了床榻上。 喝了些温暖的红糖水,稍微缓解了些。 纪珣仍站在屏风后,云惜让他去那里,他便一动不动地站着,一步也不曾挪开过。 “殿下还疼吗?不如奴婢叫些人来帮您揉揉肚子?”圆荷说道,“厢房那两位礼司公子还没走呢,听说他们其中一位手艺极佳,伺候过的公主小姐都说好呢。” 云惜躺尸:“圆荷,你给我揉不行吗?” 圆荷笑了笑,说:“听长安的其他贵女们说,月事揉肚子,最好是男人来,效果最好,其次才是女人。月事是女子阴血,需要阳气调和。” “这是什么说法,无稽之谈……”云惜闭上了眼。 “老祖宗的方子,总归是有些效果的。殿下不想让礼司公子来,让纪侍卫来帮忙也是一样的。” 云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屏风那边。纪珣身材高大,其实那道屏风并不能挡住什么,她甚至能看到他束起的高马尾。 “你去问问他吧。” 第43章 贴脸 云惜在床榻上等了一会儿,圆荷带着一众婢女退下。 “……”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从屏风后走出,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圆荷让臣来帮你。”他启唇。 “所以,你需要吗?”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屏风上,并没有往云惜身上看一眼。 收拾干净后,云惜倒是没有那么不自在了:“来都来了。” 她知道纪珣懂得很多……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方面。他是习武之人,了解很多人体穴位,之前几次受伤,也是靠着自己点穴来止痛。 白日里吃了冰,肚子疼得厉害,光靠红糖水无法完全缓解,只能说效果甚微。 虽然有些尴尬,但云惜还是希望,纪珣能帮她止一下痛。 “我知道你会按穴。”云惜额头上细汗密布,“能帮帮我吗?” 纪珣一顿:“……不会。” 云惜瞪他:“还装?我看你用过。” “……哦。那个确实会。”纪珣终于看向她,“殿下哪里痛?” 虽然他 对女子那事有所知晓,但具体还是不太清楚。 云惜捂住小腹,低头:“这里。” 纪珣掀起衣摆,半跪在床榻边,手掌覆上她的小腹,摸索位置:“这里?” “不对。再往下一点。” “这里?” “嗯。” 纪珣低垂黑眸,若有所思:原来在这里。 不光是女子,这里也是正常人最为柔软的地方,如果要下手,确实不太方便。 他沉思着,云惜抬眼瞥去,只见他专注着盯她的小腹。两人隔得很近,纪珣为了照顾她不便移动,半个身子上了床,极具压迫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云惜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黑金护腕在她小腹上泛着冷光,向上便是喉结和锁骨。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睫毛长密,宛若鸦羽。 “可以吗?”云惜有些忐忑地问。 “臣试试。” 纪珣已经想好了几个连接的穴位,“咔”地一声解开护腕的银扣,衣袖挽起,露出一段肌肉漂亮的小臂。 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单薄的里衣,沉重地按在柔软肌肤上,碾磨、压下。 云惜瞳孔骤缩,忍不住打了个颤,半眯起眼,顿时泪花闪烁:“疼……” 点穴的疼痛不比月事的坠痛感弱多少。 淡淡的少女香萦绕在鼻间,气吐如兰。纪珣眉头一跳,手上的力道却没有轻多少:“忍着点。” 长痛不如短痛。 云惜抓住旁边的被褥,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过了一段时辰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泄露出一点呻.吟。 他之前给自己止痛的时候,也要承受这些吗? 云惜忽然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殿下,躺下。”他忽然说,“还剩最后一个穴位。” 云惜依言平躺在床榻上,纪珣则整个人上了床,将她压在身下。尽管如此,他依然在控制距离,除了手以外,没有其他地方碰到她。 当那只大手停在她身前时,云惜突然意识到最后一个穴位在哪里。 “等等。” 来不及。 比她肌肤要粗粝几分的指腹按上去,正要往下压,忽然停顿了一瞬。 “……” 方才疼得着急,忘记穿了。 云惜捂住脸,难堪得不想再看他一眼。她只能安慰自己。 没关系,这在纪珣眼里应该算不上什么。 她遮住眼睛,然而身上的男人也察觉到了,他默不作声,喉结微滚,无言地别过视线,手中继续动作。 一场按穴之后,两人皆大汗淋漓,一个疼的,一个憋的。 结束之后,还没等云惜反应过来,纪珣便自觉下了床榻。 “好了。” 云惜睁开眼,小腹处果然舒缓了许多,简直比吃药还有效。 这下她也不管什么尴尬了,惊喜道:“你还真有些门道。” 云惜的脸也不白了,胸也不闷了,浑身神清气爽。 “下次我还可以找你吗?”云惜真的很需要帮她止痛的人,“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把手法教给圆荷。” 纪珣取过一旁的帕子擦手,风轻云淡:“技不外传。下次再来,臣要收些工钱。” 到底是谁不好意思? 他无言,并没有揭穿她。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财迷。”云惜忍不住吐槽,“这次想要多少?” “没想好。”纪珣思索片刻,说。 “也不一定要收银子。到时候会告诉殿下的。” 云惜:“那这次呢?” 还挺神秘兮兮。 “这次收过了。” 云惜:“?” 她仔细回想,不记得刚才许诺过他什么好处。 难道是那盘蜜杏?又或者是更久之前的凤血珠? 应该都有吧。 云惜往床榻里面滚,用被褥裹住自己,准备睡觉。 “能不能去把圆荷叫来?”露出一颗脑袋,她问。 纪珣正坐在榻边穿护腕,余光微瞥:“叫她做什么?” “叫她来给我讲话本子。”云惜说,“最近我睡前总是会想起云野,不念话本子分散注意力,我睡不着。” “一个死人而已。”纪珣淡淡道。 云惜:“可是我总是会想到他死时候的样子,万一变成怨鬼来找我怎么办?” 对于她的担忧,纪珣的反应很平静,向她解释:“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变成怨鬼也不会下阴曹地府,更不会轮回转世,死了就是再也活不了了。” 第48章 如果这世上真有能复仇的怨鬼,死在他手下的兄弟姐妹早该来找他了。被梁国人杀掉的晋国子民也早该去报仇了。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鬼神之说不过是失意者的自我安慰。 “殿下是活人,应该想如何应对活着的麻烦,不必担心一个死人。” 云惜:“……”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是第一次牵扯上命案,心中难免会忐忑。 见她仍然一脸忧愁,纪珣薄唇微抿,换了个说法哄她:“往好处想,以那个人生前的脑子,应该找不到公主府的路。” 云惜:“……” 这好笑吗? 有一点。 “可是我就想听话本子。”云惜执着地说。 纪珣沉默一会儿,道:“圆荷应该去歇息了,臣给殿下念。” 云惜:“才这个时辰,圆荷怎么休息了?” “……” 明知故问。 纪珣捞过床头的话本子,翻到折痕的那一页。 因为云惜之前向府内下人透露过他们的关系,所以夜晚只要他留在公主寝殿,府内下人便会以为今晚由他来伺候云惜。 分明她是始作俑者,还装作不知情。 对他主动,这么丢人? 纪珣思忖须臾,指尖摩挲纸面。 或许是有一些。 如果今时今日,他与云惜门当户对,是否会有所不同? “怎么不念?” 听到云惜的催促,他垂眸敛神,看向书中的内容。 正好是青梅竹马的桥段。 关系素来不错的两国,小皇子和小公主初遇于使节迎接宴,结为好友,一起赏花、喂鱼、逛行宫。 两人互相倾心,半年后,小皇子离开。 十年后,公主长大,被送去外邦和亲,哭着闹着死活不嫁。 到了地方后,发现求娶之人是年幼时爱慕的皇子。 终局圆满。 云惜安静地听,还没有睡着,反而被故事的起伏勾起了好奇心,听到最后,撇了撇唇。 “殿下不喜欢?”纪珣合上书。 云惜趴在枕头上,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这个结局。我觉得小公主还是留在母国为好,突然去一个不认识的地方,会很不适应的。” “你不喜欢出远门?”纪珣静静地盯着她。 云惜:“很讨厌。尤其是去不认识的地方。” 在她看来,还是自己家比较舒服。 “如果心上人在别的地方呢?” “当然是把他接来和我一起。我这么大的公主府,养一个人还是容易的。”云惜说。 纪珣若有所思:“臣明白了。” 云惜不禁有些无语:“你明白什么啊,内容念错了好多。话本子里的小皇子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就成‘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缺陷’了?” 纪珣对此不作解释,选择装死:“……” 云惜翻了个身:“我好像有点困了,等我闭眼了,你就走吧。” “嗯。” 夜色渐深,床榻上的人逐渐呼吸平稳,陷入沉睡之中。没过多久,她又开始梦呓,嘴里念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毫不意外地,纪珣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 纪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抱住旁边枕头,喊他。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这次似乎不是一些难 以形容的东西。 “云惜。”他没有离开,反而低下身,在她耳边低语。 没有说其他话,他只是呼唤她的名字,正如她在梦里叫他那样,似乎这样一来一回才算公平。 等到云惜安静下来,夜色中,他摘下半边金面,露出那毁容的半张脸,轻轻地、悄无声息地贴上她的脸颊。 以一种近乎诡异扭曲的方式,让她在睡梦中感受他的真实面貌。 她梦到的他是什么样子? 也许像她看的话本子一样,是她想象中完好无缺的模样。 纪珣忽然很想弄醒她,让她看清他的脸。 半夜惊醒看到他,她肯定会被吓到。 还没等他动手,感受到面颊有热风吹拂的云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怎么又贴过来了?刚才还没亲够吗……” 她的意识还在梦里,手抬不起来,只能微微仰头,一口亲在纪珣靠近的侧脸上,正好落在瘢痕这一边。 “好了,你不要烦我了……走开……” 她闭上眼,翻身背对他。 “……” 寝殿内安静了许久,黑暗中的人影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出一声低浅的轻笑。 替她盖好被子,脚步轻如鸿毛,转身出门。 第44章 中药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云惜窝在公主府不出门的第七日,皇宫内传来消息,要她进宫一趟。 想着或许是自己担心的事快要着落了,云惜立马带着纪珣入了宫。因为事情特殊,她只带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圆荷。 养心殿内,一柱龙涎香的轻烟正缓缓升起,魏帝撑着额头,眉头紧蹙,指尖不停地敲打着批了一半的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 魏帝缓缓掀起眼皮,见是云惜来了,抬手挥散宫女,只留徐公公在身边伺候。 “柔嘉,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入宫罢?” 云惜也不犹豫,直接跪下了:“儿臣知错,此事是儿臣一人所为,要罚就罚儿臣。” 她如此直接,魏帝也不多说废话,他颤动衰老苍白的唇,说道:“你一个女儿家,顶多把云野弄伤,你没有杀人的胆子。” 魏帝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她天性纯良,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几滴真血,要她狠下心来把人弄死丢进池塘里,她做不出来。 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帮忙。 而且,她也不是喜欢任性耍脾气的人,若是云野没有将她逼上绝路,她又怎么会主动去整他? “云野的遗体上有你的手帕。”魏帝闭了闭眼,目露疲惫,“你那皇叔不是省油的灯,此事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定然不会罢休。” 尽管他尽力想掩盖,但这宫中还是出现了他视线之外的内奸,此事估计已经传出去了。 “你自己挑个忠心的下人推出去抵命。要么,去你皇叔府上登门认错。你到底是朕的女儿,看在朕的面子上,他断然不会拿你怎么样。” 云厉妻妾成群,自然不缺这一个儿子。他这些年在南诏的子嗣估计比魏帝都要多。此番特地带个傻的回来,魏帝也已看出他的用心。 就算这次被迫杀人的不是云惜,也会是魏帝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云厉是冲着他来的。 若是云惜死不承认,或者魏帝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复,云厉必然会找借口兴风作浪。 云惜是他的爱女,她低头认错,也就等于魏帝向他妥协了。虽然折了些颜面,但好歹有机会得一条安稳的路。 他的女儿还不知道,如今的大魏外忧内患,朝堂之上经不起大折腾,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云惜。 “你新招的那个侍卫呢?那日宴会,也是他跟在你身边罢。让他进来,朕要封赏他的族亲。” 云惜心中一沉,连忙说道:“父皇,儿臣不想让任何人替死,此事更与儿臣的侍卫无关……儿臣愿意亲自上门和皇叔赔罪。” 魏帝沉思片刻,最终应下,挥手:“去吧。” 他说完,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云惜连忙上前递手帕,和徐公公一起扶着他顺气。 “父皇,您没事吧?” 魏帝咳出几口血,平稳下来后,眉头紧蹙:“……朕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连药也吃不好了。” 云惜:“父皇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魏帝轻笑一声:“是你母后在下面想朕了。这么多年过去,要是再见到她,恐怕已经认不出朕了……朕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为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云惜沉默,握紧了他的手:“……其实儿臣不喜欢谢家二郎。” “感情是过日子养出来的。朕年轻时也不喜欢你母后,总觉得她呆板枯燥,后来经历过太多人和事,才明白她的贤淑温情,正是这世上最难得的。”魏帝回忆起从前,眸光微动。 “你现在也是年轻气盛,或许一时看不上谢家二郎,等以后就会发现他的好。”魏帝道,“那个孩子朕见过,除了有些固执,能力都还过得去。他只是一时闹了孩子脾气,才会离家出走。” “实在不行,谢家不是还有一位吗,他和你从小青梅竹马,朕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你的。” 云惜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反应过来:“父皇知道谢宴歌是男子?” “朕自然知道。谢相是个忠臣,他从不隐瞒朕任何事情。” 云惜:“……可是儿臣不喜欢他啊。” 魏帝无奈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第49章 云惜故意把标准往高了说:“儿臣喜欢像父皇这样尊贵的男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听了她的话,魏帝虽然脸色虚弱,却也不禁笑了笑:“父皇可舍不得把你嫁到外邦去,大魏之外,多得是粗野蛮子。” “不过,若不是朕后来当了皇帝。当年你或许还真会有一桩外邦的婚约。” 云惜起了好奇心:“嗯?” “朕还是江南王之时,先皇曾有意和邻国联姻,他膝下公主皆已成婚,只能从孙辈挑选,正好挑中了你。后来先皇传位于朕,便将此事作罢。” 云惜记得大魏的邻国很多:“是哪一个?” 魏帝的神情收敛了几分,目光变得幽深:“那国已沦为他国之土,不必再问。朕不会把你嫁到外面受苦,更何况,连对方的大名年纪都不曾知晓。” “那份草拟的婚书还在朕手上,放着也无用了。你拿去罢,时常提醒自己,选个心上人出来。” 徐公公从博古架的暗格上取出一幅卷轴,交给云惜。 突如其来一份未成的婚约,云惜也觉得有些新奇,便收下了,等回去再仔细看看。 “儿臣告退。” …… 从养心殿出来后,云惜与守在门口的纪珣和圆荷会合。 见她终于出来,纪珣转动眼珠,看向她,上下打量一圈,停留在她怀里的卷轴上:“这是什么?” 云惜将卷轴交给圆荷:“一些陈年旧物,这里不太方便说,回去告诉你。” 她三两步径直上了马车,纪珣不快不慢地跟上她。 “回公主府?” “不。去南诏王府。” 闻言,纪珣长眉一挑:“事情解决了?” 云惜叹气:“哪有这么容易。我是去道歉的……父皇让我要么找人替死,要么去认错。” “他比我想得还快,开口便想让你去替死。”云惜道,“我肯定不能让你被连累。” 纪珣听完,似乎并不意外:“……嗯。” “也不知道那个云野在皇叔眼中的地位如何。”云惜有些发愁。 万一南诏王十分喜爱他的世子,那她这时去 道歉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她怕这一去,要被他拎着刀杀过来。 “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一个痴傻的儿子在他心里算不上什么。或许他只是想要你父皇的表态。” 纪珣猜测的和父皇一样,云惜犹豫了一会儿,说:“但愿如此。” …… 南诏王府。 在公主府马车到来之前,南诏王府前便已经有人在等,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今日会过来。 “恭迎柔嘉公主大驾。”云厉站在府门前,身边陪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婢女,与他十分亲密。 “柔嘉受不起皇叔此等大礼。”云惜轻声说。 云厉:“怎么会受不起?你毕竟是皇上的女儿,和我这山里王爷有天壤之别。皇兄上次和我提起你,还夸你贤淑可爱。可没想到这次前来登门的人竟然是你,还真让我意外。” “也不知,你到底是什么个贤淑法儿。”云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云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强装镇静:“柔嘉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还请皇叔见谅。不过那日是云野动手在先,真要计较起来,其实是他的过错……” 云厉抬手:“好了。皇叔我虽然老了,不过自己的儿子,我还是清楚的。他自小就是个色胚子,见了美人就着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不能怪他,若他心智健全,也不会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应该是我先给殿下请罪才是。” 他的态度已然和宴会上阴沉的模样截然不同,笑吟吟地说。 “云野一事,这些天我仔细想想,也是他的命。你不必愧疚。”云厉道,“今日进来陪皇叔喝盏茶罢,不让你白跑一趟。” 既然他已开口,云惜也不好拒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进了南诏王府。 “殿下害怕?” 跟在她身边的纪珣低声问。 云厉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云惜悄悄点了点头,手心捏了把汗。 “殿下牵着臣。” 纪珣将一边衣袖伸过去,云惜拽住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些。两人的动作十分隐秘,明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来到前厅,云惜和云厉一同进了屋,纪珣和圆荷留在门口守。 “南诏上好的普洱,公主在长安应该没有尝过吧?” 云厉抬手吩咐婢女为她倒茶,云惜在他对面坐下,一时摸不清他的目的。 云惜发现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反而有些诡异地和气。 她一时不敢动茶水,看着云厉喝下去,才抬起茶杯,小抿一口:“确实是好茶,皇叔破费了。” 好个屁。 她根本不懂茶,平时也不喝,根本尝不出区别。 云惜如坐针毡,捏着茶杯的指节泛白。云厉也看出她的局促,轻笑一声:“公主不必紧张,我请你喝茶,是有事想和你谈谈。” 云惜:“皇叔不妨有话直说。” “听闻皇兄最近在为公主挑驸马,不知可否有人选?”云厉笑着问。 “原定了谢家二公子,但中途耽搁了,现在还未定下。”云惜说。 云厉若有所思:“谢丞相的儿子?虽有权势,却是花花肠子,与公主并非良配。我听闻郑尚书家的独子郑斯还不错,公主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他倒是真像个叔叔一样,管教起她的婚事,但云惜却隐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郑斯、郑尚书……云厉怎么会忽然提起他?郑尚书是南诏王那边的人?云厉这是……想拉拢她? 云惜用力地想,脑子却越来越乱,她忽然感觉头有些晕,手逐渐脱力,只能把茶杯放下。 她的身体越来越热。 云惜抬头看了一眼云厉,只见他的面色仍然正常,明明和她喝的是同一壶茶。 不会吧……周围起码有五六个婢女和小厮,这么多人看着…… 她又看了一眼外面,体内的热已经涌向全身,她有些坐不住了。 “公主怎么了?” “我……我想出去透透气。”云惜强行稳住气息,喉咙却紧得说话都有些困难。 云厉将要站起身:“我带公主好好赏玩一番南诏王府。” “不必了。我只是有些想吐。” 她心中愈发烦躁,终于忍不住暴露了情绪,随后快步冲向门外,只留下云厉和一众婢女在前厅。 云厉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半眯起瞳子,闪过一丝疑惑。他的视线落在云惜临走时不慎打翻的茶杯,思索片刻,随后忽然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他对旁边的婢女招手。 “跟着柔嘉公主,不要被她发现。” “是。” 那婢女轻应一声,然后也出了门,脚步轻得完全听不见,明显便是专门训练过的人。 第45章 别咬 前厅门口只剩下纪珣一个人在守,半刻钟前,圆荷说自己内急,便提前离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纪珣本不在意她的去向,直到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哭泣和求救的声音,十分耳熟。 他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前厅里还算安静,暂时应该没有什么矛盾,但圆荷毕竟是云惜身边的人,如果她出了事,云惜肯定会伤心。 纪珣离开前厅,朝那声音处走去,一路来到小院,那是圆荷走掉的方向。 只见小院里有一群小厮围着一个穿青衣的婢女,正哭哭啼啼地求饶。 纪珣看清了那女人的脸,不是圆荷,他蹙起眉。 那几个男人看到有人提着刀过来,也连忙怂了胆,匆匆散开了。 纪珣面无表情,折返回前厅。当他回去时,却见前厅的门已经打开,云厉缓缓从堂中走出,身边却没有云惜的身影。 寂静中,两人四目相对。 纪珣瞬间捏紧了指节。 “你是柔嘉的侍卫?真不巧,她方才已经走了。” …… 偏院。 从前厅冲出来的云惜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头晕目眩,已经分不清方向。 她本想找纪珣带她回去,可是出了前厅却没见到人,只能暂时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 停歇之际,云惜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经生出了点点红斑,她的身体炙热得像一颗火炭,意识模糊不清。 直到从前厅出来的那一刻,云惜才意识到她被下药了,这种症状,毫无疑问是那种不可描述的药。 她没想到云厉竟然如此大胆,她身为一国公主,今日之行又是魏帝特地授意,他已经猖狂到可以无视皇家威严了吗? 迷迷糊糊中,云惜好像在不远处看到了圆荷的身影一闪而过。 “圆荷……” 她抬脚跟上去,“圆荷”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直接穿过转角消失。 云惜刚跟上去,转头在拐角处撞见了一群身材高大的壮汉。 第50章 “殿下,你想去哪里?不如奴几个送你去?” 云惜停住,看向对面的三四个人,怒斥道:“放肆,本宫是大魏公主,你们这些人想掉脑袋了吗!” 她人已经快要晕过去,说话也黏黏糊糊的,丝毫没有威慑力。几个大汉听了只笑: “殿下为何生气?奴们只是想帮殿下一把,您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万一在南诏王府出了事,圣上怪罪下来,南诏王府可受不起。” 他们根本不顾云惜的反抗,直接将她强行按住,拖拽着走向偏院。 “放开我!” 偏院的木门被踹开,云惜被丢进一间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空屋,几个壮汉将门围住,不让她出去。 “是云厉让你们来的?”云惜说话间,声音在颤抖。 “王爷只是让我们来帮公主解病而已,公主如今也不好受吧?不如……” 为首的壮汉话还未说完,忽然停顿,他眼珠转动,看向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血喷涌而出。 眨眼间,几人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血染一地。 云惜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整个人懵在原地,抬头一看,在门口看到那张血溅的金面,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殿下。” 终于找到她了。 黑衣凛然的男人三两步走上前,解下外袍,裹住她。云惜抓住他的衣袖,炽热的身体一瞬间找到了冷源,她忍不住贴上他。 “纪珣,我好像中药了……我好难受,是不是要死了?” 云惜窝在他怀里,眼睛已经快睁不开。 “殿下中了什么药?”漆黑眼瞳盯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不正常的痕迹。 云惜怎么好意思开口:“就是那种 药……” 她说得隐晦,却也让纪珣明白了。他瞳孔微缩,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晦暗——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她在无意识地蹭他。 “臣现在带殿下回府。” 他将她打横抱起,正要走,云惜却喉咙一紧,抓紧了他:“我是不是会死掉?” 小说中的那种药,不做就会死掉。 云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她感觉到一股无名的燥热从四肢涌向全身,感官也变得极其敏感起来。肌肤贴着纪珣冰冷的腰扣,忍不住战栗、想要更多。 她好热。 她记得他的体温偏凉。 这一瞬间,云惜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做梦还是现实。曾经的无数个梦中,也是像这样的内容。 她在做梦吧? 一定是的。不然她怎么会觉得纪珣闻起来有点香。 云惜全身瘙痒难耐,手臂和小腿上都生出了红点,她想去擦,但又不想自己一个人擦。 “我要死了……” 她忍不住呜咽起来,把头埋紧他怀里,寻求更多的冰凉。隔着一层衣物感受不到,于是想蹭开他的领口。 纪珣喉结微紧,按住她的手,发现她皮肤上竟然已经生了红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很像他所知晓的某种烈药。 屋内的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后,门被反手关上。 躁动不安的少女被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垫了一层外衫隔绝灰尘。忽然被放开,云惜环着他脖颈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恋恋不舍地勾着他。 她坐在桌上,双腿抬起并拢,撑着桌面让自己不倒下去,红着眼眶看向他。一番折腾下,衣衫已经乱了,泄露出大片雪白的春光。 纪珣深吸气,强行让自己挪开视线:“……云惜,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云惜口齿不清地回答,“你是纪珣……” 每日夜里在梦里折腾她的男人。她逐渐确认,这也是她的梦。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个梦一样难受过,在从前的梦里,总是他主动的,但是现在,她产生了一种把纪珣吃下去的冲动。 毕竟梦里的他总是很好吃。 可是……这个纪珣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火热,他冷静镇定,也不看她一眼。 云惜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在等他开口,等他向她索要。 他终于放下了刀,声音低哑: “殿下,把腿抬起来。” “出去。” “此药无解,我帮你。” 云惜终于舒松了一口气。 是梦里的他。死缠烂打、不知羞耻。 她抬起腿,熟练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脚踝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地蹭了蹭。 “不准咬我。” 第46章 事后 昏暗朦胧的废屋里,日光透过窗缝照射进来,屋外树影摇曳。地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躺在门外,双眼蒙尘。 屋内,气息混乱,花枝乱颤。 没有床,也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唯一的那张桌子便成为了风浪中的小船,随着起伏动荡而摇晃不止。 …… 云惜醒来时,身上一阵酸痛无比。 赤红裙袍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玄衣,大小刚好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下面,未着寸缕。从门缝中泄露出的风吹得她小腿生寒,忍不住想缩回去,却酸软得动不了。 一个很疯狂的梦。 她竟然还在梦里吗?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云惜双眼茫然,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全是红痕。她愣住了。 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从脑中冒出来,云惜不禁瞪大了双眼,唇齿颤抖。 木门忽然被推开,纪珣走了进来。他赤着上身,露出精壮有力的臂膀,端着一盆水。 见她醒了,他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后又反手关上门。 云惜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发髻散乱,口脂也擦得到处都是,她懵懵地看向他。 纪珣轻咳一声,别过头,耳根滚烫:“药解了吗?” 动作之间,刚好显露出脖颈一侧的口脂印,还有肩膀上的掐痕,这些明晃晃的证据,让云惜认清了一个不想承认的事实。 她把纪珣睡了。在中药的时候。 云惜顿时如遭雷击,愣了好久,直到一盆热水放在她脚边,干净的帕子在里面浸过水,温热布料擦上她的脸庞,她终于回过神。 一瞬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自己中了药,不该把纪珣也拉下水。 她以为只是一场梦。 “殿下……” 云惜忽然哭了,纪珣怔了一瞬,捏着帕子的手指攥紧,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后悔了?” 云惜擦了擦眼泪,点头,不敢看他。 的确。 她后悔选择来南诏王府。 如果她没有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纪珣不会被迫给她解药。 她已经夺走了他原本拥有更好人生的机会,现在又夺走了他的清白。 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要离开她,她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之前只是……” “……闭嘴。” 身前的男人阖上双目,深吸气间带着几分颤抖,攥得指节发白,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放下了那只将要掀开她外袍的手,帕子塞给她。 “臣知道,殿下不是故意的。” “……” “所以这件事,殿下要当没发生过吗?” 云惜想了想,声如蚊吟:“……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她只能尽量顺从他的话,试图挽回他们的关系。 话音刚落,纪珣张了张唇,却又说不出来,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艰涩难开口。 “你先清理一下,臣去外面等着。” 纪珣拿着几件衣裳,站起身,转身往门外走。 云惜看到他后背也全是血痕,新鲜血痕和老旧的伤疤重叠,斑驳交错,随着背肌一起牵动。 她抓着衣袍,连忙扭过视线。 直到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云惜才缓缓挪动身体,她有些艰难地支起双腿。 云惜的脸顿时烫得不像话。 小腹坠胀的感觉让她不敢乱动,好像又来了月事一般,奇怪的感觉顺着皮肤流下。 这次终于不是梦,她记得那时的感受。 她和纪珣几乎像是打起来了,双方都被揍得不轻。 第一回,很疼。他们都没什么经验,就这么横冲直撞,她感觉人都快死掉了。 他不像以往的梦里那样“好吃”,几乎是强行挤进来,直接撑开了她,他摸到了血,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剩下痛。 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记得那双手扣着她的腰,力气很大,她动都动不了。 后面几次顺利了很多,终于适应了他,慢慢就不疼了……至于为什么有几次,是因为第一次过后药效没退,一连好几回,红斑都不见消退,反而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纪珣以为是他力度不够,于是她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云惜知道他每天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但是没想到这么生猛。没有技巧,全靠力度,硬生生给她解了药。 第51章 “……” 药是解了,人也爽过了。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 云惜深吸一口气,三两下把自己简单擦了擦,随后故作冷静地敲出系统:“在吗?今天为什么不提醒我有限制剧情发生?” 【系统:这是宿主你自愿的,当然没有提示。难道以后宿主以后成亲洞房,也要一整晚给你警告吗?】 云惜一时不知无法反驳:“……” 这 其中确实有她的主动。 可是她被下了药,意识不清醒,而且已经习惯了在梦里被纪珣各种折腾,自然而然地以为…… “都怪你给我造的破梦。” 【系统:梦是必走剧情,但主角是你的潜意识自己挑的。】 云惜已经不想在和这个破系统多说一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尽量安抚住纪珣,补偿他,最好让他快点忘记这件事。 给他一笔巨款? ……不行,那不就成嫖他了吗? 这也太伤人了。 云惜思索半天,都没有想出怎么办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先要解决的,是那个给她下药的云厉。 她现在人还在南诏王府呢,对方的人随时可能过来。 云惜也顾不上身体的疼,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衣裙。她现在想弯腰有些困难,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叫纪珣进来帮忙,只能自己穿。 扯下身上的外袍,她低头,只见身前起伏的山峦上开满春花,红一片紫一片,还有圈状的咬痕,惨不忍睹。 云惜脸红得说不出话,又有些气恼。 “……” 不是让他别咬吗? …… 庭院内,风吹过树梢。 纪珣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以往一丝不苟的冰冷模样,抱着刀守在门口。只是仔细打量,依然可以看见浅皱起的衣摆,和黑色衣袖上濡湿的不明水渍,处处沾染着女人的痕迹。 他黑瞳幽然,望着不远处的棠树,沉思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毫无疑问,云惜终于得偿所愿,和他行了她梦中的那档子事。 但是她的态度,他现在却不太看得清。开始之前,他问过她,她说她知道,可是如今又摆出一时糊涂的模样,甚至后悔了。 他竟不知,原来有了肌肤之亲,还可以互相装作没发生过。 纪珣垂眸,依稀记得云惜之前有多么热情。 她纠缠他,明明痛却抱着他不肯撒手。要过一次了,静待药解便是,她偏偏要和他第二次,然后哭着说红斑未消,再来一次。 纪珣思忖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有些丢人但十分合适的理由。 木门打开,穿好衣裙的云惜走出来,纪珣刚好回过头看到了。 她身上也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云惜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假装像从前一样:“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她尽力掩盖,却没想到纪珣下一句话直接挑穿: “臣做得殿下不舒服?” 第47章 小衣 “……” “…………” 许久的沉默后,没有得到回答,以为她没听到,纪珣正欲启唇。 “记不清楚了。” 她眼神慌乱地躲开他,默默捏紧了衣袖,快步往前走。 这叫她怎么回答他?这本就是一场误会,如果她再解释一番,估计会更加混乱。 云惜感觉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她怕纪珣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只能加快脚步。 纪珣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随后沉默着跟上。 …… “本王的小侄女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前厅里,云厉品着快要凉掉的茶,指尖时不时敲打着桌面。 香炉里已经烧掉三柱香,云惜自始至终未见踪影。 没过一会儿,一个婢女进来,对他说:“王爷,柔嘉殿下有点事,先行回府了。” 收起茶杯,云厉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这个傻丫头,皇兄居然敢把她往本王府上送,是觉得自己还是曾经威武一世的明帝吗?” 今日不过是借机绊了她一跤,竟这样落荒而逃了。 他思索间,又有小厮飞奔进来,慌张地跪下:“不好了,王爷,西院死人了!” …… 夜晚,公主府。 门窗紧闭的寝殿,云惜泡在浴桶中,还在回想白天的事。 想了半天,她最终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 从南诏王府出来后,纪珣和她一路上都没说话,也不跟她同乘马车了。 她能感觉到他无言的怒气,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哄人的经验,更何况是因为这种事。 现在想想,还觉得丢脸羞耻。 她以为是梦,所以很放纵自己,把他弄得乱七八糟,事后又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云惜越觉得脑子越混乱,暂时冷静下来,看向自己身上的痕迹。 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全是掐痕和吻痕,尤其是双腿之间,更是惨不忍睹。 她还记得,为了让她不那么难受,他也凭着直觉做了一些前戏准备,那张冰冷的金面贴在腿上的触感不好受。 沐完浴后,圆荷给她送来了一些膏药,云惜裹着一件单薄里衣,躺在床上。 “今日在南诏王府,你和纪珣去哪里了?”云惜问。 她出来时没有看到他们,直到他们准备离开南诏王府时圆荷才出现,匆匆忙忙地赶上他们。 圆荷也很想说这事,她道:“殿下进去和南诏王品茶时,奴婢去别院解手,回来时却不知怎么地,忽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南诏王府的婢女告诉我,殿下已经要走了,我这才追上来。” “那时天气炎热,奴婢应该是中暑了,幸好及时醒来。” 云惜眉头微蹙:“……竟然是这样。” 她还没有问过纪珣去了哪里,但八成也被南诏王府的人引开了。 “殿下是在南诏王那里受欺负了吗?”圆荷对今日的事还不知情。 云惜轻咳一声:“没……没事。” 这件事暂时不能声张。 “殿下没事就好。需要奴婢为殿下搽药吗?” 云惜语气有些僵硬:“不用,你下去吧。只是被蚊虫咬到了而已。” 这种痕迹,怎么亮出来见人? “是。” 圆荷走后,云惜开始为自己上药,擦完手臂和腿,后背擦不到,她也不确定有没有。 她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久,最终抬起头望向屋顶。 “你消气了吗?” “……可不可以帮我擦一下药?” 她也想借此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无人应答。 云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在屋顶上……” 她话音落下,一阵寂静,随后便听见殿外传来轻轻的落地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推开门。 没有回头,知道是他来了,云惜说:“白天那件事,我真的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药膏呢?” 凉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边。” 云惜背身躺下,床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温良的指尖裹着一层药膏,碰上她的后背。 动作很轻,像羽毛划过。 云惜酝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反正,你也教训我了。” 他把她折腾得不轻,他们怎么说也算两败俱伤。 “……臣从没说过怪罪殿下。”纪珣凉飕飕地说。 “可是你的态度很明显。”云惜说。 “你的错觉。”他面无表情。 云惜:“……” “我是不小心的。”云惜为自己辩解,“只是被药迷惑了。” 纪珣按着她腰的指节一紧:“……哦。” 不小心要了四次吗? 那真够不小心的。 纪珣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她,或许是他真的理解不了大魏风俗。 但是她不想承认,那他只能陪她演。 “其实那日臣也中药了,所以才会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你也中药了?那就好,看来我们两个都不是故意的。” 云惜正说着,余光一瞥,忽然看见自己手臂上被药膏覆盖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些依稀可见的小红斑。 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说道:“纪珣,我手上好像还有那些东西……” 刚才涂药的时候没敢仔细看,现在才发现,红斑还在。 纪珣长眉微蹙,横过手臂抓住她,仔细一看,青青紫紫之下,的确还残留着那日的痕迹。 ……怎么会? “你喝了多少茶水?” 云惜想了想,弱弱回答 :“半口。” “臣改天去杀了他。” 云惜:“不要。我会让父皇去解决的。” 眼下棘手的是这剩余的药效,也不知道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她不敢喊大夫,怕这件事泄露出去。 第52章 “怎么办?”她不免有些担心。 “……再来一次?” 他提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主意。 云惜翻过身,看向床边站着的纪珣,高大身材的阴影几乎将她全部笼罩在其中。她望向他漠然幽深的双眸,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这样不太好吧?” 她承认他身材不错,人也有劲,也确实是唯一和她亲近过的人,但是…… * 子时。 云惜缩在锦被里,香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缓解方才瞬间登上云端的刺激。 她发丝散乱,瞳孔有些涣散,看着头顶的床帐,心道完了。 她没救了。 “还要吗?” 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拾起她的湿发,在指间把玩。 纪珣俯身,压近她,语气依然凉薄,耳根却有一片抹不掉的绯红。相比之下,他显得从容许多,额头有些细汗,仿佛只是热了个身。 云惜闭着眼睛,思绪还在方才的愉悦之中,半晌缓不过神。 才半天,他进步这么大,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刚才的药白擦了,床褥也湿了一片,她不想惊动府内侍女,等会儿可有的折腾了。 云惜无力地抬起手臂看了看,红斑消退了一点,但还在。 “这是什么鬼药……” 居然能持续这么久,到底还要几次? 云惜已经没力气再继续做下去,她终于妥协了,打算明天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翻了个身,打算把这个念头告诉纪珣,一转头,看到对方勃发的胸肌,热乎乎地贴着她的脸。 云惜挪远了点:“明日你去长安城里寻个大夫好不好?早去早回,不要声张。”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反正已经坦诚相见了好几回,干脆就这么窝在他身上。 纪珣半靠在床头,眉眼慵懒,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她真会把他当骡子使唤。 伺候到半夜,一大早还要他出去跑腿。 “嗯。” 他也很想知道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去沐浴么?” 云惜点头:“床褥和被子也要换,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纪珣薄唇轻抿,思忖须臾。 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一开始,明明是她先告诉公主府内的人,他们之间有关系。 “殿下先去臣房里休息,剩下的臣来收拾。” 反正都睡过人了,睡床也是一样的。 云惜没有拒绝,任由纪珣用衣袍将她包裹住,打横抱起。 * 纪珣的住处很冷清,周围没有其他人住,因此两人的动作还算隐蔽。 云惜从来没进过他的住处,他的卧房和他本人一样冷淡无味,屋里几乎没有任何装点,朴素又整齐,干净到甚至没有多少人生活过的痕迹。 “殿下累了可以先睡。” 纪珣将她放下,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云惜缩在他的床上,鼻间全是熟悉的冷香,和纪珣身上的如出一辙。 她好奇地打量屋内,发现书桌上叠放着许多书籍,似乎是兵法和治国策论方面的,她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种喜好。 墙角,放着一个灯笼,里面是许多被制成干尸的焦尾蝶。 她送他的那枝牡丹,至今还插在花瓶里。 云惜不禁裹紧了被子,陷入沉思。 如果之前在南诏王府是因为药的作用,那今晚又算什么呢? 虽然也是为了解药,但他们都无比清醒,你情我愿……她不太确定纪珣心里是否愿意,还是只为了帮她。 云惜忽然发现,她好像对这种事也并没有那么排斥。 她不抗拒和纪珣的亲密,他的靠近反而会让她心跳加快,浑身燥热。虽然不太好意思,情到浓处,也会试着回应他。 她是不是…… 脑子里冒出那个想法后,云惜也被自己惊住了,她愣了一会儿,随后回过神。 可是,她还不知道纪珣的意思。 他在床上也冷着脸,像执行任务一样,八成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云惜沉默片刻,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翻了个身,正准备先试着入睡。 然而她还未闭眼,忽然看到枕头下有块淡粉色的布料露出一角。 明显是姑娘家的。 云惜心中一沉,她伸出手,轻轻拽住那块布料,扯了出来。 下一刻,她瞪大了双眸。 “……!” 这根本就是她当初弄丢的那件小衣。 怎么会在他这里? 第48章 试试 看到这件熟悉的小衣时,云惜的脸蛋又烧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丢失许久的东西会在纪珣房里找到——还是以这种方式。 是巧合吗?他恰好捡到,想还给她,但是忘记了。 仔细想就不太可能。 云惜盯着那件粉荷小衣,打量片刻。没有一丝破损和脏污,反而像是被精心保管着,不过在他这里放得太久,已经混合了他被褥间的味道,女子闺房沐浴的熏香和男人独有的冷香交织,好像他们曾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一样。 现在的确是做过了。 “……” 纪珣从那时起便已经对她有想法了吗? 偷藏小衣这种事,放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会相信纪珣能做得出来。 没想到他平日总是冷着脸,私底下这么闷骚。 ……所以今晚,他们真的算是你情我愿? 云惜很想去问,问他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但又怕是自己误会了。她对待感情一事小心谨慎,哪怕十分中有一分不确定,她也不敢擅自行动。 如果换作从前,她可能会大方直接地问他任何事,可是现在反倒畏手畏脚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云惜闭眼。 或许,她应该是喜欢上纪珣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喜欢上了这个保护她、事事都顺着她的男人。 正因如此,每晚才会梦见他,醒来后也不觉得厌恶,反而会面红耳赤地回想。她想看他笑,想送他喜欢的宝物,想把最甜的蜜杏留给他。 他也是这样吗? 其实云惜分不清他对她言听计从、舍命保护她,到底是出于职责还是感情,毕竟他从入府以来就是这样,从未改变过。 不如找个机会去问问他。 云惜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正思索着什么时候比较好,这对她来说是件大事,不能太随便。 门忽然被推开。 “殿下,臣已经叫了水过来,麻烦殿下先藏好。” 云惜下意识把小衣往被子里塞,随后轻声应道:“嗯……好。”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原模原样地把这件小衣塞回枕下,没过一会儿,婢女和小厮们抬水进来,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在云惜看不见的地方,她的一段黑发从床边垂落。 …… 负责夜半伺候沐浴的婢女名叫知春,和圆荷一直是关系极好的密友,多少也从圆荷口中听说过公主和纪侍卫的事。 纪侍卫在公主府众人眼中虽然是尊冷面凶神,但他事少,从来不会仗着公主撑腰恃宠而骄,对待其他下人都是一视同仁地……视而不见。 他沐浴向来有固定的时辰,平常都不会半夜叫水折腾其他下人,但今日却是个例外,不仅要了大浴桶,还要撒花瓣。 知春虽然疑惑,但也并未多说。送水进来,临走之时,无意间看到了他床榻上的被子。乱糟糟的,和周围一丝不苟的布置显得格格不入。 而后,她便看到被子里掉出一截头发,乌亮水滑,一看就是女人的。 知春顿时被吓了一跳,深更半夜,纪侍卫居然在府内金屋藏娇。震惊过后,正主进来了,知春连忙收敛了神色,低下头。 “你们可以走了,没有我的 允许,谁也不准靠近东厢房。” “是。” 知春默默跟着众人退下,心中却不平静。 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圆荷和公主。 …… 半刻钟后,门窗都被锁住。 “人走远了,殿下。” 云惜掀开被子,脸都被憋红了,她看了一眼屋内,只有纪珣一人。 终于可以洗洗了。 她走到浴桶边,正要脱衣裳,却发现纪珣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想到刚才发现的东西,云惜不禁感慨。 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吗? “那个……你要不要洗?” 前半夜,他才是出力更多的那个,出了一身汗,如今额头前的碎发还湿着。 纪珣:“只有一桶水,你用。” 再叫第二次,该让人怀疑了。 “那你怎么办?”云惜看得出来他有点洁癖在身上,不然也不会把屋子收拾得比她寝殿还整齐。 “……” 第53章 一番追问后,纪珣看她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沉默片刻,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含蓄。 她话里的意思是想邀他共浴,可偏偏要用这一副无辜疑惑的表情看他,引导他开口,好像他才是最色.急的那一个。 “臣可以和殿下一起么?” 如她所愿。 不过,纪珣不太希望她在浴桶里干出其他出格的事。现在已经很晚了,她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之前那次已经有些红肿,再来一次吃不消。 云惜并不知道他的思绪,她只是单纯关心一下他,但没想到他开口就如此惊人。 今晚不知被他弄得脸红了多少次,云惜眨了眨眼,很快从这句震惊的话中回过神。 要一起洗吗? 从小到达,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和别人共浴,哪怕是自己的姐妹也不行。 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浴桶里,按照话本走向,怎么看都该发生点什么才对。 他……就这么想要吗? 难道他身上的药也还没解完? 云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一次两次也没有区别,他们应该互相帮助。 “你轻点,别弄出太大声音。” 她提醒了一句,随后褪去衣裳,钻进水里,只露出脑袋和光滑的雪肩。 那双乌黑杏眼直直盯着他,有几分不好意思。 纪珣额角一跳,忽然有点不敢进去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考验他的定力,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反而显得他像个太监。 已经尝过情.欲滋味,简单地看和触碰已经无法满足正常的需求。 “你怎么了?” 云惜疑惑地盯着他。 “没事。” 再开口,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低沉。 …… 意外的平静。 两人泡在同一个浴桶里,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纪珣刻意挪到了距离她最远的位置,阖上双眼,没有碰到她一下。 他们相安无事,云惜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于是也不说话。 整个卧房短暂地沉寂了片刻。 “你明日去城东找玉大夫,请他到府上来。这位大夫先前与我有些交情,应该不会透露给外人。” 云惜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点什么,于是主动开口。 “嗯。” “还有……”云惜支支吾吾地说,“记得先请他帮忙开一些避子药……” 纪珣眉梢微顿,终于掀开眼,视线默不作声地落到她的小腹上。 很瘦。用点力甚至可以顶出形状。 难以想象其中孕育一个孩子有多艰难。 “好。” 云惜摸了摸小腹,道:“你弄了好多在里面,以后不要这样了。” 听她说完,纪珣忽然感觉口舌干涩,他喉结微滚,清了清嗓子:“臣以后会喝避子汤的。” “……现在还需要臣帮忙清理么?” 云惜下意识问:“到最里面去了,怎么清理?” 话音刚落,她的余光便瞥见了他搭在一旁的精壮手臂,白皙修长的手指自然垂下,腕间青筋凸显。 他那双手赏心悦目,常年习武,指腹上有一层粗粝的薄茧,手掌宽大,足以包裹她整个拳头。 云惜别过视线,面颊燥热。 “那,你试试?” 第49章 身份 翌日,云惜起得格外晚,一觉睡到了午时。 公主府内伺候她的婢女一大早去寝殿,发现门打不开,于是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日上头顶时,云惜才主动来开了门。 她的床意外的整齐,像是没睡过多久,衣物也不见了几件。婢女们想拿她的衣物去换洗时,问她放在哪里,云惜犹豫了一会儿。 “不用麻烦,昨天那几件衣裳坏了。” “坏……坏了?”婢女们纷纷惊讶,只是睡一觉,好端端的衣裳怎么坏了? 云惜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们下去罢。” 既然她已经亲自吩咐,婢女们也不好多追问,布置完睡起洗漱器皿后,陆陆续续退下了,只留圆荷给她梳头。 “殿下今日格外精神焕发呢。”圆荷笑着夸她。 云惜:“……有吗,哪里?” “面色红润了许多。”圆荷笑着说,“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 云惜有些心虚:“哈哈。” 她干笑两声,圆荷继续给她梳头。当她掀起云惜的头发时,发现她后颈上有许多红痕,不禁惊讶出声:“殿下昨晚被蚊虫咬了?奇怪,昨天送去的药膏本就能驱虫,为何还会如此?” 云惜一时不知如何解释,随后圆荷便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殿下,那日南诏王邀您去喝茶,该不会喝的是南诏那边的普洱吧?” “……你怎么知道?”确实如她所说。 圆荷:“殿下您忘记了?十几年前南诏向陛下进贡过普洱,您与这茶相冲,一喝就会浑身发热起疹子,当时可把陛下吓得不轻呢。” 云惜:“?” 她早就忘记这件事了,那时她还小,记忆也没有觉醒,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云惜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听起来,不像是云厉在茶中下药,反而是她自己喝过敏了。 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回想起那天两人在废屋里弄得天旋地转,她一阵后怕。难怪当时和纪珣……之后依然浑身难受。不是纪珣帮她解了药,而是他们俩的时间太久,过敏反应减轻了。 此时此刻,云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这个误会真是闹大了。 可是,她都已经和纪珣……无论当时有没有中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反而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云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为好,毕竟这也太丢人了。 不过,要说云厉一点儿过错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她遇到的那几个壮汉,明显是云厉派来的人,显然他当时已经看出她的异常,故意顺水推舟,如果不是纪珣来的及时,恐怕她的下场会很难看。 这件事,还是要早点告诉父皇。 “早膳时奴婢吩咐膳房送点药膳过来,给殿下消疹,不然挠破了皮可不好。”圆荷说。 云惜:“……好。” 其实已经用不上了。她现在没有任何不适,而且那些红痕也不是挠出来的。 纪珣说自己也“中药”了,难道他也对茶过敏? 不太可能。他平时在书房,没事就会喝茶,而他一向谨慎,也不太可能中云厉的招。 等云惜反应过来后,耳根已经红成了一片,差点被气笑了:“……” 亏她昨晚那么心疼他,原来是装的。 于是云惜小发雷霆:“等纪珣回来,让他先在外面站两刻钟。”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忽然提起纪珣,圆荷手中一抖:“殿下知道纪侍卫的事了?” “什么事?” 圆荷犹豫片刻,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奴婢的一位好友,看到过纪侍卫私会其他女人。” 云惜指尖微顿:“嗯?” “就在昨晚,纪侍卫偷偷带了一个女人回府,还藏在自 己的卧房里。”圆荷说,“奴婢一直以为他心中只有殿下,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般丢脸的事。” 虽说现在的男人没有几个不爱偷腥,可云惜和纪珣不一样,公主的面首几乎等同于私有物,他应当自觉专心地服侍云惜。 万一在外面染上了什么脏病,耽误了公主的身子怎么办? “……” 云惜沉默了。 她不知该如何向圆荷解释,也没想到自以为很隐蔽的躲藏居然露馅了。 云惜只能胡编乱造,艰难开口: “其实,我不在乎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 长安城。 走了一趟城东医馆,纪珣并未找到云惜口中的“玉大夫”,医馆里只有一个小童在守,说玉大夫外出采药去了,今天之内回不来。 于是纪珣便只向他要了几副避子药,医馆里只有给女人用的。 认真考虑一番后,回去的中途,纪珣转道去了燕王府。 …… “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我正愁没理由去公主府找你。” 燕王府前厅,兰香缭绕,室内仅剩二人。 “找我什么事?” 太师椅上,黑衣男人双腿交叠,动作随意又不失矜贵,掀眼看向对面的锦袍男人。 段松坐在他对面,神情严肃:“前两日谢府来信,魏梁边关战事有变,两国商人在边界起了冲突,死了些人,事情闹到了梁皇那边,准备借机提前开战。” 他话只说了一半,纪珣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懂谢府的言外之意。他思忖须臾,道:“知道了。” 段松不知道他口中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有直说,大抵是有自己的考量。 “还记得上次我抓的那个刺客吗?他招供了。”段松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指尖推出,“这是他的证词,你跟在云惜身边,自己提防着些。” 第54章 “嗯。”纪珣神情平淡,接下。 段松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态度,自从他恢复记忆后,也回到了从前缄默阴沉的性子,或许是晋国给他带来的创伤仍未消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知道纪珣一向敏锐,定能察觉到大事将近,最近估计也和他一样,日夜为了预定好的计划寝食难安。 说来也可怜,他们俩都是流落他乡的难兄难弟,别的男人这个年纪早已成家,他们却还在刀尖上舔血,没一天安生日子。 “你也别太紧张,好生休息。”段松不禁有些共情,“现在是过得差了点,等以后计划实现了,咱们一定要娶最漂亮的媳妇,过最好的日子。” 金钱、权势、美人。男人毕生所求无非就是这三样。 想他已经弱冠的年纪,整日奔波,连姑娘的手都不曾碰过,段松便时常觉得心酸。 不过还好,有纪珣陪着,也不算太难受,毕竟他堂堂太子,不也是个没人要的大处男吗? “……” 纪珣没有接他的话,停顿片刻后,终于道出他此行的目的。 “把你府上的大夫借我一用。” 段松立马担忧起来:“怎么回事,你又受伤了?” “没。”纪珣风轻云淡地说,“只是开几副避子药吃。” 他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个前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什么?”段松半晌才反应过来,瞪大双眼。 纪珣又补充了一条:“男人喝的。她身子弱,不喜欢吃药。” 段松半天没动静:“……” “磨蹭什么?我马上要回去。”纪珣见他不说话,于是抬脚起身,自己去找。 昨晚一夜没睡,一大早便出门了,云惜这会儿应该醒了。 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只留段松一人在原地破碎。 …… 回到公主府,猜测云惜如今刚起床,纪珣先让下人去把药煎了,随后来到云惜的寝殿。 他从窗外不远处看到云惜正在梳妆,旁边还有圆荷,似乎是在交谈,于是他没有直接进去。 “纪侍……” 纪珣抬手,让其他婢女们闭嘴退下,站在门口听,等她们说完。 他手里提着一包刚买来不久的糕点,是云惜平日最爱吃的那家聚春楼招牌。昨晚折腾了很久,先补偿一下她。 * “为什么呢?”圆荷不解地问,“奴婢以为您很在乎纪侍卫……” 所以才担心她在不知情之下被欺骗。她虽是婢女,却是陪着云惜一起长大,早就亲如姐妹一般,她不希望云惜受到任何伤害。 只要是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一时兴起,也多少会有点占有欲,更何况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亏的柔嘉长公主。在皇宫之中,可从来少不了两个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而大打出手的戏码。 云惜想了想,说:“因为……” 因为什么好呢? 她不想让圆荷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也不想诋毁纪珣的名声。 “我根本不在乎他的私事,他终究是侍卫,当不了我的驸马。他以后总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云惜说,“如果能仗着公主府的势,让他结识到不错的女人,其实也是我的期望。” 圆荷:“奴婢听不懂殿下的意思。” 云惜:“你想啊,如果我真的让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万一以后我正儿八经地嫁了,他不肯走怎么办?如果让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以后就算结束了,他也不会来纠缠我。” “原来如此。”圆荷悟了,“还是殿下有远见。其实奴婢也觉得,论身份和地位,纪侍卫只能一时当您的面首,殿下可要想清楚了,不要被轻易蒙骗。更何况,他面容已毁,平时带着面具尚可,真到了台面上,实在拿不出手。” “奴婢听说有一些穷男人,专门靠花言巧语来拐骗大家千金私奔,殿下年少被赐府,没有皇宫戒备森严,万一哪天被掳走了……” 云惜抓住她的手,安抚道:“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这件事了。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担心。” “我云惜挑人还是有眼光的,我早就和父皇说过了,以后我只嫁九五之尊,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 作者有话说:本章之前的段柿子:难兄难弟一辈子[爆哭] 本章之后的段柿子:我还活个集贸啊[小丑] 看似是沉默,实则走了有一会儿了…… 第50章 吻 下午。 云惜在府内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纪珣回来,于是用完膳后,便独自去了书房。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书房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是周常生。 他破天荒地踏出了她划定的界限,一身寻常青衣,坐在书桌前。桌上摆了一方棋盘,布满棋子,手边的茶已经凉了,对面还有一盏,茶杯见底。 “你来这里做什么?”云惜看到他的那一刻,皱了皱眉,退后几步,“谁让你进来的?” 周常生神色平淡,缓缓起身,抚平衣袖:“殿下莫怪,臣只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把戒尺,似曾相识,她不禁一愣。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记得自己拿过这把戒尺。 感受到她奇怪的目光,周常生不动声色地把戒尺往袖中一藏:“臣知道不是殿下所为,从此以后也不会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 云惜:“……?” 她隐约猜到是谁带回来的了,可是……为什么? “臣才学疏浅,自认无能教导殿下,即日起便会向陛下请示辞去皇女少傅一职。”周常生俯身作揖,,低眉顺眼,“这些日子以来多有叨扰,还望殿下恕罪。”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云惜愣在原地, 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拂袖离去。 …… 棠花树下,垂丝海棠红艳娇弱,一场细雨洗沥,愈发楚楚可怜。 黑金窄袖衣袍的男人站在树下,双手负于身后,安静地看着雨花上的赤蝶,花枝颤落的水珠滴在冰冷的金面上,顺着深邃轮廓下滑,宛若金珠。 他冷漠的神情让这幅景色看上去也少了几分暖意。 云惜在书房后院找到了他,远远望去,只见他孤零的背影。 “你回来,怎么不先来找我?”云惜提起裙摆,朝他走去,走近时,他仍没有回头,于是她抬手揪了一下他的衣袖。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或许是两人之间已经有过无间的亲密,云惜说话时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纪珣终于转动眼珠,眸色淡然地看向她:“一个时辰前。” 云惜算了算,刚好是她用完膳不久。他许久未归,她还以为他真上南诏王府杀人去了,她特地叫圆荷带着几个锦衣卫去南诏王府偷偷蹲守。 云惜:“周少傅方才在我的书房里……” “是臣请他来的。”纪珣依旧淡漠,“臣回来时,在外面偶遇他,想起了一些事,便邀他下了盘棋。殿下放心,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云惜:“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臣只是在那把戒尺上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字,向周少傅请教一番。”纪珣道,“这件事,殿下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既然如此,云惜便转移了话题:“我让你去找的大夫呢?” “玉大夫不在,臣在医馆开了些避子汤,已经吩咐膳房熬上了。”他语气颇凉。 “臣另寻了一位大夫,殿下可否需要?” 一提起这尴尬的事,云惜便觉得面颊燥热:“……不用,已经好了。” “嗯。” 纪珣也并未多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眺向远方。 不知为何,云惜总觉得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虽然他平时也总是冷着脸,但说话时至少会看着她。 云惜试探着勾住他的小指:“你累了吗,要不要先去休息?” “……” “你是不是嫌弃我昨晚……”技术太差。 终于轮到云惜说这句话,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话音刚落,纪珣忽然回过头,漆黑瞳眸直直盯着她,却看不见一丝情绪,他忽然大手一揽,将云惜扣入怀里,下一刻,唇齿相碰,如狂风骤雨般急促。 云惜瞪大双眼,被迫承受着他的侵略,口腔被对方的气息完全占据。她使不上一点儿力,抵着他的肩,任由濡湿温热的舌尖强硬闯入,攻城掠地。 棠花树被两人摇动,簌簌抖落无数水珠,好像下了一场突然的大雨,他们的发丝、衣裳都被沾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尝到了血锈味,云惜以为自己要被勒死在他怀里时,她终于被放开了。 冰凉金面抵着她的脸颊,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云惜的心跳得很快,喘着粗气,在他的注视下愣神。 她有预感,这次或许不需要她先开口了。 第55章 她颇为紧张地看着他,心里想着,无论接下来他怎么别扭地说话,她都答应他。毕竟她也不指望他一个呆木脑袋说出什么肉麻的话。 “云惜。” “嗯。”她轻声回应。 “如果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你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他附在她耳边,声音极轻,轻到云惜都有些听不清。 话音落下,云惜愣住了:“……” 她以为不会来的这么快。 沉默之后,云惜垂下了眼眸。 他要去很远的地方,除了去参军,又能去哪里? 他去边疆,她跟去又能做什么? “我不去。”云惜回答道,“我就想待在公主府,长安有我的父皇,还有圆荷他们,我哪里也不去。” 既然到了他改变命运的时候,她不想拖他的后腿。更何况,如果他没有成为将军,而是和她一道窝在长安,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这一次,她选择相信原著,在长安等着他回来解决战乱。 “我们那里有很多你没尝过的珍馐,还有许多有趣的玩意,你去了,或许会喜欢……”他有些艰涩地说。 “那我也不去。” 战场上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虽然她相信纪珣有能力保护好她,她也不希望他因此分心。 云惜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该分开的时候就要分开……不过,我会想你的。” “……” 那双黑压压的瞳子注视她,沉寂得有些可怕,四周陷入无言的宁静之中。 半晌,纪珣终于敛神,喉结微滚,别开了视线。他松开云惜,退后两步。 “臣知道了。” 第51章 假孕 …… 云惜不知道纪珣如今的想法。 在他问完那句话后,回寝殿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上下起了细雨,纪珣不疾不徐地走着,他提着弯刀,好几次用指腹摩挲刀柄,像是再考虑什么,最终又一言不发。 云惜倒是不介意淋雨,毕竟这雨不大,只能稍稍沾湿她的头发而已。她有些紧张地跟在纪珣旁边,不由地攥紧了裙摆。 “……” 和他一起去边疆,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商讨的事。但云惜依然在等他说些其他的。 临近寝殿时,云惜终于憋不住了,她停了下来:“纪珣,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面色冷淡的男人黑靴微顿,停住:“没有。” “臣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道,“殿下呢?” 云惜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算了。”纪珣主动打断了她,他怕自己听到一些让他失去理智的话,“殿下不必多说,臣能明白。” 云惜:“……?” 他能明白什么? 他早就知道她喜欢他吗? 云惜心中吃惊,不过仔细一想,确实也不难发现。既然他都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看得出他性格闷骚,应该也不喜欢把情爱之事拿到明面上说。 “……好。”云惜眨了眨眼,愈发局促。 不知为何,在他们还是主仆之时,说话反倒坦诚直接。表明心意后,云惜反而紧张和他说话,总是会下意识考虑自己的言行是否合适。 毕竟闹出过太多尴尬的事,让她在纪珣面前有些羞耻。 气氛太过僵硬冷淡,云惜试图缓和,她转移了话题:“你下次亲我的时候,可以把面具摘下来吗?” 纪珣指尖凝滞:“……” 他没料到在得到云惜的拒绝后,她能如此轻松欢快地说出“下次”。 他沉思片刻,难道自己在她眼里已经可以被随意对待了吗?想拿就拿,想放就放,全凭她个人的心意。 他真的不懂大魏的风气。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发作。 “臣想知道为什么。”纪珣冷冷道。 云惜想了想,说:“因为你的面具很凉,贴得我不舒服。而且,你整日戴着面具也不好受吧?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你也可以摘一摘。” “臣不知道该如何以真面目示人。” 沉默半晌后,纪珣不冷不热地回答,他的眸色很淡,对这番话并未多少动容,也不打算现在摘下面具。 云惜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踮起脚尖,伸到他脑后解开了绳扣。金面之下,是一张被瘢痕扎根的面容,从五官隐约能看出俊逸的轮廓和眉眼,但更多的被痕迹掩盖住。 第一次乍看,的确被吓到了,但第二次、第三次……逐渐习惯。今日再看,只觉得心疼无比。 很早以前,她就想知道纪珣的过去,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关心源于喜欢。她不是嫌弃纪珣戴着面具不好,只是她想多看看他的真容,试图从过往的疤痕中多了解他。 她捧住那张苍白得有些阴森的脸,纪珣眼神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过头,想躲开。 “别看我。” 他想用垂落的发丝遮住这块残缺,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上不了台面”,但拗不过云惜执意要看。 “……” 他从前不在乎这些,但现在不一样了。 纪珣一直知道她喜欢相貌端正的男人,从她平日里看的话本可以便可以猜出。他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法成为她想要的模样,所以不想摘下面具自取其辱。 或许圆荷是对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对她说出那 种话,无异于是在撺掇他和她私奔。 其实方才刚说完那句话,他便后悔了。他怕云惜答应,又怕云惜不答应。 结果很显然是后者。明明早就听到了她对他的看法,却还要硬着头皮,带着答案去问那种荒谬的问题,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失去心智的一次。 他承认自己喜欢上云惜了,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但他也有昔日身为一国太子的尊严和脸面。 他不该在公主府继续待下去了。 那双白皙素手在纪珣的脸部轮廓处抚摸,云惜越看越心疼,轻轻吻在他的脸侧。 “如果以后你恢复记忆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以前的事?” 纪珣喉结微滚,被压抑到几近平静的双眼盯着她,松开紧绷的牙关,用一种沉寂到可怕的冷静语调说:“殿下,不要再玩弄我的痛处了。”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云惜愣了愣,动作顿时一僵,随后缓缓收回手。她没想到会惹他生气,他以前从来不对自己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她第一次学着对一个喜欢的男人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顺着内心去爱抚他。但也许是她疏忽了他的心情,没有安慰到他,反而让他的脸色更冷了。 “对不起。”云惜把金面还给他,“……是我莽撞了。” 死嘴,发点有用的力! 云惜在心中尴尬,同时又有点不是滋味。如果不提及这些,她似乎找不到方法深度了解他。他的态度,让她感觉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任何事,不想让她走进他的全部生活。 只能慢慢来了。 “我有些事,先回房一趟,接下来的路殿下自己走罢。” “嗯?”云惜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是说好陪我去喝药吗?你还没吃过东西吧,正好让膳房一起准备了。” 一转眼,马上太阳又要落山,要到休息的时辰了。两人刚表明心意不久,在她看的话本子里,这段时间多半是要被天天折腾的,他今晚若是想要,得开始靠他自己喝避子汤了。 “不饿。” 云惜拉着他的手:“不饿也要吃,怕你累晕过去。” 算算时辰,他几乎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又为了她跑进跑出,眉眼间已经浮现些许疲惫。虽然知道他身子强健熬得住,但云惜还是心疼他。 在她的强硬要求下,纪珣还是妥协了,他最终没能在云惜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拒绝她。 两人正准备回去,不远处忽然匆匆忙忙跑来圆荷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人,看装束有些眼熟。 “公主,不好了!”圆荷红着眼眶,忍住泪水,扑通一声在云惜面前跪下。 云惜记得自己把她派去了南诏王府附近,这会儿忽然又回来了,还带着两个皇宫里的人。 她一向不让下人跪拜,正想让她起来,却听见圆荷哭哭啼啼地说: “陛下……陛下他旧疾复发,已经快要……公主赶快去宫里看看吧!” 闻言,云惜顿时瞳孔骤缩,手猛然颤了一下,从纪珣的手臂上滑落。 …… 皇宫。 “传太医!快传崔太医来!” “去椒房殿请皇后娘娘和众妃守宫,不得延误!” 从公主府到皇宫半个时辰,云惜火急火燎地赶来,马不停蹄地赶往养心殿。 一路上,宦官和宫女匆匆进出,神情紧张又焦急,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养心殿内端水。 皇后和众妃在养心殿外跪着祈福,徐公公来回打转,看见云惜赶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第56章 “公主可算来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快进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云惜不敢置信,手脚冰凉地冲进养心殿,只见龙榻上躺着她的父皇,榻下是吐了一地的鲜血。 魏帝那张苍老的脸森白无比,无力地靠着小枕,宫女为其拭去身上的血,他看见云惜,招了招手。 “柔嘉,过来。” “父皇。”瞬间,云惜便流了眼泪。 魏帝的旧疾,皇宫里许多人都知道。他从前太过操劳,经常去边疆御驾亲征,因此落下了积血之症,每每发作便会吐血不止,大魏名医皆束手无策,唯有太医院崔太医尚且靠针灸之法稳住,让魏帝延续了这么多年。 如今,却也是无力回天了。 “柔嘉,别哭。”魏帝抚摸她的头顶,微微一笑,“你一哭起来,总让朕想起你的母后。” “朕知道这次是你母后真的想朕了,朕也终于可以去见她了。”魏帝道,“只是你,唯有你,朕放心不下。” 云惜窝在他膝头,一声不吭地流泪。 “朕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和你母后一样倔。所以朕也不想强求你嫁给谁。” 他和此生最爱之人所生的女儿,他本希望她可以成才,担起身为长公主的重任,可他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江山虽好,但他舍不得用她一辈子来换。 有时他恨过,恨自己没有一个儿子,恨云惜不争气,对朝堂政事一窍不通。 思来想去,他最后无法怪她。这个女儿在他尚未成帝之时,诞于江南之地。江南山清水秀,人也生得干净纯粹,她从小只会和她的母亲站在荷塘边,遥望远处的小舟等他归家。 他半生匆匆忙忙,没有空闲陪她,也不曾参与她的成长。但每每看见她,便会让他想起当年,他还是江南王,手上没有鲜血和人命,只有莲子、船棹、荷花。 “惜儿,父皇要交给你两样东西,等父皇不在了,尚可护你周全。”魏帝颤颤巍巍地从枕下拿出两道圣旨。 而此时,屏风后也走出了一位紫衣男人,正是当朝谢丞相,他似乎早就到了,此刻神情凝重,在龙榻前跪下。 “谢相,从今日起,朕封你为摄政王,待柔嘉诞下腹中皇嗣后,辅佐新帝登基。”魏帝闭了闭眼,声音极轻,“谢相,朕的柔嘉以后就交给你了。小女愚笨,却实为纯良,务必珍惜。” 谢丞相抬手接旨,沧桑的嗓音也有些许哽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惜听完魏帝的话,顿时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未等她回过神,徐公公便匆匆走了进来,惊叫一声,随后大喊: “传御医!柔嘉长公主悲痛过度,动了胎气,快些抬去偏殿!” 第52章 离别 当云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被宫人们抬到了偏殿。 魏帝驾崩在当天傍晚,帝王陨落,天下缟素,宫内外只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哭嚎声。 各王府派了人前来,南诏王也来了。云厉在养心殿外与徐公公谈了一番,最后竟也叹气哀悼:“还是本王来晚了一步,没能见到皇兄最后一面。” “如今大魏外患严重,又恰逢帝崩,皇兄膝下无子,大魏的江山该如何是好?”云厉颇为可惜地问起。 他此番心思众人皆知,而其他几个王爷也或多或少有些心思,不过他们并未开口,只等云厉先试出底细。 徐公公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场面,他抹着老泪,道:“王爷们放心,如今柔嘉长公主腹中已有储君,陛下有旨,封了谢相为摄政王,辅佐朝政。”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柔嘉尚未成婚,哪来的孩子?”云厉呵斥道,“徐公公可不要凭空污蔑了姑娘家的清白。” 徐公公道:“老奴不敢。但柔嘉殿下腹中确实已有皇嗣,此乃天赐神子,我大魏之福星。” 云厉冷哼:“胡扯,以为本王会信你的鬼话?” “信与不信,是王爷的事。但圣旨摆在这里,待柔嘉九月孕满,即会诞下 幼帝。”徐公公道,“若王爷们实在担心大魏安危,不如等九月之后再来上书。陛下尸骨未寒,还请王爷们安生些,省得给大魏百姓闹笑话。” “你一个阉根的奴才,也敢骑在本王头上?”云厉皱眉。 徐公公不卑不亢,端着宫里老人的从容姿态:“老奴已将该说的都说了。南诏王,跪丧吧。” 一阵沉默后,云厉终于冷笑一声,提袍跪下:“好,本王倒要看看柔嘉殿下九月后能否生出皇子续我大魏血脉。” 孩子还在肚子里,也不一定是个男孩。什么天赐神子,云厉根本不会信这一套。 徐公公敛眉,也并未多说,收起拂尘跪下,闭目。 …… “谢相……这是怎么回事?” 偏殿内,只剩下云惜和谢丞相二人。谢丞相手中拿着另一道圣旨,紫衣严肃。 “殿下莫急,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谢丞相道,“臣知晓殿下一向清高自爱,并非轻浮之人。” 云惜:“我没有问这个……” 她知道父皇故意传出消息说她已经怀孕,是为了稳住当下的局面,可是她毕竟没有怀,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九个月后,他们上哪里去弄来一个孩子?断然不可能随便抱一个和皇家没有血缘的孩子来冒充。 谢丞相猜出了她的顾虑,叹一声气,缓缓道:“殿下,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你只需在这剩余的时日里待在公主府‘养胎’,剩下的事情,臣已经与皇上事先商量好了。” “至于陛下驾崩……在今日之前,陛下早有预感,臣等也知无力回天,只能尽力做好下一步准备。”谢丞相道,“殿下节哀。” 云惜刚才已经哭过一回,眼泪已经哭干了,她现在也意识到了局面的混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父皇已经走了,她不能再继续哭哭啼啼,这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要好好完成父皇的遗愿。 走完跪丧的流程后,宫人们提前把“身子金贵”的云惜送了回去,那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云惜一夜没阖眼,靠在马车上短暂地睡了一觉,她做了个梦,梦见了父皇,还梦见了纪珣,他们站在她身边,然后一个接一个离开,越走越远,她怎么也追不上。 惊醒之后,她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圆荷扶她下马车,云惜擦了擦脸颊边的泪痕,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个时辰,纪珣应该起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云惜把自己收拾体面后,走进公主府。魏帝驾崩之事已经传得全长安尽知,公主府的下人们也自觉地闭口不谈,怕惊着云惜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云惜现在特别想见纪珣,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纪珣的房前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他,于是敲门,没有人回应。 云惜推门而入,只见屋子里收拾得整齐干净,一丝不苟,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纪珣平日里戴的金面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个宝盒,她觉得有些眼熟,打开看,里面正是她当初送他的那颗凤血珠。 云惜以为他已经起床出去了,瞥见他留下的金面,心情总算有所缓解:“……” 今天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纪珣愿意听她的话,开始接受自己的容貌了。 闻着他房里熟悉的气息,云惜莫名其妙地又想哭,她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任由眼泪流出来,然后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棠花枝。 她不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她突然好想见他,什么也不做,单纯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脑袋一碰到可以靠着的桌面,一晚上没睡、哭过头的反作用席卷了她,在那股冷香的包围下,云惜的抽泣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那张金面,一双蛾眉在梦中微微蹙起。 而云惜浑然不知的是,此刻有人正在远处看着她,透过窗户,视线落在她的脸颊。 …… 公主府,西苑观花楼。 观花楼位置极好,从这里刚好能看到整个公主府遍布各处的花苑,也能看到公主寝殿那边,以及离公主寝殿极为靠近的东厢房。 一蓝一黑两道身影伫立在观台上,居高临下,双方都缄默不语,直到天快要亮得照清他们的脸,那道蓝色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去和她道别?”段松垂眸,也看见了窗下伏桌休息的云惜。 他还没有告诉这座府邸的主人,他的不请自来。不过,从一开始便是她抢先打乱了他的计划,今日算作一个小小的回馈。 换下公主府的侍卫装,纪珣依然身着一身玄衣,暗沉衣袍间处处可见精致的细绣,正是他逃出晋国皇宫那天的衣裳,早已找到并命人修复好。 他的乌发束成高马尾,眉眼冷峻,不知是何情绪,定定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第57章 段松看得出来,现在他眼里只有云惜了,说带自己赏公主府的花都是假的,只是他想拖延时辰,等云惜回来。 云惜一夜未归,他也在这里站了一夜,岿然不动。 “季洵,你真的对她……”段松还有点不敢确定。 “嗯。” 纪珣知道他心中所问,没有否认。 段松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有些难办了:“……她父皇刚驾崩不久,现在可能没有空和你谈情说爱。” “难道我有空?”纪珣抬眼瞥他。 段松:“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你已经喜欢上她,怕你会为了她留在公主府。” 可是纪珣终究不是情多之人,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他们耽误。 “……” 纪珣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一会儿那窗边,直到将她的容颜刻进脑海中,才缓缓动了身。 “该走了。青州路远,我们只剩半个月期限了。” “真不去看看她? 纪珣薄唇轻抿,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一去看她,便再也狠不下心离开了。 “没必要。” 第53章 他的离去 云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纪珣依然没有回来。 她找来圆荷一问,才知道他今日一早便出了门,一身便装出去的,圆荷以为他是去找她,没成想这一去就没回来。 云惜以为他在外面有事,于是又在他房里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深更半夜。 她坐在书桌前,时不时往窗外望,没有她想见的身影。 以往纪珣再晚回家,也不会超过子时,可是今日却让她等了这么久。 眼看着烛火快要燃尽,云惜看着手边已经冰凉的金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 她不敢相信,来到木柜旁,打开一看,她给纪珣做的衣裳放得整整齐齐,他一套也没穿。叠好的衣物上,压着许多银票和碎金子,正好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付给纪珣的俸禄数。 云惜有些恍惚,这才发现衣物底下还有一封信,刚好露出了一角,她抽出来,打开。 上面的字迹十分熟悉,信纸还透着一股冷香: “臣已回故土,勿念。” 短短一行字,力透纸背,一如他平日说话的风格,冰冷无趣。 纸上滴了些墨滴,像是提笔思索了许久,最后只能写下这句话。 云惜捏着那封信,低眸看了许久,指尖几乎快要将纸面攥破。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红着眼眶抬起头,咽了咽喉咙。 她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走,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到她甚至反应不过来,他已经走了。 他匆忙到甚至没有亲自来与她道别,也没有留下任何安慰。 “殿下,灯快烧尽了,要续灯吗?”圆荷在外面敲了敲门。 没有得到答复,圆荷有些担心云惜等睡着了,夜里会着凉,于是推门而入,却见她一个人站在檀木柜边,一动不动。 圆荷走过去碰了碰她的衣袖,云惜这才转过头,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忍不住抱住了圆荷,失声痛哭。 “他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吗?” 圆荷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 “纪珣走了。他回家了……” 她以为他们表明心意后,他可能会多留一段时间。至少不是现在。 “纪侍卫…… 走了?”圆荷后知后觉,“怎么会……” 可他一个身有奴籍的人,离开公主府又能去哪里?除非改头换面,逃去别国,否则只要在大魏境内,他永远是奴籍,没法正常生活下去。 云惜平日里最喜欢纪珣这个侍卫,甚至为了他不惜赶走从小青梅竹马的应南风,他这一走,她必然避免不了伤心,更何况今日…… “圆荷,备马车,我要去一趟丞相府。” 云惜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 纪珣才刚走不久,他或许还在谢将军手下。前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打听着镇西军的消息,盘算纪珣可能离开的日子,如今父皇忽然驾崩,谢将军那边必然有了新的打算,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云惜想找到纪珣,不是阻止他离开,而是问他为什么骗自己,明明是去边疆,却骗她说回家乡……她更想正儿八经地和他告别。 …… 夜深,谢府。 此时的丞相府也尚未熄灯,帝王驾崩一事把谢丞相忙得不可开交,谢相如今不在府中,谢家二公子早已和别人私奔,如今前来迎接的是谢宴歌。 谢宴歌大半夜被叫起来,知道是云惜要来,便臭着脸前去迎接。 一开门,看见黑夜中那张有些煞白的脸蛋、湿漉漉的杏眼,他靠在门边,习惯性的恶语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是你。” 谢宴歌没有行礼,一双略显刻薄的凤眼掀起盯她。他知道云惜不在乎这些,眼下没有长辈,他也懒得装样子。 纵使平日关系再差,谢宴歌此刻也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他已经知道了宫中的消息。今日病逝的不只是皇帝,更是她的父亲。 云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起头:“谢将军在吗?” 谢家人一向注重亲缘,谢将军至今仍未娶妻,回长安时依旧住在相府。因为一年到头大多时候都守在边疆,回长安只是少数日子,所以他没有自立府邸的打算。 “在。” 谢宴歌侧身,淡淡答了一声,随手解开大氅,在云惜进门之时披在她肩上,他毫不避讳地露出了单衣下的平坦胸膛,雪白微鼓的胸肌若隐若现。 圆荷顿时瞪大了双眼:“!?” 谢宴歌此人平时就欠揍,每一有动作,都能把云惜无语到。她现在心情正不好,忍不住瞪他:“这么热的天,你还嫌我不够火大吗?” “……”谢宴歌沉默一瞬,随后白了她一眼,“呵,不识好人心。” 云惜只骂了他一句,没空再和他继续斗嘴,径直往里面走去。谢宴歌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打量她。 谢将军果然也还没歇息,他刚与人比完武,正在院中休息擦剑,见云惜忽然来访,眉头一挑,讶异:“柔嘉殿下?” 他站起身行礼:“节哀。” 云惜已经数不清多少听到这句话,她已经失去了父皇,她不想再错过纪珣的最后一面。 她开门见山地问:“谢将军,我可否在你这儿找一个人?” 谢将军敛神:“臣竟不知谢府还有其他殿下认识的人,是谁?” “我的侍卫,纪珣。”云惜道,“我知道谢将军曾想让他归于镇西军麾下……可是,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谢将军面色一顿,随后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思索。沉默片刻后,他道:“臣的确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殿下可能弄错了。您的侍卫当初拒绝了臣,如今自然没有后话。” 闻言,云惜彻底愣住了:“……他没有来你这儿?” ……除了投奔镇西军,他又能去哪里? “臣可以确定,镇西军中没有这号人。臣带回来的十几位精兵部下都在长安郊外落脚,如若公主不信,可随臣一同去看。” “……” 云惜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剧情似乎脱轨了。 谢将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可是…… 这样一来,她便彻底失去了纪珣的线索。 云惜头一次感觉到,除了对剧情本身的那点了解,她似乎对纪珣一无所知。 他肯待在她身边的时候,任凭什么事也难不倒他,可是只要他愿意,也能一眨眼消失在人海中,她甚至无迹可寻。 她不知道他曾经的家乡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有过短暂的温存,就像一场梦,忽然被惊醒了。 她该去哪里找他,他还会再回来吗? 以前云惜十分确定,可是现在她却拿不准了。 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此时,云惜忽然想起来,昨天纪珣在棠花树下对她说的话。如今仔细回味,终于解出了其中真正的意思。 原来他不是要去边疆……而是真的想带她私奔。 她拒绝了他,他肯定也以为,她拒绝了他的心意。可是那时她脑子里只有原著剧情的走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终于想通的云惜心中除了懊悔以外,还剩下愠怒和无奈。他怎么为了“报复”她的拒绝,特地选在今天离开?!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 “……我知道了,多谢谢将军。” 现在,哪怕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想搭理他一句话。 第54章 东山再起 夏日过后,凉秋已至。庭院内的花树大多都枯萎了,叶子快要凋零得一干二净,整个公主府也死气沉沉。自皇上驾崩后,全长安寒食素衣三月,原本光鲜亮丽的公主府也换上了黑灰色的装潢,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 第58章 摄政王上位后,以原先谢丞相的手段,很快便将长安局势暂时平定下来。不过这种安稳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帝位空悬一天,暗处的隐患便多增加一分。 先帝遗诏,云惜诞下皇子后便会被册封为监国公主,和摄政王一起辅佐幼帝。但是云惜并没有所谓的政事天赋,在府内养胎的期间,她只能不停地学。 现在云惜倒是不用担心请来的夫子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因为原著剧情已经大部分偏离了轨道,这都得益于她之前的努力。 但也正是她的刻意扭转,让她失去了纪珣的音讯。 这三个月,云惜每天都会想起纪珣,想起他临走那天对她说的话。 事后仔细考虑,她也觉得是她太过含蓄,如果当时能直接告诉他,或许就不会让他一声不吭地走掉。 云惜肯定,纪珣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她怨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可是时间一久,还是舍不得继续责怪他。云惜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愿意回来,她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他。 可是期待一次又一次落空,连锦衣卫也搜寻不到他的消息。云惜时不时忍不住想骂,可是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埋头看书。 帝丧后一月,摄政王谢勋接管朝政,而后没多久,又以寻先皇后旧物陪葬之名,下了江南,一去就是半月。 又没过多久,边疆战鼓敲响,谢将军领着镇西军精兵部下离开了长安,不到一月之久,便听说边关战事告捷,大败梁军,随后又乘胜追击到了关山北。 云惜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直到谢勋从江南回来,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殿下,天凉了,添件衣裳罢。” 书房内,香炉飘烟,纸墨的气味淡然舒适。 圆荷拿着一件外袍披在云惜肩上,她正坐在案前看书,翻阅前朝的政绩摘要,在屋内烤着火,手指却没有多 暖和。 许久,云惜终于停下来,揉了揉眉心和酸痛的眼睛,随后瞥向铜镜中的自己。 三个月,她又瘦了许多,眼下有掩藏不住的淡青,双眼疲惫无神。 “要吃点小食吗?”圆荷问道,“奴婢吩咐膳房去做。” 云惜蹙眉,抬手:“不必。我没胃口。”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她装怀孕装多了,这个月倒真给她装出些身体毛病来了。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天大早上起来看书,现在得睡到快中午才起,从前喜欢的很多菜式,如今看了也没胃口,甚至闻见了还会犯恶心。 唯一能入口的只有蜜杏,秋后的杏子腌久了发酸,刚好戳中了她的胃口。如今她反倒不爱吃纯甜的蜜杏,得带点酸味才好。 云惜觉得自己真的熬出病了,不吃又馋,吃了蜜杏,又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纪珣。 她记得,他说他的家乡产杏,每年都有吃不完的杏子。 这么久过去,他应该早就到故乡了吧。他没有向公主府传回过任何消息,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以他将要弱冠的年纪,在家乡估计都把亲事订好了。 云惜一想起这个就来气,一气就头疼肚子疼,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圆荷看出她最近状态不对劲,于是提议道:“殿下,不如奴婢去找太医看看?” 如今云惜身子特殊,为了掩人耳目,定期便要请太医进府开“养胎方”,而能进她府内的太医,全都是谢丞相吩咐好的,可是信任。 云惜也觉着总是疲倦,于是道:“去吧。” 想起那天父皇的事来得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喝那碗避子汤,之后事情太多,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等她想起来时,已经过了大半月。 圆荷领了命,退下了。 云惜一个人继续留在书房,手却不由自主地抚摸上肚子。 她不知道事后十几天喝避子汤还有没有效果,但…… 云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害怕还是欣喜,总之让她平静不下来。 她应该……不该吧? 那一晚虽然做了很多次,弄了很多在里面,可是事后不久纪珣也帮她清理出来了。 他手指纤长,应该没有哪出遗漏才对。 云惜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禁开始想如果她肚子里真有孩子该怎么办。养是养得起,可她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更何况,孩子的爹至今下落不明。 这样一想,云惜更讨厌纪珣的不辞而别了。 怀着几分莫名的忐忑不安,半个时辰后,云惜终于等到了圆荷请来的太医,为她把脉就诊。 按以往,请来的太医多半会乱掐一会儿脉象,告诉她多吃点安胎药,随手开了一张她永远也不会去吃的药方,然后匆匆走人。 如此流程,云惜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遍。 然而今天的太医却皱了皱眉,像是真把出了什么东西,让云惜不禁提起了好奇:“怎么样?” 她该不会真有孩子了吧? 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该叫什么名字好…… 这一瞬间,云惜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好像眨眼间便看到了一个长得既像纪珣又像她的孩子围在她身边跑。 “殿下最近睡得太晚,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那太医说,“再这样下去,脑子便会产生幻觉,对身体损害极大。” 云惜愣了一下,随后红着脸让太医靠过来,那太医遵命,然后便听见她小声说:“我怀孕了吗?” “殿下,您的确怀是怀了皇嗣。”太医压低声音,“所有人都知道,殿下不必到处强调。” 云惜突然明白了:“……” 她没有怀孕,只是最近太过紧张,总是幻想自己真的怀孕,导致身体也被影响了。 “行了,你下去罢。”云惜恹恹地摆手。 那太医退下,圆荷上前给她按肩,见她闭着眼睛依然疲惫,便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殿下,奴婢之前进宫去请太医时,遇上了几个外邦来的人,似乎是别国的使臣。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戴着面具,气度和谈吐不凡,听说似乎是哪个国的太子呢,专程来大魏拜访摄政王和谢将军。” 云惜没有睁眼:“……太子亲自出使大魏?” 她不记得大魏和周边哪个国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不过如今她马上要当监国公主,对这种政事必须关心一下。 “谢将军已经回来了?” “嗯。谢将军是前两天刚回来的。”圆荷道,“您月份上来了,不方便到处走动,这件事摄政王还未派人通知过公主府,不过被奴婢碰巧撞见了。” 云惜颇为平淡地应了一声。 自从知道纪珣没有去镇西军后,她便彻底对谢将军收回了关注,只听说他这几月在边关的战事十分顺利。 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神情恍惚,又问:“那位太子叫什么名字,哪国人?” 圆荷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于是笑着说:“据说姓‘季’,是晋国太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云惜指尖微滞:“哪个‘季’?” “禾子季,叫季怀叙。” “……哦。”云惜冷漠回答,“晋国,不是早就亡了吗?” “在这位季太子手上又活过来了,如今已经收复了昔日晋国的几座要塞城池,重立国都,势头十分强劲呢。” 云惜这些天身体不好,没来得及打听最近发生的事。她没有兴趣去接见这位远道而来的太子,只想着明天去把接下来要处理的奏折取过来。 现在她已经能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政务,摄政王也不惯着她,一向喜欢把这些杂活交给她来做,然后再点评她的谋策,颇有他年轻当丞相时辅佐先帝的行事风格。 “圆荷,明日备好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第55章 身孕几月 皇宫。 进宫之日。云惜卯时便起了床。如今皇宫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她想见的人,她不想多待,只想早去早回。 她在旁人眼中怀有身孕,相当于被软禁在公主府,而长安也一直在传,摄政王与柔嘉关系不合,似乎把谢勋当成了意图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摄政王并未澄清此谣言,反而任由旁人流传,云惜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也配合着,尽量与他相约夜里见面。 到了皇宫后,云惜并没有看到谢勋,于是便在勤政殿附近等了一会儿。 天尚未亮,圆荷去别殿续手炉炭火,云惜独自一人站在宫墙边,望着红墙头上伸出的枯枝,秋至叶落,了无生机。 她的人生也像这树一般,绚烂过后迅速凋零。 云惜不知道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剧情偏离后,她已接受了对亡国的必然,如今的暂时安稳,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该来的总会来。 她也不再妄想纪珣从边关回来,来长安救她。 “系统,如果我真的死在长安战乱里,接下来会去哪里?” 【系统:根据目前的剧情偏转度,无法确定宿主是否会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宿主死后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第59章 云惜:“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 本来还想着能靠系统去别的世界混一混,这下是毫无退路了。 【系统:不要绝望了宿主,据系统检测,你已经成功把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压到了30﹪,并解锁了隐藏支线,这一点已经超越绝大部分宿主了。】 云惜只听到了后半句:“我这么累死累活,结果只压到了30﹪?” 【系统:宿主这么快就忘记了,这多出来的30﹪是你和主……】 它话说到一半,云惜忽然想起来纪珣的事,连忙打住:“我明白了,别说。” 她现在不想提起那个人。 “等等,你说了什么?”云惜又问。 【系统:……】 系统直接陷入了沉默,云惜正疑惑着,身后忽然走来一行人,似乎是宫中的侍女和侍卫,从另一个殿中出来的。 “这下可如何是好,万瑞公主这么一闹,得让外邦人看我们笑话了。” “我们公主如今到了始婚年纪,天姿国色,身份也尊贵,无论如何也是配得上那位的。” “只可惜如今陛下不在了,要是陛下还在,定会为公主做主。” 云惜对这些侍女的 声音有些耳熟,正是她那个四妹妹云漪身边的人。她知道她平时作风随意,为了避免碰上限制剧情,后来就逐渐和她淡交了。 她并不想被这行人看到,于是便在他们还未走近之时,绕去了另一个地方。 正当云惜走到一棵海棠树下时,背后跟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圆荷,正准备回头,却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公主?” 云惜愣住:“怎么是你?” 跟了她一路的应南风站在不远处,他已经变了许多,眉眼间充斥着忧郁的戾气,也换下云惜幼时送他的那把佩剑,只是看见她时,依然双眼通红,快要哭出来似的。 云惜顿时有些尴尬,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寒暄:“听说你去了我四妹妹宫里,过得还好吗?” 应南风死死盯着她:“公主觉得呢?” 云惜瞥见他瘦削的脸颊和青黑眼圈,用脚想也知道,肯定被她那个妹妹榨干了。 她知道云漪的性格强势,想得到的东西,哪怕拼了命也要拿到手。哪怕应南风不从,云漪也有的是办法霸王硬上弓。 不过云惜实在没心情心疼他,僵硬地笑笑:“受宠就好,至少不缺吃穿。” 听见这话,应南风顿时更应激了,他咬着牙说:“托公主的福。臣知道那日是臣做错在先,可是臣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做得这般绝情。” “听说公主手下那个纪侍卫已经叛主逃跑,臣还以为他究竟有多忠心,能得公主如此青睐。”应南风道,“想来也不过如此。” 云惜:“……” 今日是有什么倒霉运气吗?谁都要提一嘴纪珣。 她不太想搭理他,抬脚准备离开,应南风一动不动地堵住去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如今在殿下眼里,臣连多看您两眼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应南风忍耐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匆匆地对她动手,毕竟这里是皇宫,云惜的身份也更为尊贵了。 他只想隔着一段距离,再碰一碰她的衣角,哪怕让他跪下来,只有一刻也好。 “如果公主愿意,臣依然想回到您身边,哪怕做一个留府侍卫也好。” 想着,他终于克制不住,抬手想去拽她的衣角。 云惜顿时皱起了眉,她正想退后,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掷而来的石子忽然击中应南风的手腕,竟硬生生将其弹开。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应南风被迫收回手,抬眼望去,只见那海棠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掀起垂落的海棠枝走出来,身形颀长,气质不凡。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稳重,慢条斯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应侍卫,贵国万瑞公主正在找你。” 应南风看见那人,眼中流露出几分愤恨和怨气,却也不得不提剑转头离开。 云惜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来者,一回头却不由地愣了神。 “你是……” 她瞪大双眼,那男人依然站在海棠树下岿然不动,暗纹玄氅上仿佛铺了一层霜露,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一张牡丹纹金面遮住了全脸,只露出优越的下颚线条和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瞳眸。 那张金面,触动了她的记忆。云惜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打扮与大魏侍从衣着不同的男人跑过来:“主子,您……” 那男人看见云惜,一瞬间转变了态度,先对云惜行礼:“拜见长公主。在下是前不久从晋国来的,这位是我朝太子殿下,还未见过公主画像,故未认出您来。” 云惜回过神,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晋国太子。 她还以为是…… 云惜垂眸,心情不由地低落下来,又瞥了一眼那位季太子。 太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身高,气质,甚至连那张面具……可是云惜听得出来,声音还是有些不一样。 云惜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多谢季太子方才出手相助。” 那站得如磐石一般的男人终于动了动,答道:“嗯。” “方才不知道您竟是大魏柔嘉公主,颇失礼节,还望殿下海涵。”他低首行礼,像是认真学过大魏礼仪,从容自若,挑不出一丝错。 云惜试图让自己不要在他身上找某人熟悉的影子,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正在此时,圆荷也找到了她。 “殿下,您怎么跑这里来了?奴婢到处都找不到您。”圆荷把烧暖的手炉递给她,“如今天凉,你还有身孕,可千万要小心身子。” 话音刚落,云惜忽然瞥见对面的男人手臂一僵,喉结微滚,像是有话要说。 云惜疑惑:“季太子,你怎么了?” “……无事。”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然淡定,下一刻却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的身孕,有几月了?” 云惜:“……?” -----------------------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56章 求娶 他问得如此莫名其妙,云惜顿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在打探大魏皇嗣的情况。 “已有三月。”云惜答道。 那黑袍男人沉吟片刻,目光盯着她的小腹,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便见他别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既然如此,公主当好生休养。外头风大,不如进殿避一避?” 云惜笑着摇头:“没关系,这孩子随爹,身体强健得很,吹一吹不要紧。” 压根就没有,更谈不上伤身体。她最近确实状态不好,但还没有弱到被风吹倒的程度。 “说起来,这个时辰尚早,季太子怎么会在宫里?”她问。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孩子尚且不重要,但公主自己也要保重凤体。天寒露重,殿下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伺候,令夫实在不知疼惜。” 云惜看着他冷淡的黑瞳,不知不觉也被带偏了:“其实,我还没有成亲……” 这么说,会显得她为人作风不对,听说晋国风气保守,应该不太能接受。于是云惜又添了一句: “不过我心中已有了一位未婚夫婿,只是这几月突逢帝丧,耽搁了婚事。” 闻言,男人又是一阵沉默,眼神变了又变,然而云惜不太看得懂。 他看似风轻云淡地问: “不知是长安哪位公子,能得柔嘉公主青睐?” 云惜感觉有些奇怪,哪有人一上来就问这么详细?就算想打探大魏底细,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恕我无法透露。”云惜回答道,“我夫君性子腼腆避世,不太喜欢外人提起他。” “……是我失礼了。”他下颚紧绷,唇角轻扬,“我此番前来,有要事找贵国摄政王商谈,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带路?” 正好云惜也要去找谢勋,这位季太子之前帮了她,她也不好拒绝:“嗯。” 两人结伴而行,一同去往勤政殿。云惜与他隔得不远不近,有半臂距离,她臂弯间垂下的披帛时不时被风吹动,赤红轻纱拂过他冰冷的革制黑靴。 他站在她身边的感觉,让云惜不禁又想起了故人,她不敢抬头细看,一边走一边盯着他的影子。 “你来大魏住了一段时日,可还习惯?”云惜随口问。 “一切都好。” “你从前来过长安吗?” “第一次来。” 云惜想了想,实在忍不住,把心里憋的话问出来了:“季太子如今是孤身一人吗?” 他不假思索:“未曾娶妻。” “……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可否有兄弟姐妹?”云惜道,“比如与你长得很像的兄弟?” 他思忖片刻,语调平淡:“我母后膝下只有一子,没有同胞兄弟。至于其他兄弟姐妹,倒是有不少,不过都死了。公主想必也听说过我朝从前的事。” 第60章 云惜自知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好,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打探到纪珣的下落,她也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问。 “那你来大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在战场上受了些皮肉伤,疤痕未愈,不便吹风。” 云惜又沉默了:“……” “公主为何会问起这些?”男人语气随意,漫不经心地问。 云惜勉强笑了笑,故作调侃:“难道只许太子殿下盘问我,不许我好奇你的事情吗?” 他停顿了一瞬,随后轻笑一声,垂眸认输:“公主说的是。” 两人没再说话,继续并肩走着,在云惜没有转头之时,并未发现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云惜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不是纪珣,也不认识纪珣。 他虽然和纪珣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性情却有些许不同。比如纪珣就从来不会对她笑,说话也直白得像块木头,相比之下,这位季太子气质矜贵,举止从容,冷淡却不失礼节。 尽管如此,她现在满脑子依然都是纪珣,得知季太子与纪珣毫无关联时,她也没什么心思和他继续聊了。 而他却主动打开了话匣,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从大魏风俗问到民生闲事,云惜逐渐放下了防备,发觉此人倒也是个幽默风趣的正人君子,确实如圆荷所说的那般风度翩翩、谈吐不凡。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跟着的那名侍从,已经被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吓到大气都不敢喘。 …… 勤政殿。 两人步行到达殿前时,刚好碰上宫人告诉他们,摄政王已经回来。 一道青绿色倩影从殿中哭哭啼啼地冲了出来,撞到了云惜,却并未回头,径直走开了。 幸好身后一双大手及时接住了她。 “……多谢。”云惜站直身体,一时有些尴尬,而对方那只手依然扶着她的腰。 直到她轻咳一声,他才缓缓收回手:“失礼了。” “没事。” 两人还未走进去,摄政王谢勋便提前走了出来,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他眼中。 云惜迅速与他拉开距离,道:“本宫此次前来,是想来取今日的奏折。” 谢勋自然明白,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于是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人:“原来是季太子大驾光临,难怪万瑞公主又跑到我这儿闹腾来了。” 闻言,云惜不禁瞥了季怀叙一眼。 他……和她的四妹有什么关系? “自从那日太子初到魏宫,恰巧碰见了万瑞公主,便引得四殿下一见钟情,闹着要去晋国和亲。”谢勋说道,“不过我终究不是皇室族亲,无权替她定下婚事,惹得她三番五次惊扰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季怀叙收敛了神色,眸中冷淡:“万瑞公主国色天香、性情率真,值配良人。本宫此番来大魏,的确有意向贵朝公主求亲。” 云惜不由地看向他。 刚来不久就要求娶大魏公主,这意图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但她的确听说,这位晋国太子手段厉害,文武双全,在政事上也颇有建树,大魏能得此盟友也不错。 谢勋似笑非笑:“哦?不知太子殿下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此事我做不了主,但柔嘉公主身为长姐,应该比我说得上话。” 云惜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话。若她只是普通的姐姐,妹妹的婚事自然轮不到她做主,应该请示皇后和其生母,但对方是晋国太子,牵扯到前朝政治利益,她身为监国公主就有责任了。 她想,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无论他开口求娶谁,她都先含糊一下,然后再去和皇后她们商量。 正想着,云惜发觉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以为他心有顾虑,便笑了笑: “季太子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57章 坦白 秋日里,天边泛起鱼肚白,星辰稀疏。红墙绿瓦的勤政殿前,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被一番追问后,季怀叙并未正面回答,他沉默片刻,随后淡淡说道:“其实,我早已考虑好,只是现在不便多说。” 谢勋见他如此遮掩,也不好多问,于是道:“明日宫中要给本王的胞弟举办凯旋宴,不如到时候季太子再说一说人选,如何?” 季怀叙微微颔首,算是应下来了。 云惜不明白,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有什么人是不好说的? 若是他直接在宴会上求娶,她连去和皇后商量的时间都没有。 她疑惑着,随后看着谢勋又和季怀叙聊了几句她听不懂的事。 “殿下,随臣进殿罢。” 终于轮到她了。云惜跟着谢勋进殿取奏折,发现这次倒是堆得很少,应该几天就能处理完。 无意间,云惜瞥见他书桌上的花瓶中插了一枝枯荷,忽然想起前个月谢勋去江南的事。 她问道:“本宫听说摄政王前段日子去了江南,所为何事?” 谢勋没料到她会主动问起,不过神情却颇为轻松:“臣早就和殿下交代过,是去寻先皇后遗物。” 可是,母后从前的东西早已不在江南了,自从她和父皇去了京城,那里便再也没留下任何和他们有关的东西。 云惜:“……不知摄政王是否知道,最近云厉皇叔在长安的所作所为?” “他在捏造你我不合的谣言?”谢勋眉头一挑。 云惜点头:“而且风声还不小呢。” “让他去吧,把此事闹得越大越好。”谢勋半眯起双眼,“铺了这么久路,也该收网了。” 云惜心中一沉,虽然她不知道谢勋这些天来在谋划什么,但她隐约意识到,她的处境将会变得不太好看。 “殿下放心,臣答应过先帝,会护殿下平安。”谢勋安慰她。 云惜僵硬地笑了笑:“……” 这件事,恐怕不是他说得算。毕竟她是提前看过剧情的人,在原著中的谢勋根本没有护住长安。 “明日的凯旋宴,你也来吧。在府里闷了这么久,也该出来活动筋骨了。” 云惜答应了下来,叫人搬走了奏折之后,也不打算多留,径直出了门。 殿外,季怀叙并未离去,他一身玄衣站在晨光中,背对着她,身姿挺拔,背影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某个人。 可是她知道,他不是他。 “季太子还没走?” 云惜笑着过去,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他回过头,那张面具在晨日下折射出金光,眸子平添了几分锐利的冷意,与她对视:“……找不到出宫的路。” 云惜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这里宫女这么多,随时供季太子差遣。” 季怀叙:“我怕生。” 云惜:“……” 看着他满眼冷傲地说自己怕生人,云惜莫名有种不知从何处吐槽的无语感。 不过看在他像纪珣的份上,她强压下了表情,说:“正好我也要出宫,季太子随我一起罢。” 季怀叙点头答应,在她抬步时,又像两人来时那样,与她并肩而行。 圆荷和他的侍从跟在后面,与他们相隔较远,两人也明白自家主子或许会谈起他们不能听的话题,于是自觉地低下头。 然而这一路上,季怀叙都未再说话, 他步履稳重,沉着冷静,云惜觉得这样也挺好,他不说话,她也可以轻松一些。 走到马车前时,云惜准备上车,季怀叙忽然伸手,探向她脸颊边,云惜被吓了一跳,还未等她转头,他便收了回来,指间夹着一片枯叶。 “……多谢。”云惜脸颊变得有些热,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他伸手的那一刻,她好像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云惜抿唇,抓紧了衣袖,最终又问道:“季太子,给我吧。” 季怀叙停顿片刻,随后将手中的枯叶递给她,手掌翻转间,云惜看清了他的掌心,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记得纪珣的掌心有一道伤痕,是为了保护她留下的。 云惜低垂眼眸:“多谢。” “方才一路上委屈公主了。”季怀叙说。 云惜:“嗯?” “公主似乎不想与我同行,强人所难,实在失礼。” “并非如此。”云惜解释道,“只是季太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所以……” “不知公主可否告知?”他眸中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云惜深吸一口气,既然他都问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是她先把他当作了纪珣的影子。 而且,她也想试着放下这段无望的思念。 “是我从前的心上人。”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离开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你与他有几分相似,让我想起了他。” 季怀叙静静地听着,那双漆黑的瞳眸一动不动,琢磨片刻后,说:“公主的心上人,是那位逃了婚的谢公子?抛弃怀孕的未婚妻,确实是禽兽作为。” 第61章 云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种事也打探到了:“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恕我直言,除开谢公子这般重臣之子,公主口中的其他心上人,该不会是上不了台面的面首?” 闻言,云惜反驳道:“在我眼里,他是谁都没有关系。我喜欢他,就这足够了。” “区区面首,能得公主惦记至今,幸好他走得早,还没有待到令你厌烦的程度。” 云惜微微蹙起了眉:“我以为您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以身份贵贱看人。” “未见得公主不是如此。”季怀叙冷冷道。 “我自然不会像你一样,一开口便要求娶一国公主,为了巩固晋国地位,付出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云惜也毫不留情,“若不是局势所迫,我会与他成婚,让他做我的驸马。” 就算纪珣没有当上大将军,她也不会嫌弃他,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远离这块纷争是非之地,只带着他和圆荷离开。 可是现实哪有这么容易,她失去了父皇,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离不开长安,也留不住纪珣,将来也留不住她拥有的一切。 她天生就不懂那些权力纷争,却还是被她父皇一句话推到了漩涡中心,但他们却从未告诉她,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相比之下,云惜只像一颗棋子。 “这就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季怀叙注视着她。 云惜:“这和你无关。” 她已经不想和他多聊,抬脚要上马车,下一刻却听见背后传来低沉压制的声音: “公主说我与那位故人相似,既然如此,不如请公主考虑一下我?” 云惜顿时愣住了。 “方才在贵朝摄政王面前,我不便直说。其实自从我第一眼见到公主,便萌生了求娶之意。” 云惜现在要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病了。 “抱歉,我已有身孕。” 本以为他听到这句话就会放弃,毕竟一国太子妃怀着别人的孩子,这根本不是常人能接受的,更何况是在风气保守的晋国。 “生下来,我养。”季怀叙平静地说。 云惜凝滞了片刻,随后心中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 皇宫外小道。 段松在这里等了许久,直到天完全大亮,才看见一袭黑衣缓缓走来。 身边的侍从低着头,一声不吭,气氛十分压抑。段松问:“怎么了?谢勋惹你了?” 男人停下脚步,并未回答他的话,低眸盯着手中一直藏着的花钿,神情晦暗不明。 段松瞥见他耳边红了:“这么点风,把你吹冻着了?” 他一个人衣着单薄地站着这都不嫌冷呢。 “云惜打的。” 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冷静地叙述一件事实。 段松:“???” 如今他已经是晋国太子,云惜居然还敢毫无顾忌地出手? “现在你倒是可以报复她了。”段松颇为嘲讽地说。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见了他手里的花钿,还没看上几刻,就被他藏住。 “谢将军那边安排好了吗?”季洵面无表情地说。 “明日凯旋宴便可一举拿下。”段松道,“只要此事一成,那边自然会自乱阵脚。至于云惜……摄政王应该会安顿好她的事。” 季洵沉思片刻,袖下的手攥紧了花钿,最终一言不发,朝前方走去。 第58章 季洵 镇西军在边关大战梁军的战绩传遍了整个长安。 按从前的惯例,理应封赏功臣,但谢将军却以帝丧不宜大赏为由推拒,只应下了一场凯旋宴。 云惜也受到了邀请,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谢将军,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镇西军中找到想见的人,但她仍想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云惜起来收拾,圆荷为她挑了一条霓裳石榴裙,正是从前她最喜欢的颜色,也是当初纪珣一眼挑中的那条裙子。做过改良后,看上去端庄得体,也正好能遮掩她的小腹。 站在镜前,云惜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感觉瘦得有些太明显。 “圆荷,去取我的枕包来。” 给腰腹绑上硬邦邦的枕包后,再用衣裳遮盖起来,总算有几分怀孕的感觉了。 “殿下,府外给你送了一封信,说是您在皇宫里遇见的那个季太子送来的。那送信的侍从说要您及时查看,解释昨天的误会。”圆荷说道,“要奴婢念给您听吗?” 云惜手指一顿,瞥向那封白金烫花云纹的信,想起了昨天的事。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表面上看着如此有风度的男人,私底下竟然好有夫之妇这一口。 云惜昨天本想借着她已有身孕的事打消季怀叙的念头,可是他不但没退缩,反而说了一番让她匪夷所思的话。 哪怕他和纪珣再像,她也不会把他当成纪珣。况且,他只是身形和声音像,万一摘下面具是个丑人怎么办? “我不想看,放在那里吧。” “是。” …… 进宫的路不算长,半个时辰便到了。 这次前来的还有长安许多名门贵族,算是自从皇帝驾崩后的第一场热闹宴会。 云惜不想太声张,静悄悄地下了马车,走到女眷那边。还好此时尚未正式开宴,宾客都较为零散。 不远处,许多贵女小姐围着几位公主,闲谈最近的闺中趣事,笑语盈盈。 “哎,听说最近晋国那边来了位皇子出使,不知这次会不会来。” “那可不是一般的皇子,还是晋国太子呢,早年间大晋灭国,全靠这位太子才能东山再起,据说咱们谢将军也和他认识,在边关受了季太子不少提议,才能如此顺利地击退梁军。” “四殿下见过那位季太子吗?”有人问,“听闻四殿下最近对季太子看得很紧呢。莫不是……” 被围在人群中的云漪娇笑两声,随后有些骄傲地抬起头:“本宫自然见过他,两国若是和亲,肯定是本宫嫁到大晋当太子妃。” “这么说来,季太子对四殿下一见倾心喽?” “他不喜欢本宫。”云漪说,“不过,本宫想要的男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我可是听说那位季太子来大魏后从未摘下过面具,说不定是长相丑陋呢。” “他这般身段和气质,容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大皇姐从前不也有一个喜欢遮面的面首吗?本宫不过也想尝尝这种男人的味道罢了。” 众女谈论这个话题时毫不避讳,精确无误地落入了云惜的耳中,她沉默了:“……” 原来只是在跟风她的喜好吗? 可是云漪看错了人,以那位季太子丹的德行,估计会让她失望的。 后来她们不知又聊起了什么,开始窃窃地笑了起来。云惜觉得有些无聊,便独自走到一边的树下。 今日早上刚下过雨,秋寒一冻,干枯树枝上仿佛挂了冰晶,在日光下散发出银彩。 云惜抬头看,叹了一声气。 她又想念夏天的日子了。 她想看花,想泛舟赏湖,想和自己最珍视的人待在一起。 正想着,背后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递来一枚花钿,有些眼熟。 云惜愣神,回过头,又看到那张熟悉的金面。 季怀叙不知何时接近她,站在她身后,漆黑瞳子定定地凝视她。他今日身穿玄蓝长襟蟒袍,乌发束于墨锦金冠中,眼神幽深如渊。 云惜认出来,那是她昨天戴的花钿,不知何时落到了他手里。 “我的信,殿下看了吗?” 云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彻底让他死心:“看了。我……”不会答应你。 她话未说完,忽然被一只大手扣住了腰身,紧接着跌进了季怀叙的怀里,冰冷的金面贴上她的脸颊,将她剩下的话语堵在口中。 一个突如其来、措不及防的吻,让云惜蓦然瞪大了双眼。 他的吻沉重又晦涩,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仿佛压抑许久的深潭顷刻间掀起巨浪,要将她生生溺死在其中。 紧握着她的腰,云惜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可是这种久违的窒息感,又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他也喜欢用这种掐死人的力道抱她,完全不知收敛。 这个人……怎么敢? 云惜挣扎地推开他,却被箍得更牢,余光瞥见他身后不远处有人走来,她心急之下,咬破了他的舌尖。 “咳咳……” 后面两声轻微的咳嗽传来,季怀叙这才放开她,黑瞳中只剩下她的倒影,指腹抹掉唇间的血,气息撒在她的面颊上:“……等我。” 云惜被他奇怪又熟悉的眼神吓住,回过神,他已经匆匆走远,临走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来者是段松,她已经许久没见到段松了,对方和季怀叙一起离开,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62章 云惜怔怔地低头,看见手中之物,倏然瞳孔一缩。 双凤盘旋玉佩,是她生辰那日送给纪珣的那一块。 原本的坚定陡然间崩塌,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季怀叙……纪珣。 云惜脑中冒出了一个不敢确定的猜测,她顾不上其他,连忙提起裙摆去追。 刚才还在附近的人,此刻却不知所踪,云惜一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他的身影。 “姊姊,宴会开始了,你在找什么?” 不远处的云漪发现了她,特地走近询问。 云惜这才冷静下来,看着陆续进场的人,深吸一口气:“四妹妹,我想问你一件事。” 云漪从小就喜欢和云惜一起玩,这会儿也没有拒绝:“姊姊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过……可别说养胎之类的问题,我可拿不准这种事。” “我想知道,那位季太子大名叫什么?” 云漪被她求知的眼神惊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也不清楚,听摄政王说,怀叙是他的字,他的大名……好像叫季洵。” “……” “季洵……”云漪琢磨了一会儿,“姊姊有没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我第一回听到时,总感觉以前在哪里听过呢,不过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季洵。 纪珣。 云惜忽然眼眶一酸,抿唇沉默。 原来他是晋国太子。 难怪以前她总觉得,他那一身本事不该是奴隶堆里养出来的。 亡国太子来长安,连名字的谐音都不知道换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所以……他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 云惜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那枚双凤佩。 她一定要找到他,问清楚之前不告而别的事。 第59章 造反 宴席开场,歌舞升平。 云惜一个人走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转着。她没有找到纪珣,自从他刚出现的那一段时间后,整个人又像蒸发了似的,哪里都找不到。 她已经错过了宴会开场,如今却也不想再回去。 “系统,你没有告诉我,纪珣还有这样的身份。”云惜开始拷打系统。 【系统:按照原属于你的剧本,确实不该知道。】 云惜:“什么叫我不该知道?” 【系统:原著剧情中,没有关于柔嘉长公主对纪珣的感情线,除了限制角色以外的人,你都不该了解。】 云惜冷笑:“呵呵。”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拿过完整的剧本吧? 这个**系统。 事到如今,云惜也只能认命,谁让她偏偏重生到一本限制权谋文里。 至于纪珣……云惜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以来瞒着她,但她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 或许之前离开,只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 要曾经的一国太子寄人篱下,过着受人奴役的生活,换作是她也无法接受。 如今他已经成了晋国太子,还会回到她身边吗? 云惜觉得不可能。 不过,能知道他还活着,而且也用不着她继续担心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终于可以开始谋划自己的后路了。 “殿下,原来您在这儿。”一个小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来,“摄政王正派人到处寻你呢。” 既然有人特地来找,云惜也不好让他们难办,于是点头答应:“好,本宫马上就回去,你们先走吧。”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陪着,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假孕的事。 打发走小太监,云惜准备回到宴会。她刚没走多远,忽然一阵寒冷秋风吹过,将她腕间的披帛吹走。 她回过头寻找了一阵儿,发现披帛被吹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够不着。 云惜心道倒霉,也不打算去拿,然而下一刻,转角处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碰到了树梢上的披帛,取了下来。 云惜愣了一下,以为是纪珣回来了,她抬脚追过去,穿过转角,那人却转身走了。 一身白衣,不是纪珣。 可是,那人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侧脸,却使云惜直接呆在原地。 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再看到那张脸。 怎么可能,绝对是她的错觉。 …… 回到宴会,众宾客已落座。 主位空悬着,皇后坐在右边,摄政王则在皇后之下,再旁边便是众王,南诏王云厉也在其中。 “柔嘉长公主到!” 话音刚落,南诏王云厉便偏过视线,目光落在云惜肚子上,打量片刻。 云惜故作镇定,在皇后身边坐下。如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谢勋立刻替她吸引了注意,与众宾客交谈边关战事。 敬过此次的大功臣谢将军后,云厉忽然拿着酒杯,要敬云惜一杯。 云惜没有忘记那次在南诏王府他故意使绊子的事,此刻也没有好脸色,只匆匆以茶代酒,冷着脸喝下。 “柔嘉殿下脸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最近受到了苛待?”云厉借题发挥,笑眯眯地说。 “多谢皇叔关心,本宫最近舒心得很,皇叔还是先顾好自己罢。”云惜怼了回去。 云厉并未就此作罢,反而话头一转:“本王近日听说,柔嘉殿下与摄政王在皇嗣一事上意见不合,整日将殿下困在公主府。本王倒是有些分不清,摄政王此番到底是在辅佐公主,还是想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整个宴会顿时安静了下来,连谢将军也变了脸色。 然而谢勋却面不改色,道:“我也只是遵循先帝旨意,南诏王不必与我争锋相对,毕竟这皇位无论如何,只能落在先帝信任的人手中。” 云厉:“你的意思是,连皇室血脉也不顾了?” “既然南诏王已经开口,那我也不再掩藏。”谢勋淡然道,“柔嘉殿下腹中其实并无皇嗣。遵先帝旨意,我已经找到了真正 该继承皇位的人。” 他说完,全场哗然,连云惜也惊了一下。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辛苦地装,竟然一下子就被谢勋给戳破了。 她腹中确实没有孩子,可是这么一捅破,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厉冷笑:“谢勋,你终于承认自己狼子野心,欲图谋权篡位了?遵先帝旨意,呵,恐怕是你趁我皇兄驾崩前逼迫他写下传位于你的旨意罢!” “本王早知道你的旧部都在江南集结,前几月下江南,又特地等谢将军回朝才宣布柔嘉无子,你只是为了拖延时日,好召集你的部下和镇西军回长安造反!” 对此,谢勋并没有解释,他冷静地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南诏王,你想抗旨吗?” 云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的场面,她只觉得脑子十分混乱。 什么情况……怎么又是她没拿到的新剧本? 摄政王下江南集结军队造反……这些字是怎么组成一句话的?谢勋不是她父皇最忠心的臣子吗? “……” 还没等她转过神,宾客中已有武将忽然站起身,连谢将军也缓缓起身了,一群锦衣卫鱼贯而入,举着刀,将整个宴会众人包围得水泄不通。 皇后和众臣被吓得脸色苍白,坐在位置上不敢乱动。 云惜正想开口,身后的裙摆忽然被拉了一下,回过头,是一个戴着金面的小侍从,他躲在屏风后,对她使了个眼色。 牡丹金面。 这份熟悉感让云惜下意识选择相信小侍从,在众人盯着摄政王和云厉之时,云惜悄然离座,跟着小侍从走了。 金面小侍从拉着云惜从一个没有锦衣卫围堵的地方溜走,随后撒丫子狂奔,云惜险些跟不上他。 穿过皇宫红墙,一匹棕马出现在云惜面前,马上坐着的人正是之前跟在纪珣身边的侍从。 “公主,我叫玄青。失礼了。”他从马上跃下,没等云惜反应,便一把将她托举上马,随后在身后扶着她。 云惜被冷风吹得额头发红,一件玄氅披在她身上,熟悉的冷香将她包裹住。 “我家殿下让我来这里接公主出宫,公主注意身子,扶好。” 话音刚落,玄青便驾马飞奔,朝出宫的方向跑去。 云惜呛了几口冷风,终于有机会问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纪珣人呢?我皇叔和摄政王……” “太子殿下尚在贵国皇宫中,至于其他的,实在说来话长,等出宫后再与殿下一一解释。” 云惜抓紧了他的衣袖:“纪珣还在皇宫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隐约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多太平。 大魏两方势力已经坦诚相见,接下来的便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虽然系统早已给她打了预防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以为纪珣已经离开了,谁知道他还是像原著那样,参与到了长安的纷争当中。 第63章 整个长安已经没有多少她在乎的人,兵变无法改变,她只想让自己在乎的人活着。 “他如今已是晋国太子,为何还要来大魏蹚浑水?”云惜焦急道,“你让他过来,跟我们一起走!” 玄青被她掐得面目扭曲:“嘶……公主,这是贵国摄政王与我家殿下的一场交易,必须说到做到,您就别管了。放心,等熬过此劫,殿下该有的一切都不会变。” 他闭上嘴,没再继续说可能失败的后果。 云惜思忖片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随后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他复了国,明明可以待在晋国,好生当他的太子,然后顺顺利利地登基为帝。 “我家殿下说,他不想让你和他承受一样的亡国之痛。” 第60章 围攻 话音刚落,云惜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她哽咽了一下,随后立马收起这副脆弱的模样,对玄青说:“他如今在何处?” “公主,我家殿下只希望您赶快些出宫。”玄青回头望了一眼,急得满头大汗,“南诏王的人马上要攻入长安,再走就来不及了。哪怕公主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孩子着想。” 云惜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发丝被寒风吹得乱糟糟,遮住了模糊的视线。 “是为了孩子吗?” 如果让他知道,其实她根本没有怀孕,会不会白担心一场? 哪怕他们之间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可是她还从未听他亲口承认喜欢自己。 早知道,就看一看那封信了。 “送我回公主府。”云惜沉下心,冷静地说。 玄青脊背一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他没有调转方向,反而快马加鞭:“不能回公主府,太危险了。” 云惜:“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留在府中,或许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父皇临终前给她留了一道圣旨,是给她保命用的,事到如今,她只能动用最后的手段。 她的心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她不想纪珣像原著里那样,为了保护她死在长安。如果要留她一个人苟活,不如拼一把。 见她执意要回去,玄青咬了咬牙,坚定地说: “我只听从我家殿下的命令,护送公主出去。”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放我下去。” 云惜松开了马绳,玄青担心她掉下去,但手又不知往哪扶,只能焦急:“殿下本就为了您的事操碎了心,您这又是何必呢?” “他是为了我才来大魏吗?别以为我猜不出他最初的目的。”云惜说道,“如果大魏要靠一个外人护着,我身为监国公主却落荒而逃,实在对不住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云惜明白纪珣想救她,可是她也猜得出来,他来大魏不止是为了她,更多是为晋国利益而来。如果他真的视她为一切,当初就不会离开她。 她不想被他的“恩情”绑架,老老实实做一个受人庇护的花瓶。她也爱他,也想尽力去保护他。 更何况,她才是大魏公主,是真正该站出来的人。 “恕我难以从命。”玄青铁了心拒绝。 云惜想了想,换了条路子:“那你便替我去拿,想必你家主子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府邸在何处。” “……”玄青沉默了。 何止是告诉过。他家太子来长安这段时间,除了进宫谈公事以外,脚都快黏在公主府附近了,只是每次远远观望都没被发现而已。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敢得罪这位大魏公主,虽说大晋为了保证天子后代的血统,没有迎娶别国公主为太子妃或皇后的先例,但季洵一向我行我素,等魏国一事结束后,他便会回国登基,若他执意要娶,谁也拦不了。 “我送公主到宫外后,会有人来接应您,您只管跟着他们走便是。”玄青道。 至于公主府,只能他去跑这一趟了。 得到他的答复,云惜点头,随后交代了他几句。 两人很快便策马来到皇宫大门,此时宫中不知是什么情况,大门竟无一人把守。云惜扫了一眼,立马就明白了,她目送着玄青离去,自己在门口等着。 过了半刻钟,附近终于传来脚步声,云惜连忙回头,却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十几个锦衣卫看见她,立马提刀围上来。为首的人是应南风,他眉目冷峻,朝她走来。 “宫宴尚未结束,殿下想去哪里?” 云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瞥见他手中的刀,刀徽已然换成了南诏虫雕,她立马明白了:“应南风,我父皇待你不薄,你竟然卖主求荣?” 应南风一双黑瞳死死地盯着她:“臣投靠于谁,和殿下有什么关系?自从御花园那日后,如今唯一能替臣做主的,只有四殿下。” 不错,没有直接砍死她,还愿意和她说话,供出了皇家里另一个叛徒。 云惜没想到应南风居然会主动投靠南诏王,一切发展都开始走向她无法预料的地步了。 不过她也知道,应南风此人最大的缺点在哪里。 “所以,你打算杀了我吗?”云惜冷静地看着他,“前些日子口口声声说忘不了我,今日倒是对我四妹妹的话言听计从。她让你归顺南诏王,你知道南诏王是何品行吗?” 应南风并未回答,冷眼抬手,示意其他锦衣卫上前捉拿。 云惜后退几步:“我不会跟你走,我要出宫。” “这由不得你。”应南风说,“今日之后,你就不再是大魏公主。南诏王已经许诺,把你赐于我为妻。云惜,我不想再等了,你早该属于我。” “我肚子里已经有孩子,更何况,你也是服侍过我四妹妹的人……”云惜看准时机,酝酿着逃跑。 她没有在宫宴上看见他,应南风应该还不知道孩子是假的。 应南风抽刀而出,指向她的小腹,声音有些哽咽:“是他的吗?” “是不是那个低贱的奴隶玷污了你?我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陪你长大的人是我,护了你半生的人是我。小时候,我给你守夜,你怕黑让我陪你睡,牵着我的手说以后要嫁给我。”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你,可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凭什么那个奴隶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你?你告诉我,是不是为了皇嗣,你才委身于他?” 云惜蹙眉,此刻灵机一转,当即开始演起来:“既然你已经看明白,又何必再问我。此等屈辱之事,难道要我咬着牙和你一字一句地解释吗?” 应南风眼眸微动,手腕有些颤抖:“为什么不选我呢?” “因为他不是你口中低贱的奴隶,他是晋国太子。你从前见到的纪珣,和那日站在你面前的季怀叙,是同一个人。”云惜道,“应南风,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不会回大魏,今天我会死在这里。” “父皇早就告诉我,长安未来必有大变,让我早做打算。若我连活都活不下去,又如何与你谈地久天长?” 闻言,应南风红着眼眶,盯了云惜许久,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看了半天,云惜眼里只有呼之欲出的眼泪。 她摸了摸小腹,擦掉眼泪:“反正你现在也不喜欢我了,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无路可走了,你想除掉这个孩子,我也无力反抗。”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他放下刀,忍不住朝她走去。 云惜甩了他一巴掌:“是不是南诏王叫你来除掉我的孩子?为了给他效忠,你想让我从鬼门关走一趟,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是任由她怎么扇他,应南风依然来到她身前跪下,死死抱住她的腰身,脑袋却轻柔地贴在她小腹上:“臣不想伤你,可是臣一想到这个孩子是你和他的……殿下,嫁给臣好不好?臣带你离开这里,这个孩子,以后臣也会将他视若亲生。” 云惜缓缓闭上眼,摸了摸应南风的黑发:“几月之前,父皇知道自己快要走了,最后的日子,他终于看开了,没再强迫我生育皇嗣。你知道我是怎么怀上这个孩子的吗?” …… 皇宫。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推到了高点,宫内很快便乱成一团。 以摄政王为首的党派被指控篡位,而以南诏王为首的一帮人,则以清剿乱臣贼子的名义,带兵围住了长安城。 整个长安顿时陷入混乱的境地,国无君主,文武百官也不知到底该站何队,而后南诏王便指出了摄政王勾结晋国太子,欲图瓜分大魏。 此话一出,朝中大多数臣子纷纷倒戈南诏王,毕竟南诏王谋权,至少还是大魏血脉,但摄政王和晋国太子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原本把持朝政的谢勋立马变为众矢之的,文武百官和南诏王将谢勋逼至东陵门前,要他交出国传玉玺。 南诏王在城门外,由御史大夫前去与谢勋交谈,气氛十分僵硬。 “谢勋,你勾结外邦,欲夺我大魏江山,辜负了先帝嘱托,还不速速认罪!” 第64章 摄政王站在勤政殿前,临危不乱:“我只是想把皇位传到该交的人手里,至于篡位,眼下来看,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 “你还想狡辩!” 云厉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唇角微勾。不一会儿,一行锦衣卫前来与他们会合。 云厉瞥了一眼:“事做成了?” 应南风冷着脸,眼眶却还红着,他偏过头:“嗯。” “心疼了?” “不是。” 云厉笑了笑,“那你哭什么?反正那孩子又不是你的。以后你娶了她,想生几个都行。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拍了拍应南风的肩:“今日过后,我便封你为将军,别说什么柔嘉长公主,整个大魏的公主,任你挑选。” 应南风没再说话,只沉默地在他身边站着。云厉收回手,他没有告诉这个傻愣的年轻人,他给他的不是堕胎药,而是绝命散。 除了摄政王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晋国太子,云惜才是他最大的阻碍。只要她一天活在这个世上,他的皇位就坐不安稳。 “诸位同僚,既然你们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再隐瞒。此次宫宴,我本想借着谢将军凯旋之喜,宣布先帝遗诏,没想到被竟被有心之人利用。” 谢勋不怒反笑,从袖中取出诏书,让身边的人大声宣读。 云厉好整以暇,听他还有什么狡辩之词,听到内容后,却倏然收起了笑容。 “……朕年少在江南落下一子,系柔嘉长公主之兄,生死未卜,近年听闻此子已有下落,特令摄政王下江南寻找,若能复归,即传帝位于此子。钦此。” 徐公公收起诏书,整个东陵门陷入一片死寂,谢勋居高临下,看向云厉:“我下江南,并非招兵买马,是奉先帝旨意而去。如今皇子已寻回,南诏王,你可以放心了。” 云厉面色铁青:“先帝长子年幼在江南溺毙,哪里来的皇子?谢勋,你就是想谋权篡位!” “是与不是,请此子与柔嘉长公主验血便知。” ----------------------- 作者有话说:争取这两天完结 第61章 假死 云惜已经死了。 云厉清楚地知道,没人能来证明谢勋带回的“皇子”是真是假,他也不允许其他公主前去帮忙。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没有任何犹豫,云厉抬手大喝:“捉拿叛贼谢勋!” 此话一出,东陵门附近早已潜伏好的军队一涌而出,围攻住整个城门,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派事先准备好的军队阻挡。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文武百官纷纷逃窜,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知僵持了多久,就在摄政王一方快要无力抵抗时,北宫忽然又多出一批人马前来支援,为首正是晋国太子季怀叙。 “云王爷,时候到了。”金面男人站在城楼下,看着被包围的云厉。 云厉对他的到来有几分意外,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季太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你以为你带的这些人就能困住我?长安城外,还有一万精兵随时准备进来。” 季怀叙神情冷淡:“王爷好本事,天子脚下能藏得住几万精兵,想必背后有不少贵人相助。如今的大魏,倒是和昔日大晋的处境有几分相似,恐怕幕后黑手也同出一家。” “本王护的是我云氏江山,轮不到你多嘴。”云厉冷笑,“倒是你一个外邦人,带兵窝藏在长安,居心叵测。难道是和谢勋串通好了?” “这个问题,以后云王爷可以与梁帝探讨一番。”季怀叙道,“他与你应该是老相识了。” 云厉顿时脸色微变,随后话锋一转:“季太子别把话说得太傲,万一待会儿有你跪下求我的时候呢?” 他大手一伸,应南风从袖中摸出一块双凤玉佩:“从小道消息听闻季太子早些时候来过长安,后来为了复 国大计又离开了这里,不知季太子是否后悔过?” 季怀叙目光冷淡:“我身为太子,当以国事为重,何来后悔?” 云厉:“不愧是成大事者,当真无情。也不知柔嘉长公主听了这话后是何心情……哦,本王忘了,她腹中胎儿来路不明,为了她的贞洁着想,便赐了一碗汤药,这会儿应该上路陪她父皇去了。” 此话一出,季怀叙按在弯刀上的手指骤然收缩,漆黑瞳子朝云厉射去。 云厉抛出双凤玉佩:“此遗物本王收着也不好,你留着作个念想,纪、侍、卫。” 季怀叙看向那枚玉佩,眼中如死水般沉寂,他停顿一息,抽刀。 云厉身边的应南风当即也拔了刀,然而云厉料到他控制不住自己,下一刻便被其他锦衣卫按住。 他知道晋国太子能凭一己之力复国,靠得是冷静的头脑,让他失了头脑,阵队不攻自破。 谢勋在宫内除了他,已无其他外援。 云厉志在必得,当即开口:“众将,取外邦人首级者……”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胸口一凉,一支利箭破空袭来,精准无误地穿过他的心脏。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到,抬首望去,那支箭从西边赏风台射来,云厉口中已经死掉的柔嘉长公主云惜,持着一把长弓站在那里。而那个方位把守的锦衣卫不知所踪。 百步穿杨,精准命中,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连弓都拉不开的柔弱公主。 云厉不敢置信,他看向应南风,手指颤抖,开口想骂他废物,胸口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最后终于倒地。 “拿下叛军!”季怀叙厉声喝道,眼睛却紧盯着云惜的方向。 两方军队纠缠混战,云惜想趁机下楼,底下却有一锦衣卫忽然拉弓,箭矢瞄准了云惜。 季怀叙目光一凝,当即将手中弯刀飞掷出去,直中那人心口,但为时已晚,那支箭射中了云惜的小腹。 云惜在高楼上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插入腹部的箭,再抬头时,对上一双红了眼眶的泪眼,漆黑眸子中只剩下她的身影。 她两眼一闭,当即倒了下去,被城墙遮住了身影。 …… 【永乐十年,长安战乱平息,南诏王云厉勾结梁国谋权篡位,斩首示众。新帝即位,改号惜和。长安一战中,镇西军与晋国太子联手制敌,柔嘉长公主遵先帝遗诏遣皇家暗卫军相助,长公主受伤失踪。晋国收复失土,太子季洵登基为帝。】 【恭喜宿主,打出了完美结局!既没有改动大体故事线,又保全了自身。】 江南某小村中,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的云惜缓缓睁眼。她的皮肤已被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褪去华服锦钗,俨然是一副农家姑娘的模样。 “系统,你没有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哥哥。”云惜说。 【系统: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哥哥。这就是细节剧情偏离所触发的支线,宿主不满意吗?】 云惜:“……那倒没有,挺不错的。” 走到最后关头时,云惜算是看明白了。这本文里的权谋根本没有她的份,她只是一个提供限制看点的炮灰,要不是她拼了命提升自己,早就死在那场战乱里了。 当然,也有部分是靠运气,那支箭刚好射中了她用来装怀孕的枕包,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其实只擦破了点皮。 她趁着混乱,从一条小道溜出了皇宫——身为皇帝爱女的好处,就是熟知宫中的每一条逃生密道。 云惜来到了江南,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典当了很多贵重首饰,总算在这里落了脚,日子过得相当安稳富足。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也知道顶级的荣华富贵都是有代价的。其实她见过那位传闻中“死而复生”的哥哥,和她前世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在宫宴遇见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后来系统告诉她,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穿书者,她的哥哥只是长得一样,而她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云惜不想再把自己的命交到谁手中,既然这是权谋文,那她离权势中心越远越好。 【系统:你真的不考虑回去关爱一下男主吗?你走之后,他的性情都变了,已经快成活死人了。】 云惜陷入沉默:“……”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珣……不对,现在应该是季洵。如今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转眼间成了晋国皇帝,她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有当初“纪珣”的心。 他说想要娶她,或许是“得知”她已有身孕,又或许是觉得占了她的便宜,因此有愧于她,只是想负责而已。 季洵写给她的信,至今仍在公主府,她出来时没有带上,如今想想倒是有些后悔。 一段记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感情,她不希望季洵为了补偿她而娶她。更何况,她现在只想过平淡的安生日子,经不起皇宫里的那些磋磨。 “他可以为了复国计划,一言不发地抛下我几个月,难道我不能为了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晾他一下吗?”云惜凉飕飕地说,“他的需求是需求,我的也是。” 第65章 【系统:……宿主你还挺记仇。好吧,反正本来也是无cp大男主,没有感情线也行。】 顶多苦一下男主而已。它又不是男主的系统。 【系统:我觉得我可以根据你现在的生活,再出一本女频种田文,宿主你觉得呢?】 云惜冷笑:“呵呵,省着点吧你。我可不想听你发什么奇怪的任务。” …… 晨起晒过太阳后,云惜收拾了一下衣裳,去镇上转转。她靠卖首饰的银子盘下了一间铺子,专卖果脯小吃,平常会请人代为照管。铺子生意很好,她来这儿三年从没缺过钱用。 今天她闲得没事干,去铺子上看一下。她接手收钱的活儿后,一站就是一上午,到了晌午才有空休息一下。 云惜忙完后困得要死,屁股刚沾到凳子,店门又来了人,轻轻扣响柜台,是一道低沉稳重的冷漠男声: “掌柜,四两蜜杏。” 虽然很烦休息之前的单子,云惜还是站起了身,走到柜台前,用狼毫写下几个漂亮的字:“去那边取。” 她没有抬头,将纸条递过去,对方伸手将银子推来。那是一双生得极为漂亮的手,骨肉匀称,指节白皙修长,瘦削却不失力量感,拇指和中指处戴着紫玉扳指,看上去非富即贵。 云惜愣了一下,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有钱的客人,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好看吗?”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抱歉。”云惜眨了眨眼,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连忙找银子给他。 “喜欢就多看。” 那双手并未回去,反而一下抓住了她的,他一只手便死死扣住她一双手腕,吓了云惜一跳。 掌心翻转间,云惜瞥见那只手的掌心有一道浅疤,她倏然愣住。 抬头,对上一双熟悉无比的深邃黑瞳,长眉下,压抑着令人窒息的可怖情绪,难以言喻,纷乱复杂,太过浓稠而显出诡异的冰冷平静。 云惜顿时说不出话。 “我找了你三年。江南好玩吗?” 第62章 夫妻 重逢比她想象中意外。 夜夜想起的人,幻想将来有一天在某个美好的地方再相遇,远离了心心念念放不下,靠近了紧张局促不知所措,如今在这个不经意的瞬间对上他的眼瞳,云惜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有些想逃。 三息过后,她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这里不方便,出去说。” …… 江南的夏日炎热,烈日晒得荷叶碧绿,成团的云慢悠悠地飘向远方,湖岸边,轻舟荡漾,人群熙攘。 云惜得空的时候,最喜欢在荷塘边散步,今日身边有了另一个人,她也变得有些拘谨。 一袭黑衣的季洵跟在她身边,他沉默不语,面具在太阳下折射出耀眼的金光,墨玉冠,鹿皮靴,乍一看不起眼的衣着,实则 刺绣、点缀上处处透露着考量。 他仍旧像往常一样少言寡语,举手投足间充斥着不近人情的冰冷,而如今的眼神却是沉稳了许多,万般心情藏在平静如水的眸子下,令人难以窥探。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让云惜感到过分亲密,又能在她想溜的时候轻松抓住。 云惜并不打算溜走,她侧目看他,发现他目视前方,下颚和手臂紧绷。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云惜停在荷塘边,季洵也停下。 “你典当了大魏皇宫的首饰,想查自然能查到。”一开口,还是熟悉的直男语调。 云惜:“……” 片刻沉默后,季洵启唇:“云惜,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那日长安一战,他亲眼看着她中箭倒下,而后尸体不翼而飞。别人说,宫里有人记恨柔嘉长公主,趁乱将她的尸体掳走。 可是他不信,没见着尸体,她就一定还活着。这三年,他和大魏新帝达成协议,在大魏找了一遍又一遍,人人都说他疯魔了。 但他没有。他找到了。 季洵眸光微动,看向远处的荷叶荷花:“这就是你喜欢的地方?宁愿待在这里藏三年,也不肯联络我只言片语。” 他猜得出来,她在怪他当初不告而别,用这种方式来戏弄他。 毫无疑问,她成功了。 云惜:“你在怨我吗?” 她只是想清静一段时间而已。 “我不怨你。”季洵垂眸,放低声音,试探地勾住她的小指,“既然你也冷落我三年了,这件事就算扯平……云惜,回到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云惜犹豫片刻,任由他牵着自己。毫无疑问,她心中一直都有他,可是…… “季太子,我从来没有怀上过你的孩子,那都是假的。”云惜道,“如果你只是因为愧疚才来找我,其实没有必要。” 季洵停顿了一会儿:“……我找你,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愧疚。” 云惜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酸,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流泪的云惜了,心中感慨万千,最后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知道,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的‘纪侍卫’,虽然你曾经是他,但我只想要他。” “我记得你从前并没有如此瞧得起他。”季洵看着她的眼睛,故作平淡地说,“你说你要嫁九五之尊,只是拿他来消遣。” 现在,真正的九五之尊站在她面前,她反而又说喜欢侍卫,是因为左看右看,终究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意吗? 他曾经也因为她的话气过、伤心过,可是转念想,她又凭什么接受那样的自己?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为了让自己站在她看得起的地方。 可是到头来,她却变了卦。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季洵忍不住扣住她的肩,漆黑墨瞳中带着几分卑微的恳求和询问。 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就去学,去做。不要把他蒙在鼓里,不要偷偷讨厌他。 “……你怎么知道我对圆荷说过的话?”云惜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那句话,她从未对其他任何人说过。 “那天,我在门外。”季洵将她揽入怀中,死死箍住不松手,冰凉肌肤紧贴着她的脖颈,“我都听到了。从那以后,你的每句话都在提醒我赶快复国,你的侍女说我不配,我知道。可现在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你?哪怕有,我会一一铲除他们。” 如果放在三年前,云惜拒绝了他,他还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打扰她。三年的思念几乎要将他压垮,现在他想要她想得发疯,能看她一眼,就是让他跪下,让他去死也行。 “你……” 云惜没想到,那日他竟在门外,可是他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和她闹别扭,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曾伤害过他。 “我没有嫌弃你。”云惜说,“我只是为了应付圆荷……那件事说来太复杂。可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身份。” 有时候,她也会笑他嘴巴笨脑子直,但那又如何?她依然喜欢这样的他。 “无所谓了。”季洵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 就算她这张嘴淬了毒又怎么样,反正他已经亲过她了。 “云惜,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想娶你。” “……” 云惜愣了好一会儿,视线有些闪躲,整张脸燥热起来:“……季洵,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你喜欢我,还是你的那段记忆强迫你娶我?”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恢复了记忆。”他道。 “日日和你用膳的人是我,陪你赴宴的人是我,夜里与你温存的人也是我。” 话音刚落,还未反应过来的云惜便被堵住了嘴,凉薄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唇上,轻柔地缠绵。 云惜:“……” 他是说,明知他自己是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依然厚着脸皮装呆子,答应陪她一起沐浴,顺走她的小衣,对她搂搂抱抱? 云惜一想起从前的种种,顿时两眼一黑。 她曾经那么真心实意地愧疚,觉得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结果其实是自己毫不知情地被吃干抹净了。 …… 云惜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回去。一来她不想再靠近皇城,二来,她在江南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今年七月就能攒够银子在镇上买宅子,实在不想半途而废。 她不肯走,季洵便也赖着不走。起初他只是在她院子里守着,一坐能坐一晚上,后来便在她家附近找了棵树,白天超不经意地跟踪她,晚上就坐在树上休憩。 他跟得太过明目张胆,导致云惜周边的邻里乡亲都认识他了。季洵也不害臊,别人问起,他就一脸冷漠、又格外正经地说自己是云惜的未婚夫婿。 现在邻里乡亲见着云惜,便夸她命好,找了个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夫婿。 小村子晚上虫蛇多,有几次季洵意外遇着蛇,他一声不吭地任咬,咬在显眼的地方,让她看见。 云惜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晚上进屋,他终于安分了。她感觉自己像是收养了一条听话的大狗,不叫也不闹,每天安静地陪着她。 第66章 他没再说过让她跟他走之类的话,只是经常用诡异平静的眼神盯着她。 时间一长,云惜终于忍不住:“你登基为帝,难道没事干吗?这三年,你一直在大魏?” “段松喜欢干活,让他多干点。”季洵将她抱在怀里,吻了又吻。 云惜惊讶:“你和段松熟到这个地步?” “他本就是晋国人。” 云惜:“如此看来,还是我阻挠了你们同乡人见面。” “无碍。”季洵说,“我不介意。” 云惜:“你要是还不回去,晋国人岂不是要传我是迷惑他们新帝的妖女?” 季洵沉吟片刻,道:“你觉得,段松为人如何?” “我和他又不熟。”云惜调侃道,“怎么,难道你想传位于他?” “……” 一段短暂的沉默,让云惜顿时脸色微变:“不会吧?你脑子清醒一点……” 季洵没说是,也没说否。 …… 秋天终于来了,天气逐渐转凉。 季洵已经完全褪去华服,和云惜一起在杏花村住下,起初不习惯,久而久之,便混得如鱼得水。他一直戴着金面,性情又冰冷,除了云惜以外,很少和别人说话,好在他一身本事,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样样精通。 晋国那边送来了许多书信,催促他回朝接管政务,段松在信里把他九族都骂了一遍,依然没能动摇他的心思。 下午劈完柴,他在给云惜做晚膳时,她刚好从镇上回来,手里拿着一叠厚银票,径直冲进屋子。 没过一会儿,云惜走了出来,隔空丢给他一个包袱:“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回晋国去。” 季洵眉眼低垂,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天。他面不改色地说:“做完今天的晚膳,有你爱吃的烧鱼。” “不用了,收拾完马上就走。”云惜催促着,将他推进屋。 毫不犹豫地驱赶,这次铁了心让他走。季洵没法再找理由,只能顺着她。 分别三年,换他在这里陪云惜当三月寻常夫妻,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梦终究要醒,云惜其实不止一次暗示要他回去。 收拾完后,季洵驻足在门前,看着忙碌的云惜,喉咙发紧,说出不话。 “云惜,我当过你的‘夫君’。” 她要记着。哪怕他们不曾拜 堂,但却早已如同夫妻。他要她永远记着自己。 “你在说什么?” 云惜回过头,见他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只觉得莫名其妙,转头又去收拾自己屋前。 季洵深吸一口气,忍着让自己不去看她,再看她一眼,恐怕彻底走不掉了。 他面无表情,抬脚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云惜见他走到院子门口了,便笑着倚靠在墙上,看他。 “我还没收拾好,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季洵脊背一僵,黑瞳中浮现一丝疑惑,回头,只见云惜手里拿着通关文牒和银票,笑着对他说: “我在江南玩够了。季洵,带我去尝尝你家乡的杏子,好不好?”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