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穿到古代种田》 第1章 《和前男友穿到古代种田》作者:闻笛解酒【完结】 文案: 分手当天,许青禾穿到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古代村镇。 他穿过去时原身正在大婚,结婚对象十分眼熟,正是刚分手的前男友。 许青禾:这婚得离。 陆晚亭:不行。 为了不露破绽,许青禾只能硬着头皮,和前男友搭伙把日子过下去。 春日挎着竹篮去挖荠菜,蒸一笼翡翠颜色的菜团子; 夏天喝井水镇过的酸梅汤,配剥好壳的麻辣小龙虾; 秋收时节吃的板栗烧鸡,香气飘满整个村落; 数九寒冬围着火炉烤红薯,听窗外雪花飘落的轻响。 许青禾把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还顺手开了个镇上最红火的小吃铺。 看着食客如云,再看灶前忙碌的前男友,许青禾心想:搭伙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某天,他看着陆晚亭被灶火映得格外清俊的侧脸,心头一动:“要不,我们和好吧?” 陆晚亭抬眼看他,眸色深沉:“和好?” “我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有点娇气的小少爷受x沉默内敛爹系攻 食用指南: 1吃吃喝喝的流水账日常,主角金手指粗壮,不喜慎入 2架空朝代,都是虚构的 3v前随榜,v后日更+不定期加更,每天18:00更新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破镜重圆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经营 许青禾陆晚亭好多人 一句话简介:和前男友在古代的吃喝日常 立意:心怀暖阳,在平凡中绽放生命力量 第1章 新婚夜 许青禾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陌生场景。 低矮房梁悬着一方大红喜帐,床榻是拿木头边角料拼的,绣着鸳鸯的粗布喜被铺陈其上;一对土陶烛台摆在掉漆的案头,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墙上的大红色喜字。 虽陈旧,却也添几分喜庆,再配上他这身大红喜服—— 好个洞房花烛夜。 许青禾饶是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知道他这下是穿越了。 今天他刚和相恋两年的男友分手,想着去海边坐坐,换个心情放空一下,过马路时他心不在焉,想知道前男友有没有回消息,忍不住瞄了眼手机,紧接着便听到一连串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眼前重重一黑,许青禾再睁眼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接受现实,试图厘清现在的状况,然而发现根本就厘清不了。 脑中的记忆就像被丢进碎纸机狠狠碾过几个来回一般,七零八落,根本拼凑不成完整的片段。 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是自己在一张破桌子上就着咸菜啃馒头。 吃得还挺香。 单凭这个片段,许青禾已经可以判断出穿越后的自己怕是很穷了。 虽然他的原生家庭略显不幸,爸妈离婚之后便把他视为烫手山芋,默契地把他丢给独居奶奶抚养,但他奶奶是靠手艺吃饭的有钱人,又心疼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孙子,对他愈发疼爱,许青禾从小到大就没穷过,过得跟小少爷似的。 显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一天之内接连遭遇分手、穿越、变穷数个重大打击,倒霉到一定程度的许青禾有点想笑,决定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微凉的水珠落在脸上,他挑了块干净的布巾把脸擦干,看向铜镜中的人。 皮肤白皙,嘴唇淡红,比寻常人颜色稍浅的瞳孔,左眼正下方长着一颗小痣。 这是他自己的脸。 许青禾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本来他还担心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但还好,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 他大概就是小说里总提到的“身穿”,整个人直接穿越了。 当然和现代有不同之处,他的一头短发变成了长发,人似乎更瘦,瞧着还年轻了些——这个世界的他,似乎还不到二十岁。 平白无故重返青春,也算是这倒霉一天当中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许青禾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朝自己身上的喜服看去。 显而易见,尽管另一个主角还未出现,但他本人应该也是这场喜宴的主角之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婚礼现场,但当务之急是告诉这位即将与他成亲的姑娘:婚礼暂停,你夫君壳子里面换人了,别来接。 他是同性恋,不想骗婚。被迫的也不想。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姑娘现在在哪儿? 念头刚转到这里,许青禾就听到大门倏然传来一道声响。 有人正推门进来。 猜测来人多半就是那位姑娘,他连忙转过身去,腹稿都打好了,准备告诉对方自己突发恶疾,实在很不适宜成婚。 就在他与进来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青禾:“……” 许青禾:“!” 进来这人,怎么好像,是刚和他分手的前男友啊? 尽管此人的穿着打扮翻天覆地,变成蓄着长发、穿着喜服的陌生模样,并且同样年轻了几岁,但毕竟朝夕相处睡了两年,彼此就像是刻在对方身体的烙印,许青禾几乎一眼看出,面前这人就是他的男朋友陆晚亭……或许现在应该叫做前男友了。 他怎么也穿越了? 他们为什么会同时穿越到一个古代的婚礼现场? 想问的问题太多,许青禾心中一片乱麻,一时竟说不出话,只会眨巴着眼睛和陆晚亭对视。 陆晚亭也深深地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还是陆晚亭先开了口。 他喉结滚动:“小禾。” 简单的一个称呼,让许青禾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大部分时候陆晚亭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许青禾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但最终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我们是穿越了吗?” 万一有人把他们绑来参加大型沉浸式剧本杀了呢。 然而,陆晚亭微沉的声音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是。” 许青禾:……太棒了。 他开始认真地抽丝剥茧:“为什么我们会同时穿越?” 许青禾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正在看海的路上,而陆晚亭雷打不动在单位上班,两个地方相距甚远。 坐标都不在一起,为什么会同时穿越? 这不科学。 这次,陆晚亭的回答比第一次稍慢一些,他说:“不清楚。” 好吧,毕竟穿越是一件用科学难以解释的事,这也不能怪他。 许青禾善解人意地放过了前男友,继续问起第三个,也是他最想问的问题:“是谁在成亲?” 成亲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而从开始到现在,许青禾压根没见到新娘的身影,只有两个穿着喜服的新郎…… 等等。 两个新郎? 许青禾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测,“难道……” 陆晚亭肯定了他的想法,“你和我。我们成亲。” 许青禾:“哇哦。” 两个男人能成亲,他们穿越到哪个朝代来了? 这么开放。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交流穿越后得到的情报,准确来说,是陆晚亭单方面把知晓的见闻告诉许青禾,毕竟许青禾除了自己很穷之外一无所知,跟一个单纯的小傻子没有区别。 陆晚亭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穿越到的朝代名为“大周”,并非历史上出现过的周朝,而是一个现实世界不存在的朝代,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府城云州下辖的甘泉镇。 今日要成亲的正是甘泉镇的陆晚亭。 陆家曾是镇上有名的富户,陆父妻子去世得早,后娶的续弦管不住他,眼瞅他染上赌-博的恶习,把家产败得一干二净,后来陆父生了场大病,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陆父去世后,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到了陆家长子陆晚亭头上,无奈之下他只好尝试玄学,求助了当地的一个知名神婆。 “神婆算了一卦,说是让我娶一名特定生辰八字的男妻来冲喜,就能重回往日的大富大贵。” 许青禾听懂了:“所以我就是那个男妻?” 陆晚亭点头。 许青禾无语。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哦,我忘了,我们现在在古代,最适合搞封建迷信。” “哥……晚亭。”一不小心叫出了还在一起时候的昵称,许青禾连忙半路剎车,在陆晚亭反应过来之前说,“我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切都要讲求科学,我看我们这个婚还是不要结了。” 除了这些唯物主义的相关理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不想和前男友成亲。 正常人都不会想和刚分手的前男友结婚吧! 第2章 他本以为陆晚亭和他抱有相同的想法,没想到陆晚亭表情严肃,拒绝得干脆。 “不行。” “为什么?”许青禾不理解。 前男友明明已经同意分手,为什么还要和他成亲? 陆晚亭和他解释:“镇上的人很迷信,你和我并非自由恋爱,你是陆家买来的男妻,若不成亲,不仅不好和村镇里的人交代,你家里的人也不会把你接回去。” 听起来情况确实很严峻。 好像……只能先和前男友搭伙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许青禾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小苦瓜。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从感慨悲惨身世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同样都是穿越,这不公平! 陆晚亭顿了顿,看向他认真道:“神婆当初和我说,你脑袋有点不太好。” 许青禾:“……” 他刚才还担心这辈子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傻,现在好了,还真是傻子。 “还有呢?”他还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更多的事。 “其实,这个世界的我对你不是很了解。” 陆晚亭看着他慢慢说道:“神婆当初告诉我,娶一个生辰八字相符的男妻即可,至于怎样才能娶到男妻,她说她会帮我解决。” “没过多久,你就出现了。” “你家里穷,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爹娘养不起两个男孩,就把你卖了。”陆晚亭说,“我只知道这么多,在此之前,我们两个根本没见过面。” 许青禾恍惚中有种在听别人故事的错觉。 事实上,这差不多就是别人的故事。 这个世界卖女卖子的亲生爹娘,与现实世界把他当眼珠一样疼爱的奶奶实在差距甚远,让他根本无法代入。 看着他这副沉默不语的小可怜样,陆晚亭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揉揉他的头,但想到两个人已经分手,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会好起来的。我在这里。”他说。 陆晚亭比他大六岁,是恋人更是兄长,许青禾一贯很信赖他,这次也不例外。 他点了点头。 分不分手的先放在一边,还是共同渡过面前的难关比较重要。 “对了,现在的我多大啊?”许青禾又问。 “十八。” “十八岁?!”才刚成年啊! 许青禾惊得差点蹦起来,看向陆晚亭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审判。 “你实在是太罪恶了。” “……”陆晚亭没说话,默默背下了这口黑锅。 天色已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天,许青禾早已身心疲惫,张嘴打了个哈欠。 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许青禾也喜欢熬夜,凌晨一点依然捧着手机,两眼炯炯有神,但自从和陆晚亭在一起之后,这个不良习惯就被狠狠地纠正了,现在的他作息健康得令人发指。 外面的天色已经深黑,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 他和陆晚亭怎么睡? 作者有话说: ---------------------- 开文啦!各位小天使们好久不见[亲亲][亲亲] 下本美食文《家养小厨郎》求求收藏~ 一朝穿越,林霜降成了宋朝官宦人家厨房里的烧火小童,今年七岁。 作为家生子,他的日常饮食是:浆水粥、豆饭、鱼鲊、盐齑、锅巴。 即酸菜水熬的粥、硬豆子与糙米煮的饭、直接生吃的腌咸鱼,咸得发苦的盐腌青菜萝卜, 还有大厨焖的米饭——锅底剩下的那层锅巴。 其他人:好丰盛的饭食! 林霜降:……能别虐待儿童吗。 为了自己的胃口着想,林霜降只好自力更生。 于是,厨房里开始飘出香味: 热腾腾的灌汤包,炖得酥烂的东坡肉, 莹润如玉的龙井虾仁,鲜掉眉毛的腌笃鲜, 还有香甜的酒酿圆子,淋了蜜的桂花糖藕…… 一不小心,林霜降成了侯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勺大厨,还顺带捡了个老公。 * 李修然是李家出了名难伺候的二郎。 他自幼骄纵,天不怕地不怕,直到九岁那年遇见林霜降。 新来的烧火童生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葡萄珠子似的,比话本里的年画娃娃还要漂亮。 第一次见面,李修然便忍不住逗他:“一看就笨手笨脚的。” 七岁的烧火小童没说话,但默默攥紧了小拳头。 李修然心想:啧,像个一戳就跳的糯米团子。 有天晚上,他撞见林霜降正在偷吃包子,对方吓得拿出一个递给他。 “二哥儿,这是我拿月钱买食材自己做的,分你一个,别说出去好不好?”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一口咬下。 ……好好吃! 从此,李修然成了林霜降身后忠实的小尾巴。 他带他尝遍人间至味,他带他见尽天地广阔。 十余年光阴流转,他们陪伴对方一同长大。 后来,汴京城里人人皆知,李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少爷有块碰不得的逆鳞,叫林霜降。 动之即怒,护若珍宝。 第2章 臊子面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当然睡在一起,偶尔许青禾还会缠着陆晚亭盖一床被子,这样能把腿搭在他身上,睡起来特别舒服。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都已经分手了,许青禾觉得还是和前男友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但陆晚亭刚才给他分享了这里的信息,还安慰了他,现在突然说什么“保持距离”的话,就好像他翻脸不认人一样,很没有礼貌。 许青禾决定不言传,让陆晚亭自己意会。 他装作很困的样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都快打出来了。 陆晚亭一直在看他,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逃过他的双眼。 “困了?” “嗯嗯。”许青禾眼角带泪连连点头。 本来他只有一点点困,为了装模作样才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结果打着打着就被更困了,从刚才的三分困变成了现在的七分困。 “困了就睡。” 许青禾不敢吱声,等待着陆晚亭的下一句话。 然而他没等到陆晚亭的下一句话,倒是等来了对方把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 脱掉喜服的陆晚亭长发披散,贴身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长裤,完美勾勒出他肌肉紧实又不过分夸张的健美身材。 许青禾见过陆晚亭很多种不同的穿着打扮,可以描述的,不可描述的,现在这种还确实是头一次见。 陆晚亭的双眼皮形状平行偏窄,因为多了长发,古代版的他很有些剑眉星目的味道。 感觉很奇妙,像在看前男友拍古装电视剧。 许青禾盯着他瞄了半晌,到底没能成功坚守住阵地,被美色诱惑了。 他破罐破摔地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反正以前都睡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他扭身愤愤地开始铺床,突然在被子下面摸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掀开被子一看,赫然是一大堆花生桂圆红枣。 铺了一床,煞是壮观。 硌着这东西自然是没法好好睡觉的,许青禾一边往外捡桂圆一边忍不住在嘴里念叨:“为什么要在被子底下放这些象征着‘早生贵子’的花生桂圆啊?男妻又不会生孩子……对吧?”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许青禾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颤抖。 他只知道自己和陆晚亭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但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于现世的设定。 比如说男人能生孩子。 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都已经真真切切发生了,男人能生孩子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那种事情不要啊! 许青禾紧张起来。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很轻的笑声,来自他的前男友。 “除了男人能结婚之外,这里和我们原来的世界一样。”陆晚亭说,“不会让你生小孩的。别怕。” “那就好那就好。” 许青禾大大松了口气,放心地去洗脸刷牙。 古代人的刷牙工具和现代有所不同,牙刷倒是大差不差,只是这时候的“牙膏”是由盐、茯苓、薄荷、茶叶等制作而成的牙粉。 这时候陆家曾经是个富户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牙刷、牙粉这类东西一应俱全,而且由于今晚是他与陆晚亭的新婚之夜,为取个吉祥意头,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崭新的。 许青禾从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物品,亲眼见到不免觉得有些新奇,攥着蘸了牙粉的牙刷刷了半天。 一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胸前,被他不耐烦地拨了回去,又滑过来,又拨回去。 几个回合下来,许青禾有点生气,“长头发怎么这么麻烦!” 第3章 陆晚亭安慰他:“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很好什么? 许青禾没有再问,他实在是太困了。 把脸擦干净,脱掉碍事的喜服,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方才的早生贵子套餐似乎留下了漏网之鱼,许青禾感觉一颗圆滚滚的干桂圆正极具存在感地硌着他的胳膊,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眼睛一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给他掖了掖被角,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这让他感觉很舒服。 但那双熟悉的、温热有力的手臂,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亲密地搂过来。 半梦半醒间,许青禾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他都好久没有睡过素觉了! - 许青禾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刚编辑完分手短信,给陆晚亭发了过去。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性格不合适,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梦中的画面和现实分毫不差。 对话框中很快出现了“已读”二字,但陆晚亭很久都没有回复。 许青禾猜测这大概是代表默认的意思。 这样,也算是和平分手了。 对于感情破裂的情侣,和平分手无疑是个还算好的结局,尽管如此,许青禾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排遣的烦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鸡叫。 鸡叫? 许青禾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迷茫地盯着头顶的天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名叫“甘泉镇”的古代村落,而非从前熟悉的家。 还有,他的前男友也在这里。 毫无疑问,他刚才是被鸡叫醒的。鸡当然不是陆家院子里的鸡,但具体是哪个地方的鸡,许青禾也不太清楚,总之这只鸡的叫声高昂清脆,只一声便成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这不就是天然闹钟么? 看来以后不用担心起床问题了。 许青禾下意识往床榻另一侧看去,果然空荡荡的。 陆晚亭是名医生,出于职业习惯,他的作息时间一贯规律得要命,晚上最晚十一点睡觉,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从不赖床拖延。 许青禾一直觉得,像他前男友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他揉了揉眼睛,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照例进行起床后刷牙洗脸等一系列流程。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的起床流程当中多了一项任务:梳头发。 并非他从前不梳头发,只是那时候他是一头短发,最多偶尔心血来潮烫个卷毛,用弹力素稍微打理打理就行,大部分时间都是洗完脸用梳子一带而过。 对比之下,他现在的长发打理起来显得异常麻烦。 许青禾耐心地用梳子将自己的长发从头梳到尾,接着将一头长发用发带简单绑了个低马尾——除了这个,他的长发发型库里没有其他造型。 好在由于建模出众,哪怕是最简单的发型也能发挥出最出色的效果,许青禾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表示满意。 他打开衣柜,准备挑一件衣服换上。 衣柜里迭放的全部都是男性常服,几件长袍、长衫和短衫,棉麻质地,颜色素雅,很适合日常穿着,许青禾挑了几件还算符合审美的衣服进行试穿。 然而连着试了几件,没有一件符合他的身形,不是宽了就是大了。 这完全就是陆晚亭一个人的衣柜。 没有人考虑一下男妻的死活吗? 除了喜服之外,居然连件合身的衣服都不给准备,还真把人家当作冲喜的工具人了! 无奈之下,许青禾只得从陆晚亭的衣服里挑了件洗过后缩水小了一号的长衫,青绿色的,穿起来意外地很衬他的肤色,也合他的名字。 也算是差强人意。 换好衣服,许青禾一抬袖子,忽然瞧见自己手臂上有一处圆圆的压痕,十分显眼。 是昨晚那颗桂圆硌出来的。 他皮肤白,以往陆晚亭在床上没怎么用力就能在他身上留下印子,现在结结实实压着一枚桂圆睡了一宿,想不出痕迹都难。 待会儿回来就把那颗桂圆吃掉! 许青禾愤愤地想。 他推开房门,迎面就看见了三间矮趴趴的泥草房。 屋顶茅草稀薄,露着几处破洞,墙皮还有些脱落;东边有口爬满暗绿苔痕的老井,麻绳上头挂着个豁口的葫芦瓢;院里的地皮又光又秃,角落里堆着些烂柴火,湿漉漉地发黑霉。 唯一还算富有生机的是院子正中杵着的那棵枇杷树,已抽出几枝细瘦新芽。 风一过,满院尽是茅草的窸窣声,混着灶底灰的涩味,恰如许青禾此刻的心情。 好穷啊。 就这条件还想娶老婆? 脑子不好才会嫁给他。 刚想到这里,许青禾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连忙“呸呸”两声。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忽然悠悠传来,许青禾不再看眼前的破旧小院,循着香味一路来到厨房。 陆晚亭正在做早饭。 陆晚亭是一款很会做饭的男人。 从前两个人交往的时候,除了偶尔去餐厅约会、上班太忙没时间做饭点个外卖之外,许青禾的一日三餐由陆晚亭全权负责。 家境优渥的两个人都不缺钱,吃的东西虽然不是昂贵得令人咋舌,但也不算便宜,什么惠灵顿牛排、巴尔曼龙虾,都是他们餐桌上的常客。 按现在的情况,他们显然吃不起这些食物。 不知道陆晚亭今天会做什么早饭,许青禾很有些好奇,迈开长腿走进厨房,刚掀开布帘就撞上满屋白蒙蒙的水汽。 桌上搁着一碗臊子,应该刚炒出来不久,还冒着热气,肉丁切得不大不小,油光锃亮,有肥有瘦,肥肉油润透明,瘦肉酱色浓郁,看着就酥烂入味;旁边还有梅菜,吸足了肉汁变得油汪汪的,在肉丁旁边围了一圈。 热气呼呼直冒,肉香混着梅菜的咸鲜,咸香冲鼻。 好香啊! 许青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晚亭正卷着袖子煮面,见许青禾来了便道:“醒了?” 许青禾点点头,把目光从肉臊子上移开,转向前男友。 脱去喜服后的陆晚亭换上了一身常服,是件深蓝色的长衫,显得他整个人修长挺拔,丰神俊朗,发型也不是许青禾那样随手绑就的低马尾,而是经常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半披发。 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从前两个人起床后都会交换一个早安吻,陆晚亭现在还这么好看,换作以往,许青禾早就啃上去了。 但现在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许青禾默默移开目光,转移话题似的说:“怎么大早晨就吃这么好?” 知道他说的是那碗梅菜扣肉臊子,陆晚亭解释道:“昨天宴席剩下的,没人动筷。” 许青禾看着那碗酱色油亮的梅菜扣肉。 没人动筷? 且不说好不好吃,毕竟是道荤菜,怎会没人抄筷子?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陆晚亭捞面的动作不停,语声淡淡:“没人想和破落户沾边。” 许青禾了然地“啊”了一声。 难怪荤菜都没人吃,原来是昨天的喜宴根本就没几个人来。 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么清静。 许青禾忍不住替前男友感到心塞。 上辈子是整个医院最年轻的副主治医师,身价阔绰,谁承想一朝穿越,成了一个不受村民待见的破落户,差距之大,想想就让人想不开。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何以解忧? 唯有大吃一顿。 梅菜扣肉既是昨天剩下的,陆晚亭肯定回锅煸炒了一次,这才让肥膘变出了金黄的脆边,瘦肉也焦褐诱人。 腻人的荤腥全都变成了干爽的咸鲜。 就在许青禾对着焦香的肉丁流口水时,面条也煮好了。 陆晚亭捞面的动作很稳,笊篱一颠,面条就服帖地卧进碗底,根根分明,面香浓郁。 许青禾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地叫了一声,换来了陆晚亭的一声轻笑。 许青禾自觉丢人,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前男友一眼,正要说点什么,就见陆晚亭舀了一大勺梅菜扣肉臊子扣进面碗,拿起筷子仔细把面拌好,递到他面前。 许青禾愣了愣,把碗接了过来,想了想道:“谢谢。”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一阵敲门声。 “晚亭啊,你在家不?” 第3章 欠债了 这时候谁会来? 陆晚亭过去开门,看见镇长媳妇程秋艳站在门口。 他从善如流道:“程婶子来了?进来坐。” 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的许青禾忍不住想,前男友还挺会演戏的,听这台词的流利程度,一点都不像穿越人士。 他一会儿也要大演特演! 第4章 程秋艳打量着粗布衣袖挽到手肘,小臂上面还沾着些面粉的陆晚亭,促狭笑道:“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搅新郎官了。” 程秋艳面上看不出来,内心心情却十分复杂。 昨日,甘泉镇上人人皆知,陆晚亭娶了个男妻进门,还大办了一场喜宴。 本该是件喜庆之事,奈何却没有多少人捧场,好几桌酒席,连一桌都没坐满。 程秋艳自然清楚其中关窍:陆家现在霉头正盛,现在全镇人都不乐意和陆字沾边。 况且,谁不知道参加喜宴得随礼,庄家汉子的家用都是汗珠子砸脚面一笔一笔辛苦攒出来的,哪舍得分给旁不相干的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程秋艳家中那口子薛德金却是甘泉镇镇长,她是镇长媳妇,占着萝卜坑就得种萝卜,维护邻里乡亲之间的关系是他们分内的事。 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让陆家小子下不来台,昨儿个她和薛德金拖家带口来给陆家撑场面,这才让这场喜宴勉强能看得过去。 只是程秋艳没想到,陆家小子那后娘没来倒也罢了,陆家小二也没来——他俩可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啊! 陆家这些破事着实糟心,程秋艳在心里开了个头便不愿继续往下想了,只在心中默默斟酌着字句,盘算待会儿该怎么把要说的这件事描述得更圆满些。 毕竟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就瞧见小院里走出个人来。 程艳秋的眼睛倏地亮了。 日光斜斜穿过门缝,正巧笼在闻声而来的新人身上,长身玉立的小郎君穿着件淡青色的交领长衫,衬得脖颈像新剥的菱角般白嫩。 真真是极漂亮的一个人。 她又去看陆晚亭,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一个俊一个娇,倒真象话本上走下来的金童玉郎。 真般配呀! 许青禾眨巴着眼睛朝程艳秋腼腆一笑,几小步挪到陆晚亭身边,轻轻挽上他的手臂,细声细气问道:“晚亭,这位婶子是?” 说完自己的鸡皮疙瘩先掉了一地。 演戏好难啊! 他的大学专业是美术,和演戏一点不沾边,此刻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隔行如隔山。 没办法,为了更贴合男妻这个人设,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陆晚亭似笑非笑看着他大发戏瘾。 没人比他更清楚许青禾的少爷脾气有多大,这般我见犹怜、弱柳扶风的姿态,真是前所未见。 他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儿。 直到被许青禾捏了下胳膊,才不紧不慢道:“这是薛镇长家的程婶子。” 许青禾马上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陆晚亭的胳膊上松开,继续腼腆羞涩地朝程艳秋笑:“程婶子好,我叫许青禾,您叫我青禾就行。” 听到他没让程艳秋喊自己小禾,陆晚亭眼中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程艳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注意力全在许青禾雨后青荷般的面容之上。 长得好看,说话也动听,声音温吞得像晒暖了的糯米酒,听来就让人倍感舒心。 程艳秋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家闺女若是也能这般,她也不至于天天为她的婚事发愁了。 想到闺女,程艳秋这才发现许青禾的年龄似乎也和自家女儿差不多,便问了出来:“青禾,真是个好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八。” 程秋艳听完若有所思:“十八……和我家闺女差不多岁数呢。” 想到这里,她越发不忍把那件事告诉面前二人,思索起该怎么转移话题。 便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的焦香。 程秋艳抽抽鼻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什么味儿这么香?” 闻着比她前两日吃的酱肘子还要好呢。 前男友的厨艺没得挑,许青禾自觉颜面有光,抢着答道:“晚亭今天早上做了梅菜扣肉臊子面。” “梅菜扣肉?”程秋艳转了转眼珠,“莫不是昨儿个席面上那道?” 陆晚亭点点头。 程秋艳大受震撼。 陆家自从分家败落便没什么余钱了,昨日的宴席是村镇中最便宜的那一档,荤菜没几道不说,卖相也说不上好,特别是那道梅菜扣肉,不知提前做出了多久,上来的时候都冷了,肥肉都已经冻出絮状的油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全无。 直到他们那一桌陆陆续续走人,那盘梅菜扣肉都没人动筷。 程秋艳又抽了抽鼻子。 真是奇了怪了,那盘腻人的肥肉怎么突然就香得这么勾人了? 见她一会儿抽抽鼻子一会儿皱皱眉头,许青禾又细声细气道:“程婶子用过早食没有?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吧。” 程秋艳连连摆手,“用过了用过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用想着我。” 她确实吃了早饭,而且,就算没吃,为着一会儿要说出口的话,也拉不下脸去蹭这顿香饭吃。 程秋艳先是看了看许青禾,又望向陆晚亭,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我知道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要不是有要紧事,我也不会赶在这时候来打搅你们。” “今早赌坊的人来找德金了。” 她边说边从怀里摸出张盖着朱红大印的契书,抬头对陆晚亭道:“你爹去世之前,把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押了赌债。” 一听这话,陆晚亭还没说话,许青禾倒是先忘了自己还在演戏的事,一把将契纸拿了过来。 白纸黑字,指纹鲜红,实是做不得假。 押了赌债?拿他们的房子? 许青禾气得脸都红了,心中大骂:这老混账,临死之前还要坑一把儿子! 这岂不是让他和陆晚亭现在本就不富裕的家底更加雪上加霜了! 陆晚亭倒是比他淡定许多,怕他一怒之下把契书撕了,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问道:“婶子可知该怎么还,一次性结清还是按月支付?” 语气平稳,无波无澜。 程秋艳没想到他这么平静,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人的话都憋了回去,一时有些卡壳。 “是、是按月还的,本来他们那边的人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我和德金好说歹说,他们这才松口改成了半年,半年若是还不上的话……” 程秋艳没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半年若是还不上这笔钱,他们就没地方住了。 许是因为一天之内已经经历了太多变故,再多添一项似乎也没什么了,最初的震怒过去,许青禾也平静不少。 不就是在已经很穷了的情况下又欠了笔巨款吗? 总有办法能还上的。 他细细思索起来。 先说他,上辈子是举办过画展的优秀美术毕业生,穿越到古代也能卖画挣钱;再说陆晚亭,最年轻副主治医师的含金量不必多说,上大学时还辅修了中医,靠医术赚钱不成问题。 给自己画完饼,许青禾又觉得未来充满希望了。 程秋艳觑着他们的神色说道:“本来这事儿应该由德金来告诉你们,但他知道自个儿嘴笨,怕万一说不好让你们小两口心里头更难受,这才让我过来了,你们可别介意啊。” 陆晚亭道:“多谢婶子帮我们说话,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时还钱,断不会让您与镇长为难。” 许青禾也连声道谢。 说到底,这件事针对的也是陆家,镇长不掺和此事完全说得过去,但他们还是出面了,帮他和陆晚亭争取到了这珍贵的三个月时间。 镇长一家都是好人。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对小两口还想着对自己道谢,程秋艳一时竟然有些感动。 “晚亭,等这事儿过去,你和青禾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她真心实意道。 许青禾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把日子过好么? 新婚夫夫或许可以,被迫绑在一起的前任夫夫就未必了。 这时,程秋艳突然瞧见他手臂上的那处淤青,精明如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洞房花烛夜这晚,陆家小子没少在小男妻身上使力,胳膊都这样了,其他见不得光的地方怕是更不能看。 还得是年轻人啊! 为了缓和一下方才的紧张气氛,她笑着出声调侃道:“不是婶子说,你俩虽然年轻,但也得注意节制呀。” 许青禾:“……?”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以前确实很不节制(x 婶子属于做对了题代错了公式 第4章 完蛋了 程秋艳离开了,许青禾和陆晚亭继续吃刚才没吃完的臊子面。 陆晚亭拌的这碗面条特别实在,白花花的面条根根裹着红亮的酱汁,肉丁和梅菜碎钻满面缝,每挑一筷子都能带起几块肉、一团梅菜,油亮喷香的。 第5章 咸鲜的梅菜混着焦香的五花肉丁,酱香、肉香、梅菜香搅和在一起,让人直咽口水。 许青禾快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本就腹内空空,眼下被这碗活色生香的臊子面一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握着筷子便要开吃,谁知还没摸着碗边就让人连面带碗端走了。 许青禾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愣愣地抬头,愣愣地瞅了陆晚亭一眼。 “你干嘛?” 为啥不让他吃了? 难道是陆晚亭突然大彻大悟,觉得不应该再对前男友这么好,这才把他的饭碗端走了? 好手段哇!这可是现在报复他最好的方式了! 陆晚亭看着他呆呆的表情,忍住笑意,没说话,把那碗面放在自己跟前,转身从热锅里挑出好几筷子热腾腾的面条,重新拌好臊子递到许青禾面前。 “刚才那碗有点凉了,吃这个。” 许青禾眨眨眼。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把他的面条拿走了啊……那碗臊子面凉了吗?他怎么没感觉出来。 许青禾太饿了,不想在意这些细节,接过碗便开始大快朵颐。 陆晚亭坐在他对面,也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面条入口滑溜又筋道,吸溜一口,满嘴都是梅菜特有的香气和肉臊的荤鲜。 大的肉块油润,小的肉渣酥香,油香的肥肉搭着酱香的瘦肉,一点也不腻;梅菜也好,吸足了肉汁,咸鲜适口。 一碗面下肚,许青禾腹内饱足,浑身都暖洋洋的,别提有多舒坦了。 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还想再吃。 许是他嘴馋的模样太过明显,又或许是陆晚亭对他过于了解,总之,陆晚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还想吃?” 许青禾点点脑袋。 陆晚亭忽然朝他勾了勾唇角。 “要节制。” 许青禾:“……” 这人太过分了吧! 方才被程婶子善意地调侃了一通,结合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目光,许青禾一下子便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 他还在扮演男妻这个角色,说不是不行,说是也不对。 洞房花烛夜,不就是要做那档子事的么? 虽然他和陆晚亭根本没做——谁会和前男友做那种事啊! 偏偏他这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看起来就和羞涩差不多,也算是另一种回答了。 程秋艳体谅他这朵小雏菊,没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便离开了。 许青禾好不容易把这事儿忘了,哪承想又被陆晚亭重新提起。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前男友真是个坏蛋。 不过,仔细说来,程婶子这话其实没错。 从前他和陆晚亭在一起时,确实很不加节制。 那时许青禾二十二岁,陆晚亭二十八岁,两个人虽然有六岁的年龄差,但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刚开荤的年轻身体食髓知味,一个眼神交错就能点燃一场心照不宣的缠绵。 客厅地毯,浴室玻璃门,厨房流理台……都留下过带着炽热温度的痕迹。 除了必要的工作和学习,两人其余时间几乎全都耗在彼此的身体上,像两块不知疲倦的磁石,反复吸引碰撞。 当时家里的套都是论箱买的。 所以,方才听完程婶子说的这句话,许青禾第一反应除了被冤枉,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说中了的心虚。 就在他胡思乱想这段时间,刚才还对他说“要节制”的人,已经给他拌好了半碗面。 “只能吃这么多,再多你肚子会不舒服。”陆晚亭把面递过来,不容置疑地说。 许青禾闻言撇了撇嘴。 陆晚亭又给他当爹来了。 上辈子,奶奶的去世给许青禾带来不小的打击。 亲人的离世就像一场潮湿的雨,他的梅雨季格外绵长,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养成了许多不良习惯,要么一整天不吃东西,要么就把自己吃到吐。 昼夜颠倒,暴饮暴食。 在一起之后,陆晚亭先是帮他改变了熬夜的恶习——这个很简单,到点收手机,直接锁床上,实在不行就做一下两个人都爱做的运动,把体力消耗掉就可以了。 不吃东西还暴饮暴食的习惯却很难更改。 许青禾不爱吃饭,是因为他的奶奶是名特级厨师,他从小吃奶奶做的饭长大,口味养刁了,再吃别的东西总觉得差了很多意思,并且,每次吃其他食物,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奶奶已经去世”了这个事实,他不愿接受。 时间一长,许青禾越发不爱吃东西,总是饿到快晕过去,再机械性地填饱肚子,把自己吃撑。 作为一名事业有成的独居男士,陆晚亭做一手好菜自然不在话下,但比起许青禾奶奶这样的专业大师,到底是差了几分火候。 多方打听、旁敲侧击得知许青禾不爱吃饭的原因之后,陆晚亭看了看自己的排班表,当机立断挤出时间报了个厨艺培训班。 许青禾后来才知道他报厨艺班这件事,当时他只觉得陆晚亭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总之,他不爱吃饭的毛病就这样在陆晚亭的帮助和监督之下,慢慢改过来了。 回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许青禾慢慢地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了。 陆晚亭说得没错,这半碗面加上刚才的一碗量正好,他现在吃得饱饱,还不觉得肚子很撑。 刚满足地放下筷子,颊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陆晚亭动作温柔又缓慢地帮他把嘴角的油渍擦干净了。 他的动作过于自然,和从前无数次发生过的场景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许青禾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亲昵的动作,甚至还微微抬了抬下巴,让他擦拭得更方便。 直到几秒钟过后,他忽然瞪圆了眼睛。 这不对吧! 谁家好前任之间做这种事? 他忍不住对陆晚亭道:“你对前任都这么没边界感的吗?” 陆晚亭已经去刷碗了,闻言扭头看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只有你一个前任。” “我也是啊!”许青禾理直气壮,“你看,我就不会对你做这种事。” 他这个人可是很有分手自觉的,和陆晚亭恰恰相反。 陆晚亭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刷碗。 因着昨日刚办了喜宴,案上积了一大摞锅碗瓢盆——为图便宜,“陆晚亭”请的是镇子里要价最便宜的席面师傅,不管刷碗等后续工作,是以,这一大堆碗筷只能由主家,也就是他们自己来刷。 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完工的活计,许青禾看着那一摞小山似的瓷碗,抿了抿唇,不计前嫌地去帮着前男友一起刷碗了。 陆晚亭刷大碗,他刷小碗。 古代人刷碗用的是草木灰,即稻草、麦秆、树枝焚烧后余下的灰烬,直接抓一把干灰就能把碗擦得干干净净。 尽管没后世的洗洁精那样方便快捷,碗碟上会残留淡淡的草木味道,但胜在材料随处可得,不用花钱。 对现在的许青禾和陆晚亭来说,“不花钱”这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许青禾一手紧攥丝瓜瓤,另一手捏着沾了油污的瓷碗,神情严肃,擦得认真。 他边擦边和前男友搭话:“家里现在还剩多少钱?” 当务之急,还钱要紧,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以后会不会露宿街头的大事。 一刻钟后,许青禾从陆晚亭口中得到了如下信息: 为了举办昨日的喜宴,家里所有的肉全部用得一干二净,但也不算弹尽粮绝,还剩下一些米面菜蔬和油,除此之外,糖盐醋等各种调味料也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此外,昨日席面上本该有道猪下水,但师傅觉得这东西做起来麻烦,便留了下来,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桩好事。 至于钱…… 陆晚亭想了想说:“还剩几百文。” 几百文? 那不就是全部家当只有几百块钱的意思?! 许青禾如遭雷劈。 方才那点旖旎被贫穷的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有气无力道:“怎么办啊陆晚亭,我们好像要完蛋了。” 第5章 卤猪杂 陆晚亭垂眸凝视着他由于激动而红扑扑的小脸,忍住了伸手在上面轻捏一把的冲动。 “还不至于完蛋。”见碗刷得差不多了,他回身从橱柜里翻出一把带着土的薅刀,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这儿附近的野地里应该会有野菜,我出去看看。” 能不花钱解决一顿饭是一顿。 听说要挖野菜,许青禾瞬间来了兴致,洗掉手上的草木灰兴奋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小时候挖过野菜。 那时许青禾已经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奶奶恋旧,每年春天都要带上他回乡下住一两个月。 春日草木萌发,新鲜的野菜刚从地里冒出头来,嫩得能掐出水,正是采摘野菜的好时节。 第6章 奈何当时的许青禾只有七八岁,满脑子只有奥特曼巴斯光年新世纪福音战士,觉得奶奶提议的挖野菜是个又脏又累的活计,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去。 没有什么比他心爱的奥特曼更重要! 于是奶奶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并且带回一大兜子荠菜,回来便大展身手做了一锅热腾腾的荠菜羹。 许青禾看着这锅绿油油的菜羹,感觉动画片里的女巫魔药变成了现实。 然而他只尝了一口就真香了。 好鲜灵,好好吃哦! 他也要和奶奶一起去挖野菜! 从那之后,许青禾便爱上了挖野菜这项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活动,一得空就拎上小筐,揣上小铲,央着奶奶带他往河边山脚溜达。 往野菜多的坡上一站,满眼都是青嫩的荠菜、肥嘟嘟的马齿苋,蹲下-身用小铲子轻轻一剜,带着泥土香的野菜就簌簌落进篮子。 什么“爸爸妈妈不要他了”的烦心事,在低头找菜的那一刻,全抛到脑后去了。 后来,奶奶不在了,陪许青禾挖野菜的人就变成了陆晚亭,偶尔两人都有空时,陆晚亭就会驱车几十公里,载着他来到采摘园。 看着筐子从空空荡荡到一点点被新鲜的桑葚草莓以及各种野菜填满,许青禾就笑。 “别人约会都去电影院咖啡馆,咱俩倒好,上蔬菜大棚来了。” 陆晚亭一只手拎着三个沉甸甸的篮子,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抹掉他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眼中笑意茸茸。 “这样也很好。” 许青禾本以为这次陆晚亭也会答应他的要求,毕竟两个人从前也不是没去过,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对方冷酷无情的回答。 “我一个人去,你在家。” “为什么?”许青禾不乐意了,“我又不是没挖过野菜,为什么不带我去。” 陆晚亭看他一眼,态度仍然坚决:“前两天刚下完雨,山路泥泞,路不好走。” 许青禾安静下来。 嗯……好像是没那么想去了。 他可不想踩一脚泥,好难洗的。 陆晚亭继续加码:“山上有好多虫子。” 许青禾马上道:“我不去了。” 他最害怕虫子了! “我就留在家里做饭好了,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出去,回来肯定是大中午,肚子一定很饿,吃不上饭就太难过了……你说是吧?” 许青禾朝前男友眨眨眼,长睫颤动。 陆晚亭似笑非地笑看着他,温声说“是”。 陆晚亭离开之后,院子里就剩下许青禾一个人,他耐不住寂寞,在院里闲逛起来,连带着熟悉环境。 他不比陆晚亭自带这个世界的相关记忆,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只能凭借自己慢慢通晓。 要不是有前男友在,还真是件麻烦事儿。 许青禾叹了口气,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慢悠悠在各个屋子里转悠起来。 然而,尽管他已经尽力放慢速度,还是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卧房、厨房、浴室等大小屋子都看了个遍。 原因无他,房子实在太小了,小到让许青禾怀疑陆晚亭那混账爹是否真的有必要把房子抵给赌坊。 这小房子能值几个钱啊? 这人肯定是把脑子赌坏了。 赌-博害人不浅。 唯一还算有意思的是,许青禾发现家里还有间药房——这辈子的陆晚亭居然也是名大夫。 不过似乎医术不佳,来看诊的人并不多,有好多中药都已经被虫蛀了。 好在许青禾对于前男友的医术很有信心,他相信陆晚亭未来一定能成为甘泉镇最有名、最出色的医生。 就像从前那样。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差不多把家里环境熟悉完毕,许青禾来到庖厨准备做饭。 尽管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他却并非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做顿饭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并且因着奶奶是大厨,他从小耳濡目染不说,当初担心自己走了以后他一个人没法好好生活,奶奶还曾经让他不甚系统地学习过。 因此,许青禾不光会做饭,还能把饭做得挺好。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太出来。 他先是熟悉了一下古代的厨具,焖了锅两人份的米饭,接着便把目光移向那盆猪下水。 几个席面师傅估计也觉得临时变卦不太光彩,是以虽然没做,但还是把所有猪下水都清洗干净了,现在摆在许青禾面前的就是一盆处理完毕的猪杂。 猪大肠粉粉嫩嫩,滑溜溜软乎乎的,一节节盘在那儿,还带着点油花;猪肝色泽暗红,切面光滑,猪心圆滚滚的,颜色比猪肝深些,像块厚实的红肉疙瘩,旁边堆着的猪腰子也是;猪肺松松软软,浅粉中透着点白,看着新鲜又干净。 因着还未经处理,闻着有股子生肉和脏器特有的味道,但不臭,处理好了,能变成顶好吃的美味宝贝。 回忆着奶奶的做法,许青禾挽起袖子,把猪杂又洗了一遍,将残余的血水彻底清洗干净,接着便起锅烧水,放姜片葱白,香味熬出后把猪杂放进去,用滚开的葱姜水逼出猪杂腥气,捞出沥干水分。 然后就能开始卤了。 家里的香料还剩不少,许青禾挑出几颗八角、一小把花椒、四五片桂皮,搭配橘皮和香叶增香,酱油、盐调味,再扔进去几块冰糖,加一把炒香的姜片和葱段。 添热水没过猪杂,大火烧开了就转小火咕嘟。 没过多久,浓郁的香味便四处飘散,盈满了小小的厨房。 卤料的醇厚混着肉香,许青禾闻着直咽口水,有点小得意:看来他的手艺还是很好的嘛。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许青禾掀开锅盖,就见酱褐色的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猪肠弯弯曲曲盘在锅里,油光发亮,猪肚堆在最上头,软糯糯的带着胶光。 猪心、猪肝吸足了卤汁,颜色又深又润,粘稠挂香。 瞧着好极了。 许青禾拿起筷子对着卤好的猪肺一戳,轻松扎透,软而不烂,弹性十足。 这便是差不多了。 猪杂在卤汁里浸泡时间越久越能入味,许青禾没盛出来,就撤了柴火焖着,让卤汁慢慢往肉里渗。 就在他正对着锅里热气腾腾的卤猪杂咽口水时,忽然听到一阵拍门声。 听声音不像陆晚亭,许青禾以为又是程婶子,连忙放下木铲过去开门。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眉眼和陆晚亭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少年。 许青禾看着他陷入沉思。 这是……陆晚亭的儿子? 第6章 疙瘩汤 这少年和陆晚亭眉眼极为相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狭长眼型,但陆晚亭眼神沉静,他的眼里则像是点了两簇野火,看人时也带着一股子不驯。 鼻子嘴巴也有点像,都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大概是常在外跑,肤色不像陆晚亭那般白皙,是更健康的蜜色,鼻梁上还有几颗晒出来的小雀斑。 真不怪许青禾第一眼把对方看作前男友的儿子,两个人确实很像,只是气质迥然相异,如果说陆晚亭是工笔细描的山水画,那这少年就是笔触不羁的民间年画。 除此之外年龄也对不上:这辈子的陆晚亭二十有四,面前的少年至少也有十七八岁了,两人不可能是父子关系。 许青禾猜测,对方应该是前男友的弟弟,古代版本的。 还挺稀奇,许青禾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在他打量陆景逸时,陆景逸同样也在观察他。 这人年岁瞧着和他差不多,生得却比他要白多了,乌黑长发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柔软地垂在颈侧,愈发衬得肌肤白皙通透,近乎莹润。 眉眼生得极好,是一种清澈又温和的漂亮,眼眸是温润的琥珀色,仿佛林间小鹿,纯然无害。 陆景逸轻咳一声。 “你是谁啊?” 许青禾摸不准这少年是什么来路,只好继续茶言茶语:“我昨日刚与晚亭成婚。” 闻言,陆景逸的表情带上了几分不自然。 这人还真是陆晚亭娶进来的那个男妻啊……长得倒是比他想象中好看多了。 但那又怎样,只要进了陆晚亭的家门,那就是他陆景逸一辈子的敌人! 陆景逸眼神一凛,长腿一伸迈进院子,四下环顾一番,正要开口,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卤肉香,是从庖厨方向传来的。 这小男妻在做饭? 陆景逸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 还真是……挺香的。 不想承认自己被敌人的美食诱惑,陆景逸努力忽视这股子卤香,转移注意力,头也不回地问许青禾道:“你家夫君去哪儿了?” “你家夫君”。 从前缠着陆晚亭撒娇,或者在某些不可描述的特殊时刻,许青禾也没少叫过对方老公,但“夫君”这种词语还是太超过了。 第7章 年轻人说话真是没轻没重。 许青禾忍不住脸色一红,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说:“晚亭刚才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 “找他有事?” 陆景逸把双手负在身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冷笑道:“我能找他有什么事,当然是来看他笑话的。” 敢情是来找事的,许青禾没出声,静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当初他与我和我娘决裂,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现在居然还娶了个男妻过门,真是太可笑了!” 云州城内,男妻进门虽然并不少见,却也并非主流,毕竟男人肚子里生不出孩子,大部分人还是想延续香火,若非情比金坚,亦或是实在讨不到媳妇,只能找个男人过日子,断不会头婚就娶个男妻。 陆晚亭显然是个例外。 许青禾没说话。 陆景逸还在发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眼中的嫌恶不加掩饰。 “瞧瞧这院子破落的,从前还能看,现在真是一点模样都没了……也就这棵枇杷树还说得过去。” 许青禾依然不说话。 他始终不发一言的样子很是诡异,陆景逸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然后就看到这个刚过门的男妻正在低着头认真地剥花生。 “都这个时候了,你、你居然还有心情吃花生?” 陆景逸难以置信。 许青禾当然很有心情。 实锤前男友没儿子,他没理由心情不好。 此时许青禾已经剥好了十几颗花生,还没吃,闻言慷慨地伸手递给对面的少年一大把。 “你要吃吗?给。” 昨晚他从被子下面摸出的早生贵子套餐,桂圆红枣什么的都已进了他的肚子,就剩下这些花生了,许是放的时间略长,有股油捻子味儿,但也是家中目前为数不多的口粮,许青禾自己不爱吃,却舍不得浪费。 正好让前男友弟弟解决了。 陆景逸当然不肯领他的情,一把拨开他递过来的手,剥好的花生仁尽数落到地上。 “我娘说过,不能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下许青禾真有点不高兴了。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你娘你娘,就知道你娘,你娘没有教过你不要浪费粮食吗?” 说完也不看那少年一眼,弯腰开始捡花生。 陆景逸被他怼得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也配提我娘?你……等等,你要干什么!呸呸呸!” 许青禾把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花生塞进了他的嘴里。 陆景逸被迫吃了一嘴土,边呸边道:“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呕,这花生都发霉了……” 许青禾揉揉耳朵。 这小东西是怎么做到骂人的词汇量这么稀少又这么聒噪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陪着这小男孩耗了这么长时间,此时此刻终于耗尽了所有耐心。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说?没有的话,我要送客了。” 见他这种态度,陆景逸马上骂道:“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一听到熟悉的开场白,许青禾就知道对方没有话要说了,揪着少年的衣领把人推出门外,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动作迅速把大门关了起来。 “拜拜小朋友,慢走不送。” 门外,陆景逸毫无杀伤力地又骂了几句,见始终无人响应,自知再骂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最终以一句“等陆晚亭回来收拾你”结尾,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许青禾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放心地回到院里,边走边小声嘀咕。 “等陆晚亭回来收拾我?真是胡说八道。” 陆晚亭才舍不得呢。 闹了这么一出乌龙,许青禾心情一点没受影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厨房把锅里卤好的猪杂挨个捞出,切片的切片,切段的切段,满满当当摆了一大盘子。 他厨艺不错,但毕竟没受过专业的厨师训练,刀工十分一般,切出来的猪杂有大有小,好在堆在盘子里倒是错落有致。 他伸手捏起一片猪肚放入口中——嗯,口感软糯又带点脆,卤得透透的,咽下去之后嘴里依然残留着浓郁卤香。 好吃! 被自己的手艺狠狠惊艳了一把,许青禾信心大增,开始着手起今日午饭的主食,看了看家里剩下的粮食蔬菜,准备做道面疙瘩汤。 这种面片汤、疙瘩汤之类的汤食,里面放点肉滋味更足,但鉴于已经卤了一盘子猪杂,再加上早饭刚吃了焦香油润的梅菜扣肉臊子面——最重要的原因是家里已经没有肉了,是以许青禾决定,中午就吃香菇青菜做的素疙瘩汤。 他先把香菇泡上,又在白面里一点点加水,筷子不停搅动,直到面粉凝成一个个细碎匀整的小疙瘩,接着将泡发好的香菇挤干水剁成碎末,青菜洗净,鸡蛋搅散。 铁锅烧得微热,倒上少许清油,把葱花扔进去,只听滋啦一响,香味瞬间就冒了出来。 先下香菇丁翻炒出鲜味儿,再把青菜段倒进去炒出汁水,添清水烧开。 许青禾一手端着面疙瘩,一手用铲子轻轻拨着往锅里下,边下边搅,防止疙瘩粘在一起,然后便转小火慢慢咕嘟着,待汤汁渐渐变得浓稠,他又把打散的蛋液顺着锅边淋进去。 蛋液一遇热就凝成薄薄的蛋花,漂在汤面上。 不多时,灶房里就飘满了香味儿,面疙瘩在汤里缓慢翻滚,鲜美的汤汁混着香菇的鲜香,还有鸡蛋和青菜的清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向外飘散。 外头,陆景逸已走出老远,但还是闻到了这股子香味儿。 似乎是面疙瘩汤的味道,细闻还有菌子和菜蔬的清香,慢悠悠散开,闻着就让人心里发暖。 和方才那股浓郁的卤香混在一起,更是好闻得不得了。 陆景逸早就饿了,一闻见这香味肚子更是“咕”地叫了一声。 他转过头去。 此时已快到晌午,各家各户都忙碌起午间的饭食,陆晚亭家也不例外。 这难以忽视的鲜香味儿似乎就是从他家传来的。 之前陆景逸还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看来,这顿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可口的饭食,的确就是出自那小男妻之手。 陆景逸一时有些恍惚。 刚才那个往他嘴里塞花生的人,能做出这么香的吃食? 他宁愿自己产生了幻觉。 陆景逸扭回头,迈开大步朝家走去。他娘应该也给他做好饭了。 只是他娘什么都好,就是厨艺极差,再好的东西都能做得没滋没味。 从前陆景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能填饱肚子就成,可现下有了这疙瘩汤和卤肉做对比,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想来想去,都是陆晚亭和他那个男妻的错。 他再也不来他们家了! 而这边,许青禾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他将疙瘩汤从锅里盛进碗中,和酱色油亮的卤猪杂摆放一起,没过多久,陆晚亭也收获颇丰地回来了。 听见动静,许青禾抬头,看见前男友还有他手中的野菜篮子,眼睛一亮。 “回来啦?” 陆晚亭“嗯”了一声,把野菜篮子放在井边,准备待会儿洗了,忽然看到青苔上面有两处明晃晃的、比许青禾大了一号的脚印。 也不是他的。 “有人来了?”他问道。 许青禾点点头,“那人可能是你弟弟?长得和你有点像。小朋友脾气还不小。” 他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把我吓了一跳。” 闻言,陆晚亭回头看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我不会有儿子的。” “我现在还是处男。” 第7章 醋水芹 许青禾:“………” 谁能告诉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种话题了! 前男友不按套路出牌。 话说回来,“处男”这个词语,对两个人来说都十分遥远,许青禾已经快记不起来他还是处男的那段岁月了。 陆晚亭多半也是如此。 两人也算是老司机重返新手村了。 许青禾敷衍夸道:“那你很棒哦。” 这句话来源于他从前看过的一个表情包,一个大眼睛猫猫头,配文是“那你很棒哦,要我去睡你吗”,许青禾觉得很适合用来和男朋友调情,于是便顺手存在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结果还没来得及给陆晚亭发,两人就分手了。 显然不能让对方知道后半句话。 陆晚亭不知道他心内的小九九,看着他脖子后面一晃一晃的马尾辫轻轻一笑,说回正事。 “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弟弟,叫陆景逸。” 陆景逸……终于知道那个烦人小男孩的名字了。 还挺好听的,和他本人画风不符。 许青禾直觉未来和对方的见面次数还会有很多,便把这个名字默默记了下来。 第8章 “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他问道。 这件事显而易见,但许青禾想知道原因,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我和他娘关系不好。” 陆晚亭停顿几秒,眼神倏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他冷声问,“他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许青禾摆摆手,“就是耍了点小孩子脾气罢了。” 在他眼中,十七八岁的前男友的弟弟就是个小屁孩——这样想的时候,许青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也就只有十八岁而已。 没准还没陆景逸大呢。 比起小孩子耍横,他更关心的是陆晚亭方才提到的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陆景逸和他娘……你们不是一母所生?” “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母亲生下陆景逸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父亲娶了续弦回家,陆景逸就是由她一手带大的,两人关系亲厚,陆景逸对她的感情很深。” 许青禾听得头都快大了。 上辈子他和陆晚亭两个人都没什么亲戚,从小到大一直独来独往,几乎和孤儿没什么区别,可能是老天爷觉得他们孤单,这辈子让他们拥有了不少亲人。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青禾本来还想问陆晚亭为什么和继母关系不好,但仔细一想,古往今来,有几个原配长子和继母关系好的?能井水不犯河水已算是很好了。 把继母的事暂时搁到一旁,许青禾坦白起另一件事。 “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今天陆景逸过来,我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 虽然事出有因,但说“不是很好”算是轻的——他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还出言嘲讽他没有家教。 还强迫他吃掉在地上粘了土的花生。 许青禾摸了摸鼻子。 怎么感觉好像是他欺负了陆景逸一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细无缺地告诉了陆晚亭。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会,你做得对。”陆晚亭声音依然有些冷淡,“是他有错在先,你没做错任何事。”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许青禾嘿嘿笑了两声。 “陆景逸会不会和他娘告状啊?” 陆晚亭毫不在意:“让他告。” 许青禾想了想觉得也是,现在就已经是这种敌人般的关系,再恶化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了。 这段小插曲结束,他马上凑过去看陆晚亭挖来的野菜,刚才他就想看了。 乍一看有点像芹菜,茎秆细细嫩嫩,青绿鲜亮,叶片上面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鲜灵得让人心里亮堂。 许青禾在脑中快速搜索了一遍野菜图鉴,眼睛亮一亮:“这是水芹么?” “是。河边长了挺多,这些应该够我们两个人吃。”陆晚亭说。 “够的够的。”许青禾连连点头。 奶奶不常采长在河边的野菜,他只吃过一两次水芹,印象中没眼前这般鲜灵脆生,瞧着这青嫩嫩的模样便知,无论下锅清炒还是凉拌,都能吃出那股子脆生清甜的野菜味儿。 没有电子辐射、工业废气、化学污染的古代生活如此美妙。 “你打算怎么吃呀?”许青禾舔舔嘴唇问前男友。 陆晚亭显然已经提前想好了,很快便告诉他:“用醋拌一下吧。” 醋水芹么? 肯定清脆爽口。 许青禾觉得挺好,正要撸起袖子把水芹洗了,陆晚亭便先他一步,舀着井水把所有水芹都洗干净了。 醋水芹做起来不难,洗净后把水芹的老根黄叶掐掉,剩下的嫩茎嫩叶切成小段,扔进滚水里焯一焯,烫个十几秒就捞出来,过遍凉水攥干,这样吃起来才脆生生的,不会发绵。 醋汁是用酱油和香醋调的,放了盐和糖,滴几滴芝麻油搅和匀,再切点红辣椒和白蒜末进去,把调好的汁子浇在水芹上,不必凑近就能闻见醋的酸香。 焯过水的水芹青嫩得发亮,茎秆光泽水润,上面挂着褐色透亮的酱汁,还有星星点点的辣椒碎末,酸脆清爽,酸中带鲜,开胃得很。 醋水芹、卤猪杂、疙瘩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便是今日的午饭了。 两人相对而坐,许青禾先夹了筷子水芹。 入口一嚼,咯吱爽脆,水芹的清爽混着醋汁的酸香在嘴里散开,酸溜溜、脆生生,淡淡微辣,清爽开胃。 许青禾爱吃极了。 陆晚亭朝那盘酱褐油亮的卤猪杂伸出了筷子,挟了片猪肝慢慢咀嚼。 看到对面人眼睛里盛着的明晃晃的期待,他微微笑道:“好吃。” 确实好吃,他没骗小孩。 许青禾勾起唇角,骄傲道:“那当然啦!这可是奶奶当初教我的。” 提到奶奶,他有点感慨:“要是奶奶也在该有多好,她肯定喜欢这样的生活。” 陆晚亭没说话,默默地把盘子里的大块猪杂都夹进他碗里。 许青禾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不想辜负好意,捧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猪肝软糯香绵,浸满了卤料的香味,一丝怪味儿都没有,直接空口吃都香。 猪肚软而不烂,还带着脆嫩的口感,大肠也是,外皮弹牙,内里软烂油润,咸香的卤汁和香醇的油脂相互交缠,越吃越上头。 几筷子下去,许青禾吃美了,又拿起一旁的勺子舀着面疙瘩汤喝了起来。 疙瘩汤是提前盛出来的,此时凉热正好,温热适口,里头的面疙瘩煮得好,圆圆滚滚,劲道弹牙,一点生面芯子都没有,混着鲜美的汤汁就在嘴里化开。 泡发香菇的水许青禾也没扔,全都倒进了汤里,这样熬出来的疙瘩汤菌香浓郁,又鲜又香,配着脆嫩的青菜和香嫩的蛋花,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但许青禾并没有就此满足,咬着面疙瘩含糊不清道:“要是再放点蚝油,味道肯定更好。” 所有调味料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蚝油,看着黑乎乎的其貌不扬,味道是真鲜灵,不管是炒菜还是炖肉,只要淋上一小勺,整道菜都能变得有滋有味。 许青禾越想越觉得馋,问一旁慢悠悠喝汤的陆晚亭道:“这时候有蚝油卖么?” 陆晚亭沉思片刻,“没有,只有酱油。” 许青禾幽幽叹了口气,果然如此,他已经预料到了。 酱油和蚝油相比,他还是更喜欢蚝油,但这时候既然没有蚝油这种东西,总不能凭空变一个出来…… 等等。 为什么不可以? 许青禾有个不起眼的小爱好,那就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看家里各种东西的配料表,尤其喜欢看厨房里调味料的配料表。 其中自然包括蚝油。 他还记得上面除了各种添加剂之外,还写了贻贝汁、蚝汁等等新鲜贝类熬煮之后留下来的汁液,那应该就是蚝油的主要组成部分。 这个时代虽然没发明出蚝油,但应该有贻贝、生蚝之类的海鲜吧? 于是他又问:“甘泉镇附近有没有海?” 陆晚亭想了想:“有,不过路途遥远,要坐很久马车才能到海边。你想吃海鲜?” “想是想,不过不是现在,别忘了我们两个现在只有几百文钱了。”许青禾小声嘀咕,“我是想买一些生蚝回来,看看能不能做些蚝油。” “不过听你说去海边的路程那么远,这些海鲜的造价一定很高,如果真有一天我们买了生蚝回来,还是直接吃吧,不要做蚝油了。” 感觉有点暴殄天物呢。 陆晚亭倒没他这种想法,说:“想做就做。” “等有钱了,给你买一大堆生蚝做蚝油。” “好啊好啊。”许青禾很高兴。 但这高兴没持续多久。 一起度过难关、日子好起来之后,他和陆晚亭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 也许,等到“能买一大堆生蚝”的时候,他们也就真正分开了。 第8章 腌黄瓜 两三日下来,许青禾已勉强适应了古代生活。 这天一早,他依然在公鸡持续不断的打鸣声中睁开了惺忪双眼。 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许青禾伸手往床侧一摸,指尖触及到一片冰凉,而后反应过来:隔壁卧房早就收拾妥当,陆晚亭已经从这间屋子搬出去了。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要求,但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许青禾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过了。 睡意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从床上坐起发了会儿呆,这才开始完成迭被、洗脸刷牙、扎马尾等一系列晨起流程,然后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刚出门就闻到一股香暖饭香,许青禾扒在厨房门口看正卷着袖子忙碌的陆晚亭,弯起眼睛打招呼。 “早上好。” 早在许青禾开门走过来时陆晚亭就听到了动静,不动声色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见他面颊白里透红,眼下也没有可疑的乌青痕迹,便知他昨晚睡得还行。 第9章 也没哭。 陆晚亭放下心来。 “早。”他说,“吃饭吧。” 早饭是小米粥、花卷,还有一小碟子腌黄瓜条。 小米粥熬得绵软香浓,粥汤是那种暖暖的透亮淡黄色,米油都熬了出来,在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米皮,底下的米粒熬开了花,软糯润口。 喝一口,从喉咙到肚子,一路都像是被这碗温润香醇的粥米温柔地抚慰了一遍。 花卷里用芝麻油和薄盐略调了味道,这样蒸出来的花卷松软细腻,自带淡淡咸味,味道极香,许青禾空口就能吃下三个。 腌黄瓜条是这顿早饭的点睛之笔。 陆晚亭前两日从集市上买来的黄瓜扭,即黄瓜的开花前后的幼果,都是些没授上粉的不孕瓜,价钱便宜,三文钱能买一大兜子,味道却不容小觑。 原本比手指头还细的小黄瓜扭,没腌之前是嫩生生的青,用蒜盐酱醋腌过后就变成了酱黄色,每根都是自然生长的细细短短、弯弯扭扭,不是直挺挺的模样,反倒有股刚从藤上摘下来的鲜活劲儿。 夹一根放嘴里,一声脆响先打头阵,紧接着柔和的酸香便涌上来,混着点蒜香和微辣,能尝到瓜肉里吸满的酱汁味道,脆嫩鲜爽,连瓜籽都小小的,吃起来一点都不妨事。 许青禾空口吃都能一根接一根停不下来,就着花卷和粥更是绝配。 吃饱喝足,他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望着窗外蓝得发脆的天空,活像一只晒着太阳的惬意松鼠。 真舒坦呀! 陆晚亭也吃了不少。 他个子高,裸高直逼一米九,立在人群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挺拔,不仅高,一身肌肉也练得紧实流畅,却又不夸张虬结,包裹在衣服下也能隐约瞧出漂亮的身形线条。 因着这般高大体魄和一身结实肌肉,陆晚亭的饭量比许青禾要大上不少,这一桌饭一大半都是他吃的,但他一点都没有后者懒洋洋的松鼠样,刷完碗便收拾东西准备外出。 靠山吃山的村子里,但凡是个顶门立户的汉子,手上都得有几手打猎的功夫,山里的野物是贴补家用、给饭桌添油腥的重要进项。 陆晚亭自然也不例外。 虽不专靠这个过活,但家里时常备着些工具,不像专业猎户那样精良复杂,只围绕“能捕到猎物、方便携带、顺手好用”来制备。 他现下带着的弓箭、套索,还有短柄猎刀便是如此。 许青禾瞧着眨眼间便换了身陌生装束的前男友,一时觉得新奇,盯着他身上的工具看个没完。 那弓箭是用硬木弯成的,弦是搓紧的麻绳,箭头是从旧农具上拆下来的磨尖了的细铁条,尽管做工粗陋得没法细看,但估摸着对付兔子野鸡这种小猎物还是够用的。 猎刀看着像旧菜刀,刀鞘也简单,就是一段空心竹筒,到时套着刀别在腰里,便能防割衣服。 “那这段绳子是做什么用的?”许青禾一一看下来,好奇问道。 陆晚亭就把绳子取下来给他看。 “这是用剥下来的树皮搓成的粗绳,用来捕野鸡和兔子用的,到时一头挽个活结,另一头绑在树干上,猎物一钻进来就把绳子勒紧。” 许青禾小小地“哇”了一声。 又学到了新知识,听起来好有意思。 他也想跟着一起去。 想归想,许青禾并没有告诉陆晚亭自己的想法。 陆晚亭肯定不会同意的。 连挖野菜都不让自己跟着,怎么可能带他上山打猎?除非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许青禾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不认同的事,陆晚亭的态度一贯十分强硬,任谁来说都不管用。 许青禾并不打算浪费口舌,他待会儿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帮陆晚亭往背篓装好火石、水壶、布巾还有其他一些上山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许青禾又嘱咐前男友注意安全。 目送对方出门之后,他回了屋,从桌上取下晾了一宿的画,对光细看。 这是他昨晚一笔一笔认真画下,准备拿到集市上去卖的画儿。 因着家中余钱不多,许青禾买的纸张和颜料都是实打实的便宜货,正因价钱低廉,质量便不多好。 就拿赭石来说,这种富含赤铁矿的矿石能当红色颜料用,但颗粒过粗,颜色也发灰发脏,直接拿来绘画必不会好看。 许青禾便想了个法子,先将赭石细细研磨,把研磨好的赭石粉倒入水中,随后将混合液静置沉淀,待上层清水变得清澈便将水倒掉,只留下底部最细腻的一层赭石沉积物。 重复多次这样的水洗沉淀过程,原本暗沉的赭石颜料色泽便能鲜亮纯净,看起来上档次多了。 其余的石膏、石绿等颜料也都如法炮制。 所有颜料备好之后,许青禾当晚便画了两幅被他命名为《天井小景》和《双鲤戏波》的画,都是常见的家常雅趣,很符合现在所处的古代背景。 《天井小景》里,青砖墙角摆着个粗瓷缸,缸里漂着睡莲,一只蜻蜓停在荷叶上,看着就像站在真的天井旁,风一吹就能闻见草木的清香。 《双鲤戏波》也极生动,两条红鲤在水里游得活灵活现,鱼鳞闪着金粉的光,尾巴一摆就搅起满纸水花。 经过许青禾对颜料的处理,画中的色彩通透润泽,完全看不出材料的低廉,就像是用上好的宣纸和顶级的松烟墨绘就一般。 画好的画不能直接拿出去卖,还得晾,许青禾手上这两幅画就是挂在木板上,用粗瓷碗——一般会用镇纸,但现在没那个条件,把粗瓷碗倒过来压着阴干一夜也能成。 许青禾看着自己的画作满意点头,兴致勃勃地带着去集市了。 他要赚钱! 作者有话说: bgm:小禾要战斗 ps:美食事业线已经在铺路啦,很快就会迎来关键转折点~大家一起看小禾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赚钱之道吧! 第9章 赚钱了 天刚亮透,村口的集市已经热闹开来。 土路上满是挑着担子牵着牛羊的村民,脚步声和牲口的嘶叫声混着商贩的吆喝,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刚蒸的白面馒头!热乎着咧!” “新采的荠菜,两文钱一把!” 路边的摊位更是摆得满满当当,卖菜的老汉蹲在草席上,正跟买菜的人讨价还价,卖杂货的老板娘拿着个花布帕子,跟路过的大娘闲唠家常,挑子上的针头线脑、木梳篦子摆得整齐。 炸油糕的摊子支着口大铁锅,金黄的油糕炸得滋滋作响,几个半大孩子站在摊前挪不动脚。 还有不少小吃,热腾腾的包子、香脆的油条、刚出锅的烙饼,煎得两面金黄的锅贴和香甜的黄米糕…… 油烟和甜香飘得满街都是。 一路看来,许青禾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种热热闹闹的市集小摊,和他从前在各大商场见过的精致店铺大不相同,和电视剧里人工造景也不一样。 好浓的人情味,好鲜活的烟火气。 可惜他浑身上下只有二十文钱,面对一大堆想买的东西,颇有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之感。 许青禾摇摇头,捧着画板,好不容易才在人挤人的集市中寻到一处空位,四下问过确定无人之后,这才蹲下-身铺开粗布包袱皮,将两幅画依次排开。 周围都是一群卖自家农副产品的黑黢黢的糙汉子,突然冒出个长身玉立、细皮嫩肉的小郎君,所卖之物又是精致小画,有如一道清新荷风灌入喧嚣市集,顿时吸引不少目光。 许青禾的小摊儿前很快便站了两三个人。 一白胡子老头捋着胡须走过来,指着那幅《天井小景》道:“这画风倒是新奇,笔法竟暗含西画的透视之理,特别是檐角的阴影,处理得极妙。” 许青禾朝对方笑了笑,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这位老人家很懂行嘛。 旁边卖糖人的小贩路过看了一眼,也挤进来,奇道:“嘿,这睡莲缸跟我家里头那个一模一样,我每日在院里瞧见的就是这般景致!” 许青禾不大会吆喝,想了想道:“若是喜欢,可以买幅回家,挂在厅堂肯定好看。” 糖人小贩顺着他的话一想,觉得这小画和他家中厅堂确实相搭。 他做的虽然是小本买卖,但一日收益盘算下来也很是可观,买下这样一副小画定是不在话下。 “小郎君,你这些画儿都是自己画的?” 许青禾点头:“嗯,昨日刚画好的。” 无论买什么都是新鲜的最好,小贩心中越发满意,便询了价:“那你手还挺巧的。这画儿多少钱一幅啊?” “三百文一幅,两幅包圆五百文。”许青禾答道。 上辈子他挂在画展里的作品,哪怕价格最低的至少也要几万块起步,此时考虑到古代人民的购买力,这个价钱,他已经相当放水了。 感觉他以前的粉丝听到都会哭出来。 第10章 然而一听到价格,小贩还是惊得长大了嘴巴,“这么贵?” 没想到他得连着出摊好多日才能赚到一幅画的钱,顿时苦了脸,央道:“小郎君,你这两幅画卖得都快比半扇猪还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许青禾不甚赞同地朝他摇了摇手指,目光严肃。 “艺术是无价的。” 小贩:“……”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尽管如此,那卖糖人的小贩依然流连在许青禾的画摊跟前,狠不下心买,却也不舍得走,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 从前来参观他画展的人大部分都是这副模样,许青禾都习惯了。 卖画这事儿也讲求缘分,他并不着急。 摊前的人流愈发稠密,不多时,人群中忽有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这两幅画五百文是吧?”她道,“我要了。” 许青禾抬头望去,见说话之人是位穿着讲究的年轻姑娘,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糖人小贩倒是先说话了,语气熟稔,似是与对方相识。 “哎哟,还是你们这些绣坊娘子有钱,五百文花起来连眼睛都不眨。” 听着有些泛酸气。 那绣娘笑着瞪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我若是能随手掷出五百文,哪儿还会去做那些辛辛苦苦的绣活儿?” “不过是我们管事的近来正寻着新奇绣样,就差最后两张了,我瞧着这小郎君的画儿不错,正好能拿回去给其他绣娘们作花样参考。” 小贩心中舒坦多了,“原来不是你自个儿的钱啊。” 绣娘闻言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许青禾没理会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见生意成了,马上把画从木板上取下来递给小姑娘,并细细嘱咐:“这画我已经晾过一次,纸张还算□□,但也不能暴晒,不然该褪色了。” 绣娘连声称是,从钱袋子里点出五百文钱交付给许青禾,接过画时却羞赧起来,问起另一件旁不相干的事。 “小郎君是否婚配?” 许青禾:“……啊。” 这种事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实话实说:“配了,前几日刚摆了喜宴。”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英年早婚,绣娘失望地捧着画离开了。 许青禾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目光落回钱袋,下一刻嘴角便忍不住扬起。 赚钱了! 他伸手掂了掂,里头铜钱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五百文,那就是半两银子。 在古代的第一桶金就这样到手了,过程虽有小小波折,但总体比预想中顺利多了。 许青禾打算将这五百文一分为二,一半用来还债,一半作为日常家用。 先去买点菜吧,家里的菜又快吃完了。 路过一处菜蔬铺子,门口站着的似乎是店主的中年男子冲他招呼:“小郎君想买点什么?这菜都是今天早上刚摘下来的,不新鲜不要钱!” 铺子里的东西肯定比小摊要贵上不少,许青禾本来没什么要买的意思,但听见那句“不新鲜不要钱”便走不动路了,巴不得这菜是不新鲜的,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不付钱。 他顿了顿,走进店内。 木架子搭的摊面上铺着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布上码着各色菜蔬,青菜带根沾泥,萝卜红皮白心,旁边摆着沾着湿泥的土豆,看着挺敦实,芹菜和菠菜都捆成小把。 许青禾一眼便知不付钱的愿望落空了,因为这菜确实新鲜。 罢了,来都来了,那就挑点吧。 这一挑就瞧出点门道:每捆菜都用细麻绳勒得紧实,叶子边角稍蔫的就挑出来压在底下,萝卜土豆上面沾着的湿泥颇厚,多带点土上秤就能多沉几分。 这掌柜的,还挺精明。 少买点就是了,许青禾这样想着,这边挑着菜,听见那头有人和掌柜说话。 “赵掌柜,我看这缸里的酸豆角挺好的,能尝尝不?” 赵掌柜马上警觉道:“你要是尝了可就得买啊。” “这话说的,要是好吃我肯定买啊。”那人一脸无语。 “我这酸豆角就没有说不好的。”那姓赵的掌柜边说边不大情愿地把一双竹筷递了过去,“你尝一根就行,别尝多了啊,多了味儿就淡了。” 许青禾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抠门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阳光洒在菜上,风里飘来外面富有节奏的吆喝声,一派闲适,掌柜的这副紧着算计的模样,倒是让闲趣中多了几分好笑的烟火气。 买完菜,许青禾拎着一小兜子菜蔬穿过集市拐角,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小郎君请留步。” 那声音温和持重,许青禾回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柳树下,身旁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男子身形清瘦,穿着半旧的靛蓝长衫,眉目舒展,眼角堆着浅浅细纹,一看便是常带笑意的人。手里提着个竹篮,里头装着几段新鲜豆角和两尾鲜鱼。 小女孩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圆润,眼睛黑亮有神,正躲在男子身后偷偷打量着许青禾。 “您是?”许青禾疑惑道。他没见过这人。 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晚亭大伯家的,你叫我黎大哥就行。”又轻轻推了推小女孩,“这是我女儿阿芸。” 晚亭大伯家的大哥还有侄女…… 前男友的亲戚图鉴怎么又扩张了! 正想着,阿芸突然从父亲身后探出头,脆生生道:“小叔叔的新娘子真好看!” 第10章 鲜兔锅 自穿越以来,许青禾已经解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称呼,现下对“新娘子”也能接受良好了。 吴黎却觉得不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发顶,温声纠正道:“阿芸,不可没大没小,要叫小叔夫。” “噢。” 小女孩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仰头盯着许青禾瞧了一会儿,咧嘴笑着喊道:“小叔夫!” 刚才还对“新娘”接受良好的许青禾莫名被这称呼叫得耳根一热,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 他一贯不擅长与小孩子打交道,扯扯嘴角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僵硬。 阿芸丝毫不介意他的生疏,反而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叔夫害羞的样子很是有趣,松开爹爹的手,蹦跳着凑到许青禾跟前。 “小叔夫,你吃糖吗?我这儿有芝麻糖,可甜了。”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方绣花帕子,打开,挑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芝麻糖递给许青禾。 许青禾下意识就要拒绝,然而小女孩的笑容纯粹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这样举着糖,追在奶奶身后缠着她尝上一口。那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谢谢。”他低声道,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咬了一角糖块。 芝麻糖外层是炒得焦香的芝麻,里头是清甜的麦芽糖,一口咬下,满嘴都是炒得喷香的芝麻粒,再含一会儿,麦芽糖芯就慢慢化开,清香甜蜜,吃完了嘴里也不泛酸,只有股子醇厚的香。 还真挺好吃的。 见他把糖吃完,阿芸开心地拍起手来:“小叔夫吃我的糖啦!” 她转头对父亲炫耀,“阿爹你看,小叔夫喜欢我!” 吴黎失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对许青禾歉然道:“孩子不懂事,见你生得好看,就格外亲近些,让你见笑了。” “没事的。” 许青禾看着阿芸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小孩子似乎也没那么难应付,但一想到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宛如魔童降世的熊孩子,又觉得这个结论没那么正确。 小孩子还是很难搞的,只是阿芸太乖了。 他不由得对面前的小女孩生出不少好感,连带着对这位黎大哥也是——孩子乖巧懂事,说明父母便是通情达理的人。 吴黎看着女儿笑了笑,对许青禾道:“晚亭性子闷,不常与我们来往,但是个踏实孩子,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大伯伯娘带些山货,上次还给阿芸带了不少山上的野果子。如今看到他成了家,不再是孤身一人,我这当大哥的也就能放心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欣慰。 许青禾忽然觉得,陆晚亭在这个世界有不少亲人是件好事。 有亲人陪伴,等他们分手之后,他也不至于太难受。 吴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若是缺什么,尽管来家里拿。晚亭面皮薄,不肯开口,但你不用同我们见外。” 阿芸仰着脸插话:“小叔夫,你下次和小叔叔一起来呀,我让阿爹蒸桂花糕给你们吃。” 许青禾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看着他们温声说好。 和这对父女告别之后,他继续朝家走去。 转过巷角,晚风送来一阵熟悉的炊烟味,许青禾抬头望去,远处自家小院的轮廓隐约可见,一缕淡青色的烟正从厨房方向袅袅升起。 院门虚掩着,许青禾用肩膀轻轻顶开,刚进去就看见陆晚亭站在井台边,手里倒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 第11章 兔子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皮毛早已褪尽,露出粉白细腻的肉质,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只待下锅烹制成一道美味佳肴。 “你真打到兔子了?”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许青禾还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看惯了陆晚亭穿白大褂握手术刀,冷不防见他挽起弓箭捕获猎物,还真有些不习惯。 感觉还挺新鲜。 许青禾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前男友,忽然道:“陆医生,你这算不算跨界发展啊?” 陆晚亭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前男友收获颇丰,许青禾自己也不遑多让,献宝似的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刚赚到钱的雀跃劲儿还没散,欢喜道:“今日在集市上卖画赚的,足足五百文钱呢!” 夕照斜斜地漏进来,正好落在他笑脸上,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卧蚕微微隆起,将眼睛下方的那颗小痣托了出来。 他这样毫无保留的欢喜,陆晚亭也很少见过,就像春日溪水冲破薄冰,哗啦啦地淌进心里。 半晌,陆晚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厉害。” 他又问:“都画了什么?” “就是家里的天井还有后山的风景,都是些常见的风光。”许青禾边说边把铜钱装进钱罐子,认真道,“明日我再画些更好的去集市上卖,争取早些把钱凑够。” 陆晚亭心头一软。 他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少爷何曾因为生计问题如此操心过。 陆晚亭有点心疼,想告诉他不必这么辛苦,一切有他在,正要开口,便听许青禾问道:“这两只兔子我们要怎么吃啊?” 语气疑惑,是在认真地纠结。 ——这小馋猫。 陆晚亭低头一笑。 先满足小馋猫要紧,他提议道:“炖着吃怎么样?” 炖兔子? “我觉得可以。”许青禾流着口水连连点头。 他话音刚落,陆晚亭便拎着兔子去了厨房,操刀处理起来。 他握着菜刀的姿势就跟拿着手术刀一样,神态认真,一丝不茍,刀刃与案板碰撞出闷响,案板上的兔肉很快就被切成均匀的块状。 尽管陆晚亭提前跟他说不必帮忙,但许青禾还是闲不住,远远地围着灶台看来看去。 蒜瓣,陆晚亭已经剥好了,大葱生姜也都分别挽结拍散,用来炖肉的香料也都备好了…… 那他干点啥? 许青禾一双眼珠转来转去,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墙角的木柴上,有点发霉,估计没法用了。 嗯,他可以帮陆晚亭劈些柴火。 说干就干,许青禾抡起斧头,有点兴奋。 他还没劈过柴呢! 然而很快许青禾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着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他抡斧头的手势生疏笨拙,力道不是用老了劈空,便是软了卡在木缝里。 几番下来,柴没劈开多少,许青禾的额角鼻尖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带上了微喘。 怎么这么费劲! 许青禾差点给自己劈急眼。 陆晚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一小会儿便看不下去,把手上活计搁到一边,朝许青禾大步走来,自他身后覆了上去。 许青禾正对着木头专心致志,冷不防被前男友突如其来的贴近吓了一跳。 “你干嘛!” “教你。” 陆晚亭边说边贴上他纤瘦的背脊,手臂越过身侧,干燥的手掌完全覆住了他握着斧柄的手。 男人的胸膛温热又熟悉,许青禾顿时僵住,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这个姿势,这种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感觉到他的僵硬,陆晚亭温声道:“放松。”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就响在耳廓后方,温热的气息拂过微微汗湿的颈侧,许青禾能感觉到那一小片皮肤战栗起来。 脖子后面是他的敏感点,陆晚亭当然知道。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前男友真是太坏了! 早知道这样,他才不帮他劈什么柴火!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圈在了陆晚亭怀里,面前还立着块木头,挣脱不得,只能被动地感受对方带着自己的手,引着斧刃落在木柴之上。 陆晚亭很快便开始发力,动作间小臂肌肉绷紧,不断摩擦着身下人的肩膀。 许青禾觉得有点痒。 不光是肩背,还有他的心。 斧头利落地劈开木头,发出一声声脆响,木屑飞溅。 木柴劈好了,陆晚亭没有立刻退开,反而就着这个几乎将许青禾圈禁在怀中的姿势,侧过头,目光落在他泛着薄红的耳尖上。 “会了吗?”他低声问。 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紧贴的肌肤与骨骼,直接震响在他的胸膛里。 许青禾马上逃也似的从他怀里钻出来,故意装作若无其事道:“会了,谢谢你啊,下次我就这样劈柴。” 心中的念头却截然相反:他再也不要劈柴火了! 要不然就会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前男友。 不管怎样,劈出来的木柴还是很好的,往灶膛里塞几块火苗便很快燃起,眨眼的工夫就把锅烧热了。 陆晚亭把剁成块的兔肉倒进锅中,翻炒到兔肉颜色变得浅黄,这时候肉香就冒出来了,撒姜片、葱段,再舀几勺豆酱进去,添上烧好的热水,把备好的香料放进去,盖上锅盖。 如此炖上半个时辰,就能将兔肉炖得酥烂。 待时候到了掀开锅盖,就见汤汁熬得浓油赤酱,不稀不稠,挂在兔肉上红亮亮的,看着就滋味浓郁。 盛出来的兔肉堆在盘子里,酱汁在盘底积成一小汪浓汁,衬得盘子里大小均匀的兔肉块越发红亮软嫩,叫人忍不住想立马夹一块送进嘴里,好尝尝那股子鲜香滋味。 盛好米饭,陆晚亭对许青禾道:“小禾,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lwt:今天和老婆贴贴了,开心 第11章 小日常 许青禾被浓郁肉香熏了半天,早就按捺不住,听到陆晚亭喊便一溜烟似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饭桌上摆着一大盘浓油赤酱的炖兔肉,块块裹着酱色浓汁,油亮得都能映出光来,旁边的粗瓷碗盛着刚焖好的白米饭,还冒着热气,粒粒分明,米香清润。 两人对坐开吃。 许青禾先夹了一小块兔腿,腿肉炖得烂乎脱骨,每根肉丝都透着浓郁的荤鲜,贴着骨头的那处肉最好吃,软烂不失嚼劲,越嚼越香。 吃肉吃了个爽,他又舀了几勺浓稠醇厚的酱色肉汁拌进米饭,搅匀,舀了一大勺拌饭送入口中。 吸收了肉汁的米粒软糯带弹,咸鲜丰腴,滋味浓郁得化不开,甚至比直接吃肉来得更香。 许青禾大口扒饭,满足地眯起眼。 好好吃! 陆晚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对面那个埋头苦吃的身影,今日的饭似乎特别合许青禾胃口,他吃得眼睛都微微发亮,好像连头发丝都是快乐的,看着陆晚亭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没人会拒绝一个萌物的吃播,陆晚亭也不例外。 吃饱喝足,许青禾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连还欠着账的糟心事都忘在脑后了。 有肉吃好幸福。 便在这时,他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晚亭看他一眼,语气不甚赞同:“脑门都拍红了。” 而后才问:“什么事?” 于是许青禾便把今日偶遇黎大哥还有阿芸的事告诉了对方。 他回忆着小姑娘踮脚的模样,笑起来:“阿芸叫我小叔夫,还非要把芝麻糖塞给我,明明自己也没剩几块了,真是个实在的小姑娘。黎大哥人也挺好的。” 许青禾对他们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和这边的亲戚关系一般。” 说关系一般都是许青禾美化过了的,陆晚亭的原话是“没人愿意和破落户沾边”。 “嗯,大部分亲戚都是,也就和大伯一家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陆晚亭道,“大伯腿脚不好,需要伯娘照顾,宴席那日就是吴黎大哥过来的。” 许青禾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能把我认出来,原来是早就见过面。” 他正感叹着缘分奇妙,便听陆晚亭道:“吴黎并非我亲大哥,是我堂哥十九岁那年娶进门的男妻。” 许青禾:“啊?” 黎大哥居然和他一样是男妻! 他脑子转不过弯了,“那阿芸呢?” 阿芸是怎么来的? 陆晚亭说:“堂哥和黎大哥成婚没多久就在镇上养了外室,阿芸便是那外室所生,后来堂哥开始赌钱,赔了不少,外室觉得他是个不堪用的败家子,便独自一人跑去府城,把阿芸留给堂哥了。” “再后来,堂哥越赌越多,被大伯赶出了家门,阿芸便由吴黎大哥一人抚养了。” 第12章 许青禾眨了眨眼。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堂哥和黎大哥年少成婚,定然感情甚笃,可惜后来还是出轨了,这渣男还赌钱……怎么又是赌博,陆晚亭那混账爹赌,堂哥也赌,这一家子都什么基因……还有,黎大哥确实是个好人。 换做是他,未必会做得如此体面。 “阿芸知道这些事吗?”说来说去,孩子都是无辜的。 陆晚亭摇头,“她只知道自己有个好爹爹。” 许青禾慢慢叹了口气。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下来,月光很冷,夜风将窗纸吹动得沙沙作响。 春天已至,但早晚的风依然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许青禾穿得单薄,陆晚亭担心他受凉,便叫他回屋去。 许青禾穿的还是陆晚亭那件洗过缩水的长衫,因着从前是大户人家,陆晚亭衣柜里的衣服虽然旧了些,但料子都挺好的,许青禾身上这件也是,他并不觉得冷。 于是摇摇头道:“我不冷啊,而且我还没洗碗呢。” 陆晚亭一点都不听他的:“我来洗。” 许青禾也不听:“我不要。” “你不去我就抱你进去。”陆晚亭下达了最后通牒。 “……” 许青禾被迫屈服在前男友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地回了屋。 没过多久,屋外便传来洗碗的声音。 许青禾忽然就不生气了。 陆晚亭是个笨蛋,有人给他刷碗还不愿意。 他才不和笨蛋置气。 古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差不多确实到了睡觉的时间点。没有其他娱乐项目,且明天还要去集市上卖画,简单洗漱过后,许青禾便上了床,很快就进入梦乡。 一夜沉眠。 转天一早吃过早饭,依旧是许青禾去集市卖画,陆晚亭去山上打猎——这个世界的陆晚亭医术口碑显然不怎么样,他们穿越至今,一共有零个人来找陆晚亭看病。 和上辈子办公室挂满锦旗的陆晚亭形成鲜明对比。 连许青禾都觉得落差颇大,陆医生本人倒是心态平稳,没病人就去山上打猎,也能赚钱。 前任夫夫之间出门是没有告别吻的,尽管许青禾有点想亲,但还是平静地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便带着画出门了。 他边往集市走边想:得赶快和陆晚亭分手才行。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到的日子可太难受了! 他化悲愤为力量,很快便来到集市,在昨日出摊的位置铺上新画。 这回他画的是一幅送子观音图,画中观音衣袂如水波流动,怀中的婴孩圆润可爱,莲台下的祥云也晕染得仙气飘飘。 任谁看了都会赞上一句。 刚把画在粗布上铺开没多久,周围便围上来一圈人。 一位挎着菜篮的大婶凑近细看,手指虚点着画中观音的眉眼,夸赞道:“这观音画得可真慈悲,跟真人似的。” 旁边一个老汉也蹲下-身,盯着画若有所思:“我儿下月就要成婚了,要是在他堂屋挂上这么一幅画,也算是讨个吉利兆头,说不定我还能早点当上爷爷。” 许青禾依然不太会吆喝,闻言赞同点头:“嗯,您说得对。” 老汉动了心思:“这画儿多少钱啊?” 许青禾报了价,依然是昨日的价钱。 然而老汉一听便吹起了胡子:“这么贵?都够买半石米了!” 许青禾没说话。 见他不言语,老汉搓了搓粗糙的掌心问:“小郎君,便宜些成不?八十文我就要了。” 许青禾摇头,温声道:“大伯,画一幅画要耗去半日光景,颜料也是新买的,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老汉闻言边叹气边摇头,又舍不得走,立在一旁盯着画看——这场景许青禾十分熟悉,昨日才刚见过。 接下来又有几人上前询价,然而听到价钱后的反应都与那老汉一模一样,叹息、扼腕,却又舍不得离开。 不多时,画摊四周便围了一群摇头叹气还面露不舍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型邪-教现场。 许青禾看着有点想笑。 他后知后觉,昨日能顺利把画卖出不过是侥幸。 这里是古代村镇,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艺术市场,不会有西装革履的收藏家们愿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花六位数高价买下他的作品。 尽管如此,他并不打算贱卖自己的画作。并非是什么艺术家的清高作祟,而是他画一幅画至少要花上半日,若是几十文就卖了,折合成时薪,他才赚几文钱?实在是划算不来。 还不如在自己家墙上挂着。 许青禾盯着画看了片刻,忽然一把卷起画轴,动作利落地塞进怀里。 “诸位,这画我不卖啦。” 他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都带着明媚的神采,“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头还缺些装饰呢。” 说完,不顾众人依依不舍的阻拦,带着画回家了。 回程的路上,许青禾捏着衣摆,有一搭无一搭地轻拂着路边野花。 画是不能卖了,但钱还是要继续赚的。 做点什么生意好呢? 他正琢磨着,陆晚亭当初夸他做的卤猪杂那句“好吃”蓦地闯进脑海。 许青禾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他做饭也有一手,完全可以卖吃食! 虽然那些需要用碗碟盛放的大菜暂时还卖不成,但他可以卖小吃啊。 许青禾越想思路越清晰,什么章鱼小丸子酱香饼烤冷面等热门小吃全在眼前转了个遍,正琢磨着该先拿哪个试水,忽然被一阵清亮的吆喝声吸引了注意力。 “新茶上市,清热解暑!买三斤送一斤,还能做茶枕安神助眠咧!”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小贩正站在茶摊前,面前摆着几个敞开的竹篓,里面堆着各式茶叶,有的翠绿,有的蜷曲,还有的压成了圆饼状,正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 见他驻足,茶贩便热情地招呼,“小郎君来瞧瞧?这茶叶是今春头采的,泡开喝来神清气爽!” 许青禾好奇地凑近,清冽中带着微涩的茶香顿时扑面而来,的确是好茶叶。 小贩捏起一撮茶叶,在掌心摊开给他看,“若是不想拿来喝,还能用粗茶装个枕头,保准安神助眠。” “这茶除了用来喝和做枕头,还能做什么?”许青禾试探问道。 茶贩眼睛一亮,如数家珍地掰起手指说了起来。 许青禾耐心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地介绍茶叶的种种用途,从煮茶粥、熏鱼干、做香包,甚至连掺进糯米浆里糊墙防虫都说到了。 然而始终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许青禾纳闷了,这时候没人吃茶叶蛋的吗? 他状若随意地问道:“这茶若是与肉啊蛋啊这些荤食同煮,不知滋味如何?” 茶贩一愣,挠了挠头:“小郎君说笑了,好端端的茶叶怎能与肉腥混煮,那得是什么味儿啊?” 许青禾闻言心中一动。 真是奇了。 这个时代,竟然真的没有茶叶蛋! 第12章 素瓜豆 择个不如撞个,许青禾想了,刚才他列举的那一大堆小吃都没有茶叶蛋来得方便快捷,不需要多高超的烹饪技巧,一次性就能煮出一大盆,用笊篱从盆里一捞就能开卖。 简简单单,省时省力。 而且,关于煮茶叶蛋奶奶还有个独门秘方,做出来的茶叶蛋比寻常的更好吃,许青禾相信一定能有个好销路。 他越想越觉得满意,这便要买,然而手指刚触到钱袋又缩了回来。 这钱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和陆晚亭现在共享每一文铜板,买米买盐都要精打细算。买茶叶、鸡蛋、香料,肉眼可见要花不少钱,贸然把这笔钱投在未必能成的买卖上还不和陆晚亭商量,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他们现在并非恋爱关系。 思来想去,许青禾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向那茶贩子告辞:“改日再来。” 他回到家,刚推开院门便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蔬菜香气。 灶房里,陆晚亭正握着木勺在铁锅边沿轻轻搅动,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轮廓,素来冷硬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许青禾好奇地凑了过去。 “好香,煮了什么?” 陆晚亭的声音混在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里,“素瓜豆汤。” 许青禾惊喜地“啊”了一声。 这不是他从前和陆晚亭旅游时吃到的“贵州省汤”么? 上辈子他和陆晚亭去贵州旅行,民宿的布依族阿妈端上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看着是一锅简单的水煮菜,入口却别有风味,许青禾只吃了一口蘸了辣料的嫩豇豆就被俘获了。 好清甜,好鲜嫩,好好吃。 陆晚亭见他喜欢,回来之后又给他做了几次,都很好吃,特别是蘸料,竟然和在贵州吃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