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吗》 第1章 《你吃了吗?》作者:一节藕【完结】 文案: 末日世界来临,在秩序逐渐崩坏的过程里,乌珩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又有幸运儿接连觉醒异能 只有他,跟在学校里一样,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乌珩跟父母妹妹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 食物坐吃山空,乌珩却在半夜听见父母商议是先吃妹妹还是先吃自己 乌珩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妈,我饿了,能让我先吃你一口吗?” - 乌珩带着妹妹离开了家,跟上了班里同学的大部队 妹妹发现哥哥的同学都对他们很冷淡,他们好像觉得哥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可哥哥不是啊 哥哥连鬼都能撕吧撕吧了嚼下去 - 班里同学莫名少了好几个,班长点名过后,找到乌珩 “人去哪儿了,你知道吗?”班长真正直。 乌珩茫然摇摇头,“不知道。” 班长眯起眼睛,“你吃了吗?” “晚饭吃、吃了吗?吃、吃了。”乌珩磕巴起来 班长:“我的问题是,是不是你把他们吃了。” 乌珩容光焕发的脸上出现了紧张和局促,“只吃了一点。” 扮猪吃老虎阴暗爬行铿锵食人花受x闻起来特别香特别好吃但是舔一口嘴巴都要被毒烂的年下攻 前期会有少量囤货剧情,攻受都不是特别正常,双c禁拆逆,架空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末世 甜文 升级流 成长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乌珩,谢崇宜 ┃ 配角:鹦鹉x ┃ 其它:2024.01 一句话简介:末世打怪文公路文美食文甜宠文 立意:人间有味是清欢 第1章 “据气象显示,这场持续了将近三年的雨季将在下周一迎来结束,明天开始,全国降水量将会开始减少。” “…气温有望回升至雨季前的25摄氏度,汉州等部分地区将回升至28摄氏度以上。” “……但是在雨季正式结束之前,还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注意保暖……” “啊!!!有丧尸咬人啦!!!”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在教学楼上空响起,学生在走廊张惶逃窜。 年级主任沉着脸接近事发处,皮鞋在地板砖上踩得夸夸响。 高三年级的走廊已经一地狼藉,他站在尽头,脸比外边的天还要黑,“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天,年主任才深吸一口气,叫出了两人的名字。 “陈双,赵钱孙,说吧,你们俩又在搞些什么鬼?” “说话啊!刚刚在走廊哇哇鬼叫不是很有力气?!”见两个男生低着头都不说话,年主任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眼镜碎了一角的陈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与赵钱孙对视。 “主任,我们闹着玩儿的,我们知道错了。” “闹着玩儿?那你们告诉我,墙上那些玩意儿是什么?” “颜料,是颜料!”赵钱孙回答得飞快,他朝年主任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年主任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各自停留了几秒钟,“为什么要把颜料往墙上洒?” “我们刚刚说了啊,闹着玩儿!”赵钱孙听着中年人的声音嗡嗡叫唤,禁不住拔高嗓门。 年主任把桌子一拍,“你犯错你还有理了!” 赵钱孙一顿,耸了下肩膀,气焰又消了。 过了两秒钟,他鼻翼夸张地收缩,眼底流露出疑惑和茫然的神情,“主任,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好香啊。” 陈双看了赵钱孙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面前这名中年教师坠着两层白肉的脖颈,白皙松软,馨香扑鼻。 年主任正恼着,没好气说道:“别转移话题,这次我一定要重罚你们两个,等会你们俩去把走廊打扫干净,再每人交一份八百字的检讨上来,我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们了,不知天高地厚……” 碎嘴子年主任说累了,拿起保温杯拧开咕咕喝了两口水,放下保温杯时看见陈双和赵钱孙还立在眼前没走,眼一瞪,“还杵着做什么?嫌八百字太少了?” “没……没有。”陈双连忙说,然后拉着已经盯着年主任看直了眼的赵钱孙往外走,“走了走了。” 走出办公室后,赵钱孙甩开陈双的手,“年主任那么肥,咬一口肯定直接爆汁,不知道有多香,你为什么要拉我?” “你难道想被抓走做研究?”陈双质问赵钱孙,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幸好我们刚刚没真的伤到人。” “伤到了又怎样?我们完了,这个世界马上也要完了!”赵钱孙泄气地蹲下,“你真的相信雨季结束后,一切就都会恢复如初?” 说完以后,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甲床和手背上的血管都是乌青色,他叹了口气,把手缩回到了袖管里。 陈双想说什么,年主任背着手走出来了。 “怎么还没走?” 陈双扫了一眼肥头大耳的年主任,年主任在真的把自己养得很好。 年主任上个月刚过四十岁的生日,正值油脂丰润的年纪,空气中的香气随着他的出现愈发浓厚诱人。 陈双的唾液在此时突然加速了分泌,他咬紧牙关,没让唾液满溢,但盯着年主任的眼神已经发了直。 赵钱孙察觉到了陈双的变化,他站了起来,对着年主任哈了两下腰,讨好着道:“走走走,这就走。” 被赵钱孙拉拽着到无人处的陈双,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我还以为你多能,结果也不过如此。”赵钱孙靠在墙上,摊了摊手。 陈双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他拭掉额头上的汗,“行了,我们先去拿拖把抹布,我拖地,你擦墙。” “……”赵钱孙张了张嘴,对着陈双的背影叫嚷,“你确实比我能,毕竟你都变成怪物了还想着当老师的乖宝宝!” 教学楼公共区域的清洁工具统一置放在一楼最尽头的小仓库,平时除了值日生,几乎不会有人进出。 小仓库的钥匙就放在门边窗台上,但陈双探手去拿钥匙时,却没有摸到,低头一看,钥匙就在钥匙孔里,门也是虚掩的。 仓库里有人。 赵钱孙看见陈双磨蹭,推开他,踹开门。 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他耐心极差。 仓库里,正在水龙头底下冲洗拖把的男生抬头闻声抬眼。 “乌珩?”赵钱孙大喇喇走进仓库,“你今天值日啊。” “嗯。” 陈双看着站在水池边的乌珩,他将衣袖挽起了,露出两截血色浅淡没有二两肉的手臂,黑白校服包裹着他纤瘦如麦秆的身体,一双形状标准的杏眼阴郁得过分,毫无神采,肤质更是苍白得犹如营养不良一般。 乌珩跟他们一个班,在班里独来独往,如同隐形人。 听说他家里人对他很不好,估计这也是造成他性格孤僻的原因之一。 这还是陈双第一次看清对方的脸。 赵钱孙也跟着陈双看乌珩,看起来有点塞牙,赵钱孙心想。 “洗完了吗?”陈双掩上门后,走到水池边。 乌珩点了点头,眉骨前的碎发也轻荡了两下,“好了。” 男生拿着拖把走到墙边,将湿淋淋的倚着墙倒立起来,让流下来的水顺着地漏流出去。 陈双则站在原地嗅了嗅,男生刚刚站过的地方,漂浮着一股奇异的肉香,比刚刚的年主任闻起来还要诱人。 “乌珩。” 乌珩正在往下放袖管,听见陈双的声音,顺势回头。 一道阴影在眼前光速坠下,他下意识闭眼,剧痛自头顶袭来,他来不及出声,视野已逐渐模糊。 意识消失之前,乌珩看见班里那个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陈双脸上只剩下了一张血盆大口,他心头一紧。 那,是什么东西? - “门反锁上了吗?” “反锁了。” “再用桌子抵上。” “没问题。” 陈双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想了想,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弯腰将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乌珩被轻轻放在由赵钱孙临时用几张桌子拼成的大桌上。 “陈双你太牛逼了你,说干就干,我现在谁也不服就服你!”赵钱孙摩拳擦掌,眼球突出眼眶,脸上青色血管根根凸起。 陈双说道:“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凭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乌珩其实已经醒了,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 不,他们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就在网上刷到过几次人吃人现象的帖子。 只不过他跟评论区的网友一样,认为是作者为了博关注胡编乱造,后续官方的澄清公告也证明了发帖人确实是造假。 然而,那些被认定是谣言的帖子,却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第2章 一股温热的气息触到了乌珩的颈侧,有什么东西在滴滴答答。 “他好瘦啊。”赵钱孙乌青干枯的手指圈了圈男生的手腕,“感觉根本不够我们两个吃。” “有总比没有好。”陈双拉下了乌珩校服的拉链,对方颀长细瘦的脖颈收拢进圆领线衫,几块颜色不明显的青痕在领口处若隐若现。 陈双动作顿了顿。 如果有得选,他不会吃有瑕疵的食物。 “能吃了吗?我真饿了。”赵钱孙手掌搭在乌珩的大腿上,掌下温热的鲜肉令他食指大动。 “随时可以,我们速战速决。”陈双说话时,唾液顺着口角滴在男生的锁骨上,夹杂着隐隐的尸腐味。 说罢,陈双手指摩挲着乌珩的脖子,低下头。 颌骨夸张的开张声响起时,早已经做好准备的乌珩没有丝毫犹豫,掏出不知道攥了多久的折叠刀朝着眼前这张已经畸变的脸就是一顿猛捅。 鲜血呲呲喷射到乌珩的脸上,陈双的痛嚎如同野兽。 赵钱孙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刚刚还躺任人为所欲为的少年已经移动到他的眼前。 “你……”赵钱孙惊愕地望着满脸是血、神情漠然的乌珩。 被溅了一脸血的少年蹲在桌子上,手中的折叠刀稳准狠地插穿了赵钱孙的两颗眼球。 “乌珩,我操你妈!”赵钱孙怒骂,伸出两只手想要去抓乌珩到手中。 他的动作并不灵活,甚至有些笨拙。 乌珩在桌子上翻滚两圈,跳到地面,陈双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嘴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声。 眼前的陈双跟印象里沉默寡言的好学生判若两物,那张嘴占据了他脸面的一半,并且已经被乌珩捅烂,舌头要断不断,鲜血如水柱,他却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般,眼里只有食物。 少年咽下一口唾沫,闪身躲开陈双的抓挠,扫视一周后,快速弯腰拾起地上一截带铁钉的桌脚。 陈双再次朝他扑过来,乌珩举着桌脚对着对方的脑袋猛击了七八下。 有什么柔软的带着腥气的块状物溅到了乌珩的眼皮上。 它慢慢滑落,最终“啪”一声掉在地上。 乌珩垂眸,看见那一块东西,像豆腐脑。 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杀戮行为的乌珩,抿紧唇瓣,一脚踹倒已经摇摇晃晃的陈双,转身走向倒在地上还在因为眼睛哀嚎的赵钱孙。 少年无声立于赵钱孙身旁,脸上的神情哀弱无助。 “对不起。”少年举起桌脚,对准赵钱孙的头部。 砰! 他砸下去,赵钱孙哀叫一声。 砸下去,赵钱孙哀叫一声。 ... 鲜血慢慢汇聚到乌珩的脚下,沾红了乌珩的帆布鞋鞋底,跟乌珩平日里见到的血不同,他们的血是黑红色,还带着一股臭气。 乌珩跨过赵钱孙失去声息的身体,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 他先是冲洗了折叠刀,接着用力搓洗手指并且洗脸,流经他手指后的水泛着红,过了很久才变得清澈。 洗完脸,乌珩的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频率,他收好折叠刀,开始收拾残局。 乌珩分别给两人拍下了照片,着重拍摄陈双大到夸张的嘴和赵钱孙漆黑的眼球眼眶,以及两人泛青的皮肤。 最后,乌珩站在仓库的角落,找了一个绝佳角度,拍下了一张颇具残酷美感的全景照片。 拍完后,乌珩拖着陈双往仓库的柜子里塞。 陈双偏瘦,勉强能塞进去,赵钱孙却难以被容下,乌珩就只能将他对折装进去,露在外面的部分,乌珩照着踹了十几脚,得以关上柜门。 最后,乌珩给水龙头接上延长水管冲洗地面。 血水流进地漏,乌珩耷拉着湿漉漉的睫毛,被掩住的眼神被地板上的水光映出几点奇异的光芒。 他不由自主看向窗外,天灰蒙蒙的,生气全无,令他想起网上那些谣言——人类作为主宰的旧世界已到尽头,新世界即将降临! 作者有话说: 乌珩:真好,不是谣言 第2章 推开窗户,让仓库里腐烂变质的血腥气散尽后,乌珩拾起陈双之前脱下来的外套穿在身上。 他身材纤细,就连陈双的校服他穿着都有些大了。 拉开仓库的门之后,室外潮湿但清新的空气跟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到了一般,乌珩握着门把手回头。 仓库昏暗阴沉,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堆积,清扫工具缺胳膊少腿,几面柜子布满灰尘。 嘎吱—— 装着陈双的柜子柜门忽然缓慢朝外打开,一只青白的手猛地探出,五指死死抠住柜门。 手臂之后,一只溃烂流血的眼睛靠近。 乌珩无声地拿出了刀,再次走进仓库。 他在柜子跟前蹲下,慢慢歪头,跟柜子里的陈双几乎眼贴上了眼。 “……” 陈双嘶吼着扑出来,乌珩动手飞快拉开柜门,折叠刀直接刺进了对方的眉心。 陈双畸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断断续续的低吼声从喉咙深处挤出,他枯瘦发黑的手顺着乌珩的手臂抓到手腕,往下用力一摁,剩余的两厘米刀刃也没入他的脑内,很快,陈双的手就彻底失去力气,垂了下去。 乌珩一怔。 半晌后,他慢慢将刀拔了出来,轻轻合上了柜门。 走出仓库,乌珩站在门前,转动着钥匙,直到再也拧不动,他才拔出钥匙。 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他走下台阶,将钥匙丢进了跑道边的垃圾桶。 站在原地良久,乌珩凝望着这个自己呆了将近三年的校园,教学楼是前几年新修建的,雅致又气派,设计别致的花圃穿插在教学楼与操场之间,高低错落的绿树形成几条适合散步的林荫小径。 不远处的操场上,有几个男生顶着毛毛雨在打篮球,每次进球都会产生一阵欢呼声,与教学楼里的嬉笑读书声一齐奏响了这个年龄段最悦耳动听的乐章。 也是最后的乐章。乌珩微微笑起来。 回到教室,乌珩无视所有人,拽出书包,倒掉了里面的书本,反而把桌子里没吃完的零食饮料全装了进去。 同桌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干嘛?” 乌珩:“我要回家了。” “?”同桌脸上出现了大大的问号,可乌珩态度确定,他看了眼手表,上午十点,回家? 乌珩跟班里同学不亲近,他有轻微的脸盲症,加上内向不爱说话,他连班里人都还认不全分不清。 但杨澳毕竟是一起坐了快三年的同桌,乌珩拉上书包拉链,停顿了会儿,说道:“网上不是说要世界末日了?你也回家吧。” 杨澳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他笑完拍着乌珩单薄的肩膀,说:“那你赶紧回家吧,末日来了你这样的还不够丧尸一口吞的。” 乌珩不是热心市民,看也不看杨澳,背着书包走得头也不回。 杨澳呆了呆,"这傻逼真走啊。" 快上课了,回教室的学生不少,只有乌珩是在朝反方向走。 在这个时候背着书包的人无法让人不注意到,时不时就有人回头看他,但他只顾着埋头看手机以及往前走。 [还有最后三天时间。] [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世界末日就要来了,持续几百万年的雨季给当时的地球生物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次虽然才三年,但也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山洪泥石流滑坡洪涝,还有出现频率越来越高的路人突然躁狂伤人事件。] [反正我已经辞职了,而且我还用我一半的存款买了一屋子的物资。] [谁信谁傻子……] [感觉某些人家里可能还存着几百斤盐。] [无所谓,末日就末日,大不了拼了。] 乌珩还不想死,他过滤掉了大部分冷嘲热讽的声音,只挑重点看,快速记录下自己现在需要准备的东西。 耐存放的食物和日用品,保暖衣物,伤害值高但轻巧易携带的防身武器,加固住所的进出口,警报器,监控装置等。 只是,他好像没有足够的钱。 他的钱就算全部拿出来,也只够买一些吃的。 楼道里潮湿昏暗,墙壁上凝结着发亮的水珠,脚下的台阶粘腻湿润。 一阵来自青春期男生的笑闹声自脚下的楼层传来,很快就接近了乌珩。 听出人多,乌珩下意识靠近扶手贴边走。 只是有一道目光依旧精准地锁定在了少年瘦削苍白的脸上。 “乌珩?”谢崇宜挡住乌珩的去路,扫了一眼对方肩上的书包,“你去哪儿?” 乌珩抬眼。 他眼珠的色调比大部分人都要深,圆眼黑瞳,令他的上半张脸看起来有种冷血动物幼年时的懵懂天真,他抿唇,线条婉约的下半张脸冲淡了不谙世事感,气质倔强又疏离。 第3章 “我,回家。”回答完后,乌珩又很快低下头。 谢崇宜歪起头,微微斜身,用眼神去够乌珩闪避的目光。 他分明站在乌珩下面那个台阶,但好像还是比乌珩高出了一点儿。 乌珩轻微脸盲,加上性子独,班里九成左右的人他都没记住名字,也分不清谁是谁。 但谢崇宜他能认得出,也记住了。 人都是视觉系动物,乌珩能记住谢崇宜也不是因为两人有多熟,而是因为谢崇宜万里挑一的外形,剑眉星目,肩宽背直,长腿窄腰,举手投足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他众星捧月养尊处优的人生。乌珩就是想要在谢崇宜身上犯脸盲也很难做到。 “下午是班主任的课,你确定不上?”谢崇宜见乌珩又偏头躲开,深觉无趣,随口问了句。 乌珩摇了摇头,“不上。” 谢崇宜只是作为班长多问一句,他并不关心对方旷课的真正原因,他越过乌珩,丢下话,“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乌珩回答,但谢崇宜人高腿长,早就走远。 少年早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冷落和忽视,不为所动地继续往下走,只是刚往下迈了一步,他鼻息间就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什么味道?乌珩有些疑惑。 很少见的香,但不是香水,乌珩循着味道的去向回头,闻起来感觉好像是什么很好吃的食物。 - 推着购物车,乌珩把自己在备忘录里记下的必买物品一件一件丢进车里。 他的钱不多,做笔记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好不好吃,只考虑它耐不耐放和它的饱腹程度。 货架上的货品琳琅满目,乌珩却大量地购买土豆和面粉,这两样东西足够便宜也足够耐放,胡萝卜南瓜白菜这些只能存放个把月甚至几周的蔬菜他买得便没有土豆多,只各买了五十斤,超市阿姨还以为他是什么饭店的员工,热情地帮他装袋扎绳。 来到调味品区域,乌珩直接搬了一箱盐,其他的佐料他看也没看,在他看来,如果末日真的来临,食物只要能下咽,味道的好坏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想买的东西还没买完,乌珩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决定剩下的东西他明天再继续买。 大袋大袋的物资从收银台运出去,乌珩总共花费还不到三千块钱,只占了他小金库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结过账后,乌珩给自己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林梦之打去电话。 林梦之读完初中之后便没再继续学业,早早地入了社会打工挣钱,他现在在一家酒店后厨干打荷的,手机响起,他跟师父说了声,走到旁边接。 “阿珩,你这会儿不是在上课呢吗?” 乌珩:“梦之,帮我个忙。” 发小性格内向软怯,头一回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林梦之本来还觉得稀奇。 但随着乌珩接下来的话,他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逐渐消失。 林梦之不住地点头,那头师父等了半天人,开始不耐烦地叫人,他却只当没听见。 乌珩说完后,林梦之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脑子简单,复杂的东西他也想不了,所以他很快就给了乌珩回复。 “行,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林梦之开始解工作服。 “喂,你小子,老大叫你半天了!”一个离他最近的胖子道。 林梦之把脱下来的工作服丢在椅子上,“我不干了。” 没等后厨的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林梦之已经拿着手机跑了。 乌珩只在超市等了半个小时就等到了林梦之,林梦之带着一身油烟味过来,看见乌珩还是一身校服,他咽了咽口水,现在,他几乎能确定乌珩不是在编故事。 因为乌珩要是平白无故旷课,他爸能把他锤个半死。 “你说的照片,给我看看。”林梦之气喘吁吁。 乌珩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林梦之看了自己之前在学校仓库拍下来的陈双和赵钱孙。 但那张乌珩眼里的全景艺术照,乌珩没有给林梦之看。 “我去——”已经看不出人类脑袋形状的烂肉和暴露在肉堆上的眼珠子很能冲击正常人的视觉感官,林梦之脸色变得煞白,连着后退了几步,音调都变了,“那他们人呢?” “我把他们关在仓库里了。”乌珩说道,“这些东西现在能搬去你家吗?我不想到时候挨饿。” “能是能,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啊,阿珩这不是重点,”林梦之原地转了几圈,面朝着乌珩,说话急促,“我们得报警,告诉警察,让他们去调查这件怪事。” “况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世界末日就要来了,我们应该告诉所有人,让大家都提前做好准备!” 乌珩静静地听完,点头时的样子格外乖巧,但下一秒,他无奈地笑了笑,“但是如果报警的话,我也会被抓起来的。” “为什么?”林梦之不解。 乌珩睫毛垂落,声音很小,“因为我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我把他们打得稀巴烂,我最后还把他们装进了柜子里。” 第3章 林梦之站在原地,看着乌珩那张不能说是人畜无害,但也没半点攻击性的脸,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阿珩,你不会是在吹牛逼吧?”他不像是在问乌珩,倒像是在问自己。 乌珩缓缓摇头。 “你没发现我的校服比平时大了一个号吗?因为它不是我的校服,它是我同学的。” “我裤子颜色和鞋子颜色都比平时深,因为沾了血,我在学校用水冲过,还没干。” 林梦之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吸背过气去,他转过身,看向还在等话的送货员,“走吧,我们跟车。” 货车车头没有多余的位置,乌珩和林梦之一起跟着白菜土豆们爬进车厢里面对面坐着。 货车平稳前行,车厢里却感觉摇摇晃晃。 乌珩盘腿坐在一箱子盐上,身体摇来晃去,却还在仔细核对着自己接下来要买的东西以及他剩余的资金。 手机上的光影时不时晃过他的眼睑,光影扫过他的眼睑时,深不见底的漆黑。 乌珩能感觉到对面的林梦之从上车之后就一直在看看自己。 “梦之,你害怕吗?”乌珩低语问道。 林梦之惊了一下,“害怕什么?” “我。”乌珩停下计算,看了林梦之一眼,注意力又重回备忘录。 林梦之跟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我怕你?我?怕你?开什么玩笑?”从小到大,乌珩都靠他罩好不好! “那你现在有多少钱?”乌珩皱眉,“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买。” 林梦之掰着手算了算,然后跳到了乌珩旁边坐下来,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我余额宝存了快5万块钱,微信余额还有3678.2,但我还有2216的花呗没还。” 乌珩把林梦之的钱全部加在了自己的余额后面,“花呗不用还。” “万一末世没来,影响了征信怎么办?我以后还想娶媳妇儿。”林梦之搓着手。 乌珩又减去2216,“那你还完花呗后剩余的钱都能用来购买物资吗?” 林梦之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打鼓,摇摆不定之时,他脑海里闪过乌珩手机里那两张照片,想到这里,他低头撸了把前不久刚染的紫毛,用豁出去的语气说道:“剩下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梦之,谢谢你相信我。”乌珩低声说道。 “害,”林梦之一摆手,“我们都认识多久了,铁哥们儿!我不信你信谁?” 乌珩朝他笑了笑,眼底的阴郁散了些许。 两人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只是不住同一楼层,乌珩家住二楼,林梦之家住一楼。 小区老旧楼层矮,不仅没有电梯,其他公共设施也是破破烂烂,小货车进小区时,车顶还差点挂到了半垂的电线。 小货车停在林梦之家的院子门口,林奶奶恰好坐在院子里剥花生,乌珩从车厢里跳出来,叫了声林奶奶。 “阿珩放学了啊。”林奶奶眼睛看不见,张望了一番之后,抓着一把花生往另一个方向递,“来,阿珩,吃花生。” 乌珩看向林梦之。 林梦之喊了声“奶”,把院子的栅栏扒开,乌珩朝送货员看过去,“把货放到院子里就可以。” 林奶奶只听见一个粗声粗气的中年男人欸了一声,随着身后十几袋重物陆续砰砰落地,她神色慌张,“这是买了什么东西吗?” 乌珩不善言辞,自顾自拖着物资往屋子去,留下林梦之给林奶奶解释。 林梦之捡了几颗花生丢进嘴里,想了想,说:“超市促销,我跟阿珩看见不少东西都打对折,就多买了点儿,省钱嘛。” 林奶奶把地上的拐杖摸到手中,在地上挥了挥,碰到不远处跟小山堆一样的东西,她颤颤巍巍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伸出手指摸了摸。 “洋芋?” 她摸另一块地方,“还是洋芋?” 第4章 “又是洋芋?” 上了年纪的人生活经验颇丰,哪怕是个瞎子,林奶奶摸了一通,心里也有了数,她拿拐杖朝林梦之站的地方挥过去,“你们买几百斤的洋芋,打算吃到啥子时候去?” “土豆经放嘛。”林梦之跳着躲开,“老东西你只需要张嘴吃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乌珩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见林梦之的话,他提醒道:“梦之,不要这么跟奶奶说话。” “我不说了,我跟你一块把东西搬屋里去。” 林奶奶帮不上忙,她蹒跚漫步,不仅摸出了几百斤的土豆,还摸到了大袋大袋的白菜和胡萝卜,她家就只有她跟林梦之祖孙两个,带上乌珩一家四口,也才六个人,六个人吃这么些东西,那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哎哟~天呐~败家子~两个败家子~” 两人齐心协力,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所有东西分别码放在了厨房和客厅一角,乌珩分别给自己和林梦之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往下灌,林梦之喝了半杯就停下了,乌珩喝完之后还是觉得焦渴,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林梦之端着一抽屉平时没用上的零钱走出房间时,乌珩还在喝水。 “你他妈水桶啊?”林梦之吐槽了一句,在沙发坐下来数钱。 乌珩喝到肚子感受到涨意之后才停下来饮水,他舔了舔唇角的水迹,“你这里有多少钱?” “等我数数。”林梦之先数了纸币,最后数硬币,“八百多。” 说完之后,林梦之身体忽然一顿,他看向身后老人的卧室,“我奶的存折里好像还有好几十万?” 乌珩移了半步,挡住他蠢蠢欲动的视线,“这个钱我们不能动。” “行吧行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奶的孙子,”林梦之都塞进了乌珩的书包,手一顿,又把已经塞进去的钱掏了出来,“明天我们一块去买东西的时候再给你,免得被你爸知道了问你哪来的,一不小心又要挨捶。” 乌珩“嗯”了一声,“书包给我,我先回去。” 林梦之拉上乌珩书包的拉链,朝他丢过去。 接到书包的一瞬间,乌珩又在空气中闻到了之前在学校里闻到的那一股香气。 - 几步楼梯,乌珩回到家中,他进门换了拖鞋,熟练地拾起地上的抱枕丢回到沙发上。 捡了一地的抱枕玩偶,扶起倒在地上的花瓶和椅子,乌珩走进房间。 妹妹乌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床上玩芭比娃娃。 “起来。”乌珩把书包放到书桌上。 “不要嘛哥哥,我喜欢待在哥哥的房间里。”乌芷抱着芭比娃娃在床上滚了几圈,停下来后,又自顾自玩了起来。 乌珩将书桌上被弄得乱糟糟的书本慢吞吞归置原位,他手指碰到桌边乌芷喝剩的半杯牛奶,顺势握入手中。 少年走到床边,不发一言地举起手臂,把半杯牛奶全部倒在了乌芷脸上。 乌芷呛咳着爬起来,“哥哥……” 乌珩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把床收拾干净。” “好、好的哥哥,我马上。”乌芷抓着芭比娃娃的裙子擦了擦脸,翻身下床跑出房间,很快就抱着一套干净的四件套跑了回来。 她讨好地对着乌珩笑,“我换,我换。” “换不好,不是很好换啊这个。”乌芷抓着床单角,铺平但对不齐,对着床套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乌珩靠着书桌,无情无绪地看着乌芷忙活,他没有催促,乌芷却被他盯得满头大汗,越发的手忙脚乱。 “有钱吗?”乌珩突然出声。 乌芷吓得跳起来,“有、有一点点钱。” “给我。”乌珩说道。 乌芷正好丢下难铺的床,她跑到自己房间里抱来了存钱罐,她快十四岁,一米六八的身高,存钱罐到她的膝盖,她把存钱罐放到乌珩脚边,“哥哥,都给你。” 乌珩走过去关上了门,砸开了存钱罐。 他蹲下来,一张一张数着纸币,本来他速度缓慢,眼神略带嘲意,数到后面,他将同数额的纸币叠成一沓在手中,细长的手指哗啦啦地翻数着。 距离十万就差几百块钱。 小姑娘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完全是一副把乌珩的话当圣旨的样。 从乌芷手中拿到几个沉甸甸的红包后,乌珩难得朝乌芷扯了下嘴角。 “哥哥,我做得好吗?”看见哥哥罕见地对自己笑,乌芷开心地想要原地起飞,再绕着哥哥转上三百圈。 乌珩敷衍地摸了一下乌芷的头,“你做得很好,但是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乌芷激动地说了一声“好的,哥哥我爱你”。 傻逼。乌珩拿走了乌芷所有的钱,不带任何情绪地评价对方。 - 把乌芷从房间里赶出去之后,乌珩坐在书桌前把自己现在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再次统筹了一遍,有了林梦之和乌芷的加入,他能买的物资就多多了。 将地上的存钱罐和钱都收好后,乌珩打开电脑,他的电脑还是两年前从乌芷手里退休下来的旧电脑。不过乌芷脑子有问题,电脑一直玩不明白,乌珩将就着全当新的用。 他登陆了国内流量最大的论坛,翻到前不久收藏的一篇有关气象分析的帖子。 帖子主题一开始只是提醒大家雨季可能将要结束,是热心,可楼中却有一个等级17的活化石网友发言:雨季应该是要结束了,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恐怕我们更加承受不了。 下面的回复全是骂他的。 乌珩却点开了他的个人主页,打开了私信功能。 “你好,请问你半个月之前说雨季之后会发生我们无法承受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 乌珩没想到对方几乎是秒回。 “你把我当算命的?” 有火药味。 乌珩只能回复了一个:“没。” 又接着发:“不好意思。” 又发:“不说算了。” 昵称为小谢不爱吃香菜的网友回复很快:“激我?” 乌珩的脸被电脑光芒照耀得比平时更显惨白,他表情淡漠,眼神阴郁。 拖着鼠标,他打算把对面这个人拉黑。 就在鼠标点到对方头像时,聊天框里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视频,接。” 乌珩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就发来了视频邀请,乌珩向来讨厌视频也讨厌语音,想都没想就点了拒绝。 小谢不爱吃香菜:“我是颜控,视频只是为了确认你不是抠脚大汉。” 乌珩分辨:“我不是。” “证明。” 乌珩蹙着眉头:“如果我是抠脚大汉你会怎么样?” “已读不回,再发拉黑。” 乌珩垂眼想了会儿,移动鼠标,主动给对方发送了一个视频邀请过去。 视频接通,一近一远两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的脸同时出现,他的班长穿着家居服,姿态轻松散漫,跟在学校的冷淡疏离两模两样。 隔着屏幕,乌珩受到的冲击不小,他哑然半晌,开口不太确定道:“小谢?不爱吃香菜?” 谢崇宜只愣了半秒钟恢复如常。 似乎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谢崇宜从背靠椅子改为倾身托腮,嘴角含笑地盯着屏幕里乌珩那张气质诡丽的脸看。 乌珩被谢崇宜看得手心冒了不少汗,心脏砰砰直跳。 谢崇宜在学校被班里人惹得不高兴后也喜欢似笑非笑地看着肇事者,可跟现在给人的感觉又不完全相同。 没有不悦,全是饶有兴味的打量。 少年紧张,不自觉放开鼠标,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沿着他手腕线条下去,纤细莹润的颈项在昏暗的背景里显得无比的柔弱可欺。 谢崇宜见他这样,也觉得欺负老实巴交的同学没意思,视线放开,“长得不错,我们换个地方聊,你有我微信吗?” 作者有话说: 乌珩什么都吃,但小谢不吃香菜哈(不过吃饱了的乌珩其实也会挑食 第4章 乌珩的微信联系人加起来不到20个,这里面自然不包括谢崇宜。 他翻出被自己屏蔽了消息的班级群,从里面添加对方为好友。 谢崇宜同意好友申请后,先发来消息问道:“你为什么会关注那条帖子?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乌珩回道,“只是感兴趣而已。” “你想进我的黑名单可以继续撒谎,我无所谓。” 乌珩死气沉沉的眼底懒得浮起一丝烦躁,谢崇宜聪明,但不按常理出牌。 想了想,他打字回复道:“之前不是发生过几起人咬人的事件吗?虽然网上的照片都被删得差不多了,但照片还在的时候,我特意观察过,那些咬人的人双眼无神,皮肤青中泛黑,脸上有大块大块的青紫斑,比起生病,更像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的尸体。” “今天天气预报说雨季即将结束,直觉告诉我没有这么简单,看见你的评论,我觉得你跟我应该是同样的看法。” 第5章 谢崇宜则回复得很简单:“你可以多准备一些物资在家。” 乌珩佯装不知:“物资?吃的?” “你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谢崇宜说,“但看过生化危机123456。” “下了。” 乌珩没有继续追问谢崇宜,对方说下了估计是真的下了,他看了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那两口子要下班了,他得开始做饭了。 少年起身,打开房门,乌芷正在奋力地拖客厅的地,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客厅已经恢复整齐。 “乌芷,去把饭蒸上。” 乌芷立正敬礼:“收到!” 兄妹俩的父母到天快黑了才下班回到家中,和屋外阴沉的天气相比,家中温馨又暖和,一踏进家门,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乌珩已经将饭做好了。 乌芷正在帮忙往外端碗筷,看见中年男女,立刻高兴地喊:“爸爸!妈妈!” “哎哟宝贝小芷,”曾丽珂换了拖鞋,走到餐桌边亲昵地抱了乌芷一下,又亲了乌芷一下,顺手拿走了乌芷手里的碗筷放在桌子上,“都会给哥哥打下手了啊?真厉害。” “谢谢妈妈夸奖。”乌芷笑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那我就洗手吃饭吧。”曾丽珂边说边挽起了衣袖,她走到水池边,挤了一泵洗手液,揉搓着双手时,她扫了眼旁边正在收拾厨房的少年,低声说,“为什么要让妹妹帮你忙?她能帮得上你什么?” 乌珩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沉默地擦拭着油烟机上的污渍。 曾丽珂继续数落,手上的泡沫搓了一大堆,“乌珩,你该懂事了啊,小芷这个样子,我们只能把她托付给你照顾,可你总是这么不懂事,我不是第一次碰见小芷干活了,你说说,她能干得好什么?” 乌珩应了声知道了,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活上。 曾丽珂看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火气窜上来,推了他一把,“大声点说话,我们没给你饭吃?” 乌珩差点撞到油烟机上面,他及时扶着灶台,声音大了点儿,“知道了,妈妈。” 女人洗完手后,碎碎念着走出了厨房,紧跟着,少年父亲走进来,灯下,乌世明宽阔灰暗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少年细弱如柳的身形。 “又惹妈妈生气了,”他戴着眼镜,说话时语气斯文得不得了,“妈妈上班累了一天,回到家里还要被你气,乌珩,懂事点。” 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乌珩又应了声“知道了”。 乌世明有洁癖,他洗手按照七步洗手法要洗上三遍,乌珩已经在这个时间擦完了油烟机和灶台,他从乌世明身后绕到另一个水龙头旁边洗抹布,乌世明的目光也从窗外移到了少年的脸上,看了会儿,他咂咂嘴,“乌珩,你这个头发……” 乌世明洗完了手,关上水龙头,湿淋淋的手指撩起了少年额前的刘海,“有点长了,你不嫌挡眼睛?” 乌珩抓紧了抹布,“我明天就去剪。” 乌世明这才冲他笑,“这才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嘛。” 走出厨房时,乌世明叮嘱乌珩,“吃完饭后别忘了教你妹妹算数。” 厨房里只剩下了乌珩,乌芷悄悄跑进来,贴着乌珩,“哥哥,爸爸又骂你了吗?你别伤心啊,反正我是不会骂你的。” 乌珩面无表情地搓洗完了抹布,丢到一边,扭头垂眼凝望着乌芷,“那小狗叫两声,我就不伤心了。” 乌芷双手挡着嘴,“汪,汪汪,汪汪汪!” 少年淡漠地移开目光,“我不伤心了,你去吃饭吧。” 小姑娘哄好哥哥欢天喜地跑走后,乌珩身边是他喜欢的冷寂,他看着窗外,实则是看着玻璃里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后正在餐桌边享受晚餐的三口之家。 他把乌芷养成了一条只听自己话的狗,如乌世明曾丽珂所愿,他作为主人,当然会负责乌芷这个智障的下半生。 - 吃了几口半热不冷的饭,乌珩在洗手间用剪刀一剪子就剪掉了额前的几绺碎发。 他眼睛完全露出来,却仍然是看不出什么生机。 乌珩对自己的或者别人的长相一向不关注,他本身就不太能分得清每张脸的区别。 但这一次乌珩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他关上洗手间的门,将洗手间的灯全部打开,凑近了镜子。 少年眼角出现了一块之前没有的青斑。 他想起自己之前跟谢崇宜发的消息。 之前他还在说别人,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为什么? 他没有接触过那些奇怪的人。 乌珩想到上午的陈双和赵钱孙,可是……自己也并没有被他们伤到。 那是空气传播?不至于,传播越轻易,病症就越轻。 这类现象乌珩在影视剧里也看见过,他几乎敢确定是靠体液传播。 外面却在这时响起了乌世明的敲门声,他沉着声音,“乌珩,你在洗手间太久了,妹妹都尿裤子了。” 乌珩却置若罔闻,他快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裤子,果不其然,自己不止脸上出现了青斑,身上也有好几处,他数了自己能看见的部位,除去被乌世明揍之后残留的,总共十六处。 “乌珩?”门外,乌世明的唤声一次比一次阴沉。 每叫一次乌珩,他都会配合拍一次门。 乌珩刚穿好裤子,洗手间的门就被乌世明一脚踹开,乌珩来不及躲避,对方迎面一脚,他用双手抱住头,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去。 乌世明有着翩翩君子之仪,他摘下眼镜放到盥洗台,慢条斯理地往上挽衣袖,“我叫你多少遍?你连句话都不回?装没听见?” 乌珩从又湿又凉的地上爬起来,扶着腰,“没。” “那为什么我叫你你不做声?”乌世明走到乌珩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被扇到的那面脸疼得火辣辣的,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乌珩堪堪站稳,一言不发。 乌世明连着扇了少年七八个耳光。 乌珩脸上没什么肉,在乌世明扇第二个耳光的时候就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乌世明停手时,他半张脸已经肿得充血。 “道歉。”乌世明放下衣袖,看样子是终于肯停手了。 乌珩声音含糊不清,“对不起,爸爸。” 这时候,曾丽珂把乌芷牵了进来,看见乌珩肿着脸和一身的青痕,她推了乌世明一把,“你干什么你,教育孩子打这么重?” “乌珩,赶紧出去,在外面等着,我给小芷弄干净后再来给你脸上擦药。” 乌珩沉默地穿上上衣,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乌珩脸上仍旧在隐隐作痛发麻,他浑然味觉,低着头在手机备忘录里删删改改。 尽管自己已经有了将要变异的迹象,但该买的物资还是得买,林梦之和林奶奶还用得上,哦,还有他的狗。 乌芷从洗手间里出来后,担心地看着乌珩,随后,曾丽珂也出来了,她去找了药膏,坐到乌珩旁边,温柔地给乌珩上着药,乌珩也任她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 曾丽珂一开始的确是在专注地在给乌珩上药,只是面对面就难免撞上目光,她撞上乌珩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眼神,像蛇类。 “怎么这么看着妈妈?”曾丽珂莫名地后背发凉。 乌珩眼皮盖下,“妈妈,我今晚想去林梦之家里睡。” 曾丽珂想是乌珩被乌世明打了难过,想去找朋友呆一晚上,没多想就点头了,“去吧去吧,但你去之前得先把妹妹的算数教了。” “好。”乌珩点头,“谢谢妈妈。” 乌芷正在房间里紧张地等着哥哥。 比起乌珩几乎没什么优点的小房间,乌芷的房间有一面大落地窗,采光好通风好,房间内摆满了乌芷喜欢的芭比和布娃娃。 看见乌珩走进来,乌芷小声地叫了声“哥哥”。 乌珩在床沿坐下,“给你20分钟,写不完作业就别叫我哥哥。” "我我我马上,我马上就做,我已经写了两道题了,"乌芷慌里慌张抓起笔,“我20分钟肯定能写完!” 乌芷的智商停留在八九岁,还是不太聪明的八九岁,她全身心地依赖乌珩,连乌世明和曾丽珂都要往后排。 她抢在20分钟内写完了作业,松了一大口气,看着做好的作业,她小心翼翼捧给乌珩,“哥哥,可以检查了。” 乌珩收了手机,扫了眼作业,确定全对之后,他脸上也没出现平时的笑意,站起来便要走。 “哥哥!”乌芷没有得到哥哥的微笑作为奖励,着急忙慌地抓住乌珩的衣角,“我知道你又因为我挨打了,但你别讨厌我,我求你好吗?我以后我会努力学习,我会拦着爸爸,你不要不喜欢我。” 乌珩无动于衷,他拿开乌芷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对方的房间。 楼下,林梦之一听见敲门声就跑来给他开了门。 第6章 “草草草,”他把少年拉进屋,关上门,屋里除了奶奶没其他人,他还压低声音,“汉州汉南区的13路公交车上有两个男的突然窜起来咬人,其中一名乘客的脸都被咬下来吃了!公交车撞到花坛里,后面的事情你绝对想不到,公交车里爬出来七八名乘客开始扑咬路人,控制住的时候,估计已经有几十个人被咬到了!” “乌珩,这他妈不是电影里面的那种丧尸吗?”林梦之恍若置身电影里。 他没想到,自己下午的时候还在对乌珩的话将信将疑,晚上,乌珩的话就被彻底证实。 乌珩站在灯下,静静地看着林梦之上蹿下跳。 “幸好有你在,你反应快,要不是你提醒,我现在估计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狂犬病。” “梦之。”乌珩试图打断林梦之。 “我们不是还要出去买物资吗?可得小心点,别被突然窜出来的东西咬了,被那玩意儿咬了一准也要变。” “梦之……”乌珩声音大了点。 “嗯?”林梦之这才停下叭叭,看着乌珩。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林梦之就看见了乌珩脸上的巴掌印,这下他跳得更高,“乌世明又打你了?!” “不是这个,我是想说,”乌珩指着自己的脸上变紫的青斑,“梦之,我好像已经被感染了。” 第5章 “感染?什么感染?”林梦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里也拒绝接受这两个字出现在自己朋友身上。 乌珩却偏要强调,“我说,我好像被感染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林梦之,乌珩继续说:“我身上出现了很多跟眼睛这里一样的青斑,有些颜色很深,有些颜色偏浅。” 林梦之不信,“肯定是乌世明之前打的。” “梦之,我们得在我彻底变异之前把所有物资买回来,你说公交车上一开始只有两个人咬人,但是撞车之后,咬人的就有了七八个,这说明感染的速度加快了,感染彻底爆发肯定就在这几天,天气预报不是说雨季要在下周一结束,我猜测……” “乌珩!”林梦之不可置信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发小,“这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乌珩露出不解的眼神。 “你被感染了,你他妈被感染了!你要死了!”林梦之崩溃地大喊大叫,眼泪都快要飚了出来。 乌珩呼吸顿了顿,垂眸道:"死没所谓。" “我们先去医院,”林梦之拿上摩托车钥匙就要带乌珩出门,“说不定是生病了。” 乌珩甩开他,把书包拉开丢到林梦之面前,里面是乌珩搜罗来的所有的钱,“没时间了,我们去买物资。” 林梦之咬着牙,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跟奶奶打过招呼之后,乌珩穿上林梦之的厚毛衣,跟着林梦之一起走出院子,林梦之从跨上摩托车那一刻起就开始哭。 乌珩戴着头盔,耳边除了刮得呼呼作响的风声,就是林梦之的嚎啕大哭声。 “阿珩,这不公平,这对你不公平。”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你?本来你应该是独生子,但曾丽珂意外怀孕舍不得打,给你生个傻子妹妹让你给她当牛做马。” “乌世明这个人模狗样的禽兽,让你当了他十几年的沙包。” “我以为等你上了大学,你就能跑路,离开这一家人,但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林梦之的控诉中,乌珩冷静地计算着他跟林梦之手里的钱能够买多少物资。 批发市场这时候还没有歇业,家家店都灯光明亮,但毕竟已临深夜,所以市场里也看不见有什么客人。 “我们要买什么?”林梦之吸着鼻子,眼睛已经哭肿了。 乌珩低头看着手机备忘录,轻声说:“离我远点,我现在有点想咬人了。” 林梦之一下窜出去三米远。 乌珩听见动静,抬起眼,不好意思地一笑,“骗你的。” “草!” 被乌珩这么一打岔,林梦之低落的心情转好不少。 或许,也不一定被感染呢。 "我们两个的钱加起来不到二十万,省着点用,应该能买不少东西。" “二十万已经很多了。”林梦之打了几年工外加在奶奶那儿坑蒙拐骗才存了五万块。 “不多,我们这次买物资都是百斤起步,一斤大米算五块钱,一千斤就是五千块,这还是只是大米,我……” “一千斤!不是,乌珩你玩这么大?”林梦之差点惊掉下巴,“我觉得不用买这么多吧,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医院就会研究出疫苗什么的。” 乌珩直接无视了林梦之,“我们先去买大米,让他们送货上门,送货的时间最好都在深夜,今天晚上送不完就明天晚上,总之不能在白天送。” 林梦之也赞同,“免得小区里的人看了问个没完,烦死了。” 乌珩跟林梦之的观点不同,“梦之,如果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家里,他们都没有食物,但他们知道我们有,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林梦之沉默半天,“我不知道。” “你知道。”乌珩说道,他看向近旁的粮油店,“开始吧,你砍价。” 少年先是低头看了眼各种大米的批发价,接着手指点着价格居中的一种稻米,朝坐在桌子后面嗑瓜子的老板问道,“这种8块钱一斤的大米我要两吨,有货吗?” “多少?两吨?”老板本来还没正眼瞧两个小屁孩,一听见要货的量,立刻就挺直了腰板。 林梦之的表情跟老板一样震惊。 只是,还没等他问乌珩怎么一千变成了两吨,老板给出的所谓的已经便宜了很多的单价就让他情不自禁挽起了衣袖。 “你开什么玩笑?八块?我工作的地方一次性购入一千斤都是六块多的价,我们要两吨,你还八块钱,我最多只能接受两块钱一斤。”林梦之靠着收银台,一脸的“我都是将就,两块我都嫌贵”。 乌珩看了林梦之一眼,走去一旁,开始看各种食用油。 “两块?我的老天爷,那我岂不是亏本了,两块钱真的不行,我真的卖不了。” 林梦之比了个三,“三块,再加不了了。” “三块也不行,”老板苦着脸,“虽然说两吨确实是笔大买卖,但我做生意总不能亏本做吧,你多少让我挣点。” “我再加一块钱。”林梦之懒洋洋道。 “多给五毛成不成,四块五。”老板说。 林梦之拍了下桌子,“成交!” 背过身,不管是林梦之还是老板,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乌珩在不远处选定了一款食用油,他看向老板,“五十桶。” 林梦之也看向老板,摆出之前的慵懒姿势,“你看着给个价。” 米油的最终成交价都比乌珩最初估计的要便宜,虽然单价之间的差距不大,一块几毛的,可他们购买量大,累积下来也是一大笔钱,更别提他和林梦之本来就不富裕。 老板接下大单,人也大方起来,派了两辆大货车,多出来的空间乌珩又买下了几箱挂面泡面和几箱压缩饼干丢上了车。 林梦之看下时间,跑前跑后跟司机和送货人员嘱咐:“晚点送,大概凌晨十二点发车,回头我加钱。” 乌珩走在前头,步入了一家专卖罐头的店。 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肉类都不耐存放,但也不能没有维生素的摄入,末世也没有再讲究口感的必要,有的吃就不错了。 林梦之跟上来时,乌珩看向他,他走上前,拉开乌珩,第一句话便是,“便宜点,贵了我们可不要。” 水果罐头十箱,蔬菜罐头肉鱼罐头分别二十箱,路过鲜肉店,乌珩又朝老板预订了一整头猪,但是要老板送货之前就用盐腌制好,他每斤会加一块钱,老板虽然心里疑惑,但只要能收到钱,他连声应着好。 林梦之砍价砍得口干舌燥,买完猪肉,他嚷着要喝水休息,一屁股坐在了人家店门口的板凳上,死活也不动了,让乌珩自己先去转转。 乌珩想了想,“那我先去看看菜种。” 其实,林梦之家虽然在一楼,有一个大院子,但如果末日来临,在院子里种菜肯定不实际。先不说会不会引起同小区人的觊觎,就说在院子里活动,一些奇怪的东西肯定会闻声而来。 所以对于购买菜种,乌珩有自己的打算——末日来临,世道一定会乱,有些东西新生,有些东西就会消失,这是世界更新的铁律,而在和平年代应有尽有的事物,在将来却有可能有价无市。 农副产品在批发市场的边角,买了这么些时间,路过不少店家都已经关门打烊,只剩两侧路灯还微弱地亮着。 农副产品那边关店更早,乌珩仅看见一家店还亮着灯。 乌珩朝那家店小跑过去,他看了一圈,没有看见老板,但最里边有一扇蓝色的帘子作门,里间有光亮,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第7章 大多店都是前面做营业用,后面当厨房,不影响平时守店,乌珩以为老板是在后面吃夜宵,便自顾自先在店里转了起来。 白菜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大蒜玉米南瓜芹菜等种子,乌珩一眼扫过去,打算每种都各买下少量,种子无需买太多,因为只能在土里种出来,种子就能生种子。 然而,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乌珩的构想,他手指停滞在货架上,屏住呼吸。 鼻息前飘来一阵隐隐的腐臭味。 这个味道,他前面在陈双和赵钱孙身上都闻到过。 乌珩垂下眼,手指沿着货架下滑,拔出腰后水果刀的瞬间,身后那东西也朝他嘶吼着扑过来。 少年握紧刀柄,心脏狂跳的同时,手起刀落,一刀捅进对方的脑袋,那张已经腐烂的面孔近在咫尺,张大的嘴释放出让人难以忍受的臭气,喉咙中的嘶吼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拔出刀,对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乌珩走过去踹了它一脚,确定对方不再有反应之后,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玩意儿。 显然,这是跟陈双和赵钱孙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它变异得更加彻底,牙床全部裸露在外,乌紫的皮肤皱在一起,头顶露出几大块发皱的头皮,两只眼睛变成死鱼眼。它明显是男人的体型,衣服也是男性服饰,乌珩想,这大概就是店老板。 站了一会儿,乌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很快就蹲了下来,把刀再次插进了老板的脑袋里。 少年举着刀,连着猛插了五六下,噗呲噗呲的声音响起,少年蹙起眉,不太满意似的,直接把手从老板的眼眶里伸进去又掏又搅,一处都不放过。 脑袋内容物不知道是因为变异才稀软还是本身就如此,让乌珩觉得体验感很差。 “你在找什么?”一道声音在少年头顶上方响起。 乌珩仰起头,看见戴着鸭舌帽的谢崇宜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帽檐下一双桃花眼看人时让人莫名地后颈生寒。 少年慢慢把手从老板脑袋里拿出来。 “我觉得他好可怜,我,救救他。”乌珩温温吞吞说道。 谢崇宜差点笑出了声,他直起身,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别掏了,丧尸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乌珩讶异道。 “来的路上不小心掏了两个。”说着不小心,乌珩却从谢崇宜的语气当中听见了些遗憾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嘛,我不小心,你呢? 乌珩:那我也是不小心:) 第6章 "你爸又打你了?"谢崇宜看着乌珩半张青紫发红的脸,突然问道。 “你怎么又知道?”乌珩想把脸挡起来,又找不到东西,他仍是蹲着,且背对谢崇宜,埋头在老板衣服上擦拭水果刀上的血迹。 谢崇宜顺手拿起两包菜种看了看,“班里每个人的家庭情况我都了如指掌,你的也不例外。” 少年在校内形单影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谁也不看,上交的作业敷衍了事,学校的活动更是从不参加。 谢崇宜如果不是班级里的班长,他想,可能到毕业,他都不知道班里有乌珩这么个人。 但没想到,毕业还未来临,谢崇宜就看见了对方的另一面。 “我不爱管闲事,但乌珩你好像不是会逆来顺受的人。”谢崇宜歪着头,狭长的眸子表面上漫不经心,其实却已经化成了实质性的无数双手,企图撕开少年的皮囊。 乌珩不发一言,因为他突然闻到了空气中越发浓郁的香气,直冲脑门,甚至灵魂深处。 眼前的世界变得红绿斑斓,唾液分泌的速度让乌珩不禁大口往下吞咽。 他回头,怔愣地望向谢崇宜。 谢崇宜本就一直在看着他,撞上目光时,谢崇宜眯起眼睛,眼底滑过一抹惊疑。 男生抢在乌珩失去神智之前一把夺走了乌珩手里的刀,刀锋抬起了乌珩的下巴。 刀具的冰凉和刀锋的锋利,都让被突然而至的香气冲击得头晕目眩的乌珩瞬间清醒,恢复如常。 谢崇宜手腕一转,刀锋直接抵在了乌珩的咽喉前,他沉声道:“乌珩,你被感染了。” 他落眸看着乌珩这张无精打采的脸,居然在这种时候,对方眼底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乌珩把目光错开,“对不起。” “对不起?”少年的反应给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添了几分莫名的幽默。 谢崇宜的刀往下滑了滑,轻搁在对方秀气挺立的喉结上。 “嗯……”乌珩艰难地仰起脖颈,确实不太清楚自己应该作什么反应。他睫毛颤了两下,看着谢崇宜,有种不知道危险为何物的天真,还轻声问,“那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谢崇宜笑了,只扬了嘴角,眸子还是依旧无波无澜“吓到了,你拿命赔?” “……”乌珩似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猫。 但谢崇宜现在可不会认为乌珩是猫。 “别这样。”乌珩睫毛颤抖,声音哀弱。 谢崇宜这才注意到,乌珩的睫毛很长,并且笔直浓密。 连走神都算不上的空档,乌珩却趁机抬手攥住谢崇宜手腕往下一拧。水果刀掉落,乌珩手指摸到刀柄,立刻抓到手中,扬手就挥刀从谢崇宜颈前划过去。 少年只是狠和阴险,扑杀的动作在谢崇宜的眼中却太小儿科。 谢崇宜掌风凌厉,劈向乌珩手臂,乌珩感觉自己手臂仿佛被横切一刀。 还没反应过来,谢崇宜便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手里的刀也回到了谢崇宜手中,刀尖正对着他的眉心。 谢崇宜蹲在乌珩双腿间,刀尖前推,刀前白皙的眉心冒出了一点血珠。 乌珩紧张地喘息,蹙起眉,退而不得。 “乌珩,我没想杀你,毕竟我是你的班长,但你突然想伤人,你准备怎么向我道歉?”谢崇宜居高临下,没有施以威慑,掐着手中柔软纤细的脖子尽是把玩意味,高贵得温和怡人又刻薄得目下无尘。 乌珩垂眼不作声,他一落到他人手中,就会立马变脸,不仅没有攻击性,还会给人任其欺凌的感觉。 但谢崇宜已经了解过他的狡猾和善变了,他本来就欺骗不了谢崇宜,这下更是无法凭借诡计得逞。 正当乌珩在心底思索着怎么能让谢崇宜放自己一马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一道吼声从店外传来。 林梦之来得刚刚好,他仅看见发小被人拿刀对着脑袋,立马就疾跑前去。 谢崇宜一个闪身,让林梦之差点照直扑倒在地。 “阿珩,你没事吧?”林梦之回头,想将乌珩扶起来,可他却先看见了地上的那具脑袋已经被捣得稀烂的尸体,脸色骤然转白。 乌珩捡起被谢崇宜丢在地上的刀,主动说道:“是丧尸。” 这还是林梦之第一次亲眼见着网上说的所谓的丧尸,冲击力可比文字要大多了。 “为什么这里也会有丧尸?”林梦之张惶四望,突然觉得自己身边已经变得危机四伏了。 乌珩用衣袖擦了擦脸上刚刚溅到的血迹,看向林梦之,给他介绍谢崇宜,“谢崇宜,我们班的班长,刚刚我想咬人,他才那样的。” 林梦之抓到了“我想咬人”这四个字,他喉咙艰涩,连张口都做不到。 “林梦之,我发小。”乌珩淡定得不像个活人。 “你好自为之。”谢崇宜回到不近人情的姿态,压低帽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店内。 眼见着男生修长的背影彻底消失,林梦之跟了两步又走回来,“不是,他怎么那么淡定啊,比我淡定多了,他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提前知道了什么?” “嗯,大概是。”乌珩朝林梦之勾勾手指,“梦之,过来。” 他不叫林梦之还好,这一叫,林梦之反而不敢过去了。 “干嘛?你想吃人啊?” 乌珩摇摇头。 林梦之小步小步挪到了少年旁边,在两人脚下,老板已经感染畸变的身体看起来比干尸好不了多少,散发着腐臭味的黑红色污血在后脑勺下的地面慢慢淌开。 乌珩把手里的刀递给林梦之,“梦之,如果我彻底变异,你就解决我,就像我解决这只丧尸一样,但是你要记得,只有重击头部才能杀死丧尸。” “……我、我不。”林梦之舔舔嘴唇,满脸都写着拒绝。 乌珩没心思跟他演苦情戏码,把水果刀硬塞进了林梦之手里,转身环视着店内,说道:“把我们要买的都带走,该付多少钱就留下多少钱。” 说完之后,乌珩直接在店里转悠了起来,他找到了两只空的纸箱,扫了眼货架价格后,整排整排往纸箱里扫。 看着乌珩依旧有条不紊,林梦之定定心神,马上也跟上对方的节奏。 第8章 菜种购入量不算大,乌珩还随便扔了十几包花种进去,反正不占地方。 五箱菜种用胶带封箱装上粮油店货车后,乌珩给收银台上丢下两千块钱,走时还没忘关灯,并且跟林梦之一起将店的卷帘门放了下来。 “把那个,丧尸,就丢在那儿,真的不要紧么?明天警察会不会找上门啊?”林梦之紧张得大汗淋漓,明明这个世界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行,他却混乱得毫无头绪。 “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们应该给我们颁发锦旗吧?”乌珩垂着脑袋走路,有气无力道。 “什么意思?” 少年看着林梦之,“如果今晚没有我们,老板跑了出去,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些破碎但掩不住的血腥的画面出现在林梦之眼前。 “阿珩,我有点害怕。”他比乌珩壮,比乌珩高,比乌珩会交际,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在保护乌珩,但他现在能明显感受到,在事关生死的大事上,他大脑一片空白。 乌珩不擅长安慰人,他颇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认真道:“别怕。” - 凌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货车同时出发,到达乌珩所住小区时,小区里的居民都已经关灯歇下。 林梦之再三拜托卸货人员安静安静安静,全程虽然无法做到悄无声息,但也达到了乌珩之前的要求:不吵醒任何一户。 可林奶奶那边却逃不过,她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更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在客厅转圈。 嫌她挡地,林梦之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乌珩的声音出现在她身旁,“奶奶,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衣食住行可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跟梦之提前准备了一些吃的,以防万一。” 运着货的两个中年男人不小心听见了少年的这一番话,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进房间后,其中一人说:“我女儿这两天也各种往家买东西,自己的钱花光了不说,还找我们要。” “小孩子,听风就是雨。” 乌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背后,幽幽说道:“再小声点可以吗?别让我奶奶听见。” 四点多卸完货,乌珩和林梦之一齐在沙发上瘫坐下来,累得说不出话。 “幸好我家够大,幸好我爸妈死了,主卧都能用来放物资。”林梦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 主卧是家里最大的房间,现在已经被完全粮油装满了,连衣柜和床头柜都被利用了起来。 剩余的都运进了林梦之房间,如今,林梦之的房间只剩下了一条从门口通往床边的过道,而床也被物资占据了三分之一。 “你家不是还有地儿?阿珩,剩下的放你家,那样也方便你们家用。”林梦之自以为自己考虑得很周到,满意地笑了。 乌珩握着水杯,轻轻摇头,“不。” 林梦之眨了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消失,“我知道了,到时候要真是大家都没有吃的,老子一粒米都不会给他们。” 乌珩朝他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杯子,目光却转向了不远处的阳台。 林梦之家里的阳台还是老式的,玻璃加防盗窗的形式,乌珩顿了会儿,说:“明天找人把阳台封起来。” 林梦之累得不再问为什么,只点头说“好”。 乌珩见他累得眼睛都难以睁开,起身道:“洗了睡觉吧,你回房间,我睡沙发。” “那不行……”林梦之睁开眼。 “我还要确定明天要做哪些事情。”乌珩明着赶人。 林梦之回房间后,乌珩只让客厅一盏小台灯亮着,他披着一张薄被,盘腿坐在沙发上写明明天将要购入的物资:日常用的药品,洗护用品、保暖衣物、燃气、柴油、武器。 备忘录写了好几页,要买的东西太多,尤其是后面要买的物资都不便宜,他跟林梦之的钱远远不够。 手机朦胧的蓝白光芒照耀着乌珩两汪深井般的眼睛,他跟林梦之的各项条件,不管是信用卡还是借网贷都行不通,就算行得通,额度多则只有几千,少则几百都有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乌珩需要钱,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 少年深吸一口气,眼神抬了起来,看向对面的墙壁。 屏幕的光从下方照耀上去,颈子奇薄的皮肤底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纤柔的眼睑却在脸上投出和他温顺的五官毫不相符的阴鸷。 等秩序开始崩溃,钱不一定还能派上用途,到那时候,他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去抢。 第7章 翌日,乌珩醒得很早,他无声息地回了家,进厨房给一家人做早餐。 曾丽珂和乌世明喜欢面食,但对面食的口感要求并不高,早餐只要是面食就行,所以家里冰箱日常备着不少超市买来的速食面食,做起来也方便得很。 麻烦的是乌芷的早餐,她只吃摆盘漂亮的食物,味道是其次。 乌珩用紫薯泥捏了几只丸子,又用切碎的蔬菜当做鼻子眼睛,最后在旁边倒上一杯酸奶,撒上一小把坚果碎。 “好棒……小芷自己也会扎辫子了呢。” 随着曾丽珂的声音出现,乌芷钻进厨房,小心地把手里的五百块钱塞进了乌珩的口袋里,“妈妈昨晚给我的零花钱,我给哥哥。” 接着,她看着餐盘里的早餐,夸张地赞美,"哥哥好厉害!谢谢哥哥!哥哥辛苦了!" 乌珩吃着一碗面条,坐在距离一家三口最远的位置上。 他脸上的巴掌印经过一晚上后泛着青,出现在他惨白的脸上,衬着一双着色太深的瞳孔,似人非人。 “乌珩?”乌世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一趟房间,他手里拿着钱包,拿出了里面全部的现金,放到了少年手边,“昨天晚上是爸爸太冲动了,爸爸给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乌珩扫了一眼那些现金,点了点头,“好的,爸爸。” 他生活费不多,比不上乌芷零花钱的十分之一,攒的钱几乎都是靠兼职乌世明沙包得来。 乌世明和曾丽珂去公司之后,乌珩要下楼去找林梦之,乌芷紧紧跟着他,“哥哥可以带上我吗?” “你很有钱?”乌珩挑眉,语气却冷淡。 “没……没有了,全给哥哥了。”乌芷退回门内,手指掐着手心。 “那就乖乖待在家里。”乌珩微扯嘴角,毫不留情带上门,将门反锁。 林梦之等在楼下,一看见乌珩便上前问:“今天去买什么?” 乌珩把自己手机递给林梦之。 “ok,出发!”林梦之草草看了几秒钟,把手机还给了乌珩。 两人坐上了林梦之那辆轻型摩托车,林梦之特地一大早跑出去加满了油,因为他们今天要去汉州另一个批发市场,这个批发市场在汉南区,也是汉州最早出现人咬人现象的一个区,更是公交车事件的事发地。 只是,汉南区物价普遍低于他们现在所居住的汉北区,现在的世界依旧井然有序地运行着,为了省钱,他们多少得冒点风险。 摩托车呜呜嗷嗷地驶进汉南区,停在批发市场门口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天气不好,时辰又早,天空看起来要亮不亮,街道湿润昏暗,路灯已经悉数暗下。 这个时间段在路上行走奔波的人大都一脸的惨色与紧张。 乌珩下车,扫了眼林梦之,对方跟汉南区的居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嘴皮子都在抖。 “阿珩,你别看我,我是真他妈害怕啊。”林梦之跟在乌珩后边,“我们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吧?那三个小时里我一直做噩梦,梦见的全是丧尸追着咬我,阿珩,末日真的要降临了吗?不会有人救我们吗?” “会,”乌珩这次给林梦之的回答倒不是很悲观,让林梦之亮了一下眼睛,但随后,乌珩又亲手击碎了对方的希望,“但获救的人不会是我们。” 说完之后,乌珩戴上口罩,也给了林梦之一个。 “闷得很。”林梦之甩头。 “现在还不清楚传播途径,你最好戴上。” 走进市场内部后,人流量比外面多了许多,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都跟乌珩林梦之一样戴着口罩,有个别人甚至还戴着眼罩。 “都这样了,还是要出来挣钱,真是不容易。”林梦之心软叹息。 乌珩走进一家日用品店,给老板看了自己的清单,老板问:“要多少?” “各样加起来装满一辆4.2米的货车。” 老板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家用吗?” 林梦之瓮声瓮气说:“你别管,开个价,对了,货车我要你这边给我们配,运送费我们不包。” “……” 乌珩站在店门口,看着林梦之手舞足蹈跟老板说自己一个月挣三千块钱有多么不容易,他一毛多的都给不了,老板则绿着脸说你怎么不去打劫。 打劫?乌珩倒是想,可惜机会还没有出现。 第9章 - 日用品装车完毕,乌珩告知了司机发车时间后,转头在市场里物色下一批物资。 林梦之愁得很,“我感觉我家都快没地儿放了。” “放我家。”乌珩说。 “不是说你家不放东西吗?”林梦之诧异,乌珩可不是变脸如翻书的人。 “吃的不放。”乌珩言简意赅道。 “……那我明白了。”林梦之点点头,“等买完了我给乌世明打个电话,他死好面子,多半不会拒绝。” 乌珩点了下头,踏进一家店面最大的药店。 “还买药啊?”林梦之往店里探头探脑,他现在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了心理阴影,生怕又来个突然变异的店老板。 “药跟食物一样,是必需品。”乌珩实现扫过货柜,“我们只需要买最常用到的药,不常用的暂时不管。” 林梦之掰着手指,“那就是消毒水消炎药感冒药止痛药这些。” “不用太多。” “明白。” 店老板坐在货柜里面,出入口都不面向顾客,面前被玻璃隔绝开,只在上面留了一个小窗口。 “要些什么?”她也戴着口罩,警惕地打量着两个男孩子。 “这些,每样来一箱。”林梦之弯腰把手机贴在玻璃上给老板看,“便宜点,我是学生。” 老板眼睛一撇,“半价。” “什么?”林梦之彻底趴在柜台上,“这么便宜?”他脑海里出现了便宜没好货五个字。 老板敲着电脑键盘,目不斜视,“把店里的货卖完我就准备关店回老家了。” 老板的想法再正常不过,虽然理解,但乌珩在看到货时还是依次检查了批次和生产日期,确定货没有问题后他才付钱。 付完钱后,林梦之小跑去市场找送货的货车,乌珩在附近几家店转悠,没走远。 一家花鸟鱼店人头攒动,乌珩路过朝里面多看了两眼,发现不是生意好,而是老板在跟两名顾客吵架,两方因此争得面红耳赤。 一名女人拎着一个粉红色的塑料鱼缸,里边趴着一只黑壳乌龟,不到拳头大小,薄薄的一片,缩着脑袋,受到惊吓的样子,但女人却全然不顾它的感受,拎着鱼缸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你这到底什么龟?到家就咬死了我一缸的鱼,还咬断了我孩子的手指!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美女,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我这是地地道道的颈侧沼泽龟!你那鱼就算是小鱼苗它也不会咬,怎么可能还咬断手指?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老板虽然气顾客胡说,可也努力压着怒火解释。 “那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把自己养的鱼都弄死了再把我孩子手指切断了,你是这个意思?” “我可没说!” “那行,既然你不相信,你就把手给我伸进去,你看它咬不咬!”女人揭开鱼缸的盖子,那小龟脑袋缩得更加厉害。 老板看着对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实在没忍住冷笑了一声,他朝看客竖起食指,“我这龟我自己挑的我还能不知道它咬不咬人?大家可替我看好了。” 乌珩从侧面挤进人堆,站在了距离老板身后,他眯起眼睛,看着老板把手指放进了鱼缸里。 那只侧颈龟吓得直往后退,脑袋全部都缩进了龟壳里,单薄的身体看起来能被直接捏碎。 老板甚至还用手指戳了它几下,把它抓起来放到了手掌心给女人和其他人展示。 “看见了?我说了我这龟不可能咬人!”老板得意道。 女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但是昨天晚上真的咬死我所有的鱼,还咬断了我孩子的手指。” “那肯定跟我的龟没有关系啊。”老板把龟又放进了鱼缸,“大家都看见了,我这个龟根本就不会咬人。” 女人胸膛大幅度地起伏,身体剧烈颤抖。 周围看客也窃窃私语起来,猜测这女人是不是想借机坑钱。 老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也不想平白流一大笔钱出去,他重新捞起龟,放进了身后一个长条形鱼缸里,里面挨挨挤挤全是金鱼,侧颈龟一沉进水里,被水流冲击得身体偏了几下才稳住。 接着,老板放软表情,走到女人面前,试图讲讲道理。 乌珩却站在鱼缸旁边,他身姿纤弱,打扮低调,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目光始终看着那只侧颈龟。 砰!砰砰!砰砰砰! 鱼缸的玻璃突然被撞响。 乌珩朝后退了一步,弯腰看着面前的鱼缸,砰!又是一声,但这次乌珩看清了撞击鱼缸的生物是什么。 就是老板刚刚放进去的那只侧颈龟。 它体型很小,但游动速度很快,子弹一样射向鱼缸,游动的途中歪头便扯过一只金鱼撕咬得稀巴烂。 鱼缸底部已经遍布金鱼尸体,不断涌动的流水已经逐渐变粉,染上了血色。 砰! 哗啦! 鱼缸碎裂,水流喷出,里面的金鱼跟着一块倾倒而出。 乌珩提前闪身,避免了被溅一身的水。 老板听见动静,转过身,只看见了碎掉的鱼缸和一地疯狂弹动的金鱼,他脸色骤变,却看向乌珩,“你都做了什么?!” “……” 老板心痛欲碎,蹲到地上双手飞快捡鱼,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跟他发生争执的女人脸色已经变成了青色。 女人牙齿上下撞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双手不控制地颤抖,骨节带着她的身体晃动,她眼睛变成了一对死鱼眼,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吼声。 当她抬起头来,嗅着身后男人脖子的时候,除了乌珩,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乌珩手指慢慢去握刀。 唾液已经顺着女人的口角流了下来,流到了男人手背上,男人低头正疑惑,目光就撞上了女人已经变形发黑的脸。 女人在此时终于张嘴朝男人扑咬过去,在她牙齿刺破男人皮肤的前一秒,她被一道自身后而来的力拖走。 哐当一声,乌珩攥着她的头发把她摔在了收银台上,刀锋寒光只在众人眼前一闪,就没入了女人的头颅。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连呼吸声都同时变轻,恍若消失。 男人死里逃生,张大眼睛,久久未能回神。 待回过神,他跪地惨叫。 “老婆!老婆!把我老婆还给我!!!” 咚的一声。 乌珩把丧尸丢到男人面前,淡淡道:“还你。” 第8章 林梦之赶来时,他的发小正被人抓着手声泪俱下地感谢。 “那你给我点钱吧。”他的发小伸手道。 男人的干嚎声止住,不情不愿从钱包里拿出了两百块钱给眼前的少年,逃也似的跑走了。 周围人已经散尽,连之前人来人往的路上都没有了人影,只有乌珩还有趴在地上一个劲疯狂捡金鱼的老板。 “怎么了这是?”林梦之一头雾水。 乌珩让开一步,给了林梦之一个惊喜。 林梦腿软了一下,“不愧是汉南区。” “走吧。”乌珩提步要走,但老板忽然起身,愤怒地叫住他。 “你打碎了我的鱼缸你不赔就想走?”老板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余光却一个劲地去撇地上躺着的丧尸,害怕得直咽口水。 乌珩露出不解的表情,“不是我,是你的乌龟把鱼缸撞碎了。” “你放屁,乌龟怎么可能撞碎我这鱼缸?!” 老板蹿跳起来,怒火中烧,觉得眼前这少年比那女人更加不可理喻,一个说他的乌龟咬人,一个说他的乌龟撞碎鱼缸,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针对他的乌龟? “我没骗你。”乌珩显得老实巴交极了,跟刚刚手起刀落的阴郁少年相比判若两人。 老板还想说什么,林梦之看完全程,走上前来,“不都说了乌龟撞的,你想碰瓷?” “你要不信就调监控。”林梦之还真不信乌珩会撒这么扯的谎。 老板嘴唇翕动两次,表情也变得犹疑起来。 林梦之看着老板这模样也觉得挺惨,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走过去,拍了拍老板肩膀,“你说你,养的这是什么龟,鱼缸都能给你干碎,但你也不能往我兄弟头上赖啊,我跟你说,我兄弟这个人,啧啧,整个汉州找不出比他老实的,你冤枉他啊,那是你丧尽天良……” 林梦之话多且碎,他揽着老板的肩膀,压根没有注意到老板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耐烦转为了呆滞,最后扭头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乌珩倒看见了,但乌珩没有出声提醒,反而就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扬目注视。 “其实我也觉得乌龟撞碎玻璃不太可能,可这话如果是我说的,那你可以不信,但这话是我兄弟说的,那你就不得不信啦。”林梦之拍着胸脯,满脸洋溢着骄傲和自信。 “他是汉北一中的你知道不?汉北一中那是什么含金量不用说你也知道。” 第10章 “要我说呢,你就赶紧把你的这些鱼捡起来,不然待会儿鱼也没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草,你他妈怎么流口水?” 哐当! 林梦之被老板扑倒在地,他住了嘴,地上滑溜,他爬了好几次没爬起来。 老板猛地抱住他的腿。 林梦之惨叫着用另一只脚狂踹老板的脑袋,“阿珩救我,阿珩救我!” 乌珩摇摇头,把手里的刀丢到林梦之旁边,“你自己来。” 老板变异速度快得令人瞠目,他从一个刚刚还鲜活的生命,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只会嘶吼扑咬的丧尸。 直面疯狂扑咬自己的丧尸,林梦之周身冰凉,他慌忙攥起地上的刀,一脚蹬开丧尸,在对方扑过来之前,他先扑了过去,一刀插进了丧尸的肩膀。 丧尸没有痛觉,林梦之连忙补了几刀,最后一刀才彻底让丧尸失去声息。 林梦之喘着粗气,浑身不知道是被水还是被汗水打湿,他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乌珩终于起了身,他走过去,按了按林梦之的肩膀,“做得很好。” 少年一根根掰开发小已经僵住的手指,从他手里拿走了刀。 乌珩在空荡荡的店里转了一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凝望着店中央的一只鱼缸,里面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灯鱼,密密匝匝的。 林梦之咽咽口水,不明白乌珩为什么能这么淡定,淡定就算了,为什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丧尸扑咬?锻炼?还是考验? 他一直看着乌珩,以为乌珩是喜欢这些灯鱼。 却没想到,乌珩把沾满血迹的水果刀伸进了鱼缸里。 灯鱼受到刺激似的作鸟兽散。 刀锋上的血迹遇水开始滑落、飘散,融在水中。 可灯鱼的状态却并不像害怕和厌恶,它们的头都面朝着竖在水中的刀锋,一顿一顿地摆着尾巴,没有一条例外。 林梦之屏息看着这一幕。 下一秒,群鱼仿佛接收到了什么号令,全部往刀锋窜去。 虽然眼前只是一个鱼缸,可身处其外的人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无法言说。 它们接二连三撞响刀锋,发出声音微小但毛骨悚然的噼噼啪啪撞击声,飘在水中的血丝被群鱼吞噬殆尽,刀锋也很快被它们冲击得雪亮,鱼缸里水花四溅,这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小灯鱼,反而像一群没长成的食人鱼。 “阿珩,这是怎么回事?”林梦之爬起来,亲手斩杀丧尸的后劲还没褪尽,眼前却又出现了新的奇事。 乌珩把刀从鱼缸里拎了出来,他垂着眸,过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变异的可能不止人。” “什、什么意思?你是说,动物也有可能变异了?!” “我刚刚说乌龟撞碎了他的鱼缸……” “我信!” “……”乌珩无言半天,摇了摇头,“你信不信不重要,我是说,刚刚我说乌龟撞碎了他的鱼缸,你知道那只乌龟只有多大?比一只喜鹊还要小,但是它只撞了鱼缸四五次,鱼缸就裂了。” “在你过来之前,那个女丧尸还是女顾客,她说那只乌龟咬死了她鱼缸里的全部鱼,还咬断了她儿子的手指。” “现在,这些灯鱼闻着血腥味便倾巢出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乌珩说完后,收起了刀,“我只是根据已有的信息分析,具体的情况,还要再看。” 林梦之只知道愣愣地点头。 乌珩不指望林梦之能帮忙一块分析,不过,能有个人一起探讨最好。 看着还在水里跳得欢的灯鱼,乌珩不知怎的想到了谢崇宜。 对方那样敏锐的一个人,手里肯定有不少信息。 不知道能不能跟他做个交换。 有了打算之后,乌珩拿出手机,给还在蹦跳的灯鱼鱼群拍了几张照片,准备有时间找谢崇宜聊聊。 只是,乌珩眼底闪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和失落,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时间。 “那我们现在走吗?”林梦之打了个寒噤,觉得周遭给他的感觉比之前阴森了许多,“阿珩?” “走的。”乌珩口中说着走,人却还在店里意犹未尽地转。 店内盆栽树葱茏,多肉肥厚,鲜花娇艳,挂在头顶的一只只鸟笼蹲着不少叽叽喳喳的雀儿。 少年目光挨着挨着巡望过去。 乍见生人,一些鸟振着翅膀叫得更欢,其中个别则嘶叫着用爪子撕扯铁笼,喉咙里的叫声粗粝。 乌珩举刀,本来已经雪亮的刀锋又逐渐染上了越来越多的血迹。 林梦之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阿珩,这是不是有点……” 乌珩沉吟片刻,说道:“梦之,这些鸟可能也是丧尸。” 带着血的羽毛时不时飘下来几片,翅膀扇动的声音和奋力嘶喊的嘶鸣不是恐惧,而是饥饿与嗜血。 少年侧脸苍白清冷,下颌有几点已经凝固的血迹,他出刀迅速,收刀更是利落,瞳孔没有丝毫的颤动,不是狠毒,是全然无动于衷。 被乌珩筛选出去的鸟没剩多少,走到店的最里面,有一面帘子,轻轻摆动,一道灰影摇来摇去。 乌珩掀开帘子,看向头顶的栏杆,一只灰羽毛的鸟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 “老鹰?”乌珩看向林梦之。 林梦之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灰鹦鹉,我看它毛都还没长齐,估计也就几个月大。老板可真刑,这玩意儿国内可不让养,难怪捂这么严实。” “傻逼!”灰鹦鹉张开嘴,朝林梦之吐出清晰的两个字。 “……”林梦之指着它,“你再骂!” 乌珩却把刀递给林梦之,朝灰鹦鹉伸出手,杏眸罕见地弯了起来,柔声问:“要跟我走吗?” 灰鹦鹉在栏杆上踱了几步,对乌珩的示好视而不见。 林梦之嘁了声,对乌珩说:“这种大块头的鹦鹉很难认主,一旦认主基本就不可能再认第二个主人,不知道它有没有认主,要是已经认了,你就算把它带走,也不容易养活。” “你为什么要带走一只鸟,你又不喜欢养宠物?”林梦之好奇道。 乌珩又从林梦之手中拿走了刀,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它变异了。” 林梦之立刻跳到乌珩旁边,紧紧靠着他。 “ 不是变成丧尸,是变异,”乌珩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梦之解释自己的直觉,“眼神,它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在跟一个聪明的小孩对视。” 林梦之还在做着阅读理解,乌珩已经缓缓抬起了手臂,他手中的刀尖指向转着脑袋的鹦鹉,薄唇轻启,“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灰鹦鹉继续傲慢地踱步。 但是,在乌珩走向它之前,它展开翅膀,降落在乌珩的肩头。 “go!gogogo!”它说话不太熟练但却很有冲劲,像是刚刚的命悬一线根本没发生过。 第9章 林奶奶再一次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与工人卸货的碰响,她骂累了,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如果她眼睛看得见,脸恐怕会黑得更厉害,因为偌大的客厅已然变得越来越拥挤,越来越拥挤。 林梦之在电话本里翻出木工的电话,让他们带着材料和工具,今天就来封阳台。 他打完电话回客厅时,看见乌珩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只毛绒绒的鹦鹉站在乌珩脑袋边上的沙发扶手上面,它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梦之,喊出了一声“水”。 “我可没说要养你。” 林梦之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扭头钻进厨房,给鹦鹉倒了碗水。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是变异鸟?”鹦鹉埋头啜水时,林梦之仔细地研究观察,没觉得它跟平时见到的鹦鹉有什么分别。 乌珩只熟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醒来时,窗外天光依旧蒙着一层朦胧不清的水雾。 阳台处,三个工人正在往墙上钉板子,客厅空无一人,林奶奶和林梦之都不在,只有早上带回来的那只鹦鹉正跟他一样缩在沙发里睡觉。 少年眼皮耷拉着,无神地看着茶几脚下几寸地砖。 砰!砰!砰!工人抡着铁锤一锤一锤将钉子打进墙里,但钉子钉进去的却仿佛不是墙,而是乌珩的心脏,每一记重锤,都会让心脏里的血液骤然泵出,肌肉绷紧后又回收。 汗珠顺着乌珩鬓角下落,乌珩拿过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舌头还没品到水的滋味,整杯水就已经顺着喉咙生灌进了肚子里。 一茶壶水喝完后,乌珩喘着粗气,本就如墨黑的瞳孔扩散,他听着那些工人的低语声,紧跟着,闻到了鲜肉的气味,活的新鲜的,气味在工人的动作中逐渐放大到占据了乌珩的全世界。 乌珩甩甩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鹦鹉被他突然起来弄醒了,抬起头,它一望见乌珩,便振着翅膀在客厅上方盘旋,嘎嘎叫。 鸟叫得太诡异太声嘶力竭,林梦之被吵醒,一脸烦躁地走出房间。 第11章 “我草!”看见乌珩的状态,林梦之睡意跑光。 林梦之左脚绊右脚回到房间,扯出一张床单,照着从乌珩头顶包下去,把对方拖到房间门口,奋力丢了进去,锁上门。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林梦之耳朵贴在门板上,悄然松了口气。 砰! 门板被撞得一震。 林梦之咽了一口唾沫下去,往后退了一步。 乌珩被饥饿折磨得理智全无,五脏六腑都在嘶喊,他不知道撞了多少次门,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直到耳边出现林梦之在门外的嚎啕大哭。 他那把刀算是白给对方了。乌珩心想。 鹦鹉放在林梦之家中,乌珩回家洗澡换衣服,林梦之红着眼睛送他到门口。 “再坚持坚持,到时候他们一定能研究出疫苗!” 乌珩累得说不出话,沿着楼道,拖沓着回到家中。 他不是悲观,他只是心知肚明,但凡降临在他头上的,只会是灾难,毫无希望的那种。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手掌抹掉眼前镜子上的水雾,仅仅两天不到,少年本就血色浅淡的皮肤底下泛起一层霉青。 青色浮在皮下,抹不掉也揉不散。 回到房间,乌珩在床上躺下,他拿出手机给谢崇宜发微信,他没问对方在不在,而是直接把早上拍到的灯鱼视频给谢崇宜发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谢崇宜便回复了。 “我不太喜欢这种鱼,略花哨。” “……”乌珩没把内心的无语表现出来,而是切进主题,“它们好像也变异了,由很强的攻击性,且嗜血。” “我以为你不会再找我了。”谢崇宜回复得莫名其妙。 乌珩表情极少的脸上,出现了货真价实的茫然。 但幸好,谢崇宜的东拉西扯很快由他自己结束,他发过来文字,“你怎么看出来的?” 乌珩:“我把沾了血的刀放进鱼缸,它们表现得很疯狂。” 谢崇宜:“所以你认为,畸变的不止人类,还有动物?” “我认为,畸变是变成丧尸,变异是进化,这是目前出现的两种异化情况。” 要打的字太多,乌珩索性发了语音,他手指按着语音键,不疾不徐地说:“畸变毋庸置疑有传染性,但变异是否有传染性我就不确定了,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新信息?” 少年嗓音听起来跟他本人看起来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他嗓音没有青春期男生的沙哑感,听感冷清,不易接近。 谢崇宜把这段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才打字回复:“植物也有变异的可能。” “植物能怎么变异?”乌珩想不出来,植物就算变得聪明,那有什么用? 谢崇宜说:“变得更多,更大,变得具有攻击性?” 乌珩犹疑,“你见过吗?” 谢崇宜这次倒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给乌珩发送了几张照片,最后附赠文字解释。 “这是我家楼上养的三角梅,三天前,我发现有一枝三角梅的枝桠伸了下来,不过我当时没放在心上,但经过一天之后,楼上的三角梅就近乎挡住我家阳台的三分之一,我没有告诉楼上业主,而是自己买了园艺剪,将长在我家阳台上的部分全部剪除,你收到的照片,就是我剪过以后又过了一天的样子,刚拍下来的。” 在汉州,乌珩从未见过如此葱茏茂盛的三角梅,他见过的三角梅大多只及膝盖高度,还普遍干瘦。 而照片中的三角梅,黑压压地坠落在谢崇宜家里的阳台上,紫红色花瓣娇艳得仿佛有了生命,仿佛虎视眈眈地正在窥伺着什么,天光则被它挡得严严实实。 乌珩没有怀疑,他问谢崇宜:“看样子,只是会变得更茂盛?” 谢崇宜这次却发了一段语音,但只有五秒钟。 乌珩点开语音条,前面都是嗡嗡的微弱电流声,到最后,才出现谢崇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等着。”对方慢悠悠说。 静静等待了两分钟之后,乌珩手机上收到了一段视频。 视频当中,光线明亮,手机的主人似乎在角落里翻找着什么东西,找到之后,镜头晃动,三角梅变得近在咫尺,只不过跟手机之间隔了一道推拉门。 “看好了。”谢崇宜的声音在视频里压得很低。 乌珩高度专注,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速拉开了门,把手里的纸盒丢了出去。 纸盒刚落地,本来柔软优雅的低垂着的三角梅枝桠突然如箭矢般刺过去,只听见啪啪几声,纸盒便被刺得满是窟窿。 三角梅恢复成之前的状态后,视频播放结束。 乌珩又将视频播放了一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分享视频的人不是谢崇宜而是网上的网友,乌珩只会以为这是恶搞视频,而绝不会相信三角梅竟然能产生领地意识,还会向出现在领地内的其他生物发起攻击。 乌珩还处于愣神中,谢崇宜又道:“它还没有停止生长,按照它目前的生长速度,估计要不了半个月,我所住的这一栋楼都会被它占领。” 这的确令人头皮发麻,一株植物,居然拥有了自我意识,还想要将人类驱赶走。 乌珩反应很快,他问谢崇宜,“你打算去哪里?” “跟你有关系?”谢崇宜回复得很快。 “没关系,”乌珩说,“所以你打算去哪里?” 隔了良久,谢崇宜才回复:“我以为你会优先关心自己的后事。” “……” 乌珩他放下手机,不再回复谢崇宜,眼底哀愁之色漫开,青白的脸近乎破碎。 他昨晚出手就应该再快一点,把谢崇宜杀了,再吃得一干二净。乌珩心情阴郁地想道,谢崇宜这种人就应该是他的盘中餐。 作者有话说: 其他人:末世 乌珩:美食城(bushi) 第10章 傍晚晚餐后,乌珩辅导完乌芷的算术,林梦之带着工人和物资欢天喜地地登门。 看见一车又一车的日用品堆积在自家的客厅里,乌世明脸上本来恰到好处的笑容越来越浅,最后完全消失,垮成一滩。 “叔啊,真是谢谢您,还是您对我好,您就跟我爸似的,但就是我爸死得早,说您是我爸不吉利,所以您就是我叔,我亲叔!”林梦之给乌世明戴高帽,还说,“反正东西暂时先放您这儿,您要用就随便拿,别见外。” 看着那成箱的沐浴露洗发水纸巾等乱七八糟的,乌世明的眼角抽了抽,谁会占这种小便宜。 还有,林梦之亲叔跟人打架斗殴意外杀人,现在还在吃牢饭,这就吉利了? 临走时,林梦之当着乌世明的面,将乌珩也拉走了。 林梦之家里已经没多少活动空间,能堆在一起的东西都堆在一起,能拆的东西也都拆了,一走进家门,就给人不见天日之感。 乌珩跟在林梦之身后。 鹦鹉本来还蹲在茶几上嗑瓜子,一看见乌珩,它便急匆匆走到茶几边缘,清晰干脆地喊:“阿珩,阿珩。” “哈哈!惊喜吧!”林梦之跳起来揽住少年的肩膀,“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鹦鹉居然会叫人。” “你教它的?”乌珩也有些意外,他跟这鹦鹉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要是教会的那就不是惊喜了,它自学的。”林梦之知道鹦鹉会说话不稀奇,可这鹦鹉怎么看也才几个月大,就是说话也还说不清楚,更别提自学。 乌珩弯下腰,端详着鹦鹉的眼睛,喃喃道:“估计真是进化。” 这……鹦鹉就不懂了,它小脑袋转了转,撇向一边,傲娇得很。 “你有名字吗?”乌珩问道。 “小花小花。”它说。 “没有名字?”乌珩凑近它,“那我给你起一个,x怎么样?” 鹦鹉脑袋滞住半晌,翅膀忽的张开振了几下,叫起来,“x!x!” 林梦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它怎么还能无障碍跟你交流?” 乌珩直起身,“简单的短句应该对于它来说应该没问题,鹦鹉本身就聪明。” “这他妈不是变异,是成精了吧!”林梦之蹲在茶几跟前,伸出手,“我叫林梦之,以后你可以叫我梦之。” x探头狠狠啄了林梦之手指一口,林梦之痛得跳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欺软怕硬!” x打着翅膀,在屋子里飞了两圈,最后落在一只快要接近天花板的货箱上,它昂着头,忽然叫了两声,说:“下雨了。” “本来就在下雨啊。”林梦之都能听见外面毛毛细雨刮打着玻璃的声音。 乌珩走到阳台边上,揭开一块特意没有钉死的木板看向窗外, 短暂的宁静后,一道冷蓝色的闪电从遥远的天际匍匐而来,像极了一条甩着尾巴奔袭过来的大蛇。 闪电在小区上空迸裂开,天际有一瞬间的恍若白昼,视野里的一切都如同蕉鹿之梦。 第12章 伴随着第二道闪电与闷雷声的出现,瓢泼大雨接踵而至,骤风如海啸般呼啸席卷。 雨季持续三年,并不是一场雨下了三年,一直是断断续续地下,还大多是绵绵细雨,像这种连景物都看不清楚的特大暴雨就算在雨季也是少见。 乌珩看着窗外,林梦之也挤了过来。 外面一片漆黑,路灯也罢工了。 “我心跳得好快。”林梦之口唇干燥,心脏突突跳得胸口痛。 乌珩没有回应他,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他让林梦之拿来手电筒,打开后照出去。 院子里,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扑在了围栏上,他双手抓着围栏摇晃,口中流着唾液嘶吼,颈部一个大洞,下颌白骨森森。 林梦之看不见,可看乌珩表情不太对,“怎么了?” 乌珩收起手电筒,揭下木板,扭头灼灼看着林梦之,眼底的兴奋让林梦之感到稍纵即逝的毛骨悚然。 “梦之,开始了。”乌珩扬起唇,嗓音悦耳,濒死的青白面容在这一刻竟然漂亮得惊人。 林梦之完全不懂乌珩脸上的兴奋从何而来,他只觉得,乌珩身上出现了一些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林梦之发现自己不敢问,他也不想问,他也知道自己问不明白。 阿珩从小就这样,除非是他自己想要说了,否则谁也不问出来。 乌珩披了件雨衣,抓起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 站在围栏前,他距离那只丧尸仅一步之遥。 活人的气刺激得丧尸朝他的方向拼命嘶吼,乍然出现的闪电照亮丧尸已经大面积腐烂的头颅。 少年举刀从中间劈开了丧尸的脑袋,他脸上溅上几滴污血,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掉。 “阿珩!快进来!快点,好、好多,那边好多!”林梦之用手电照着远处,大雨中,好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中明显没有一个是活人。 它们本来是散开的,漫无目的,可乌珩制造出来的声音吸引了它们,它们开始往这边移动。 乌珩回到屋内,他拎着菜刀,浑身已经湿透,雨水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身上流到地板上,扩散开的黑瞳和青白的脸让他现在看起来形同鬼魅。 “阿珩……” “现在我们怎么办?” “报警。”乌珩放下菜刀,说道。 “啊?” 林梦之按照乌珩所说的报了警,距离他们小区最近的派出所驱车过来最短也要半个小时,大雨倾盆,需要的时间只可能会更长。 乌珩没去换下湿衣服,他倚着门框,将门拉开一条缝,看着朝他们走来的那几只丧尸走到一半又失去了目的地,继续四处嗅闻探找。 “阿珩,你不害怕吗?”林梦之蹲在他脚边,声音抖着问。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想到之前谢崇宜让他准备后事,乌珩眼神凉意渐生,死之前如果能把谢崇宜带走就好了。 “别这么说。”林梦之双手合十拜天拜地。 乌珩没有接他这个话,而是说:“我们还缺武器和衣物,天气预报说周一气温回升,但还会不会下降,下降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 “家里过冬的衣服已经够了。”林梦之说。 “汉州历年冬天最低的温度也没有到零下,万一气温下降到零下几十,城市停水停电,你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我必须?” “你以为那些物资我是囤给我自己的?”乌珩垂眼看着对这个世界的危险还一无所知的林梦之,“到时候乌芷我就交给你了。” “草草草,我不要不要我不要,”林梦之把头甩成了拨浪鼓,“我不行我真不行。” 乌珩幽幽地注视着林梦之,待林梦之闭上嘴后,他的菜刀轻轻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那这样,在我死之前,我先把你跟乌芷还有奶奶杀了,免得你们后面受罪。” 屋子里没开灯,林梦之本来还以为乌珩是在开玩笑,嘴角裂开到一半,却因为望见闪电电光里乌珩冷若冰霜的脸而立刻停止了嬉皮笑脸。 “我行我行,我能行。”林梦之很肯定地说道。 雨势没有半点减小,地动天摇,世界仿佛正在人类看不见的时刻悄然坍塌着。 林梦之看着眼前拎着菜刀的那只手,骨节完全凸出,水分流失得厉害,皮肤皱巴巴地贴着骨头,指甲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青紫。 他没敢抬头去仔细看乌珩现在的脸,只用衣袖抹着眼睛,“到时候肯定会有疫苗,那些传染病最后不都会有疫苗?” 乌珩听见了,他说:“这次不一样。” 传播途径不明,病程发展快慢无序,致死率奇高,感染后吃人的症状更是闻所未闻。 可能会有疫苗吧,但乌珩不认为自己能等到出现疫苗的时候。 “明天你跟奶奶不要出门,哪里都不要去,任何人敲门也都不要开门。”乌珩低声叮嘱道。 “好,那你呢?” “看情况,雨要是停了,我就去买武器和防寒的衣物。” “你去买?”林梦之站起来,脸急得涨红,“你怎么去买?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周一气温回升一定没那么简单,现在下雨了,丧尸也开始出现了,就算明天停了雨,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危险,阿珩,你其实不……不用为我们做这么多。” 乌珩嗓音柔和,却没什么情绪波动,“相信我,在你们因为没有食物而挨饿的时候,你只会恨我死之前为什么不准备足够多的物资。” 林梦之被乌珩的冷漠冲击得浑身发抖,他气得说不出话。 其实乌珩从小就这样,起码从林梦之认识他开始,他就这样,别说别人的事,就算是他自己被乌世明揍得口鼻喷血,他也都比不上林梦之十分之一的愤怒。 许多时候,乌珩都不像个当事人,而像个旁观者,无心者跟他在一起乐得自在轻松,有心者却总是为他忧心,被他刺伤。 “都他妈怪乌世明,要是末世真来了,我们第一个就把他办了!”林梦之愤怒得口齿不清。 警察来了。 随着砰砰几声关车门的声音,七八个装备一身硬甲戴着头盔的武装警察跳下车,雨水被他们脚下的皮靴踏得飞溅。 他们两两合作,游荡着的几只丧尸被挨个套上麻袋,袋口一栓,全都扔上了后车厢。 林梦之看他们收拾丧尸收拾得如此干净利落,暗暗松了口气。 警车没有立即开走,其中一名身形高大强壮的武警走到了林梦之家的院外,他低下头,看见了泡在雨水当中,脑袋被劈成两半的丧尸。 片刻的停滞后,他伸手打开围栏,带着两名武警走进了院子里。 “阿珩,你快进房间躲起来,你现在这鬼样要是被看见,他们一准也给你套麻袋拖走!”林梦之拽着乌珩,把他塞进了自己卧室。 林梦之捡起地上菜刀假装比划的时候,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三个武警都人高马大,为首的尤甚,黑色制服包裹着他们孔武有力蓄势待发的身材,外套钢甲,身上挂着的枪支更是林梦之现实中从未见过的,迎面扑来的威压让林梦之差点把菜刀掉在了地上。 “你报的警?”为首的人嗓音沉冷。 “啊?对,我的电话号码尾号是7788。” “……”闻垣看着面前这个表情憨傻的男生,不确定地问道:“外面那个人是你杀的?” “人?你说那个丧尸?是我杀的。” “丧尸?这个称呼倒有趣。”闻垣身后同样带着头盔的青年朗声说。 林梦之紧张地看着对面这几名武警,对方几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警察。 “今晚的事情,在政府下发通知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消息泄露,你可能会面临故意杀人的指控,当然,如果你能够信守承诺,政府也会给予你丰厚的奖励。”闻垣目光锋利地看着林梦之,他除了给林梦之施压,还没忘用余光去扫视整个客厅,客厅面积很大,但却几乎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堆满了。 听了对方说的话,林梦之连连点头。 离开时,那个被乌珩劈开脑袋的丧尸也被套上丢上了车。 从头至尾,警车连爆闪灯都没开,黑色的突击车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去,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乌珩走出房间,林梦之立刻迎上去,“我觉得问题不大!” 少年懒得再跟林梦之多费口舌,说了一句“我困了”,便拖着毯子躺到了沙发上。 x一跳一跳挪到了他的腿边,将小脑袋靠了上去。 它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林梦之,响亮说道:“傻逼。” 第11章 雨势狂放,城市积水大幅度上涨,险情预报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在市民短信箱里出现一次。 夜里,大部分人都睡不着,不仅因为动物本身存在的对危险即将来临的某种直觉,还有对于以后生计的担忧。 之前天气预报说雨季会在周一结束,而现在已经到了周日,毛毛细雨却突然转为倾盆大雨,到底是上帝准备在雨季的最后一天想将储存的所有雨量尽数倒出还是自然界针对这场灾难拉响的最后一次警报,不得而知。 第13章 乌珩却睡得着,并且睡得很香,缩在他怀里的x时不时就会醒来一次,伸着脑袋四处查看,仿佛是在确定周围环境安全。 半夜,全国各地发出防汛预警通知,降雨量上升的速度在整个雨季当中都前所未有。 林奶奶中途起了好几次床,在客厅说“雨怎么这么大”,不明情况的她嘀咕了一会儿后又回到房间重新入睡。 早上七点出头,林梦之被“唰嗤唰嗤”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翻身坐起,丢了被子就往外面冲。 厨房里,男生瘦弱单薄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灶台前,肩膀一耸一耸,手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林梦之咽着口水,“阿珩,你在做什么?” 乌珩握着刀锋铮亮的水果刀回头,“磨刀啊。” “……” “你要出门?” “嗯,雨小了很多。”乌珩看了眼厨房的窗外,已经有人打着伞上班去了。 乌珩说一不二,他磨好刀后便从林梦之家离开了。 他回了自己家。 因为就算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他也得给家里那几个做早饭,只不过今天周日,乌世明和曾丽珂不上班,起得晚,吃早饭的时间也可以往后推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一家人坐下来吃早餐。 “乌珩你这两天都跟林梦之在一块儿?”曾丽珂注意到,她这两天很少见到乌珩,虽然平时就算乌珩在家也是待在房间里鲜少出来,可还是能时不时看见他人影的。 “嗯。”乌珩咬着花卷,吃了半口,他就放下了,他现在吃面食没有味道,面粉在嘴里嚼开之后的口感很像失去水分的干泥巴。 “你们都玩什么了呀?把小芷也带上嘛。”曾丽珂说道。 乌珩扫了一眼乌芷,点了下头。 被少年扫视之后的乌芷连声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喜欢待在家里,和爸爸妈妈一起。” 曾丽珂很是高兴地摸了摸乌芷的脑袋,又问乌珩,“今天也要出门玩儿?” “嗯。” “还在下雨呢。”曾丽珂看了眼窗外,“路上可得注意安全。” 出门时,曾丽珂破天荒地从钱包里拿了两百块钱给乌珩,“早点回家。” 外面仍在下雨,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路灯始终没灭,萤火一样漂浮在半空中。 乌珩仰起伞,看了眼头顶上空,已经九点了,天依然还没亮。 他在小区门口打到车,前去刀具批发市场。 少年沉默地坐在后排座位,眉眼灰暗阴郁,皮肤透着一股生了重病的青。 司机陷在座椅里,懒洋洋地摆弄着方向盘,车里安静得像是没载客,让他浑身都不得劲,于是他主动找后排的小男生说话,“欸你说明天是不是真的雨就停了?” 乌珩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司机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老老实实地说了句“不知道”。 “我觉得悬,这天气预报就没一天准过,”司机把头往后面扭了一下,又很快扭了回去,继续说话,“你看今天这雨,我刷到好几条新闻,说好多地方都被淹了,咱们汉州要不是防洪系统做得好,多半也得被淹咯。” “淹了好,淹了我休息两天,连着跑了一个周的早班,累死人。” 乌珩仅靠一句“不知道”就让司机独自叨叨了一路,没有理睬司机的时间里,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时不时一辆班车经过,路上行人稀少,街边商店却几乎都亮着灯开着门,在雨水与雨雾当中,一道颀长又颓丧的影子出现了。 门忽然被推开时,坐在收银台后面打瞌睡的女人吓得魂飞魄散。 “我买刀。” 老板醒了瞌睡,连忙起身招呼,“要什么刀啊?我这儿的刀可不便宜。” 店内灯光很暗,只有货架上的灯带亮着,照耀得刀锋更亮更利。 乌珩目光从几个货架上扫过去,在看到最末尾时,他抬步走过去,眼前摆放的是一排排长度不一的砍刀,都没开刃。 “要砍刀?”老板跟过去。 乌珩手指碰上刀柄,轻轻握住,这一把刀身在这一排砍刀里最长,最具威慑力,但是不太便于携带,乌珩松开手,视线投向其他地方。 “你买刀是想做什么呢?”老板又问。 乌珩顿了顿,说:“杀猪。” “呃……”老板一口气梗了半天才吐出口,“虽然咱们这儿是批发市场啊,但我其实不做批发,我这儿的刀它都比较小众,杀猪刀呢,我这儿没有,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这儿所有的刀开刃之后,都能杀猪。” 乌珩话少,与陌生人更是没有交流意愿,他看了半天,站在了一柄短刀前,下面有写短刀的一些信息,刀身总长47cm,刀刃占36cm,产自日本,他用手指握住短刀的刀柄,刀柄是扁身,做了精细凤雕,正适合他手掌的大小。 看出少年明显心动,老板凑过去,小声说:“一万四。” 乌珩慢慢松开手。 老板忙又说:“你要是买超两万,我给你打七五折。” 乌珩又挑中了一把剔骨刀和一把秀气精致的裁纸刀,付完钱后,老板又大方地帮助给几把刀都开了刃,还赠送了刀具养护需要的一系列工具。 “本来我是不能帮你开刃的,但管他呢,反正过了今天我就关门不干了。” 乌珩说了谢谢,想问对方为什么不干了,又不想被揪着聊个没完,随即拎着购物袋想转身离去。 “喂,同学!”老板却忽然叫住他,乌珩回过头,对方微抬下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干了吗?” 乌珩摇头,“不好奇。” “……” 他说完后,推开门便要走。 老板又叫住他,指了指他的右边,“别从那边走,那边怪得很,容易摔跟头。” “谢谢。”乌珩走到门外,撑开伞,朝街道的右边看去,雨天的能见度很低,空中飘着雾,又掺着雨,什么也看不清。 少年站在之前下车的位置拦车,雨势跟之前一样,可雾却变得比之前浓厚,若不是手表显示时间是上午十一点,现在的景象会让他以为正值深夜。 大路朝四方延伸,街灯朦胧,商店尽管处在营业中,却纷纷闭门。 乌珩看了前方,又看向后方,后方没有楼宇,湿漉漉,黑漆漆。 朝左边看过去的时候,也就是之前商店老板所指的右边,此刻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商店的对面,他什么都看不见,再努力也看不见,雾越来越浓了。 但身后有摩托车声音传来时,听力发挥了作用,乌珩朝旁边让了几步,免得被撞到。 一阵破天的引擎声和一群男生嘻嘻哈哈的笑闹声由远及近。 驾车而来的一群人没有驾车离去,反而是停在了乌珩身旁。 “有钱没有啊?” 乌珩被推了一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茫然地抬起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剩下的两百多块钱给过去。 “你打发叫花子呢?手机转账,赶紧的。”为首的红毛看见这男生这么怂,更是理直气壮。 乌珩在网上刷到过,说因为近期奇怪的事情增多,犯罪率比往年要高出不少,施暴抢劫的案例更是成倍增长。 可他现在本就缺钱,手机银行剩下的钱还要买物资,他只能摇头,“不行,我的钱还有用。” 话刚出口,红毛旁边那辆摩托车熄了火,车上的人径直朝他走来,乌珩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掉进了排水沟里。 乌珩只能拿出了购物袋里的短刀,或许是因为对面的七八个人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脸上纹着纹身的青年一脸戾气地走来,他抬起手,拳头还没来得及打到乌珩的脸上便停在了半空中。 “草……”青年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刀,接着抬眼,撞上少年漆黑无神的眼睛。 "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有钱。"乌珩拔出刀,一脚踹倒了对方。 刀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鲜血的味道飘到鼻息前,他眼前天旋地转,食欲疯狂叫嚣起来。 少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已经乌青,他的眼瞳像是长了霉斑,他身体摇晃着,说话含糊不清。 “我去我去我去!狂犬病狂犬病,这也是个狂犬病!”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男生变了模样,屁滚尿流地爬上摩托车,随着引擎声响起又远去,乌珩面前就徒剩一个进气少出气多的人。 乌珩把刀放回到购物袋,他喘着粗气蹲下来,用手指抚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然后把沾满鲜血的手指送到嘴边。 好香啊。 好饿。 乌珩被饥饿折磨得跪倒在地。 趁着神识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又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 熬过去这一阵应该就好了。 第14章 他的身形从远处看,从一开始的笔直到佝偻。 他还背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一只很大的购物袋,伞早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整条路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现在还算是个人的话。 引擎声再次出现。 乌珩耳畔嗡鸣着,身体的发条仿佛卡住了,使他回头的速度变慢,车影一闪过,他的身体就感受到一阵剧痛。 “操你妈,看我不撞死你,免得你他妈的去咬人!” “还没死还没死,再碾几下!” “快点啊,草!” 义愤填膺的群声回荡在周遭。 几辆摩托车依次从乌珩身上碾了过去,他听见了自己胸腹被压瘪,肋骨折断后的声音,碾碎的内脏挤到了他的咽喉,他吐出血来,视野里糊成了一片鲜红色。 几轮碾压下来,少年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人形,那些人也没敢去捡他的东西,嚷嚷着为民除害,拖着被捅伤的同伴耀武扬威地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缓慢但却清晰的。 乌珩眯起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那么慢。 尽管后背和胸膛已经糊成了一团肉泥,食欲却还能催动他爬起来去找点东西吃吃的冲动,他手指动了动,觉得能啃上自己一口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饿,真的好饿。 左边有什么东西探进水沟,贴着泥泞的草地爬上了被鲜血染红的路面,它停留在了少年身旁,柔软的触手正在吸食着淌开的鲜血。 乌珩听见了窸窣声,他僵硬地转头,在一片雾色里,看见了一截水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视野里,它摆荡着,不是死物,绿色的,触手? 下一秒,他的脖子被触手卷住,他的身体被一股不可抗的巨大力量拖离了宽阔的公路。 “别从右边走。”乌珩脑海里响起道具店老板之前说过的话。 乌珩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只知道颠簸了一路,最后终于能停下了。 身下柔软,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湿润的芬芳。 他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卷住吮吸,他扭不动脑袋,但能感觉到,身体下方的东西虽然柔软,却一直在蠕动,像是某种虫子,可味道又不像,气味更似花香,令人心向往之。 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 乌珩垂眼,看见了令他都感到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的身体已经被蠕动着的绿藤贯穿,穿过他身体的藤条被鲜血染红,零星的黑色花瓣散落在各处,他所处之地,像是一片稀稀拉拉的花田。 变异植物。乌珩心里有了答案。 他的腹部已经被掏空,一根藤条紧接着掏开他的胸腔,从里面摘出心脏,其他藤条立刻凑上来哄抢。 少年半眯着眼睛,他惨白的脸上染了不少血,他眸子里映出疯抢着他的心脏纠缠成一团的变异植物,无趣寡淡的表情靡丽生艳。 他几乎被它们包裹了,身体也所剩无几了,可他仍然苏醒着。 那颗心脏被抓抢了半天,还没有个结果,一只只剩白骨的手臂突然探起来,握住了它。 这是他的心脏,自然也是他的食物。 没等变异植物反应过来,乌珩就把心脏塞进了自己嘴里,大嚼特嚼。 那些粗细不一的藤条同时停止动作,像是石化了,很快,它们高昂蓄力,少年遭受到它们猛烈的进攻。 鲜血飞溅,在昏暗的天光下,疯狂蠕动的藤条如同一个绞缠在一起的蛇窝。 吞食过鲜肉,吸食过鲜血后,成片的青藤幽绿发亮,它们的蠕动在此后莫名的餍足,直到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探起,攥住一条青藤,他五指陷进藤体,整片青藤都因此疯狂挣扎起来。 失去意识是一瞬间的事情,恢复意识也是。 乌珩蓦地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摸向自己的胸口。 还有心跳?为什么?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四肢俱在,肚子也没有被掏空,甚至,甲床也不再是乌黑色,还变成了比之前更为健康的水粉色,手上的皮肤更是白皙光滑到没有一丝纹路毛孔,宛如初生婴儿的肤质。 他看向周围,变异植物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天地一片宁静。 再次低下头时,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处的这片花田,花田被泡了不少雨水,低矮的植株被淹了许多,景象看着已然凋败。 他腿边就有几株被压弯了的,少年试着将它们扶起来,手刚伸过去,它们就主动依偎到了自己手指上。 它们的茎秆细软,植株又小,显得娇弱,在雨中不堪一击。 花瓣像是纯黑色,花蕊点着几粒金黄,花瓣触感柔软光滑,花苞像郁金香,绽放后又像罂粟花,诡异又妖孽。 乌珩认出来,是虞美人,只不过是变异了的虞美人。 第12章 少年一脚深一脚浅回到了街道上,他拾起自己的包和几把刀,迎面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他顺手拦下。 上车后,他倒在后座,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可他却并未感觉到冷,他只感到饿,此刻的饥饿比以前的饥饿更加来势汹汹。 他的意识没有因为饥饿而变得混沌,他罕见的清醒,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司机的后颈,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仿佛在翻涌、蠕动。 回到小区,乌珩加快步伐往所住楼栋走。 他没看时间,但步入林梦之家院子时,林梦之是哭着跑出来的。 “梦之,我要吃东西。”乌珩一把攥住林梦之的手臂。 林梦之感觉自己骨头都差点被捏碎了,他大喊着松手,一转头,撞上乌珩黑得发紫的瞳孔。 “阿珩,你怎么了?”不仅眼神不对劲,眼睛的颜色也不对劲。 乌珩却改为攥住林梦之的衣领,他鼻尖触上对方的鼻尖,垂着眼皮,“你闻起来,好吃。” 一股尿意窜到了林梦之的小腹。 “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去给你做!”林梦之手脚并用从乌珩手里挣脱,连滚带爬跑进厨房。 打开冰箱,他甚至都没顾得上挑菜洗菜,把塑料口袋里的西蓝花大白菜西红柿一股脑在菜板上剁开丢进煮锅,水开之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五斤水饺下去。 乌珩连书包都没放下,埋头苦吃。 林梦之站在不远处皱眉看着,“你慢点,回头烫出食道癌。” 乌珩拿着筷子,抬起头,“还有吗?” 林梦之这回不再多问,钻进厨房开了火,他把前两天特意做的一盆酥肉全部倒进了锅里,这回他没那么慌神,还切了香菜末和小米辣进去当佐料。 这一大锅,喂猪也够了。林梦之心想。 乌珩换了大汤勺往嘴里喂,他吃第一口时动作就停住了,不过他还是咽了下去,之后才道:“下次不要放辣椒了。” “辣椒?小米辣吗?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辣?”林梦之坐在地上,难道变成丧尸,口味也会变?丧尸不吃辣? “现在吃辣,感觉不太舒服。”不仅很呛,舌头还有些痛,还想扇林梦之两巴掌。 “那下次我就不放辣椒了。”林梦之点头,一点都没察觉到乌珩表情里隐藏的杀意。 眼见着第二锅又将要见底,林梦之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乌珩说道。 对方吃饱了,林梦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你他妈的吓死我了,我刚刚还以为你要把我吃了,不是,你路上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儿?这都晚上了,而且你还一身的泥,还有,我发现……你回来之后跟你出门之前不太一样了?” “你出门之前看起来像鬼一样,我要不认识你我在路上碰见你都能被你直接吓死,但你现在看起来为什么比以前的状态还要好。” 以前的乌珩总是低落萎靡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他身体表面仿佛被撒了一层灰,你看不清他,他也游离在世界之外。 林梦之知道那是因为他家里的关系,那两口子眼里只有傻子乌芷,于是乌珩就习惯性地把自己藏起来,把自身的存在感减弱到无。 他认识乌珩多年,小时候的乌珩很爱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管是记忆里的乌珩还是面前的乌珩,他们的面容都变得无比模糊。 但此刻的乌珩大不一样,他面容出现从未有过的光彩,平时总是低垂着的眉眼光华流转,恢复血色的唇染了血一般,红得艳丽尖刻。 但因为乌珩一向表情少,再脱胎换骨,林梦之也没办法把他跟妖邪联想到一起。 少年神色清冷,林梦之想,对方大概是阴差阳错成神了。 乌珩不知道林梦之脑子里已经把自己神化了,他把上午在市郊遇到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等等,你是说,你被人打劫然后被碾得稀巴烂然后被几朵花拖走吃得一干二净?”林梦之边说边慢慢朝身后挪,“那你现在是什么东西?反正肯定不是丧尸了。” 第15章 “不知道。”乌珩诚实地回答,“可能是变异了。” “又是变异?”林梦之瞪大眼睛,“那只鸟也是变异,你也变异,这个世界……” 乌珩眼前出现在市郊花田看见的那些暴起的花藤,轻声道:“世界末日早就来了,只是我们现在才察觉,只是它还需要一个正式的开场而已。” 林梦之打了个冷噤,x也站在吊灯上叫了一声。 - 午夜,乌珩在自己房间醒来,他敏锐察觉到透进房间里的光线不太对劲,随即拉起百叶窗。 天上挂了一轮月亮,月亮是紫色的,像一块质地优良的紫玉。 投射下来的光线,使乌珩想到医院的一些消毒灯,同样也是紫色。 乌珩抓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谢崇宜发了过去。 本来这么晚了,他没指望谢崇宜回,可谢崇宜却秒回。 “你知道什么关系才会时不时给对方分享自己拍到的照片吗?” 乌珩本来以为谢崇宜是在讽刺自己,他手指按到了撤回,谢崇宜却在这时候也发送了一张紫色的月亮过来。 “乌珩同学,你作何感想?” “我不知道。” “语音聊?” 乌珩时常跟不上谢崇宜的节奏,因为谢崇宜聊天没有节奏。 乌珩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他主动给对方打了语音通话过去。 电话接通后,乌珩却没有作声,直到对面不确定地叫他,“乌珩?” 谢崇宜的嗓音是同龄人中少见的低沉但不沙哑的少年音,跟他这段时间给乌珩的恶劣的印象有一定的出入,没那么讨人厌。 “嗯,我是。”乌珩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手指抠着手心。 “你半夜给我发消息,是在害怕吗?”谢崇宜的话说得关切,语气却尽是调侃。 “不是,”乌珩否定得飞快,他目光看向窗外,看向那轮颜色漂亮到诡丽的弯月,“今天是周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你觉得今天之后,一切会恢复正常吗?” 谢崇宜:“这个问题不符合你现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问点别的。” 乌珩深吸一口气,“我认为天亮之后,外面可能就会像那些电影里面一样。” “哪样?” “可怕吧。” “那你害怕吗?”谢崇宜又问出了最开始的问题,并且说,“我在学校,你要是害怕,可以来找我。” “你在学校?” “学校人少,在学校躲躲。”谢崇宜刚说完,后面就跟着一声笑骂,明显是旁边还有人。 乌珩不关心谢崇宜跟谁待在一起,学校里都有谁,他拒绝了谢崇宜的邀请,“还是不了,这种时候再出门不安全,我楼下有梦之,我不怕。” “梦之?你那个发小?”谢崇宜笑了一声,再接着说时,语气明显疏离冷淡了许多,“祝你好运,挂了。” 挂了电话,乌珩后知后觉,自己不仅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还好像被谢崇宜甩了脸子。 他将手机丢到一旁,坐到窗边,眯眼看着月亮。 他身体并未对这种奇异的色彩感觉不适,甚至感受相反,有一股微弱的能量,从指尖传遍全身。 像武侠片里一样,乌珩往窗外推了一掌。 无事发生。 看来没有因祸得福获得内力那样的东西。 紫月的颜色深浅一直在伴随着时间改变,到熹微出现,它变成半透明,像以前出现的月亮一样正常消失。 紧接着,太阳出现了,城市上空被铺上一层浅金,雪白层云被投射成金纱,游龙飘动,美不胜收。 看着眼前久违的日出,乌珩忍不住屏住呼吸。 小区里传来了欢呼声,不绝于耳。 雨季持续三年,太阳的身影也消失了三年,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此刻的日出热泪盈眶,无一不欢欣鼓舞,沉寂三年的生机皆在这一刻焕发。 乌珩静静地坐在窗边,直到脸上被日光晒得发烫,他才低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地升了起来,按照这个爬升速度,估计不到九点钟,太阳就会升至正空。 可现在所有人都还未曾察觉到这种异常,一楼的花园已经有了不少人跑出去沐浴阳光。 乌珩又看了现在显示的气温,25。 他翻身跳下床,发现昨天穿的厚外套已经没法上身,他随便拿了件衬衫套在身上,先给林梦之打了电话。 “太阳出来了!”林梦之兴高采烈,“我们买了那么多物资,我们完了!” 乌珩拿出所有的水桶水盆接水,“你看一下时间。” “我草!五点四十七!”林梦之怔怔看向窗外那些还在欢声笑语的人,“他们完了……” “你多接点水放着,我担心天气走向另一个极端,那样就有可能停水停电。”虽然他跟林梦之买了不少大桶的纯净水,可桶装水占地太多,所以也没买特别多,现在当然是能多一口水就多一口水。 林梦之脸色一变,他扑到窗户上,打开窗户,声嘶力竭地朝那些熟面孔大喊:“你们快回家!进屋!快点啊靠!不要待在外面!” “这太阳有鬼!” “张嫂子!梅梅姐!” 日光的明亮没能维持太久,光线缓慢地变淡。 起先乌珩以为是云团飘过,遮挡住了太阳,可当他站到落地窗边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阳光颜色淡了,而是太阳颜色变了。 太阳变成了紫黑色,仅边缘还有一层白亮的光晕,大地因此陷入一片昏茫怪异的暗紫色调。 那些在花园里沐浴阳光的人脸上出现统一的不解表情。 “怎么回事啊?” “这种太阳我还没见过呢,赶紧拍两张!” “算了,回去睡觉了。” 一名还穿着睡衣的女人打着哈欠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旁边一道黑影从后而来,将她用力扑倒在地。 噗嗤一声,女人的喉咙被咬穿,鲜血喷溅到附近几人的身上。 尖叫声响起后,不断有人被扑咬,惨叫声和嘶吼声此起彼伏,宛如野兽进食的低吼声更是密集不断。 暗紫色的光线下,残缺变形的身影越来越多,它们晃来荡去,在花园,在楼道里,寻找着新的食物。 许多不明情况的人,不管是出门上班还是买菜,刚一走出门口,就会被饥饿难耐的丧尸扑咬啃食,然后彻底失去声息,最后沦为丧尸中的一员。 乌珩站在窗户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从开始到结束,他呼出一口气,伸手关上窗户,低头打开手机。 果不其然,网上全是官方删都删不及的消息,配的图更是血腥得上传即崩。 [我报警了,但是没有人接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多之前那样的狂犬病,而且传染速度更快了,被咬了之后当时就会发疯,我不敢出门了。] [求助求助,我老公突然发疯咬了我儿子,我现在把他们关在了卧室,我要怎么办?送他们去医院吗?] [没有人出来管一下吗?] [为什么外面都是那种东西?我的天呐,他们会疯狂攻击路人!] [这是丧尸!世界末日来了!抄家伙啊兄弟姐妹们!] 乌珩没有参与网友的讨论,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局面。 他打开微信,直接跳过林梦之几十条的最新消息,看了眼跟谢崇宜的聊天框。 谢崇宜没有任何动静。 乌珩总觉得谢崇宜比大多数人都知道得多,而且对方身上的味道他到现在都很怀念,所以他愿意主动,想了想,他给对方发去消息。 “谢崇宜,你还好吗?” 等了两分钟,谢崇宜才回复。 “我还好,你跟你的梦之还好吗?” 第13章 乌珩抓着手机,过了几秒钟,他才回复对方:“挺好的。” “你还没死,你变异了。”谢崇宜眯起眸子。 乌珩这次倒没有瞒着谢崇宜,直接就说了。 “我不知道。”乌珩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都被变异植物大卸八块了还能完好无事,但除了变异,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可如果是变异,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任何变异的证明,除了……气色好像好了点,头发好像没那么干枯了,可这又算什么变异,在末世降临后,这只能算变得可口。 在如此混乱无序的情况下,谢崇宜一个电话给乌珩打了过来。 汉州一中高三1班的教室,谢崇宜坐在阳台上,他低头看着在楼下嘶吼扑咬着铁门的丧尸,问手机那头的少年,“乌珩,我是谁?” “你是谢崇宜。” “我告诉你两件事情,一,丧尸分两种,一种就是即咬即变,神智全无,与野兽无异;还有一种则畸变速度缓慢,具有正常人的思考能力,在没有彻底畸变之前,外表也与常人无异,但从畸变开始的那一刻起,它们就不再是人类,并且只吃活物。” 第16章 谢崇宜慢条斯理,逗狗似的,往楼下扔了一只矿泉水瓶,那群丧尸立刻高吼着扑过去,他笑起来,笑容堪称明媚。 乌珩想起了学校里的陈双和赵钱孙,他们好像就属于谢崇宜所说的后者。 “第二种,更危险。”乌珩低声道。 “你可以靠气味分辨它们,只要是发生畸变的人,他们的身体都已经腐烂或者正在腐烂,所以他们会产生一种人类身上没有的腐臭味。”谢崇宜说道。 乌珩下意识点了下头,后知后觉说“知道”,又追问,“你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谢崇宜:“上帝是公平的,他没有让人类完全成为砧板上的鱼肉,所以他随机挑选了一部分幸运儿,给予了他们可以与这次灾难相抗的特殊能力,乌珩,你是幸运儿中的其中之一吗?” “……我不是。”乌珩敢肯定,因为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幸运这两个字,他是如此的普通,如此的平平无奇。 “那很遗憾了,我是。”谢崇宜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当然,也没有炫耀意味。 但正因如此,才更令人不爽。 个别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到了本该人人平等人人等死的末世,上天却依旧眷顾他。 “你有什么能力?”乌珩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经历,魔幻又血腥,他已经做了一个普通人在这时能做的一切。 “想知道?”谢崇宜说话带着钩子似的,“来学校找我啊。” 乌珩看着窗外重新出现的太阳光线,问道:“我后面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谢崇宜却沉默了半天才出现声音,“你打算以什么身份跟我通话?” “……同学。” “我们很熟吗?” 的确,在这之前,乌珩跟谢崇宜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这两天也是他主动居多,谢崇宜那么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主动只是为了互换信息。 “不熟,”乌珩绞尽脑汁,套用林梦之平时与人交往时的方式,“多聊聊,就熟了。” “……”过了会儿,谢崇宜轻笑一声,“行,那你以后多找我聊聊。” 这次由乌珩挂断电话。 因为乌世明从房间里揉着头发走出来了,“外面怎么那么吵?” 他身后跟着打着哈欠的曾丽珂,她看着窗外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明亮光芒,“哟,出太阳了?” “爸爸,妈妈,早上好。”乌珩不知道要怎么说明现在的情况,他顿了一下,低声说:“末日降临了。” 乌世明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曾丽珂也跟着笑了起来。 乌珩神色默然地看着夫妻俩。 乌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她抱着布娃娃一脸仓惶,“爸爸妈妈,我看见隔壁家的李叔叔在吃楼上的小梦阿姨!” 她房间位置好,坐北朝南,还有整面落地窗,又是二楼,很接近地面,能看见的场景肯定要比家里其他人全面得多。 “小芷你在说什么呀?是不是做噩梦了?”看着小女儿煞白的脸,曾丽珂满脸心疼地走过去。 乌珩则无视她们的母子情深,转身再度看向窗外,天又大亮,初阳和煦,地面上却如同炼狱,满目疮痍。 目之所及已经没有活人,之前的混乱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零散的残肢毛发遍地,眼睛灰白的丧尸散落在各处,他们四处嗅闻,唇齿无意识地开合,身上沾满污血。 一个手上还挎着一只菜篮子的老年丧尸从乌珩眼前的窗户底下路过,头顶几片枯叶飘落,一眨眼的功夫,老年丧尸身体就被齐刷刷飞刺而来的树枝捅穿,将老年丧尸吸食得只剩下一层皮与几根骨头之后,树枝缩了回去,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是他们这栋楼旁边的一棵西府海棠树,因为雨水过多烂了根,物业小心呵护也只是让它没死,却再未开花。 今天却不一样,它枝头不仅绿叶葱茏,还挂满了娇嫩花苞。 如果乌珩没有亲眼看见它吃掉从树底下路过的丧尸,他大概会对眼前此景产生欣赏之情。 乌世明和曾丽珂经过乌芷提醒后,早已站在了乌珩身旁,他们没有错过刚刚那一幕。 曾丽珂脸上血色尽失,她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丧尸,“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妖怪?” “物业没有报警吗?”乌世明大步去拿手机,拨打电话,结果不管是给物业打还是报警,都告知他全部占线。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曾丽珂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对面楼栋里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一把菜刀走出来,那一群吃人的东西闻到活人气息,蜂拥扑去,男人挥着刀一顿乱砍,但这些东西却好像没有痛觉似的,男人逃跑不及,被扑倒在地,没有一会儿,惨叫声响彻小区,一群丧尸围着他开始享用大餐。 曾丽珂双腿发软,她坐到沙发上,捂着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乌世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这肯定不是小范围情况,估计各地都出现了一样的现象,所以警察根本顾不过来。” 曾丽珂点了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只能等待救援,”乌世明尽管腿都在发抖,声音却依然冷静,“乌珩还说末日,哪来的什么末日,这些玩意儿遇到热武器,眨眼就收拾干净了。” 乌芷抱着布娃娃,看向窗边沉默不语的乌珩,哥哥明显不认为爸爸说的是对的,那她也不会认可。 “那么在救援没有来之前,我们暂时都不要出门了。”乌世明说道。 “不出门?!那吃的喝的从哪儿来?”曾丽珂震惊道。 乌世明一言不发,打开了电视,上面正好播放着实时新闻。 女主播表情严肃,语速适中,“……各地临床医学药学专家以及动植物学等专家纷纷已由专人护送前往京市,研究对应治疗手段以及防护策略,目前已能确定该病毒依靠体液传播,一旦被病人咬伤,感染率以及死亡率皆为百分之一百,所以请广大市民谨慎出门,做好防护。” “网友称被感染的病人为丧尸,遇到丧尸,只需重击它的头部,便能得救脱身,而在看见体型异于平常的植物时,则可远离或绕行。” “在等待救援期间,请广大市民准备足够的食物与水,我们全国上下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势必打赢这一场攻坚战!”女主播声音响亮,情绪激动,只是她刚准备说下一段,身边就传来了嘶吼声,随后,新闻中断。 乌珩没看新闻,他站在厨房,拿着一板鸡蛋,敲开一个往嘴里倒一个。 客厅里惊恐惶然的乌世明和曾丽珂让他无动于衷的目光出现了细微的松动,他们也会害怕? - 汉州一中。 谢崇宜被挂了电话之后,脸上惬意轻松的表情消失,不过不是因为乌珩。 他伸手比了比学校跑道边的杉树,枝叶繁茂,冠如巨盖,目测,一晚上抽高了五米。 “老谢,你在跟谁打电话?”薛慎悄无声息走到谢崇宜身后,他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谢崇宜打电话的表情像是在跟人调情,这都什么时候了? “乌珩。”男生没有遮掩。 “乌珩?你怎么还跟他通上话了。”薛慎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景象揪心,那些丧尸里面,有日日见面的保安和老师。 谢崇宜偏头看着薛慎,目光写着不赞同,“他挺有意思的。” 薛慎只知道乌珩跟自己一个班,可他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印象,所以他对乌珩一点都不感兴趣,现在也没心思分给无关紧要的人,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谢崇宜脸上一点紧张神色都没有,他依旧跟日子太平时没什么两样,淡定到让人感到冷漠。 “那……那个,我想回家。”教室里有个背着小包的女生站起来小声说,“我本来以为网上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可现在一切都印证了,我想回家,我想跟我爸妈在一起。” “我也是。” “我也是。” “我好担心他们。” 教室里总共有二十多个人,除了谢崇宜和薛慎,其他人都是为了冲刺高考最后的阶段,日日四五点就到了教室复习,今天他们也跟平时一样,可世界却跟平时不一样了。 “班长,我们可以回家吗?” 他们从后面看着谢崇宜。 谢崇宜是他们的班长,性格淡漠疏离,平时颇有点儿尔等凡人皆退散的高贵冷艳,可实际,他的高贵是桀骜不羁,冷艳是棘手刺头。作为班长,他管理班级也从不靠温柔与周到,全靠威逼利诱的非人手段。 “想回就回啊,问我干什么?”谢崇宜形状漂亮修长的手指往半空中抛着钢笔,又接住。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显得完全没把这场“意外”当回事儿,让后面好些同学都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