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第1章 初至 大靖有二十个州,其中湖州和临湖州统称“两湖”,乃有名的鱼米之乡、蚕桑重地。湖州辖下有八府,这个故事发生在两湖交界的景泰府霞照县,源头起自乌油镇绿湾村郭家。 七月中旬,田野里稻禾已经收割完毕,空田和棉花等作物黄绿相间,更有四通八达的水道蜿蜒交错,几处烟村和水乡小镇点缀其间,好似一匹灿烂而生动的织锦,远处,苍翠山峦历历可见。 绿湾村环一弯绿水,村人皆依水而居。 此时正是早饭时节,家家屋顶上炊烟袅袅。 今天,绿湾村似乎不太平静,无论是在家做家务的媳妇婆子,还是在田间地头收拾庄稼的汉子,都扎堆窃窃私议一桩大事: “听说了没?李家的红枣怀上了!” “昨儿听人说了个影子。这是真的?” “怎么不真!都鼓这么高了。穿大衣裳都盖不住呢。” 说话的人一面说一面用手在肚子前面比划了一下,让众人看。 “哎哟!福田这娃真是作孽。他不是跟郭家的清哑定亲了么?” “谁说不是呢!这下好了,郭老头那是好惹的!” “福田那小子昏头了!放着又好看又本分的清哑不要,去招惹红枣做什么?郭家家底多厚!又最是心疼这个老闺女,当小姐一样养呢。平日里除了做些家务活计,都待在楼上织布织锦,从来不大出门的,养的白嫩嫩的。不比李红枣强?” “嗐,年轻不懂事呗!”说的人忽然四下看看,然后放低声音,“红枣那丫头别看才十几岁,说话嗲声嗲气的,眼睛勾人,走路把个屁股盘子扭来扭去,男娃娃家没经过事儿的,哪受得起。” “瞧好了吧,郭家不能放过张家。” “这还用说!郭守业两口子什么人?那是顶顶精明厉害的!郭家几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回要闹大了。出人命都不一定呢!你说,郭家会不会要把红枣和福田沉猪笼?” “说不定真会。” “不得了了,真要出人命了!” …… 人们虽然又感叹又惋惜,却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仿佛很期待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家长里短,永远是调和百姓生活的佐料。 从绿湾村西边进入,沿着一条槐柳夹道的堤坝深入村中,拐到村子东南角,便可看见一带土墙,呈半圆弧状向南围住十几亩大的地方。 这,便是众乡农口中的郭家了。 从外看去,郭家院内树木葱茏,林间隐露瓦檐,不像农家,倒像大户人家修建的园林,然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并无亭台楼阁和华屋。 院内果木茂盛,枣树上的枣儿皮现红晕,快要成熟了。树林下好些公母鸡和小鸡娃正悠闲溜达,或在草中啄虫吃,一条碎石通道蜿蜒伸向林木深处。 沿着道路走近屋舍,便可看清是东西厢房夹着北上房的格局。 南面无房无墙,全敞开的。门前向南牵出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路两旁均以竹篱笆围着,里面各色时令蔬菜生长正旺。路尽头是水,水边搭着木跳板,上搁着一块洗衣石,旁有棒槌。前方,连绵的荷叶遮住白水,入目全是翠绿。南北两岸全是丰茂的竹林。 一阵“嘎嘎”声从下游传来,原来是竹篱圈住一块水面,一群鸭子在荷下嬉戏,荷叶被它们踩踏碰断不少,远不如别处稠密;再远处还有几只大白鹅悠闲自在的浮荡着;加上门前台阶上卧着的大黄狗,一切都提示这是个地道的农家,不过家境殷实些而已。 此时,郭家上房二楼东屋内却气氛沉凝。 这是一间闺房,房内桌椅箱笼虽不精致贵重,却也十分齐全整洁。架子床上悬着粉色纱帐,洗得有些发白,就像躺在床上人儿的脸颊,失去本来颜色。 床前,郭守业和妻子吴氏看着老闺女郭清哑揪心难受。 随着一阵“蹬蹬”上楼脚步声,一媳妇端着一粗瓷盅走进来。 来到床边,她轻声提醒吴氏:“娘!” 吴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忙俯下身子凑近枕头,轻声唤道:“清哑,清哑?你二嫂炖了红枣莲子汤,起来吃一口。” 唤了几声,床上的人才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 吴氏强笑哄道:“闺女,咱不难过了噢!张福田那畜生东西,嫁不成他才好呢。要是等成了亲才出这样事,那才真苦呢。现在好了,把这亲退了,娘和你爹帮你再寻个好人家。” 郭守业也心切地看着小闺女,眼神表达了同样意思。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老闺女已经芳魂渺渺,不知在何处了。 现代的哑女郭清雅穿越过来,代替了郭清哑。 郭清雅出生在书香世家,父母都在北京一所大学任教。 因天生不能说话,她断断续续上了两年幼儿园后,便再不肯去任何学校,医生诊断她患有自闭症。于是,父母便亲自在家教导她。除了文化课,爸爸还教她书画,妈妈教她弹古琴。 在信息万变的现代,她更像一个古典少女。 八岁的时候,妈妈说她成绩很好,问她要不要上学。 清雅慌忙摇头,神情怯怯的,很瑟缩。 十岁的时候,妈妈说她弹琴跳舞都很有天赋,问她要不要上艺术学校。 清雅还是摇头,神情很坚定。 十五岁的时候,妈妈问她想不想上高中、考大学。 清雅依然摇头,这次神情很安静。 十八岁的时候,爸爸说她古琴弹得极好,问她想不想出名。 清雅漫不经心地摇头,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爸爸妈妈见了相视而笑。 妈妈拥着她柔声道:“你能看透,我和你爸爸才真放心了。轰轰烈烈的人生虽然动人心魄,平平淡淡才是真!” 清雅天生残疾,童年时很自卑,不愿接触人群,也因此能沉下心学习一切,并能自由发挥自己的天赋。她始终像个旁观者,静静地关注红尘人生。当看破了鲜花和掌声背后的艰难、空虚和诡诈,便不再执着于名利和别人的眼光。 她拥有同龄人所不具备的安静和恬淡。 这便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后来,她大大方方地走上社会,在附中门口开了一间书屋。 白天,她一面卖书,一面看书、写字,有时编织毛衣。 早晚,她会在房内弹古琴。 邻居们听惯了琴声,已经分不清是她弹的还是放的唱片。 有时,她穿着柔软的紧身衣对着落地镜跳舞,静静地抬腿、伸臂、旋转,好像鲜花静静绽放。这是她锻炼的方式,因为她实在太少运动了。 哑巴美女像一株幽兰,静静穿行在校园内。 二十二岁时,清雅有了男朋友,叫刘真。 他是爸爸的学生,对她很呵护。 爸爸说:“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要找个可靠的男孩不容易。刘真是农村考上来的,朴实忠厚,可以托付终身。爸爸不会看错的。” 恋爱中的清雅很憧憬未来的生活。她擅长织衣服。帮自己织,也帮爸妈织,后来帮男友织;再后来又为还不知在哪的孩子编织,从几个月的到七八岁的都织了。不同季节不同款式,攒了几柜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美好结束于她二十四岁这年的夏夜。 这天,清雅从书屋下班后,静静漫步在校园幽僻小径上。 忽然,她听到前面树下传来一男一女说话声,那男声很熟悉,正是她的男友刘真: “这事不能急。” “还不急?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漂亮的哑巴?” “怎么会!” “那你怎么拖到现在也不跟她摊牌?” “我怕伤害她。菲儿,清雅真的很善良,也很单纯,又不会说话,我狠不下心去。我真要是这样无情义的人,你还会喜欢我?” “可这事迟早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除非你骗我!” “菲儿,我何苦骗你呢!清雅是很漂亮,很高雅,会弹琴……” “她这样好,你瞎了眼追我?” “嗨,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呢?清雅是好,可惜我就是个大俗人,消受不起她!刚谈那阵子还算动心,时间久了一点热情都没了。你想想,两个人面对一整天,你说再多话也没人回声——不,也有回声,她弹琴。听着《高山流水》,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你想我是什么感觉?再好听也听腻歪了!我还不如听摇滚自在惬意呢。不怕你笑话,我都没吻过她!——我不敢吻她,也没那个激情。她那样子,说好听的是高雅,说难听些就像个活死人,不真实,冷冰冰的没点热乎气——”男子一面低声说话,一面用手抚摸怀中女子丰满的胸部,气息粗重起来——“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摸着舒服,感觉踏实。” 随着他的抚摸,妖娆的女子**起来。 清雅浑身颤抖,眼中滚下大颗泪珠。 她呆呆地看着依偎在暮色下的男女,张着嘴却发不出一声。 许是受不了,她猛然转身疾步走开。 暮色渐浓,路灯都亮了起来。 不知转了多久,清雅来到一个荷塘边,池中荷叶密密层层,间有荷花亭亭玉立。在朦胧路灯照耀下,她觉得前面一片璀璨明丽,鲜花如锦,有个朦胧的人影站在花丛中对她招手,便想过去看看。 慢慢地,她走入水中。 她是会游泳的,沾了水也不惊慌。 当冷水包裹她,心中弥漫的悲伤淡去,仿佛被水洗去了。 她感觉轻松释然,于是继续往荷叶深处走去。 直到窒息的感觉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可是,她忽然觉得很疲惫,不想再动弹。 就这样,她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她想起爸妈,才急忙要回家去,却再也动不了了。 …… 再醒来,便是郭清哑的身居处。 她没有尖叫——她自生来便没有叫喊的习惯;她也没有惊慌——她安静惯了,少有惊慌;她接收了郭清哑的全部记忆,因此得知自己穿到大靖朝一个水乡农家女孩身上。这女孩子才十四岁,小时候也不会说话,万幸后来治好了,却因此少言寡语。 这是一个殷实又“强悍”的农家: 厉害的爹,精明的娘,主掌郭家门户; 大哥郭大全人称“郭笑脸”,最善周全人事; 大嫂蔡氏泼辣彪悍,远近闻名; 二哥郭大有是个木匠,性格内敛,含而不露; 二嫂阮氏贤惠温柔,邻里常夸; 三哥郭大贵才十五岁,热情又冲动,尚未娶妻; 再就是淘气可爱的几个小侄儿女了…… 郭守业年少时随父亲外出做生意,挣了钱回乡后置办了百亩田地,还盖了郭家大院,是绿湾村殷实的庄户人家。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郭家自然也不例外,争争吵吵、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但全家上下在两方面从来坚定不动摇: 对外,父子婆媳、兄弟妯娌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对内,老两口偏疼小幺女,哥嫂疼爱小幺妹。 郭清哑十二岁那年,同村张家上门为第二个儿子张福田求亲。 郭守业见张家根基还不错——有几十亩田地——张福田还算诚实勤勉,他又舍不得闺女远嫁,便答应了这门亲。 定亲后,郭清哑再见张福田便羞羞答答的,兼有些朦朦胧胧的心跳欢喜感觉;张福田面对清哑也束手慌脚、面红词钝,行动上却又十分关照她,显见得很倾心这个小未婚妻。 简言之,这门亲虽是父母之命,他们却情投意合,很满意。 谁知晴空一个霹雳下来,致使芳魂窅然。 郭清雅将这些过滤后,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爸妈了! 她心头涌出一阵哀伤,是那样浓烈,以至于分不清到底是原主残留的意识,还是她自己切身感受;是因为前世失恋误丧性命伤心,还是因为今生失恋不堪打击伤心;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她被浓浓的哀伤包裹、侵蚀,茫然不知如何。 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爹娘,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吴氏正小心地打量揣摩闺女,忽见那平静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慢慢的长睫毛又阖上了,顿时心房就像被人一把攥住般,捏得生疼,还喘不过气来。 *** 拖拖拉拉的,终于又和朋友们见面了。原野呼唤新老朋友! 第2章 大闹 她回头对郭老汉道:“不想吃,等睡起来再吃吧。” 郭老汉一声不吭地站起,背着手下楼去了。 吴氏也起身,紧跟着他下楼,阮氏留在房里照顾小姑子。 到外面廊下,郭老汉在一条长凳上坐了,对门口玩石子的几个娃喝道:“勤娃子,你爹呢?叫你爹你娘来!还有你二叔三叔,都喊来!” 郭勤郭俭郭巧一齐停下动作,爬了起来。 七岁的郭勤将乌黑的手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回道:“爹在屋呢。二叔也在屋里头。三叔一早上就下地去了。”跟着仰头扯开嗓子喊“爹——二叔——” 一声未了,郭大全和媳妇蔡氏、二弟郭大有一齐从东厢跑出来。 原来他们也正聚在一处说妹妹的事呢。 来到廊下,郭大全低声问:“爹,娘,小妹好些了?” 吴氏眼睛一红,哽咽道:“好什么!都去了半条命了!” 两兄弟倒抽一口冷气。 蔡氏张口就要骂,却听婆婆咬牙道:“这回老娘要是饶了他们,就不是人养出来的!”忙把话咽了回去,静听吩咐。 郭老汉板着脸对郭大全分派:“老大,你和你媳妇先去。” ——这是去闹事的! 接着他又转向郭大有,道:“老二,你和你媳妇等会去。” ——这是去讲理的! 两兄弟和媳妇一齐答应,并不问结果。 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后出面的才是爹自己。 ——那是去收场的! 蔡氏多嘴问道:“爹,咱去张家还是李家?” 郭老汉瞪了她一眼,似乎怪她太愚钝,道:“当然去张家!咱跟张家定的亲,去李家干什么?” 郭大全扯了媳妇一把,慢悠悠道:“去张家照样能骂李家。” 蔡氏便恍然大悟,不再问了。 吴氏冷着一张脸,盯着蔡氏道:“老大媳妇,你往常一张嘴不饶人,我是怎么教你的?” 蔡氏忙赔笑道:“娘教我:做人不能张牙舞爪的,人家不敢沾。” 吴氏提声道:“我是这么教你。可今天不一样,今个叫你出头是为了正事。这做人哪,平常小意和气是没错儿,可该硬的时候还得硬,不然人家当你好欺负,有事没事跑来踩你一脚。你到那晓得怎么说?” 蔡氏振奋道:“娘放心。媳妇非把他祖宗十八代给骂翻不可!” 吴氏满意点头,道:“去吧。早去早回,等你们吃早饭。” 郭大全答应一声,便和蔡氏意气昂然地走了。 郭老汉又对郭勤道:“勤娃子,去叫你三叔。” 郭勤也振奋地答应道:“嗳,爷爷。我马上去!”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这里,吴氏又上楼去看郭清哑。 她一怕闺女想不开做傻事,二是换阮氏下来上张家去。 郭老汉坐在门口编筐子,板着的脸颊能刮下冰,震得四岁的郭俭和郭巧都不敢玩笑了,只悄悄地比划使眼色,玩起哑剧来。 再说郭大全和蔡氏,到了张家门口,蔡氏拉开架势把手一拍,一嗓子嚎得整个绿湾村都听见了:“张福田,给老娘出来!” 这一开声,那些从地里刚回来,还扛着锄头、挑着担子的村人也不回家了,径奔张家而来;水边洗衣裳的媳妇婆子也丢下棒槌,赶集似的跑来;正在家吃早饭的,也端着碗赶过来;小娃们更是蜂拥而至,张家门口顿时人喊狗叫。 张家人正吃早饭,闻听全心慌慌地涌了出来。 唯有张福田,丢下碗躲进后园子去了。 张老汉和大儿子接驾似的将郭大全请进屋。 蔡氏却死活不肯进去,叉腰站在张家门口高声骂起来:“张家儿子不要脸的,偷鸡摸狗的畜生,盘算的好买卖呀!把人闺女肚子弄大了,到时候花轿抬一个,肚子还揣一个,一下进门俩,赚大了!那还上郭家求亲做什么?我呸,坏我郭家名声!叫老娘说,往后张家儿子娶亲别请人说媒了,专一门扒人裤子——”张大娘觉这话太难听,大急,拦住她求道“她大嫂,这事不怪我们福田,都是红枣……”蔡氏猛然拔高声音压过她——“李红枣那个骚*货!这么点大就勾男人。将来还不晓得要偷多少汉子。将来老李家闺女出嫁也别请媒人了,李家的闺女看上谁了,把裤子一脱,没有完不了的事……” 围观的人顿时跺脚轰笑,又敬佩不已,都说这媳妇嘴忒厉害。 张家堂屋,郭大全也对张老汉和张家大儿子张福荣严厉斥责。 他的风格和媳妇完全不同,便是疾言厉色也让人如沐春风。 大凡人咧嘴笑的时候,两颊肌肉会自然坟起,郭大全天生了一副笑模样,加上能言会道,与他相对总令人不知不觉产生信任感,从而顺从他、附和他。 就见他用两指敲击桌面,正颜道:“张大叔,别怪我媳妇说话难听,实在是福田做的这事叫人没法子忍。福田稀罕李红枣,大叔就该去李家求亲,别上我郭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住一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郭家什么样人,张大叔心里一本账。就算我们老实本分,也不能这样糟践我们、打我们脸!” 张老汉羞愧痛心道:“大侄子,这事是我家福田不对……” “张福田喜欢李红枣,我也没话说。让我家小妹怎么见人?”郭大全打断他,先冠冕堂皇两句,又狠踩下去,“后生家年纪亲,没经历过的,也难怪。人家姑娘送上门来了,就喜欢的不知姓什么了,当是好的了。他不懂事,大叔这把年纪什么不知道?当姑娘时就这样,往后成亲了,见了汉子还不往上凑?到时生的娃,谁知道姓张呢还是姓李呢还是姓王呢,还是姓别的呢,都说不准!” 张老汉和张福荣听得脸都黑了—— 若郭家这门亲结不成,李家红枣也没法娶了。 可他们又不好指责郭大全,因为他们心里也怨怪红枣。 外面,蔡氏正撒泼痛骂,郭家第二支援助人马到了。 是郭大有和阮氏。 张大娘如见救星,心想这两口子是讲理的,忙一把拉住,指望他们劝住自己大嫂,别再骂了,今天张家丢人够大了。 郭大有和阮氏的确讲理,但不是帮张家讲理。 阮氏对着围观的媳妇婆子们推心置腹、将事情掰开分析:“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问究竟的。我郭家不是霸道的人家,福田喜欢红枣,好好上郭家说,我爹我娘还能不答应退亲?非要弄出这事来!知道的说是福田红枣做了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郭家不讲理,死皮赖脸硬贴着张家,破坏人家好姻缘呢。可是婶子,你们是晓得的,我公公婆婆最喜欢小姑子,不舍得她嫁远了,要不然上回镇上有人来求亲,还不答应了。原想张家是一个村子的,知根知底,把闺女嫁眼跟前放心,就没想到福田这样有‘出息’!婶子你们说说,我郭家丢得起这个脸面么?” 几个婆子都点头,对张大娘道:“弟妹,这事是你张家不对。” 张大娘哭丧着脸道:“是,是张家不对。” 郭大有质问道:“张家怎么不对?” 这时,张老汉禁不住外面闹,和郭大全等人也出来了。 听见郭大有质问,他一咬牙,当着一村人放低身段对郭家兄弟赔罪道:“大全侄子,大有侄子,这事都是福田糊涂,鬼迷了心窍。过后他都醒过来了,后悔的很呢。想要去郭家认罪,又不敢去。大叔不怕,大叔给你们赔罪了。先前我就跟你婶子说,等下要上门去对郭大哥和嫂子赔罪。一会我们就去。” 郭大有扬声再问:“是福田糊涂?” 他轻易不说话的,这样高声,立即引得众人瞩目。 张老汉硬着头皮道:“是,我早上就抽他了。” 郭大有冷笑道:“福田年纪轻,做了错事骂他糊涂也没话说。大叔可不年轻了,大叔晓得这事怎不上郭家说去?要不是红枣跑到我小妹跟前显摆福田多么多么喜欢她,我们才晓得这回事,大叔还指望瞒多久?是不是等清哑的花轿抬进门才肯告诉?到时候明着娶一个,暗中养一个,张家人财两得是不是?” 人群“轰”一声炸开,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张家人。 张老汉慌乱地摆手,死命澄清:“我们也是才晓得。大有侄子,我没想瞒郭家。我……我们就是……就是想……” 郭大有截断他话道:“大叔是想拖着,等李家红枣自个把胎给打了,这事就算瞒混过去了。是不是?” 张老汉额头汗下来了,拼命否认。 张家其他人也都坚决否认,说才知道这事。 李红枣就住张家隔壁。 郭家人闹起来,李家人都缩着头不敢吭声。 然听到后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跑了出来。 来人是李红枣的娘。 她年轻时颇有几分颜色,性子又爽快,比一般乡村媳妇别有一股风流味道,便是年纪大了也爱跟汉子们说说笑笑的,言谈无忌。村里人原叫她“红枣娘”,叫着叫着就变成“红娘子”了。 红娘子也怪闺女丢人。 可丢都丢了,除了把红枣嫁福田,还能打死她? 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作了孽,当娘的再不护着,别人更要糟践她了。 再说了,她觉得这事你情我愿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光怪她的红枣,张福田那小子就没错了? 既然有错,就该一块承担! 要承担,当然要跟郭家退亲娶红枣。 因此,她听蔡氏骂得不堪,忍耻冲上来回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福田就喜欢我家红枣,不要清哑。你不服?你郭家闺女三棒槌闷不出个屁来,就跟个哑巴一样,哪儿好?闺女被人嫌,还不准人退亲了!” 蔡氏又生气又振奋。 生气的是红娘子居然还敢出头。 振奋的是两人对骂才有劲,不然一个人骂有什么意思! 她当即回道:“你家红枣?是姓李吗?姓李吗?谁晓得这颗枣是谁种的,也不晓得是哪家的!红枣被人睡了,你显摆个什么劲儿!那镇上‘春风楼’的姑娘天天有人睡,你怎不把红枣送那去?” 围观的村人再次哄笑。 有人公正地评判道:“红娘子也算厉害的,跟郭笑脸媳妇比,还是差了一点。” 马上有人接道:“差一点?差好多!就她嗓门都不够蔡氏大。” 红娘子听了面色青红交替。 她忍不下这口气,一不做二不休便扑上去揪住蔡氏厮打。 蔡氏奉公婆命吵架,哪会怕她。 她立即抖擞精神大耳刮子扇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私缠做一堆。 张家门口本来就乱,这时更乱成一团。 郭大全质问张老汉:“张叔,你们两家合伙对付郭家?” 张老汉急忙否认,父子婆媳几个劝也不是,帮也不是,拉也不是,躲还躲不过,真真里外不是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张家一个小孙子惊慌地跑来,说二叔被勤娃子三叔打死了。 这是郭家第三支人马,竟然偷袭! * 粉嫩嫩的新书,期待大家支持,点击、推荐什么的都好。从明日起,每天早上七点更新,加更另通知。 第3章 退让 原来,郭勤那小子奉爷爷命去棉田里叫三叔。 郭大贵不知什么事,笑问:“吃饭了?” 郭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不是。红枣肚子大了,小姑气病了。我爹我娘、二叔二婶都去张家了。爷爷叫你也去。” 他叙事简便利索,就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郭大贵可不笨,这么一串一想,顿时觉得不妙。 他不顾郭勤是小娃儿,追问道:“红枣肚子是福田弄的?” 郭勤嘴一撇,道:“可不是那东西弄的!” 他年纪虽小,架不住有个言语“精辟”的娘,所以早熟。 郭大贵“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手里锄头一扔,把袖子挽了一挽,气势汹汹地奔张家来了。 郭勤也跟在后面飞奔,跑得一点不慢。 他想他也是老郭家人呢,这事也得出一份力。 郭大贵来到张家门口,只见黑压压都是人头,里外围了好几层,大嫂蔡氏和红娘子的对骂声从人群中传出来,在天空下回荡;大哥二哥正跟张家父子论理,当下他也不去搀和——他不擅长这个,只到处找张福田。 找不到,便冲进张家找。 张福田正在后菜园躲着,五内不宁。 想起文静秀气的清哑,他就暗怪红枣勾引自己,又恨自己不争气,没经受住,做了对不起清哑的事;想起李红枣甜美面颊和丰润的身子,他不禁心里一热,又怜惜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是个男儿家,不能狠心丢下她不管。 他想要去前面恳求郭家人退亲,又舍不得清哑,还怕郭家兄弟不饶他;待要将事情推到红枣头上,求郭家原谅,眼前又浮现红枣含嗔带羞的脸,又不忍不舍,因此左右为难,站起来又蹲下去。 正想不出一个万全的主意时,郭大贵找进来了。 他慌忙站起来,叫道:“三哥……” 因见他架势不对,忙又改口道:“大……大贵……” 郭大贵一言不发,上去照胸就擂了他一拳。 张福田一个趔趄坐在菜地垄上,压倒好几棵茄子。 郭大贵扑上去,骑在他身上不住挥拳,一边骂:“狗娘养的东西!狗娘养的东西!狗娘养的东西……” 他气昏了头,拳头照着张福田头脸砸,很快就见了血。 张福田先还躲,后来毫不还手,任他打。 原来他想,打得越凶,郭家出了气,这事就好解决了。 张家一个小孙子听见动静跑来,看见二叔满脸是血,吓得尖叫,转身就往前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嚎。 张老汉等人听了大惊,都蜂拥进后院。 张大娘见儿子被打得不成样,扑上去嘶声喊道:“福田——” 众人听后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郭大全和郭大有也慌了,急忙上前喝止三弟。 郭大贵被拉起来,犹不解恨,指着张福田骂“狗娘养的”。 蔡氏忙拉住他道:“他三叔,你怎这样冲?爹要是晓得了,又要说你了。你这一动手,明明是人家错的,到头来又怪你。” 张家人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唯有张老汉跟儿子一个心思,因此不怒反喜,摆出超然姿态道:“不怪!我张家绝不怪!打得好!这小畜生讨打!就是你三舅哥不打,老子也要打。你对得起清哑么?” 张福田羞愧低头,一言不发。 郭大全和郭大有对了个眼色,心照不宣。 张大娘不敢违拗老头子,忍气吞声和大媳妇扶张福田进屋去擦洗,一面叫大儿子去请游方大夫来诊治,生怕小儿子有个好歹。 村人们见张福田口鼻流血,禁不住对郭家敬畏起来,低声议论道:“我说的吧,郭家那是好惹的!这还只他们兄弟三个来了,两个老的还没出头呢,要是郭老头和吴婆子来了——哼哼,张家就没法收拾了。” 张老汉听了痛心疾首,心想自己已经无法收拾了。 骂骂咧咧、吵吵嚷嚷,几家人又重新回到前面。 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回到前面。 混乱中,郭勤对着张家那报信的小孙子一伸脚,嘴里道:“坏种!我叫你喊!” 那娃儿脚下一绊,顿时扑面栽倒,嘴巴正磕在一颗石头上。 等他双手撑起上身,和血吐出一颗牙后,顿时惊天动地哭起来。 张福荣忙抱起儿子,见满嘴是血,气得瞪着郭勤。 郭大全见事不对,忙对儿子跺脚叱喝道:“大人说事,小娃儿捣什么乱?看老子剥了你的皮!” 郭勤嚷“他自己没走稳”,然后一溜烟钻入人群不见了。 红娘子趁机喊“郭家老老小小都不是好东西!” 蔡氏立即反唇相讥,骂李家一窝子狐狸精。 不等张家人就这事理论,郭守业分开人群走过来。 七嘴八舌议论的人们一齐住口,张郭李三家人也都住口,全看向他,不知他将要怎样。 张老汉心慌慌地迎上去,刚打叠起笑脸,尚未开口,就见他对几个儿子喝道:“闹什么?大全,我叫你来问问怎么一回事,怎么就闹起来了?就算心里有气,骂一顿也就算了,不依不饶地闹,想干嘛?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都给我回去!” 郭大全忙答应道:“嗳,爹!” 郭大贵却不服,嚷道:“爹,这事就算了?咱小妹怎办?” 郭守业瞪他道:“滚回去!谁没干过错事?你还得理不饶人了。各人儿子闺女各人自己管。你们跑来闹,要是人家闺女出了事,人说我郭家不给人活路,逼死了人,叫你爹给人戳脊梁骨!?有这工夫,回家锄地去!” 村人们听了这话,看着郭守业肃然起敬。 张老汉羞愧不已,道:“郭大哥,我都没脸见你了。你看这事……我跟他娘正要上郭家给嫂子赔礼呢……老哥哥,咱们可是亲家!福田也是年轻糊涂,晓得错了,我……” 郭守业盯着他面无表情道:“亲家?你舍得孙子?” 说完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 郭大全等人也纷纷跟上,毫不恋战。 张老汉面色涨红,冲着他们去的方向喊道:“我张家才不要那不清不楚的孙子!” 村人看得诧异不已,满心意犹未尽。 依他们想:郭家或逼红枣沉猪笼,或逼张家跟李家撕破脸;还有,清哑和福田的亲事到底怎么个结果,等等,等等,都没交代呢! 这就好比唱一台戏,敲锣打鼓十分热闹,结果戏子出来在台上走两圈就落幕了,可不让人难受! 正百思不得其解,一旁又吵起来。 当下众人精神一振,忙又关注新进展。 原是红娘子听了张老汉的话,绝望悲愤。 她叉腰逼上前去,对着张老汉两口子喊道:“不认?你敢不认,老娘跟你没完!张福田那狗东西,糟蹋人闺女……” 张老汉从郭守业话中听出希望,底气充足,又想起郭大全说的“到时生的娃,谁知道姓张呢还是姓李呢还是姓王呢,还是姓别的呢,都说不准!”因此气往上撞,开口再不留情。 “自己闺女不正经,想赖我儿子?怎么就认了是福田的种?要福田娶你闺女,到时生了娃,谁知姓张呢还是姓李呢还是姓王呢,还是姓别的什么东西!” 红娘子气得浑身颤抖,指他道:“你……你要遭报应的!” 她没想到,郭家放过李家了,张家人却不认了。 李家人纷纷喝骂,不依不饶。 村人继续观看,时而评说几句,津津有味。 ※ 李红枣隐在张家屋侧猪栏后,竖耳倾听前面声音。 她继承了娘的爽快性情和好样貌,人如其名,生的就像一颗红枣。 不是干枣,而是成熟的新鲜红枣——丰满、甜润。 脆蹦蹦的甜润! 每每一笑,脸颊上隐现浅窝,让人想啃一口。 不幸失足后,她没有像一般少女坐以待毙,而是积极为自己谋划未来人生,或者说,谋求性命。 可是,郭家真是太厉害了! 但是不怕,她已经做好面对的打算。 然刚才张老汉的一番话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咬住红唇,低声哭泣,“为什么都怪我!” 哭了好久,前面争吵声越来越大。 她听见张福田的声音,刚说了两句,又没了,好像被张老汉赶进屋去了。 她抹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就走。 “张福田,你别想赖掉这事!” ※ 浓荫遮蔽的村路上,郭家父子等人正往回赶。 郭大贵气呼呼地问:“爹,怎么不跟张老头把亲退了?张福田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咱小妹不能嫁他!” 蔡氏也疑惑道:“对,爹,咱不能咽了这口气。你没瞧见红娘子那死婆娘!烂货!她是怎么骂清哑的——哎哟,气得我呀,恨不得咬她两口肉!这要是清哑嫁了福田,往后这事被人念一辈子,日子怎么过?” 郭守业哼了一声道:“退亲?你当好容易的事!” 说着背手加快脚步,闷头超前走了。 郭大贵怒道:“退就退了!小妹还怕嫁不出去?” 郭大全和郭大有对视一眼,脸色沉下来。 郭大全瞅着蔡氏道:“咱爹娘那是最要脸的,要是叫人说被抢了女婿,那脸还往哪搁?往后出去村里怎么见人?” 阮氏心里一转,悄悄扯了一把大嫂,低声道:“唉!爹也难。退亲对小妹名声不好。往后……唉,这事难办。再说,先头你也听张家人说了,这事不是福田起坏心,都是那个红枣不正经,勾引他的。他年轻把不住,才惹了这身骚。” 蔡氏咕哝道:“难不成就算了?” …… 第4章 幺女 他兄弟妯娌一路思量着回到家,见爹娘板着脸,又问了小妹还没起床,也没吃东西,心情更沉重起来。 且说二楼,清雅闭目躺在床上,对自身奇遇反复思量。 上下楼的脚步声每隔一段时间就响起,三四趟不止。 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娘害怕女儿有事,因此不时来看,脑中不禁浮现爸爸妈妈的面容,眼窝一热,满心后悔难受。 爸妈知道她死了,该有多难过! 还会……失望! 原以为自己天生残疾,早已看透人情冷暖和繁华名利,谁知到底年轻,经历的人事少,竟会为了一个变心的男人迷失自己,以至于丧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可是会游泳的,怎么就淹死了呢? 怎么就来到这里、附身在这个农家女孩身上呢? 她慢慢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量屋内。 这时,门外又响起轻柔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她仿佛看见那个包头的农妇很小心地贴门倾听里面动静,顿时嗓子一阵发堵,又想起爸妈。 她漆黑平静的瞳子坚定起来,心中瞬间有了决定:既然老天爷把她送到这个地方,也是同样的境遇,必定有深意,且看吧! 想毕,她撑着床席坐了起来。 几乎同时,门被推开了,听见动静的吴氏小跑进来,“清哑,你醒了?可想吃点什么?娘把红枣汤热了端来?” 一面说,一面忙忙地扶她在床头靠好。 清哑(下文一律称郭清哑)看着她,无声点头。 吴氏大喜,语无伦次道:“娘去端!去端……叫你嫂子……” 说着转身,又小跑下楼去了。 清哑便听见她叫“老二媳妇,把枣子热了拿来。清哑起了!” 跟着,就有好几个男声,或低沉或响亮,都关切地问侯她。 清哑长出一口气,心定了不少。 虽不知这大靖国到底是什么地方,然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家人是和睦的,生活是美好的,不论爹娘还是哥嫂,都很真心疼爱她。 少时,吴氏便和阮氏一起又上楼来了。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 阮氏微笑着将手里的粗瓷盅端给小姑子,道:“小妹。” 吴氏忙道:“娘来喂你。昨晚你就没吃,没劲儿吧?娘喂你。” 说着从二媳妇手上接过瓷盅,侧身在床沿上坐下来。 清哑砸吧下嘴,嘴里木木的,温苦。 她对着吴氏做了个漱口的动作。 吴氏举着一勺红枣汤,看着她有些转不过弯来。 清哑这才想起,原主是会说话的,不过话少罢了。 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她动了动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洗!” 吴氏恍然大悟,叫道:“嗳!我忘了……” 阮氏口里说“我去打水”,早已迈步出去了。 一时打了热水上来,伺候清哑先洗脸,接着拿来牙刷和盐,让她就着木盆漱口。 也不是很落后呢,清哑看着那木质牙刷想。 待洗漱完毕,她接过瓷盅,要自己吃。 吴氏见她这样反而欢喜,也不勉强她,看宝一样盯着她。 清哑刚喝了一口红枣汤,察觉什么,朝旁边看去。 只见那三四岁的小姑娘扑在床沿上仰头看她。 那张小脸红润润的,然腮颊和嘴角都沾有污垢,黏糊糊的不知什么都干硬了,应该是玩耍和吃饭遗留下的;灰扑扑的小手,右手食指塞在嘴里,歪着头,滴溜溜的眼珠十分热切地看着她手中的勺子。 这是二哥的女儿郭巧。 清哑心中一软,舀了一颗红枣送到她嘴边。 郭巧张嘴吃了红枣,一面嚼一面甜甜地对清哑笑。 清哑嘴角微翘,静静地笑了。 吴氏一颗心沉回胸膛,轻拍了孙女脑袋一巴掌,对阮氏笑道:“嗳,这娃儿,嘴馋死了。哪回给她小姑吃独食了!我都留了的。他们三个都留了的。我是想他们才吃了饭,等会儿再给他们吃,她就等不及了,馋巴巴的看小姑吃。她小姑又最疼他们,吃什么都分他们……” 阮氏白了闺女一眼,道:“你小姑没吃饭。” 郭巧不好意思地伏在床上,用手抠竹席上的花纹。 清哑又吃了一口,想要再喂郭巧,目光落在她手上,便捉住了送给吴氏看,又把目光转向洗脸架上的木盆,意思要她帮孙女洗洗。 吴氏忙扯过孙女道:“乱抠!来把爪子洗洗。” 洗过手脸的郭巧很秀气,圆圆脸十分可爱。 她踢掉鞋子,猴上床,挤到清哑身边坐着。 吴氏本要阻止她的,又想让小娃儿混一混、闹一闹,闺女容易忘记那件事,就不那么伤心了,因此就随她去了。 前世无兄弟姐妹、也少有朋友的清哑十分稀罕侄女。见她一双小脚也不干净,裤子膝盖部分更脏,想着乡下的孩子大概就是这样的,也没再挑剔。扶她坐正了,自己吃一勺,喂她一勺。 温馨的画面看得吴氏眼眶发热,转过头撩起衣襟擦眼睛。 等她再转回头,竭力做无事样,对阮氏拉家常道:“割稻子忙了那些天,再杀个鸡补补。杀两只吧,人多,不够吃。那公鸡也要杀了,再喂老了不好。” 阮氏忙答应道:“嗳!我去跟她爹说。” 说完走到楼梯口对下喊道:“她爹,娘说逮两只公鸡杀了。” 郭大有在外面高声答应。 蔡氏兴奋的声音也传上来,“我来烧水!” 郭勤郭俭欢呼起来,“杀鸡了!杀鸡了!” 郭巧正在跟清哑说话,“小姑,我早上看见树上枣子红了许多呢。都掉地上了。我捡了吃,甜得很。过几天就能打枣子了。小姑,我们打枣子去……”忽然听见说杀鸡,立即转过头跟吴氏确认道:“奶奶,真杀鸡?” 吴氏笑道:“不真杀,哪个哄你!” 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清哑的。 她杀鸡是为了闺女,闺女昨晚就没吃饭呢。 郭巧眼睛亮了不止一分,对清哑道:“我好长时候没吃鸡了。” 清哑见她那憧憬的小模样,暂忘了悲伤,嘴角又是微翘。 吴氏见了更开心,半表白给儿媳听、半找话地对郭巧嗔道:“说得日子多苦一样。不是初一才杀的鸡,还好长时候呢。你要投胎到那样人家,一年到头也不杀一回鸡,看你怎么过!咱们家还不算好?一季稻子下来,都杀了六个鸡了,你还不知足?庄户人家,过日子敞开了吃喝,别说攒家当了,再大的家业也能败光。” 阮氏也对闺女循循善诱:“勤俭持家,勤俭持家,要勤快,还要俭省。你爷爷给你哥哥起这名字,不是光喊着好听的。你是女娃子,要会过日子,还要手巧。要跟你小姑一样,能织能补能烧能煮,将来才好嫁……” 说到“嫁”字觉得不对,紧急刹住话头,不安地看向清哑。 吴氏忙接过清哑手中瓷盅,小心问道:“再睡会?” 清哑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却挪动身子要下床。 吴氏和阮氏见她没被“嫁人”二字刺激到,都松了口气。 阮氏忙上前扶住她,吴氏去柜子里翻出件半新的交领红裙,清哑穿上,系上腰带,走到妆台前梳头。 镜内映出一张白皙青嫩的脸颊,约莫十三四岁。 清哑有些发怔,因为这容颜跟她前世有几分相像。 阮氏麻溜地替她挽起头发,簪上一根银簪,又戴了朵粉红绒花,境内苍白的人儿便鲜活起来,有了些少女的青春朝气,素淡清雅,好似刚开的荷花。 楼下响起哄闹笑声,是郭家兄弟在捉鸡。 不是早晚,鸡不在笼子里,不好捉。 郭大有在门口撒了把稻子,将鸡唤回来吃,然后兄弟三个加上郭勤郭俭围追堵截,撵得鸡们“咯咯”叫着四处飞跳,伴着“这边”“那边”“嗳——嗳——”的紧张叫声,有些过年的喜庆味道。 吴氏对清哑笑道:“这样一辈子也逮不到鸡。我们下去。” 清哑便牵着郭巧,跟着娘嫂子下了窄窄的木楼梯,出了厅堂。 在门口,看见编竹篓的郭守业,她酝酿好一会,也没叫出一声“爹”。倒是郭守业见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又说不上来哪不同。然她眼神是平静安宁的,老汉便放心了。 老汉不会像媳妇一样对闺女说些体贴亲密的话,也酝酿了半天,方咳嗽一声道:“你三哥说待会去坝上打鱼,你也去帮帮。” 这就是让她跟着去玩的意思。 清哑微一点头,老汉便又低下头做活计,手指动的飞快。 那边,郭家兄弟在吴氏的指点下,用大笤帚盖住两只鸡。 郭勤喜得一蹦三尺高,“逮到了,逮到了!” 郭大有一手捉住鸡翅膀,将鸡头扭过来压在翅膀下,另一手挦鸡脖子下的细毛;郭大全提着另一只鸡,一面催问道:“刀呢?拿刀来。” 蔡氏忙跑过来,将菜刀递给二叔,又拿了两只粗碗来接鸡血。 就听“咯——”一声断气惨叫,大公鸡脖子割开了。 郭大有提高鸡脚,放低鸡头,让鸡血尽数流入碗中。 杀了第一只,丢在一旁,又接过大哥手上的那只来杀。 郭巧见丢在地上兀自作垂死挣扎的大公鸡,忙丢开清哑的手,飞跑过去喊“我要鸡毛!我要鸡毛!” 郭家兄弟这才看见郭清哑,神情各自不同。 * 大家每天一章看得很急吧?可是新书就是这样的,需要积攒人气,等上架了原野会努力更新的。等不及的朋友可以先养一段。这里原野再求一下推荐票,这个东西在新书期很重要,可以帮助冲新书榜单排名。推荐票每天投了,第二天又产生同样的数目,不投也作废了,请朋友们支持原野。 第5章 将离 郭大全和气笑道:“小妹你带他们扯。” 郭大有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郭大贵则跑到清哑跟前,一面上下打量她,一面喜悦道:“小妹,待会我们去绿湾坝撒网。那鱼多,坝上的水都下来了呢。” 清哑也打量他: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用根木簪束在头顶,脸颊黑红,眉峰很高,双目黑亮,鼻梁英挺,嘴唇厚薄适中,一嘴白牙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中等结实身材,穿着棉布短衣裤,下面赤着脚、裤腿高高卷起来,上面还有泥点子。 清哑脑中浮现过往他对她的种种呵护,轻轻点头。 郭大贵顿时笑了,忙进屋拿了网子、篓子,去水边准备。 郭勤郭俭见状,也跟着跑去了。 这里,蔡氏提了一桶开水来,倒入小木盆准备烫鸡,见清哑站在那,忙喊道:“小妹,你可要鸡毛?不要我就烫了。” 郭巧蹲在盆边,一面急急忙忙扯红公鸡尾巴部位的彩羽,一面叫嚷“我要,我要!大伯娘等会儿,再烫。烂了不好看了。” 蔡氏可不管她,见清哑没应声,就要把鸡往热水里丢,嘴里道:“这娃!你扯这许多鸡毛吃啊?做几个毽子也够了。” 清哑见小侄女死命夺鸡,有些不忍。 她走上前,拎起裙摆轻轻蹲下来,帮着扯鸡毛。 三两下扯了一大把,然后将鸡丢进盆内。 郭巧还要扯,被清哑拉住了。 蔡氏大嗓门道:“这娃儿,没眼色!没见你小姑跟抢一样,就怕水冷了。水冷了鸡烫不好,毛拔不干净。等你扯完,这水都凉了。” 郭巧方不扯了,宝贝似的攥着一把绚烂的鸡毛,跑进西厢自己家去收藏。 这里,蔡氏蹲在盆边,将鸡在开水中不住翻滚,务必使鸡身各处都被烫到,才好拔毛。 忙中偷闲,瞥见清哑呆愣愣地站在那,心中纳闷,以往小姑子绝不会见她做事不上来帮忙的,只怕还在为张福田和李红枣干的丑事难过,刚才的样子都是强撑着给家里人看的。 她眼珠一转,便对郭大全喊道:“还不来帮我!这鸡烫好了要赶紧挦毛,不然皮烫油了,一扯就烂了。” 郭大全正和二弟说庄稼地里的活计安排,闻言蹲下来帮忙。 蔡氏用胳膊肘捣了丈夫一下,对清哑努了下嘴。 郭大全便看见发愣的妹妹,手便慢了下来,想怎么开口。 郭大有也发现妹妹不对,对她道:“秋茄子长老高了。” 说完去廊下拿了根锄头,往菜地里去锄草。 若是以往,清哑会跟着他去菜园看茄子;眼下,她却浑不在意,只顾四下打量周边环境:农家院子、前方菜地、水中连绵的荷叶、两岸的竹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因为这是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陌生,因为她初来乍到,还不能和原主很好融和。 她的言行和习惯依旧遵照前世,涉及这个家的,她都要先翻开原主的记忆,想一想,才知怎么回事。 她没急于去融合,她觉得一切就像在梦中。 也许,不经意间梦醒了,她就回去了。 正神游天外,忽听西厢后传来问话声:“亲家,在忙呢?” 她听出是张福田娘的声音,心中居然隐隐作痛。 外人进来郭家,首先看见郭家厨房后门。 张老汉两口子来了,看见吴氏在厨房忙,就打招呼。 可是吴氏装没听见,不理他们。 阮氏接话道:“张大娘来了。” 张大娘忙道:“早就要来的。福田要来,我没让,怕亲家见了他冒火。等亲家火气消了,他才敢来……” 这边,郭守业停了手,对走过来的郭大贵使了个眼色。 郭大贵没反应过来,低声骂道:“死婆娘!屁亲家!” 在园中锄草的郭大有对清哑喊道:“小妹,走了。” 说完丢下锄头,出了菜园,往坡下走去。 清哑知道张福田爹娘来肯定是说亲事,也知道家人想支开她,她此时心情也不受控制,难受的很,不想见他们,见郭巧跑过来,便牵起她,沿着那石板路下坡走向水边。 郭大贵也终于反应过来,忙跟了过去。 洗衣跳板的尽头停靠着一只乌篷船,郭勤郭俭坐在里面。 郭巧麻溜地跳上船,清哑也迈步跨上去。 船身一阵乱晃,她吓得不敢动,张着两臂维持平衡。 郭大有忙扶住她,疑惑又担心地看向她脸。 清哑稳住了,才对他轻轻点头,目光在他脸上一溜而过。 郭大有心里闪过一丝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看着盈盈走进船舱坐下的小妹,来不及细想,因为身后张大娘的声音呱啦呱啦响个不停,忙把船桨往水中一插,荡开小船。 郭大贵冲过来喊“等我一下。” 一个大步跳上船,踩得船身又一阵乱晃。 郭大有皱眉问:“你干什么去了?” 郭大贵咧嘴笑道:“摘瓜。熟了呢。” 一面举起手,手上两条绿皮花纹的菜瓜,还带着叶子。 郭勤他们乱嚷“给我,给我!” 郭大贵叱道:“吵什么!不洗就吃?” 说着蹲在船舷边洗瓜。 小船掉头拐过茂密的荷叶丛,身后说话声越来越远:“……哎哟亲家,杀鸡做什么?亲戚里道的,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我们早就要来的。福田老实,被人骗了,我们老的眼睛还没瞎。随便什么野种也想赖到我们张家头上,她做梦!清哑那是咱村最出色的闺女……” 清哑觉得心刺痛,眼前浮现一张甜润的笑脸,是李红枣。 那是原主玩得最好的小姐妹,却对她横刀夺爱! 郭大有奋力摇浆,乌篷船箭一样飞速前行,身后声音才模糊起来。 郭大贵听得火起,洗好了瓜,大喝道:“勤娃子,接着!” 泄愤似的把条菜瓜跟砸石头一样扔向侄儿。 亏得郭勤皮猴似的,身手敏捷,居然接住了。 饶是如此,还捂着胸口嚷:“三叔你使这么大劲,想砸死我!” 郭大贵呵呵笑了,将另一条菜瓜递给清哑。 清哑看了他一眼,没接,而是起身去船边洗了手,然后才接了。 她用指甲在瓜身上掐出一圈痕迹,然后用力一掰,“咔”一声脆响,瓜儿断成两截,一截长一截短。将短的递给郭巧,又如法施为,把长的再分作两段,自己一段,三哥一段。 郭大贵高兴地接了过去,说:“瞧里面红了,熟透了呢。” 正吃着,那边郭俭却哭了起来。 原来,郭勤和弟弟分一条瓜,也是一截长一截短,他拿了长的,郭俭不依。 郭大贵沉脸骂道:“就知道欺负弟弟!” 说完就上前去夺郭勤的瓜,要跟郭俭换过来。 谁料郭勤早三口并作两口,吃了好长一截了。 郭大贵也没细看,就给他两个换了瓜,往郭俭手里一塞。 郭俭收住哭声,往手上定睛一看,换过来的还不如先前的长。他吃了这个哑巴亏,还无从说起,因为三叔是为他好才换的,不禁悲愤莫名,又张嘴大哭道:“不……换……” 郭大贵这才发现端倪,气得要再换回来。 然郭勤得了弟弟的瓜,已经又咬下一大口,三两下嚼了吞了,正啃第二口呢。若再换过来必定更短。来回倒换两下,郭俭也甭想吃了。 郭大贵恨恨地拍了郭勤一巴掌,骂道:“馋鬼!” 清哑看得忍俊不禁,将自己的瓜递给郭俭。 郭俭停住哭,看着她犹豫了下,才接了过去。 清哑掏出帕子,去湿了水,然后捋开他几根小手指,轻轻擦拭。擦得帕子污渍斑斑,折叠了,索性又将他脸也擦了一把。 郭俭被小姑抚慰,十分乖巧地靠在她身边啃瓜。 这会儿工夫,郭勤早啃完了瓜,又看向郭巧。 郭巧十分机灵,迅速将瓜藏到身后,警惕地瞪他。 郭勤撇嘴道:“收什么?稀罕你!晌午吃鸡,我留着肚子。” 说完跑向船头,去跟二叔摇浆。 船拐出郭家门前水面,视野便开阔起来。 清哑看着朗阔的天空和田野,再次失神。 绿湾坝在村子中央,乃是几条流水汇集成的几十亩大的湖泊,呈弯月形。围湖堤坝上槐柳成荫,景色极美,绿湾村因此得名。 这湖是无主的,不像郭家门前那条水属于郭家,其他村民也都或单有、或几户共有一处池塘或一截流水。湖里菱藕众多,鱼资源也丰富。因此村人都喜欢来这里打鱼、采菱角莲子等,以增加家用。 郭家兄妹到了绿湾坝下,当即忙开了。 郭大有郭大全撒网、郭勤脱衣下水、郭巧郭俭的笑闹,清哑统统过耳不入,因为眼前景色迷人,也牵挂张福田爹娘上门,不知怎么个结果。 她奇怪,原主的灵魂难道还留在这具身体里? 忽然一阵清香扑鼻,定睛一看,面前竖着两朵荷花。 郭巧娇声道:“三叔掐的。” 清哑接了过去,轻轻嗅着。 这时,郭大贵手指抠着一条青鱼鱼鳃,走过来提高到她眼前,笑道:“小妹你看!” 清哑眼睛就亮了,再拉网上来,也凑近了看。 因见有虾乱蹦,她心动,用手去捉。 郭大贵阻止道:“这才几只虾,要了也没用。小妹想吃虾,等回家我们用网钓。早上和下晚的时候,在水边下网,好容易弄一大碗。” 清哑听了他的话,眼前浮现一个钓虾用具:一根竹篙,前端绑一个十字架,悬住网子四角;篙头垂着一根绳,绳系一块砖,砖中间砸一个窝,中间塞上拌香油的米糠等诱饵,坠在网中。将这虾网沉在水里,过一段时间去收,便会收许多虾上来。 正想得有趣,就听远处遥遥传来:“……大有,回来吃饭!大有——大贵——”喊得快了,听着像“油——贵——” 郭大有高声“嗳”,一面掉转船头,一面命弟弟收拾渔网。 日头当空的时候,兄妹几个回转郭家门前。 张福田的爹娘已经离开了。 郭守业两口子神情并没有什么特别,还跟先一样。 清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说不出的难受。 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意识,而不是她的想法。 她对心底某处劝道:“张福田都跟李红枣那样了,不值得你惦记,应该退亲。不然,结婚了也过不好。” 然那难受的感觉并不褪去,让她很无奈。 今天她才明白,“恨铁不成钢”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大凡人作为旁观者的时候,看人事总是比较真实理智。 因此,清哑受启发,对男友移情别恋一事再不难受了。 “这便是上天让我来这里的用意吗?”她想。 如果是这样,那目的达到了,她是不是该走了? 怎么走呢? 她转过身,看向水中绵绵密密的荷叶,微笑想,其实也很简单,怎么来的,还怎么走就是了。 * 谢谢大家在文文这么瘦的情况下还来投票支持。新的一周开始了,要冲榜单,呼唤推荐票。还有,喜欢的先收藏呗,更新会逐渐加快的。 第6章 夜惊 做了决定后,清哑浑身轻松,蹲在跳板旁看二嫂杀鱼洗鱼,然后又跟着她进厨房,站在灶台前看着她做红烧鱼,蔡氏在灶下烧火。 阮氏忙碌时,也不忘记同清哑说话,引她开心。 清哑或点头或摇头,一个字也没吐出。 阮氏只当她还抑郁的缘故,并不以为意。 吃饭前,清哑将在场院中玩耍的郭俭和郭巧牵到水边,把手脸洗干净。完毕后转头找郭勤,他却像个皮猴子一样,不见踪影,只得罢了。 上房堂间,蔡氏和阮氏进进出出地端菜,郭守业父子先上桌坐了;吴氏也拉清哑坐自己身边,一面柔声跟她说话;几个小娃儿窜进窜出、欢呼叫喊,十来口之家,竟像有几十个人一般,十分兴旺热闹。 菜都端了来,依照老规矩:大人坐桌,娃们在地下吃。 对着满桌菜肴,所有人心情大好,个个笑容满面。 在郭守业威严的气势下,郭勤三个不敢造次乱动,由吴氏替他们搛好菜:四只鸡腿,三个小娃儿加上清哑,每人一只;鱼刺少的鱼肚肉,搛给郭俭和郭巧;至于其他菜,由各人娘帮他们搛。 清哑见侄儿们手拿鸡腿啃着,一脸幸福样,满心柔软。 她便下桌,将自己的鸡腿送给最小的郭俭。 郭俭欢喜极了,仰头软软地叫“小姑!” 清哑见小娃儿满眼都是感激和感动,为一只鸡腿,不禁抿嘴微笑,重新入座。 那边郭勤鼓着嘴叫道:“偏心!” 郭大全听了儿子的话,瞪眼道:“你再说,把你的鸡腿给妹妹。” 郭勤闻言不敢吭声,忙低头使劲吃,生怕爹来真的。 蔡氏刚嫁入郭家的时候,对婆婆偏疼小姑很有些怨怼。等日子久了才发现,小姑又勤快又善良,并不恃宠而骄,她便真心对她了。 这时她笑道:“小妹,你自己失(吃),别管他们!” 她嘴里含着一口鸡肉,奋力嚼着,兼带说话,以至于吐词有些含糊不清;手眼也跟着忙:看准了一块鱼肉,飞快搛到碗里存着,然后又搛了一块鸡,举在嘴边预备着,只等嘴里肉一咽下喉咙就塞进去,间隙不漏。 阮氏扫了大嫂一眼,笑了笑,低头斯文地吃饭。 妯娌对比鲜明,郭大全为自己媳妇感到脸红,羞愧低头。 郭大有体贴地帮媳妇搛了一块鸡,阮氏对他一笑致谢。 吴氏则对大儿媳不断蠕动的嘴沉脸。 她心里很不痛快:杀了两只鸡,闺女一个鸡腿也没捞到,这儿孙多了就是债,顾都顾不过来。 然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又伸筷子在鸡碗里翻找。 鸡身上除了鸡腿,就数鸡胸脯肉厚了,她将鸡胸脯肉和鸡肝一齐翻找出来,搛给清哑,“你两顿都没吃饭,再不吃都要飞了。” 听话听音,郭大全体察娘的心意,忙笑道:“小妹你吃自己的,别管他们。他们馋鬼投胎,饿不着。” 众人听了都笑。 清哑乖乖接了,清澈的目光在吴氏脸上流连。 吴氏被闺女眼神看得心都化了,便望着她吃,又不时帮她搛菜。 一家之主郭守业在饭桌上不大说话的,除非孙子太皮,才出言呵斥。这时他很“随意”地在鸡碗里搛了一块,发现肉还不错,一声不响地递给老闺女,没有别话。 清哑想说“谢谢”,依然说不出来,以微笑致谢。 老两口以身作则,哥嫂们纷纷效仿,敬老爱幼,帮着搛菜。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大家都十分满足。 下午,清哑和侄儿侄女在园子里玩。 郭勤爬到枣树上,借口尝尝枣子熟了没有,吃了一颗又一颗。 清哑怕他吃坏了肚子,想阻止,又不知如何说。 她没有丝毫管教小孩子的经验。 所幸农家娃儿皮实,这么吃竟无事。 傍晚的时候,郭大贵将虾网扛出来,用油拌了米糠钓虾。 有他领头,妹妹和侄儿们玩得更开心了,满园都是笑闹声。 玩闹间,郭大贵发现妹妹似乎从来没开过口、出过声。 这疑惑一闪而逝,很快他自己做出解答:都是张福田那狗娘养的闹的,妹妹心里不痛快,当然不想说话了,于是他更卖力地带妹妹玩,在郭家临水沿岸挨着下网。 清哑欣喜地发现:这法子真管用,他们钓了好多虾。 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鲜虾,她一时手痒,仔细去了虾壳,将虾肉剁成肉泥,然后擀了面皮,包了许多虾馅云吞。 许是云吞真的好吃,又许是清哑做的,全家都赞不绝口。 一切都是那么幸福融洽,郭守业两口子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 另一半么……自然是为闺女的终身大事。 晚上,待乡村人畜都沉睡后,四下万籁俱寂,清哑借着满月的清辉,悄悄起床下楼,如同幽灵一般出了门,来到宅前水边。 月光下,连绵的荷叶荷花凄迷、朦胧,如同在梦境。 梦中,爸妈仿佛在遥遥召唤,让她鼓起勇气和信心。 她怕水下有东西扎脚,连鞋也没脱,慢慢走入水中。 水淹到膝盖的时候,她回头看向郭家。 农家宅院沐浴着银色月光,像一幅水墨画。 等她走了,原主也应该能回来吧,她想。 于是,她继续往水深处、荷叶密处走去。 水温不凉不热,很温和,柔柔地浸透她的腰、胸,水压越来越大,然而她一直很清醒,没有来时迷糊晕眩的感觉。 “是不是要被水全淹没了,才能产生那感觉呢?”她想。 再走,水就淹没到她的脖颈。 她身子不自觉往上浮,要努力才能镇住。 终于,水淹到鼻翼,她无法呼吸了。 窒息之下,她依然很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觉得很难受。 她知道,只要一个忍不住,就会呛水。 怎么还不迷糊呢? 怎么还不回家呢? 正要再走,就听身后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夜空:“清哑——” 她吓得一哆嗦,顿时身体失控,就漂浮起来。 …… 七月十五,鬼节。 夜晚人静后,郭守业带儿子出来点灯烧纸、祭送孤魂野鬼。 一应用的东西早在白天就准备好了,吴氏看着他父子出去后,就想上楼去看看闺女,今晚鬼节,可别吓着她才好。 然而,清哑不在房里。 “清哑,清哑!” 她小声呼唤,生恐惊动了阴魂一般,四处寻找。 连茅厕也找了,也没找到闺女。 她心慌慌的,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 青天朗月,她觉得阴凄凄的渗人。 走到水边,也没看见什么。 但是,月光下的水面一圈圈水纹动荡,令人毛骨悚然。 她疑惑地走近了细看,终于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深水处移动,只剩半个脑袋了。 那一刻,她肝胆俱裂,惨叫出声。 闻声赶来的郭守业父子七手八脚拖了清哑上岸。 大半夜的,郭家上下都惊动了,一齐聚集到郭清哑的屋子里。 床上,吴氏搂着已经换过衣裳的清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儿啊……你是要娘的老命啊……你好狠的心哪……” 蔡氏也歪在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傻小妹,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你难过,跟嫂子说,嫂子去挖了他家祖坟!你要这么死了,那不是白死了,便宜了人家……” 其他人都站在床前看着清哑,这时才明白她白天那样是装出来的,是要跟家人共度最后的时光,她早就做好寻死的准备了。 清哑对于此事无从解释,也找不到理由解释。 面对悲伤的郭家人,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嘴巴张开,又合拢,再张开,只吐出“不是!不是!”一面为吴氏擦眼泪,越擦越多。 吴氏哭着哭着,想起罪魁祸首,便用力捶床,嘶声喊道:“老娘饶不了他们!饶不了他们!!!” 郭守业死死攥住拳头,低声喃喃,不知说什么。 郭大全看着妹妹,满眼是泪,“妹呀,你傻呀!” 郭大有红眼咬住嘴唇,竭力控制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郭大贵终于压抑不住,哭出声来。 阮氏含泪劝婆婆道:“娘,别哭了。小妹是有福的,这不救回来了。咱好好劝她,再别做这样傻事了。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得。娘,你老别哭了,再哭小姑也受不住了……” 郭清哑猛点头,她可真受不住了。 偏在这时,郭勤三个小的总算弄明白小姑差点淹死了,顿时郭俭和郭巧各自倚着自己的娘亲嚎哭,边哭边喊“小姑”;郭勤大些,站在郭大全身边哭,哭声和他三叔郭大贵的哭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那情形,仿佛清哑已经去了一样,令她头皮发炸。 等一切重新安静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清哑没能如愿离开,在心里对爸妈说“对不起”,疲惫地睡了。 吴氏和阮氏守着她,一个床上一个床下,就跟仆妇一样。 次日清早,清哑没像家人想象的沉沦,照常起床了。 大家看见她,也都没提昨晚的事。 清哑觉得一切都跟昨日一样,又有些不一样:不论她去哪里,郭勤郭俭郭巧三个都跟着她;这还不算,三个小娃儿跟她说话时小心翼翼的,“小姑”长“小姑”短地叫,赔着笑脸,不像大的带小的玩,倒像小的在哄大的。 想是受了各自爹娘和奶奶的叮嘱,所以才这样。 可因为年小,那刻意的言行很拙劣,幼稚中透着天真烂漫。 清哑看得好笑,又心酸愧疚。 她暗自叹气,心知自己实在吓坏这家人了。 她尽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然郭家人依然警惕地看守着她。 “慢慢来吧。”她发愁地想。 尽管郭家隐瞒,清哑寻死的事还是在村里传开了。 郭家墙高院深,但那晚吴氏惨叫的声音太吓人了,左右邻居都听见了,纷纷猜测,以至于传得走了样:有说清哑上吊的,有说清哑跳楼的,也有说清哑投水的,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日上午,张老汉在田间拦住郭守业,问他到底要怎样。 自那日上郭家,郭守业两口子虽未责怪他们,但始终没给个准话,他心里不踏实。今天听人说清哑寻死,想必是舍不得他家福田,于是特意绕来田间找郭守业商议,想要个准话。 “嗐!你别跟我说。”郭守业满脸愁苦,跺脚叹气道,“别跟我说!我也没法子!” 说完背着手,闷头走了。 张老汉看着他背影,心想不跟你说跟谁说? 目光落在旁边棉花田里,棉枝上除了花儿,还结满了棉铃球。 他心里一激灵:结果了,结果了…… 对呀,红枣也结果了,肚里也有个“肉球”! 李家口口声声说这个肉球是他家福田的。 这事不解决,跟郭守业说再多,可不是没用! 他想通后,心急火燎地往回跑。 * 呼唤推荐票,朋友们别忘了投。 第7章 心机 到家门口,正撞见红娘子叉腰跟他家老婆子理论: “红娘子,这事不成!” “福田自个都认了,怎么不成?” “我……我……这事要问他爹。” “问谁也是你孙子。你不认,不怕造孽?” 红娘子发怒了。 她也是没办法,眼看着闺女肚里的肉球一天天长大了,郭家虽没再为难,但张家死活不认,她如何能安心?所以天天来闹。 张老汉见媳妇被红娘子逼得节节后退,不禁怒气冲天。 他冲上前,对红娘子大吼道:“你闺女不正经,做了丑事,还有脸来说!你还有理了!啊?你还有理了?你闺女不要脸,按咱村的老规矩,要沉猪笼的。郭家不提这茬,我张家也不逼你,里正和村里人也不说,那是大伙儿心善,不想造孽。你不说管教闺女,还蹬鼻子上脸来闹!你闺女肚子大了好光彩是不是?随便拉个人就垫背是不是?” 绿湾村是有沉猪笼的老规矩。 可那是两百年前的老规矩了。 近百年来,村中少有不名誉的事。就算有,男女双方也都赶紧结亲,私下了结,将丑事掩盖住。久而久之,淳朴的人们便忘记了那残酷的规矩。 张老汉提起这事,红娘子顿时心气怯了。 她嗫嚅道:“张大哥,福田自个也承认的……” 张老汉更怒,道:“不晓得哪来的野种,就说是我孙子。欺负我儿子老实,好骗,是不是?你再闹,老子去找里正评理……” 红娘子看着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面色惊恐。 这事闹到里正面前,红枣绝讨不了好。 不仅因为张郭两家有婚约,还因为里正也姓郭,是郭守业的堂兄。 见邻居们窃窃私语,显然都被“沉猪笼”一词勾起了兴趣,红娘子捂住胸口,猛然转头跑回家去。 李家,红娘子流泪劝红枣道:“红枣,咱认命吧!娘去抓副药,你吃了,把那团肉打下来就没事了。往后……娘帮你寻个远点的、年纪大点的,嫁了一样过日子。” 李红枣浑身颤抖,大喊道:“不!我不认!” 说完冲出大门,往隔壁跑去。 跑到张家屋侧边,才想起先前看见张福田下田去了。 她便转身,又往田畈里跑去。 正在柳堤上疾步行走,忽一眼看见河中一艘船漂过来,船头摇浆的少年,不是张福田是谁! 红枣比量了一下他去的方向,心头疑窦丛生。 待见那船从正水道拐入郭家门前的岔道,她全明白了。 顿时她心中如千万只蚂蚁咬噬,寸心不宁,遂跟了上去。 郭家,清哑没能如愿离开,只好不断翻阅原主的记忆,什么织布绣花、洗衣做饭、撑船采莲,熟悉所有的农家活计。 熟悉后,就跟原主一样做事、生活。 然不管她如何做,她的举止行动还是跟原主不一样。 最明显一点,就是她从来不说话。 因为做了二十几年的哑巴,她改不了原来沉默的习惯。 这情形落在郭家人眼里,就是她心结未解。 所以,她身边从来不断人,总有人跟着。 清哑也不想家人担心,便任凭他们去了。 这天,她正蹲在水边洗菜,忽听对岸有人叫“清哑,清哑!” 抬头一看,一个跟三哥一般大的农家少年站在对岸竹林边,正对她猛挥手,见她看过去,欣喜地笑了。 清哑愣了下,方想起他就是张福田。 以前,他常划船来找她。将船停在对面一棵大柳树下,自己借着荷叶遮挡隐在一旁。若看见她到水边来了,而郭家门口又没人,他就站起来唤她。她听见了,必定划着自家的乌篷船去对面和他相会。两人一起靠在柳树下钓鱼。钩上的蚯蚓都被鱼儿吃光了,也没钓上来一条,因为他们只顾说话去了。大多是张福田说,清哑听。 这些记忆很浪漫,令清哑想起唐诗《钓鱼湾》,应景应情: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唯舟绿杨岸。 然这些都是过去了。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奇怪他今天来做什么。 都到这地步了,他难道还想跟她结亲? 那李红枣怎么办? 张福田见清哑看着他不言不笑,也不动,心里十分难受。 今早他听人说清哑寻死的消息,心慌慌的,忙过来看她。 他听爹说,郭家并不想退亲,因为清哑还惦记他。这让他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十分振奋喜悦。同时,他又担心红枣因此会受不了,左右为难,心思复杂极了。 然清哑见了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撑船过去会他。 这也难怪,毕竟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她生气也应该的。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还有她的举动,都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清哑是文静的、腼腆的、羞涩的。 眼前的清哑是安静的、大方的、淡然的。 “清哑,清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面对清哑,少年不再掩藏自己的愧疚,朝这边喊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清哑你骂我吧……” 正在这时,身边挤过来一个人,很熟悉的气息。 张福田转头一看,竟是李红枣。 他大惊,问道:“红枣,你来做什么?” 红枣含泪看着他,哽咽道:“福田哥……” 张福田又羞又急,又怕清哑看见,结巴道:“你……你……” 红枣不等他说完,就在地上跪了下来,对着清哑这边喊道:“清哑,你别怪福田,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他。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这就去死了,省得坏了你们的亲事。” 说完就往水里扑去。 张福田急忙拦腰抱住她,死命往回拖。 红枣努力往前挣,嘴里哭喊:“让我死吧!死了干净!” 张福田自然不能让她去死,急得叫:“红枣你听我说……” 红枣哭道:“还说什么?都是我不好,才弄得你和清哑这样,不如死了好。要是生个没爹的娃,被人笑话,对不起你,不如死了。” 张福田脑中轰然炸响,如兜头被浇了一瓢冷水。 因为红枣挣扎扭动、他要制服她,纠缠间手扣在一团丰润的物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也能感觉那按不住的滑腻和弹跳,他头更晕了,脸颊涨红,不自觉低声哄道:“别死。咱们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红枣身子顿了下,接着又哭“还有什么法子!” 张福田胡乱许诺道:“有,有法子!” 红枣乱动乱扭,两人一起跪倒在水边草地上。 慌乱间,张福田瞥见清哑正看着他们,脱口道:“求清哑。我们求清哑!我们给清哑磕头……” 红枣醒悟,忙对这边哭道:“求求你清哑!求求你清哑!别怪福田,要怪就怪我。你叫我怎样就怎样……” 清哑面色不变,眼神却异常幽静。 张福田触及那幽静的目光,如被兜头敲了一闷棍,再次昏了。 他羞愧万分,艰难道:“清哑,对不住。我……我……” 清哑低下头继续洗菜,没兴趣再听再看。 张福田心中莫名难受,大喊道:“我是喜欢你的清哑!” 他怔怔地想,他是真喜欢清哑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红枣听了,芳心揪作一团,一头撞向水中。 张福田因为走神,被她挣脱,等发觉,急忙扯住她衣裳往回带。红枣的身子还是沾了水,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纤毫毕露,犹自挣扎往前扑。 两人便又缠在一起。 对面,清哑低头洗菜,一无所觉。 “你回去炒菜,叫勤娃子帮你烧火。” 刚洗好,身后传来说话声,带着压抑的颤音。 她回头一看,是娘吴氏。 她便微微点头,安静地拎着菜篮子走了。 自那晚后,这具身子再听见有关张家和张福田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感觉了。这令她很沮丧,仿佛她没有如愿回去,却送走了原主,或者原主的意识消散了。 唉,这可怎么办? 她有个预感:自己再回不去了。 清哑走后,吴氏站在跳板边,定定地看着对岸。 当张福田叫清哑时,守着小姑的郭勤就飞跑回去叫奶奶。 吴氏奔来的路上就看见红枣投水、张福田和她撕扯的情形。 和清哑的平静不同,她气得手脚发软,几乎走不稳。 至此,她完全体会到闺女的心情,也找到了她寻死的由头:任哪个女子被人这样往心上戳刀子,也吞不下这口气。要是个泼辣的还好,可怜她的清哑长这么大就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能怎么办? 红枣真是死不要脸的烂货! 这么点大就一肚子鬼! 真亏她往常和清哑好得像姐妹,这样骗她! 还不知道她上次怎么跟清哑说她怀孕的事呢。 不过看眼前这副情景,想也想得到她肯定没好话,要不也不能把清哑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后来还寻死。 张福田小畜生,比猪还蠢,看不出来这小骚货的把戏…… 吴氏胸腔鼓胀,费尽力气控制才没大爆发。 对面,红枣见清哑走了,吴氏又阴测测地看着她,心头有些发憷,便停止挣扎,双手捂脸,嘤嘤哭泣。 张福田对上吴氏的目光,跟烫了手一样松开李红枣,慌乱地叫道:“郭大娘,我……来……那个看清哑。郭大娘,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清哑……我昏了头了……” 说着,他红了眼睛。 他可不就是昏了头么! * 继续呼唤推荐票,积少成多,请朋友们别往了顺手点“推荐”按钮,谢谢! 第8章 堕*胎 吴氏打断他话,道:“福田,别说了。大娘不怪你。” 说完长叹一口气,转身上坡去了。 那背影有些趔趄,很沧桑、很疲惫、很伤感。 张福田就愣住了。 原来他想吴氏必定会痛骂他一顿的,谁知竟没有。 身边传来李红枣的哭声,他一阵心烦气闷。 “都是你惹的事!还好意思哭?” 说完冲上船,用力一撑船桨,离开了郭家水面。 李红枣怔在当地。 ※ 且说张福田,满心难受、浑浑噩噩地将船摇回到自家门前水塘边。系住船,回到家,他爹劈面就是一顿臭骂,无非是他对不起清哑,张家绝不让李红枣那骚货进门等语。 张大娘抹着眼泪说:“这可怎么好!” 张老汉拍桌道:“怎么好?该怎么地就怎么地!咱跟郭家定的亲,当然娶郭家闺女;李红枣爱怎么样随她自个。红娘子要来理论,好,咱们就去找里正,把这事评评,到底谁不要脸。” 张大娘迟疑道:“郭家能愿意?” 张老汉哼道:“要不愿意,你以为郭守业能这么好说话?眼下咱们一定要跟李家撇清关系。”说着转向张福田吼道:“你要再跟李红枣扯不清,老子打断你的腿!你马上去郭家磕头认罪,哄哄清哑。可怜那闺女差点连命都没了。都是你害的!” 张福田嗫嚅道:“刚才去了。” 张老汉惊异道:“你去过了?看见清哑了?” 张福田“嗯”了一声,又道:“还有郭大娘。” 张老汉和媳妇齐声问:“清哑怎么样?”“吴婆子怎么说?” 问起这个,张福田心里又愧疚又有些得意,“郭大娘说不怪我。” 两家都争他做女婿,可见他是个好的。 但他也怕闹出事,因此不敢隐瞒,将李红枣寻死的事说了。 张老汉和媳妇听了又怒又气,又担心清哑和吴氏因此膈应,急得跳脚,乱叫乱嚷: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福田,红枣在哄你呢。” “她要是真想死,哪儿不能死,非跑到郭家去寻死?” “对呀,在家一根麻绳就吊死了。” “我看她成心想气死清哑才是真。她跳水,你不能不拉;你跟她拉拉扯扯,清哑看了心里能不难受?这是刺清哑的眼,戳她的心!你呀你,比猪还蠢!” “咱福田是实诚人,不怪他。都怪红枣不正经。” “所以我才不许她进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张福田脑子轰鸣。 他想起清哑那幽静的眼神、吴氏那沧桑疲倦的背影,羞怒加上愤恨,立时就要去找红枣,被张老汉拦住了,不让他去。 张大娘劝儿子:“福田,咱还是娶清哑吧。” 张福田烦乱道:“我也想娶清哑!我本来就跟她定的亲么!是红枣硬要插进来。她都怀上了,我有什么法子?” 张老汉生气道:“她不晓得跟谁弄大了肚子,拉你做替死鬼,你还就认了?你也不想想,谁家没出嫁的闺女能做这种事?” 张福田一想可不是吗,他跟清哑也常相会的,可是清哑很害羞,他们从未做过失礼的事。不是清哑不好,清哑也很好看的,比红枣……嗯,两人不大一样,不好比。 总之,他没跟清哑做出格的事,他是正经人。 他是正经人,那红枣就……就不正经了! 他不禁也怀疑起来:红枣肚里的娃真是他的? 张老汉见儿子似乎想通了,吩咐道:“等下你跟我去李家,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说你要娶清哑,叫她死心。这事就这样说定了。” 张福田想起红枣的性子,必是不依的,就有些犹豫。 张老汉气道:“还想什么?想想清哑吧。好好的闺女叫你害成这样,你就忍心?” 张福田眼前浮现清哑的面容,一阵愧疚,于是决定去李家说清此事。再说,他本来就跟郭家定的亲,这么做才是对的。 当下,父子二人一齐来到隔壁李家。 那时,李红枣也已经回来了。 红娘子见了他们大喜,以为回心转意了,岂料张老汉三言两语将事情缘由说了,并要张福田也表明态度,立即面色发白。 红枣死死盯着张福田,问道:“你真不管我了?” 张福田一直用清哑为自己支撑,因此回道:“我跟清哑定了亲的。” 红枣再问:“你不要儿子了?” 张福田强辩道:“谁晓得……真是我儿子?” 李红枣浑身颤抖起来,咬牙道:“张福田,你不要后悔!” 张福田羞怒,喊道:“我后悔什么?我跟清哑好好的一对,你跑来……我推你……你不走。这怪我么?我从没想惹你,是你赖着我的!” 那件事如何发生的,他不记得了。 但怎么开始的,他记得很清楚。 漆黑的夜里,受到惊吓的女子爬藤般攀着他,当他是依靠。丰腴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他便仿佛陷入棉花堆里,再也拔不出来。推拒绵软无力,越推攀得越紧,胆怯的哭声刺激他,他便抱住她了。 他说不是他的错! 李红枣觉得眼睛在滴血,眼前红光闪烁。 等她清醒过来,张家父子已经走了。 红娘子流泪安慰她、劝她,她一概听不进。 傍晚的时候,她爹回来了。 与她母女的性烈不同,红枣爹小气贪财还懦弱,最没刚性的。因嫌红枣丢了他的人,害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责骂闺女好几回。是红娘子保证说,一定要张家娶红枣,他才任由她出头闹。今天听说这事没指望了,顿时大骂红枣,要她把肚里的野种打掉,不然就赶她走。 红娘子这次也不敢为女辩解,唯有含泪劝她。 次日,红娘子抓了一副药回来,煎了端给红枣喝。 红枣从昨天后,便神色木然,端什么吃什么。 她接过药碗一气喝尽,过了一会觉得不对,惊恐地捂住肚子。 当腹疼难忍、下身热乎乎流液的时候,她痛哭不止。 她原本想坐着花轿风风光光嫁入张家,如今成了空。 她原本想村里人即便议论这事,也不会嘲笑她,而是嘲笑清哑,说清哑无用,被长相好、性子机灵又能干、能说会道的李家红枣抢了夫婿。张家和郭家虽有定亲,牛不喝水强按头,架不住张福田喜欢她红枣。 她是胜利者! 这段经历带给她的是荣光! 可是,事情完全不朝她想的方向发展。 郭家居然不在意张福田做的事,还肯继续结亲。 张家居然宁愿舍弃亲骨肉也要娶郭家女。 还有张福田,居然狠得下心抛弃她!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结局! ※ 再说郭家,吴氏担心清哑,丢下张福田和红枣就匆匆去了厨房。 厨房里,清哑正在切黄瓜。切好的黄瓜丝装在碗里,均匀得好像纺出来的纱线。切好了,加上细葱、盐、蒜泥和熬熟的香油,用筷子拌开。拌得时候,郭勤郭俭郭巧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好了,能吃了。”郭勤下论断。 “要腌一下。”郭巧很内行地说道。 “我先吃。”郭俭只想吃,别的不管。 清哑嘴角噙着微笑,扫了侄儿们一眼,并不接话。 待觉得拌好了,她先搛了一筷子喂郭勤。 喂完,凝目注视他。 郭勤感觉到小姑的等待,眨巴着眼睛用心咀嚼。 “好吃。”吃完他给出评价,发现小姑依然看着他,似乎嫌这评价不够,太笼统了,便又补充道,“不咸不淡,好吃。” 郭巧上前一步,急道:“让我尝。小姑,让我尝。我会说。” 清哑这才移开目光,又搛一筷子喂郭巧,然后又喂郭俭。 喂过了,同样看着他们。 郭巧见她如此重视,不等嚼完就道:“香,还甜!” 一面说,一面继续努力想词儿形容。 然郭俭皱眉叫道:“不好吃!蒜臭!不要蒜。” 郭巧反驳道:“哪臭了!你嘴不好。” 清哑笑容深了,从腰间扯出帕子,帮郭俭擦鼻涕。 擦干净了,才道:“小娃儿,吃蒜好。” 声音柔柔的,十分婉转。 三小见她居然开口说话了,都眉开眼笑。 吴氏在门边站了半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疑惑不已:刚才的事闺女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头又做傻事? 她心中一紧,迈步进屋,喊“清哑!” 清哑见她虽然脸含笑,然目光像前世的“x”光一样在她面上来回扫视,仿佛要透视她内心,便知道她担忧什么了。 唉,可怜天下慈母心! 她将筷子递给她,示意她尝凉拌黄瓜。 吴氏尝了一筷子,夸张地赞好。 虽然她是真心觉得好,那语气听在清哑耳中,还是太夸张了。 接着,母女两个合伙做饭。 清哑每炒一碗菜起锅,都先搛给三个小侄儿尝,尝完问结果。 小娃儿嘴馋,因此十分喜爱这活动。 站在灶边等待,然后品尝,再给评价,厨房童言稚语不断,叽叽喳喳的声音,弥补了清哑无言的安静。 吴氏则警惕地关注清哑一举一动,生怕一错眼闺女就不见了。 吃晌午饭时,大家都在,清哑冷不丁道:“爹,退亲。” 郭守业愕然看了她半响,没等到她再进一步解释缘故,也没从她脸上找到答案,便将目光转向吴氏。 吴氏微不可察地瞅了他一眼,转而问清哑:“你真想退亲?” 清哑点点头。 她已经回不去了,这亲事她必须面对。 退亲理由有两点: 其一,张福田这种性子她实在看不上; 其二,李红枣已经怀孕了,成全别人也算积德。 吴氏便道:“娘和你爹晓得了。你放心吧。” 清哑便收回目光,专心吃饭。 嗯,菜真好吃! 郭大全兄弟几个连同媳妇却还不动,都看着爹娘。 郭守业沉脸道:“这事你们别多嘴,我跟张家说。” 郭大全忙应道:“嗳,知道了爹。” 然后,大家继续吃饭。 时不时的,看清哑一眼,总觉得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饭后,吴氏找了个空,将上午的事对郭守业说了。 郭守业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傍晚的时候,张老汉带着张福田上门了。 * 亲爱的朋友们,又是三千多,其实更新也不算慢,对吧?(*^__^*)再求推荐票什么的,新书需要养,娇养…… 第9章 退亲 郭守业听说张家父子来了,没让他们进门。 他亲到院门口问张老汉,来有什么事。 张老汉便将回绝李家的事说了。 郭守业皱眉道:“都叫你别跟我说这个了,怎么还说呢?你们想嫁就嫁,爱娶就娶,好歹让我安生过日子,也让我家清哑安生过日子,成不成?” 说完,竟命令儿子把院门关上,走了。 张老汉父子看着紧闭的木门呆住了。 张福田惶然道:“爹,郭老爹这是什么意思?” 张老汉蹙眉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父子俩闷闷地回到家,将事情告诉了家里人。 张福荣听后揣测道:“怕是福田上午闹的。爹你想,福田和红枣在清哑跟前闹那一出,人家心里能高兴?能不说几句丧谤话?不让爹进门算客气的了,换上以前,郭老头要骂人的。他没骂人,说明还是看重这门亲的。叫我看,爹把这事先搁一阵子,等李家死心不闹了、外面没人说闲话了再商量。” 张老汉恍然大悟,觉得大儿子说得很有理。 于是,这件事就先被放下了。 过了几天,李家红枣打胎的消息传了出来。 张李两家就住隔壁,两家都没起围墙或篱笆。这日,身体稍愈的红枣走出家门,好巧不巧的,张福田从田间回来,两人目光对个正着。 红枣直瞪瞪地盯着张福田,眼都不眨一下。 张福田被她看得极不自在,低下头逃进屋去了。 因觉红枣面容憔悴许多,他有些不忍,同时又松了口气。 “这下能娶清哑了。”他想。 同样觉得松口气的还有张老汉,以为再过半月一月的,这事被大伙忘记差不多的时候,就能上郭家找亲家喝酒了。 才过了一天,李家透出一条消息:红枣爹将红枣许给一富商做妾,就要带她去湖州府城。 绿湾村这下轰动了,乡民们皆感叹她的好命。 一个失贞的女子居然还嫁得这么好,岂不好命? 张老汉是听大儿媳说的这事。 那时一家人正围桌吃饭,他把筷子一放,对张福田道:“瞧,爹说她不正经吧?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所以我说这丫头不能要。真要娶回来,没准哪天就跟人跑了。” 张福田低头没说话,私心里却很认同。 他不想再提红枣,道:“爹,什么时候上郭家?” 说着心里浮现与清哑相处的甜蜜情景。 张老汉点头道:“是该去找亲家说正事了。” 然不等他们上郭家,郭守业却和大儿子拿着张家当初送清哑的聘礼来到张家,说要退亲。同来的还有村里正,即郭守业堂兄,他是媒人,所以退亲也要他做见证。 这不啻晴天霹雳,震得张家人晕头转向。 “亲家,怎么要退亲呢?”张老汉急了。 “不是早跟你说了。”郭守业不悦道。 “什么时候说的?”张老汉瞪大了眼睛问。 “你问我什么时候说的?福田和红枣做出那样的事,闹得满村都知道了。那天当着一村子人的面,我忍气吞声,把这辈子攒的老脸都丢在你张家,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还要怎么说?”郭守业似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而神色很愤怒。 “可是……可是你明明说,我要是不认红枣肚里的娃,你就不怪福田了。”张老汉按自己认为的辩解。 “你几十岁人了,红口白牙瞎说!”郭守业伸手指向门外,“好在那天来的人多,咱们这就喊几个村里人来问,我那天到底怎么说的。你叫儿子去喊,好不好?” 张老汉想想那天郭守业说的话,怔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始至终郭家什么保证也没给,那些话抬出来,听的人都会觉得是回绝的话,只有张家当做暗示,当做承诺。 郭守业见他没话了,冷笑道:“就算不喊人来,这个理也不是说不清。我问你,你就算不认红枣肚里的娃,她和福田做的事还能变没了?我郭守业还没老糊涂,怎么会跟你说那样的话。” 张老汉看着他,想说福田跟红枣没事,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撒赖的话用来对付红娘子还成,用来敷衍郭守业,不成! 这时里正说话了,他道:“福田他爹,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提福田跟红枣那桩事了,就说后来,守业说福田和红枣找到郭家,跪在水边求清哑成全他们。有这回事没有?” 张老汉脑子“嗡”一下,颓然垂头。 张大娘见事不妙,对郭守业含泪恳求道:“亲家,福田也是一时糊涂,你饶了他吧。这都是红枣弄的鬼。” 郭大全插话道:“大娘,说话要讲理。我们怎么不饶福田了?我郭家打落牙齿和血吞,那天大伙儿可是都看见的,还要怎么饶?我们都放手了,福田还和红枣跑到我家,对着清哑磕头求饶,你说这不是成心糟蹋清哑往她心上戳刀子吗!那天下晌,张叔带福田去我家,我爹在门口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你们想嫁就嫁,爱娶就娶,只要让我郭家过安生日子就好了。张叔不记得了?” 张老汉当然记得,只是他理解的不是这样。 从郭守业说出“退亲”二字起,张福田就懵了。 虽然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双方的对话他还是听清楚了。 郭家父子气势强盛,与他爹娘的彷徨无助成鲜明对比;从两家争抢的女婿沦为被人嫌弃的做了丑事的少年,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心里充满不甘和愤怒,眼睛都红了,冲郭家父子喊道:“你们……你们要退亲为什么不早说?” 张福荣急忙也道:“对,我们……我们才回绝了李家。” 郭守业“啪”一拍桌子,慢慢站起身,老眼内透出寒光,不理张福荣兄弟,只盯着张老汉,一字一句问道:“你怪我不早说?这么说,张家本来就想娶红枣的?我成全你们,没做错啊!是你们不想出头退亲对不对?想两头都不落空对不对?我郭家要是好欺好哄的,就吞了这苦果子,把闺女嫁给你;要是不肯吞,等我们自己说退亲,你们再娶李家红枣,在外头说是我们逼的,把恶人叫我们来做,恶名声我们来背,对不对?你个老东西,算得真精明!你不去做生意都可惜了。” “可是我们已经做恶人了!那天不是叫你们爱嫁的嫁,爱娶的娶吗?到头来还怪我们!”郭大全先对张家父子喊,接着又转向郭里正,“大伯,你听听,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郭里正面色就难看起来,“张老头,有你这样子做事的吗?” 张老汉额头冒汗,狠狠瞪了两儿子一眼,惶惶道:“里正,郭大哥,不是这回事。是……是……我们跟福田都舍不得清哑,从没想娶红枣那不要脸的……” 郭守业道:“你儿子刚才说的你没听见?他怪我们呢!” 说完转向张福田,冷声道:“你那天不是和红枣跪着求清哑吗?我再稀罕你,老脸皮还是要的。不然,真把闺女嫁了你,回头你跟红枣成了棒打的鸳鸯,又舍不得分开,偷偷摸摸再做出丑事来,我闺女还见不见人?我那天连门都没让你们进,当面回绝,你们自己想歪了,现在反倒怪我们!” 张福田无言以对,羞愧万分。 但是,他心里又万分不甘不信。 张老汉还要分辨,郭守业却不想再跟他扯了,对里正和郭大全道:“我们走!” 抬腿跨过板凳,大步走了出去。 里正“哼”了一声,对张老汉道:“做人要厚道!” 说完和郭大全也走了,留下张家人如霜打的茄子。 张老汉抱着头闷了良久,才咬牙道:“郭守业,你狠!” 张福田则喃喃道:“清哑……” 清哑都为了他投水自尽,为什么郭家还要退亲? 郭家退亲的消息很快在绿湾村传开,李家也知道了。 红娘子并没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地痛骂张家,相反,她大骂郭守业:“郭老头是成心的!他就是成心的!我说他和吴婆子那么好心,原来是叫我们两家弄仇了结不成亲,结亲了也不好过。这下好了,你名声也坏了,福田名声也坏了,郭家倒落了好名声。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啊!还装一副菩萨样子!郭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那是一窝子狼!!!” 郭家退亲了? 红枣听完,眼中意味莫名,不知想什么。 ※ 再说郭守业父子,和里正约定找一天请他吃饭,便各自回家。 与在张家的盛怒不同,他父子二人脚步很轻松。 回到家,只见清哑挽着篮子,正从菜园里摘菜出来,身后一溜跟了三个小萝卜头。看见他们,清哑目光在郭守业脸上停住。 郭守业触及那目光,也不知为什么,仿佛听见叫“爹”。 他就当她叫了,很自然地对她道:“亲退了。” 清哑眼睛便弯了,腮颊漾起笑意。 郭勤三个小的听后,齐齐仰头,来回打量三个大人的脸色,小心揣摩他们的心情。因为这事关系郭家的大局,最近家中每个人都受这件事影响,从而也殃及到他们,他们不得不关注。 郭守业咳嗽一声,对郭大全吩咐道:“这两天捡棉花怪累的。老大,你去逮只鸭子杀了吧。” 郭大全愣了一瞬,随即应道:“嗳,爹,我马上就去逮。” 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清哑,仿佛知道爹为什么要杀鸭子。 * 感谢朋友们,新的一月,新的开始,求点击推荐种种。 第10章 寻亲 为感谢大家鼓励和支持,下午加更,祝“五一”节快乐!继续求收藏和推荐,怕大家看完就点关闭,所以啰嗦一声。 * 郭勤三小一听大喜,欢呼雀跃。 至此,他们算是确定了退亲的后果。 见三小如此高兴,清哑也笑了。 这些小孩子真可爱! 这是她来这最大的收获,前世不曾拥有的。 郭守业有些不自在,忙背着手先回屋去了。 这里,郭大全轻拍了郭勤一巴掌,骂道:“叫什么?就馋得这样!走,跟爹逮鸭子去。清哑,你回去烧水。”说完抬步往关鸭子的水栏那边走去。 清哑也忙去厨房烧水,准备杀鸭。 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都下田捡棉花去了,家务由她和吴氏做。往年都是留她一个人在家的,因为那晚她出事,吴氏依然不放心,所以也留在家守着她。 他们兄妹忙的时候,郭守业在上房对吴氏说刚才退亲的事:“……那时才听福田做了丑事,气得我恨不得要杀了他。现在想想,幸亏这样,才退了亲。你是没听见,那小畜生刚说的什么话,怪我们没早退亲,让他两头落了空呢。真是人心隔肚皮,看错了他。好在清哑不用嫁他了。” 吴氏忙问详情。 郭守业便细细地告诉了她。 吴氏听得怒火中烧,咬牙道:“老娘就是要叫他两头落空!叫他不好过!瞎了眼的畜生,不晓得天高地厚!” 郭守业也冷哼一声,不过没言语。 吴氏低声骂了几句,又道:“这事都怪我们,舍不得把闺女嫁远了,只好在村里找。村里就这么些人,和清哑上下年纪的哪有好的?矮子里头拔高子,也就他还像个样。谁知还是看错了。” 郭守业听后半响才道:“这事晚上再说。” 吴氏点点头,方起身出去做饭。 郭大全逮了一只肥鸭子杀了,清哑主动掌勺。 她用自家酿的米酒除腥,添上少许泡发的笋尖,还有半斤老菱角——这东西吃在嘴里像板栗一样粉粉的,烧了满满一大瓦钵。鸭肉衬着青红两色辣椒片,加上蒜瓣和葱,色泽诱人。吃一口,味香酥烂,微带点辣,十分入味。 清哑分了一半出来,于是晚上的菜也有着落了。 这天,郭家就跟过节一样热闹,虽然离中秋还有段日子。 大家都道清哑烧的鸭子好吃,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晚饭后,清哑又早早上楼去了。 最近几天,她晚上都在隔壁房里织布,要到很晚才睡。然又没见她织出多少锦和布来,不知在琢磨什么。大家只当她心情不好,也不强求,她爱干什么都由她。 吴氏命两儿媳将孙子们先打发睡,再来上房,她有事商量。 等三个儿子、两个儿媳都到了,坐在堂上的郭守业吩咐道:“都坐下。我跟你娘有话说。” 大家忙各自找凳子都坐了,然后看向上方,静候爹娘开口。 郭守业咳嗽一声,向坐在对面的吴氏道:“你先说。” 吴氏便端着架子开口道:“我跟你爹成亲几十年,生了你们兄弟三个,好容易一把年纪才有了清哑一个闺女,平常就心疼她多些。不过闺女总要嫁人的,再疼又能疼几年?你们兄弟也还算和气。可是老话说得好,牙齿和舌头还要打架呢,兄弟妯娌吵嘴免不了的。要是有个姑奶奶常回娘家走动走动,两边劝劝,就好些;娃们逢年过节的,抬抬腿脚也有个亲戚走,也不孤单。所以我常说,清哑在娘家的时候,你们做哥嫂的要多疼她些,将来没准她就能帮你们大忙。” 这样的话,每回二老要哥嫂为清哑做什么的时候,都要说一遍。说法千变万化,意思都一样,他们兄弟一听都明白了。 当下郭大全先道:“娘有事尽管说。我们兄弟三个通共就这一个妹子,怎么样也不能委屈她。” 蔡氏嘴快,又想讨公婆欢心,抢着奉承道:“那是。将来勤娃子和俭儿还要靠他姑姑呢。” 吴氏听了不悦,心想三个哥哥,往后侄儿肯定不止三个,个个都要靠姑姑,清哑能顾得过来?她说闺女“将来没准就能帮你们大忙”也就是顺口一说,是指急难的时候帮忙,可不想他们从此就指望上了。 因此,她板脸道:“勤娃子自己要是没出息,靠谁都不成。再说,他有爹有娘,说靠爹娘还差不多;指望姑姑,清哑自个不过了?” 蔡氏被婆婆噎得说不出话来。 阮氏垂眸,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又恢复正常。 郭大全见媳妇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瞪了她一眼,对吴氏赔笑道:“娘说的对。小娃儿不打不成材,勤娃子和俭娃子两个,我是要好好管教的。等将来出息了,一定孝顺爹娘和爷奶,还要照应他小姑,那才有本事。” 吴氏对这套说辞十分满意,脸色才好看些。 郭大贵见大哥取巧,把大嫂的话反过来说,一下笑出声来。 郭大有也好笑,瞅了大哥一眼,因怕他面上挂不住,才忍住了。 郭大全见两个弟弟这样,很尴尬。不过他也没太不好意思,私心觉得,只要哄得爹娘高兴,就是孝顺了。 郭守业不大理会这些口舌之争,这个家里,他总揽人事。 当下咳嗽一声,说道:“别扯那些了。我跟你娘叫你们来,是为了清哑的亲事。今天跟张家退了亲,要重新为她寻一门亲。一定要比张家好!人要长得好,品性也要好,家底还要厚!” 老汉先说出寻亲条件,余下的大家细商议。 吴氏点头道:“对。之前的事怪我跟你爹,舍不得闺女嫁远,只好在村里找。不是我老脸皮厚自夸:咱村这一拨男娃里头,除了咱家大贵还不错,实在没有个像样的——”听到这大家一齐看向郭大贵,郭大贵呵呵傻笑,听娘继续吹——“原以为张福田还过得去,谁晓得是这么个东西。好在没成亲,退了。既然退了,咱就要帮清哑再寻一门亲。我跟你爹先都商量过了,只要人家好,远点就远点。” 他兄弟妯娌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有数了。 原先他们也猜今晚是要商议清哑的亲事,只没料到爹娘这回能不计较远近,那可做的工夫就大了,因此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蔡氏急于显摆,忘了刚才被噎的事,又抢着道:“我娘家隔壁的江家,爹你们都晓得,是个大户人家,家底也厚。我上次回娘家见着他家老三,就是那个叫江明辉的,嗐,如今长大了,人可俊了。还读了几年书呢,看上去像个斯文的书生。” 郭大全点头证实道:“嗯,江明辉是一表人才。” 吴氏眼睛发亮,忙追问:“那他还在读书吗?想考秀才?” 蔡氏摆手道:“秀才哪儿那么容易考。他没读了。江家在镇上开了间竹器铺子,老大和老二在家种地做竹器,这老三在铺子里照应,生意好的很。听我娘说,上门提亲的把门槛都踩破了呢。唉,我娘气死了,我弟弟就没人问。” 大家听得很认真,且知甄别重点,所以自动略去最后一句。 郭守业点点头,道:“这算一个。还有呢?” 说着把目光投向老二夫妻。 郭大有道:“我上次在镇上做活计,见那罗地主的儿子也还好。” 阮氏想了想才道:“我要回娘家问一声,有合适的再告诉娘。” 吴氏点头,知道老二媳妇是个做事稳妥的人。 郭大贵见大家都说了,他想说又没有人选,很不好意思,道:“我没什么说的。我认得的人你们都认得……” 郭守业打断道:“叫你来就是听听,你自己还要人帮说亲呢。” 这是郭家规矩,凡娃长大了,都要参与商议家里大事。 也因此,郭家人心特别齐。 郭大全笑道:“大贵你别急。你名字叫大贵,好事在后头呢。” 蔡氏也笑道:“三叔,往后你大贵了,别忘了拉嫂子一把。” 郭大有居然也调笑道:“大贵你就坐在家里等,好事天上来。” 阮氏微笑道:“三叔是个有福气的……” 郭大贵被哥哥嫂子们闹红了脸,嘀咕道:“不说小妹么,怎么说我起来!” 吴氏白了小儿子一眼,道:“你自己扯上的,还怪人。不是娘不管你,你是男娃,攒的家当越丰厚,越容易说亲;你妹妹等不得,要趁早,过了年纪就耽误了。” 郭大贵急忙道:“娘,我不急。” 众人听了一齐笑了。 郭守业咳嗽一声,待大家收声,才道:“咱们自己在家也找不出好人家来。这样,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过几天等这一茬棉花捡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回娘家打听。大全大有,你们也留心查访。我跟你娘也托三婶一声。先甭管怎样,我说的那三条一定不能将就,不然就别提。” 众人一齐答应,方才散去不提。 清哑浑不知家人在为她终身大事忙碌。 退了亲,她浑身轻松,一心一意过起田园日子来。 此后数日,郭家一边忙秋收,一边偷空为清哑觅亲。 按照郭守业提出的“家底要厚,品性要好,人要长得好”这三点,大家选出好几家,通过对比剔除,最后将目光定在蔡氏娘家隔壁的江明辉。 于是,八月初二这天天还没亮,蔡氏便兴冲冲地回娘家去了。 二十里的水路,早上搭行路的船去,下午回来,一天够了。 郭家自己有船,若是郭大全撑船和她一块去自然方便。但今天是去江家探口风的,不是求亲的,若郭大全亲自去了,目的太明显,倒像郭家上赶着去江家提亲一样,会失了女家的面子。所以,只蔡氏一个人回去,全当回娘家看老娘和弟弟。 蔡氏很积极。 若这门亲成了,她在公婆跟前可就得脸了。 第11章 方家 加更了,以后还会再加,观望的朋友可以跳坑了。求推荐收藏等等…… * 直到暮色降临,蔡氏才焉头耷脑地回来。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什么都摆在脸上。 因此大家一见她脸色,便知结果不好。 当下且忍住不问,等吃了晚饭,清哑上楼去了,三个小的也打发睡了,父子婆媳才又聚集在上房,一齐问蔡氏详情。 蔡氏没办成这事,自觉丢脸,愤愤骂道:“不晓得哪个烂了舌头的乱说!说张福田勾搭李红枣,是不满意咱小妹,嫌她小时候得了哑巴病,说话不利索。我娘才露了点意思,江家婶子就问清哑会不会说话。我娘说没有的事,说的好着呢,都是张福田和李红枣不要脸……江家婶子支吾,说她家明辉脾气古怪,相看了好些闺女,没一个看中的,她不敢瞎做主,这事要问儿子意思。”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便是流言的恶劣影响。 所以不论官家还是百姓,富贵的还是贫贱的,凡为人都注重一个名节和声誉。像退亲这种事,对姑娘家的名声最有影响了,严重的从此无人问津。郭家退亲,张家和李家名声扫地,郭家自己也没逃过一劫,可谓三败俱伤! 屋里安静下来,外面秋虫“叽叽啾啾”鸣叫声清晰可闻。 郭守业和吴氏正蹙眉思索的时候,蔡氏忽然道:“爹,娘,你们也别太急。真到那一步,就让大头菜娶清哑。我娘可喜欢清哑了……” 郭大全急忙抬脚踢向媳妇,却已经晚了。 吴氏和郭守业一齐朝蔡氏瞪眼,目光简直要杀人。 郭大有和郭大贵也生气地看向大嫂,只阮氏垂眸不动。 大头菜是蔡氏的弟弟,天生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因此一直没相到媳妇。蔡氏是想清哑要是嫁不出去,弟弟可以捡个便宜,好过清哑当老姑娘,她也帮公婆解决了烦心事,谁知却犯了众怒。 见家人面色不好,郭大全也恼怒,心想就小舅子那副德行,媳妇也真敢想,难怪爹娘不高兴。因朝蔡氏喝道:“什么那一步!你说哪一步?咱小妹还能嫁不出去?笑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男人很少发火,蔡氏吓一跳,再看一眼公婆,惴惴低头。 吴氏横了大儿媳一眼,不知为什么居然没发作她。 “老大,明儿你跟你媳妇陪我去镇上。家里织的锦和布也该拿去卖了。”她对郭大全吩咐,跟着又很随意道,“顺便也带清哑去逛逛。” 郭大全听了一怔,顿了下就急忙答应。 郭守业也诧异地看向吴氏,不明白这大忙的时候,她怎么忽然想去镇上逛了。忽听她又问蔡氏“这农忙的时候,江家铺子也不关门?”心中一动,遂明白过来。 蔡氏笑道:“不关门。江明辉一年到头都在铺子里。” 吴氏“哦”了一声,扭头对郭守业道:“田里的事也不能耽搁,就出些工钱,叫老杨和老朱带人帮忙收拾。明早我和二媳妇起早做些饼带着,再装些蜜枣、菱角,去镇上卖了贴补回来。” 郭守业点头,道:“叫老三也去。问问棉花什么价。” 至此,大家都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 闲言少述,次日鸡叫头遍,郭家婆媳就都起床了,进厨房忙碌;郭家父子也里外张罗、将所带土产搬上船。 清哑终于也被惊醒,而吴氏也上楼来叫她。 听说要去镇上,清哑很欢喜,她正有好些东西要买呢。 这里什么都没有,电视网络那些就不说了,书籍也没有,想弹琴也没有,连画个图样、写几个字也找不到纸笔,她最耐得住寂寞安静的一个人,也觉得难以煎熬。 当下,她取出自己全部私房银子,有一两多,下楼去了。 出发的时候,郭勤三小闻声赶到水边,死活也要跟去。 郭守业一嗓子喝住郭勤郭俭,却让郭巧跟去。 这样安排有两个用意:一是老大夫妻走了,老二夫妻留在家干农活,带他闺女去逛,以示公平;二是有郭巧一路上陪着清哑说话,清哑自在些,这相亲就不露痕迹。 双桨荡开,乌篷船游入荷叶深处。 清哑揽着郭巧静静坐在前舱,姑侄两个都看不够似的望着外面。前方,郭大全和郭大贵轮换摇浆,一推一拉悠然自得;身后舱内,蔡氏“呱啦呱啦”高门大嗓子跟吴氏说话,什么“这块田是谁家的”,又什么“那屋子是谁家新盖的”等等,清哑总也没听真切。 等到了乌油镇,只见两边灰墙青瓦的民居、前方跨水而坐的拱桥,都尽显六个字:小桥、流水、人家,她便痴了。 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 前世,她没能上学,爸妈除了尽可能教导她,还领着她跑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高原海滨,让她认识各地风土人情和历史。旅游开销是她家最大的支出。爸妈所有的收入,加上她开书屋一年十几万的收入,基本上都用来旅游了。大部分还都是自助游,花费很节省。只要能挤出一点空,一家三口就会出行。 她去过的地方,少不了江南水乡。 眼前这地方,便像极了江南水乡—— 乌镇、西塘、周庄…… 却比那些地方更古朴、更原始。 乌篷船靠近乌油镇渡口,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清哑深吸了一口水乡浓郁的气息,四下打量。 渡口建在一处堤岸下,沿岸水中并列停泊了无数大小船只,黑压压盖住这片水面;形形色色的人或上船、或下船去镇上,川流不息。 郭家兄弟找了一处空挡,将船插进去挂住缆索。 “你看船还是我看船?”郭大全问郭大贵。 “当然是……大哥看船。”郭大贵笑道,“大哥,我也想去镇上逛逛。你待这吧,回头我带几个油炸果子给你吃。” 郭大全无奈摇头,道:“好,好!当什么好差事。别忘了,还要卖东西呢。你要怕难为情,张不开口,还是让我去。” 郭大贵忙道:“我皮厚的很,不怕难为情。我卖!” 说完俯身搬起一只竹篓下船。 蔡氏和吴氏也各自挽了一只篮子,招呼清哑下船。 当下,几人进入集市。 清哑牵着郭巧,徜徉在街市上,心头弥漫熟悉的感觉:青石地面,窄窄的街道……若是临水的街市,则家家廊檐都盖得伸出好长一截,廊下支着货摊,无论晴雨天气,都不受影响做买卖。 她的心便悠闲下来,仿佛来旅游的。 心里记挂着正事,吴氏不愿耽搁,径直转入后街。 说是后街,就像村庄一样。 相比集市,只少了铺面,却有许多挑担小商贩。 拐弯抹角的,他们来到乌油镇最东头。 这里有几家大院子,门前朗阔,一看就是富家。 来到一家门前,吴氏赔着笑脸招呼一个妇人,“张妈妈,还记得我吗?去年你说要蜜枣的……” 吴氏言语活络,又是老主顾生意,很快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当下郭大贵装货,蔡氏过秤,吴氏算账收钱,忙开了。 清哑见这样,便扯了扯郭大贵的袖子。 郭大贵回头,见妹妹朝前方示意,忙问:“小妹你要去那边?你去吧。别跑远了。有事叫我。” 清哑点点头,遂牵着郭巧往前走去。 吴氏忙对他道:“你跟你妹妹去。这有我跟你嫂子照应。” 郭大贵巴不得一声,抽身退出人丛,追着清哑去了。 前方有座老宅院,主人姓方。 方家乃有名织锦世家,祖籍本在临湖州。数十年前,两湖之地织锦业发展迅猛,朝廷便在湖州和临湖州交界的霞照县设锦署衙门,管辖两地织锦生产及交易,每年的织锦大会也在霞照县召开。 方家便是在那时令二房一支迁来霞照县拓展。 因乌油镇水陆交通便利,二房在这里盖了宅院,以作后图。 然其后发展出乎意料,方家长房势微,二房逐渐撑起家业。 几年前,他们搬去湖州府城,这地方便搁置荒废了。 此时,方家高墙内,大少爷方初正和好友韩希夷急匆匆往后院码头行去,却被小厮圆儿拦住。 他脚下不停,嘴上问道:“什么事,快说!” 圆儿忙道:“遵少爷嘱咐,屋里摆设都换了。那些旧的……” 方初不等说完,便道:“这个也问!或送人或扔了。你要舍不得,卖几钱银子打酒喝也随你。” 圆儿道:“不是啊,少爷……” 方初停步,看着小厮沉脸。 见圆儿惶然,韩希夷忍不住笑了。 圆儿也觉得自己惹怒了少爷,赶紧长话短说:“是古琴!少爷从小用的那架古琴!碰坏了的,小的不敢随便就扔,所以来问少爷:是找人送去修好了搁着呢,还是扔了?” 韩希夷笑道:“原以为是个蠢的,原来是个有心的。” 方初也笑了,对圆儿道:“你这样心细很好。不过我才买了新的,那架琴岳山碰坏了,纵然修好了我也不会再用,不过做个摆设当念想,还是别费心费力了。你拿去……” 他沉吟了一下,道:“还是别扔了,扔了太煞风景。你随那些家具一块处置吧。或者有人要呢,也算物尽其用,不辜负它跟随我一场。” 圆儿忙道:“是,少爷。” 方初又问:“还有事吗?” 圆儿笑道:“没有了,少爷。小的一切布置妥当了,等少爷和谢姑娘回来。” 韩希夷笑道:“好小子,你竟比你家少爷还盼着谢姑娘来。” 圆儿赔笑道:“谢姑娘将来是少夫人,小的当然盼了。” 方初挥手道:“别捡好听的说。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和韩希夷走了。 这里,圆儿看不见少爷背影了,才转头。 少爷走了,这院子他就作主了。 当下指挥人将旧的家用器具往门口搬,等旧货行的驴车来拉走,那架古琴也在其中。 清哑就在这时候来了,一眼看见那架古琴。 她忙走上前,见满地摆的都是家具,又都随便堆放搁置,便知这家人在处理旧家具。 i954 第12章 争琴 下午两点加更。以后加更都在下午两点。我勤快吧!继续求收藏和推荐(*^__^*) 清哑托起古琴仔细查看:乃是一架蕉叶,飘逸的琴身,线条十分优美,可惜的是岳山边缘碰裂开,琴弦松弛,琴轸也断了。 郭大贵凑过来问:“小妹,看这个做什么?都坏了。” 他没见过琴,更不知做什么用的,但也看得出这东西坏了。 清哑没出声,继续检查。 这时院内有人出来了,问“干什么?” 清哑抬眼看过去,是个青衣小少年。 那少年见了她,重又问“这位姑娘,有何事?” 清哑托琴问道:“卖的?” 少年点头道:“卖的。姑娘想买?” 清哑点头,期盼地看着他,似乎等他开价。 少年道:“这些东西我们一把卖给旧货行了。姑娘单要这琴?” 清哑急忙重重点头,目光就带了些恳求。 把古琴卖给旧货行,那不是糟蹋东西嘛! 郭大贵忙扯了妹妹一把,低声问道:“小妹,你买这个……琴做什么?要买也买好的,这个坏了,你还买?” 清哑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插嘴。 机缘难得,她就是要买这坏琴。 否则,一架好琴可不是郭家这等人家能买得起的。 她正费力酝酿言辞,准备跟那少年讲价,左边来了个赶驴车的汉子,高声喊:“小哥,我来了。” 少年笑道:“汪老板来了。装吧,都在这了。” 那汉子跳下驴车,扫了一眼堆放的家具,正要说话,忽看见清哑手中的琴,忙问:“这琴也是?” 少年道:“是。可这位姑娘要买。” 汪老板猛摇头,道:“不成,不成,说好了都给我的,怎么还给旁人?琴我也要。” 清哑听了,转身将琴塞给郭大贵,还拉他手臂环抱住琴身。 郭大贵立即明白妹妹的意思:这是坚决不让了。 难得妹妹有这么坚持的时候,他也不管琴坏不坏的问题了,马上道:“我们先来的,都跟这小兄弟说好的。让给你,凭什么?” 郭巧也仰起小脑袋,大声道:“这琴我买了。” 清哑不禁莞尔,望向那少年。 少年被她目光恳求,不忍拒绝,便对汪老板道:“汪老板,你开的是旧货铺子,这琴碰坏了,你拿了也不容易卖,就让给这位姑娘吧。” 汪老板连连摇头,断不肯依。 旧货铺子怎么了? 有那好古的人专门喜欢往旧货铺子淘换好东西。 他虽不会弹琴,但想方少爷用过的琴肯定不差,碰坏的地方找内行人修好了,搁在店铺里,若被那淘换古董或者善音律的人买去,岂不能赚一大笔! 清哑见他眼中满是算计神色,心生一念,决定拼着连这些旧家具一齐都买了,也不能将这架琴让给他。 这些旧家具想必不值什么银子,她应该能买得起。 但只要一入旧货铺子,再想买的话,就不是这个价了。 想罢,她对那少年道:“都买!” 汪老板听了吓一跳,嚷道:“我先谈妥的。” 郭大贵见清哑这样坚持,真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护妹心起,暗想自己也带了私房钱,本来就想帮小妹买东西的。小妹既然喜欢这破琴,就应该帮她买。自己的银子,加上小妹身上带的,将这些旧家具一齐都买下来想必够了。 于是他道:“你先谈的?我们出价高。” 汪老板见他拆台,气急败坏。 正在这时,圆儿走了出来,问“吵什么?” 那少年忙道:“圆儿,这两人都要买这些东西。” 圆儿皱眉道:“不说好了给旧货行吗?” 汪老板大喜,连连点头道:“对呀,咱们都说好了的。” 遂理直气壮地走到郭大贵跟前,伸手道:“拿来吧!” 郭大贵抱紧琴,后退一步,不让他碰。 郭巧则往前一站,张开双臂大声道:“我们买的!” 圆儿和先前的小厮低头看向小女娃,有些错愕。 圆儿本姓殷,汪老板便道:“殷小哥,你看他们……” 清哑朝圆儿走近几步,望着他微微一笑。 “琴,乃高雅之物。不会操琴,拿了也明珠暗投。” 她说了自来这异世最长的一句话。 圆儿见她服饰虽不算顶出色,却亭亭玉立,秀美纯净,心内先有三分好感;及至听见她说话,更显不俗,忙点头道:“我家少爷刚才还说呢,这琴扔了太煞风景,要是能物尽其用,也不枉跟他一场。姑娘既然会弹,就拿去吧。” 清哑不想这家主仆如此通情,欣喜地笑了。 那汪老板则急了,道:“殷小哥,给我也一样啊。” 圆儿把他上下一扫,除了满身市侩气,什么也没有。 他便“哼”了一声,道:“你会弹琴?” 先前那小厮嘲笑道:“对牛弹琴还差不多。” 汪老板尴尬道:“我不会。可……不是说好都给我吗?” 圆儿翻眼道:“是说好卖给你,可没说卖多少件给你。这琴我不卖了,不成吗?你再说,我再拿回来几件东西。你不要就算了!” 汪老板听了傻眼,忙道:“我要,我要。” 但他终究不甘心,对着清哑撇嘴道:“这姑娘会弹?我才不信呢。你怕是都没摸过琴吧。你要弹一段给我们听了,我就服气,不跟你争了。” 圆儿看向清哑,显然也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人。 清哑走向郭大贵,从他手上接过琴,放在一张旧桌上。然后,她移了张凳子坐在桌前。再然后,又招手叫郭大贵过来,将琴弦复位,让他紧紧按压住碰裂的部位,自己随手拨弄起来。 郭巧欢喜地凑到桌前,满眼新奇地看着小姑。 一连串叮咚声起,听的人都大眼瞪小眼。 然圆儿听了一会,忽然叫道:“我听过,我听过!这曲子我们少爷弹过。哎呀,姑娘弹的真好听!”又转向汪老板道:“这下你信了吧?看看人家那架势,一看就是经常弹琴的。这琴给你就好比明珠蒙尘,糟蹋了;给这位姑娘才是对的。” 他其实也不懂音律,只觉曲调很熟悉。 殊不知古琴音色深沉,余音悠远,一般人都可感受其安静悠远之意。他听自家少爷弹的多了,虽分不清哪支曲子,好歹混了个耳熟。且他也有些耳力,就是能分辨清哑弹的流畅不流畅,以此来区别她是外行还是内行。 汪老板见清哑果然会弹,再无话说,自认倒霉。 清哑只弹了一小段《流水》就停下了。 琴坏了,哄哄这些门外汉还行,老弹是不行的,都走调了。 当下她将琴还交给郭大贵抱着,自己解下荷包付账。 郭大贵忙道:“小妹,我这有银子。我帮你买。” 圆儿笑道:“姑娘,这琴坏了,你拿回去还要花钱修呢。就送给你,不要钱了。” 清哑听了手一顿,眼角余光瞥见吴氏匆匆跑过来。 原来,她看见这边围了许多人,不知怎么回事,有些担心儿女,又见枣子卖的剩不多了,遂吩咐蔡氏一个人操持,她则匆匆赶过来看究竟。 “大贵,清哑,你们做什么?”她喊道。 清哑心思一转,有了主意。 她迎上前,从吴氏臂弯里接过装饼的篮子。 “清哑,你……”吴氏疑惑地看着闺女。 清哑示意她先别问,把篮子往圆儿面前一送。 “这什么?”圆儿瞅了吴氏一眼,好奇地问清哑。 清哑掀开盖篮子的厚棉褥,拿出一个饼递给他。 “一点心意。”她微笑道。 圆儿无法抵抗这微笑,接过饼就咬了一口。 “嗯,好吃。”他真心赞道。 “真的?我也尝尝。”先前那小厮也要吃。 清哑便将篮子塞给他,“都拿去。” 就这样,她还占了大便宜呢。 圆儿也不客气,笑道:“多谢姑娘。” 他心知这姑娘不愿白拿古琴,所以送饼给他。 虽然东西不贵重,足以表明她是个有节操之人。 而他,对古琴换了一篮子饼觉得很值。 银子他有,可这饼却是他没吃过的味道,能尝新当然好。再说,就算卖给旧货行,也卖不出几十文,白让那奸商从中谋利。 吴氏则急了,就要上前拦阻。 郭大贵忙赶过来,一把扯住娘,不让她上前。 吴氏目光落在他胸前,诧异地问:“这什么?” 郭大贵笑道:“琴。小妹买的。” 郭巧也抢着道:“小姑会弹。好听。” 吴氏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重点,问:“多少银子?” 郭大贵道:“人家没要银子。小妹才送饼给人家。” 他开心地笑着,觉得妹妹真聪明。 刚才那汪老板一心争抢,让他觉得这古琴必定不凡。 然吴氏可不懂,不相信地问:“这东西值一篮子饼?” 郭大贵忙低声道:“娘,别不舍得。清哑可喜欢了。刚才那个人还想跟我们抢,清哑差点准备把这些旧家具全部都买下来也不肯让他呢。后来人家说小妹要是会弹,就送她。小妹就弹了,他就送了。可白要人家东西总不好,送些饼是个心意。不然,小妹真要花银子买,娘你还能不让买?” 他就不信了,爹娘对小妹百依百顺,还能不舍得一篮子饼,不许她买个破琴? 果然,吴氏一听这样,便不言语了。 然她又纳闷地问:“清哑怎会弹这个?” 郭大贵摇头道:“这我也不晓得。等会再问。” 他还没告诉娘这是个破琴呢。 若说了,依娘的脾气,肯定连饼也不给人家了。 他直觉不能让娘知道,否则小妹会难堪。 但他不说,吴氏还不会看? 她舍了一篮子饼,自然要好好看看换的什么东西,值不值。 这一看,就看见那琴碰裂开了。 i954 第13章 圆儿 她惊叫道:“这个碰坏了?那还卖这么贵?” 清哑不能不说话了,道:“不贵。好的要三百两银子。” 她是大概估算的。 吴氏和郭大贵听得目瞪口呆。 正装货的汪老板更是心中滴血,后悔没早来一步。 圆儿赞道:“姑娘真有眼光。这琴是我家大少爷小时候用的,多少银子买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家少爷上次在湖州府买了一架新琴,名家制作,叫做什么‘九霄环佩’,花了五百两。这还是人家听我家少爷弹得一手好琴,说‘宝剑赠英雄’,有意相让,才给的价呢。” 清哑微微点头,道:“多谢!” 圆儿笑嘻嘻看着她道:“不谢。这琴给姑娘才不糟蹋。” 说着还瞟了汪老板一眼,言下之意给他就糟蹋了。 清哑忍不住笑意加深,觉得这少年很可爱。 圆儿对清哑也很有好感。 他虽是一小厮,从小伺候人,却最有眼色的。见吴氏还是一脸肉疼模样,便知她对一篮子饼换个破琴还耿耿于怀,遂眼珠一转,有了一个主意。 他便问清哑:“姑娘可认得字?” 清哑点点头。 圆儿道:“那姑娘等会,我还有些东西送给姑娘。” 说完转身向内跑去。 吴氏和郭大贵又陷入迷惑中—— 清哑怎会认得字了? 清哑看出他们疑惑,轻轻摇头。 两人便都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少时圆儿转来,身后跟着两个健仆,抬着个旧箱子。 到门外空地,两人放下箱子,打开。 清哑一看,箱内堆了些旧笔墨、砚台,还有些书。 圆儿对清哑赔笑道:“这些是我们少爷从前用的东西。我们家如今都在湖州府城住,少爷一年也难得回老宅一趟。这次回来小住,屋里用的东西都换了新的。这些都不要了。姑娘看可有用。若是还能用,就拿去。” 他有些忐忑,没敢摆出施舍嘴脸。 也不知怎么了,他觉得清哑实在不像个乡下村姑。 然看郭大贵和郭巧,又实实在在是乡下人。 还有吴氏,更是地地道道的乡村婆子,一篮子饼都要计算的。 这让他看不透,但他很喜欢清哑,因此对她客气有礼。 清哑道:“要!” 轻柔的声音带着欣喜,仿佛接受贺礼。 圆儿很开心,“那姑娘连箱子搬走吧。别耽误工夫捡了。” 清哑点点头。 正在这时,蔡氏也挑着担子过来了,大嗓门喊:“娘,清哑。” 清哑见挑子两头的竹篓荡悠悠的很轻便,便知东西卖完了。 吴氏问:“都卖完了?可有剩的?” 蔡氏道:“还剩了一些菱角和枣子。” 一眼看见圆儿几人,忙热心道:“这小哥,可要买些枣子?我家的蜜枣又大又甜,晒得干,糖也足。还有菱角,搁了好些作料煮的,香香的味道……” 一面说,一面歇下挑子。 清哑探头看篓子里,见果然还剩了十几斤。 她便弯腰捧起几个枣,又去另一头拿了一个菱角,递给圆儿。 圆儿忙接了过去,道:“谢谢姑娘。” 一面丢了一颗枣进嘴尝味道。 蔡氏以为小姑子是在帮她兜售,也不在意。 既尝了,跟着当然就要买了。 等圆儿吃完,她笑呵呵地问:“好吃吧小兄弟?大嫂没骗你。” 圆儿又咬开菱角吃了,点头道:“好吃!” 这家人还真会弄吃的,吃食蛮有特色。 清哑便指着竹篓对他道:“送你!” 说完拿过一个空篮子,费力地倒菱角。 郭大贵忙上来道:“小妹你拿这个,我来弄。” 清哑就直起身子,接过古琴站到一旁。 圆儿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清哑道:“我家种的。送你。” 圆儿满心舒坦,越觉得这姑娘合眼缘。 郭大贵热心,又最支持妹妹的,也对圆儿笑道:“这些都是我家自己种的,也不值什么钱。小兄弟你不嫌弃,拿回家哄弟弟妹妹。今天难为你了。”说着话,已经将菱角倒入篮子。 待直起腰来,又看见圆儿送的箱子,忙将箱子搬进竹篓竖放好。 蔡氏和吴氏在旁看呆了。 蔡氏不明白,明明卖东西,怎么转眼都拱手送人了! 换上别人,她肯定不依从。 但这事是小姑干的,且婆婆也在场,她本能地要看婆婆脸色行事。 而吴氏呢,自从清哑拿枣给圆儿吃,她就提着一颗心。 见闺女果然又要送人,想阻拦,当着人又恐驳了闺女的面子;任她送,又心疼,因此神色变幻,犹豫不决。 圆儿觉得清哑和郭大贵人很不错,但吴氏和蔡氏的脸色瞎子也感觉得到。他不在乎贪这小便宜,便对清哑二人道:“已经拿了饼了,怎么好意思还要这些。这样,我们买吧。”一面凑近清哑低声道:“姑娘放心,不用我自己掏钱。” 说完转身对先前小厮吩咐道:“昌儿,叫金妈妈来。说这枣和菱角很不错,谢姑娘晚上就要到了,还有韩大爷,买些果子预备着待客。” 昌儿忙道:“嗳。” 转头跑进去了。 圆儿就对蔡氏道:“大嫂帮忙称一下,看多少斤,好算钱。” 蔡氏巴不得一声,走上来就开秤。 清哑见他坚持,不再推辞。 这样人家,自然不在乎蝇头小利的。 这少年既然是少爷身边人,也不会在乎小恩惠。 她要再让,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因此,她又开口道:“谢谢!” 圆儿发现,这姑娘很少说话。 但她的目光比嘴巴更能传达心意。 比如,此时她说“谢谢”,只两个字,他却看出不止这些,还有“你们这样人家是不会在乎这些小东西的。小兄弟格外照应,我都知道。既然你一片美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想着,他不禁问道:“姑娘贵姓?” 问完后悔,人家姑娘家的名讳怎么能告诉他呢? 然清哑却回道:“姓郭。名清哑。” 圆儿跟着少爷,肚里也攒了些墨水,闻言眼睛一亮,“清雅!” 这真是人如其名了。 清哑没解释,只是微笑。 圆儿又问郭大贵名字,住哪等等,和他热乎乎攀谈起来。 吴氏见闺女与从前不一样,竟与一个小子说这许多话,又忐忑,又担心,因走上来低声道:“这东西重吧,娘帮你拿着。” 清哑怕她不知古琴用处而有失,摇摇头,依然自己抱着。 一时昌儿叫了金妈妈来,蔡氏已经秤了枣和菱角。 金妈妈没买过郭家的东西,自然要先尝;尝完又问价;问了价又嫌贵,又压价。 圆儿道:“哎哟金妈妈,我和昌儿已经尝过了。要是不好,能喊你老来?你老就别压价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种些东西也不容易,大老远的送到镇上来,就贵个几文钱,也是该的。就说这菱角,那可是加了料煮的,味道特香。这枣子也不用说了,我才瞧见这大嫂和大婶在刘家那边卖了过来的,要是不好,也不能就剩下这么点了。你想要多买还没有了呢!” 金妈妈失笑道:“你小子今儿怎么了?这是你亲婶子啊还是刚认的干娘啊?净帮人家说话。不像买东西的,倒像卖家。到底是跟大少爷的人,嘴上功夫一套一套的。” 说着,众人一齐都笑了起来。 吴氏见圆儿这样照顾他们,又感激又警惕。 她忙道:“这小哥厚道,我们也不能眼皮子浅。老大媳妇,把零头都抹了,按整斤算吧。” 金妈妈倒不好意思了,连说不用,遂付账。 说笑间,圆儿见清哑抱着琴静静站在一旁,忍不住又关切地问道:“郭姑娘,这琴你知道去哪找人修吗?” 清哑没回答,却目露询问之色。 郭大贵赶紧问:“去哪找?就在镇上吗?” 圆儿摇头,道:“湖州府城外有个天音寺。天音寺旁有个天音阁。天音阁的主人就是制琴高手。这琴最好送那去修补才好。” 郭大贵失声叫道:“湖州府城!那么远!” 清哑微笑,没有失望,也没有流露出意动神色。 以郭家的条件,她不可能将琴送到那里去修。 圆儿见她神色,也知自己白说了。 若有条件去找天音阁的主人,也就不会买这破琴了。 他不禁替清哑发愁,这破琴拿回去怎么办呢? 一旁,蔡氏已经收了钱,吴氏忙招呼郭大贵和清哑离开。 清哑对圆儿微微点头致意。 圆儿立即道:“姑娘慢走。” 又对郭大贵道:“郭大哥慢走。” 郭大贵笑道:“多谢你殷兄弟。” 说完,蹲身就要挑起担子。 然担子一头放了圆儿送的一箱旧物,另一头却是空的,挑不起来。只一转念,他便俯身将郭巧抱起来放在竹篓内,“巧儿,三叔挑着你。” 一头箱子一头娃,正好平衡了。 郭巧欢喜地叫道:“好。” 郭大贵便蹲身,挑了离开。 圆儿看着他们拐过屋角,才收回目光。 再说清哑等人,走出后街,吴氏才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她本能不想闺女跟那小子多说话。 现在好了,东西都卖完了,她便一心惦记此行的目的来。 因对蔡氏使了个眼色,说:“老大媳妇,咱们去那边。” 又扶着清哑胳膊道:“清哑,街上人多,你跟着娘。” 蔡氏忙殷切笑道:“对,对。清哑,咱去东门渡那条街。那儿热闹。” 清哑点头,随着他们往前走。 郭巧仰头问蔡氏:“大娘,有卖吃的吗?” 蔡氏笑道:“有。有好多。” 郭巧就满意地笑了,转动小脑袋四处看闲热闹。 一路上,吴氏婆媳两个眉来眼去,不时道: “清哑,往这边。” “清哑,这铺子东西不错,进去看看。” 清哑很是醉心于小街上的一切,但凡见到民俗风味浓郁的铺子和饮食摊子,都要驻足观看,或问或买,十分悠闲。 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家店铺前。 抬头一看,上书“江家竹器铺”。 i954 第14章 相亲(1) 清哑目光下移,望进铺子里。 只看了一眼,便轻移莲步,走了进去。 这间竹器铺与其他竹器铺类同,又不尽相同。 店面整洁、宽敞,卖的东西也要精致、精细得多。 清哑站在正当中,目光四下扫视:大到竹床,小到竹勺、竹筷,无不应有尽有。竹床上铺着精美的竹凉席,安放着竹枕;竹篾编的各式几案上,放着各式大小竹盘、竹碗、竹扇、妆盒等,旁边配着秀雅的独凳,或者古朴的竹椅,一组一套,竟不比木质的逊色;另外大小形状不等的花篮、提箱、竹箱、针线簸箩等都整齐排放,无不精致秀雅,令人耳目一新,倒是没见箩筐等粗糙的农具。 再抬眼看墙上,挂着一幅喜鹊登枝图。 清哑的目光立即被粘住了。 正看着,柜台后走出个少年,问“姑娘要什么?” 清哑对他微微点头,也不言语,自顾继续观看。 因见一张竹几上放着一把竹扇,似绢扇,又不像。 心下疑惑,走上前,将古琴放下,拿起扇子仔细观看。 这时,吴氏等人也跟进来了,喊“清哑。” 就听蔡氏惊喜道:“哎呀,明辉兄弟!” 这铺子便是吴氏婆媳今日所行目的地,少年便是郭家精挑细选要相看的女婿:江明辉。 吴氏婆媳原要哄着清哑进来,谁知她不用人哄,自己走进来了。 既进来,却不看人,而是看物。 这令她们满心疑惑——难道天定的姻缘? 吴氏心里七上八下的,面上且不动声色,装作看物品。 “是蔡姐姐。”江明辉笑着跟蔡氏招呼,“蔡姐姐来镇上有事?” 蔡氏笑道:“嗳,跟婆婆来卖些东西。卖完了这不要买嘛。哪儿赚钱哪儿花,钱是过不了夜的。唉,过日子,想省也省不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惹得吴氏瞪了她一眼,嫌她净说废话。 少年忙请道:“蔡姐姐坐下歇口气。” 又对吴氏客气道:“大婶也坐。” 再对郭大贵点头,然后看着郭巧做了个可亲的笑脸。 郭巧一歪头,也回他一个甜甜的笑,然后站起身,伸手让郭大贵抱她出篓子。等下地,小女娃立即奔向清哑,“小姑,这什么?我瞧瞧。” 这边蔡氏对江明辉道:“不耽误你做生意,我们看看就走。” 说着装模作样地对婆婆道:“这是江兄弟。” 吴氏很随意地看了江明辉一眼。 少年十六七岁,穿一件蓝布长衫,身材修长。许是少做农活的缘故,他肤色白皙,称得上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蔡氏说他长得俊,一点没夸张。 吴氏十二分的满意,那心就热了起来。 因问蔡氏道:“你娘家那边的?” 蔡氏装作无事人一样,点头道:“我娘家隔壁的。娘你应该见过。那时候他还小,长大了就不认得了。” 又对江明辉道:“这就是我婆婆。” 又指向郭大贵和郭巧道:“这是我三叔。这个是我侄女。” 江明辉一一点头,重新招呼一遍。 最后,蔡氏指清哑道:“那是我小姑。” 又对清哑喊道:“小妹,你看什么?要不买我们就走。” 江明辉便看向清哑。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文静的姑娘是蔡氏小姑。 清哑对他们间情形毫无所觉,正举着那把竹扇凑近眼前细看。 竹制扇柄,扇面则以极细的竹丝编织,两只喜鹊站在梅枝上。扇面、喜鹊和梅枝分别用竹篾之阳面和阴面凸显色泽之不同。前者是柳黄色,后者则是青色,淡痕隐隐,相互映衬,好像一幅画,又像一幅刺绣图。 虽然只有双色,那手艺却是巧夺天工。 许是编织不易,所以类似的作品只有这扇子,以及墙上挂的喜鹊登枝条幅。条幅上的图同扇面上的一致,只不过放大了。 清哑看扇看得出神,一旁的江明辉也痴了。 他是看人看痴了。 眼前的少女举着扇子,迎着光凝神静观。 这动作越显她脖颈修长,线条优美,头上鸦黑云髻堆叠,脑后三千丝缕垂瀑。再看面部,肤色光洁如玉,黑瞳尤其纯净,仿若初生婴儿眼眸,不含一丝杂质;秀气的鼻梁、粉嫩的樱唇、细巧的下巴,其人安静如画。 少年忽然心跳加快,双颊莫名发烫。 明知这样盯着人家很无礼,他却磨不开眼光。 晃晃神,再看她身上:穿着白底红梅锦衣裳,下配白绫裙,腰系两指宽绣花腰带,腰身纤细,身形袅娜,恰如雪中梅花,凌寒自开,暗香怡人。 他不禁面色绯红,目光盈盈如水,脉脉含情。 蔡氏和吴氏将这情形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眼神。 郭家略有薄产,清哑待嫁闺女,又被爹娘疼爱,自然有几件像样的首饰和衣裳。首饰就不说了,只能买;衣裳的布料却不是买的,而是买了丝回来,她自己织的,选了些攒着当嫁妆,也做了几件衣裳。 今日相亲,吴氏当然撺掇闺女穿得光鲜些了。 清哑习惯将自己装扮得素净优雅,所以没留心她刻意撺掇。 现在看来,这工夫没白花。 蔡氏得了婆婆示意,笑喳喳地上来叫“清哑!” 清哑和江明辉一齐被惊动,都醒过神来。 江明辉如做贼被人逮个正着,慌得低下头不敢看人。 蔡氏佯作不知,笑问清哑:“你要买扇子?这都快冬天了,要扇子干什么。咱们家不是有好些扇子!” 清哑看了大嫂一眼,没理会她。 接着,她又把目光投向江明辉,似有话要问。 江明辉正垂眸,所以没看见她。 蔡氏忙叫:“明辉,我小姑叫你。” 江明辉赶紧抬眼,胡乱问:“姑娘……要……买?” 清哑凝视着他,轻轻摇动手中竹扇。 江明辉触及她询问的目光,心跳了跳,鬼使神差般回道:“姑娘问什么价?三……三十文。” 一旁郭大贵惊嚷道:“三十文!一把扇子?” 他疑惑地看向江明辉,心想这小子别宰熟客吧? 要是这样,就是奸商,那妹妹可不能嫁他。 江明辉不知怎的,神色尴尬,慌张结巴道:“不是。是……这扇子费工夫,不容易编,所以贵些。” 清哑点头道:“不贵。” 江明辉松了口气,心想“当然不贵,降了十倍呢。” 跟着又欢喜非常,觉得清哑识货,是个知心的人。 要知道,这扇子和条幅可是他设计的。 以竹丝编织图画,他们家也是头一回尝试呢。 郭大贵道:“还不贵?我看看,什么好东西!不就是竹子编的吗。” 说完从妹妹手上拿过扇子细看。 他并不是诸事不通的。江南乃鱼米之乡、丝绸重地,水乡商业发达,连带瓷器、竹器等也销售兴旺。霞照县这地方,男人少有不会篾匠手艺的,女子必定会纺织。他也学过篾匠,所以一看那细如头发丝般的竹丝纹理,便知道自己误会人家了。 “手艺真精细!三十文值了。”他不好意思地对江明辉道。 “哟,比绣花绣的还细致呢。”蔡氏也上前看了,也赞。 江明辉想说“三十文太亏了”,然看看清哑,又闭上嘴。 郭大贵道:“小妹,你真喜欢这扇子。我帮你买。” 他今天还没花钱呢,妹妹喜欢,他急于帮她买。 清哑见他踊跃付账的模样,点点头。 郭大贵开心地问“还要买别的不?” 清哑又看向江明辉,指向墙上的条幅。 江明辉忙跑过去,搭了个凳子取下来,送到她面前。 他亲自用双手举着,让她观看。 一面又柔声歉意地解释:“姑娘看看,但是不卖的。这个……这个是小店的压台货。客人要货,得先预定,一个月后交货。” 这件东西要是再降十倍卖出去,他就无法对家里交代了。 清哑点点头,凑近细看。 这条幅纹理与扇面一致,可见编织之法相同。 看了一会,她心中有数了,便示意他收起来。 江明辉回身,重新将条幅挂到墙上。 吴氏见心愿达成,不愿再多逗留。 嫁闺女是要让人家来求的,待久了岂不让人看出眉目来,说她把闺女送上门,那就影响清哑的名誉了。 于是,她走过去对清哑道:“你要这扇子?那……” 正想说“家里有的是扇子,别买了。”心思一转,却改成“喜欢就买了吧。你大嫂子说江家篾匠手艺最好的。你看看还喜欢什么,一齐买了,留着做嫁妆。”说完漫不经心地瞟了江明辉一眼。 “嫁妆”二字听得江明辉一震,勾起无限遐想,心内滋味难明。 通过之前买古琴一事,清哑也知农家生活节俭。她买扇子是有用处的,其他东西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因此摇头道:“不要了。”重新抱起古琴,又看向郭大贵,再看扇子。 郭大贵便懂了,笑着掏钱付账,买下扇子。 买完,大家便准备离开。 江明辉见他们要走,心下不舍。 然吴氏早拉着清哑先走出去了。 郭大贵也将郭巧放进篓子,挑了起身。 唯有蔡氏和江明辉殷切打招呼,依依惜别。 江明辉眼望着清哑背影,口中问道:“蔡姐姐走了?” 蔡氏笑道:“走了。到街上再转转,买些东西,赶早回去。” 说着这话,脚下却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 江明辉丝毫不觉,又道:“蔡姐姐哪天回娘家,去我家坐坐。” 蔡氏就等这句,因笑道:“昨天才回去的呢。还见了你娘。” 见江明辉不以为意,主动压低声音解释道:“是我家小姑——”只这一句,就引得江明辉竖起耳朵听下文——“我公婆舍不得她嫁远了,就在我们村帮她定了一门亲——”江明辉心中一沉,难受万分——“谁晓得那小子不是个东西,跟我们村一个女娃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把人家肚子都弄大了。你说我们气不气?” 当着蔡氏,江明辉不禁羞红了脸,道:“真不知廉耻!” 蔡氏道:“可不是这话!我公公婆婆气得吃不下饭,就把亲退了。” 江明辉顿觉云开雾散,喜道:“就该这样。” 蔡氏道:“我家小姑人长得好,能织会绣,家务活也是一把好手。还怕嫁不出去!”往少年跟前凑近些,神秘道:“我就想把她说给大头菜,所以回家跟我娘商量。” 江明辉大惊失色,颤声问道:“可……可定了?” * 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收藏推荐哦,帮原野冲新书榜,拜托! i954 第15章 相亲(2) 蔡氏沮丧道:“我娘是一万个情愿。可是我公婆不情愿!” 江明辉松了口气,心想情愿才怪呢。 都是隔壁邻居,大头菜什么人物,他比谁都清楚。 他既不好安慰蔡氏,也不能说郭家有眼无珠,遂含糊道:“姻缘天定,蔡姐姐别心急。大头菜的好事在后头呢。” 这一会工夫,他心情上上下下、大起大落,很够受。 蔡氏叹道:“谁让大头菜不如你出息呢。要是能跟你一样出息,又长这么俊,我公婆就肯定愿意了。那天碰见你娘,问你可定了亲。你娘说你脾气古怪,相看了许多闺女,没一个相中的……” 正说到这,吴氏在外喊道:“老大媳妇,等你呢!” 她气极了这婆娘,连个话也不会说。 要说两个儿媳,她并不偏心哪一个。 老二媳妇虽然贤惠知礼,老大媳妇也不是没有长处。 庄户人家,家长里短过日子,免不了和人产生争上争下的纠纷。蔡氏能拉得下脸,骂也骂得,闹也闹得,有时候还就要她这样的人出头,人家才怕。 比如这次张福田李红枣的事,他们老的虽然也有主意和手段处理,但若不是蔡氏出头痛骂了一顿,她还真咽不下那口气。 再比如眼前这事,她端着架子装矜持,可不得蔡氏出面。 然人无完人,蔡氏嘴厉害,说起话来也没个准,什么“要是能跟你一样出息,又长这么俊,我公婆就肯定愿意了。”这不是告诉人家他们有心来攀亲嘛,丢死人了! 那蔡氏还不知婆婆生气了,还在卖力地跟江明辉套话呢:“……明辉兄弟,你是不是相中了什么人了?这镇上姑娘多,别是看中了谁家闺女了吧?” 耳听得婆婆在外叫,忙回道:“就来了。” 心想还没说完呢,不把话说透了,这小子不开窍怎么办。 那江明辉听了她前面的话,果然触动心肠,神游天外。 蔡氏见他发呆,推了他一下,叫“明辉兄弟!明辉兄弟!” 江明辉被推醒,忙问“蔡姐姐说什么?” 蔡氏笑道:“你是不是已经在镇上相中了人?” 那眼中赤裸裸流露好奇,对少年心事无限热衷。 江明辉脸又红了,慌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蔡氏道:“有可别瞒着。你成亲,我也是要去吃酒的。” 江明辉年轻面嫩,被她逗得心慌意乱,羞道“蔡姐姐乱说。” 这时,外面吴氏又喊“老大媳妇,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出来!” 蔡氏方歉意地对江明辉道:“瞧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一说起闲话就忘了正事。明辉兄弟,我先走了。你忙啊!” 说完急急忙忙跑出铺子去了。 待她走得不见踪影了,江明辉才松了口气。 他将刚才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他又不笨,正如吴氏所料的,便有些明白蔡氏今日来意:怕是带小姑来相看他的,不禁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事正合他心意,来得正好。 忧的是清哑态度不明,不知前景如何。 至于吴氏婆媳,他倒未担心,若是对他不满意,蔡氏也不会说那些话试探于他了。 接下来怎么办呢? 他蹙眉思索这事,连客人进铺子买东西也忘了招呼。 想起蔡氏说的“我家小姑人长得好,能织会绣,家务活也是一把好手。还怕嫁不出去!”他心里便焦灼起来。 不怪他这样想,哪个出色的少年男女不是被人赶着求的? 像他自己,上门求亲的不知多少,他所以躲在镇上不肯回家。 郭家姑娘这样的,以前定亲了自然无事,如今退亲了,只要郭家放出话来,上门求亲的还能少了! 想罢,他再忍不住,匆匆去隔壁铺子,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托他们夜里听着些这边动静。安排妥,回来后关上店门,一把锁挂上,竟往渡口搭船回家去了。 再说蔡氏,出去后赶上婆婆,笑道:“娘,我来了。” 那眼睛望着吴氏乱转,传达另一层意思:事成了! 吴氏虽嫌她刚才话说得粗鄙露骨,好歹把事办成了,一颗心终于落下;况在大街上,清哑又在附近,便没有斥责她。 一行人便继续在街上转悠,买了丝,又问棉花行情。 清哑虽然一直不吭声,却尤其忙碌:买了许多纸笔、尺子、颜料不说,还买了几本书,把自己私房银子花光了,连郭大贵的也花了,吴氏还贴了好几两;绸缎铺子也要进去看半天,街边摆摊卖花布的,她也要驻足;甚至,她还进木器行,看纺车和织锦的机器。 吴氏又肉疼又开心。 肉疼闺女乱花银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开心闺女开心,她求之不得。 然闺女一向乖巧,她不敢说她,怕她多心,只得咬牙认了。 看看日头高了,前面正好有卖汤包的,便带他们去吃包子。 叫了两笼汤包,放了一笼在清哑和郭巧面前,另一笼大家分。 清哑心知娘舍不得,有些歉意。要不是她把饼都送人了,他们就能吃饼了。以前郭家人来镇上,都要带些饼卖钱贴补花费。今天不但饼没卖到钱,又没留几个当干粮,娘当然心疼了。这会子要她额外花钱买包子,怕是不可能。 她用手扯扯郭大贵衣袖,示意他再去要两笼包子来。 郭大贵果然去拿了来,笑对吴氏道:“我来给钱。” 吴氏见一双儿女这样,又贴心又生气,道:“你钱从天上掉下来的?” 郭大贵和清哑对视一眼,呵呵笑道:“娘吃吧。” 买都买来了,不吃也辜负儿女的心,吴氏便吃了起来。 蔡氏更是眉开眼笑,大口吃起来。 清哑将郭巧揽在怀里,用筷子将汤包戳开一个小口,轻轻吹得不烫了,才示意郭巧道:“吸。”郭巧便将包子汤吸了喝了。清哑又搛了里面馅儿喂她。再将包子皮分成几份,一一搛了喂她。 喂了一个,又去吹第二个。 郭巧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靠在清哑怀里,小嘴儿嚼得十分欢畅。 吴氏见她姑侄脸碰脸,看着是温馨,可清哑一口还没吃呢。 再看蔡氏,这一会工夫,已经四五个包子下肚了。 她便沉脸道:“老大媳妇,别顾着自己吃,喂你侄女一口。清哑一个还没吃呢。” 蔡氏忙道:“嗳,晓得了。巧儿过来,大娘喂你。” 郭巧便挪到她跟前。 清哑见如此,便自己吃了起来。 蔡氏搛了一个包子,随便吹了两下,就送到郭巧嘴边。 郭巧以为不烫了,一口咬下去,还顺便用力一吸。顿时烫得哭叫一声,张着小嘴,汤汁顺着下巴全流到胸前衣襟上去了,形容十分狼狈。 吴氏气极了,喊道:“你也养了两个儿子,怎么带娃的?她这么点大人,那小嘴肉多嫩,你当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啊!” 蔡氏忙扯出帕子帮郭巧擦拭,一边讪讪道:“媳妇粗手大脚惯了的……” 吴氏一想可不是吗,这婆娘生就这副性子,粗手大脚惯了,并不是对侄女不上心,倒是她刚才多嘴多事了。 因见旁边桌上人都看过来,她便压下火气。 清哑早扯过郭巧,帮她擦泪,又轻声哄道:“别哭。” 重新吹了包子,姑侄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 吴氏见闺女对大嫂既不责怪,也无怨意,安安静静的,有些恍惚:清哑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先前她以为她是被张福田和李红枣气的,所以不愿开口说话;可是今天买古琴、买扇子、买书,这都是她的清哑绝不会做的事! 想到阴凄凄月光下,那逐渐被水淹没的头顶,她打了个寒噤,握住筷子的手忽然攥紧了,心中一片冰冷,害怕得浑身颤抖。 “清哑,你想不想吃炸豆腐?”她干涩地问道。 清哑抬眼,看着她目露询问之色。 “那年,娘带你来镇上,买了刘四家的炸豆腐给你吃。你可喜欢吃了。还买了半斤带回去给你爹呢,用那个下酒最好了。他家的蘸料做的最地道。”她提点她。 清哑便想起来了。 那是小镇的小吃,将长了霉丝的霉豆腐用油炸了,蘸着调料吃,又臭又香又酥软,味道特别浓郁,十分地道。 她眼露欣喜之色,点点头。 郭大贵忙道:“真的?那我可要尝尝。” 吴氏不自然地笑了下,道:“娘年纪大了,忘了刘四的摊子在哪了。” 清哑抬起头,四下一打量,用手一指北面,“那边。大槐树。” 吴氏激动道:“是……是那边。待会咱们就去吃。” 郭巧听了展开笑脸,腮颊上还挂着一滴泪。 蔡氏看着吴氏心想,为了小姑,婆婆今儿真舍得,亏得她跟来了,才有得沾光。 她没再吃了,喊伙计拿纸来,把面前包子都包了起来。 “带给勤娃子和俭儿吃。”她边包边笑道。 “亏你还记得有两儿子!”吴氏没好气道。 “怎么能忘呢!要是不带些吃的回去,他们还不要闹翻天。早上没带他们来,勤娃子气得不得了呢。”蔡氏道。 吴氏把自己面前吃剩下的推过去,道:“我吃饱了。把这也包了装起来。放在篮子里,别用东西压坏了,汤要流出来的。” 蔡氏忙又推了回去,道:“娘也没吃几个,哪就饱了。娘自己吃吧。勤娃子他们有这些够了。小娃子,那嘴就是无底洞,要是敞开了让他们吃,多少吃不完。不能惯了他们。” 清哑闻言看了大嫂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最后,吴氏又吃了两个包子,剩下的才包起来了。 待去大槐树下刘四的摊子买了炸豆腐,几人才返回渡口。 上了乌篷船,郭家兄弟全力摇浆,归家而去。 一路无话,暮色朦胧的时候,才到郭家门前。 下船上岸,郭守业一看老婆子脸色,便知事成了。 当下,将买的东西搬进屋,阮氏便摆了晚饭出来,招呼吃饭。 饭后,阮氏收拾了桌子,清哑去收拾整理买来的东西。 堂中,只他父子婆媳坐在桌前。 因小娃儿也不在跟前,郭守业且不问他们去的这一日情形,先对老婆子说了村里发生的一桩事:就是李红枣在那富商来接她的时候,被人发现跟张福田在一处。那富商大怒,要回给李家的银子,甩袖走了。然后,李红枣就这么住到张家去了。 * 肥肥的一章,呼唤朋友们:若还看得过眼就收藏吧,追文的朋友千万帮原野投个推荐票,新书好需要好需要的…… i954 第16章 续琴 “红枣傻了吧,放着有钱人不嫁,张福田那小子害得她这样,还要嫁给他?张老头骂的她婊*子都不如,还让她进门?”蔡氏不可思议道。 “你才傻了呢。有钱怎么了,当人家妾是好做的?还不是要看正房脸色。没想到红枣那丫头还有这决心和志气!”吴氏很敬佩红枣。 “唉,他们还是结亲了。”郭大全叹道。 “哼,结亲?结仇还差不多!”吴氏冷笑一声。 李红枣嫁了张福田又怎么样? 张老汉拒不承认红枣肚里的娃是张家的种,逼得她打了胎;张福田抛弃红枣,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丑事;张李两家大闹几场,互相揭底痛骂,她就不信两家还能恢复如常,将来能把日子过好了! “好了,别管旁人的事。”郭守业呵斥一声,转向吴氏问,“那江家儿子怎么样?” 吴氏脸上便露出笑容来,点头道:“确实不错。” 只一句,蔡氏便心痒痒的,坐不住板凳了。 她笑道:“媳妇还能哄娘和爹。这可是小姑一辈子的事。” 吴氏瞅了她一眼,知她显摆自己功劳,也不点破。 因告诉郭守业道:“那娃儿又和气又懂礼。见了大媳妇就喊‘姐姐’,又喊我‘婶子’,连巧儿也没忘记给个笑脸呢。到底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人也生的好,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跟咱大贵一般高。比张福田强不知多少。我看了就想,亏得清哑退了亲……” 郭大全虽也去了,这话也是才听见,路上当着清哑没好问的。 因此,他兄弟都开心地笑了。 郭守业沉吟一会,问道:“那他对清哑……” 蔡氏立即道:“相中了,相中了!他看清哑眼睛都看直了呢。” 吴氏忙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 蔡氏忙闭嘴。 郭大全道:“我晌午的时候,我看见他搭船回家了。” 吴氏听了眼睛一亮,“真的?” 郭大全点头道:“虽说隔得远,我还认得他,没错。” 老两口对视一眼,心里越发定了。 郭守业咳嗽一声,又问“清哑怎买了那些古怪东西?” 提起这个,吴氏倒不知如何解释了。 正在这时,清哑却抱着古琴过来了。 她将古琴放在郭大有面前桌上,叫“二哥。” 郭大有忙问“什么事小妹?” 清哑挨着他坐下,示意他看碰裂的古琴。 郭大有轻轻托起琴身查看一番,对她柔声道:“这个容易修。二哥帮你弄。这个做什么用的?” 清哑先不回答,却用手指着那碰裂的部分,以无比认真的口气道:“要复原,分毫不差!” 听了这话,郭大有忙再次低头查看,神情慎重起来。 很快,他发现这活计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找一块木料补上去,还要将琴弦穿好复位,分毫不差谈何容易。 清哑见他不吭声,以指拨弄余下琴弦,“叮咚”之声回荡堂间,口中道:“坏了,声音不对。” 郭大有便明白了:若不能复原如初,就弹不出原来的音色了。 他笑对妹子道:“我用心做。” 清哑点头,敲了敲琴身,发出清越声音,示意他听;然后又向上指了指房梁,道:“要用老木头。新的不行。要桐木,老房子拆下来的。” 这琴是桐木制的,最好找一样的木头补上。 郭大有没想到就补一块木头还有这些讲究,只好点头道:“晓得了。回头我去镇上找找看。”心里却觉得为难,怕找不到。 清哑见他听明白了,这才放下心。 目光一扫,发现爹娘哥嫂都盯着她,连阮氏也来了。 吴氏先开口,斟酌问道:“清哑,你……怎会弹琴?” 清哑沉默,酝酿言辞回答。 郭守业也问:“清哑,你跟爹说,怎么认得字了?” 清哑打算“实话实说”。 因道:“有人教我的。” 吴氏急忙问:“谁教的?” 清哑动了动嘴,仿佛说得很费力:“那天晚上,有人喊我……我出去……下水……跟人学。” 吴氏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大一圈。 郭家父子也都震惊不已。 蔡氏忽觉堂间阴凄凄的,不由自主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因清哑坐在郭大有身边,他便扶住她胳膊,轻声道:“小妹别怕。你想想,那一会工夫怎么学的?跟谁学的?慢慢说。” 清哑摇头,心想不是我怕,是你们怕吧。 她道:“我到……一个地方,待了十几年。” 沉水那一会,就过了十几年? 堂上静了下来。 清哑睁着清澈的眼眸,看看爹,再看看娘,再看看哥哥,再看看两个嫂子,想他们能不能接受这一说法呢? 郭守业看着闺女无暇的双眸,沉声道:“别问了。别吓着清哑。” 吴氏拼命点头。 她选择相信闺女! 她愿意相信闺女! 她绝不愿想其他可能! 清哑心里暖暖的,小声道:“爹,娘,别告诉人。” 郭守业点头,对儿子们道:“这事不许对外说。” 蔡氏猛点头,道:“咱小妹碰见神仙了,当然不说!” 吴氏对这一说法很满意。 神仙,比鬼怪什么的来得正! 所以,清哑是遇见神仙了! 所以,郭家要发达了! 她这样告诉儿子和儿媳。 大家都相信了。 因为清哑,他们的小妹,那样干干净净的,绝不会害人! 接下来,清哑拿了纸笔和尺子来,将古琴构造图画出来,让郭大有细看参详,再次令郭大有明白,这活计是一点差错也不能出的。 郭守业等人在旁看着清哑写出漂亮的字,神奇不已。 他们不再害怕担忧,每个人心里被这秘密激得涨涨的…… 不过,他们并不多问。 其中缘故除了敬畏神鬼之外,还不肯为难清哑。 清哑小时候不会说话,后来虽治好了,然她性子文静,天性少言,练习少,言谈能力自然比一般人就要差些。 郭家人虽不承认,但心里都明白:清哑说话费力。 闲言少述,郭家人确定清哑奇遇后,各怀心思歇息去了。 唯有郭大有,一直对着那古琴琢磨如何下手。 次日一早,他又搭船去镇上寻木料。 郭家照常忙秋收,但隐隐的似在期盼什么。 吴氏带着郭勤将园内枯枝落叶都用竹耙子归拢了,全弄去灶下当柴烧火;又命郭大贵将场院、石子路破损的地方都修补好、坑洼地填平,家中里里外外也都收拾得整齐清爽。 这是时刻准备江家来人提亲。 可是,等了一整天,也不见人来。 下午,郭大有回来了,带了一小截桐木,说是人家砍了扔在屋后,搁了好多年的,就这么巧让他找到了。给清哑看后,确定合适,他便动手修补古琴。 清哑虽不会做,却一直在旁盯着二哥。 她懂得古琴各部分关联,可防止二哥弄坏了它。 又一天过去了,江家依然没有人来。 众人虽做无事样,却都很焦灼,诸事都不顺心。 郭大有没管这些,一心捣鼓古琴。 忙了一天又一夜,到第二天傍晚,终于将古琴修好了。 他未依照古琴原来形状修补,而是将损坏部分做成圆形。从正面看,暗红的琴身上仿佛特意嵌了一块色泽不同的圆珠,独自架起一根琴弦,十分别致。 清哑轻轻拨弄琴弦,音色沉厚不失亮透,心下满意。 那时,一屋子人都盯着她看稀奇。 郭勤催道:“小姑,快弹!” 郭俭和郭巧也催。 清哑道:“吃了饭再弹。” 众人只当她饿了,遂忙忙吃饭。 等吃过饭,连郭守业也盯着闺女了。 清哑却说:“洗了澡再弹。” 遂去洗澡。 众人无法,又强她不得,只好各自忙去。 等清哑洗漱完毕,上去闺房,才坐下弹琴。 郭勤、郭俭和郭巧都跟着去瞧热闹。 然古琴不是让人听热闹的,这也是清哑无法说弹就弹的原因。此时夜静人稀,一弯秋月挂在天空,她抚摸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古琴,想起前世今生,心头无限感怀,信手拨弄,袅袅清音传入夜空,其意淡远悠长。 这一弹,便再止不住了。 郭勤皮猴一般的性子,听得无趣,很快跑了。 郭巧和郭俭听着听着打起瞌睡来,小脑袋直点。 郭大有站在妹妹闺房外,看着窗前全心弹琴的少女,心头一片安宁。他觉得眼前情景很美,使他记起六月盛夏夜,他坐在自家乌篷船头,看着满月下的荷叶连绵无尽、荷花星星点点散布在荷叶间静静开放的情形。 良久,他悄步上前,将熟睡的郭巧和郭俭抱下楼去。 身后,抚琴的少女依然沉浸在梦中。 厨房里,蔡氏和阮氏正烧水,准备伺候丈夫娃儿洗漱。 阮氏聆听片刻才道:“小姑弹得好好听。” 怎么好听,她说不上来。 蔡氏随口道:“是不错。我还是喜欢听唱戏弹的那个,又热闹又喜庆。小姑弹得……太慢了,好像炒菜放少了盐,太淡了,不够味儿!” 阮氏没理会她,舀了水回屋。 堂间,郭守业父子也静静地听琴。 闺女弹的,他当然要听。 听是听不懂的,但他无需听懂。 在此琴音抚慰下,几十年人生沧桑都沉淀安静。 “大全,弄些酒来。”他忽然道。 郭大全忙答应一声,招呼郭大贵拿米酒,他则去厨房叫媳妇将现成的油盐炒花生米、酱黄豆等弄了些端来,爷几个就坐在门口,你一盅、我一盅,无声轻酌。 少时,郭大有也来了。 爷几个这一喝就到了大半夜。 眼看郭老汉双眼迷蒙了,郭家兄弟才将他送回房歇息。 吴氏看着鼾声沉重的老头,嘀咕道:“吃了饭还喝酒!” 郭守业翻了个身,咕哝道:“张福田,配不上我……闺女……后悔……一辈子……” 吴氏正帮他脱衣,闻言手顿住了。 所有人都睡去,四下万籁俱寂,清哑依然弹兴不减。 琴声越过院墙,飞过门前水上层层莲叶,飘向田野。 景泰府因两条流水——景江和泰江穿越全境而得名。其中景江流经霞照县,在乌油镇汇集了霞水,然后途经绿湾村南一路东去。 此时,轻雾荡漾的景江面上顺流漂来一艘大船。 * 大力感谢朋友们支持。还是要啰嗦一句:喜欢的请收藏,请顺手投个推荐票。因为新书就是靠这些数据才能获得排名,或者由编辑安排广告推荐,才会被更多的读者看到。为了更多的盟友加入,支持原野! i954 第17章 听琴 o(n_n)o~~感谢所有朋友们的支持。大爱你们!小声求推荐、收藏…… * 船舱雕琢十分精美,锦幔高悬、绣毯铺地,两个束发戴冠的少年正在一间舱房内宴饮。一身穿白色广袖长衫、举止飘逸洒然的少年立在窗前吹箫;另一个身穿月白箭袖、外罩深蓝绣竹枝锦袍的少年斜倚在软椅内倾听,一手执银壶,自斟自饮。 这二人正是韩希夷和方初。 方初听着,忽然出声道:“等等,希夷!” 韩希夷一顿,箫声停止。 他放下洞箫,叹道:“一初,何故如此扫兴?” 方初凝神侧耳,道:“你听,有人操琴。” 韩希夷走到长几边,在另一软椅内坐下,道:“那又怎样?总不能他弹琴,就不许我吹箫了。或者,他弹得比我吹得好听?” 方初道:“你说他弹得不好?” 韩希夷也倾听一会,点头道:“还不错。” 方初扬眉道:“只不错?” 一面提声对门外叫道:“昌儿。” 一个小厮应声进来,正是那日在乌油镇方家老宅卖古琴给清雅的昌儿,比圆儿先出来的那个。 他问道:“大少爷叫小的有什么吩咐?” 方初道:“去,看这琴声从哪传来的。叫他们把船划过去。” 昌儿答应一声又出去了。 韩希夷笑道:“你还真有雅兴!” 方初抿了一口酒,随意道:“如此良辰美景,忽闻天籁之音,自然要寻觅芳踪,一睹真容。” 韩希夷笑道:“芳踪?别是个老叟弹的,我看你如何处!” 方初嗤笑道:“我说你俗,你偏要装雅!我说芳踪,无非指琴音;真容,也指琴曲而已。眼下隔得远,听不真切,所以说不得‘睹’真容。你想到哪儿去了?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韩希夷笑不可仰,摆手道:“好,好!你雅,你雅!只不知谢姑娘若知你深夜追逐琴声而去,会作何感想?” 方初道:“她若在此,定与我一同追寻。” 韩希夷笑着摇头。 因对外叫道:“秀儿。” 秀儿进来,不是个丫鬟,却是个小子。 “少爷有何吩咐?”他问。 “把这些撤下,煮一壶茶来。”韩指着残席道。 “是,少爷。” 秀儿答应一声,上前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韩希夷又对方初道:“如此琴声,喝茶才配。” 方初只留心外面琴声,没理会他。 听了一会,忽然又叫“昌儿!” 昌儿忙跑进来,“大少爷!” “琴声怎么越来越远了?”方初皱眉问。 “是顺水走的呀。这船……船又不能上岸走!”昌儿委屈道。 “蠢材!去瞧瞧可有岔道,把船拐过去。”方初道。 “是,小的这就叫他们掉头找。”昌儿又跑出去了。 一会工夫转来,对方初赔罪道:“少爷,刚才前面是有条水道,从北面流出来的。两边许多荷叶,当中水道有些窄,只能走小船,小的们才没留心。” 方初道:“别管那些,能开过去就行。” 昌儿忙答应了。 韩希夷笑道:“昌儿,要是圆儿那小子在这,定不会让你家少爷操心一点儿。你可要小心了,再不用心办事,小心你家少爷把你送走。” 昌儿听得快哭了,道:“韩大爷教训的是。小的记住了。” 一面出去吩咐摇浆的,将船往郭家附近划去。 方向对了,果然琴声逐渐清晰起来。 昌儿复又进舱,见方初和韩希夷都凝神听琴,不敢打扰,便走到窗下,看小秀烧水泡茶。 “小秀,你真能干,还会泡茶。”昌儿悄声道。 “像咱们这样跟着少爷在外跑的,不仅要帮少爷跑腿传话、出头办事,还要充当贴身丫鬟使唤,伺候茶饭、穿衣洗漱,样样都要会。少爷们各处来往照看生意,路上不方便带丫鬟。咱们既要当小子,也要当丫鬟,两用!”小秀一面扇炉子,一面悄声对昌儿传授经验。 “所以你叫小秀?”昌儿瞪大眼睛问。 “嗯。秀外慧中的意思。”小秀道。 正听琴的韩希夷嘴角扯动了下,又恢复正常。 一时水开了,小秀冲了两盏香气四溢的茶,和昌儿一人捧了一盏,送到自家公子面前。 船忽然停了下来。 昌儿出去查看,一会转来,向方初回道:“禀少爷,前面水道太窄,两边都是荷叶,咱们的船开不过去了,只能到这。” 方初道:“那就停在这。” 昌儿道:“是。” 方初和韩希夷走到窗前,推开窗扇。 夜色沉沉,秋水浸月。两旁青荷连绵幽深,当中白水匹练延展。前方暗影处,树影婆娑。琴声穿林渡水而来,在夜空下回荡,天地似乎清朗起来。琴声和秋虫鸣叫融汇交合,恍如天籁,浑然无迹。 那弹琴之人似乎不知疲倦,一曲终又换一曲。 眼下弹的是《醉渔唱晚》。 等结束,方初幽幽问:“如何?” 韩希夷轻声道:“这等纯净的音色,倒是少见。” 方初道:“我猜弹琴者是个少女。” 韩希夷想要嘲笑他两句,却说不出来。 因为,他也是如此认为。 他轻声道:“琴音发乎内、流于外,可辨喜怒、悦情思,但此人琴音纯净,不染红尘,宛如天籁,绝不是饱经沧桑之人所弹,也不似修养高深、以至返璞归真之人所弹的丰富饱满、简单归一,她乃天性至纯,所以如此。” 方初接道:“如泉石相激,似流云轻浮。曲中有淡淡的愁,些许的悲,就好像这水乡雾蒙蒙的雨天,正是少女情怀。” 韩希夷叹道:“想不到乡野间也有这种人。” 方初道:“各人有天赋。只听她琴音,便知她擅长此道。否则,不会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 不知什么时候,琴声已经停了。 韩希夷才恢复正常,笑道:“小小年纪?你倒像看见她了一样。” 方初道:“你刚才不是分析了。有年纪的人绝不能弹得如此不沾红尘,只有天性至纯、不谙世事的少女才能弹奏得出。便是少年,只怕也会多些冲动激昂意境。” 韩希夷听了垂眸不语。 半响,忽戏谑问道:“那谢姑娘呢?” 方初道:“吟月性子虽温婉,然执掌谢家生意也有几年了,可说巾帼不让须眉,琴音自然不同。” 韩希夷不依不饶道:“依你说,谢姑娘所弹比今晚听到的琴声如何?” 方初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闲的骨头痒了?” 韩希夷一笑,不再为难他。 因又问道:“没弹了。还等吗?” 方初笑道:“走吧。再晚到地方都半夜了。” 于是吩咐昌儿掉转船头,重归景江正道,顺流而去。 韩希夷伸了个懒腰,叹道:“唉,可惜无缘得会佳人。” 方初没好气道:“听琴,听琴,不是听人!可见你假正经,满脑子想的都是龌龊念头。” 韩希夷道:“我想见佳人就龌龊?我就不信你不想见。” 方初命小秀续茶,一面道:“听见这等天籁之音,乃是因缘际会,何必一定要见人。况且已经确定人家是姑娘,就算见了你又当如何?引为知己那是绝无可能,只怕还坏了人家清誉。” 韩希夷笑道:“那倒也是。还有,倘若她丑陋如无盐,岂不扫兴;若是美若天仙,在下该怎么办呢?娶回家,我爹也不答应呢!” 方初一个没忍住,喷了一口茶。 待放下茶盏,他正色道:“在下定不让你这浪荡子糟蹋人家女儿!昌儿,快走,快走!” 说笑声逐渐远去。 良久,箫声又起…… ※ 郭家院内,二楼清哑闺房内,一灯如豆。 清哑抚摸着古琴,心内对它道:“你碰上我,也算缘分。我到这异世遇见你,也是缘分。我赋予你再生的灵性,我自己也是再生的……” 想到这,她心内一动,看向琴身上修补的部分。 若在上面题字再雕刻,这块本就是填补上去的,恐伤了琴。 她便起身,找来一枚绣花针。手执银针,专注地在那块修补的圆木侧面刺上“再生缘”三个字。秀气的字迹,仿佛微雕,不留心是绝看不出来的。她却欣喜地笑了,仿佛给古琴打上她的徽记。 又抚琴静坐片刻,她才起身,将琴挂在墙上,自去歇息。 次日,郭家盼望已久的江家人终于来了。 来了三人:一个是江明辉的娘,另一个是蔡氏的娘,还有一位乃江家族中二婶。因儿子催的紧,江大娘托她们二人前来为江明辉提亲,她自己也想相看清哑,不放心,所以亲自跟来了。 这事本在郭家意料之中,所以毫不慌乱。 郭守业依然带着三个儿子和佃户在田里劳作,吴氏则和两个儿媳操持家务,杀鸡宰鹅招待来人。因见江大娘站在门前东张西望,吴氏知她想查看郭家家境。因怕大儿媳不会说话,便让阮氏出面带她们四处逛逛,自己和蔡氏煮饭做菜。 至于清哑,这两天本就不大下楼,索性就没叫她了。 江大娘见郭家大院宽敞整洁,果木繁盛,牲畜兴旺,暗自心服。 “这一大片都是你们家的?水边竹子都是的?”她问道。 “只要在这院里的都是。前面那条水也是呢。一年也能收些菱角、藕和莲子,年底还能网不少鱼呢。赚大钱是不成的,庄户人家,杂七杂八的都收一些,勉强够糊住嘴,省得花钱买。”阮氏“谦虚”道。 “你公婆真是一把好手。养这些个儿女不说,还带着你们种那许多田地——听蔡嫂子说你家不少田呢——还能养这些鸡鸭鹅,猪也喂了两头,真是不简单。瞧这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家。”江二婶由衷赞叹,顺便探问郭家家底。 “瞧二婶说的,我爹娘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做不了这些。我们自己只种了六十多亩,还有八十多亩都租给人了。”阮氏“一不小心”透露实情。 i954 第18章 提亲 江二婶听得一惊:这么说,郭家有一百五十亩田? 果真是家底丰厚啊! 她和江大娘对了一眼,又不动声色转开目光。 江大娘心里粗略算了算:农田收入加上农闲时女人织锦织布所得、男人做手艺挣的收入,郭家日子如何可想而知了。 她看郭家家底,其用意有二: 其一,当然是想为江家结一门富亲,没人想结穷亲的。 其二,光看家底还不够,毕竟江家要娶郭家闺女做媳妇,而不是嫁闺女到郭家做媳妇,她是通过郭家二老看其子女。在她想来,郭家二老如此会操持家业,将儿子儿媳调配得如此停当,那郭清哑在他们教导下,想必能力也不差。 这么一想,江大娘对这门亲事就有几分满意了。 晌午,郭守业回来后,双方坐到堂上商谈亲事。 江大娘和郭守业两口子都很矜持,主要由两个媒人居中说合。 江二婶便说她大哥家有五十亩田地、百多亩竹林,还有祖上传下的竹篾手艺,如今又在镇上开了铺子,是毛竹坞数一数二的庄户人家。 郭守业和吴氏很镇定,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江家家业在他们眼里也就过得去罢了。 他们更关心江明辉,所以反复寻问他的情况。 江二婶便把江明辉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没有。 蔡大娘不甘示弱,也把郭家和清哑狠狠夸了一遍。 江大娘听了低下头,用心剥花生米吃。 江二婶却疑惑地问:“我前儿怎么听人议论,说清哑话说不全乎,所以张家不满意,才退亲了。可是有这回事?” 说亲便是这样,若请的媒婆,一般当着张家吹捧李家,再言语间揭张家的短处,示意他别太挑剔;当着李家则捧张家,也一样敲打李家,不让他太得意,如此方是撮合的手段。 眼下这门亲,做媒的是双方亲戚,自然各自为各自打算。 江二婶因为郭家家业厚,郭守业两口子架子端的足,虽说求亲应该男家赶着女家,但也不能让他们看轻了江家,所以借清哑退亲一事敲打,意在提醒他们:你闺女可是被人退过亲的。 不管清哑会不会说话,退亲终究是不光彩的事。 这话必须她来说,江大娘是不能出头说的。 因为蔡大娘告诉过江大娘退亲缘故,若再提,便不妥了。 果然,要脸又护崽的郭守业和吴氏听了这话顿时变色。 蔡大娘急忙道:“他二婶,这事我早就跟明辉娘说了,都是张家那小子和李家闺女不要脸,和清哑不相干……” 噼里啪啦,她将前事又说了一遍。 她也是一张刀子嘴,俗语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蔡氏那张利口便是自她传承来的,因此骂了张福田和李红枣一个狗血淋头。 郭守业沉声道:“退亲怎么了?人家做了丑事还不许我们退亲?哼,我郭家闺女能干的很,我还给她准备了二十亩田做嫁妆,还怕嫁不出去!要不是先前舍不得把她嫁远,我也不能把她说给张家那小畜生。哼,我只要放出风去,上门提亲的不知多少!” 吴氏也点头,淡笑着看向江大娘,仿佛明白她的心思。 江大娘先听说有二十亩田做嫁妆,大喜;听到后来就有些心慌;再被吴氏瞄了一眼,又有些心虚,暗怪二弟妹撩拨得过了头,惹得郭家老两口发火。 她还真怕郭家放出口风,引得求亲者踏破门槛。 因此她忙笑道:“他二婶,这都是那些人瞎编乱说的。我上回听蔡嫂子说这事,就气得不得了,骂他们嘴上不留德。要说这事可一点都不怪郭家侄女。郭家嫂子,说归说,我还没见过侄女呢。” 江二婶也道:“都怪我,听是风就是雨。是好是歹,把侄女叫来一瞧,不都清楚了。真金不怕火炼么!” 她也不压了,也不吹了,生恐再惹郭守业生气。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该查看的还是要查看。 要是郭家闺女太不像样,江家也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吴氏便对阮氏道:“喊清哑下来。叫别织了。没个白天黑夜的熬,把眼睛熬坏了怎办?快吃饭了,叫她来帮她嫂子炒几个菜。” 她当然不是等闺女炒菜吃饭,而是有意让清哑显露手艺。 阮氏便牵着郭巧上楼去喊人。 还没上去呢,清哑已经下来了。 因为楼下说话声音太吵,惊动她了。 看着安静步下楼梯的少女,江大娘和江二婶瞪大眼睛。 等清哑来到面前,江二婶急忙站起,拉着她手赞道:“哎哟,真是大小姐,又斯文又好看!郭家嫂子,瞧你把闺女养的,比那大家子千金小姐还要金贵呢!瞧这手,怕是从没做过田里活计吧?” 吴氏傲然道:“她三个哥哥,还用下田!” 说着给清哑引见,“清哑,这是江家二婶子。” 清哑对江二婶微微点头。 吴氏又指江大娘,“这是江大娘。” 清哑同样点点头。 吴氏见闺女不叫人,心里发急,忙岔道:“我家清哑织锦织布可都是一把好手,绣花也好,菜也做的好,她还会……家务活没有她不会的。” 她吹顺了口,差点将清哑会弹琴识字的事说了,好险忍住。 江二婶顿时惊叹,又要看清哑织的锦。 江大娘也目光炯炯地盯着清哑,恨不得将她拆开来细看。 吴氏便让清哑上楼去拿。 清哑对眼前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江大娘一眼,转身上楼,拿了匹锦下来。 江大娘和江二婶见那华丽的织锦,再不怀疑清哑能力;而清哑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却举止从容大方,一点不怯人,她想,就算真是个哑巴也能娶了。 吴氏适时地解决了她最后疑虑。 她拉着她们去厨房,看清哑炒菜。 清哑炒菜的时候,蔡氏在下烧火,她必须要吩咐:什么时候要大火,什么时候要小火,这就不得不开口说话了,也证明了她不是哑巴。 阮氏蔡氏也有意不插手,所有切菜配菜都是清哑自己来。 那个刀工,江大娘自觉做了几十年饭,也比不上她。 清哑炒了几个菜,展现了手艺,便开饭了。 那味道自然不必再赘述。 饭后,一切都水到渠成:经双方一番议论,这门亲便定下了,并约好八月十五这天江家二老和媒人亲率江明辉上郭家下定。 八月十五,寓意团员么,是个好日子。 这一切,清哑丝毫不知。 她吃过饭,又上了楼。 她可不是偷懒不干活,她有正经大事做。 她在研究织锦! 在她前世,织布也好,织锦也好,手工已经失传,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只有少数老人会。清哑旅游的时候,有幸见过纺车和织机,并对黄道婆其人其事产生强烈兴趣。为此,爸爸帮她找了许多资料,让她参考。但也仅限于参考而已,她并没有机会亲自尝试。 所幸,她对毛衣编织很感兴趣,又很有天赋。 今生,托原主的福,她精通织锦和织布。 两世知识融合,她心生宏愿:要像黄道婆一样做出一番成就来。 前世她努力藏拙,尽量过得平淡,也不过如此。 今生她想换一种活法,若能绽放光彩,她不介意被万人瞩目。 所以,她买来纸笔后,便埋首设计织锦图样。 设计织锦很繁杂,先在纸上以纵横交错的经纬线打出网格图,在其上绘出图案。每一个纵向方格代表一根彩色经线,每一个横向方格代表一根彩色纬线。花样越复杂,变化越繁多。所涉及彩线颜色越多,设计越复杂。 前世,她常绘这种图,却是为编织毛衣设计的。 她能用两根竹针,外加一根钩针,织出涉及六七种颜色图案的毛衣,比机器织的还要精美。 但织毛衣用的最细的线,也比丝和纱线粗许多倍。所以,同样的图案,要想通过机器织出来,不仅要将创意图放大许多倍,还要考虑机器的功能,或者改进织机,否则,任意添加改进是没有用的。 首先,这是一项需要潜心钻研的工作。 经年累月、持之以恒是肯定要的,不然光盯着那密密麻麻的网格图,就能看得人头晕眼花,更别说设计花样变化和织锦方法了。 清哑不缺恒心和毅力,也能坐得住。 当她用心做一件事的时候,通常心无旁骛。 其次,这还是一项需要丰富灵感的创作。 清哑这方面的灵气不敢说逼人,也超出一般人许多。 她很自信自己能做出成就来。 事实上,她很快就证实了自己的能力:在现有条件基础上,她自己设计了花色图样,能很从容将它织出来。之前拿给江大娘她们看的,就是她前些天织的。 眼下她在做的,却涉及改进织机的创意。 这个很难!很难!很难! 所以,江大娘她们来来去去,她一概无心理会。 正埋首桌前,郭巧和郭俭上来了。 叫了两声“小姑”,也没得到回应。 郭巧已经习以为常了,自问自答地说不停。 “小姑,你在做什么?”她伏在桌上问。 “小姑,你做嫁妆吗?”她自答。 “这是什么嫁妆?”郭俭看着图纸困惑。 “小姑,你嫁人了还回来不?”郭巧又问。 “小姑,我跟你一块嫁人。”小女娃舍不得姑姑。 “你长大了才能嫁。”郭俭道。 “小姑,江家在哪里?”郭巧问道。 “老远,老远。要坐一天船。”郭俭充内行。 “瞎说!” 两娃争执起来。 清哑这才被惊动,抬起头看向郭巧。 郭巧赶忙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清哑问:“谁说的?” 郭巧忙道:“娘说的。” 郭俭也道:“奶奶也说了。” 清哑不能无动于衷了。 难道先前那两个妇人是来为她做媒的? 什么江家? 正疑惑,楼下传来争吵声,似乎就在说这事。 她想了想,小心将桌上图纸卷起,笔墨等收拾妥当,然后一手一个,牵着二小下楼。 i954 第19章 不嫁 今天周末,有加更,朋友们多推荐收藏哟! * 堂间,郭家父子婆媳都在。 郭守业两口子正教训儿子儿媳。 这要从他之前对江家人说拿二十亩田给清哑做嫁妆说起。 江大娘妯娌走后,蔡氏忍不住问:“爹,娘,真要给小妹陪嫁二十亩田?” 她还不肯相信公公的话。 之前和张家定亲时,公婆可没许过这样的承诺。 再疼小姑,她到底是闺女。 闺女,是不能分田产的。 何况郭家看似田地多,然三个儿子,眼下光大房就已经添了两个孙子,还有二房三房,将来一堆孙子分田地,够不够分都难说,哪里还有陪嫁给闺女的! 蔡氏死也不信,郭家兄弟能同意这事。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先出头了。 郭守业把脸一沉,却没说话。 阮氏同情地看了蔡氏一眼,低下头。 吴氏问蔡氏道:“你不答应?” 蔡氏讪笑道:“小姑到底是闺女……” 郭大全感觉不妙,才要说话,老娘又开口了。 吴氏不等蔡氏说完又问阮氏:“老二媳妇,你怎么说?” 阮氏被点名,躲不过去了,只得道:“家业是爹和娘挣下来的,爹和娘是长辈,二老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娘要找人商量,就找大哥大嫂和巧儿他爹商量;问媳妇,媳妇是个没主意的人,说不出好的来。” 郭大有含笑不语。 郭大全横了蔡氏一眼,暗想“都是媳妇,瞧人家这话说的!” 吴氏便道:“闺女怎么了?闺女不是我十月怀胎养的?老大媳妇,你嫁到我郭家也有十来年了。你是看见的:清哑从七八岁上就学织布织锦,说得好听我跟你爹偏心疼闺女,其实她什么事不做!” 她愤怒地挥舞着胳膊,说着转向郭大全,“你兄弟三个,通共就这一个妹子,就陪她几亩田还能陪穷了?往常我跟你爹怎么教你们的?就是头牛也教会了!我说:人不能眼皮子浅只看眼跟前,要往长远了瞧。清哑终归要出嫁,嫁个好人家将来也能扶持娘家哥嫂侄儿。这江家你们也看见了,是个好人家,那娃也有出息。将来你妹子妹婿发达了,还能忘了你们?把闺女分这么清楚!别说清哑,就是巧儿将来也要陪嫁的。” 蔡氏资质有限,不能从阮氏话中体会深意。 她见婆婆又换一套说辞,左不过要哥哥照应妹子,很是不忿。 她看向丈夫和两个小叔,看他们怎么说。 郭大全赔笑道:“娘,你别气。媳妇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她就是一张嘴!爹说给小妹陪二十亩田,这是该的。爹就算不说,我也是要提的。”说着转向郭大有,“大有,你说对不对?” 郭大有点头道:“是该的。江家也三个儿子,娶三个媳妇,一大家子人,咱们娘家硬气一些,陪嫁多一些,将来人也不敢欺负咱小妹……” 郭大全不等他说完,就拍腿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吴氏见两个儿子这么说,气平了不少。 因解释道:“我今儿瞧那江老婆子不像善茬,我看不惯她。要不是相中她儿子,这门亲我都不想结了。老话说,想事事顺心难。你爹的意思也是帮清哑仗腰子。” 兄弟三个都一齐点头。 郭大贵甚至说:“多给小妹陪些,把我的也给她。我男子汉,自己会挣钱,将来慢慢攒家业。” 众人知他年轻心热,又不知世道艰难,对他这话并不当真。 唯有蔡氏听得目瞪口呆。 总之,她今日又得罪公婆了。 “这不是陪嫁田的事。” 就在大家以为没事了的时候,郭守业却开口了。 “老大,你十岁那年,咱家多少田?”他问大儿子。 “一百亩。”郭大全回答很快,可见记忆深刻。 “我要你们记住:一家子兄弟姊妹,最要紧的是心齐。”郭守业口中说“你们”,却目光严厉地盯着大儿子,“心齐,一百亩田能变成一百五十亩,将来两百亩、三百亩都有指望;心不齐,整天惦记锅里那点东西,兄弟妯娌防贼一样算计,窝里反,再多的家业也能败光,一百亩就会变成八十亩、五十亩。算计有什么用!” 三兄弟一齐站了起来。 郭大全惭愧道:“还是爹说的透。” 他只是孝顺、亲手足,爹却说出了大道理。 爹还透出一层意思:责怪他没管教好媳妇! 郭守业点头,又对蔡氏道:“老大媳妇,你别舍不得,将来勤娃子、俭娃子,还有我那些没生出来的孙子,都会比现在过得好。只要你们心齐,咱郭家不少这二十亩田!” 蔡氏不安道:“爹,媳妇晓得了。” 就在这时,清哑走下楼来。 “爹,娘。”她静立了会才问,“上午那人……来提亲?” 吴氏愣了下,点头道:“是,清哑。来,娘跟你说,江家……” 不等她说完,清哑便道:“我不嫁!” 她定定地看着这家人,神情有些落寞。 再疼她,跟前世还是不同的。 终身大事,居然都不告诉她一声,就定下了。 这是“父母之命”的典范! 她之所以说“不嫁”,而不是“不愿”,是有区别的。她本意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且正钻研织锦,所以暂不想考虑婚事。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什么人,盲婚哑嫁她可不愿意。 但这话听在郭家人耳内,却严重了。 清哑话少,家人体谅她说话费力,很少追根究底地盘问,久而久之养成了个习惯:她说她的,大家听了各自畅想、自由发挥。 这情形在清雅变成清哑后,更加明显。 因为她前世安静惯了,真正惜字如金。 比如眼前,郭守业等人都愣住了。 郭大全脸色很难看。 他觉得,妹妹定是因为听见媳妇的话,伤了心,所以才不愿嫁了。 当下,他对郭守业两口子道:“爹,娘,我和媳妇去剥棉籽。” 说完横了蔡氏一眼,先出去了。 蔡氏虽莫名其妙,却很自觉地跟在男人身后。 郭大有和阮氏对视一眼,也出去了。 郭大贵自然跟着出去了。 等儿子儿媳都走后,吴氏从堂上起身,走到堂下一张竹椅上坐了,这样自在些。又招呼清哑搬了个小板凳在身边坐了,才拉了她手问“好好的,怎么说不嫁了?” 清哑沉默。 这叫她怎么跟他们说呢? 观念不同,能说得清吗? 郭守业也一声不响地走到门槛边,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下,望着门前大黄狗和鸡们溜达,看似闲适,耳朵却支起,听老婆子和闺女说话。 吴氏摩挲清哑一会,才道:“娘晓得你如今有本事,心气也高。可咱们庄户人家,又不认得那些富贵人家。就算认得,又晓得谁家好歹?娘和你爹是想:不能把你嫁太穷了,穷了日子不好过;也不能攀有钱人家,有钱人家不把咱这样人家闺女当个数;要像咱家一样,有些家底,自自在在过日子。” 原来,她以为清哑遇“神仙”后,眼光高了,看不上乡下后生了。 清哑摇头,她可没想嫁富贵人家。 吴氏继续劝道:“这江家说是庄稼人,那江明辉读过几年书的,如今在镇上开铺子。你那天见过他的,就是卖扇子给你的那个。娘看他还不错,长得好,又知书识礼。庄户人家娃,心眼实在,靠得住。将来成亲了,家里给你陪嫁二十亩田,你就租给人种,光收租。你跟着他住镇上,你织锦卖,他开铺子,日子不比嫁给张福田强?比那些富贵人家也是自在的。” 她向清哑描绘了一幅美好的未来生活图景。 清哑虽感动她想的周全,却有些不以为然。 富贵人家无情义的多,穷苦人见利忘义的也多,没有绝对的。 她摇头,解释道:“我还小,先不嫁。” 吴氏道:“还小?不小了。女娃耽搁不起,大了就嫁不到好人家了。你三哥我就不急,只要有钱,晚几年娶媳妇也没事。” 清哑沉默了会,又道:“那就不嫁。” 吴氏听了这话更吃惊,忙对外看去。 见没人,才压低声音对清哑道:“怎么能不嫁呢!娘是疼你,你爹也疼你,你哥哥也疼你,可娘家就是娘家,闺女总归要嫁人的。要是不嫁,娘和你爹在还好,等有一天都伸腿走了,你哥哥嫂子总有嫌弃你的时候,靠不住的……” 清哑听得怔住。 她看得出,吴氏这是跟她说掏心的话,绝不是嫌弃她。 这里,跟前世不同,不嫁不成。 她不能不考虑现实了。 “我要去江家看看。”她很快做出决定。 既然不能不嫁,也不能迟嫁,她就要亲自挑选夫婿。 只有去江家看了人品、家风,才能确定是接受还是拒绝这门亲。 吴氏诧异地问:“你那天没看?” 清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哪天?” 吴氏忽然想起来,那天去镇上相亲是瞒着闺女的,她根本没留心江明辉。这让她很欢喜,觉得闺女就是本分,不像李红枣。 “去!我也要去江家看看。”郭守业发话了。 “去就去!”吴氏见说通了闺女,老头子也赞成,便应允了,“那江老婆子今天问三问四,把咱家里里外外看了个透,我怎么就不能去江家看看?要不好,就不答应。省得又跟张家一样,临了出事。明儿就叫你大嫂回娘家去一趟,告诉江家,我们要上门去相看。” 清哑感激地看着她,这样的爹娘很难得了。 这件事说定后,清哑回房拿了张图,去找二哥。 西厢厅堂堆了一大堆白花花的籽棉,郭大有和阮氏正坐在那剥棉籽。见清哑拿了图去,便问:“这做什么?” 清哑道:“放琴的。” 她房里,妆台太高,其他桌子、矮几都不适合放古琴。后来还是郭大有将阮氏陪嫁的一张长条桌案搬到楼上,才解决了清哑弹琴的问题。清哑就想着让他帮着做个琴案,好将那桌子还给二嫂。 郭大有看后笑道:“好,二哥找些料来。” 说完起身,对阮氏使了个眼色。 阮氏忙端了把小椅子来,拉清哑坐下,“小妹,坐会。” 清哑便坐下了,看阮氏费劲地扯棉絮、剥棉籽,不禁出神。 这里没有黄道婆,或者还没出现。 她该将轧棉机和纺车图绘制出来了。 两世知识融合后,这东西在她脑海里印象鲜明的很。 只是,要寻个合适的机会,为郭家谋些利益才好。 之前家人为她嫁妆的事争论,她可是都听见了的。 i954 第20章 上门 加更,求推荐收藏,o(n_n)o谢谢! * 正想着,就听阮氏道:“小妹,先前你说不嫁人,是不是怕江家儿子不好?要是这样,咱们就跟爹娘说,找一天,让爹和你哥哥上江家看看去。看好了再定,也把稳些。” 对于清哑说不嫁的话,郭大有夫妻另有看法。 和吴氏想法不一样,他们以为小妹被张福田伤透了心,怕再遇见他那样靠不住的男儿,所以不敢嫁人了。因此,郭大有嘱咐媳妇找机会劝小妹。 阮氏想得很周到,委婉劝小妹慎重相看后再定。 清哑“嗯”了一声。 这正是她已经决定的。 阮氏见她听进去了,很高兴。 想了想,又小声对她道:“难怪你怕,我那时候也跟你一样。我跟你说,我头回见公公婆婆,也怕的要命。你晓得,咱爹娘看着怪严厉的,我心里就不大情愿。后来……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到郭家这几年才明白:家底什么的不是顶要紧,嫁什么男人,那日子不同的。” 说到这,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 清哑听了很好奇,问“怎么不同?” 阮氏抬眼,见她并没有取笑的意思,松了口气。 她认真想了想,才道:“女人只能嫁一个男人,没的比,但能跟人家比。像我大姐,有回来咱家,我炒菜,那锅铲木柄坏了,捏着里面铁芯子炒菜,一会就烫手,我就用抹布包着它炒。你二哥回来看见了,连水也没喝一口,就赶紧做了个木柄装上了。我大姐就说你二哥疼媳妇。说这要是我大姐夫,才不会管呢。他就晓得干农活。做了田里的活,以为全家都是他养着了,女人做的家务事都不叫事。回来跟大爷一样,饭要是慢一点儿端上来,就要发脾气呢。你二哥从来就不这样。回来见我忙,还要搭把手呢。耐心也好,还常带巧儿玩……” 阮氏说着说着,脸上洋溢一层幸福荣光。 清哑也听得十分专注,并不觉平凡无趣。 阮氏忽想起丈夫交代,忙又转向正题,道:“……江家那儿子,听娘和大嫂说是不错的。你是不是没看清?你那天不晓得娘带你去相看他吧?” 清哑摇头。 阮氏就道:“等下叫你二哥去跟爹娘说,找一天咱们去江家看看。嫂子陪你去,好好称量那人,看准了再定。我跟你说,到人家里看才能看得准。” 清哑道:“我跟娘说了。” 阮氏道:“什么?” 清哑道:“去江家。” 阮氏大喜,一抬头,见郭大有正进来,便对他笑了。 郭大有在门外就听见了她们的谈话,也轻笑起来。 “找了几节料,过几天就能做好。”他对清哑道。 “二哥,我跟你说件事。”清哑丢下手上的籽棉,站起来对他道。 “什么事?”郭大有有些意外。 “你来。”清哑转身往外走去。 郭大有奇怪了,难道不能在这说? 他朝阮氏看了一眼,跟着小妹往上房去了。 ※ 东厢,郭大全将门关了,回身对着蔡氏就是一顿训斥:“你怎就管不住你那嘴呢?什么都敢说!爹说的话你也敢顶!你就要顶也要先问问我能不能顶你再张嘴;你问都不问我一声你就说了!” 蔡氏小声道:“我不就问一声么。” 郭大全道:“就问一声?那老二媳妇怎不吭声呢?” 蔡氏道:“我……我不是没见过给闺女陪田的么。” 郭大全道:“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那有钱人家给闺女陪十万八万都有,你没见过就不陪了?” 蔡氏缩了缩脖子,道:“咱家没钱……” 郭大全怒道:“咱家没钱还没二十亩田?我郭大全能陪妹子二十亩田,就能挣回来二百亩!二千亩也不是不能!” 蔡氏见他声势非比寻常,又敬服又胆寒,低头不敢吭声。 郭大全骂了一会才消气,又语重心长教导她:“我常常教你,别眼皮子浅。你也是做闺女的,你想想,哪一回你回娘家,我娘没让你带足了礼?半路上我还额外掏钱买一两样添上给你装脸面。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对你娘家怎么样?你看好了:将来你那老娘没准还得我养活,指望你那大头菜弟弟,怕是指望不上。” 蔡氏又感动又惭愧,道:“我晓得了。给小妹陪田,我答应了。” 郭大全听得又好笑又生气,道:“你答应了?你不答应又能怎样?这家不是你当,是咱爹咱娘当家!你还不答应,真是好笑!” 蔡氏羞愧又委屈道:“那你还骂我这半天!” 郭大全气道:“我干什么骂你,你不晓得?你真是糊涂脑子!把小妹气得那样,你还跟没事人一样。你当小妹也跟你一样?她长这么大都没跟人争过嘴。上回张福田和李红枣那对狗男女做的好事,她都一声没吭,你做嫂子的不晓得?你这会子嫌弃她,往她心上戳一刀,成心叫她不要活了!” 蔡氏忙道:“我哪嫌弃她了?” 郭大全跺脚道:“二十亩田!” 蔡氏忙不迭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郭大全这才悻悻闭嘴。 这时,郭勤在外拍门喊:“爹,娘,爷爷奶奶叫你们。” 郭大全忙整顿神情,恢复常态,才过去开门。 问清是爹娘叫他和蔡氏去正屋,回身对媳妇道:“走吧。” 蔡氏以为公婆要教训她,有些胆怯。 郭大全白了她一眼,道:“这会子怕,早做什么了?” 蔡氏磨磨蹭蹭跟他去了正屋,见二老正坐在堂上。 偷眼一瞧,吴氏面上和颜悦色,不禁诧异。 “娘,我刚骂了媳妇一顿。她晓得错了,来跟娘赔礼。” 郭大全也以为爹娘是要发作媳妇,所以先发制人。 吴氏深知儿子,瞅他一眼道:“媳妇是你的,‘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教好了是你的脸面。娘不要她赔礼。娘叫你们来是为了清哑的亲事。” 郭大全急忙道:“给小妹陪二十亩田,我没话说。就是三十亩也成。” 吴氏道:“不是说那个。我跟你爹商量了,这门亲要谨慎些。咱们该去江家瞧瞧,看他家到底什么个情形,也让你爹看看那江明辉,然后再定。所以叫你媳妇来,叫她明儿回娘家告诉一声。” 郭大全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忙道:“那就去。看准了再定,省得再出错。” 郭守业对蔡氏道:“你回去跟江家说:我郭家闺女是退过亲,那是别人的错,不是嫁不出去没人要。我们挑女婿不是随便挑的。江家儿子好不好,我要亲自上门去看。叫他们选个日子,我们随他们。” 蔡氏被公婆委以重任,顿时振奋。 因道:“爹放心,我明儿就回去说。” 当下商议定,各自忙碌不提。 ※ 田野里,张家人正在自家棉花地里捡棉花。 张福田捡满一篓子,去田埂上倒入大箩筐,然后一屁股在田埂上坐下来,望着北面村庄出神。视线中,郭家轮廓隐隐,尤其是那二楼,高出屋顶一截,连后窗户也看个大概。 一会,红枣也走了过来,将篓放下,在他身边坐下。 张福田没看她,闷声问:“你做什么非跟我?” 身边窸窸窣窣响,然后一只手伸过来,递给他一块饼,“吃吧。” 张福田好一会才接过去,慢慢啃着。 李红枣才低声道:“不跟你跟谁?一女不嫁二夫,我这辈子不跟你跟谁?先前是你不要我,我也怕坏你的好事,才……谁知郭家会退亲。” “别说了!”张福田恼怒喝道,“谁稀罕!” 红枣沉默,过了一会又道:“清哑心里肯定不愿,肯定是郭老爹的主意。我那天求清哑,是想请她看在平常我俩好的份上,能容下我……我愿意做妾,让她做妻,这就不会让你为难了。清哑对你那么好,为了你差点死了,她准会答应……谁想到……” 是这样吗? 张福田心里针扎一样疼。 清哑真对他有情吗? 可是,郭家退亲了。 这还不算,红枣的娃也没了,他落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郭家也真是的。退了亲,清哑名声不好听,怎么嫁人呢?”红枣叹气道,“一女不嫁二夫,退亲,怎么好呢!你心心念念惦记清哑,这不是棒打鸳鸯吗。她再嫁人,就难了。” 张福田板脸道:“管人家!我看她能嫁什么好人家!” 红枣轻声道:“听我娘说,郭家托了三婶帮寻亲呢。” 张福田再不出声,只狠狠地嚼饼。 吃完,背起竹篓又下田去了。 红枣望着他背影远去,又将目光转向村子方向,轻声道:“清哑,我看你能嫁什么样的人。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嫁好人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面上露出悲戚神情。 ※ 次日,蔡氏清晨便起身,赶回娘家跟江家通传此事。 江家不知出了什么缘故,生恐郭家变卦,有些不安。 一来江明辉认准了郭清哑,江家要顾及儿子想法。 二来江大娘将昨日在郭家所见所闻告诉江老爹后,江老爹对这门亲也很满意。虽然他们不贪图郭家陪嫁,但若是能人财两得岂不更好! 因此两点,他们不想这门亲事徒生意外。 于是,江老爹对蔡氏说,请郭家后日上门相看。 蔡氏得了准信后,立即回郭家告诉公婆。 i954 第21章 相见 且说到了那一日,郭守业两口子、郭大全夫妇和儿子、郭大贵和清哑,共八人往毛竹坞去,只留郭大全夫妻看家。 郭家那么大一个园子,畜生也多,没人看家可不成。 再者此去蔡氏娘家,老大夫妇不能不去,只能留下老二看家。 毛竹坞在绿湾村的南面,顾名思义,那里毛竹众多。 连绵上百里的竹山林海,成为那一方人的生活依仗。 当郭家乌篷船抵达毛竹坞,蔡氏站在船头,指着前方山林中露出的黑瓦屋顶对清哑道:“看,那就是江家。我们毛竹坞,他家场院和屋子最大了。”顿了会,又不好意思道:“旁边那矮的是我家。” 清哑抬眼望去,前方郁郁苍苍一座竹山,山脚竹林中散布着许多民宅,其中最高那座宅院,白墙灰瓦,明显不同,就是嫂子说的江家了。 “靠山面水,是个好地方!”郭守业自言自语道。 清哑心里很赞同,这地方山清水秀,真是好地方。 船在一处河湾靠岸,河边有许多妇人婆子蹲着洗衣洗菜。 蔡氏立即出声招呼,“婶子”“嫂子”“妹子”挨个叫。 蔡氏的大嗓门立即引来一个妇人,“蔡大姐回来了?哎哟,我爹我娘刚才还说呢,估摸着你们也快到了。谁知就到了。这是郭家老爹和大娘吧?快请上来,屋里坐去……” 她言谈爽利,一会工夫就招呼全了,引着大家沿着村路上坡。 郭勤郭俭早高喊“外婆”,熟门熟路往蔡家奔去。 郭大贵走在清哑前面,因惦记她,担心她紧张害羞,便回头对她安慰地笑了下,低声道:“小妹,跟紧我。” 清哑回了一笑,并不紧张,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 他们先去蔡家拜见亲家,将带来的枣、鸡蛋等土物放下,和蔡氏老娘没说了几句话,江老爹就带着江明辉就过来相请了。 江明辉今日一身红衣,容光焕发,俊俏非常。 想到此行目的,清哑当即将目光投向少年。 江明辉也如此想,也首先将目光投向她。 四目相触,各自别有感怀。 江明辉见清哑与那日在镇上大不同,目光直射过来,关注探寻之意明显,顿时双颊通红。待要低头闪避,又十分不舍。遂鼓起勇气迎向她,激动之下,连耳根也禁不住红透了,双目更似盈盈欲滴。 这情形落在清哑眼中,有些恍惚:这就是她将要嫁的人? 她脑中浮现前世男友的面容,和他说过的话,心中别扭。 又疑惑:这少年才见了她一面,难道就喜欢上了她? 不嫌她无趣无味? 他才多大! 江明辉正心慌意乱又甜蜜蜜之时,忽觉芒刺加身。 往旁一看,却是郭守业老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打量。 他更加慌乱,却不像对着清哑那般旖旎,红脸竟发白起来。 还是他爹,一阵呵呵大笑外加询问,才混过去了。 双方略寒暄几句,认清了人,才一齐往江家去。 江家院子虽大,却不是正房厢房的格局,正院只有正屋。正院东西墙各开了一道门,往东进去另有一个大院,是大儿子住的;往西去也有一处院子,是二儿子住的。正房后面还有一处院子,门朝东开,本是给江明辉的,如今做了仓房。 一路走来,经江老爹解说,郭守业将江家概况尽收眼底。 江老爹将众人让进江家正院正屋,落座,再引见江家儿孙。 郭守业看去:江老爹是个实诚庄稼人;三个儿子,老三江明辉形容俊俏、斯文有礼,另外两个儿子却是昂藏两条大汉,一爽快,一憨实。还真是一娘养九子,九子各不同。 这也让他略感安心。 据他看,江家还算江大娘精明厉害些,和自家老婆子吴氏有得一比。还有两个儿媳正准备茶饭,不在眼前,不知品性如何。另有个行二的闺女,已经出嫁了。 郭家人察看江家人,江家人也观察郭家人。 其中尤以落在清哑身上的目光最多。 她安静地坐在吴氏身边,安之若素。 男人对面,言谈自是不同,开门见山。 郭守业直言道:“江大哥,我这闺女可是退过亲的。” 说完,紧盯着他看他反应。 清哑听了也将目光投向江家父子。 江老爹“嗐”了一声,道:“郭兄弟,妇道人家,人前人后就喜欢说个是非,那有几句真的?我还没老糊涂。你这闺女我一看就喜欢。不是我当面奉承,我活了几十年,大见识没有,小见识还有点:这闺女眼睛又亮又干净,一看就是个灵透的。她又一身能耐,别说不是哑巴,就真是个哑巴,我也愿意结亲。好些会说话的,人蠢心也蠢,还不如不会说话呢,说多了惹是非。你老郭家名声在外,能攀上这门亲是我江家的福气。那张家小子真是瞎了眼!话说回来,我不该骂他,我还要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两家也不能结亲。” 郭守业听他如此谦逊,暗想自己并没看错,果然是个实诚人。 吴氏等人面上也都露出笑容。 江老爹又转向蔡大娘,疑惑地问:“我说老嫂子,这么好的闺女,早些年也没听你提起过?你要先说了,我早就上郭家求亲了,也轮不到什么张家。” 蔡大娘拍手道:“哪儿等我提,亲家早就定了!” 郭大全笑道:“那是我爹,舍不得把闺女嫁远了,才答应张家的。谁晓得到底没做成亲。这也是他们命里无缘。既这样,我郭家只能退一步,成全他们。婚姻之事也要讲究缘分的,不然人再好缘分不够也不成。所以我爹我娘一定要过来看看,就是这个意思。” 江老爹对他好感大增,道:“大侄子厚道!都这样子了也不背后说人长短,难得。总听蔡家嫂子夸她女婿人好,比儿子还顶用,我还笑话她吹大气呢,没想到是真好。” 郭大全倒不好意思了,呵呵道:“老爹说得我脸发烧了。” 众人哄笑起来。 蔡大娘和蔡氏美滋滋的,十分荣耀。 江二婶也在座,因为那天在郭家问了清哑退亲的事,正应了江老爹口中“说是非”之言,所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想要挽回来。 她趁机奉承道:“你们这样大气,成全了张家,他可不像你们这样好人。他家有个表姐在我们村,就是她从绿湾村回来,告诉我说,张家儿子嫌弃郭家闺女不会说话,才私下和李家闺女好上了;又说郭家故意不肯退亲,逼得人家闺女落了胎……” 一言未完,江老爹断喝一声“别说了!” 脸沉沉的,十分难看。 郭守业两口子的脸色更别提了。 但他没吱声,只瞅了大儿子一眼。 吴氏也拦住张口欲骂的蔡氏,不让她开口。 然在这时,清哑却道:“我会说话!” 颠倒黑白也不能这样! 她虽不在意,但爹娘听了难受。 所以,她不能再不开口。 江明辉听着那清脆圆润的声音,心尖尖扯了一下,对张福田其人愤怒不耻:自己做了错事居然还敢诽谤别人! 江家其他人都满意地看着清哑。 郭大全适时笑道:“二婶说的,有这么回事。那天事情吵出来,我们兄弟上张家问究竟。后来我爹来了,当着一村人面,打落牙齿和血吞,把我们都叫回去了。原想着,这事就算了——”他对江老爹问——“要是老爹,你儿子把人闺女肚子弄大了,怎么办?” 江老爹怒道:“我儿子才不会干这事!” 郭大全笑道:“假如呢?” 江老爹道:“赶紧娶回来呀!” 郭大全笑道:“这话就对了。我爹当着全村人说,谁没个错,别揪住就不放了,也就是让过这事了。——这话咱们绿湾村人都亲耳听见的。没当众退亲,是想给两家留个脸面,私下悄悄说。我们想着,张家做了这事还能昧着良心不认?那是一定要退亲娶李家闺女的。谁晓得过两天我们上门退亲,他却怪我们不早说,说他们回了李家,所以两头落空了。老爹你评评理,我家可冤不冤?” 江老爹等人震惊不已,都说张家人太过分。 郭守业哼道:“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江老爹见气氛不好,眼珠一转,站起来,一把扯过江明辉,推到郭守业面前,道:“瞧瞧,我这儿子怎么样?” 江明辉骤然暴露在人前,有些手足无措,又脸红了。 郭守业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番,道:“不错!就是脸嫩了些。” 众人便哄笑起来。 江明辉脸更红了。 郭守业又指郭大贵道:“我这个小子脸皮就厚多了。” 众人大笑不止。 郭大贵也咧嘴笑了。 江老爹笑道:“我也晓得他这毛病,念书念的。男娃子,不狠狠摔打不成材,所以我就把他丢到镇子上,叫他开铺子。我什么都不管,都叫他一个人弄。那铺子前前后后开起来,杂七杂八的事都是他自个弄的。我就是要叫他在外头吃些亏、碰了头,才能长见识……” 郭守业不停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越谈越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时,两个妇人用托盘端了几碗进来。 碗内是热气腾腾的甜酒煮鸡蛋。 “来,来,来,吃些甜酒暖身子。”江老爹笑着招呼。 众人客气几句,也就吃起来。 “先吃点垫个底,晌午饭怕是还要等一会。早上才杀的老鸡,煨在灶洞里,时候不够,还没煨烂呢。”江大娘道。 这话有深意的。 大凡相亲,若是不满意,绝不会留下用饭。 若是愿意留下用饭,表示这亲事有点眉目了。 所以,她话一出,江老爹等人都看向郭守业。 * o(n_n)o谢谢大家支持,继续求推荐收藏! i954 第22章 少年 郭守业和吴氏对视一眼,又都转向清哑。 清哑茫然了。 她既不懂这规矩,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决定是否答应亲事。 蔡大娘忽笑道:“亲家大老远的来,女婿也来了,当然在我那吃饭。我也杀了鸡,都准备好了……” 这是实情,预备亲事不成,也好有个退路。 她此时出面圆场,是想让亲家缓一缓,去蔡家商量商量再定。 江明辉见状急了,脑中灵光一闪,壮胆对清哑道:“郭……小妹,你那天看的图……图画,有人下定了,我哥正做呢。我带你瞧瞧去?” 他不愿称她“郭姑娘”,觉得太客套;叫“清哑”又太亲密,因自己年长,便随着郭大贵等人叫她小妹,当她是小妹子一样,带着些爱护意味,却不显轻狂。 清哑正要找机会接近他,以观察他人品性情,确定是否应亲,又听说看做竹丝图画,立即就站了起来,要随他去。 江明辉大喜,颤声道:“在……那边。我二哥家。” 郭大贵也忙站起来,说“我也瞧瞧去。” 他就是来陪妹妹的,当然要跟着。 两家人相视而笑,都松了口气,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他三人在长辈面前告退后,往外去了。 江大娘对蔡大娘笑道:“晌午就在我这吃了。你那鸡馊不了,等晚上吃吧。亲家这大老远的来,你不留了住一夜?来回跑,还路债呢!” 蔡大娘会意,不再推辞,道:“那我烧晚饭吧。” 当下双方分男人一堆、女人一堆,热乎乎谈开了。 再说清哑和郭大贵,跟着江明辉来到西院,只见满院子都是竹篾制品。到最东头工坊内,四面靠墙架子上摆着更多竹制品,琳琅满目。当中一张大台面上铺着一块竹丝图,才编了半尺不到,前方架子上悬挂一幅“谁家新燕啄春泥”的图画。 清哑俯身察看,竹丝图正是照着那图画编的。 郭大贵目光乱转,惊叹道:“这都是你家人做的?” 江明辉眼望着清哑回答:“嗳,都是。” 郭大贵又问:“这么精致的竹器,好卖吗?” 江明辉道:“好卖。我们一月要往城里送两趟货呢。上个月,我跟府城一家货行也接上手了,往后多一个地方卖。” 他声音里有小小的自豪,不再像先前那般腼腆。 说话间,他始终留心清哑举动。 清哑的目光却久久落在竹丝图上。 江明辉轻声道:“这个是我想出来的。” 清哑抬眼看他,似乎讶异。 江明辉不好意思解释:“从小我就喜欢编些古怪的东西。我……我爹骂我不务正业。可我就是喜欢。我觉得将竹篾拉成细丝,编出来的东西像绣花……” 清哑顿时了然。 原来是个心思灵巧的,且不肯墨守成规。 然这种人开始总是很难为人接受的,除非做出成就来。 江明辉竟如听见她心声般,将儿时经历向她娓娓道来。 原来,江家家传的竹器手艺出众,江明辉却不肯好好学。读书之余,喜欢费大工夫编制些玩意儿。他爹斥责他做事不踏实,编的东西中看不中用。直到有一天,有个客人花了五百文买了他编的小扇子,他爹才算认可了他的“不务正业”。 郭大贵听了呵呵笑起来。 清哑却没笑,继续盯着那才开始编的竹丝图。 江明辉当即上前演示:“这竹丝太细,寻常手法不行,要这么编……” 他双手灵动,好像绣花,一面柔声对清哑解说:如何甄选竹材,如何处理竹篾,如何拉丝,如何染色,再到编制……工艺十分繁复精密。 他说得津津有味,不时看向少女,以求确认。 清哑静静地听,专注地看,十分认真。 郭大贵道:“这是你家传的手艺,怎好跟我们说?” 江明辉笑道:“不要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家的手艺,就算别人看了,没几年工夫都别想入门。像我这样编竹丝画的,更难。我家就我大哥二哥和我爹会。他们老手艺了,我告诉他们,他们就上手了。就是不能编太复杂,那要画画的功底。” 他很窃喜自己有一桩可以让清哑看得入眼的技艺。 清哑又看向前面那幅图画。 江明辉忙道:“这是图样。” 跟着又道:“不过我也绘了图样,对着编。” “图样?”郭大贵忙问,“还有图样?” 江明辉便翻出图稿来,放在桌上。 清哑一看,正与她所绘的网格设计图类似。 只是这图很简单,仅仅包括图案部分,就像姑娘绣花用的花样子。图案编在作品的什么位置,则要靠编制人目测和经验。 以她的眼光和实力看,这设计图总体规划太不完善。 清哑静静地望着图稿沉思。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笑闹声。 跟着,郭勤郭俭和几个小娃儿跑进来。 郭俭扑向清哑,“小姑。” 清哑忙扶住他肩膀,低头发现他膝盖上满是灰尘,便蹲下去帮他拍打。打了几下,干净了,一抬眼,又发现他脸上脏兮兮的,又扯出帕子帮他擦脸。待擦完脸,又发现他头上小辫子松了,摇摇欲坠,于是将他揽在怀中,拆了那红带子,重新绑了一个冲天小辫。再从随身带的小包包里拿出一把枣木梳,将他脑袋四周的短发梳整齐了。 须臾,小娃儿恢复了干净整洁模样。 清哑才推开他,示意他去跟哥哥们玩。 江明辉在旁看着她做这些,心里柔柔的。 清哑站起身,一转眼看见他。 江明辉便道:“我……我带你去我大哥那边瞧瞧去。” 清哑不想去那边,不愿遇见人被人品头论足,又想多些机会观察他,心思一转,问道:“后山都是竹子?” 江明辉忙点头,问“你想去看?” 清哑点点头。 江明辉忙道:“我带你们去。” 他不过要找机会和清哑说话、共处而已,巴不得往清静处去。 于是,几人就往后院走去。 一出院门,扑面便是参天毛竹,遮天蔽日。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正是指眼前景色。 江明辉在前引路,带着郭家兄妹深入竹林深处。 郭大贵对清哑道:“小妹,这竹子真粗。咱们家的是水竹,比这细多了。不过毛竹笋没有水竹笋味道好。” 江明辉回头道:“春笋不好,冬笋很嫩的。冬笋炒腊肉最好味。”一面示意清哑留心脚下,“小妹,才下的雨,这路容易打滑,走稳了。”说着伸手要拉清哑。 清哑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相接。 郭大贵抢上前一步,牵着妹妹走。 江明辉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缩回手。 很快,他就忘了刚才的尴尬,一路解说: “这一片毛竹都是我家的。那边,过了沟开始,过去就是蔡姐姐家的了。东边从那家歪脖子杨树过去,是别人家的。” “你看山上好些条沟,都是光滑滑的,看着像水冲的,其实不是。你们晓得怎么一回事吗?是运毛竹弄的。我们在山上砍了毛竹,顺着空地推下来,拖着走,次数多了,就成了这样子。后来砍了毛竹也不用拖了,往这沟里一推,它自己就滑下来了,省事的很。” “我以前常来这后山读书,清静。” “这山上有兔子呢。” “再过两个月,就能挖冬笋了。” 他兴致勃勃地说些没要紧的事,事无巨细,一心要使清哑熟悉他生活的环境,和经历的趣事,言谈间,少年朝气尽显,本性袒露。 忽见前面沟旁一棵李子树,他忙指给她看,“那是李子树。小时候,我总是等不到李子红,就摘了吃,酸的倒牙。”说着,情不自禁用手捂住腮帮子,似乎嘴里泛出酸味。 清哑竟能体会他欢欣的心情,觉得他没那么陌生了。 郭大贵哈哈大笑,如遇知音。 笑完才道:“你这算什么,我也一样。我家好多枣子树。小时候,我等不及枣子红,就爬上去摘,小妹在下面捡。天天偷吃!” 说着侧头问清哑,“小妹你还记得?” 清哑轻轻点头。 原主记忆里有,很开心的童年趣事呢。 “我娘把晒干的枣子藏在她床头,我一天摸几个啃。一大包枣子啃完了,我娘才发现。”郭大贵一面说,一面洋洋得意地拍拍自己胸脯,“瞧我长得这么好。我娘说了,都是吃枣吃的。说是‘一天三颗枣,活到百岁不显老。’” 江明辉惊笑道:“原来你也偷嘴吃?” 郭大贵点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眉飞色舞道:“你这儿什么都没有,全是毛竹,不好玩。我们家比这好玩。五六月的时候,天一热我就泡在水里,又凉快,又有的吃。那时候的藕,比小娃儿胳膊腿还白,甜丝丝的,又脆又嫩。我最喜欢采了吃。我爹看见了,说我糟蹋东西,撵着我打。唉,你们这全是竹子,一点不好玩。” 他见钻来钻去都不出竹林,所以有些腻味了,不住抱怨。 江明辉忙道:“也不都是竹子,翻过山就有湖。” 说着对清哑道:“小妹你走快些,山那边有好玩的。” 清哑不觉就加快了脚步,紧随他和哥哥。 郭大贵脚底滑了下,情急之下勾住一根毛竹,才没摔倒。 他不禁又抱怨道:“你们真懒,也不弄些石板铺条路。我家的路都铺的石子和石板,下雨天走也没事,比这方便的多。” 江明辉惭愧,道:“回头我就跟爹说,垫一条路。” i954 第23章 示爱 一时来到山顶,视野开阔起来。 向后山谷一看,翠竹绿树环绕之中,果有个大湖。 湖东南有出口,一水如带,蜿蜒东去。 江明辉指着那水流去的方向对清哑道:“顺着这水路,下去通往临湖州州府。我去过的。前面有个渡口,村里有人在这摆渡。” 郭大贵问:“你还去了临湖州?” 江明辉点头道:“嗳。我家的竹器做得好,一般人家嫌贵,买的少,城里那些大户就很喜欢。我前些日子往湖州和临湖州都去了,找了几个货栈,出的货就多了些。” 清哑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个乡下少年,能有这份远见很不错了。 江明辉仿佛看出她的赞美,欣喜不已。 他道:“下去吧。前面有个山洞,很好玩。我带你去。” 郭大贵一听忙问:“怎么好玩?” 江明辉道:“我以前不想读书,就偷偷地跑到这边来,躲在山洞里,我爹找一天一夜也找不着。我带了吃的,也不怕饿——”正说着,瞥见清哑愕然的目光,似不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遂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下去——“我小时候很淘气的。我爹说,我看着斯文,其实比我两个哥哥加起来还难管。我哥哥淘气,打一顿,骂几句就算了;我每回都弄得家里鸡飞狗跳……” 清哑无声笑起来。 郭大贵更是哈哈大笑,震得头顶树梢上鸟儿“扑棱棱”飞起。 说笑间,三人觉得熟悉亲近许多。 在半山腰,他们从一处大树根旁的洞口钻入。 清哑进去一看,所谓好玩的地方,也就是一处普通的石洞而已,对于游览过桂林七星崖和湖南黄龙洞等著名溶洞的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是,郭大贵长这么大连山也没爬过一座,见了这洞自然惊奇,到处看,到处窜,也不害怕。 江明辉则小心引着清哑,带她到一处洞顶开天窗的石壁附近。 那儿有一小池水,清洌洌的。 他在一石坑旁蹲下身。 石坑内堆了许多细沙,他伸手在细沙里摸索,很快掏出几个黄亮亮、莹润剔透的野柿子。 “看,焐熟了。”他欣喜地向清哑展示。 清哑眼睛一亮,还没吃,已经觉得很有趣了。 “你放的?”郭大贵不知从哪钻出来,大声问。 “嗳。我小时候摘了柿子,就收在这,过几天就熟了。”江明辉将柿子放在清哑手上,接着又在沙子里掏。 “这沙子不是这洞里长的吧?”郭大贵问。 “不是,是我从山前河滩背来的。”江明辉道。 说话间,他又摸出好几个柿子,小心递给清哑。 郭大贵见了手痒,也伸手去摸。 江明辉刚要叮嘱他,却已经晚了,就听“哎哟”一声,他抓了一手黄糊糊出来,还沾满了沙子。 江明辉笑道:“我才要跟你说,柿子焐熟了很软的,拿的时候手要轻些,不能捏。你一把抓,那还不捏烂了。” 说着看向清哑,见她小心托着,觉得她好聪明。 郭大贵转身去洗手,笑道:“我哪晓得。这东西我没吃过。” 江明辉掏了一堆柿子出来,才去水里清洗。 洗的时候也很小心,只抹去柿子皮上那层白霜。 洗干净一个,亲自动手撕掉表面一层薄皮,然后递给清哑,看着她柔声道:“就这样撕。吃里面的瓤子,籽要吐掉。” 清哑对他微笑点头致谢,接了过去。 轻轻一吸,软软的肉,酸甜可口。只是肉却不多,一个柿子几颗籽,吐掉也不剩什么了。跟吃过的大柿子比,个头太小,肉少许多。但是,她却觉得很好吃。 当下,江明辉将柿子全洗了,三人坐在石头上吃,一面说话。 “好吃!没想到山上还有这东西。”郭大贵总算认可了这地方。 “我小时候每年都要埋许多。”江明辉道。 “现在你还干这事?你不是在镇上开铺子吗?”郭大贵很疑惑。 “嗯,是上次回家来,我一个人在山上玩,看见柿子想起来,就摘了过来埋了。”江明辉说着脸发红,不敢看清哑。 他上次回家来,满腔情愫无人诉,跑到山上发呆、乱转。因看见柿子,忙摘了送进洞来埋进沙里,想着要是能跟清哑亲事成了,他就把这柿子带给她吃。果然她今天就吃上了。 说起小时候的勾当,郭大贵不免又滔滔不绝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江明辉真不错,比张福田强多了。 看看一旁坐着的小妹,神情也很轻松,心想这门亲应该能成。 因此,他言语间不觉对江明辉亲密许多。 江明辉面对他兄妹也亲切随意,没了之前的客气小心。 因见日光从洞顶斜照下来,已经过午了,他忙道:“回去吧,要吃饭了。”又问清哑,“小妹,你饿了吧?坐了那么久的船,还爬了山,你不大走路的,可累了?” 清哑觉得精神还好,便摇头。 江明辉道:“那也要回去了,还要翻山呢。” 三人遂出洞来,找路回去。 因见清哑看山脚那湖,江明辉道:“等吃了饭咱们再来,我跟陈叔借船,咱们撑船去湖上玩。湖那边山上也有好玩的地方呢。” 郭大贵笑道:“吃了饭我们要走了,哪有工夫跟你来。” 江明辉听了心里一沉,很不安地看向清哑。 那天他娘回来,原说郭家已经答应了亲事。谁知第二天蔡姐姐却赶回来告诉说,郭家要上门相看。今日郭家人来,他一见清哑神情举止,便知这是她的意思。 是清哑要相看他。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答应这门亲。 现在她相看了,会答应吗? 要是她不答应呢? 江明辉心里恐慌起来。 他投前带路,心不在焉地想这事。 世人都要成亲,他两个哥哥都先后成亲了,他也看过村里不少人成亲、出嫁,心里不免对未来人生有些憧憬。 以前这憧憬没有清晰的影像,现在却不同,只要他一畅想,便会自动将清哑那安静的身影代入脑中:和她拜堂成亲,和她朝夕相守,他主外她主内,两人生儿育女、相亲相爱…… 正想着,忽听身后郭大贵问:“从这往临湖州府城要走多久?” 江明辉便回道:“要坐一天一夜的船。” 郭大贵道:“那么远!” 江明辉沉默不语。 又走了一段,他忽道:“我将来要把竹器卖到湖州和临湖州各个地方去。” 郭大贵听了呵呵笑,半夸半讽道:“有志气!你就吹吧。” 江明辉坚定道:“竹子和梅兰菊并称‘四君子’,用竹子做的东西很清雅,不比金玉差。湖州有许多丝绸世家,将来,也会出一个竹器世家。世人一提起竹器,就能想到毛竹坞的江家!” 郭大贵大笑起来,大声道:“好!” 又回头对清哑眨眨眼道:“小妹你听,他志气高不高?” 清哑没言语,却也没笑。 她知道,少年这是在向她明心志! 江明辉回头,和清哑目光相碰,精神一振。 他转身继续走,一面又问郭大贵:“大贵,你想娶什么样的媳妇?” 郭大贵被问得愣住了,半响才道:“这个……我没想好。” 他眼珠一转,反问道:“你呢,想娶什么样的媳妇?” 问出这句话,他便做好了听这家伙没脸没皮地夸小妹的准备,又暗暗期盼他别说的太露骨,让小妹听了面上下不来。 江明辉幽幽道:“我本来也没想好。家里帮寻了好些人家,我也见了不少闺女,有些长得很好看,人也能干贤惠,可我心里老觉得别扭。我爹骂我,说我不安分。有一天,我忽然就知道了。我的媳妇,也不用多说话,我看她一眼,就晓得她想什么。这就是我要找的媳妇。” 看她一眼,就晓得她想什么! 清哑心一颤,脚下顿住。 她没想到少年会以这样朴实的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 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另类诠释!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他一个乡下少年有这样的情感期盼,足见是个在意心灵和情感交流的人,不是为了娶亲而娶亲。 她抬头看向他,他也转身看过来。 那时他们已经到了山顶上,正要下前山。 郭大贵问道:“那你说我小妹现在想什么?” 江明辉没回答,只看着清哑叮嘱道:“小妹,下山路滑,要当心些。我在前面走,你扶着你哥,跟着我。” 清哑点点头。 江明辉这才转头,挑缓坡往山下走去。 郭大贵忙牵起妹妹手,跟在他身后。 他一面小心翼翼下山,一面低声对她道:“别听他哄!” 这做哥哥的心理真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妹妹说个好人家,把亲事定了,一方面又生恐江明辉甜言蜜语哄骗她,就像张福田,之前看着也挺好,后来却做出那等丑事。 清哑挽着他胳膊,闻言对他笑笑。 下山路确实很滑,她一心不敢二用。 到半山腰,忽见下面来了几个人,却是郭勤等人找来了。 当头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将郭俭架在肩上叉坐着。 这就是郭大全的小舅子,大头菜! i954 第24章 应亲 o(n_n)o谢谢大家打赏、投pk票、评价票等等!再热烈呼唤推荐票和收藏。有时没求,是怕大家嫌啰嗦。看来这个不能省,冲榜啊冲榜! * 看见他们,大头菜满脸是笑,招呼道:“大贵,清哑妹妹,你们回来了?江婶子饭好了,烧了好些菜,叫我们来喊你们家去吃饭。才找到这,你们就下来了。清哑妹妹,你饿了吧?爬山累不累?我们这好不好玩?郭大娘和姐夫不放心你……” 他一开口,就无法自主关闭。 郭大贵及时阻道:“大头哥,我饿得走不动了。快回去!” 大头菜这才住嘴,站在那等他们,想跟他们同行。 江明辉上前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挤一堆怎么走?” 大头菜这才掉头,和江明辉先行。 因问他们去哪了,做什么了等等,江明辉含糊应对。 郭勤却跑到小姑跟前,问长问短,叽叽喳喳。 清哑便放开郭大贵胳膊,牵着他走。 待到了江家主院侧门,江明辉落后一步,对清哑道:“小妹!” 清哑见他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说的样子,遂站住。 郭大贵和大头菜也站住了,疑惑地看着他们。 江明辉见他们不肯先行让他和清哑单独说话,又听见正屋堂间传来笑语喧哗,生怕有人出来了,又急又慌之下,忍羞道:“你……你放心,我肯定待你好。我要像张福田那样,就不得好死!” 说完了,顾不得人看着,傻傻地望着清哑。 他知道她现在想什么:她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这门亲事。 她犹豫是因为不知道他可不可以托付终身。 她怕他像大头菜一样没出息,他就向她表明志向。 她怕他不真心喜欢她,他便委婉地表达了倾慕之意。 她怕他像张福田一样不可靠,他就索性发了个重誓。 他努力表白了自己的心,她满意吗? 郭大贵没想到江明辉当着人说这个,想要怎样,又不知怎样。 大头菜笑嘻嘻道:“清哑妹妹,明辉人很好的……” 清哑不等他说完,对江明辉点点头,越过哥哥先进屋去了。 江明辉呆呆地看着她背影。 …… 午饭很丰盛,满满两桌菜,都是水乡农家最地道的。 可是郭俭都吃不下,且拉肚子。因为他吃多了蜜枣、甜糕、烧山芋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舅舅大头菜弄给他吃的。 蔡大娘痛骂了儿子一顿,气得抹泪道:“亲家,你说我怎么好?这么大人了,一点心素也没有!人说什么是什么,三句话一捧他就上天了,把家都能搬给人。连个小娃儿都能哄得他团团转,做正事一点长性没有,三心二意。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记性不长。你说我前世里造了什么孽哟!我自己的外孙,我还能舍不得东西?那也不能一股脑都随他们乱吃。好容易来外婆这一趟,没吃到好的还弄病了,怎么对得住亲家!他就是老鼠存不得隔夜粮,自己不清头,害得外甥受罪。他要有明辉一半出息,我也不用操这些心。偏偏他爹又不在了,我也管不好他……” 吴氏和蔡氏忙都劝。 还是郭大全,软中带硬地教导了小舅子一番。 大头菜面带愧色地端着饭碗到院中蹲着吃去了。 江老爹看着郭大全赞道:“蔡嫂子,你也别难过。就算大头菜他爹不在了,你这女婿也抵得上儿子了。大头菜这娃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耳根子有些软、少了些刚性,可这娃儿心肠好。有他姐夫管着他,出不了大事。等年纪再大些,他就懂事了。” 众人忙都应和,说大头菜人皮但心眼不坏。 蔡大娘听了心里好受许多。 遂擦了把泪,对郭大全道:“大全,我空有一张嘴,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姐姐也是火爆子脾气,骂起人来狠,也没个讲究,也不管用。你是姐夫,就跟哥哥一样。你的话他还肯听,他也怕你。你就多管教他些,千万别教他走歪了。” 郭大全忙答应,请她放心。 江家人因听她把大头菜和江明辉比,眼看着郭家人心想,这亲事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吧! 这段插曲没影响大家好心情,席间各种谦让热闹也无需细说。 饭后,江家两媳妇收拾了碗筷,然后一个在厨房洗碗,一个另烧了热水来,请客人洗脸。 先是男人洗,然后女人洗。 每个人都换一盆干净水。 尽管这样,轮到女人的时候,吴氏还是让清哑先洗。 江大娘看在眼里,对她娇养闺女的传闻有了更深认识。 清哑牵着郭俭走到洗脸架旁,先用手沾了些水,替侄儿抹了两把脸,然后用自己的手帕子替他擦干,她自己却没有洗。 庄户人家,生活条件到底要差许多。 有许多人家全家共用一条布巾、共一个盆洗脸是常事。 在郭家,郭守业二老共用洗脸洗脚的盆和手巾;然后儿子们一家公用;清哑则单独用自己的盆和手巾。清哑就常听娘和嫂子闲谈,说村里谁家脏死了,洗脸巾多少天不用皂角清洗、不拿去石板上槌,硬得刮脸等等,言下之意郭家是干净“讲究”人家。 江家待客也很讲究,但她依然无法接受。 那个盆和手巾,洗了许多人了。 江大娘看见清哑这样,脸上笑容僵了僵。 吴氏急忙抢上前洗脸,把这一幕遮掩过去。 清哑对这些毫无知觉。 她蹲下身,将手探入侄儿衣内,掌心盖在他小肚皮上,问“还难受?” 郭俭神色怏怏的,委屈地点头。 清哑想了想,牵着他走出去,要去蔡家熬些白粥给他喝。 才出来,江明辉便叫住她。 他端着一个小木盆,盆里是清水和一条手巾。 “这是我的盆和手巾。我不在家,没用的。” 他将盆放在廊檐下一张凳子上,示意她洗。 清哑很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弯腰清洗。 水是温的,手巾也很清爽柔软,没有异味。 她洗好了,他抢上前道:“我来泼。你不晓得往哪泼。” 清哑便任他端了水去泼。 这一幕,被走出来的江大娘看个正着,面色变换不定。 江明辉将盆送回自己屋内,郭大贵也出来了,听清哑说要去蔡家熬稀饭给侄儿吃,两人便陪着她去了蔡家。 大头菜自告奋勇要帮清哑烧火。 熬稀饭、喂郭俭,一晃就到了日暮十分。 郭俭吃了些米汤粥,肠胃平复许多,人也精神了些。 这时,郭守业等人从江家告辞出来,江家人送了过来。 双方在蔡家堂屋坐定,江老爹便道:“郭老弟,你看这事……” 停住不说,等他回答。 郭守业和吴氏不约而同看向清哑。 清哑察觉,低头沉思: 一定要今天给答复了? 这里世道如此,不可能等她谈一阵子恋爱再给回复。 若今天不应,她也不能保证以后有机会遇见心仪的人。 就算遇见心仪之人,也没有机会和他经常相处,从而仔细观察他人品和个性,来确定是不是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正想着,她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朝旁看去。 只见江明辉正紧紧盯着她,神色焦虑紧张。 她有些触动,也有些恍惚。 她想起前世男友,想起张福田,想起二哥和二嫂,还有娘说的“不能嫁太穷,穷了日子不好过;也不能嫁太富,富贵人家不把你当数;要不穷不富,日子才自在。” 前世自由恋爱,也不过如此。 今生原主和张福田也算青梅竹马,依然不过如此。 二哥和二嫂媒妁之言,却美满和睦。 吴氏一个农妇,为她婚姻考虑既深且远,不比前世爸妈差一点儿。 凡此种种,令她很困惑。 也许,她是想太多了。 万事随缘吧! 再看江明辉,刚才言犹在耳: 看她一眼,便知她想什么。 不自觉的,她便对郭守业轻轻点头。 江明辉顿时狂喜,唯知咧嘴笑而已。 清哑见他这样,心内莫名一松,竟也生出一丝丝期盼来。 郭守业便咳嗽一声,道:“那就这么说。八月十五下定。” 江老爹道:“好!亲家,从此咱们就是亲家了。亲家你说,聘礼可有什么要求,我江家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郭守业摆手道:“这个随便。只要他们小儿女满意,我们做长辈的都满意。聘礼多也好,少也好,心意尽到就够了。” 郭大全笑道:“江老爹何必问,只管按自己想的办就是了。江家是毛竹坞有头有脸的人家,我郭家在绿湾村也是有名声的,老爹办事,还能跌了两家脸面和风光?我们是一百个放心!” 江老爹笑道:“还是大侄子会说话!” 当下两家商议定:八月十五郭家恭候江家上门下定。 一切讲定后,郭家便告辞了。 江家送到渡口,眼看着他们上船走远才回头。 一时间,毛竹坞迅速传遍:江明辉要定亲了。 江老爹等人送走客人,回到家后,犹兴奋地议论。 江明辉更是心顺意畅、神采飞扬。 唯有江大娘神色不对,想起清哑之前举动,心里很不痛快。 想要把这事挑出来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想起郭大全的话,便道:“郭家老大忒精明。话说的好听,什么‘江家是毛竹坞有头有脸的人家,郭家在绿湾村也是有名声的。’说是随便我们下聘。这话一说,我们还敢随便?随便的话不是丢了江家就是丢了郭家的脸面了。难怪人都叫他‘郭笑脸’。真是笑面虎!” i954 第25章 定亲 加更,朋友们别忘了投推荐票哦! * 江老爹道:“大舅子能耐还不好?咱们家几个儿子都太老实了,老大又是个火爆脾气。明辉有这样的大舅哥,往后能帮他。” 江家老大也道:“爹说的对。我看郭笑脸人不错,又和气。” 江大娘道:“我是怕明辉将来吃亏。” 江老爹道:“吃亏,也要看什么人家。像郭家这样疼闺女的,能让女婿吃亏?你没看见他们多维护妹子。往后明辉有三个舅兄帮衬,日子差不了。我晓得你为什么心里不痛快,不就是清哑没洗脸吗!人家闺女还没出嫁,当然金贵。就干净讲究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家闺女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要娶个邋遢媳妇进门,心里就高兴了?再说,郭家闺女又不是不能干,你不是说她能煮会烧,还织的一手好锦么!” 江大娘被他说破心思,一时无话可回。 江明辉本还不明白娘为何鸡蛋里挑骨头,听了这话,方才知道端倪,遂感激地看着爹。 江老爹又转向两个儿子,商议八月十五的聘礼。 ※ 郭清哑又定亲了! 这消息同样迅速传遍绿湾村。 退亲了自然要再寻亲,这本是常情,没什么好议论的。但等八月十五这天,江家摇着一船聘礼,带着俊秀的江明辉来到郭家,绿湾村就不平静了。 大节下,家家都在家忙过节。 便是家贫,也要想法子凑几碗菜。 下水打鱼是最便捷的找菜途径。 趁此机会,好些人便故意路过、或找各种借口上郭家看究竟。 看回来的人都说,郭家新女婿一表人才;又说,江家家底十分丰厚,不但田地多,有家传手艺,镇上还有铺子呢。 言谈间,不免将江明辉同张福田对比。 人都说,张福田比不上江明辉人品端正。 “长得白白净净的,又秀气,就像个读书人。” “人家本来就是读书人。还差点考了秀才呢。” “怪不得,说话斯斯文文的。” “郭家这是因祸得福了。” …… 张家人听了可就难受了。 任凭他们躲着人走,也还是会听见议论。 就算不想听,那声音也往耳朵里钻。 不管看见谁,那笑容和招呼在他们眼中都意味深长。 这种情形下,张老汉父子心情可想而知。 再看见李红枣,就像一根刺,刺得眼疼、心疼。 红枣也乖觉,一声不响在厨房煮饭;煮好了又勤勤恳恳将饭菜端来堂屋,自己却缩在灶房吃;吃完麻溜收拾碗筷洗,然后喂猪,忙得一刻不停。 即便这样,偶尔碰见公婆,那脸色也是阴沉难看。 今日是中秋节,按规矩她和张福田要回娘家走一趟。 于是,她便借机躲到隔壁去了。 娘家也不好多少,她爹因为她逃婚的事,害得他损失好大一笔银子,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张福田也没好气色。 张福田不耐烦,坐了一会转身就回家了。 红枣留了下来,和娘说话。 红娘子见跟前没人,流泪恨道:“郭老头太狠了!他闺女不愁嫁,随便就能挑个好女婿,何苦不放你一条生路。一定逼得你打了胎才肯放手,做事太绝了!” 随便就能挑个好女婿? 红枣听了这话觉得异常刺耳。 红娘子又问道:“你公婆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红枣木然道:“还不就是那样子。” 说的虽含糊,红娘子怎想不到那情形。 因道:“要不是郭家弄得这样热闹排场,他们也不能把气撒在你头上。郭守业和吴婆子那两个老不死的算准了:要么你和福田分开,他们就算报了仇;就算你拼了命嫁入张家,也是一辈子没安生日子过。清哑越过的好,你公婆和福田越当你是根刺,一辈子扎在心头拔不掉。他阴毒,就是要你一辈子不好过!” 红枣冷笑道:“我一辈子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红娘子慌道:“红枣,你要做什么?你别多事!你都这样了,多说一句话都是错的,人家只会说你不好。这口气咱吞了吧!” 红枣面露倔强神情,没有再说话。 她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回婆家。 婆家气氛沉闷,她不想看公婆脸色,便回房叫张福田去绿湾坝摘菱角和莲子。既可借机躲出去,小两口又能嬉戏玩耍,还能弄些菱角和莲子回来,一举三得。 张福田也不想在家待,便和她撑船去了。 秋高气爽,绿湾坝下,湖面上竟漂了好几只小船。 已入深秋,莲叶已半残,菱叶也老化,因此,人们趁着今日过节闲暇来采收莲子和菱角,再晚,就都落入湖中去了。 当下,两人划着船,先去摘菱角。 尽管他们处境尴尬,但毕竟少年夫妻,又是才在一块,好比新婚燕尔,当没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时候,他们也是无忧无虑、情深意浓的。 低声说笑间,忽听旁边荷叶丛中有人说话: “瞧,那就是郭家女婿!” “在哪?” “那边。前头划船的是大贵,旁边站的那个,穿红衣裳的,就是他妹夫。” “哦,看到了,看到了!” “长得好吧?白白净净的。” “嗳,像个读书人。” “我娘说下了好些聘礼呢,有金镯子和金钗。” “那算什么!郭家还要陪嫁二十亩田呢!” “真的?” “当然真的。郭老爹亲口对里正说的。” 又有女娃们低声评论: “清哑真有福气,许了这样好人家。” “我瞧这个人比福田还要好看些。” …… 张福田和李红枣不由自主循声搜寻“郭家女婿”。 目光越过层层残荷,果然看见那边郭家乌篷船飘荡。 船头站着一个穿红衣的俊秀少年,笑得十分明朗。 张福田顿时心中酸楚楚的失落、空洞。 再一回头,发现红枣也呆呆地看着江明辉。 那就是清哑新定亲的夫婿? 红枣望着江明辉出神。 即便她不懂什么是气质,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很出色! 忽觉身边很安静,转脸一看,张福田正望着她。 她便展颜一笑,道:“二十亩田换的女婿,有什么稀罕的!” 说完从身后抓了两个嫩菱角,在船边洗了,剥去外壳,将洁白如玉的果仁送入张福田口中。 张福田嚼了,味道清甜。 二十亩田换的女婿! 他心中念着这句话,继续摇浆。 随着小船缓缓移动,红枣手快地捞起一棵棵老残的菱角菜,摘了果扔向身后船舱。须臾,小船便消失在荷叶深处。 另一边,江明辉对郭大贵道:“回家了,大贵。” 郭大贵看看日头,点头道:“好!” 随即撑开船,调转方向往南划去。 “三哥!” 忽然一声清脆的叫喊传入耳中。 郭大贵抬眼一瞧,左前方荷丛中停着一只乌篷船,两个小女娃正好奇地看向这边,更准确地说是在打量江明辉。 见他们望过来,那个小些的女娃把头一缩,害羞地闪身避在船篷内。想想自己刚叫了人家,扭扭捏捏躲着不好,又壮胆把头伸出来,看着郭大贵笑一笑,又去看江明辉。 郭大贵认出这是堂叔家的堂妹,叫郭盼弟,才十二岁。 另一个大些的女娃叫陈水芹,和清哑一般大,十四了。 因为郭家住在村子东南角,又有大院阻隔,便是和左右邻居也隔了一段路,加上郭守业夫妇为人较严厉,清哑腼腆不爱说话,因此跟村里同龄女娃很少来往。李红枣性子活泼,常来找清哑玩。除了她,就是眼前的郭盼弟、陈水芹偶尔会到郭家找清哑。 郭大贵便道:“盼弟,采莲呢?” 盼弟道:“嗯,采莲。三哥,清哑姐姐怎没来?” 郭大贵道:“家里忙。盼弟,去我家吃饭吧。” 盼弟忙摇头道:“不去,好多人。” 想想又道:“跟清哑姐姐说,我明天去找她。” 她娘今天在郭家帮忙,她其实也很想去,又怕生人,才没去。 郭大贵知小女娃害羞,笑道:“好,我跟清哑说。” 一面摇着船走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跟水芹说话,不是不愿理她,而是不好意思。 水芹和清哑一般大,见了他就脸红,他不好主动搭话的。 江明辉被两个女娃盯着看,并没不自在。 自来了绿湾村,他就被所有人盯着看。他没有厌烦,倒很欣喜,有了身为新女婿的自觉,所以安然地承受各种目光。 他见郭大贵慢悠悠地摇浆,催道:“快些!” 说完也抄起一只浆上前帮忙摇。 出来这半天了,他很想清哑。 不是他贪玩要出来,而是今天郭家来了许多人,清哑根本没下楼。他又不好跑去楼上她闺房,被那些长辈问长问短,觉得很没趣,才跟着郭大贵出来打鱼的。 郭大贵不解他心思,笑道:“就饿得这样?你先没吃面?” 江家人来后,郭家先下了鸡蛋面——寓意“长(常)来长(常)往”——让他们吃了垫个底,把午饭略推后些,当早晚饭,吃完正好回家。 江明辉也不解释,只望着前方笑。 船拐入郭家门前水道,很快他便看见清哑蹲在水边洗什么。 “小妹!”他兴奋地叫她。 i954 第26章 过招 清哑抬头看向他们。 “明辉叔叔!三叔!”郭巧大喊。 “嗳!”江明辉朗声答应。 待船到跳板近前,不等停稳,他便提了水桶抢先跳上来,蹲到清哑身边,兴致勃勃告诉道:“我们打了鱼。”将木桶往她面前一送。 清哑便低头看向桶里。 江明辉伸手进去捞了一把,笑道:“有鲫鱼,还有好几条桂花鱼呢。这湖真大,比我们那个湖大多了。藕又多,菱角也多。我们家湖里没有菱角和荷叶。刚才你没去,要不然我们多玩一会。” 清哑见他穿一件圆领暗纹红绸长衫,腰系暗红丝绦,头上束发带也是红色的,飘飘悬下两根在耳边,衬得乌发如墨,脸颊红扑扑的,黑眸闪亮,神采飞扬,满身喜气仿佛成亲似的,不禁微笑。 江明辉不觉,又问她:“这鱼烧不烧?” 清哑点点头,说“烧。” 那边,郭大贵将船挂好,笑道:“我说我们这里好玩吧。这时候还不算最好的。四五月的时候,荷叶又绿又翠,坝上的水都下来了,河里的鱼洑上水,最容易捞。那时候大伙儿都去打鱼,可好玩了。” 江明辉一心二用,一边笑听他说,一边看向岸边。 今日江家十分热闹,厨房里香气四溢,飘出外来;正屋堂间、东西厢房和门口场地上坐着的站着的都是人,还有的在院子树林内到处走四下看;连鸡狗都喜气洋洋,窜来跳去,不知忙些什么;小娃们更不用说,大呼小叫地吆喝。 因见郭大贵船回来了,郭勤等人忙跑下坡来。 清哑便对他道:“拿刀来。” 江明辉正有此意,忙补充道:“拿来杀鱼。” 郭勤听了掉头,飞奔去厨房,拿了菜刀又飞奔回来。 清哑接了刀过去,准备杀鱼。 她看着桶里默算:鲫鱼红烧,桂花鱼清蒸两条,再做一个水煮鱼片……算毕动手捞鱼。 江明辉忙伸手拿过刀,道:“小心割了手。我来。” 清哑且不动,且让他弄。 江明辉笨手笨脚地捞了条鲫鱼,还没离开水桶,就被它头尾一翻一翘,“扑通”一声又滑进水桶里。 他急忙又捞,这次将菜刀放下,两手死死抓紧了鱼。 抓上来却不知往何处放,左右乱看。 清哑往后退一步,又将水桶提到岸上,示意他将鱼放在洗衣的石板上杀。江明辉便将鱼压在石板上,操刀就杀。 清哑一看那架势,根本是个没杀过鱼的,生恐他被鱼滑脱伤了手,忙上前接过刀,另一手按住他压鱼的手,看着他不语。 江明辉被她小手压住手背,心里一跳。 羞喜之余,又见她了然的目光,那握刀架势也比他有章法,便讪笑道:“你会呀?我不大会的。你别笑我,我没做过这活计。我怕你叫鱼刺扎了手,我才要杀的。那我放了?你小心些,别叫鱼跑了……” 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又不舍地抽手出来。 却见清哑捉住鱼,迅速用刀背在鱼头上磕了两下,鱼便不动了,跟着熟练地给鱼去鳞、剖腹、掏内脏…… 江明辉止住不说,两眼盯着她动作。 杀好的鱼放在一个小筲箕里。 不大工夫,她就将所有的鱼弄好了。 不但如此,有两条桂花鱼是被去骨,然后片成薄片的。 江明辉看得目瞪口呆。 郭大贵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得意,还带些嘲讽味道。 清哑若无其事,并不得意。 前世,她因是哑巴,爸妈对她倾注了无限心血和关爱。 这关爱不是精心呵护,也不是攒钱攒房产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相反,他们尽可能教她独立行事,不用开口求人也能完全自理,她就这么练出来了。 这时,江大娘等人在吴氏陪同下看菜园,正看见坡下情形。 江大娘见从没做过厨房事的儿子为了清哑要杀鱼,而清哑也没推辞,心下很不快;又担心他会割了手,当着人也不好阻止,正不得主意时,清哑却接过刀,麻利地杀起鱼来。 那份刀工,她自愧不如。 大家惊叹,忙下坡站在水边观看。 又都赞“瞧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多配呀!” 江大娘欢喜之下笑道:“清哑这手艺真是没的说。明辉你还想逞能,那不是帮倒忙么!你从小到大净读书去了,别说没沾过家务事,就是田里的活计都没干过,哪里会做这个。你想显摆也别显摆这个。男儿家,把外头的事做好就够了。家里是女人忙活的地方。要是家务事也要男人来做,那要媳妇干什么?” 吴氏那是什么人,当即听出味儿来了。 再说,她把闺女看得跟什么似的,对女婿的要求自然拔高。 因笑道:“这是亲家教的好,明辉会疼媳妇。虽说家务是女人的事,男人家也不能跟个大爷似的,任事撒手不管了。我常跟大全大有他们说,媳妇不容易,帮你洗衣煮饭养娃,一年到头没个歇的,你们抽空也要帮把手。一个男人家,要是连自己媳妇娃都不疼,还能有什么好?真要有那本事,挣一份大大的家当,买几个奴婢回来伺候媳妇,那才没话说!” 江大娘被噎得笑容僵住。 这时,蔡氏和阮氏各拿了东西来水边洗。 听见两亲家斗嘴打机锋,郭家媳妇当然要帮自己婆婆。 蔡氏嘴快,无人能在她面前抢先。 因对江明辉笑道:“明辉兄弟,往后你可要疼清哑。我小妹在家没吃一点苦的,公婆和我们都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要欺负她,我们可不依。” 江二婶惊笑道:“明辉,听见没?往后你要把清哑供起来!” 江明辉见她们说话间就杠了起来,说也不是,笑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因见清雅低着头一心杀鱼,也不知有没有生气,遂小声唤“小妹!” 清哑没吭声,依然用刀片鱼。 江大娘面色已经十分难看。 吴氏面上也很不好看,恨不能将蔡氏刚才的话塞回去,又暗恨江二婶曲解话意,夸大言辞。 说出口的话,塞回去是不可能的,但补救还是可以的。 她不动声色地瞅了阮氏一眼。 阮氏便微笑道:“明辉要疼清哑,清哑也要用心持家、伺候明辉。亲家大娘,你尽管放心,我公婆最有家教的。我常跟人说,能做郭家的媳妇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家也是女人做家务,一点不敢偷懒。你都看见了,我小妹又能干又勤快。婆婆叫娃他爹多疼媳妇,也是为一家子和睦。一家子,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累了的时候能问一声、伸把手,知冷知热,知道好歹,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才是过日子的样子。要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整天跟大爷一样,对媳妇摆脸子,对外面女人倒陪着笑脸,那可不叫媳妇寒心?夫妻不同心,一家子就和睦不起来了。亲家大娘说是不是?” 这话没有任何不妥,江大娘当然不能说不是。 可是,要她赞同也难。 因她听出这话还是压着她之前的话的。 这郭家二媳妇倒是个会说话的,滴水不漏!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像答应又像反对,很是模糊。 吴氏听了二儿媳的话,心满意足。 又见江大娘憋屈的模样,暗自爽快。 郭家族中两位妇人,一个就是郭盼弟的娘,郭家兄妹称其“三婶”,另一位是郭里正的媳妇,称其为“大娘”,此时见气氛不对,忙开口打圆场,因夸赞郭守业夫妻道: “要说我们郭家,还数他二叔这一房家教好。” “可不是,儿女都孝顺,媳妇也懂事,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村里谁提了不夸一声。” 吴氏谦虚道:“我们家还算和睦,他们兄弟妯娌都还互相亲爱,不像有的人家天天你刺我一句、我踩你一脚。我们老的也从不为难儿媳妇,都看得跟亲闺女一样。” 正揉洗小白菜的蔡氏适时叫道:“娘!你就跟我亲娘一样。我在家的时候,说错了话我亲娘还骂我呢;娘你从来都不骂我。” 讨好的语气,居然带些撒娇意味。 阮氏急忙低头,拿草把子用力擦洗莲藕上的泥,不敢抬脸。 吴氏白了蔡氏一眼,道:“我骂你做什么?有大全管你就够了,我才不操心!” 蔡大娘教训闺女:“你要多跟你婆婆学,别总嘴喳喳的。” 蔡氏连连答应,十分的乖顺。 江大娘撇嘴,心道:“真矫情!还当闺女,鬼才相信!那个才是亲闺女呢,傻子也看得出来不一样。” 吴氏言语占了上风,襟怀打开,十分的宽容。 因要赏亲家面子,所以对清哑吩咐道:“清哑,你鱼都弄好了?我看你还切了片,是要像上回那样煮鱼片?那今儿这鱼你来做吧,尽尽孝心,叫亲家大娘和二婶他们尝尝你的手艺。” 清哑听了点点头。 蔡大娘笑道:“上回就尝过了。清哑做菜,比亲家母做的还好。亲家母,这闺女都被你教成精了,什么都会,又文静又体面又能干还孝顺。哎哟,要是我,都舍不得嫁了。江家嫂子,你可真是天大福气……” 江明辉听见大家夸清哑,跟着荣幸,十分欢喜。 江大娘也承认清哑能干,只是刚才一口气还不顺。 待要寻别的话题找回脸面,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此,她又含糊地哼哈起来。 * 朋友们,喜欢的请收藏推荐! i954 第27章 较劲 这时清哑端着洗好的鱼走上来。 江明辉也跟着她一块,双双一对璧人,闪乱众人目光。 经过江大娘身边时,清哑深深看了她一眼。 江大娘心中更加不痛快了。 虽说她不嫌弃清哑话少,但这见面招呼也不打一个,跟个哑巴有什么区别?更叫人膈应的是,她那一双眼睛直看进人心里,叫人浑身不自在。 可是江明辉却跟在她身边柔声细语。 儿子被她迷住了! 江大娘望着二人背影在心中下断语。 这时那阮氏又道:“娘,能开席了。正屋摆一桌,给爹他们坐;娘陪亲家大娘在大哥屋里开席,那安静自在,好说话;我们屋里摆一小桌,给娃们吃,随他们吵去。先上做好的大菜和冷菜,让爹他们喝酒。热菜随炒随上,吃热的才有味。鱼让小妹做……” 她一行说,吴氏一行点头,又叫弄个柴炉子炖鸡汤。 阮氏一一应了,和蔡氏洗了东西回屋安排。 吴氏又对客人招呼道:“亲家母,亲家二婶,她三婶,她大娘,咱们先进屋去喝点甜酒,让她们小辈忙去。” 江大娘见吴氏这般有婆婆威严,又羡又妒。 因笑道:“还是亲家两个儿媳会说话,嘴巴甜,讨人喜。我家那两个跟木头一样,就晓得闷头做事,公婆跟前不会讨好卖乖的。我们家都是男人管男人的事,女人做女人的活,哪懂这些个弯弯绕!” 吴氏立即接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家清哑从来不爱说话的,一心就晓得做事,可对了亲家胃口了。亲家,往后你可别嫌弃她嘴不甜,不会哄人叫人。” 江大娘心中一堵,强笑道:“哪能呢!” 当下众人回屋坐席不提。 且说江明辉,和清哑走上坡后,低声对她道:“当娘的都是这样。” 清哑没吭声。 他又道:“你别怕,其实我娘很疼儿女的。” 清哑依然不出声。 江明辉将声音又压低一分,道:“我是小儿子,将来我们……住镇上,不跟他们在一块,逢年过节回家探望就行了。等几年,生意好了,我还要去府城开铺子,那时就更远了。” 清哑不由得停步看向他,眼中净是惊异。 果然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明辉只是笑,看她的目光柔柔的。 清哑也对他一笑,快步进厨房去了。 她先红烧了鲫鱼,又将两条桂花鱼上了蒸笼,才动手调理鱼片。农家作料只能就地取材,没有豆粉,用两个鸡蛋清勾芡鱼片,和姜末小葱等调拌腌制,放在一旁备用。 红烧鱼和清蒸桂鱼都上了桌,她才开始熬水煮鱼的汤底。 这里的人吃不惯辛辣重口味的,她只用了几个秋后的红辣椒,和生姜、蒜子、泡开的干笋、新鲜莲子,再加一勺自家做的豆瓣酱,一起下油锅煸炒。一面炒,一面四下张望寻找。看见灶台角落放着嫂子炸的小半碗鸡油,忙拿了来,剜了两铲子在锅里。一顿猛翻后,香气扑鼻。她便急忙舀了两瓢水进锅,烧开后小火熬了起来。 待加了盐,汤底熬成了,才将鱼片下进去。 只略煮一小会,鱼片颜色变白,便示意烧火的蔡氏熄了火。 清哑将水煮鱼分作三份盛在粗瓷大碗里,还剩了一些,另用碗盛了,放在厨房小桌上。剩下的事她便不理会了,出去牵了郭巧和郭俭进来,弄了饭喂他们吃。 阮氏一直在旁看着,这时忙和蔡氏端了鱼送去堂间。 无论正屋还是东厢,吃了这嫩滑鲜美的鱼片,个个交口称赞,连那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郭家人满面荣光自是不说,江家人也都十分开心。 江大娘想:“郭家闺女养得再好,也是便宜江家!” 这么一想,之前所有的不平不顺都烟消云散,胃口大开。 这顿酒饭直吃到日头西斜,方才结束。 又坐了会,闲谈说笑一气,看看天色不早,江家人才告辞。 郭家人全都出来相送,连清哑也送到水边。 看着安静的少女,江大娘不信邪,心生一念,一定要扭转她这脾性,或者当着人,试看她敢不敢不给自己面子。 因拉着她手笑道:“清哑,我们走了。” 清哑微微一笑,点点头。 江大娘笑容一顿,瞟了蔡氏一眼,又道:“下回你嫂子回娘家,你记得跟她一块去玩,婶子杀鸡给你吃。冬天我们那有冬笋,炒肉最好吃的。”其亲切和蔼的神情仿佛亲娘。 清哑感动,看着她再次点头。 蔡氏笑道:“下回我肯定带清哑回娘家。” 江大娘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出不来。 目光一转,却发现江明辉正谦恭有礼地跟郭家人挨个打招呼:从岳父岳母到几个舅兄和嫂子,连郭勤等小娃儿都没漏下,还摸着郭俭的小脑袋说,下回来带玩意儿给他们。 娃们一阵欢呼,觉得小姑换了夫婿就是好。 郭俭期盼地想,下次再换,必定会更好! 两厢对比之下,江大娘更难以容忍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江明辉笑道:“瞧这娃,都舍不得走了。这门亲事可是对他心意了。他呀,一心记挂清哑。那天亲事说定了,他爹和他哥哥商量准备聘礼,他任事不管,倒赶着要他哥哥做个什么‘琴案’,说是给清哑放琴。他两个哥哥便连夜赶做。兄弟几个赶了一天一夜呢,才算赶出来了,今儿才带来了。花这么大工夫,也不晓得清哑喜不喜欢?” 说着话,眼看着清哑,心想这下该说句话了吧! 清哑闻言看向江明辉,盈盈目光流转,连点头都忘了。 江明辉被那纯净目光触动,柔情激荡,不能自禁,胡乱对她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就是看见你那天拿着琴,我想一般的桌子放琴不合适,我就想帮你做一个。高矮都合适吧?” 清哑点点头。 那琴案不止合适,还很雅致,她真的很喜欢。 她的心意,江明辉一目了然。 这相知相爱的感觉真好! 唯有一点遗憾:今天人太多太乱,没能听她弹琴。 他想也不想原因,就觉得她一定会弹琴。 想到这,他丢给她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 江大娘看得气愤,听得气闷: 没什么好谢的? 人家开口说谢谢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 这个儿子,真是气死她了! 这个儿媳,也气死她了! 她放弃努力,丢开清哑的手,和江二婶等人上船。 这时,清哑却开口道:“婶子走好!” 江大娘回头,望着少女不知该笑还是该怎地。 江明辉落后一步,最后上船。 他凑近清哑身边,小声道:“过几天我再来。” 这便是他刚才对清哑使眼色的用意了。 他住在镇上看铺子,往后来郭家比回家还要近些和方便呢,所以眼下尽管不舍离去,倒也不急,早做好以后的打算了。 清哑点点头,道:“我等你。” 她心里想到一件事,正要跟他说,只是还没准备好。 江明辉听了情动缠绵,再挪不动脚。 那时,船上岸上,江家郭家一干人都看着他们。 江大娘见清哑只动了动嘴,也不知说了什么,儿子竟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对江老爹道:“你看看你儿子,真是丢人死了!” 江老爹也觉不妥,遂叫道:“明辉,还不走!” 江明辉竟然没听见,依旧傻傻地看着清哑。 清哑疑惑地看着他,心想难道还有什么事? 郭家人见此情形,也不好意思,然心里却都很欢喜。 郭守业咳嗽一声,道:“明辉,你爹叫你呢。” 江明辉这才惊醒,羞红了脸,忙道:“嗳,就来了。” 赶紧跳上船,又急忙回转头,对岸上笑着挥手。 等船走好远了,江大娘才没好气地对犹伸着脖子向后张望的儿子道:“都看不见了,还招手?我瞧你想待在郭家了。干脆你当人家上门女婿算了。” 江明辉听了不好意思,才进船舱坐着。 江老爹喝得微醺,乜斜着眼道:“明辉定了好媳妇,当然高兴。” 好媳妇? 江大娘想起之前的事,很是不忿。 因道:“清哑别的都还好,就是太木头了,见了人也不晓得喊一声。又不是不会说话。他郭家家教好,我就不信她娘连这个都没教。难怪人家背后说她。我先还当是那些人嚼舌根子,这两次看她,我算是看清了:她这不说话的性子,跟哑巴还真没两样!” 江明辉顿时急了,道:“娘,清哑那是文静本分。” 江大娘道:“文静本分?见了长辈也不招呼就是文静本分?” 江明辉强辩道:“她叫了。她看人就是招呼!” 江大娘瞪他道:“这真是新鲜,招呼人用眼睛?” 江二婶笑道:“说起来还真是,我都没见她张口过。” 江明辉忽然想起来,道:“怎么没张口?刚才送我们的时候,她不是对娘说‘婶子走好’么?” 提起这事江大娘更有气,道:“我说得嘴巴都干了,她也没开口;等我一转身,她倒开口了。叫个人就那么难?跟拿刀杀她脖子还要难!” 江明辉低头,不愿再说。 他想不通,娘为何对清哑这般挑剔,明明她很好的。 江老爹对老婆子道:“清哑不爱说话,这是人家生成的性子,你老挑这个干什么?先前说的王家闺女能说会道,你又嫌弃人家嘴喳喳的太伶俐,不乐意。现在又说这话。那王家闺女会说话有什么用?她有清哑会织锦吗?不是我说,所有咱们先前相看的闺女,都比不过清哑!” 江明辉立即抬头附和道:“对,对!都比不过。清哑最好。” * o(n_n)o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哟,求推荐和收藏! i954 第28章 起步 要赶情节,是该加更了。求收藏推荐o(n_n)o谢谢! * 江大娘不服道:“怎么比不过,马家闺女就会织锦。” 江老爹道:“那马家闺女茶饭比得过清哑吗?” 江大娘想了想道:“曹家闺女茶饭好,也会织锦。” 江老爹瞪眼道:“曹家闺女茶饭我吃过,比清哑差远了。会织锦又怎么样?瞧她长得那模样,跟咱明辉配吗?” 江大娘哑口无言。 这曹家闺女样样都还好,就是长相差了些。 所以,江明辉见了一面后,死活不乐意。 江老爹见她不说话了,又掰着手指数道:“马家闺女会织锦,煮饭手艺平常;王家的闺女能说会道这两样手艺都平常;曹家的闺女还算不错,可人长得差了些,你倒是找个十全十美的来我看看?还有,这几家哪一家能比得上郭家家底厚、能陪嫁二十亩田?不是我贪财,人家样样好,我当然要选好的了。比来比去,就数清哑好:人长得好,又能干,又斯文,又体面,又孝顺,又不爱说闲言碎语惹是非,这样的媳妇才是过日子的人。你不知足,还要挑三拣四。真要是再往上好,人家能看上咱明辉?咱们家又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明辉又不是什么秀才举人老爷。” 江大娘这才算真的无言以对。 可是,她心里就是不顺。 面上不说,心里嘀咕:不就是要她喊一声吗,这也算挑? 江明辉见爹说服了娘,总算松了口气。 他丢开这事,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秋景,开始想清哑。 ※ 再说郭家一干人,眼看着江家船去远了,才回身进屋。 等本家亲戚也都走了,他一家人围聚在正屋堂间闲话。 座上只有蔡大娘一个客,是吴氏刻意挽留的。 吴氏对郭守业道:“明辉这娃真是不错!他爹和哥哥也都还好。就是江老婆子难缠,不像个和气的。亏得清哑嫁的是小儿子,往后让她跟明辉住镇上,不能住老宅,不然肯定受那老婆子气。” 阮氏也点头道:“江大娘蛮挑剔的。” 郭守业便问怎么回事。 阮氏便将之前水边一幕说了。 郭守业沉吟一会,问蔡大娘:“亲家母,这江婆子人怎么样?” 吴氏也看向她,特意留下她就是为这个。 蔡氏道:“江婆子人心肠不坏,就是性子严厉些。” 说着,不经意地瞄了吴氏一眼,心想,要说严厉,亲家和她可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这不算毛病吧?要是这也算毛病,她把闺女嫁郭家岂不嫁错了! 郭大全道:“她再怎么样严厉,咱小妹那好性子,要是还不能容,真是没天理了。娘,这事我们也别瞎操心。我看就像娘说的,将来让清哑和明辉住镇上,不跟他们一块住。就咱们陪嫁清哑二十亩田,也够他们过日子了,怕什么!” 郭守业点点头,道:“就是这样。”想想又道:“亲家是个实诚人,不会亏待清哑。要是他们不好,我郭家也不是吃素的。” 郭大全笑道:“那是。我兄弟三个,还能让人欺负小妹!” 郭大有等人也都点头。 阮氏又提议道:“爹,娘,小妹亲事定了,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了。趁着冬天闲的时候,让巧儿她爹把陪嫁的家具一样一样做起来。攒两年,也差不多能攒齐了。咱们自己做,也能省一笔开销。早些准备,不慌不忙的,能做精细些。要是等成亲日子定了再做,怕赶不及。手忙脚乱的请匠人进门,多花银子不说,活计做的不精细,反不好。” 吴氏见她考虑深远,很满意,道:“二媳妇想的周全。” 蔡氏听了不服,又没什么好主意可贡献,只能干看着。 郭守业对郭大有道:“大有,等农闲了你就慢慢给你妹妹做嫁妆。” 郭大有道:“嗳。等萝卜和小麦种了就做。” 郭守业又道:“大全,你往镇上看看,有好木料再买些。” 郭大全也答应了。 一家人又议论一会,才算心定,且不提。 ※ 清哑定亲后,对未来不无憧憬。 她眼明心亮,也看出江大娘不是好说话的,为将来生活计,自要努力。一是努力壮大郭家,二是努力壮大江家,否则,和江明辉在外生活的计划如何能实现呢! 想罢,她又一心投入自己的创作中去了。 秋去冬来,转眼过了几个月,到了十一月。 这期间,有两件重要的事须得详说。 其一,清哑虽没在织锦方面有所突破,却和二哥做出了剥棉籽的搅机,以及三锭脚踏纺车。这都是黄道婆的发明,清哑融汇两世所学,比出构造,和郭大有一块琢磨做了出来,并未费什么心力。 搅机结构很简单,却省了手工剥棉籽,速度加快自不必说。 三锭脚踏纺车可同时纺三股棉线,效率非同小可。 郭大有做出来后,当即叫了郭守业、吴氏、郭大全和郭大贵来看。 他们都惊呆了,至此彻底肯定清哑见神仙的奇遇。 当问及下面该怎么做时,清哑只说了三个字:“先不说。” 她是想等个好时机,然后为郭家谋利。 具体如何操作,她并没有详尽的筹划。 郭守业等人没有追问,他们依然对清哑的话自由发挥。 郭大全觉得小妹肯定有大计划,要谋定而后动;郭大有觉得小妹还有新的创作,要等全部都弄出来,才一举成事;郭大贵没别的想头,觉得赚钱的东西当然要保密;郭守业考虑最全面,觉得闺女是想摸清外面行情,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公开。 这一次他们父子没有各行其是,而是慎重地凑一块商议。 商量结果就是:先瞒着蔡氏等人,这些东西也不能拿出来用。 不是不信任,而是人知道多了,想不漏风也难。 他兄弟都郑重答应了。 第二件事就是:江明辉每隔几天就会来郭家一趟。这日,清哑将一幅设计完善的竹丝编织图交给他,还有一些小钩针的图样。他本是内行,看了这图,便如打开一扇大门,闯入一个新天地。自此,他的人生便发生了巨大转折。 清哑对他道:“你该去大城镇,竹丝制品要卖高价。” 不是她故作高深,而是她只能说出这些。 毕竟,她前世只开过书店而已。 江明辉却领会到其中奥妙:如此精细高雅的东西,自然要卖给文人雅客,以及豪门贵族,在乌油镇是没有作为的。 他便暗自计划:等一切齐备后,最迟来年春,便去霞照县城拓展,力争在锦商如云的繁华之地争得一席之地! 他虽内行,艺术素养却不够。 因此,在设计方面依然要请教清哑。 来往之间、相商之余,两人愈加情深。 清哑虽然心理年龄长于江明辉,然前世经历人事少,性格单纯;江明辉却是多情的,对她又十分爱重,百般俯就呵护,种种温柔体贴不消细数,因此两人情投意合,竟让清哑觉得比前世男友相处还有感觉。 十一月初七晚,水乡降下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第二日凌晨,鸡才叫头遍,清哑便起床了。 她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裤,便在房内跳起舞来。 她跳的不是劲舞,而是舞蹈,极舒展身姿的那种。 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她生活圈子狭隘,活动少,运动更没处去,因此早晚在室内跳舞锻炼身体、塑身修形,不然容易生病。 跳了半个时辰后,她收身停止,窗户上也明亮起来。 她便换上紧身小袄和棉裙,外面又罩一件浅红对襟夹袄,然后梳头、在桶里舀了些冷水簌口洗脸,收拾妥了,才推开窗户。 外面雪已停了,莹白刺目。 田野村庄皆被白雪覆盖,凡有水的地方则呈黛青色。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黑白二色了! 她将目光收回来,落在门前。 一样的寂静,一样的冰洁冷冽。 这时,一个头戴厚棉帽,身穿大棉袄的身影闯入视野,他扛着笤帚走向水边,跳上郭家乌篷船,用笤帚打扫船上积雪。 那是她爹郭守业。 她看着那弓背的身影,忽想起一首诗来: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她回身在琴案前坐下,信手弹奏起来。 如今天冷了,她晚上怕冷,不大弹琴。她前世在北方长大,冬天都是在有暖气和热水的环境中度过,眼下这等森森严寒,实在承受不住,织锦还行,弹琴的雅兴却被“冻结”了。 因此,她弹琴的时间便改成了每日清晨,练身之后。 床上,被琴声惊醒的郭巧睁着漆黑的眼眸,静静听着。 在这寂静的冰雪世界,琴声似乎传得特别远,听着也格外清晰。 景江上,方家船正逆流行来。 方初坐在舱内榻上品茗,面前矮几上摆了两碟精致小点心。 忽然,他端茶的手一顿,叫道:“昌儿,拐过去!” 跟着放下茶盏,起身到窗边,推开窗户。 刺骨的寒气便裹挟着琴声灌入舱内,他激灵打了个寒颤。 于是回身,取下挂在榻旁衣架上的大毛氅衣罩上。 外面,昌儿赶紧通知掌舵人将船拐向郭家那条水道。 方初站在窗前,喃喃道:“怎么晚上不弹了,早上弹?” 前次他特意晚间经过这里,等了好久也没听见琴声,还以为怎么了,谁知今早听见了。 昌儿正进来回话,闻言插嘴道:“这老头怕冷。” 方初瞅他道:“你怎么知道是老头?” 昌儿很有把握道:“弹得这么好,肯定好老了。” 方初想要说“你的意思少爷我年轻,就弹得不好了?”又怕耽搁听琴,遂懒得再理他,望着窗外静心倾听。 i954 第29章 情义 今天有加更呢,朋友们别忘了推荐票支持原野。 * 皑皑白雪世界,天地一色,诸物灭迹。 寒江边上,只余一艘孤舟,一披蓑戴笠的老翁,尚在盯着水中钓线。偶尔动弹的身影,昭示冰雪中还有生命在活动。 琴声依旧纯净、不染红尘。 譬如这首诗的意境,本带着孤寂寥落不屈之感,但琴音却没有透出这种感怀,清朗朗的白雪世界,只有安静,被雪净化的安静,扫净一切凡尘俗虑之后的安静! 方初听着,微微笑,忽对这雪天喜欢起来。 对方并没有像晚上弹那么久,只弹了几支曲子就停了。 方初好一会不见琴音再起,犹自等待。 昌儿不耐烦,道:“天冷,老人家身子不中用了,只能弹一小会。” 方初没理会他,目光在窗外流连,仿佛搜寻琴音落在何处,也许与白雪一般散落田野,构筑成这琉璃世界。 又想象一间茅舍内,一个模糊的倩影坐在琴案前。 她大概手冷了,正双手互搓、呵气暖手。 再不然,她记挂有事,所以起身了。 嗯,看这时辰,恐怕她要做早饭。 ……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道:“走吧。” 昌儿道:“是。” 因出去吩咐将船转回来。 待他再进来,方初已关了窗、去了大氅,懒懒地靠在榻上。 见了他,命他重新煮一壶热茶来。 又笑问:“刚才你说他是老人,为什么?” 昌儿笑道:“大少爷这么爱听他弹琴,可见他弹得真好。像少爷,从小有名师教导,弹得好不奇怪;这地方都是些庄户人家,谁有那机会学琴。只有弹了许多年的,才能弹得好。不是说‘姜还是老的辣’么,活得年纪长了,经验总有一些。” 方初笑骂道:“就你能!” 遂吩咐快行,他要回乌油镇老宅一趟。 回到方家老宅,他略歇息一会,即着手安排事务,至正午才完。 因叫圆儿来问:“上回我定的那竹丝画,可做好了?” 圆儿回道:“还没有。小的正要今天去问呢。那方家掌柜说,要按原先那样做呢,就能快些。可是他新近手艺有突破,将整体构思做了些改动,画的效果要好许多,就是日子要长一些。我听了赶紧说,只管慢慢做,我们要最好的。” 方初点头,赞他处置妥当。 一面吩咐摆饭,说吃完了他亲自去看。 圆儿遂去安排。 饭后,方初只带着圆儿,随意散步往江家竹器铺来。 谁知到了地方,却是铁将军把门。 圆儿纳闷极了,问隔壁掌柜的。 那人说,江小掌柜的才离开不久,说是明天早上回来。 圆儿抱怨道:“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动不动就关门。” 方初倒不急,道:“那画原不易制作,本就没定交货日期,也不能怪人家。就再等几日又何妨。我又不急着要,今天来不过是想看看是何样人制作这竹丝画而已。既这样,你明日再来取就是了。” 圆儿答应了,又告诉少爷道:“那江小掌柜的人很年轻,很斯文的一副模样,像个书生。怪道用竹丝也能编出那样的画儿来。” 方初听了道:“我也猜他定是个雅致人物。” 说着话,主仆二人转回家去不提。 江明辉去了哪里呢? 原来,他早早收工,去绿湾村看心上人去了。 这段日子,他来往乌油镇和绿湾村之间好多趟,村里好些人都认得他了。他往渡口绿湾村的船边一站,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江小掌柜的,又去看岳丈啊!”船家笑问。 “嗳,王老爹好。”江明辉客气地招呼。 “不是看岳丈,是看媳妇!”舱内有人打趣道。 “哎哟,这扛的什么一大篓?孝敬岳丈的?”有人惊问。 顿时,已经上船的和还没上船的都伸头看究竟。 只见江明辉穿一件新淡蓝棉袍,束着宽腰带,外面披了件深青镶边绸斗篷,很斯文清爽的一个人,肩上却垫了件旧衣裳,扛着一只大竹篓,累得脸红气喘。 他小心将竹篓放下后,狠狠喘了一口大气,才扯下肩头的旧衣裳,扭扭脖颈恢复长时间歪脖行走造成的僵麻,又掸了掸身上灰尘,尽力站直了,才恢复斯文模样。 “这是什么?”旁边有人抠着篓子缝向里看。 “炭。”江明辉红脸答道。 “炭?给你岳丈的?”那人问。 “不给他岳丈难道送你?”另一人笑道。 “哎哟你这当女婿的真孝顺!”先前那人夸道。 江明辉便请他们搭把手,帮忙将炭篓子抬上船。 于是好几个热心人搭手帮忙抬。 将竹篓弄上船,在舱内坐定了,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唉,为了这篓炭,他可真不容易! 原来他上次去郭家,见清哑惧冷,就暗自盘算这事。 住在水乡的人,柴火也不太缺,有棉花秆、稻草、麦秆,甚至竹枝等,凑合着一年到头烧煮也够了。只是冬天取暖就成了问题,烧炭更是奢侈,和住在山里的人没法比。一般人家都是在煮饭后,将灶洞里的热灰弄出来取暖。虽然也能管些用,但很容易就冷了。 江明辉见清哑常一坐半天不动,就想买炭给她取暖。 镇上买炭倒容易,可怎么弄去渡口却让他发愁了。 他不是富贵公子,为了一篓炭特地叫个脚力相送,也不划算,况且雪天也难找到人;再者少年爱俏,又是去见心上人,当然要换一身清爽衣裳,穿得斯斯文文、整整齐齐的出门,若扛上一篓子炭,委实不大雅观,且会弄脏他的衣裳。 可这炭虽然黑不溜秋的,却是他对清哑的一番情义。 所以,他断不能嫌弃而不抗!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妥善的法子,只能咬咬牙,找了件旧衣裳搭在肩背上,把包袱斜背着,再将竹篓扛上肩,就往渡口来了,对路人眼光一概视而不见。 如今炭上船了,他心定了,才有闲心听人说话。 绿湾村也不是家家都有船的,有船的人家非必要也不愿摇船出来,尤其是这样大雪天,花一文钱搭顺风船来往还便宜呢。因此,一会工夫,王老爹船上已经挤了十几个人,连带货物,舱内满满当当。 见王老爹还不肯开船,有人喊道:“老爹,走了!人家江掌柜的特地早关了铺子来这,就是想早些到郭家,还能赶上让郭婶子杀鸡。你老捱着不走,回头到家都吃晚饭了,杀鸡也来不及了,那不是害他么!” 人们哄一声笑了起来,都嚷嚷叫快走,别耽误杀鸡。 又有人问江明辉,他到郭家,郭家会不会杀鸡。 江明辉脱口道:“每回都杀。”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这都去了十来回了,郭家多少鸡为他超生了? 众人既惊叹又羡慕,都说郭家日子富裕。 说话间,王老爹和儿子果然撑开船,离开渡口。 门帘一放,船舱内温暖又嘈杂,说话嗡嗡的。 大家还不肯放过江明辉,依然追着他问这问那。 说笑间不免提到郭家和张家过去的亲事,总算庄稼人厚道,且顾忌后果,没说格外难听的。然虽未贬一方抬一方,言词却感叹不已,觉得世事无常。 江明辉尴尬,再不肯搭腔。 船上还有个人也不好受,便是张福田。 他来的早,坐在最里边,又戴着帽子,低着头,所以人不留心。江明辉来后,他更不愿出声了。他私心觉得江明辉定是在街上看见了他,所以才特地买了炭赶来,要在人前使他难堪。因此,他从帽檐下斜瞅他,心中怨愤不已。 江明辉却只知张福田其人,并不认得他。 因不想跟人说话,又等得心急,且船舱内气味难闻,他便使劲往门口靠,一面将那垂帘掀开一丝缝隙对外看。 谁知这一会工夫,外面又下起雪来。 王老爹父子披蓑戴笠站在船头,一摇一荡,船儿在雪中穿行,如同穿行在天河,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青冥。 江明辉看得恍惚,不禁想起清哑。 他便望眼欲穿,期盼快些到郭家,那下雪也好,下雨也好,都成为一道风景,为他和清哑说话做事平添乐趣和兴致,甚至激发灵感。 这么看着、想着,他渐忘记身处的环境。 直到一阵嘈杂的招呼,伴随着搬货下船的剧烈摇晃,以及人走空后舱内蓦然寒冷的感觉传来,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绿湾坝渡口了。 他忙朝外喊道:“老爹,我带了炭,不好拿……” 王老爹不等他说完就笑道:“晓得,晓得。我送你到郭家。” 江明辉这才放心,再次称谢。 待到郭家门前,他迫不及待地望向坡上。 只见一大二小三个身影蹲在菜园里摘菜。 他一眼认出,那个大的正是清哑。 她穿着红衣,带着他送的竹斗笠,在雪中十分显眼。 两个小的应该是郭巧和郭俭。 忽然他笑出声来。 因为两小也带着竹斗笠,也是他送的。他因为送清哑斗笠,不好漏了晚辈,便特地选了三顶小的,十分精致玲珑,送给郭勤三兄妹。眼前这光景,两小不像出来摘菜的,倒像在雪中显摆新得的斗笠来了。 不然,他们丁点大,能摘什么菜? “小妹!” 他再忍不住,扬声喊。 清哑直起腰,看向水中。 一艘乌篷船正行来,船头站着系深青斗篷的少年,正对她灿笑。笑容如清风朗月,眼中流淌着思恋和爱意,纯洁、澄净。绵绵密密的雪花在他身周飞舞斜织,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十分“冻人”。 她也笑了,心中忽有些欢喜和雀跃。 “明辉叔叔!” 郭巧努力后仰小脑袋,一手扶着斗笠,大声喊。 跟着郭俭也大喊。 两娃儿欢喜地奔向水边,要看他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这是习惯,谁让江明辉每次来都不空手呢。 i954 第30章 女婿 郭家人听见声音,都出门来看。 江明辉忙喊道:“大贵,快来帮忙!” 郭大贵便光着头跑下来,笑问:“什么好东西?” 王老爹笑道:“怎么不是好东西,一篓子炭呢!” 声音满满都是羡慕。 说话间,已经和江明辉搭手将竹篓搬上岸。 清哑已经下坡来了,蹲在跳板上洗菠菜。 江明辉便迫不及待地和他说话。 这时,郭大全也来了,十分感谢王老爹将妹婿送到门口。 王老爹忙说应该的,寒暄两句才摇着船走了。 郭家兄弟便抬起那篓炭上坡往家去。 江明辉等清哑洗好了菜,才和她一手一个,牵着郭俭和郭巧回去。 因见清哑看他,他度其心意,应该是疑惑他怎来得这样早,便解释道:“我买了炭,走晚了怕搭不上船,我才早早关了门来了。”说着又拍了拍斜背的包袱,小声道:“我还给你买了好东西呢。” 却不说是什么东西。 清哑目光在他脸上一溜。 他就笑道:“等进去拿给你瞧。” 说完又问她:“你挑菠菜,怎么你今天做饭?” 清哑点点头。 郭大全兄弟已经到了廊下,放下竹篓,其他人都围过来看,只不见阮氏和郭勤。 见江明辉和清哑走来,吴氏又笑又埋怨道:“这炭好贵吧?乱花银子!你开铺子一天还赚不了这么多钱呢,倒买这个。回头一个月算账,没的钱赚,看你怎么跟家里说!” 郭守业则问:“怎么来这么早?” 江明辉道:“今天晌午就关门了。” 郭守业训道:“这不是胡闹吗!做生意,怎么能随便关门呢?你来这不要紧,总要等晚些时候,街上人少了再关铺子。又不是没船回来,一天好几趟船呢。你急什么?” 江明辉尴尬道:“今儿有炭。往常我都是坐最后一趟船的。” 吴氏忙劝道:“来都来了,还说那些干什么。” 因回头对郭大全吩咐道:“大全,去逮只鸡杀了。” 江明辉急忙阻止道:“别逮鸡!我买了肉的。” 一面说,一面随大家进了屋,解下包袱放在桌子上。 打开包袱,他先拿出一个比盘子只大一圈的单手柄平底铁锅递给清哑,“这是你要的锅。做的好不好?” 清哑接过去一看,正是她要的式样,遂点点头。 江明辉一笑,又掏出一个粗瓷手炉来,柔声对她道:“这个是我买给你捂手的。瞧,这有个盖子,热炭放在里面,能管好长时候不得冷,炭灰也不得洒出来。我本来想编一个篾的套子在外面,又怕编好了套不上。我想还不如你做一个布套子,套在上面又好看,拿着又不烫手,又干净,还能拆下来洗,我就没做了。” 清哑放下锅,又接过那带盖的小手炉观看。 江明辉见她眼睛亮了几分,便知她喜欢,自己也就喜欢了。跟着又拿了一小包麻糖出来,递给郭巧,“和弟弟分去。” 郭巧欢喜道:“嗳!明辉叔叔。” 最后,江明辉拿出一块废纸包的猪肉来。 吴氏一直在旁看着,满眼喜悦,嘴里却不住埋怨。 她怕女婿花太多钱,无法向家里交代。 郭大贵笑道:“哎呀娘,你别说了。这也是明辉一番心意。往常他来了咱们不也杀鸡的。他买一回肉给咱们吃,也是应该的。”又转向蔡氏,“大嫂,晚上用肉烧干笋子。” 江明辉忙道:“就是。我都不敢来了,鸡它们看见我就跑。” 众人轰然大笑,连郭守业也绷不住笑了。 清哑见蔡氏拿了肉往外走,忙上前拦住。 她前两天让郭大有帮忙做了个木锤子,这时拿了出来,又将肉洗净擦干水,将肥肉切下来,单留瘦肉,切成几条,放在一块石板上,让三哥郭大贵用力捶砸,直到砸烂为止。 众人都奇怪,问干嘛这样费事。 唯有蔡氏想,清哑肯定是要做什么新鲜吃食,且让她做去,自己正好乐得不用煮饭,还能吃到好的。想罢对郭大贵道:“小妹叫砸,三叔你就砸吧。小妹肯定要做好吃的,不然大冷天的能叫三叔砸肉玩?” 众人一想可不是,清哑每回做的新花样都很好吃。 吴氏忙一叠声叫小儿子“大贵你就听妹妹的,快砸去。” 蔡氏又殷切对清哑道:“小妹,嫂子帮你打下手。你要嫂子干什么只管说。” 清哑道:“挖芹菜。” 蔡氏顿时笑容一僵。 原来,这芹菜可不是普通芹菜,乃是秋天种下的,入冬以后,再用土将其完全掩埋起来,连芹菜顶端也护住。芹菜有泥土保护,就冻不死,在土中慢慢褪去青色,变得又白又嫩。等寒冬腊月里挖出来,炒了吃又脆又甜。 菜是好吃,就是难得弄。 挖出来的芹菜带有许多泥,需用水仔细洗干净。 冬天水冰冷刺骨,这活计可想而知有多痛苦。 蔡氏放出话来了,无法再推脱躲懒。 再说,婆婆在跟前,她也不敢。 若不去,难道指使小姑自己去弄? 那婆婆非骂死她不可! 想推到阮氏身上,阮氏一直在屋里织布,根本就没出来凑热闹。不像她,听见声音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她最是坐不住的,宁愿煮饭,也不愿坐在织机前几个时辰做同一件事;煮饭能跑来跑去,要松泛许多。 没法子,她只得找了篮子和锄头去了菜园子里。 这里,清哑也没闲着,动手将肥肉切了,下锅炼油。 一面又请吴氏烧了个柴炉子,摆在厨房门口;她将面粉和鸡蛋搅和了,撒上些细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跟前,用刚买的平底锅摊薄饼。 这也是个细致的活计,要不紧不慢地操作。 圆圆的饼,每一张只有茶杯口那么大。 清哑摊了一张又一张,全摞在竹碟子里。 郭巧和郭俭蹲在小姑身边,眼不眨地盯着看。 “小姑,我想吃一块。” 郭俭见清哑没像以前一样叫他们尝,忍不住小声恳求,神情可怜兮兮的,还咽了一口口水。 “还没好。”清哑道。 郭俭纳闷,明明已经摊好了,怎么说没好? “要包菜吃。”清哑又道。 “我晓得了。”郭巧恍然道,“菜还没炒。” 清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郭巧就很得意,就按自己理解的告诉郭俭:等炒了菜,像包饺子一样包在这摊好的饼里,在锅里煮了吃。 “噢,吃饺子!”郭俭也懂了。 清哑被误解,也不解释,反正等吃的时候就知道了。 外面,郭大贵挥动锤子锤肉,郭家兄弟围在旁看稀奇。 江明辉看了一会觉得无味,跑到清哑身边。 “小妹。”他甜蜜地叫。 清哑看了他一眼,继续摊饼。 江明辉含笑在她身边蹲下来。 看着她做任何事,他都觉得有滋味。 她不说话,他也不觉得烦闷。 “煎饼吃?”他看着那一摞薄饼问。 “还要包馅儿,跟饺子一样煮。”郭巧替小姑回答,一面蹬蹬跑开,一会端了个小凳子来,放在江明辉屁股后头,“明辉叔叔坐。” 江明辉忙往后退一步,坐了,夸道:“巧儿真懂事。” 郭巧抿嘴笑了,蹲下来继续盯着小姑摊饼。 江明辉四下看了看,忽然问:“勤娃子呢?” 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弄吃的,独不见郭勤,这太奇怪了。要是以往,他准上窜下跳,比任何人都活跃。 清哑没吭声,反正她不说也有人答。 然郭巧偷偷看了她一眼,也装没听见,一副鬼精的小模样。 江明辉未察觉,又问郭俭:“你哥哥呢?” 郭俭老实地回道:“跪着。” 江明辉疑惑道:“跪着?” 郭俭道:“嗯,跪搓衣板。” 江明辉失笑道:“这皮猴子,干了什么好事?” 清哑依然没有说话,一心摊饼。 郭巧实在憋不住了,她想反正弟弟已经说了,不是她先说的,因此脆声揭发道:“他骂小姑!爷爷奶奶生气了,大伯罚他跪,晌午没给饭吃。” 江明辉惊愕地问:“他骂……你?” 最后一个字看着清哑问的。 郭俭接道:“哥哥骂小姑‘哑巴子’。” 这下江明辉不止惊愕,还生气了,问“他做什么骂小姑?” “他作死!这些日子没收拾他皮痒了!” 吴氏走过来,沉着脸恨恨道。 这事要从清哑教侄儿侄女识字说起。 清哑不会教学生,不是个好老师。 前世,她因为天生哑巴,爸妈对她的教育可谓费尽心机,根本不可能按学校的系统教程来进行,只能从身边环境着手,引导她直观地认识人事。 因此,清哑对郭勤等人教育也是这样开始的。 先教他们认自己的名字,然后是家人的名字;然后是所处村庄、集镇、县、府、州的名字;再然后是身边的一切物事:鸡、鸭、鹅、牛、各种菜、各种庄稼,用的碗筷、穿的衣裳、坐的桌椅、睡的床、划的船等等,这么逐渐扩大范围,再辅以简单的诗词背诵。 先教他们念,再教他们写。 以她不善言辞的性子,不可能反复详尽地教导和解说,通常都是念一遍,再写给他们看,然后让他们学着抄写,她自去忙自己的事。等有空了,再回来考问他们之前所学的。 * 我是不是很勤快?求推荐收藏!(*^__^*)嘻嘻…… i954 第31章 惩罚 今天又有加更呢,朋友们请收藏推荐支持原野。 * 郭巧和郭俭年纪小,又爱新鲜,学得很认真。 所谓适者生存,生物都能为了适应大自然而生成一些习性,更何况人了。他们先也有依赖,忘了就去问清哑。可清哑寡言,每问她时,不是忙得没空,就是一心沉入设计,回答简短。几次下来,两小也不指望她了,也不耐烦老是去问,因此每学一个字,都用心记诵,唯恐忘了。 那郭勤已经七岁了,正是人嫌狗厌的淘气年纪。开始学还能用心,时间一长便觉不耐烦,学了前头忘了后头的。待清哑再问时,往往答不上来,只好再问。 清哑也没在意,就再教他一遍。 次数一多,她便发现:这娃儿不用心。 她觉得不能由着他,于是再问便不理会。 郭勤乐得不学,趁机跑去玩了。 也没人强求他,这本也没什么。 可是,当某一天长辈们都在的时候,闲话间问起他们跟小姑学了什么,郭巧和郭俭当即献宝,又背又写,展现许多“学问”;郭勤丢人就可想而知了,被郭大全一顿臭骂。 他立志要学些东西,下回在长辈跟前挣回脸面。 但是,他又不能定下心学,依然要反复问清哑。 清哑依然不理他。 他便急了眼,发脾气。 清哑指着郭巧和郭俭道:“他们怎么记得?” 郭巧得意地嘲笑他:“笨死了!老是问!我都记得了。” 郭勤恼羞成怒,愤而起身,对清哑骂道:“认得几个字了不起呀,问你也不说!告诉一声也不少块肉,就这样小气!你个死哑巴子!一天到晚不吭声,长嘴就晓得吃!鸡都晓得叫,狗也天天叫,你长嘴不说话,干嘛不拿针线缝上,还省些粮食……” 他秉承了爹娘的本领,骂得有声有色。 可他忘了,小姑是长辈,而且是家里人。 郭家家训:严禁窝里反! 清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跟个小娃儿计较,似乎不必。 不计较,似乎也不对。 小孩子这样骂人,还得了? 谁知吴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外,正听见这番话,顿时大怒,冲进来就给了郭勤一巴掌,把个娃儿打得趔趄后退。 郭勤跳脚哭道:“你偏心!死偏心!哇哇……” 一路哭喊着跑出去了。 吴氏盛怒不息,跟着追了出去,一直撵到院外。 她年纪大了,跑不过郭勤,被他溜掉了。 这时郭守业回来,听说原委后脸色铁青,叫“老大!” 郭大全也气坏了,心想这回一定不能手软。 于是,在外逛了一圈的郭勤晌午回来,原以为没事了,却被爹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饭也不给吃,就罚跪在搓衣板上。 蔡氏当然维护儿子,可被婆婆下死眼一瞪,再见丈夫神色非比寻常,公公一张老脸比外面冰雪还冷,哪敢再说二话! 那郭勤本性聪慧,又继承了蔡氏的刚烈脾气,思想此事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学认字还错了? 小姑明明就会,就是不告诉他,算什么小姑! 他就骂了两句,奶奶打他,爹也打他,爷爷那模样恨不得要杀了他,所有人都骂他,可见人人都偏心小姑。 他越想越伤心,梗着脖子跪在东厢堂间,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他越不认错,郭守业夫妇火气越大,不肯松口饶他。 郭大全见儿子这样,又心疼又生气。 每一生气,就跑进屋骂他。 进来一次骂他一回。 蔡氏心里埋怨公婆,为这点事不给儿子饭吃,实在太偏心小姑了。可儿子骂长辈也确实不对,摄于公婆的威严和对丈夫的服从,她就有心也不敢为儿子出头。 若是别的事,郭大有和郭大贵自然会出面打圆场,但这次他们一致没有为郭勤求情,都说这娃儿要好好管教;阮氏干脆躲在屋里织布,根本不露面。 因此事,全家人都心情不好,气氛沉闷。 幸亏江明辉来了,才破了这坚冰般的氛围。 郭大全尤其高兴,笑得跟什么似的,因为他知道儿子酷刑就要结束了。怎么结束,不用他操心。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郭大贵旁边,看他把瘦肉砸得不成个样子,好奇地问道:“这肉砸这半天还没好?清哑到底要做什么东西?砸烂了能吃?” 郭大有瞅了大哥一眼,道:“叫勤娃子起来吧,晚饭总要吃。” 郭大全硬气道:“别理他!叫他跪一天,不然不长记性!” 郭大有和郭大贵相视一笑,不再吭声。 一时蔡氏洗了芹菜回来,很快厨房就飘出炒菜的香气。 不多时,清哑提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饭篮,和江明辉往东厢走去。 郭大全见了笑得十分开怀。 东厢,郭勤依然跪在堂上。 见全家无人肯为他说话,心里越灰暗,觉得生无乐趣。 他伤心地想,不如逃出去,要饭也比在家受气强。 他开始想自己离家以后,家里人的反应: 脑中首先浮现郭守业板着的脸,说:“有种别回家!” 吴氏骂:“死在外头才好!” 爹说:“就当没养这个儿子!” 娘会哭道:“没眼色的东西!你怎么敢骂你小姑……” 二叔他们教郭巧:“别跟哥哥学。” 小姑么……当然是不吭声了。 小娃儿越想越难过,再次潸然泪下。 正伤心抹泪的时候,就听见江明辉的声音。 他精神一振:是明辉叔叔来了! 然后,就听他说什么炭啦,肉啦,糖啦,说笑声一阵一阵的。 开始他还能保持愤愤不平的心境,然过了一会,心神便被吸引。 他本是爱热闹喜玩耍的,以往明辉叔叔来,家里会烧好吃的还特别欢乐。今天会弄什么好吃的呢?他好像听见爹说砸肉。砸肉干什么?他心痒痒难受,渴望出去看。在这种渴望下,之前对家里的怨怼和不满似乎没那么强烈了。小娃儿,气性大,忘性也大。 可是,大家似乎真把他给遗忘了,居然没人来东厢。 他心里难受极了,但这难受与之前的难受不同,是期待到忍无可忍的焦灼,而不像之前的伤心、晦暗。 正在这时,身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便看见清哑和江明辉并肩走进来。 他又记起前事,也不叫他们,赌气扭头。 江明辉见他这样,心里也气,且不说话,且看清哑怎样。 清哑在郭勤身边蹲下来,打开饭篮,端出两个碗。 郭勤鼻子闻见冬芹那特有的香气,肚里便造反起来,还不争气地吞了一口口水,但他坚忍着,不去看地上的菜。 也没听见什么响动,忽然就有一个卷子递到他面前,香气扑鼻。 小娃儿“哼”了一声撇开脸,心想“叫我吃我就吃?想得美!” 等了一会,却不见小姑再送过来。 他扭头一看,只见江明辉正大口吃着那卷子,而清哑手上放着一张薄饼,正往上涂肉酱、搛冬芹和别的菜。觉得够了,就放下筷子,将饼卷起来。卷成先前一样的卷子,递到他面前。 郭勤看着小姑黑亮的眼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 是要顾脸面呢,还是要顾肚皮呢? 还没等他想好,江明辉又伸手将卷子接了过去,一面笑道:“真好吃!小妹,你怎么想起来的?这饼放了鸡蛋,又软又香;还有酱,搁些肉就是不一样,好有味道;还有芹菜,真脆,还甜;还有笋……” 说着,又将卷子塞进嘴,咬了一大口,有滋有味地嚼着。 郭勤听了气得要命,等清哑又卷了一个,他再不顾颜面,伸手就抢了过去,塞进嘴就咬。 “真好吃!”小娃儿挑衅地斜睨江明辉和清哑,一面吃一面想,“我就吃了,能把我怎么样!” 吃完了,清哑却没有再卷,而是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拧好的热手巾,展开,一手扶着他后脑勺,一手托着手巾帮他擦嘴脸。 郭勤虽然还很别扭,却没有再躲开。 清哑擦得很仔细。 擦完了脸又擦手。 擦的时候,郭勤头被她揽在怀里。 靠着她软软的身子,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感受她轻柔的擦拭,仰起的眼睛看着她的面容,依然是那么安静,依然一如既往地疼爱他的模样,仿佛他没有骂过她。 小娃儿不知为何,更委屈了,眼睛红了。 江明辉注视着这一幕,目光温柔。 “可知道错了?”清哑忽然问。 “小姑不教我。”郭勤不服,当即指控。 清哑没应声,擦干净了,丢下手巾,拿起筷子,继续卷饼。 卷好了,就递给郭勤,江明辉没有再抢。 等他吃的时候,她又继续卷。 “你没用心学。” 再递给他卷子的时候,她看着他道。 郭勤嘴里吃东西,顾不得分辩,只顾奋力嚼。 这时,郭巧和郭俭跑了进来。 “我要吃,小姑。”郭俭喊。 “他骂小姑,小姑还给他吃?”郭巧满脸不信地问。 她还没吃上呢! 清哑直接卷了一个递给郭俭。 然后又卷了一个递给郭巧。 这一会工夫,郭勤手上便没了,怒视弟妹。 因为,他发现篮里居然没有饼了! 清哑道:“厨房还有。” 说着站起来,伸手拽郭勤。 郭勤顺势就要起身,谁知腿一软,“哎哟”一声又跪下了。 原来是腿麻了。 垫搓衣板,不光是为了惩罚他,还为了挡寒气,怕他跪地上伤了膝盖。没人在跟前的时候,他就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所以压得腿麻。 江明辉对清哑笑道:“真是现世报!” 清哑忙又蹲下,帮郭勤脱了棉鞋,替他揉脚。 江明辉也蹲下,抱起他另一只脚,帮他揉。 因见小娃儿一副满足模样,还得意地看郭巧和郭俭,仿佛在显摆“挨了打又怎么样?小姑还不是来哄我了!”心里有气,也不想放纵他,便教训道:“你还不知道错?你说小姑不教你,巧儿和俭儿怎么会了?” 郭巧道:“他笨!我和弟弟都会了。” 郭勤两手撑地、翘着两腿怒视小堂妹,觉得她好讨厌。 i954 第32章 触动 江明辉道:“我看他一点不笨,就是记吃不记打。” 清哑听了手一顿。 郭勤忙警惕地看向她——莫非还要打他? 清哑却道:“你用心学,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郭勤暗喜,急问“真的?” 清哑点头,道:“学的好就做。” 既然记吃不记打,那她就把学习跟吃挂上钩。 江明辉忍不住道:“你太惯他们了。” 他想,等将来他们有了娃,她肯定也是这样。 因此那语气似怨似嗔又轻柔,还含着劝慰的意思。 清哑对他笑笑,道:“他们还小。” 她记得,前世爸妈对她可有耐心了。 江明辉感受她的温柔和安静,心也跟着静下来,觉得小娃儿的淘气也没那么讨厌了,反成了可爱,为日子增添了乐趣。因示意她道:“你起来。我帮他揉。这脚臭死了。” 清哑便转身去收拾碗筷。 郭巧很不忿,对清哑道:“小姑,我和弟弟学的好。” 清哑点头,道:“都给吃。” 郭巧却误会了,以为只有三个人都学好了,才有的吃。因严正警告郭勤道:“你不好好学,我和弟弟吃不成,我叫奶奶打你!” 郭勤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却终究没敢再反驳。 江明辉看得好笑,扶他起来,“走走看。” 郭勤趔趄了几步,跺跺脚,才恢复正常。 当下,江明辉提了篮子,和清哑带着三小走出去, 外面,郭大贵砸得累了,让给郭大有砸。他正擦汗呢,看见郭勤出来,笑道:“哟,勤娃子好大架子,还要人请才出来!早不出来帮忙,三叔把肉砸好了你出来了,是估摸着要吃饭了是吧?” 郭勤没答应,别别扭扭的缩在江明辉身边,眼神闪烁。 郭守业那时也坐在廊下,见大孙子出来了,装没看见他。 本来他还要训他几句以示威严,一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跟个几岁的小娃儿生闷气有些不像,有失长辈气度;再者女婿来了,当着他骂孙子不大好,可他又不愿纵容了郭勤,断不会出言哄他,所以就这副模样了。 他不训,郭大全却是要做做样子的。 因放脸对郭勤喝道:“还敢骂小姑?没良心的东西,也不想想除了小姑谁这么疼你!你娘也没成天做好吃的喂你。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郭勤低头不敢吭声。 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他。 郭巧因此心情很好,蹦蹦跳跳的。 她问郭大有道:“爹,肉砸好了没?” 郭大有便停手,问清哑:“小妹,你看可好了?” 清哑上前看了看,肉已经烂了,点头道:“好了。” 郭大有便撂下木锤,叫拿碗来装肉糜。 蔡氏从厨房出来,瞄了儿子一眼,满面春风地对清哑道:“小妹,面揉好了。擀什么样的?包饺子么?” 清哑道:“擀薄些,包馄饨。” 蔡氏听明白了,忙风风火火地又进了厨房。 她力气大,所以擀面这样的活计都是她来。 清哑将肉装了,去厨房调拌馄饨馅儿。 这时阮氏也歇了织机,出来帮忙。 见这样,咂舌道:“包个馄饨这么费事!” 清哑笑笑,道:“肉黏糊些,也嫩。” 这叫扁肉,是福建一种小吃。 当下,她妯娌姑嫂就在厨房忙活开来,香气四溢;郭守业父子也和江明辉坐着闲谈,问他些生意如何、将来打算如何、家中如何等事;这样雪天,又有美食可以期待,小娃儿们格外开心,在外面疯一样跑,仰面接雪花,或者堆雪人,被大人呵斥一顿后,趁机跑回屋拿了江明辉送的新斗笠,戴了继续在雪中追逐。 郭勤早把之前的委屈和愤懑忘光光了。 这件事总算是落下帷幕。 吃饭时,大家发现馄饨果然鲜美,肉馅脆嫩柔滑,非刀剁的肉馅可比,加上鸡蛋饼卷着洁白如玉的炒冬芹,个个吃得眉开眼笑。 郭守业两口子不时瞄向女儿女婿,心情十分好。 这晚,郭家就跟过年一样热闹。 饭后玩笑一阵,江明辉依然去郭大贵屋里歇息。 清哑招呼他二人,从楼上抱了几十卷图纸下来。 堆在郭大贵房内的方桌上,满满一堆。 这些都是她近日为他绘制的图稿,让他为来年去县城开铺子准备货品。分几类:一类是小幅图画,可独立也可镶嵌在其他器具上,如床围、柜门、屏风,或做扇面等;再就是大幅的,可做屏风、隔扇等物,但是用粗一些的竹丝编制而成;最后才是用很细致的竹丝编织的大幅图画,只绘了两幅。 每一类都定了不同参考价格。 小图一般要几两或几十两一幅。 像最细致的大幅竹丝图,没有百两纹银绝不能出售。 因为竹丝越细,越难编制,那样的图要一个月才能编出一幅来。 类似的设计图,之前清哑已经交给江明辉一批了。 他送了回去,让爹和哥哥们加紧制作。 这图他也会制,却没有清哑的绘画功底,制出来的图意境上要差些;清哑绘制的无一不是意境优美的图画,画中有诗,诗画相得益彰,且连编制手法、色彩花样如何变化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善画之人不一定能绘制出设计图;江明辉会做设计图,却不具备绘画功底,只能描摹别人的;像清哑这样二者皆备、一气呵成的,自是难得,且是她自己画的,最清楚图画细节处的变化。 在两盏油灯映照下,江明辉一一展开图纸观看。 清哑和郭大贵一坐一站,与他共同观看。 江明辉手里展开一幅春花图,问清哑:“这个最低卖五十两,不贵?” 清哑摇头。 他便含笑自语道:“是不贵。这不是一般用的东西,是摆给人观赏的。要花好多天才能编出来,又雅致又少见,是不贵。” 郭大贵担心地问道:“有人买吗?” 江明辉肯定道:“有。上个月还有人花了六十两跟我定了一幅呢。我做这些,专卖给识货的富贵人家。所以我才要到县城去开铺子,在乌油镇不成。县城那地方,有钱人遍地都是。” 说着将那图重新卷好,放在一旁。 又拿了一幅展开,一看,是幅小图。 因问清哑:“这图才卖三两银子,不少?” 清哑摇头道:“用料粗。” 江明辉点头道:“是不少了。上次那扇子我才卖三百文呢。” 郭大贵惊道:“三百文?你不是卖小妹三十文么?” 不等他回答,随即醒悟,叫道:“哦,我晓得了,你故意的!嗨呀你好坏,故意便宜卖给我小妹,好叫她感谢你……” 江明辉不料说漏了馅,急忙道:“我因为认得大嫂,才给你们便宜的。不是为别的。” 一便宜就降十倍,这话太缺少说服力。 他便尴尬地看向清哑。 清哑没动声色,目光却很了然。 江明辉忙转头,又展开一幅大的。 “这张最低一百两?不贵?”他随口又问。 清哑依然摇头。 这幅图非同小可,用的都是头发丝一样的竹丝编织,她因为不了解行情,才暂时定了最低不少于一百两,其实真正卖价应该等铺子开张后,视顾客反应再定。 江明辉没再就此发表看法,而是盯着图上的各处注释细看。 看一会,侧头指一处告诉清哑,这样编织有何问题。 清哑听了,或点头或摇头,向他解释。 虽只说一两个字,他却总能听明白。 他不断这样问她,并非真的拿不准卖价,或者没看懂注释,他就是想和她说话讨论而已。 这样的夜晚,她坐在他身边,与他近在咫尺,他一侧脸便可看见她的面庞,闻见她身上清甜的气息,让他十分欢喜,巴望坐到天明。 他们讨论的十分投入,郭大贵成了摆设。 后来,郭大全和郭大有也进来了。 他们又问起编织法和卖价,不时惊叹,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郭大有扫一眼桌上一堆卷轴,再看看正一脸认真和江明辉讨论图纸的小妹子,目光微闪,随即朝郭大全看去。 郭大全正笑呢,见老二这样看他,不禁一愣。 他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向桌上,又看向小妹。 慢慢的,他笑容敛去了,目露沉思。 郭大贵则对江明辉嚷道:“照这么算,这生意真要做开了,江家可要发财了。到时候明辉你可要感谢我小妹。” 江明辉道:“感谢什么?将来都是她的。” 脱口说完,感觉不妥,脸就红了,垂眸不敢看人。 清哑看着单纯明朗的少年,竟微微有些羞涩。 蓦然间就有了恋爱的感觉。 忽然间就体会到:其实她跟前世男友才是父母之命。爸爸说他不错,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她便误以为他们在恋爱了,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可他们谈了三年,还不如和江明辉寥寥数次见面触及的心动感觉深刻。 她因为天生残疾,不大接触社会,二十多岁了,文化知识固然很丰富,阅历人情上比那中学生也不强多少,有的中学生只怕比她还圆滑世故呢。所以,她和江明辉很投契,这份青涩的感觉好像初恋,是她以前从未经过的。 这才是上天让她来这的目的吗? 江明辉尴尬了一会,随即鼓起勇气抬头,像对清哑,又像对几位舅兄保证道:“我一定用心做。将来……将来让清哑过好日子。” 他还能说什么呢? 若是这样都不能壮大家业,他真蠢死了。 郭大全和郭大有都微笑,郭大贵哼哼道:“那是当然!” * o(n_n)o谢谢朋友们,喜欢的请收藏推荐,支持原野。 i954 第33章 关爱 今天依然有加更,用推荐票和收藏表扬我吧。 * 清哑却并不以为意。 做这些图并不难,不过费些工夫。 难的是织锦设计图。 到目前为止,她尚未设计出一幅超越市面上织锦水平的东西。 不过她一点也不急。 制这些图也能锻炼她,开拓她的思路。 这时,郭守业夫妇牵着郭巧也进来了。 郭巧奔到清哑身边,叫道:“小姑,睡觉去了。” 如今她天天晚上跟清哑睡。 清哑听了便站起身。 江明辉忙问:“走了?” 清哑点点头道:“要睡了。” 停了下又道:“你也早些睡。” 她虽还想再坐会,可冬天晚上好冷,她还要教巧儿跳舞呢;还有,她觉得江明辉明天要赶早离开,不宜熬夜。 江明辉十分不舍地看着她,但不敢开口挽留。 郭守业和几个舅兄都在,他哪里敢多说一个字! 不过想想,清哑就睡在头顶上,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当下清哑牵着郭巧上楼去了。 吴氏也攥着个鞋底子跟了上去。 上楼后,清哑在靠墙的地上铺了块棉垫子,然后和郭巧都换了宽松的衣裤,教她练习一些基本动作。 郭巧一面哆嗦,一面原地蹦跳,笑喊:“好冷!” 清哑扶着她身子,帮她抬腿、伸臂、下腰,以塑形和练习。 吴氏坐在床沿上纳鞋底,扎一针,扯线的工夫就看着她们姑侄两个。看得好笑,嗔着小孙女道:“那你还要学?看人家吃豆腐牙齿快!” 郭巧被清哑一个高抬腿,将右腿脚直竖到头耳边,还用右手扳着,以维持动作,顿时无暇回答奶奶的话,小脸憋得通红。 吴氏看得张大嘴巴。 半响咂舌道:“这也就小娃儿,小身子没长骨头一样软。” 才说完,就见清哑自己也单脚直立,只有前脚掌一点着地,也是一样伸腿竖直,而且是笔直,兼带帮郭巧扶着身子、稳定身形,她更瞪大眼睛,连扯线也忘了。 跟着是下腰,整个身子向后倒仰弯曲,手脚都着地。 再就是倒立,竖撑在墙边好一会。 阮氏中间上来看了一趟,见她们差不多了,就下去拎热水。 “来,泡脚了。” 她将热水倒入一个小木桶,唤那姑侄俩个。 吴氏也放下鞋底,帮着拿来两个小板凳,放在桶旁。 郭巧迫不及待地收了势,欢呼道:“泡脚睡觉喽!” 阮氏和吴氏听了一齐笑起来。 阮氏道:“你就是图新鲜。真是自个找罪受!” 清哑看了郭巧一眼,也抿嘴一笑。 她不是笑她小孩子心性,而是笑自己:其实她也不想练。这样大冷天,她天天坚持,也就是为了坚持罢了。每次很辛苦地练习,心里却在盼着快快过去,然后好泡热水脚,然后钻入柔软又暖和的被窝,那个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当下,她姑侄两个坐下,将脚放进桶里。 阮氏又拿了一件旧棉衣,盖在她们腿上。 然后又去床边,将棉被展开,铺好。 吴氏就问:“好些天没晴了,被子潮不潮?” 阮氏用手捏捏,道:“不潮。这是去年才弹的棉被,还新的很呢。” 又向下按了按垫的褥子,道:“垫的也还软和。咱们这样人家,别的没有,就是棉花多。也不指望大富大贵,自己床上总要铺暖和了,不然睡不舒坦,冻了生病了更去了多的,人还受罪。” 吴氏道:“就是这话。我还想给清哑再弹一床盖的,她嫌盖多了压得透不过气。我就没弹了。” 清哑看着她们自忙自说,始终含笑。 因腿上盖着棉衣,桶里热气不外溢,一会工夫,她和郭巧便浑身暖洋洋、脸色红扑扑的。郭巧在桶里踩她脚,小脚丫一滑一溜,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阮氏喝道:“再闹!洗好了就上床去,不然又冷了。” 两人这才擦脚上床,忙忙地钻入被窝。 郭巧一把抱住清哑脖子,贴在她怀里只是笑,又道:“讲故事。” 清哑搂着她,软软的小身子,小胳膊腿肉十分结实,紧箍箍的,因也笑了,轻声道:“从前,有个小女娃,叫巧儿。” 郭巧丝毫不以为是说她,惊奇道:“也叫巧儿呀?” 清哑道:“嗯,也叫巧儿。” 阮氏将她们肩背的被子掖紧,一面道:“别闹你小姑,闭上眼睛睡。” 说完回身,提了洗脚水准备下楼。 吴氏则又环视屋里一遍,确认无事了,才道:“清哑,我吹灯了。火折子放在床头凳子上,你伸手就能够着。晚上起来当心些。” 清哑闷闷地“嗯”了一声。 然后,吴氏“噗”一声吹灭了油灯,和阮氏借着楼下微光摸索着出去了,再回身将门带上,屋里便安静下来。 郭巧这一会工夫,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清哑也眼皮沉重,依稀还想起楼下那个少年含情双眼…… ※ 与郭家的欢乐不同,张福田回家后,一直板着脸。 红枣问他,也不说,也不知怎么说。 但很快,张家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搭王老爹船的人回来后难免议论江明辉对岳丈如何孝顺,买了炭送来等等。绿湾村就这么大,虽是下雪天,人们却更有机会聚在一处。比如婆子媳妇们一块做针线,男人们吃饭的时候串门等等,那闲话就传开了。 张老汉一口气依然难平,觉得这辈子都难抬头做人。 红枣对公婆的脸色不堪承受,晚饭后回娘家去了。 “娘,我受不了了。”她红着眼睛对红娘子道。 “那怎么办?”红娘子慌了,怕她做意外举动。 “我想去城里。娘,你不是说,外婆有个很有钱的亲戚在县城么?还是大锦商。我会织锦,我织锦比清哑不差。娘去求求看。要是能帮我找个事,我也不用在张家受这个气。等我将来出头了,他们才晓得我李红枣的能耐!”红枣按想好的思路说道。 “那家呀……我们跟人家隔太远了。”红娘子为难道,“再说,就算求到了,你公婆和福田能答应你去?” “求求看再说。真要是好,他们巴不得我去。”红枣道。 “那好,年底有空,我去试试看。”红娘子道。 当下母女商议定,红枣才回婆家。 对着张福田,她又跟没事人一样,反竭力安慰他。 在她浓情蜜意勉励下,张福田深信自己比江明辉好一百倍,清哑本舍不得他,只因郭守业两口子强逼,不得已才另选了江家。 趁着他心情渐渐好了,红枣又向他进言,说城里如何如何的好,银子钱很容易挣的,他们要立个志向,去城里找机会,等发了财,叫郭家后悔、村人眼红云云。 张福田眼前顿时浮现郭守业对他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有清哑怯怯地望着他,两眼含泪、欲言又止,那时,他是理她还是不理她呢? 想的出神,都忘了这还是水月镜花。 “能成么?”好容易他才回神道。 “成不成的,先要想法子。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什么都不敢想。咱们又不拿本钱出来,还怕折本?就是多去城里看看,留心些机会。机会一来就别放了。等找到机会了,看那时人怎么说!”红枣继续鼓励。 “好,下回我去镇上多走走。”张福田道。 “嗳,我晓得你最能干了。”红枣依赖地靠在他身上。 她没有告诉张福田真相,只要说动他存了这个心就成了。 等她娘筹划妥了,她自然有法子鼓动他。 哼,她就不信自己不能出人头地。 江家一个小铺子算什么! 再说,清哑还不知能不能嫁得成江明辉呢! 黑暗中,她轻轻笑了。 第二日清晨,她和张福田去田里挖萝卜。 经过绿湾坝时,看见水上一艘乌篷船往乌油镇划去。 船上并肩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江明辉和郭清哑。 两人都系着斗篷,随风飞扬,身形俊秀婀娜,恰是一对璧人。 挽着篮子、挑着担子的红枣和张福田看呆了。 昨晚建树起来的好心情顿时坍塌。 清哑怎会坐船出来呢? 原是郭守业,早上一起来,看了天说今儿是大晴天。 清哑听了,就叫郭大贵去撑船,说要出去逛逛,顺便送江明辉。 吴氏慌忙道:“这么冷,你要去哪逛?” 清哑道:“看风景。” 郭守业他们听了都不解。 还是江明辉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道:“郭大伯,大娘,小妹是想看看雪景。小妹作画要灵感,要多看,才能长见识。” 郭守业不懂什么叫“灵感”,但闺女会画,而且能把画的织到锦上、布上,还能让江明辉用竹子编出来,在他看来就是正事。 因此道:“去,去。叫你三哥陪你去。多穿些衣裳,别冻了。” 郭大有听见了,过来道:“天冷,我也去。” 吴氏忙又叮嘱了一番,几人才划了船出发。 预定将江明辉送到镇上,这一路雪景也够看了。 清哑站在船边,极目远看。 骤雪初晴,天气格外凛寒,很多地方都上了冻。远近一片银装素裹,只有流水呈黛青色,水上几只船来往。村庄都要仔细辨认,方可看得清。 寒气逼人,连呼吸都困难了。 喘息间,她呵出一团团白气,腮颊如涂胭脂。 江明辉禁不住伸手握了她手,觉得指尖冰冷,遂用双掌包裹住,用掌心温暖她,一面道:“冷吧?要是等太阳出来再来就好了。” i954 第34章 情怀 清哑没有抽回手,侧首道:“送你。” 她要送他,自然不能走太晚。 江明辉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他感受到她对他的情义了! 不自觉的,他握紧那双柔荑。 因游目四顾,欣喜地示意清哑道:“看,太阳要出来了。” 清哑一看,果然一颗红彤彤的太阳正从一处烟村后升起。阳光映在屋顶的积雪上,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忽听江明辉又道:“看那边,什么鸟?” 清哑又顺着他视线看去,也不知什么鸟,背黑腹白,停在水边枯树枝上,四下张望找吃的。看它精神蛮好,并无严冬难越、寒颤抖嗦的凄苦模样。 这时,船拐弯,插入另一条水道。 江明辉见靠岸边的水面上结了冰,又欣喜地叫道:“小妹你看,那冰结得多好看,就像图画一样。” 清哑也看见了,忙叫道:“二哥!” 郭大有便回头看过来。 江明辉替清哑道:“小妹要看冰花。二哥,咱们把船靠边停一下。” 见郭大有神情愕然,又道:“就停一会,我不急。” 他以为郭大有是怕耽搁了他,所以这么说。 郭大有目光在他握住清哑的手上一溜,便将船往岸边划去。 到了河岸冰面附近,船才停下。 清哑在船边蹲下身,细看那冰花,也有似菊花的,也有似梅花的,也有似古树的,也有似鸟兽游鱼的……无不清奇瑰丽、巧夺天工! 郭大贵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冬天哪不都是这样子。” 江明辉笑而不答。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但眼下他们正耗费心神琢磨画艺,凡以前不留心的事物,眼下看来都不同,都能有所启迪。 清哑专注看冰花,便将手从江明辉手中抽出来了。 关注她的郭大有正找机会警告江明辉,见状才释然。 然他很快便又瞪大眼睛:只见他的小妹子看了一会,大概觉得手冷,竟将一只手塞进江明辉胳肢窝,江明辉忙夹紧胳膊,并用斗篷包裹住,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他心内纠结不已,到底要不要阻止呢? 他看看纯真无邪的小妹,又见江明辉只是包裹她手,嘴里还在和她议论冰花,这像什么,那像什么,并无占便宜的窃喜和猥琐神情,便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转过头,却发现郭大贵正气鼓鼓地看着那二人。 他瞅了他一眼,道:“走吧。” 郭大贵不满地瞪了江明辉一眼,将船桨插入水中。 重新上路后,许是站累了,清哑进舱坐下歇息。 江明辉依旧帮她捂着手,一面和她闲话。 “下回我回家挖些冬笋送来。你喜欢吃冬笋吗?”他问道。 “喜欢。”清哑点头道。 “以前你们家都是大嫂娘家送冬笋来吧?”他又问。 “嗯。”清哑点头。 “往后就多一家送了,包管你天天有的吃。”他大方地承诺。 清哑便笑了,知他家毛竹多,这话并不吹牛。 说笑一会,江明辉忽然眉头蹙了起来,道:“明年我去了县城,再想来看你就没这么方便了。” 从县城到绿湾村要大半天的路程,自然不方便。 清哑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似等他想主意。 江明辉在心里默算一番,道:“等明年过了,后年就好了。” 说完低头看向清哑,见她似不解,便笑着小声道:“明年你十五,后年十六。后年开过年咱们便能成亲了。” 清哑听得一愣:十六岁成亲? 江明辉见她这副神情,忙问“怎么了?” 清哑怀疑地问:“十六成亲?” 江明辉点头道:“嗳。十五太小了,怕不成。” 说着禁不住红了脸。 他也是听人说女娃儿要过了十五才能成亲。 清哑见说不到一块,索性不再问。 再说,这事也不是他俩能定的,还得长辈拿主意。 所以,她还是去问爹娘比较妥当。 她现在知道,这爹娘可疼她了,肯定不会让她委屈的。 江明辉见她不再言语,以为说服她了,继续道:“明年我努力做一年,在县城置办一所宅子。等咱们成了亲,你就跟我一块在城里住,咱们一块做生意。你想家的时候,我陪你回来看爹娘……要是钱不够,也不要紧,咱们就在城外买。城外便宜,能买大些,又有好风景……” 少年带着憧憬,慢声细语,十分温柔。 清哑也微笑,觉得他很有担当,也很能干。 在她前世,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还在读书呢。 坐一会,她重新拉他出去,看沿途景致。 郭大有随意往后瞥了一眼,又继续摇浆。 不知不觉,他们就来到乌油镇渡口。 江明辉问道:“你们不去逛逛?” 郭大有道:“不了。你忙去吧。” 江明辉便道:“那我走了。” 说完却看着清哑,脚下不动。 清哑心下明白,催他道:“去吧。” 江明辉才不得不跳上岸,又回头和他兄妹作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他走得看不见了,清哑还望着那边。 郭大有看着小妹,笑容很淡,很淡。 他想起了张福田。 他本来很希望小妹忘记他,不要再为他伤心。现在她忘记了,也接受了家里为她寻的亲事,和江明辉相处很好。这本是好事,可是看见她对江明辉用情渐深的模样,他却喜欢不起来。 当初,她和张福田何尝不是这样! 他俩常在对面的竹林旁相会,他其实都知道。 那时候,他也以为这门亲事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最后却出事了。 眼下换了江明辉,若再生变故,小妹她…… 他不敢想下去,心里很不安。 一旁的郭大贵道:“二哥,咱们这就回家了?我肚子饿了。要不我上去买点吃的来。小妹怕也饿了,对不对?” 郭大有望向清哑,问:“小妹,想吃包子么?” 清哑老老实实点头道:“想吃。” 小镇的小吃很有风味,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生活在乡下,几个月也没去镇上一回,馋嘴是难免的。 可是,大早上划船这么远来镇上吃东西,会不会挨骂? 郭大有却道:“那咱们就去吃。” 郭大贵立即眉开眼笑,问道:“咱们都去?” 郭大有点头,道:“王老爹他们来了,叫帮咱们看下船,我们吃了就回来,很快的。” 郭大贵兴奋地应了一声,去跟人打招呼去了。 少时,他兄妹三个便上了岸,往集市走去。 郭大有见清哑四顾张望的新奇模样,笑笑,上前牵了她手。忽想起之前江明辉帮她捂手一幕,自己是哥哥,更应该了,于是又将那手放在自己臂弯里,用胳膊夹紧了。 清哑觉得暖和,便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两手环抱着他臂弯,既有依靠,也捂了手,十分自在。 郭大有看着依赖地靠着自己走的少女,神情温柔。 他们先去吃小笼包。 在摊边坐下后,郭大有一下就要了三笼,每人面前放一笼。 清哑等那老板娘子走开后,小声问道:“娘会不会骂?” 目光很认真地看看二哥,又看看三哥。 原只说出来逛逛的,结果又吃又逛。 她可以想见吴氏的脸色,肯定会说“净花冤枉钱!” 郭大贵“哈”一声笑了,道:“小妹,有二哥在你怕什么?二哥有私房钱,娘想管也管不着。我没带钱。我早上看见二哥拿钱了。” 他摆出一副赖定二哥的模样,搛了个包子整个塞进嘴。 郭大有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眼尖!” 又对清哑微笑道:“二哥带了银子的。先吃,吃完了再要。” 清哑遂放心。 想来二哥成家了,请吃一顿包子还是能的。 结果,他们吃完了没再要,而是换了一家吃豆花。 然后,又吃了锅贴、烧饼…… 最后,又去吃了炸豆腐、油条,然后将各样都买了些,又买了一包麻糖,这是带回家给郭勤他们吃的。 总之,郭大有这趟花了不少钱。 郭大贵眉开眼笑,摸着肚子满足地打嗝。 清哑走在郭大有身边,仰面看看他,终究没说什么。 拐过街口,她不禁停住脚步,迟疑地望着前方。 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家竹器铺。 要不要过去瞧瞧呢? 心中浮现少年的面容,隐隐的,她竟然想过去。 郭大有见势不妙,忙哄劝道:“小妹,咱不去明辉那了。回头一耽搁又是半天,娘还以为我们怎么了呢,这时候还不回家。再说,去了明辉要留我们吃晌午饭,又要费心,还耽误他做生意。” 清哑想了想,仰面对他点点头。 郭大有才松了口气,遂带着她转身回渡口。 回去的路上,清哑觉得饱,又觉得冷,便要摇浆。 郭大有便让她和郭大贵一起摇,他在旁指点。 原主是会划船的,可她却是第一次,因此觉得很有趣,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 郭大有和郭大贵觉得,他们从来没见过小妹笑得这样明媚。 不一会工夫,清哑身上就热乎起来,遂清声叫道:“二哥!” 郭大有便笑问“累了?” 清哑点点头,把浆还给他。 等到家门口,那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 暖阳照耀下,积雪开始融化,屋檐、树梢不断往下滴水。郭家门前积雪已清理干净,郭守业正和郭大全、郭勤在清理道路上的积雪;吴氏婆媳在门口晒东西,进进出出搬了一趟又一趟;郭巧和郭俭却趴在廊下凳子上写字。 郭勤先看见他们,顿时大嚷“这时候才回来,去哪逛了?肯定在外头买东西吃了。” * 朋友们,喜欢的别忘了推荐收藏哦! i954 第35章 谨慎 今天还双更哟,大家别忘了推荐票支持原野o(n_n)o谢谢! * 清哑有些心虚,想这娃果真记吃不记打。 她扯了扯郭大有短褐后襟。 郭大有侧头,疑惑地看着她。 清哑问:“二嫂不说你?” 郭大有奇怪地问道:“说我什么?” 清哑道:“你花了钱。” 不等郭大有说话,郭大贵又笑起来,道:“小妹,二嫂最听二哥的话,怎会骂他!要是大嫂还差不多。不过大嫂也就是嘴上说说,她也管不了大哥,凡事还是听大哥的。” 郭大有也对清哑微笑道:“别瞎想。你二嫂不会的。” 神情自信满满,十分笃定。 清哑忆起二嫂说到二哥的甜蜜神情,也放下心来。 一时上了岸到门口,郭巧和郭俭都丢下笔跑过来,“爹”“三叔”“小姑”乱喊一气。 郭大有便叫端凳子出来晒太阳,一面将买的东西摆出来。 郭巧撅嘴道:“爹,你带小姑和三叔买吃的,也不带我。” 郭大有指着桌上的纸包道:“爹不是带回来了。” 娃儿们便一哄而上抢了起来。 清哑忙看向吴氏。 吴氏扯下头上包巾,一面在身上拍打,一面对她笑道:“花你二哥钱了?吃了又带了,可是花了不少。你二哥白攒了私房了。” 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不生气,反倒十分高兴。 清哑略有些不安,目光又溜向二嫂阮氏。 阮氏正抱着几个枕头出来,拍了两拍,对着太阳挨个摆放在晒簸里晒,一面笑道:“看娘说的,当哥哥的照应弟妹,那不是应该的!小妹一年也不去镇上一回,她二哥就买些吃的,能花几个钱?兄妹们和和气气的,算这个账还不叫人笑话。小妹一年到头帮侄儿女鞋都要做几双呢。” 吴氏听了满脸笑容,十分舒畅。因问清哑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江明辉可跟他们一块等等。 清哑或点头或摇头,或简短回话,一一答了。 蔡氏看着阮氏嫉妒地想,就数她会哄婆婆欢喜。 说了一会,清哑见阳光温暖,心情也十分好。便去楼上打开门窗,让阳光照进屋,然后坐在窗前,铺开图纸,耳听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滴水声投入设计工作。 一稿完工,下去喊了阮氏和二哥上来,一起到隔壁织机房。 她一面和阮氏共同操作那大花楼织机,按图织锦,一面请二哥在旁观看,按图示花样变化对织机提出改进建议。 郭大有则从木工角度考虑是否可行。 最近他们常这样配合工作。 这过程极为耗费心神。 有时忙一天也毫无成果;若有收获,也只是各人对织锦、对织锦的机器有了更深的认识罢了。 有时是吴氏和阮氏共同操作大花楼织机,清哑和郭大有在旁商议。 只有蔡氏的手艺差些,根本插不上手,只好去织布。 且说眼前,她姑嫂直忙到傍晚也才织出一小段锦。 阮氏看着那锦双眼放光,清哑却对着图稿沉思。 郭大有见天色不早了,劝她收工,说要吃晚饭了。 于是三人回到隔壁清哑卧房。 郭勤三小正伏在卧房当中的圆桌边嘀嘀咕咕说什么,见他们进来,急忙收声,互相挤眉弄眼。 郭大有等人见他们面前都摆着纸笔,以为他们在写字,也不在意,径直走到窗前桌案边。 清哑将图稿卷了起来,放入桌边一个贴有标签的竹篓内。 郭大有从桌上拿起一卷轴,展开一看,是一张大图,绘的是富贵牡丹。图右上角绘有一架宽屏风,就表示这图是做屏风用的:下面则是牡丹的网格编织图,密密层层的花瓣和枝叶都用横线标注了索引,旁边注有文字。郭大有虽不认识,想必是编织方法。 这样一幅图,若做成大屏风,其富丽堂皇的效果可想而知。 “这是给明辉的?”他问清哑。 他配合她做事也有两个月了,认识这些图的分别。 这张图不是织锦图稿。 清哑扫了一眼,点点头。 郭大有便道:“小妹,再画了图样,先不要给他了。” 清哑听了手一顿,向他看过来。 阮氏瞅了丈夫一眼,不动声色地下楼去了。 郭大有便在清哑旁边椅子上坐下,凝视着她,问道:“二叔公也是篾匠,你怎不把图送他呢?” 清哑愣神——二叔公家跟她有何关系? 郭大有道:“小妹,你还不算江家人。” 清哑愣怔间,模模糊糊有些明了他的意思。 郭大有轻声道:“二哥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叫你做了图先不给他,先攒起来,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当嫁妆带进江家。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现在你都送了,不明不白的,明辉倒没什么,他家里的人怎么想?还以为应该的呢。” 清哑沉默,私心有些不愿想那些是非俗利。 郭大有又道:“要说也是应该的,江家好你将来日子也好。二哥就怕你吃力不讨好,人家不当一回事。反正小妹也送了明辉不少图稿,他开铺子也够用了。再做了,先别给他,先留着。等将来你去了江家,再拿出来给明辉。那时候,你出了多少力、挣了多少钱,都是看得见的,也为明辉争脸面,你在公婆跟前也有脸面。” 清哑看着二哥,才二十二岁而已,还没有她前世年纪大。 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是温柔怜爱的,充满呵护关切的。 质朴内敛的他考虑这般谨慎精明,无非为了怕她吃亏。 前世,她是独生子女,除了爸妈,其他人都是外人,不会无条件关爱她,包括她的男友;今生,她多了几个哥哥,和爹娘一起无条件关爱她,这感觉让她很新奇,因此很依恋。 几乎没有犹豫的,她点头答应道:“好。” 郭大有便看着她宽心地笑了。 清哑忽又蹙眉道:“可是我想要样品……” 郭大有忙问:“什么样品?” 清哑道:“把图编出来,做样子。” 她不是头脑发热要研究竹丝编制技艺的,也不是纯粹为了江明辉,而是因为这项工作对她有帮助。无论是绘制图稿,还是按图稿编制出竹丝画,对她都有启发。 郭大有恍然,立即道:“叫你三哥做!” 口气不容置疑。 清哑点头,再没有异议。 她只是要编出个样品来,不是为了卖,所以手艺差些也不要紧。再者,她可以随意控制图稿,以粗一些的竹篾来编织所绘的图案,郭大贵便可以胜任了。 兄妹俩正说着,忽听后面几个小娃儿吵起来。 郭大有转头问道:“吵什么?” 几人噤声,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清哑疑惑道:“都写会了?” 郭勤见郭巧就要张口,急忙掏出两根麻糖杆递给她,又拿了一根给郭俭,嘴里道:“我们歇会再写,先吃糖。” 郭巧飞快抓了麻糖杆装进棉袄的小荷包内,脆声道:“我们吃糖。没吵嘴。” 郭俭也跟着用力点头。 三小竭力做无事人一样,一齐望着郭大有和清哑笑。 他们自以为装得很像,其实破绽百出:郭俭是呵呵地傻笑;郭巧是弯着眼睛巧笑;郭勤装模作样地问“好吃吧,巧儿?又脆又甜,还不黏牙。”郭巧和郭俭异口同声道“好吃!” 清哑两辈子加在一块,也不了解小孩子,故此不在意。 郭大有虽然纳闷,但见郭勤吃东西能让弟妹,便也不在意了。 于是他又和清哑说起之前的安排。 后面,郭巧凑在郭勤耳边嘀咕两句,郭勤恍然,接着便埋头写字。 郭巧轻快地跑到清哑跟前,求道:“小姑,我写完了。再教。” 说完,还得意地瞟了一眼郭勤。 郭勤鼓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侄女上进,清哑不好拒绝,因道:“吃了饭再教。” 郭巧用力点头,靠到郭大有怀里,十分开心。 郭大有觉得小闺女很不对劲,只不知何故。 等到晚饭后,因天寒不便做别的事,也为了省灯油,一家人都聚集在堂间,围着一只火盆烤火,顺便说些闲话,吴氏婆媳手上都做着针线活。 那郭巧便缠着清哑教她背诗,十分勤恳。 长辈们见状,都夸她好学、聪明。 郭大全便笑问他兄妹认了多少字。 结果,郭俭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道出一个秘密。 这秘密是关于郭勤的。他虽决心要好好上进,然顽皮浮躁的性子一时半会儿哪改得过来,免不了还是学了后面忘了前面。他又想争气又要赌气又惧怕,所以不肯去问清哑,因此便问郭巧和郭俭。 才问了两次,那郭巧便觉得“免费”告诉他太吃亏。 小女娃眼珠一转,提出要收费,用吃的和玩的抵账。 正好今日郭大有买了好些吃的回来,三人都分了,于是双方商定以麻糖抵账。 然郭俭容易哄,郭巧却不好说话,在为一个字算多少麻糖的问题上,兄妹俩产生分歧,争了起来。就要翻脸的时候,惊动了郭大有和清哑。 郭勤怕说开来丢人,急忙妥协,按堂妹的主意,以一个字一根麻糖的价格支付了“教育费”,郭巧才没将这事嚷出来,反代为遮掩,以图下回交易。 经过此事,郭巧觉得这门“生意”很有前景,因此定下努力学习的目标:先跟小姑学,然后转教郭勤,以赚取吃食。 所以,她才急切要清哑教她。 i954 第36章 不忿 得知原委后,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郭勤羞愤欲绝,扫视众人,鼓着嘴不语。 其中,他尤其痛恨清哑:明明张嘴就能告诉他,却偏不说话,害得他跟堂妹讨教出丑。他实在想不通,用嘴说话一不要钱,二不费力,小姑做什么舍不得开口?然这话也只在心里想想,经过上次罚跪后,他可是“敢怒不敢言”,再不敢骂小姑了。 郭巧却洋洋得意,笑得跟什么似的。 连郭俭都受到爷爷夸赞。 郭大全就骂郭勤:“不如弟弟妹妹,你把爹的老脸都丢光了!” 吴氏瞅着郭巧笑道:“照这么算,你们要给小姑多少东西?” 郭巧甜甜道:“我长大了孝顺小姑。” 阮氏白了她一眼,嗔道:“就会哄人!” 但她神情却是很喜欢的。 蔡氏自然恼怒,因笑道:“巧儿就是讨人喜欢。你哥哥弟弟要是有你一半乖巧,我睡着了也笑醒了。” 阮氏便低头纳鞋底,不说话了。 说笑一阵,火盆里没了热气,她婆媳就起身,带娃们去厨房烧水洗漱。 这里,郭大有便告诉爹、大哥和弟弟之前对清哑说的事,并要郭大贵帮清哑做样品。 郭守业点头道:“老二想的周全。往后我跟大贵都学。” 原来,他并未明白清哑用意,只当她要自家人学会编竹丝画。 如果编制出来的东西真能卖那么高价,那他就该下苦功才是。 女婿再好,挣了钱也是江家的,不如自己会的好。 自此后,他和郭大贵便趁着冬日闲的时候,整天用竹篾编织,还去向本家族叔讨教,冻得手都僵了,也不肯松劲,这且不说。 腊月的时候,张家透出一则消息:李红枣和张福田都进城去了。 红娘子得意地逢人便显摆:红枣去了她娘家亲戚那织锦。那家是大锦商,见红枣手艺好,一月给七八两银子的工钱,额外还有四季衣裳,若能织出特别出色的锦缎来,另外还有赏钱呢。又体恤她刚成亲,新媳妇一人在外不方便,连张福田也收留了,做些跑腿打杂的活计,一月也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如今他小两口不但不用在家啃老本,反能额外挣钱,不几年就能在城里挣下一份家当了,从此可是过好日子了。 绿湾村的人听了艳羡不已。 张家人自张福田夏天出事以来,首次在村人面前昂起了头,见了红娘子称“亲家”,算是正式认可了这门亲戚。 郭守业两口子听了心里当然不痛快。 害了他闺女还过得这样滋润,没天理了! 吴氏对两个儿媳冷笑道:“吹得上了天!当城里银子随便人捡呢。她(指红枣)织锦赶不上我清哑一半好,要是能挣那么多,清哑要是去了,还不叫人供起来了?哼,还没去了三天,就作兴得不知姓什么了!” 阮氏劝道:“娘别理她。日子是过的,不是吹出来的。” 蔡氏恶意道:“等将来他两个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再回来跟老张家讨饭吃,那时看她还吹不吹了!” 阮氏道:“就算她混下去了,也就是给人跑腿帮工的。咱小妹就不一样了,等明辉进了城,把铺子开起来,小妹嫁过去就是掌柜娘子,自己支一摊子家业,她能比得了?” 这话听得吴氏心怀大畅,连连点头。 自此她日夜盼望女婿尽早发达,好争一口气。 坐在太阳下编竹篾的郭守业耳听着她婆媳说话,手下一点没闲着,格外用心。郭大贵也在旁对着图纸编织,眼睛都盯花了,觉得这行饭实在不好吃。 腊月底,各商铺都纷纷关门,只剩有限的铺子做生意。 江明辉去了一趟霞照县城,趁机租下一处铺面。 安排妥后回到乌油镇,只等年后去城里开新铺子。 至二十七日,他再无心做生意,等不及天晚,一早就关了铺子赶来绿湾村。 “又画了多少了?” 见面,他迫不及待问清哑。 并非他惦记图稿,而是大过年的,他不回家却跑来郭家,似乎不大说的过去,于是,他为自己找了个堂皇的理由——拿图稿! 清哑摇头道:“没有。” 江明辉听了一愣,道:“没有?” 清哑点点头。 郭大有在旁抢着道:“小妹天天忙织锦、做衣裳做鞋,这几天又要帮忙打年货,没一天歇的,哪有空!怎么,你有那些还不够用?” 江明辉一听这样忙,急忙道:“够用,够!” 心里不免不好意思起来,好像他指望上清哑了。 想着,忙歉意地对清哑解释道:“我也不是专门来拿图纸的,我是……那个,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做什么呢?” 清哑微笑道:“大扫除。” 江明辉又听愣了,对于这个词不甚领会。 然扫一眼搬在外面场地上搁着的家具物件,方明白他们在清扫屋子。难怪清哑头上包着头帕,腰间也系着围裙,其他人也都如此,桌上堆满了小物件,用包袱布盖着挡灰尘。 他便掳袖子帮忙,和清哑一块清扫、擦拭。 郭大有对郭大贵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帮一把。” 郭大贵竟能领会其用意,忙跟了过去。 郭大有并非厌弃或不信任江明辉,只是他已成亲,想的不免深远些:妹妹还小,和江明辉又情投意合,两人在一处甜甜蜜蜜的,若是一个不留心,卿卿我我起来,虽不至于出大事,总是不好。 私心里,他不希望小妹对江明辉用情太深。 当然,若成亲后再亲密就无事了。 因此,他令郭大贵在旁看着,有人在,他们总不至于太忘情。 江明辉一无所知,与郭家兄妹许多话说,乐而忘返。 然晌午吃饭的时候,郭守业对他道:“明辉,下午你家去吧。不是我赶你走,是不敢留你。年底最是事多,你家去帮一把也是好的,铺子的事也要跟你爹娘说说,叫长辈放心。等过了年你再来,那时闲,住几天也没事。” 江明辉脸红了,应道:“嗳,我也是准备下午就走的。” 清哑替他尴尬,因刚才他还说下午做什么什么,并无走的意思。 可她也不好留他,只好同情地瞄了他一眼。 江明辉面色很快恢复自然,对她一笑。 清哑诧异,不明白他何事高兴。 等饭后,他急匆匆收拾东西要走,一面悄悄对她道:“我回去挖些冬笋,明天送来。还有几幅竹编图,我上次叫哥哥帮你镶几扇屏风,估摸着做好了,我就拿来。你等着我!” 清哑听了微笑,也轻声道:“明天杀猪!” 江明辉听了眼睛一亮,振奋道:“我赶快些来吃晌午饭!” 两人相视而笑,于是爽快分别,郭大贵送他去渡头搭船走了。 江明辉到家后,向爹娘兄长回禀了铺子经营情况,又道在县城租了什么样的铺子,租金多少,将进出账目交代清楚,交回余银。 江老爹对儿子很满意,问他新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江明辉说要等正月十五以后。 江老爹道:“到时候你带竹根去。跟着你学,也能看铺子。” 竹根是他大伯的孙子,正跟他学手艺。 江明辉也想找个小二,堂侄竹根是个机灵的,便应下了。 此事商定,他爹又吩咐道:“家里才挖了些冬笋,还有些干货和肉,等你回来送去绿湾村你丈人家。定了新亲,就要送年礼。再说,清哑帮你那许多忙,咱们要晓得好歹。” 江明辉听了大喜,忙问“挖了多少笋?” 江老爹道:“忙的很,就你二哥和我昨儿挖了一天。” 江明辉忙道:“我再去挖些。” 江老爹道:“都这时候了,还挖什么?隔壁大头菜家,我听你蔡大娘说,也挖了不少冬笋要送给女婿。咱两家凑一堆也有一两百斤了,够他们过年吃的了。先就这样,等你回来再挖些,年后上门拜年的时候带过去,正月里吃还新鲜呢。” 江明辉一想也是,遂不再坚持。 当下,他看着爹娘收拾送给郭家的东西,一一装起来,有:两篓子冬笋、一条猪肉和一块猪板油、一大包干菌子、五斤干花生、五斤红豆、五十个鸡蛋,还有一卷红布,很是丰盛,不禁笑容满面。 忽想起什么,忙问大哥:“大哥,那屏风可做好了?” 江老大道:“做好了。” 江明辉道:“我明儿一块拿去。” 江大娘警惕地问:“什么屏风?” 江老大便道:“明辉帮他媳妇做的屏风。” 江大娘不悦道:“送这么些东西还不够,还要送屏风?那些画一幅值好多银子,送四扇屏风多少银子?你这也太败家了!你干脆把家搬到郭家算了。” 江明辉道:“娘,那是我做了送清哑的。” 江大娘道:“你做的就不值钱了?兄弟两人搭手,费那么些工夫,说送就送?” 江明辉无奈道:“清哑帮了我好大忙的。” 江大娘道:“帮什么忙?不就画了几幅画儿么!” 江老爹喝住他们,道:“他娘,清哑帮的忙可不小。咱们照着图编,省劲又省心,编出来还好看。明辉要送就送吧。” 江大娘撇嘴道:“说得她跟神仙一样。她画得再好,咱们不编出来,也变不成银子。” 江老爹瞪眼道:“她要不画,咱们就编不出这样好的来,也编不快!” 江明辉点头道:“娘,这么卖还是清哑帮我出的主意呢。” 江大娘也感谢清哑对江家的帮助,却极不忿给她这么高的评价。 说得好像她儿子是靠着媳妇才能出头的一样,那可不成! 回头见了亲家母,说起来她可不要矮一截? 她便质问道:“她画得再好,还不是明辉教她的!” 这点江老爹同意,也觉得清哑之所以能作出那些设计图,是得益于江明辉的指点,不然一个不懂篾匠的女娃儿,怎么会那个。 但他为人实诚,并不觉得这是应该的,依然感激清哑。 因对江大娘道:“你看我编了几十年,你画一个我瞧瞧。” 江大娘顿时哑口无言。 别说画那么复杂的设计图了,便是笔她也拿不稳。 因气得摔手道:“送,都送!送光了我也不管!” * 碎碎念:看过了,别忘了投推荐票给原野哟! i954 第37章 捣乱 江明辉见爹总算说得娘让步了,不敢再惹她生气,忙跑了。 当晚,他又知会蔡家,让准备好东西,明日一块走。 次日一大早,他便和大头菜一块摇船去了绿湾村。 到郭家,才是半上午。 郭家果真在杀年猪,又忙着打豆腐。 穿着油腻腻大褂的屠夫和郭大全站在场院当中说话,一个椭圆形长木桶摆在场院一角,是用来烫猪用的,人看了喜气,猪看了寒心;厨房里正烧热水准备烫猪;郭大有和郭大贵在支门板,等会好给猪开膛剖肚,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见他们来了,郭家兄弟忙下坡来水边接应。 一篓篓、一包包的东西搬上岸,堆了一堆。 屠夫问明是谁人送来的,忙恭维说江明辉人品好、家业好、郭家闺女好福气等等,郭守业两口子听得满脸笑容,很是觉得光彩。 江明辉亲自和郭大贵将那四扇屏风搬到楼上清哑房内。 一番斟酌后,将屏风摆在床前约三尺之地,隔出里外空间来。 清哑见那屏风下面立脚是以竹筒和竹篾编制而成,打磨得纹理细腻光滑,上部框内则镶嵌着梅、兰、竹、菊四幅竹丝画,正是她设计的,一眼看去,比木质屏风另有一种清新雅韵,心内十分欢喜。 “这是我编的。”江明辉轻声告诉她。 “谢谢!”清哑仰面对他道。 “谢什么!编得不好。等两年我手艺长进了,把这个不要了,我重新给你做好的。”他望着她许诺。 清哑便微笑点头。 “小妹不要了给我,我要。” 郭大贵稀罕地抚摸那屏风,爱不释手。 江明辉和清哑相视而笑。 江明辉心想,等将来他做开了,送给舅兄几扇屏风还不是好容易的事,怎会让他捡清哑的呢,不过这话眼下却不好说的。 这时,楼下传来猪叫声,开始杀猪了。 “走,下去帮忙。”郭大贵扯江明辉胳膊。 “我不敢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明辉不想干那活计,只想和清哑一块待着,因此不愿下去。 郭大贵死活拽了他下楼,清哑也跟着下来了。 外面场地上,郭家兄弟和大头菜已经绑了“嗷嗷”嚎叫的大肥猪准备宰杀,小娃们都围在一旁观看,清哑见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见江明辉死活不敢上前,替他解围道:“帮我剥笋。” 江明辉求之不得,便和她坐在廊檐下剥冬笋。 郭大贵无法,又想在廊下剥笋,众目睽睽之下,谅这小子也不敢拉小妹的手,所以就自顾上前帮忙去了。 江、郭二人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去看杀猪过程,只顾剥笋说话。 才剥了一个,江明辉就夺下清哑手上冬笋,拿起她一只手掌凑近了细看,一面道:“你别剥了,让我来。这笋子皮又硬又毛糙,把你手划破了,这点指甲也弄断了。” 清哑倒不知如何说了,便看着他剥。 江明辉便笑着告诉她,先只拿了这么多冬笋来,尽管吃,等回去他再挖,到正月初二来拜年的时候,再送一批来;又跟她说家里存了多少竹丝画,哥哥他们正加紧制作;又跟她细算在乌油镇一月赚了多少银子,等去霞照县开铺子,租金贵许多,不知结果如何,等等。 说得投入,不知不觉耳边清静起来。 原来,猪没叫了,连哼哼声也没了,已经杀了。 郭勤郭巧郭俭看完热闹,都轰然转移到廊下,各自霸住一副大小凳子,忙不迭写字。因清哑在旁,正好求她指点教导。 郭勤今天十分高兴,因为他可以问江明辉。 清哑今日教了一首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只因近日下了好几场雪,她便要教他们学这脍炙人口的名作。 郭勤老是记不住“绝”和“踪”字,便问江明辉。 江明辉倒爽快,逢问必答,都告诉他了。 郭勤很高兴,遂用心记诵,又低头抄写。 可是,那江明辉对着清哑竟有说不完的话。 先说编织竹丝画,后说店铺生意,再又说镇上趣事:什么谁家夜里忽然进了贼被他家狗咬伤啦,又什么谁家闺女出嫁的时候走在半路上轿子忽然坏了,把新娘子掉下来啦,又是谁家儿子看上了一姑娘,跪着给人磕头求亲啦…… 清哑听得目光闪闪,满心有趣。 郭勤三小也不由听住了,傻傻地望着明辉叔。 等一件事说完,刚才问的什么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他不得不再问一次。 可是江明辉正和清哑说得热乎呢。 郭勤也是知道好歹的,就想先等他说完了再问。 好容易等一段话说完,他赶紧问了。 江明辉就又告诉他一遍。 郭勤又开始记诵,翻着两眼望天,嘴里叽叽咕咕,使劲碾压,务必要让所念句子在心上留下深深的辙痕。 可是,旁边又传来江明辉说话声。 他不觉又竖起耳朵听,然后又忘了所念的。 几次下来,他忍无可忍了。 他可是打算认真学的。 逮着小姑教一遍容易嘛! 然自从江明辉来了以后,时刻不离小姑左右,废话一箩筐,他没法问也没法记,要怎么学? “明辉叔叔,你怎这么多话?”郭勤质问。 江明辉看着瞪视自己的小娃儿,有些不知所措。 “你别和小姑说话。我都没法读书了。”他道。 “我也是。”郭巧也指控。 “我也是。”郭俭也附和。 两个小的跟郭勤比,另有一番感受——被忽视的感受! 郭巧觉得,只要江明辉一来,跟前跟后紧随小姑,小姑便不像平常那样宠爱关注她和弟弟了;她写对了字、背会了句子,告诉小姑,她也心不在焉,不像以前露出满眼赞赏的神色;问她字,她也不大理会,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忍无可忍。 面对三个小娃儿的指控,江明辉脸涨成一块大红布。 见他这样,清哑也不好意思,无奈地和他对视。 侄儿女好学是好事,本着学习为先的原则,她示意江明辉去教他们,自己剥笋。 江明辉便将凳子挪到郭勤身边,一心教他们。 三小对这结果很满意,重新写的写、念的念。 可是,郭勤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那性子,心是散的,眼是花的。 他背诵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瞄一眼,便知那边猪已经烫好,刮得白白的,被抬到门板上开膛剖肚,且有村人来买肉了;鼻子耸一下,便闻见厨房传来煮豆浆的香气;自觉走神,忙收摄心神回到眼前诗句上,于是又忘了“绝”字怎么念,就要问江明辉,一抬眼,却见他正对着清哑嘴巴一开一合的做口型…… 他生气了,大喊“明辉叔叔!” 江明辉因见清哑剥了几个笋,弄断了两根指甲,心疼的很,就不要她剥了。然想起难缠的郭勤郭巧,忙又闭上嘴,扯了扯她衣袖,张嘴无声问“够了?” 清哑辨别唇语能力超强,一看就知道他说什么。 她摇摇头,表示还不够。 江明辉又问“还要剥多少?” 正忙着打哑语,就被郭勤喝断了。 他如同窃贼被逮个正着,脸迅速又涨红。 郭巧也发现了,目光鄙视地看着明辉叔叔—— 哼,说话就说话,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江明辉觉得十分无奈,拿三小无法可想。 这时,郭大贵跑过来,一把扯起他,道:“走,帮忙舀豆腐脑。要压豆腐了。” 江明辉再没有借口推辞,只得站起来。 临走前,犹牵挂刚才的事,问清哑“还不够,还要剥?” 是直接喊出来的,也不做口型打哑语了。 清哑点头,道:“要做豆腐包、豆腐饺子、炸糯米圆子……” 这些都要用到冬笋,所以要多剥些。 郭勤兄妹三个一听要做这么多好吃的,像豆腐包子和豆腐饺子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顿时精神大振,都丢下笔,跑来帮清哑剥笋。 江明辉看着清哑笑了,这才跟着郭大贵去厨房。 接下来,清哑一直在厨房里忙,调拌肉馅,做豆腐包子、豆腐饺子,揣糯米圆子。两个嫂子忙着做杀猪饭,请长辈吃。至下午,也来帮忙。一直忙到吃晚饭。 吃过晚饭大家又收拾半天,才坐下歇息。 当着许多人,江明辉自然不好跟清哑说知心话。 好容易等各自散去,清哑却没去三哥房里,而是上楼去了。 他又不能跟上去,徒自心焦,也无心和郭大贵说话,只好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在琴声中醒过来。 这个清晨便充满了春意。他闭眼听着,仿佛看见自己和清哑划着小船在荷叶丛中穿行,荷叶的青气、荷花的清香萦绕在鼻端,蝴蝶和蜻蜓在荷塘中翩翩飞舞…… 他一直等琴声停了才起床。 才穿衣梳洗完毕,清哑就来了。 她手上托着一件夹袍和一双鞋子,展开让他试。 夹袍外罩是圆领湖蓝底织锦长袍,上面织着一丛丛兰草,十分鲜明清雅。为方便拆洗,里面另用绸面和棉布做的夹层。还配了一条同色腰带,前面并排三个扣环,非金非玉,却是青竹做的。 江明辉惊喜道:“你叫我做这个扣,是做这个的!” 原来,那扣环是清哑画了样子,请他做,他回家叫大哥做的。 * 今天依然双更呢,求推荐收藏。 i954 第38章 虚荣 清哑含笑点头,“昨晚才赶好。” 江明辉这才明白,昨晚她早早上楼原来是赶衣裳。 清哑推他胳膊,示意他去试穿。 江明辉忙去床后换了出来,看着她问“怎么样?” 清哑上前,帮他系上腰带,整整衣领、扯扯衣襟,然后退一步端看,只见丰神俊朗一个少年,竟有几分大家公子味道。 郭大贵和大头菜在旁看了,都眼红羡慕不已。 郭大贵手捻着那衣料,嫉妒道:“我都没有,你倒先有了。” 江明辉又是欢喜又是尴尬,不知所措地看向清哑。 清哑歉意地对三哥笑笑,“下次帮你做。” 并非她见色忘亲,而是娘让她做的。 她那天织出这段锦,不知给三个哥哥谁做。 吴氏便说,谁也不做,给明辉做。 江家过年肯定要送年礼来,郭家要回礼,回衣裳鞋袜之类的,一来可展示闺女的手艺,二来亲手做的心意自然不一样,比其他东西更合适。 她这才帮江明辉做了。 这事郭大贵也知道,自不会埋怨妹妹,不过说说而已。 当下江明辉换下新衣,重穿上自己衣裳,出去吃饭。 饭后,郭家也将给江家的回礼打包装筐。 江家有肉来,郭家当然不能再送肉过去,因此送了一对红鲤鱼、一对桂花鱼,还有红枣,都是吉祥又实在之物;然后,吴氏又把昨日做的豆腐包子、豆腐饺子和油炸糯米肉圆子分别装了两斤,加上送江明辉的锦衣和鞋袜,这回礼也很体面。 给蔡家的年礼是一样的,只没有锦衣,而是蔡氏帮老娘做的一件棉布对襟褂子,鲤鱼也小些,豆腐包子等少一半。 一切打点妥当,江明辉便不得不上路了。 算起来,年初二他再来,也不过就隔两天工夫。 可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再来就是明年了。 江明辉和清哑便有些难以分别。 清哑还要好些,有爹娘、哥哥嫂子和可爱的侄儿女占据她生活,整天忙来忙去,热热闹闹准备过大年,这气氛对于她很新奇,所以和江明辉分开还不觉太失落。 江明辉一想到要离开清哑,心简直就空了,对于回家后种种皆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觉索然无味。 要是能跟清哑一块过年,那多好! 再不舍,也是要走的。 明天腊月二十九,就是过年了,因这年没有三十。 于是咬咬牙上了船,满腔萧索如同水乡冬日的田野。 回到家,他将郭家回礼拿给爹娘看。 江老爹夫妇见那对大红鲤鱼一样大小,极为难得,十分满意;再看那件锦衣,更是眼前一亮。说是一件,其实有两件:锦衣罩在外面,里面夹衣包括里外两层,一层绸布,一层棉布,中间铺了薄薄的棉花,还用细密的针线缝出大花纹,以固定棉花,防止乱窜。 江大娘手举着衣裳,里外翻转检查。 江老爹也在旁觑着眼看,叹道:“这锦是清哑织的?” 江明辉得意地点头。 江老爹又问:“衣裳也是她做的?” 江明辉道:“那当然。” 江老大摸着那腰带上的扣环道:“这个是我做的。” 江明辉忙道:“清哑说大哥做的好漂亮呢。” 江老大摸着头呵呵笑了。 江老爹道:“清哑手真巧!” 江明辉满心认同,心情稍好一些。 面对这些,江大娘也没话说,挑不出一点失礼。 但她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江家过去的礼也丰厚。 光那四扇屏风就值多少银子了? 她想,总算郭家还知眼色、会做人。 因大家只顾看这些,对豆腐包子、豆腐饺子等反没留心,想着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然等吃饭的时候热了一尝,原来都是掺了肉的,做法精细,味道更是妙,因此都赞不绝口。 江明辉便道:“别看就这点东西,那馅儿可是清哑弄了一下午的,有七八种料呢,剁得精细。豆腐包子用豆皮包的,包好了,还要在老汤里卤一遍;豆腐饺子填了馅,用一块块的小纱布包好压实在,不然容易散,然后再上蒸笼蒸……炸糯米圆子里面也有肉……” 众人这才明白,这几样也不是寻常的回礼。 江大娘当即要儿媳妇拿碗来,一样捡半碗起来。 江老爹忙问:“做什么?” 江大娘道:“送些给他二婶和五奶奶尝尝。” 江老大忙道:“娘,拢共才这么点,咱们自己吃还不够,还送人?” 江大娘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明辉媳妇家送的,叫他们都尝尝,也是个意思。敞开吃,有多少吃不完?你这么馋,回头过了年跟明辉一道去他岳丈家吃去。看人不笑话你!” 大家听了都笑了。 最后到底还是捡了些送了。 对于江大娘来说,越是这些东西好,越不能自个囫囵吃了,必须送给亲戚尝,然后让他们在村里传扬。 因为这不是吃东西,是吃脸面! 清哑做的衣裳等明辉穿出来,人家就会看见,看见了就会问;清哑做的吃的,若是不送给人尝,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听她吹当然不如亲口尝了体会深刻,所以她才要送。 这样方能让大家知道江家定了一门多好的亲事! 江大娘的目的达到了。 到正月初一,走家串户拜年的时候,毛竹坞传遍了江明辉的媳妇能干手巧,家底丰厚,人长得又好看,真是百里挑一! 跟绿湾村张家沾亲的那个表姐,人称“九姑婆”,对张、郭、李、江四家牵扯的来龙去脉颇为了解,心中自有一套见解。 因对江明辉身上的衣裳无法诋毁,对江家族亲吃过的东西也无法挑出意见——那做法她听都没听说过——于是认定郭家这样费心思给江家回礼,是上赶着求好的意思。 为何呢? 因为郭家闺女退过亲! 退过亲的人名声不好听,难嫁人。 几个婆子一块闲话时,不知不觉又说到这件事上。 九姑婆惊喳喳地对江大娘道:“到底是江家,要家底有家底,儿子又出息。怪道郭家那么热心,又是答应陪二十亩田,又是帮明辉做衣裳,又送吃的……生怕江家不肯答应亲事,拼命倒贴。要我说,这门亲江家是吃亏了些,到底郭家闺女退过亲的,名声不大好听,容易嫁不出去。你家明辉就不同了,求亲的踩破门槛。我说嫂子,你怎么不想想好就答应了呢?我认得两个闺女,比郭家的强许多。明辉要没说亲,我就能保媒。” 江大娘忙道:“退亲不怪郭家,是先头那家儿子不要脸。” 她维护清哑名声,就是维护江家名声。 若不然,难道承认江家娶了个不名誉的媳妇? 那不是自己打嘴巴么! 九姑婆神情僵了下,讪笑道:“郭家这也太热乎了。先前跟张家结亲的时候,可没说陪嫁二十亩。还有衣裳,那好的衣裳郭家儿子都没有呢,就舍得给明辉做。这不是倒贴是什么?” 对于这点,江大娘却没与她争辩。 人家倒贴求儿子,对江家来说是有脸面的事,所以不用否认。 江家送郭家丰厚年礼的事,她也大度地不说。 她只“谦虚”笑道:“郭家最疼闺女的。郭亲家最喜欢明辉,看得他跟亲儿子一样,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比我和他爹还看得重呢。我那儿媳妇也手巧,我们家做的竹丝画,都是她画出来的呢。” 她心里一热,便将这事说了出来。 九姑婆等人都睁大眼睛,都惊异万分。 待问明白怎么回事后,更加感叹。 因此,江大娘这一解释,不仅没消除传言,反而坐实了郭家拼命使手段倒贴以求嫁女的事实。 蔡大娘听说这事,不禁替女婿家辩解。 可她越辩解,人家越觉得她心虚,正是越描越黑。 这些事,郭家均一无所知。 一家人忙着过年,忙得脚不沾地,劲头十足。 今年虽有退亲的晦气,结局却是出人意料的好,因为换了个比原先还要好的女婿。只一想年初二新女婿登门,郭守业两口子就浑身是劲。 俗语说的好,“远是亲,近是瘟。”亲戚近了难免不那么亲香,就算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也抵不了相互间磕磕碰碰的。所以,往年张福田也要到郭家走新年,却不像今年江明辉给郭家人的期盼大。 在这样氛围下,清哑虽然有些思念前世的爸妈,碍于现实,却也只能认命,帮着娘和嫂子张罗年货。对于吃喝,她的见识自然不是郭家婆媳能比的,因此郭家今年比往年多做了许多新鲜稀奇的吃食和菜肴。 家里到处飘香,郭勤三个小的都乐疯了。 清哑每做出一样来,都要弄些给他们尝尝新。 蔡氏、阮氏见了欢喜,不住吩咐“别乱吃,当心年饱。” 然就算每样只尝一口,三个小的也吃了个肚儿圆。 大年下的,对于这情形吴氏很包容,没有呵斥孙子。清哑每做出一样新鲜吃的东西,她都会吩咐一声“把这样捡些收起来,明年女婿头一回走年,不能把剩碗碟摆出来招待。” 两个儿媳答应得脆脆的,各样东西都收了一份单放。 天黑后,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赶趟似的。正屋廊檐下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东西厢房门口也挂了。灯笼骨架是郭守业自己做的,买了红纸糊在外面。清哑还在每个灯笼上写了“平安”“富贵”等字样,虽然简单通俗,但对于农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一切就绪,十里八乡爆竹声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除旧迎新的过程轰轰烈烈,绝非清哑前世可比。 她只觉心中欣喜压不住往外冒,转身走进堂间。 祭祖的香案就摆在厅堂上方,她点了三炷香,跪下拜了三拜。 这是拜前世的爸妈,祝福他们平安,不要挂念她。 正虔诚地跪拜,就听外面有说话声,不似家人那样兴奋,带着些哀婉的恳求。她拜完了,便起身出去看究竟。 * 加更了,求推荐支持原野! i954 第39章 细妹 廊檐下,站着一个形容憔悴的妇人,衣衫破旧,牵着个黄瘦的小姑娘,正哽咽地对吴氏说话:“……当家的这一倒,吃了几服药,我们就扛不住了。上回借了东家两百文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还,不能总是借。细妹今年十二了,样样家务都会做,我就想,东家……要是想给小姐找个伺候的,她手脚还算伶俐……” 说到后来便没了声音,想是觉得惭愧。 这是郭家的佃户杨安平的媳妇和闺女。 郭家有两户佃农,另一户姓朱,叫朱顺。 清哑看向那个“细妹”,还真是人如其名,好细瘦的一个小女孩,全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润泽。 见她打量自己,细妹慌乱低头,自卑又瑟缩。 清哑心头有酸胀的感觉,冲淡了过年的喜悦。 吴氏叹了口气,招呼道:“杨家妹子,进屋坐吧。我看看这事……我跟他爹说说,总不能叫你年三十卖女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我们清哑也不是什么小姐,不要人伺候。她倒天天帮我做许多的事呢,比她嫂子都强。唉,我就当给儿女积积德,我再帮你一回。” 说着,扬声叫郭勤喊爷爷来。 郭守业父子正在西厢耳房整理东西。 那妇人不住口道谢,跟着吴氏进了堂间。 清哑没有跟进去。 落魄到这个地步,大年三十晚上要卖女儿,任谁都高兴不起来,也不愿被人围观打量。她就算没有恶意,站在那,细妹也会把自己与她做对比,岂不难堪! 她便站在廊下,就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和灯笼光芒看雪。 光影内,雪花兴奋地追逐飞舞,透着一股无声的热烈。 她一面看,一面竖着耳朵听屋里说话。 “……我是真心的,不是故意的赶在今晚上来借钱,叫东家过不安生年。东家就算好心,还能帮我们一辈子?总是我们没有田亩,平常还好,一有个三灾两病的,就熬不过去了。要是东家要了细妹,我们也能喘口气。不是我做娘的心狠,我们帮郭家种了这些年的地,晓得东家品行,说是卖女儿,细妹在郭家我们放心。要是换一家,不晓得好歹,我哪舍得……” 这时,郭守业从西厢过来了。 看见廊下的闺女,忙道:“站外头做什么?别冻了,快进去!” 清哑想了想,跟着他一块进了屋。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细妹,要听个清楚。 郭守业进去后,杨安平家的急忙站起来,叫“东家。” 郭守业看了她一眼,就在桌旁坐下了,问吴氏“什么事?” 吴氏就把杨安平媳妇的来意说了。 郭守业就沉吟起来。 佃农要交租、要交税,丰年才能得个温饱,遇上灾年或者生病等情形,卖儿女是经常见的。冬月里,杨安平不小心得了风寒,病倒了,谁知就走到这一步。 只不过,他看惯了世情冷暖,并不像清哑那般悲悯。 这世上穷人多的很,都这样悲悯哪里还有日子过。 甚至,他还看出了杨安平媳妇的一点小心思:把闺女卖到郭家,日子肯定比在杨家过的好;运气好的话,郭家图省事,说不定就把细妹许给郭大贵了;就算不许给郭大贵,跟着清哑学织锦学茶饭和女红,也不吃亏…… 然他自有打算:郭家不过将就能过,可不是呼奴使婢的人家。就是清哑,那么能干,细妹来了,还不知谁伺候谁呢。就算把细妹调教出来,清哑又要出嫁了。至于许给郭大贵,那不可能,他儿子又不是娶不上媳妇的人,怎么会买个童养媳呢。 想到这,他和吴氏交换了个目光。 两人几十年的夫妻,颇有灵犀。 吴氏便对杨安平媳妇笑道:“杨家妹子,你别急。谁这辈子还没个难过的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你们家也就老杨病了,才这样子。我借你一两银子,你先用着……” 正说到这,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清哑从东次间出来,手里拎了个篮子,满满一篮子东西,沉甸甸的。看得见的有豆腐、豆干、糯米肉圆子,还有一块肉;看不见的有两个纸包,不知包的什么;另外有个小瓦罐子,吴氏记得是装米糖的。 清哑走到杨安平媳妇面前,把篮子递给她。 杨安平媳妇哪里敢接,结巴道:“不能要!这怎么好拿的!” 一面把眼光去看吴氏和郭守业。 清哑便道:“爹,娘,明年让细妹来帮我。” 不是伺候,是帮。 细妹闻言抬头,瞪大眼睛看她。 清哑眼神安静,并没有施舍的宽容和怜悯。 莫名的,细妹忐忑的心就安宁下来。 吴氏不知如何说才好。 不答应,闺女没面子;答应,舍不得。 她便望向郭守业。 郭守业脑子急转,忽地醒悟过来,急忙道:“杨家妹子,你就收下这些东西吧,回去好好过个年。大全他娘,你再拿一两银子给她帮老杨看病用。”转向清哑又道:“清哑,你写个借据来。”再转向杨安平媳妇,“多的话不要说,先把年过了再说。明年我们家活计多,就叫细妹来帮忙,给工钱的。这不比你卖女儿强?” 杨安平媳妇不料有这番转变,呐呐道:“这……这怎么好?” 吴氏虽不知老头子什么心思,却很相信他,因此笑道:“我都敢借,你还不放心了?放心吧。这篮子东西是送你的,不用还的。你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回去做顿好吃的过年吧。” 杨安平媳妇这才相信是真的,拉着细妹就跪下磕头。 吴氏急忙扶了起来,一面对清哑使眼色,要她去写借据。 清哑便上楼去写了,半响转来,把张字纸递给郭守业。 杨安平媳妇深知郭家,要说大奸大恶那是不会,但两口子精明过人却是无人能及,否则也不能攒下这份家业了。今天平白送这些东西给她,可不是吴氏大方,全是她闺女的意思。 因此,她见清哑来了,拉着细妹又给清哑磕头。 清哑吓一跳,忙闪开来。 闪避间,碰见细妹目光。 怯生生的,却充满感激和信赖。 她便微微对她轻笑。 细妹也动了动嘴,羞怯地低头。 两人都很安静,交集无声无息。 这时候,杨安平媳妇的声音就传入耳中:“……姑娘写的字纸,我还能不信!东家也不是那欺压穷人的,我们哪一回不是这么摁的手印,从来没见郭家骗过人。” 原来是摁手印呢。 清哑没有再插嘴。 有借有还,这是常理。 爹娘平日是怎么俭省的,她都知道,所以并不充烂好人。 至于送杨家的那些东西,她自有理由说服爹娘。 吴氏见事完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因又对杨安平媳妇叮嘱道:“别的东西我就不说了,你都晓得怎么弄,就是这豆腐饺子和豆腐包子,最好用蒸笼蒸热了吃,别在水里死劲煮,煮烂了就没味道了。”想想又问,“你家里米还有吧?鱼总有的……” 杨安平媳妇急忙点头,道:“有……米。鱼也有。多谢东家了。” 又千恩万谢了许多遍,才挽着篮子,牵了细妹出去。 细妹回头看清哑。 清哑也看着她,依然没说话。 细妹就转过身去了。 她们在门口遇见阮氏,又寒暄几句,感谢一番,才走了。 阮氏等她母女走得看不见了,才对屋里道:“爹,娘,咱过年了。” 那郭守业正低声对吴氏说话,“……到时候要找许多人。细妹这样的,正好能帮忙。” 吴氏一边听,一边对外应道:“嗳,端菜吧。” 阮氏就回头去向厨房。 清哑听了爹的话,放下心,也跟着去了。 这里,吴氏失悔道:“你不早说!要是这样,不如把细妹买下来,用起来才好放心。” 郭守业斜了她一眼,道:“用的人多呢,靠细妹一个顶什么用!杨安平现在有难处,咱能帮的也帮了,挺不挺得过去就看他运气。——我看八成挺不过去。要是挺过去了,他总记得郭家恩情,将来干活也尽心;要是挺不过去,还得卖细妹,那时候咱再买了那丫头,他也没话好说,对咱们只有更感激的。不单杨家,这村里村外的,往后见了你都要多些笑脸相迎。咱们要办大事,总要收几个贴心人……” 他一面说,吴氏不住点头。 说话间,儿孙都到正屋来了,个个喜气洋洋。 清哑和嫂嫂将菜一碗碗往桌上端,很快摆满。 吴氏心里揣着美好前景,眼前年夜饭又如此丰盛,感觉浑身上下都被火红的日子点燃了,沸腾喧嚣。因大声笑问:“老大媳妇,可煮了甜酒?今晚上我们女人家也要喝些酒。就喝甜酒。叫娃们也喝点。热乎乎的喝了暖和身子。” 蔡氏忙笑道:“煮了,煮了的。” 吴氏就起身,风风火火地指挥安排。 一时菜上齐了,大家入座。 四方的大桌子,老两口坐在最上方,郭大全两口子坐在右手边,郭大有两口子坐在左手边,郭大贵和清哑坐在下首,连娃们都上了桌,安插在三个桌角,围得满满当当。 开席前,郭大全出去了。 一通鞭炮响后,这才回来入席举筷。 对着一桌菜,清哑一点不觉得腻,竟然很有食欲;又想起细妹刚才的样子,肯定吃不到这样好的年夜饭的;再想想郭家也不是每年的年夜饭都这样丰盛的,更别提平常了,她就觉得食欲更加旺盛,每样菜看在眼里都是那么诱人。 *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今天还有加更,投票支持原野吧。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在赶情节。因为前面的铺垫不能省,但是我可以赶在上架前发给你们。偷笑:不要太感动了! i954 第40章 新衣 洁白嫩脆的冬芹是她的最爱,吃完了还余香满口。 这菜种起来费时费力,采洗的时候更费力,在寒冬腊月尤其珍贵,郭家也不是天天吃的。 直到前两天她才知道,冬芹是皇宫贡品。 因为水土的关系,别的地方种不出来,或种了也不好,只有霞照县出产的最好,所以被列为贡菜。往年郭家都是卖的,今年因为她出事,好容易又说了一门亲,江明辉这个女婿也常上门,她又特别爱吃冬芹,所以一棵也没卖过。 想起这点,她就觉得这冬芹特别甜。 冬笋红烧肉自不必说,冬笋也是她最爱,吃了又吃。 炒三丝也不平常,是用青椒、红椒和冬笋炒肉丝。这辣椒可不是大棚种出来的,是吴氏在柴房角落圈了个栅栏,用草灰储藏的秋辣椒,有些辣,但很开胃,佐饭最合适。 清蒸桂花鱼的肉就跟蒜瓣似的,又嫩又滑,不可不吃;炖老鸡是清哑亲自处理的,肥油都剔除了,又加了几个红枣,放了些冬笋,汤色清亮,最是滋补;粉蒸肉是二嫂做的,很香;糖醋鲤鱼是清哑做的,酸甜嫩滑;红烧鸭子是大嫂做的,若是平常大家自然抢着吃,不过搁在今晚的桌上并不出彩…… 那碗猪颈肉是吴氏做的,拌了些酸笋和细葱,看上去不错。 清哑搛了一块尝了,咸津津的十分有嚼头,不禁眼睛一亮。 “怪道人都喜欢吃猪头肉下酒。” 从不吃猪头肉、嫌弃那东西脏的清哑没想到娘有这般手艺。 她情不自禁端起面前的米酒喝了一口,腮颊立即染上一抹酡红。 旁边的郭大贵笑道:“小妹,别看这是甜酒,也醉人的。” 郭大有忙道:“有什么要紧,待会早些睡就是了。” 郭大贵听见二哥这样说,忙端起自己的杯子邀妹妹再喝。 清哑便端碗和他相碰。 郭大全笑着和郭大有也来凑趣,兄妹几个同干了。 清哑喝了半碗米酒,忙又搛了一块猪颈肉吃了。 因见爹爹郭守业笑眯眯地看着她,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一向清淡的她居然又是酒又是肉,若是前世爸妈见了怕是要震惊。 吴氏笑容满面地对她道:“这个咸,你少吃些。今晚上菜多,先捡新鲜的吃。像炒菜和蒸鱼那些剩了再热一遍,就不好了,没味道,最好吃完;猪颈肉那些不要紧,吃不完能放,明儿蒸了再吃。” 说完,帮她从砂锅里舀了一勺豆腐青菜。 这菜看似平常,但清哑放了些蛋饺和糯米肉圆子在里面,那汤汁就十分鲜美浓稠,经过冬雪的青菜都炖烂了,鲜甜可口。 清哑吃了觉得十分好,忙帮一边的巧儿也舀了些。 这是怕她乱吃肉食积了食,这个吃多些没事。 郭巧甜甜道:“小姑,我饱了。” 郭捡也叫“我也吃饱了。” 碗一推,就要下桌。 从下午开始,他们就不停吃,小肚子哪里能撑得住。 清哑听了微怔,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也吃多了。 可是,桌上还有好些菜她都没来得及伸筷子呢。 郭大全看着妹妹笑道:“吃不下了吧?你们能吃多少!” 说笑间,和郭大有碰了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父子喝的是黄酒,连蔡氏也喝的是黄酒。 大人和小娃儿不一样,一年到头十分辛苦,自是能吃能喝。好容易赶上年三十晚上丰盛的酒菜,又不用操心田间地头的事,接下来半个月也悠闲,整个身心便放松了,儿子敬老子、弟弟敬哥哥、媳妇帮斟酒,你来我往的,十分热闹、温馨。边吃边喝,转眼那些菜就去了一半。 等清哑下桌的时候,有些碗都见底了。 她有些踌躇,要不要炒些热菜加上来呢? 吴氏看她神情,忙推她道:“你歇着去,我们慢慢吃。还有这许多菜,还不够吃?” 二嫂阮氏也道:“小妹你去,添菜有我呢。” 蔡氏听了,不顾嘴里还有东西,忙也道:“还有我!” 清哑这才罢了。 她拘着侄儿们不让出去,怕刚吃饱再吹冷风凉了胃。 三小想着明天就能穿新衣裳去拜年,笑着在几间屋子窜来窜去。 清哑看着他们微笑,忽然便思念起江明辉来。 这感觉牵牵绊绊、甜蜜中夹杂着惆怅。 惆怅,让新年的喜悦变得不再纯粹。 后来给压碎钱、家人说些什么,她都没有留心。 外面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也不再吸引她。 她觉得有些疲倦,便早早洗了睡了。 “这几天累了,早些睡。把精神养好,不然等明辉来了,肯定要玩到很晚,到时候没精力支持。”入梦前她想。 次日清晨,她是在郭巧的拼命推搡下醒来的。 天还没亮,可是小女娃已经迫不及待要起床了。 因为清哑为她和郭俭都做了十分漂亮的新衣裳。 清哑不忍侄女失望,便起床为她梳洗。 一番忙碌后,姑侄两个下了楼,看呆了郭家一干人。 清哑不必说,大家已经习惯了她安静的气质。 让人震惊的是郭巧。 小女娃穿着清哑织出来的样品做的衣裙:窄窄的粉色玫瑰花小袄,立领,从领口开斜襟到腋下,在腰侧合拢。斜襟上三枚扣子,是用黑络子盘成梅花式,乍看去,好像一只老梅从腋下横空伸出,斜伸到胸前,枝头三朵花儿盛开。下身是银灰色的裙子,裙角一圈粉色玫瑰,上下相应,极为典雅。 她昂首挺胸,轻盈地迈步,整一个缩小版的淑女。 见众人张大嘴巴呆呆地看她,郭巧居然有些羞怯。 阮氏走上前,低头看那裙子,不相信道:“这灰的……也不难看!” 清哑织这花色的时候,她说太老气了。 谁知这么配起来,一点不老气。 岂止不老气,还别有一番气韵。 吴氏等人便围着郭巧又是笑又是赞。 郭大有觉得闺女实在太可爱,想要抱她。 郭巧一扭身躲开,“把衣裳弄皱了。” 众人都笑起来。 正在这时,郭勤郭俭大叫着跑进来。 郭俭一身小公子的装扮再次让大家惊叹不绝。 郭勤因为身量高些,没有合适的布料,因此只做了棉布衣裳,嘴撅老高,直说小姑偏心。 一家人兴高采烈的时候,都忘记他们这身打扮太惹眼。 天空依然下着雪,吃了早饭,只有郭家父子带郭勤郭俭出去拜年,她婆媳母女都留在家。郭巧也没去,她穿得俏伶伶的,若是要出去,须得加一件披风,还要带上帽子、围巾,不然会受寒的。 阮氏不让她出去,说怕把衣裳弄脏了。 于是,清哑便带她到楼上房里,教她认字。 教了几个,她便让她自己记、自己写,她则静静地坐到窗前看窗外的飞雪,顺便想江明辉。 巧儿记了几个字,便被楼下响动吸引了——有人来拜年。 她忙丢下笔,跑到房门口对楼下张望。 看一会,兴奋地回来告诉清哑:“是三奶奶家的小叔来了。” 清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紧跟着,人不断地来拜年,郭巧不断地跑到门口向下看。 清哑看着她有些恍惚:这么小,又穿了漂亮衣裳,却不让她出去,好比锦衣夜行,她不心痒才怪呢。小孩子,都是渴望人注目的。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第一次上幼稚园,小朋友们见她模样可爱,都找她玩。然无论怎样交流,她都不能开口,他们惊奇不已。从此,看她的目光就异样了。 她自尊受挫,不想去幼稚园了。 她心里难过,妈妈更难过。 她曾经看见妈妈一个人躲在房里哭。 那时候,她不理解妈妈的感受。 很久以后,她看了一个电视剧,女主角拼命想生孩子,却老怀不上。她丈夫劝她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潇洒的很,想过二人世界,好多人都没有孩子。妻子哭着说,能生不生那才叫潇洒,不会生那是缺陷! 她便怔住了。 她的爸爸妈妈,有才貌有气质有文化有修养,感情又好,在别人眼里郎才女貌、完美无缺,却生了个哑巴,这恐怕是他们不能容忍的缺陷吧! 在别人为名为利忙碌不休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愿望只不过希望女儿能开口说话。他们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可以笨一点、丑一点,只要能跑会跳、会说会笑。 说话而已,对别人来说好平常的事,她却做不到。 讲“潇洒”,谈何容易! 有些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能体会那感觉。 …… 她慢慢起身,走到门口,将郭巧牵回来。 在桌前坐下,将她抱坐在腿上,轻声道:“明天晴了,我们出去玩。让大家都看你的新衣裳。” 郭巧喜悦极了,一仰头,和她脸挨脸,“嗯。今天不出去。外面下雪,把新衣裳弄脏了,不好看。” 清哑点头,将笔塞进她手里握住,教她写字。 “光穿的好看不行,还要学本领,别人才夸。” 写了一会,她轻声教导她。 郭巧听进去了,认真写字,不再受楼下嘈杂声影响。 待三婶家的堂妹郭盼弟来拜年,姑侄两个才收了摊子。 * 加更求推荐、收藏,谢谢朋友们支持! i954 第41章 嫌隙 郭盼弟看见郭巧的衣裳,稀罕得要命。 听说是清哑织出来的,立即嚷着要教她。 一旁的吴氏和阮氏愣住了,这才想起招眼的麻烦。 阮氏正想如何回,就听清哑道:“上回教的你会了?” 郭盼弟一扭身子,不好意思道:“还不熟。” 她明白了清哑的意思:贪多嚼不烂。 她才学织锦没两年,哪里能像清哑那样,会自己设计呢。 见她不再坚持,吴氏和阮氏都松了口气。 因又有人来,清哑便带郭盼弟到楼上去坐。 郭盼弟悄声告诉她,李红枣和张福田回家过年了。张家和李家在人前显摆的很,说的他们在城里赚大钱一样。 “清哑姐姐,要是你去了,肯定比红枣赚得多。她那手艺算什么!” 盼弟气鼓鼓地,使劲踩踏李红枣。 因为李红枣含糊跟人说,张福田不喜欢清哑,所以才和她好的。盼弟不敢把这话告诉清哑,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清哑不想说这话题,便问“水芹呢?” 郭盼弟摇头道:“不晓得。在家吧。我当然先来给大伯娘拜年。要不等会我们去找她?” 清哑摇头。 她不想去别人家。 郭盼弟又凑近她说了一桩秘密,“水芹娘想跟你们家结亲呢。” 见清哑愣神,她补充道:“就是三哥,大贵。” 清哑便明白了,陈水芹家看上郭大贵了。 “我娘说,大伯娘不乐意。” 郭清哑感觉怪怪的,她身为妹妹,怎么没听说这回事呢。 正想着,下面又来人了,是杨安平媳妇带细妹来磕头道谢。 女娃儿多在家里忙,所以郭盼弟没见过细妹,待听下面“细妹细妹”地叫,弄明白后,失声笑道:“细妹?还真是细妹!细细的妹子!一阵风都能刮走。” 巧儿跟着笑,只有清哑没出声。 她堂姊妹说些闲话,不觉就到了晌午。 郭家男人在里正家吃饭,吴氏就留了郭盼弟吃饭。 如此混了一天,就到了年初二,天光放晴。 一大早,郭大全两口子就忙着去毛竹坞。 一来蔡氏娘家就剩母子两个,做女婿的于情于理都要早去探望;二来江明辉虽然说年初二来郭家,倘或有意外情况来不了呢?郭大全两口子去毛竹坞一趟,心里也好有个数,反正晚上就回来,江明辉来也好,不来也好,横竖耽搁不了事。 他两口子带着郭勤郭俭,摇自家乌篷船往毛竹坞去。 阮氏在年前跟娘家说好了,今年有新亲上门,要晚些日子回娘家。 吴氏很满意她的识趣,说等初十后让她回娘家住几日。 至午后,江明辉便来了。 穿着清哑为他做的湖蓝色锦衣,俊秀非常。 看见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清哑,映着身后屋顶上的积雪,静谧得好像一副美人画,他急切的心情便沉淀下来,露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有了他,清哑这闲坐吃喝的日子也趣味盎然起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出声,但看着他和巧儿逗趣,不时地看看她,使个眼色,又笑吟吟地问她些没要紧的话,怎么样都甜蜜、都自在,浑不知明日有愁烦。 郭大全一家四口是天快黑了到家的。 见面说话一团喜气,等吃过晚饭,江明辉、郭大贵、清哑和郭勤几个小的去了大贵房中玩游戏,他才和蔡氏将在毛竹坞听见的流言告诉爹娘和郭大有夫妻,蔡氏愤愤地在一旁添油加醋。 郭守业听了顿时沉脸。 吴氏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晓得那死婆娘不安分!” 又问蔡氏,“她这性子,怎没听你和你娘说?” 语气颇有怨怪的意思。 蔡氏忙道:“哎呀娘,往年她不这样的!” 郭守业沉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不都是和张家退亲闹的,他们以为我们等急嫁女儿呢。江家婆娘死要脸面,得了便宜卖乖,故意让人家说。” 郭大有和郭大全对视一眼,道:“我看是钱闹的。” 郭守业夫妇都诧异地看向他。 郭大有轻声道:“清哑不该画那些画给明辉。” 吴氏听了更是气得心口疼。 她心里把江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怪她不知好歹。 郭大全问弟弟:“你叫清哑别画给他了,清哑听了没?” 郭大有点头道:“听了,没画了。” 郭守业见吴氏眼神闪烁,晓得她要强性子的,郑重叮嘱道:“你别跟那江婆娘一样不晓得好歹,误了清哑。明辉可是个好娃儿。先忍一忍,等将来他们成亲了,咱们再想法子帮衬,叫他们小两口单过。眼下……” 他说着沉思,以他的脾气,也是吞不下这口气的。 郭大有插话道:“眼下我们什么都别说。成亲以前,清哑都不许帮明辉画稿子。要是县城的铺子开张后生意好,那时候江家自然要求上门来;要是生意不好,更不用画,落得自在。生意好的话,他们再要清哑画画,就要提条件,把话说在明处。到时候看江婆子怎么样。” 郭守业和吴氏等人都听得眼睛发亮,都笑了。 阮氏道:“这法子好,不声不响逼他们来求。” 蔡氏问:“要是生意不好呢?” 郭大全“哼”了一声道:“生意肯定好——瞧明辉在镇上怎么样就晓得了。年前他才有几幅好画,都不成个样子!” 郭大有也点头附和。 “就这样。”郭守业吩咐道,“你们别在明辉跟前摆脸子。” 众人都答应了。 吴氏特别叮嘱蔡氏:“你管好嘴巴,别乱说。” 蔡氏连连答应。 当下众人装着没事一样,也不跟江明辉说。 第二天,郭家请本家亲戚来陪新姑爷吃饭。 来了许多人,席间,郭里正等人把江明辉夸了又夸,弄得他脸都红了。喝了些酒,瞅了个空跑去外面廊下,对清哑说,“我们村的人都夸你针线好,手巧,说我穿了这衣裳比富家公子还体面呢。”神情颇为得意,染了胭脂一样的面色,别有韵味。 清哑安静地看着他,眼中透出喜悦的光芒。 江明辉就觉得心痒痒的,既心满意足,又有些不足。 心满意足是因为眼前的美好;不足则是怕它太短暂、流逝太快。因叹气道:“唉,过几天就要去县城了。爹和大哥都叫我早些去。去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常来了。” 清哑想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然习惯使然,心里想到了,嘴巴却忘记说出来,但她目光比往常柔和,江明辉却看懂了——她在安慰他呢。 “你可会想我?”他问。 清哑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江明辉更加欢喜。 人都觉得她不说话心思难猜,只有他知道她的纯善。 “我用心挣钱,早些接你过门。” 他压低声音对她道。 清哑却摇头。 这一回,江明辉没弄懂她的意思。 可他来不及问了,郭大全出来叫他进去。 ※ 江明辉在郭家待了三天,不好意思再待,回去了。 然他在家不过住了一晚上,就熬不住了,借口跟清哑琢磨竹丝画,又到郭家来了。 这一回,又住了三天才回去。 走时和清哑依依不舍。 他是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 清哑是万语千言说不出口。 然终究还是要走的,还有好些事等着他呢。 几乎是一上船,他的思念就开始汹涌。 待回到家,因见他空着手,一张图稿都没带回去,江大娘不高兴了,问他,他说清哑忙,没空画。他说的实情,他们两个说悄悄话都来不及,哪里有空画图稿! 江大娘很生气,说画一幅画要多少时候,就忙成那样。 江明辉听了很无语,加上心情不好,懒得跟她说,避开了。 江大娘便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郭家什么想法。 正月十五过后,江明辉便带着小堂侄竹根去了霞照县。江家老大和老二也都跟着去了,因为要押送货物,也顺便认路。下回还要送货呢,以后这条路要常走的。 兄弟几个怀揣憧憬,忐忑不安地来到陌生的城镇。 霞照县既是南北通衢要道,也是水路重镇。 朝廷在此设锦署衙门、开织锦大会,是英武年间的事。 英武帝乃历史上少见的英明睿智帝王,其雄才大略远超历朝君主,最是敢破旧革新,开创了许多利国利民的举措。 当年,锦署衙门被权贵把持,官造衙门沦为权贵敛财之地,他便下旨废除了官造,改从民间选拔实力雄厚、技术优秀的锦商为皇商。 织锦大会由此产生。 逐利乃人之本性,这也不能避免官商勾结。 但天下锦商都参与竞争,角逐的结果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破除了一家独大的局面,锦署长官和权贵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安排随便什么人接掌织造生意。 十来家实力雄厚、技术优秀的锦商便脱颖而出,成为皇商。在他们下面,更有一批二流、三流的锦商汲汲营营,一个不慎,就会被代替,成为昨日黄花。上要应对朝廷权贵和官员,下要防范同行竞争,因此各家无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历经百年风霜,数家锦商成为织锦世家,底蕴丰厚。 即便是朝廷权贵,也不能轻易动摇他们的根本。 不仅因为他们每一家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更因为他们与普通商贾相比,虽也逐利,却多了些内涵,以诗书充实根本,提高织锦的品味,不是等闲商家可比。 因此这行便不是有钱有权就可以插手的生意了。 霞照县云集了天下锦商,越来越昌盛,附近的紫砂、漆器、竹器和南方的瓷器也逐渐汇集过来,硬是把个小小的县城发展成为水陆重镇,其繁华富庶便是州府治地也比不上。 江明辉就好像一滴水,融入这富贵繁华温柔乡中。 这滴水却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兴起了小小的浪花。 * 谢谢各位的打赏、评价、推荐(*^__^*)!进入新剧情了,下午还加更! i954 第42章 相遇 江家新铺子名“江竹斋”,是清哑写的,然后绘成图样,江家按图编织出来,镶嵌在一竹制的匾框内,不同与其他商铺裱糊的匾牌。 江竹斋虽卖竹器,竹丝画却是独一无二的,一时间门庭若市。 才开张没两日,便做了近百两的生意,江明辉喜上眉梢。 他暗想,来县城开铺子是对了,这里遍地都是有钱人。 这日,他正和竹根在铺子内打理,外面传来娇声嫩语。 “姑娘快看,这铺子怪雅致的。” “咦,我瞧这那条幅好像和方少爷送姑娘的差不多。” 说话间,一群人就走进铺子。 江明辉忙打叠起笑脸迎上前去。 只见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戴帷帽的绿衣女子,轻纱覆面,虽看不清面容,但其体态娇柔,仿佛早春新发的嫩叶,清新妩媚兼具。 他忙殷切道:“姑娘想买竹器吗?小号的竹器和别家不同的,有家传的竹丝画,做屏风摆件最是雅致,霞照县只此一家……” 谢吟风闻声看向他,见是一俊秀少年,齿白唇红,不由凝目。 江明辉感觉流光婉转,透纱而出,不觉脸就红了。 又怕失礼,强撑着维持待客模样,手心却在冒汗。 谢吟风察觉他拘谨,觉得有趣,莞尔一笑。 “只此一家?我家里就有一幅,听说是在乌油镇买的。” 她的声音也是娇柔婉转,十分好听。 江明辉大喜道:“乌油镇那铺子就是我家开的。年前关了,搬来了这里。我们才开张两天呢。现在有好些新样式的竹器,比以前货多。” 谢吟风点点头,转开目光,在铺子里转悠起来。 江明辉迎上来的时候,谢吟风身后有一女子惊愕不已。 竟然是李红枣。 原来,李红枣就在谢家工坊织锦。 谢吟风见她手艺不错,又喜欢她言谈爽利,有意培养她,让她陪着出来逛。也不是闲逛的,多看看,长些见识,对她提高织锦技艺只有好处。 谁知一来就碰见了江明辉。 李红枣心里七上八下,惊疑不定。 所幸她认识江明辉,江明辉却不认得她。 当下,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一边思索。 再说谢吟风,她是前文所提方初的未婚妻谢吟月的堂妹,织锦世家谢家二房的女儿。去年,方初买了江明辉一幅竹丝画,向谢家姐妹展示。谢吟风十分喜欢,托堂姐的面子讨了来,让方初自己回乌油镇再买去。 谁知这卖家将店铺开到霞照县城来了,她暗道出来的巧。 当下,她细细观看。遂发现各色竹器都精致非凡,竹丝画也比方初送她的要强好多,越看越喜欢,当即就买了团扇、花篮、悬挂的风铃等许多小物件,还有竖着架起来的竹碟——不能装东西,而是将竹丝小画嵌在荷叶式竹框中,放在博古架一类的地方当摆设,十分别致。 竹根忙着将她挑选的物件包起来,等归总一块算账。 江明辉见谢吟风盯着一扇竹丝花卉插屏看,忙道:“这插屏编起来很费工夫,要贵些,得……一百五十两银子。” 他说着,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也不知这价格是否合适。 这是铺子里的大件了,还没卖出去一件呢。 谢吟风却不露一点异色,道:“确实精致。当得起。” 旁边有大丫鬟笑道:“比方大少爷送的那幅还要好。” 谢吟风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 很随意地,她吩咐“这个要了。” 丫鬟就对江明辉道:“先抬下去,省得别人看了要买,争起来就不好了。等会结了账,我给你个住址,和那些一并送到我们家去。” 江明辉大喜,知道碰见了行家,还是富家。 他强忍激动的心情,对谢吟风道:“姑娘既喜欢这个,就请移步里间瞧瞧去。里面都是大件,地方不够,又怕人多手杂,碰坏了,就单设了一处地方摆着。” 谢吟风听说后一笑,意味深长道:“是怕人不识货吧?” 江明辉被她说破心思,脸又红了。 谢吟风见他如此面嫩,越发觉得有趣,轻笑出声来。 她跟着江明辉走进后面套间内,顿时被满屋挂的、摆的画和屏风晃花了眼,加上各种精致竹椅、摇椅、各式几案和贵妃竹榻等,都镶嵌了或粗豪或细腻的竹丝画,精美异常。 她一一细细观看,遇见合心意的,就吩咐要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买了近千两银子的货。 江明辉虽然欢喜,也代她着急—— 银子再多,也不能这么个用法呀! 再说,他才开张呢,若是名声还没传开,就让她一家将货都给买去了,那他还做什么生意? 想毕,他上前小心道:“姑娘,这只是头批货,我们家还在赶做好的。姑娘不妨等一等,等新货到了,再告诉姑娘来挑好的。” 谢吟风这才醒悟,算了算,自己确实买了不少。 因隔着面纱对他轻笑道:“掌柜的是否嫌我把货买光了,不利于打响名声?这个你放心。我是真的喜欢这些,既买了,就会帮你向亲友们传扬。你就等着客人上门吧。不过说好了,要是再有好的来,你可要第一个告诉我才行。” 江明辉没想到她这样玲珑心思,当即承诺道:“姑娘放心,再有好的来,我第一个告诉姑娘去。” 谢吟风不知为何,又轻笑起来。 这才罢了,让他收拾了结账。 这一算,总共花了九百八十两银子。 几乎所有精细的大件都被她给挑走了。 因为大幅竹丝画太费精力和工夫,总共也就四五件而已。 江明辉真是又开心又发愁。 开心有个好的开端,发愁接下来若是有人也要这样的,他可拿什么来卖呢? 谢吟风不知他的愁烦,吩咐丫鬟锦屏付账。 锦屏付过银子,留下谢家地址,叫江明辉将东西送去。 李红枣在旁看着这一幕,神思有些恍惚。 她累死累活,每月工银七八两,一年不过百两,也只是江明辉这笔生意的零头。张家和李家却像她攀了大富贵一样,喜得逢人便告诉。若他们知道江明辉的生意如此兴隆,会怎样? 她的心便如落在了油锅中,焦灼难耐。 她不相信郭清哑真的如此好命! 正想着,忽听谢吟风问“只有你二人在此?” 江明辉忙道:“是,就在下和一个小侄在这张罗。” 谢吟风就对锦屏道:“他们人少,怕是没车也没工夫送货,况又是才来的,不熟悉城里道路。你去吩咐一声,叫个妈妈回家要辆车来,好生将这些装了送回去,还稳当呢。省得他们七撞八转的,若是碰坏了那一件,可是失悔来不及了。” 锦屏道:“姑娘说的是。” 一面走出去吩咐了。 江明辉见她如此体贴人意,感激不尽,再三称谢。 谢吟风隔着面纱,深深地看了他一会,才转身走出店铺。 李红枣心中一动,扫了江明辉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送走这批人,江明辉转身,对着竹根呵呵地笑了起来。 竹根也蹦了起来,嚷道:“小叔,这可怎么办?都快卖完了!” 他竟也是和江明辉一样的担心。 江明辉道:“别急,我想想。我想想。” 转了两圈,还没想出个一二五来,又有客人进来了。 他忙丢开心思,迎上去招呼。 …… 一天下来,铺子空了一小半。 此后两天,又接连卖出不少。 江竹斋的生意越来越好、名气也渐渐传开了。 江明辉不得不正视货源供应问题。 他想出一个法子,将压箱底的一套六扇屏风摆了出来,却不对外卖,而是留着镇店,以此为引子,让客人下单制作。 隔了两日,谢吟风又来了,还带着李红枣。 来得这样勤,谢吟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在家的时候,她眼前总是浮现江明辉俊面飞红的模样,惦记江竹斋各色清雅的物件。今日原本是出来看绣品的,却不自觉的又走到江竹斋来了。 她想了个借口正要说,便看见那六扇屏风,不禁瞪大眼睛——春天的杨柳、夏天的荷叶、秋天的红枫、冬天的梅花,外加松柏两样四季常青树,说不出的清韵别致,不像木质屏风那般厚重古雅。 看了一遍,她转向江明辉。 隔着面纱,江明辉也能感受那灼灼目光。 他不禁心虚起来,结巴道:“这个……原先没地方摆,就……就没拿出来。姑娘要是喜欢……” “买了!” 谢吟风轻轻吐出两个字,十分坚定。 江明辉急了,忙道:“姑娘,这个……是不卖的。” 说完了,垂眸不敢看她,生恐她怪自己。 谢吟风没说话,一旁锦屏不乐意了,呱啦呱啦甩出一串又响又脆的话:“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枉我们这样照顾你生意,还在亲友面前帮你传扬。这两天是不是来了好多人?那都是听了我们的话才来的——”江明辉听她将功劳都揽去,愈发冒汗——“你有好的不拿出来就罢了,拿出来了,我们看见了,怎么不卖?又不是不给银子。难道我们白要你的?买,是买!别像剜了你的心头肉一样!” 江明辉张口结舌,一时无法应答。 谢吟风见他这样,示意锦屏退后。 “这屏风公子为何不卖?可有个缘故?” 她轻声问,也不知怎的,就改口叫他公子。 i954 第43章 怨怼 江明辉见她肯听解释,松了口气,便将货物不够,他怕铺子里没有货让客人挑选,因此凡这些大件的都改为下单定做的缘故说了一遍。 谢吟风便问:“这套屏风定做需要多长时候?” 江明辉道:“要三个月。” 这套屏风是他爹亲自做的,不多不少整整做了三个月。 清哑告诉他,整套定价要一千两银子。 谢吟风听见需要这么长时间,很是踌躇。 江明辉看不清她脸,观其神态也知她嫌太慢了,遂诚恳道:“姑娘,这竹丝画制作很不容易,跟姑娘们绣花一样费心思——”锦屏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江明辉又红了脸,强自镇定说下去——“一般手艺不精的做不出来。若不然,有钱赚谁会嫌多,那也要我们能做出来才成。虽说我摆出来就是卖的,但姑娘买走了,我拿什么给人瞧呢?我才开张几天呢。铺子里没东西,我怎么做生意?也是我没经验,原没想到这么好卖的。我先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说着说着,竟像跟她诉苦似的唠叨起自己的难处来。 面纱下,谢吟风止不住笑意吟吟。 “公子初来乍到的,既有这些难处,我也不能不体念,那就下单定做吧。”她道,“我也不是很急着要。没事的时候过来瞧瞧到货没有,也方便的很。”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江明辉大喜,连声道:“这个不怕,等货到了,我去告诉姑娘。” 谢吟风脸一热,没应声。 李红枣不动声色地细看屏风,却一直暗中关注二人动静。 见他们言来语往,心中模糊有了个念头生成,只不具体。 当下,锦屏先付了一半定金,江明辉开了单据给她。 谢吟风已恢复如常,对江明辉道:“我今日来,是因为上回买的那个风铃——我一个好姐妹见了喜欢,她要过生日了,我想再买一个送她。公子可还有货?” 江明辉歉意道:“没货了。总共就拿了五挂来,全卖完了。” 见谢吟风有些失望,他忙道:“这样小东西,我就在这也能做。姑娘若不等急要,我几天也就能做好了。不知可行?” 谢吟风听了欢喜,忙说就这样,过三天她来取。 又好奇地问他,也会编竹丝画不成。 江明辉笑说,这竹丝画就是他想出来的。 谢吟风不禁一震,再次透过面纱仔细打量他。 江明辉因她是大主顾,又肯照顾他难碍之处,所以格外殷勤。因陪笑道:“等风铃做好了,姑娘若不得闲来拿,在下送去府上。只是在下生面孔,姑娘恐怕要跟门房说一声,免得误会。” 谢吟风道:“我交代他们一声就是了。” 因见铺子里来了几个客人,便告辞出去。 江明辉亲送她出去。 在门口,她悄悄提醒他:若再有新货来,务必要先告诉她,她好比别人先挑;上好的新品,也要给她留着。有些亲昵的口气,似恳求,又似要挟。隔着面纱,他也能感觉到她娇嗔满面的样子,仿佛他是她很熟悉的朋友一样。 江明辉一口答应,说那是自然的。 谢吟风十分欢喜,这才转身。 这时李红枣走过来,对江明辉甜甜一笑,笑得他一愣。 然他也顾不得了,送走谢吟风,急忙进铺子招呼客人。 连续忙了几日,铺子彻底空荡荡了,只剩下不多的小物件。 江明辉再不犹豫,交代竹根一番,匆忙踏上回程。 想起谢吟风再三说要新品,他先去了绿湾村。 坐了大半天的船,傍晚时分才到绿湾村。 郭家诸人见他不过半月工夫就回来了,很是惊讶。 寒暄几句,簇拥着他往正屋堂间坐下,便问起生意如何。 江明辉喜气盈腮,连水也顾不得喝,先抢着说生意情形:东西如何如何的好卖,几天就卖空了,客人怎样催货、他如何苦恼等等,说得口干舌燥。 清哑静静地听着,眼光闪亮。 成功,能让男人增加自信心,散发无法言喻的魅力。 虽说真正有内涵的人,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应该保持本色,但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达到那种境界呢。 江明辉才十八岁,不过短短二十天,就令他褪去了腼腆和稚嫩,有了些稳重气质。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言语自信,神采飞扬。 清哑很喜欢他这样子。 江明辉立即扑捉到她的恋慕,本就对她日思夜想,这时更加动情。因身边围了许多人,不得对她倾诉思念之语,只好时不时地扫她一眼,双目不自觉流露出浓浓的情义。 敏感的清哑见了,仿佛听见他不断宣告:“爱你爱你爱你,一辈子都爱你!”像前世烂俗电视剧台词,直白没有新意,却直入她心底。 她有些脸红,躲开那目光。 江明辉觉得有趣,因为清哑很少这样举动。 他越发心热,不住拿眼瞄她。 清哑闪避一会,又抬头看他。 见他只顾说,便不声不响端起茶杯递给他。 江明辉这才觉得渴,忙傻笑着接过去。 一气灌了几大口,郭守业和吴氏又在问了。 他放下杯子,一面回答,一面解开包袱,拿出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镶宝石衔珠金凤钗,光华闪闪,闪花了众人眼睛。将凤钗递给清哑,“喜不喜欢?” 清哑忙点头,接过去举到面前细细端详。 江明辉便心花怒放,看着她磨不开眼。 忽听吴氏道:“才开张的生意,怎么就花钱买这个?” 她笑得合不拢嘴,却怕江大娘知道了说闲话,因此埋怨江明辉。 “你大娘说的对。就买,也要先给你娘和你嫂子买。”郭守业也道,“可帮她们买了?” “也买了的。”江明辉急忙道,“这个是我自己挣的钱,不怕。” 他花了几天时间赶制了一个风铃,得了五两银子,心里便计算开来:往后闲暇的时候多做些小东西,挣的钱就归他自己了。 因为他的任务只是照管铺子卖东西,做不做随他。 既做了,挣的银子当然算他的私房了。 他用私房银子帮清哑买首饰,谁管得着? 见郭守业还要说,他急忙岔开话,问清哑道:“你画了稿子没有?都问我要新品呢。”一面说,一面又从包袱里往外拿纸包,都是点心和糖食,递给郭勤他们。 郭勤几个大喜,,忙捧着去一旁分去了。 这里,大人们却静了下来,一齐看向清哑。 自正月里江明辉走后,清哑已经被大哥二哥再次叮嘱,叫她不要再画图稿给江明辉,还把毛竹坞的流言说给她听,“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你一心为江家,人家只当是应该的。这还没进门呢,就这样;那要是等进了门,不成了你欠他家的!不能惯了他们。” 清哑虽单纯,也知有些市井小民难缠。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并不需要欺骗江明辉。 “没有。我没空画。有空也不画。”她实话实说。 江明辉听她说得这样干脆,不禁张口结舌。 关键在后一句“有空也不画”,这可不像清哑说的。 他愣愣地看着清哑,不知她什么心思。 清哑也看着他,认真道:“你不该都卖了。” 江明辉讪讪道:“别人要买,我总不能不卖……” 清哑摇头,有些费力地解释道:“新品难得,一个月出一款,总是不断……才能留住客。都卖了,以后创新很难。你要做长远打算……” 江明辉大震。 他不是笨的,清哑断断续续说的这些,足够他明白了: 才开张,他就把家底亮在人前,往后还怎么卖? 难怪清哑说她有空也不画了。 这设计也是要灵感的,不是随手涂抹就成画的。总有力竭神困画不出来的时候,又或者画出来的东西不能超越前面的作品,那时候怎么办? 而且把好东西一下拿出来,客人的眼光随之水涨船高,再差一点的就难入他们眼了。到时候,他要是没有更好的推出,就会影响铺子的声誉…… 他越想越着急,不禁脊背冒汗。 说起来竹丝画是他最先想到的,可他并不擅长丹青,照着别人的画设计成图稿,费心费力还不够生动,容易偏差,若没有清哑,他绝做不到这么成功。 他后悔极了,觉得不该将那些全卖了。 如今,他手上只有四五幅没面世的图稿。 再一想,他又释然:按清哑说的,一个月推出一款新品,也足够他应付半年了。再说,何必一个月呢,两个月也行。物以稀为贵嘛,多了人家还以为这竹丝画好容易制作,当它是大白菜呢。 想毕,他便又露出笑脸。 因内疚地对清哑道:“是我经验不够,才吃了这个亏。往后不会了。我回去让爹他们还照老样子做。这才开始卖呢,没道理一家只卖一样,那往后我们喝西北风去。我手里还有五幅图稿,两个月推出一款新品,这样才显难得。” 清哑见他这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放了心。 郭守业等人见这样结果,也松了口气。 当下,吴氏让儿媳整治饭菜招待江明辉,众人散去。 江明辉这才有空闲和清哑单独相处。 二月,柳叶儿已经抽出嫩芽,他们便往园子里逛去。 一边走,他一边将霞照县城各样繁华热闹说给清哑听。 清哑根据他说的情形,又提了一些建议:比如增加小件物品,大件的不卖成品,让客人下订单制作等。 江明辉笑说他已经这样做了。 初春的傍晚,一切都很美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身旁跟着三个小萝卜头,还有郭大贵,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郭勤他们还好说,反正是小孩子,虽叽叽喳喳很啰嗦,好歹他和清哑还能“眉目传情”;郭大贵可是大人,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亲密的话一句不敢说,心里就有些抱怨。 郭大贵也看出江明辉嫌弃他,然他一来对城里事好奇,想听,二来他可是奉二哥的命令看着江明辉的,怎么能退让呢! 于是,郎舅两个之间暗流汹涌,清哑兀自不觉。 她认真地听着江明辉说城里的事,觉得事事有趣。 和风扑面吹来,温柔如棉。 春天,真是个有情的季节! 说说笑笑的,吃了晚饭,又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江明辉便赶回毛竹坞。 江家人听说这短的时间卖了两千多两银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跟着,他们像郭家一样沸腾起来,纷纷询问江明辉各种情况。 听说东西不够卖,客人还催新品,江老爹急忙问“你去了绿湾村,怎么没带稿子回来?” 江明辉正要实话实说,忽见江大娘在一旁盯着他,不禁想起昨晚上郭大贵质问他的话:“就是清哑不那么说,你也别想再要她帮你画。——哼,画了你也休想拿走!我妹妹好心帮你,你们家倒好,说我们上赶着嫁闺女,倒贴江家。你说,就我妹妹这样的,还嫁不出去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在外面糟践她!” 他一腔欢喜化为不安,赌咒说自己不知这回事。 怪不得他向清哑要稿子的时候,郭家人都那副表情。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若是往常,他定和清哑依依难舍,可当时他看着清哑清澈的眼睛,却羞愧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匆匆走了,一路上心情都不好。 想到这,他且不说实话,板脸硬邦邦道:“清哑没空!” 江大娘立即叫起来:“画个画儿都没空?” * 肥肥的一章!谢谢大家对原野各种支持,继续拜求收藏推荐!擦汗:才转新情节,你们好大反应哦…… i954 第44章 争执(1) 江明辉气道:“娘说得好轻巧,娘怎不画去?” 江大娘见他这样口气跟她说话,也生气了,道:“她会画了不起是不是?你要不教她,她就会画了?” 江老爹沉默,对这点表示认同。 江明辉总算明白家人是怎么想的了,顿时羞愧万分。 “我教清哑?我总共才见过她几回?就见了,还要顾着说话,还要吃饭睡觉,没个整天跟她守在一起的道理,郭大伯和大娘也不许。我怎么教她?我自己都不会画,拿现成的画要描半天,一不小心就描走了样,我怎么教她?她教我还差不多!” 他大声喊,口气满是不可思议。 这话把江家一干人都震住了。 这么说来,他们是靠着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在发财了? 江大娘尤其觉得忍无可忍。 “就算这样,她帮你画还能亏了?又不是外人。这家好了,将来她嫁进来当奶奶享福,还不是她的福气。不然,她留着那画也不能变钱,何苦不帮你。”她声音有些尖利。 “可是郭家觉得吃亏,跟你提什么了?”江老爹闷声问。 “清哑帮我们画稿子,分些银子给她也应该的。”江老二憨憨地说。 江老大也点头,认为弟弟说的有道理。 “做梦!她就画了花儿出来,不会篾匠,也变不出钱!” 江大娘愤怒了,她连输给亲家面子都不愿,更别提分银钱了。 江明辉冲口道:“谁提分银子了?人家还没过门,该当帮江家做牛做马的?就算有那个心做牛做马,还怕外面闲言闲语呢,说郭家闺女嫁不出去,拼命倒贴江家。清哑不懂,郭大伯大娘还要脸呢。” 说完,摔手就出屋去了。 江大娘顿时呆滞—— 原来,问题出在这! 感觉江老爹目光射向她,她心虚不已。 江老爹再不问事,村里传的那些话也听说了。 “这话谁说的?”他皱眉问江大娘。 “这能怪我么?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人家嘴说什么?” 本是一句寻常的问话,因江大娘心虚,就叫了起来。 “我也没说怪你。咱们听见这话要解释几句才对,怎么能由着人瞎传呢?媳妇是江家的,媳妇没脸,江家也没脸!”江老爹道。 “这我还不晓得。我当然解释了。”江大娘松了口气,跟着急忙转开话题,“不过几句闲话,为这个就不让清哑画了,郭家也太小气了。害了江家他们有什么好处?这样心疼闺女,怎不巴望江家好呢?可见都是假情假意,只要面子。也不想想,江家发了,他闺女才有好日子过。” 她唠唠叨叨说着,越说越觉得有理,是郭家太不大气了。 “行了!人家闺女还没嫁过来呢,又不欠你的。” 江老爹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 江大娘悻悻闭嘴,因想到“出嫁”二字,心思却转开了。 江明辉在家只住了一天,与爹和两个哥哥商议后,决定从本家亲戚里找那篾匠手艺好的来帮工;又商定把江老二也弄去霞照县,方便根据客人要求就地制作,江明辉有事出去的时候,铺子里也有个拿主意的人。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第二天三兄弟押了一船货上路。 过了两天,江老大独自驾着空船回来了。 据他说,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就是没货,要是有货,多少都不愁卖。越新鲜的花样越好卖。像爹做的那屏风,一千两银子一套,当时就有人定了两套。” 江老爹听了红光满面,连催大家快赶工。 江大娘却心如猫抓。 她是想到了清哑的图稿。 没有清哑的图稿,怎么赚大钱? 想到这她就恨得咬牙:明明会画却不画,放在肚子里长芽呢! 或者画了也不送给江家,等着江家上门去求,然后郭家好趁机提条件? 她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当晚和江老爹商议。 “我看郭家不安好心,不然就为了两句闲话跟我们置气?”她道。 “过几天我们去一趟绿湾村,给亲家陪个小情。”江老爹叹气道。 “那不成!我怕他们顺杆子就爬上来了。依我看,咱们也不提画的事,咱们就去郭家商量婚事。清哑今年不是十五了么,年底就接回来。今年赚了钱,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好喜上加喜。新媳妇进门,过年那才热闹呢。” 只要郭清哑成了江家媳妇,那还不任江家搓圆搓扁。 就她那话都说不全的斯文性子,谅也不敢违逆公婆。 江老爹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沉吟起来。 最后他决定试试。不管成不成的,都在这两年。明辉已经十八了,今年不娶明年是一定要娶回来的,去一趟商量也好。 于是,说去就去,趁着还没春耕,还能抽得出空来,老两口将家里事情安排了一番,隔天就去了绿湾村。同去的,还有两个媒人——江二婶和蔡大娘。 二月天气,水乡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湾村更是柳垂金线、桃铺锦云,看着心情就好,正是走亲戚的好时候。 一行人到了郭家,郭守业看着突如其来的客人,急忙客客气气招呼,吴氏也吩咐儿媳赶紧整治酒饭,招待亲家。 寒暄过后,大家在堂间分宾主坐了。 江老爹想着“抬头嫁女,低头娶媳”,郭家又因为那些流言不痛快,主动开口道:“早该来看亲家的,正月里忙着打发他们去城里,偷不出空来。好容易事情顺畅了,这才得来。这回来,有件事要跟亲家赔不是:年前清哑帮明辉做的好时兴衣裳,又送了那些精致吃的东西,好好的一件事,是我们两亲家和气,叫村里那些婆娘说得不成样,说郭家倒贴着把闺女送江家。我听了气得骂,叫老婆子在人前说了几回,才好些。说起来,江家能说到清哑这样的媳妇,那才是福气呢!这不,明辉都比以前出息好多,铺子一开张,生意好得不得了。” 他这也算低声下气了,也隐晦地承认了郭清哑的功劳。 郭守业面上就露出笑容来,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总是那些人没事干,见不得人好,鸡蛋里挑骨头,找也要找出点子事来踩你两下,叫你不痛快。亲家随她们说去。管天管地,你还能管住人的嘴?” 江老爹连连点头,说就是这么个道理。 正一团和气的时候,江大娘开口了。 老头子低声下气,她总要挽回些面子,不然叫郭家看轻了。 她笑对吴氏道:“咱们两亲家只要好,不管人家怎么挑。她们这是眼红郭家,退了亲的闺女,还能找到明辉这样的好女婿,气不过。越是这样,亲家越要把心放宽,气死她们!好在明辉还算争气,做了点样子出来,不枉亲家待他跟亲儿子一样。哦,亲家听明辉说了吧?才半个月就挣了两千多两,这多好的生意!说出去亲家你也有脸面。将来清哑进了门,什么也不用做,专门享福。她两个嫂子就没她这么好的福气了,才嫁进来的时候,很是吃了些苦。” 她越说越兴奋,把椅子往吴氏身边挪了挪,靠近些,拉住吴氏的手不住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她说的时候,江二婶也在一旁不住托,说毛竹坞如今谁不羡慕江家,好些人家没能跟江家结成亲,都后悔得不得了。 蔡大娘也赔笑,因为这些都是实情,她也觉得清哑有福。 吴氏脸上笑容更加浓,仿佛真的很高兴。 江明辉好她确实喜欢,说出去也有脸面。 然江大娘话里话外都是清哑有福气,沾了明辉的光,却把清哑帮明辉的事半个字不提——不提也就算了,郭家本来也不想对外传扬,因为涉及清哑碰见神仙的秘密,但她就是看不惯江大娘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这是把郭家上下都当傻子呢! 她便笑道:“我清哑是有福。我常常的在外边夸明辉,说这个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江大娘听了得意不已,然吴氏下面的话却如同一瓢冷水浇在她心上——“我就告诉清哑,要惜福。前天我还说她呢,我说,‘女娃儿,烧啊洗的,织锦做针线那些,都是正经活计,写啊画的就别干了。那是咱们这样人家闺女能做的事吗?再说了,你婆婆上回来还说呢,男主外女主内,你把家里的活计做好就成了,他生意上的事你不许插手。那是闹着玩的吗?银钱生意大事,媳妇怎么能插手呢!明辉那么能干,还能靠着媳妇做生意?叫人听了怎么想?你再不许画那些没用的东西了。你嫁过去了,两个嫂嫂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凡事别强出头。’我说了这些,她都听进去了,从此不画了。” 从此不画了? 江大娘脑子发懵,茫然地看着吴氏。 等回过神来,便气得浑身发抖,偏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吴氏说银钱生意大事,媳妇不能插手,这正合她心意;江明辉也不是靠媳妇做生意的人,也合她心意;男主外女主内更合她心意,唯一不合她心意的是“再不许画那没用的东西了”这句话。 若她说清哑画的有用,就等于承认江明辉靠媳妇了。 若说清哑画的没用,那今日他们所为何来? 说是商量婚事,还不是为了早些把清哑娶回家好画画儿么。 这死婆娘教闺女别画了,分明跟江家过不去! * 谢谢大家打赏评价和推荐。周末歇两天,下周再加更,大家别忘了投推荐票支持原野! i954 第45章 争执(2) 只有一点江大娘还拿不准:若是郭家知道江明辉不会画,那吴婆子就是故意说这话的,分明不安好心;若是不知道,说不定真在教闺女别插手江家生意,省得吃力不讨好。 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她憋得脸色紫涨,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怕说漏了嘴,自己打了嘴巴。 一时间,她心里羞恼万分。 江老爹听了吴氏的话,也挂不住笑容。 他看向不动声色的郭守业,心里很不痛快。 他都低声下气赔礼了,郭家还这样,难道真是为了钱? 郭家要想插手江家生意,实在没这个道理。 可难就难在这话不好摊开来说。 郭守业和吴氏几十年夫妻,最有默契的。这个时候他不开口,由吴氏开口,说对了没事;若说错了,那是“妇道人家见识浅”,到时候他再出面挽回。若是他先开口,他是男人,一口吐沫一颗钉,有些话要思量再三才能说,就没那么爽利。 所以,吴氏和江大娘斗心眼,他装糊涂听着。 江二婶和蔡氏不知内幕,但看双方气色不对,也知道谈话僵了,忙打圆场。 江二婶就笑道:“有福没福的,成了亲才算数。咱们来说说,定个什么日子好?” 江大娘听了精神一振,她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只要把郭清哑娶进江家,她就有法子叫她画。 到时候,娘家亲娘再厉害,也抵不过她做婆婆的一句话。 想毕,她也笑道:“可是我糊涂了,净说些没用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只顾夸自己儿子儿媳去了。”说着转向吴氏,“亲家,今儿来不为别的,是为了他们的亲事。明辉一个人带个小侄子在城里,如今连他二哥也去了,连个洗衣煮饭的人也没有,实在不是个事。况且生意又忙,耽误不起。我就跟他爹商量,来跟亲家说说,赶在年前把亲事办了吧。就定在八月,那时候田里活计差不多了。清哑也十五了,亲家也急。” 吴氏和郭守业大惊,这才明白江家打的什么主意。 几乎毫不犹豫的,吴氏断然拒绝,“不行!” 江大娘一听急了,高声问:“怎么不行?” 江老爹也面色凝重地看向吴氏和郭守业。 吴氏道:“清哑还小,身子还没长开呢,回头养娃艰难。这是一件;还有一件,当初我们也告诉过你们:我家就清哑一个闺女,想多养几年。要不然,那年也不会跟张家结亲了,就是想着近,想闺女的时候随时能看见。” 江大娘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江老爹沉声问:“那亲家想什么时候嫁?” 吴氏很干脆道:“三年后,清哑十八岁。” 话音刚落,江大娘也断然道:“不行!” 她激动地站起来,道:“我家明辉今年都十八了,过三年都二十一了。除了那家里穷长得丑的,谁家儿子这么大了还不娶媳妇?” 江老爹点头,对郭守业道:“亲家,三年太长了。” 他为人实成,也不多说,只说太长了。 郭守业就沉吟起来。 吴氏坐不住,起身对蔡大娘道:“亲家陪大嫂子坐坐,我去看看儿媳妇弄了什么菜。两位亲家好容易上门一回,不能简便了。” 说完不等回话就出去了。 蔡大娘便讪讪地对江大娘笑,“太客气了!” 江大娘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是为吃来的?” 郭守业听了脸一沉,却没吭声,只耷拉下眼皮。 江老爹对老婆子叱道:“你不是为吃来的,亲家总要尽一份心。难不成把咸菜端了请你?” 当着人,江大娘忍住气,没有回嘴。 这时,郭守业听见外面说话声,是几个儿子回来了。 他站起身,对江老爹笑道:“我去一下就来。亲家坐会。” 江老爹忙道:“你去,你去。” 郭守业就出去了,看见吴氏正在厨房门口和阮氏低声说话,对她使了个眼色,又朝身后大门指了指,意思要她进去陪客,他自己则招呼儿子们去了东厢。 吴氏忙转头回到堂间,无事人一样和江大娘几个说笑起来。 东厢,郭守业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几个儿子。 他没有当场表态,除了舍不得把闺女嫁早了,还另有缘故:这一要求是清哑自己提出来的。 当时她对爹娘哥嫂说,要等到二十岁再嫁。 大家都摇头,说二十岁都成老姑娘了,江家不可能答应的。 清哑便说最早也要等她满十八岁,不然生孩子很危险;除此外,她还有个计划:要在出嫁前帮郭家把纺织的生意撑起来。 竹器生意郭家是不会沾手的,也没打算沾手,可纺织这一块她也不会带去江家,因为江家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精力再涉足这摊生意。 郭家就不同了: 其一,她和二嫂、娘都精于纺织; 其二,二哥会木匠,帮助改造织机,很有些眉目了; 其三,大哥是个善于周全的人,为人行事十分活络; 其四,爹娘都精明过人,爹早年在外做生意,很有见识。 所以,她只要把东西弄出来,郭家成立工坊就很容易了。 然而,要是她不在出嫁前把诸样事都安排妥当,等出嫁了,再想回来帮娘家,以江大娘的脾气,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这个意思一说,郭守业等人都不能不重视了。 这也是为什么江大娘一提年底成亲,吴氏就断然拒绝的缘故。 郭大贵愤怒极了,压低声音道:“江家这是要小妹帮着画稿子,又不肯明说,所以就想早些把她娶过去,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咱不能答应。” 郭守业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叹气道:“还不是怕你小妹……她……再耽误不起了。” 老汉眼前浮现小闺女那安静的模样,心里疼痛起来。 他不想和江家较劲,因为江明辉不是张福田。 张福田做错了事,伤了清哑的心,不值得留恋。 江明辉是不同的,清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眼睛都亮一些。看见一对小儿女相亲相爱的模样,他不知道多喜欢。刚才,他真恨不得答应江家算了,只要清哑好,他就忍一口气又算什么呢。可是,偏偏是清哑不想嫁早了。 他就踌躇起来,既不想逼清哑早嫁,想在她帮助下,把郭家振兴起来,为闺女撑腰,又不想和江家闹僵了,影响闺女的亲事。 江明辉若是退了亲,以江家目前的情形,不难再说一门亲。 清哑若是退了亲,名声可就不好听了,只怕这辈子就毁了。 他不敢拿闺女的终身大事和江家较劲。 郭大贵气得瞪眼,呼呼喘气。 郭大全和郭大有都拧眉沉思。 “不成!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让步。”郭大有脑子转了一圈,坚定地说道,“爹你想,江家生意这才刚起个头,就兴得不晓得东西南北了,也不想想要不是咱小妹,明辉能这样赚钱?他们倒好,把小妹的好处提也不提,反说得好像我们郭家攀上了江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一样。眼下都这样,等他江家真发达了,那眼里还有我们?还不晓得怎么对小妹呢!千好万好,都比不上自家好。我郭家只有也立起来,小妹有娘家撑腰,在婆家才有底气。” 郭大全眼睛一亮,道:“老二这话说得是。就是这个意思!” 郭守业“嗯”了一声,问“那你妹妹怎么办呢?” 他还是为这个发愁。 郭大有想起安静的小妹,满是怜惜道:“我还能不管小妹死活。爹你放心,江家不敢翻脸——”说到这他凑近郭守业,压低声音——“小妹画的那东西,一般人做不来。明辉自己都不会。我看见他跟清哑学,照着现成的画描,费劲死了。咱小妹画画才不像他那样。要不然,怎么几个月能画几十幅图样出来给他?他要是没了小妹帮忙,光靠他自己,那生意就算完了。” 郭守业眼睛就亮了,“你说真的?” 郭大有点点头,说道:“当然真的。” 郭大全也道:“说起这个,我昨儿去镇上,特意留心打听了下,小妹画的那稿子——就是织布织锦用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的。听那布行的掌柜说,那些织锦世家有专门的人弄这个。江家做的是竹丝画,跟织布织锦又不一样,以前也没人做过,上哪儿找会画的人去?” 郭守业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因叹道:“我也巴望江家好。就是那江老婆子眼皮子太浅,生怕我们沾上了一样。明明要借重清哑,还不肯承认。我看明辉他爹那样子,也好像怪我们不帮忙一样。这真是‘一升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早要晓得这样,清哑还帮明辉画画干什么!白操心!” 郭大有冷笑道:“所以我郭家要自己做,不然将来他们能把江家说成郭家的恩人。” 郭大贵哼了一声,道:“等小妹嫁了,也不帮他们画。要画,就要算份子钱。我看他们怎么说!有本事叫他家两个嫂子画去,反正都是做媳妇的。” 郭守业没理会他发泄的话,问大儿子二儿子:“那你们看清哑什么时候出嫁合适?我看江老头那模样,三年恐怕不成。就算他们不敢退亲,闹僵了也没意思。将来你妹子是要跟明辉过一辈子的,凡事看在明辉面子上,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将来他也顾念清哑的好处。闹僵了,清哑嫁过去受气,还不如不嫁。” 这话倒是,媳妇终究是要看婆婆脸色过日子的。 * 周末愉快!谢谢大家打赏、投pk票、推荐票。pk票就不要投了,快月底了,浪费银子,还是投推荐票吧,这个我喜欢(*^__^*)嘻嘻…… i954 第46章 隔阂 郭大全就问郭大有:“你那边怎么样?” 郭大有想了想,道:“今年肯定不成。明年……就明年底吧。明年清哑十六,我们也算让一步了。放在明年底,好歹还是十六岁,江家听了也不好说什么。过了年就十七了,就算是开过年成亲,那也是十七,又大了一岁,显得我们不占理。我们家有今年和明年两年准备,也差不多能把摊子撑起来。好些东西清哑都做好了,就等机会。她说今年要去织锦大会瞧瞧去。” 郭守业便道:“那就这样。大全,你跟我去见亲家。” 这是要大儿子出面了,因为他最擅长应对这些。 当下,郭家三兄弟都去了堂间,见过江家人,客气一番。 郭大有不过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和郭大贵出去了。 郭大全留了下来,对江老爹笑道:“才刚听我爹说,郭叔是来商议小妹和明辉亲事的。我爹和我娘舍不得小妹,要等小妹十八岁再嫁。我听了劝就我爹,就算舍不得小妹,也不能留到那么大,叫明辉空等着,怎么成呢!误了这门亲,我们上哪找明辉这么好的女婿去?” 江老爹听了这话眉眼舒展,觉得郭老大就是和气。 江大娘忙问:“那大侄子是同意今年把妹子嫁过去了?” 郭大全笑了,不紧不慢商量道:“婶子,今年嫁确实太急了些,小妹才十五,真的没长开。我爹娘又这么疼她,总要体贴他们儿女心肠。我看不如等明年,明年底。明年小妹十六。十六岁出嫁,不早也不算晚。怎么样?” 他把“明年底”三个字咬得很轻,说得飞快,就怕说重了引起江家老两口注意,然后转过弯来:明年底和后年初可是连着的,明年底一晃过去就到后年了,清哑就十七了,还是等了两年。 然那江大娘就盯着这事,当然要计算。 可郭家已经退了一步,她若咬死不松口,显得不讲情面。 斟酌一番后,她笑道:“明年底不好,还是年初吧。春天成亲比冬天好,瞧外面,花红柳绿的多漂亮。要说清哑没长开,那也不能这么说,刚才她下来叫我们,我看都那么高了,还要往哪里长开去?再长就要把房顶都捣破了。” 她语气夸张,哈哈笑着,自为说得很在理,很是得意。 郭大全摇头失笑道:“婶子可真会说笑!婶子做什么那么急着娶清哑过门?难不成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等着清哑去做?既然都说明年了,何不成全我爹我娘心疼闺女的心思,把日子定在年底呢?总归明年把清哑娶过去过年就是了。况且春上也忙,不比年底空闲多。从来人家成亲都是冬腊月的多,就是这么回事。” 江大娘心里“咯噔”一下—— 她可不就是有事等着郭清哑去做么。 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她憋了一会才道:“还不是明辉,一个人在城里做生意,连个洗衣煮饭的人都没有。如今他二哥也去了,兄弟两个带个侄子,吃穿都糊弄,总不是个事。我就想早些娶清哑过门,去城里照应他们。” 郭大全忙问:“明辉二哥也去了?那怎不叫二嫂去照顾他们呢?” 江大娘连连摆手道:“他二嫂哪能走得开……” 郭大全笑道:“不是我说婶子——”说着却转向江老爹,诚恳道——“江叔,江家如今生意做大了,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靠自己是不成的,该找的人手要找回来。像洗衣煮饭这些事,随便找个媳妇婆子都能干。把自己人腾出来管人事,各处照看,不然等出了事找谁去?” 江大娘哪有那见识,惊疑不定,浑然不觉话题被转移。 江老爹在郭大全问“难不成家里有要紧的事等着清哑去做”时,就感觉羞愧,再不想争论了。心想明年底就明年底吧,郭家也算让了一大步了,若江家一点不让,说不过去,横竖把清哑娶进门就好了。 因此他道:“好了,就按大侄子说的,明年底成亲。” 说着看向郭守业和吴氏,“亲家觉得怎样?” 自郭大全进来后,老两口就都闭紧嘴巴不吭声,任大儿子说。 当下,郭守业点头道:“这样也好。咱们都是为儿女的心肠,不能为这事闹僵了,失了亲戚和气,叫两个小人夹在中间难做。” 江老爹应道:“就是这个话。我们都退一步,就好了。” 江大娘这时才回过神来,见说定了,很是生气。 因绷着脸道:“我也是为了清哑好,才要早些娶清哑过门的。听老大回来说,许多富家小姐都爱去明辉那铺子逛。你们想,霞照那是什么地方?多的是好看的姑娘。我就想着,叫清哑早些去,帮着招呼女客,省得明辉出面招呼她们,不方便。要是出一点事,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清哑。” 吴氏听了这带威胁的话,火气往上撞,抢白道:“亲家要这么说,那我们更不敢把清哑嫁早了。明辉要是那不安分的人,清哑去了也没用,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外面背着媳妇偷女人的汉子多的是,也没见他们媳妇管住了。我倒要等两年,看明辉经不经得住。要是跟张福田一样的货色,清哑嫁过去了可不是跳进火坑!” 这话说出,两家人都变色。 江老爹固然怪老婆子多嘴,更怪吴氏说话不留情面。 郭守业则被吴氏一番话触动心肠,面色阴沉。 江二婶和蔡氏完全插不上话,不知今儿两边都是怎么了这是? 郭大全见状不妙,忙笑道:“娘,婶子也就是担心,才这么说的。明辉什么样人,我们见的次数不多,那是看得真真的,最是知书识礼的,怎么会做出那样事呢。” 吴氏板着脸没吭声,她是真生气了。 郭大全又转向江大娘笑道:“我娘是被张家那件事弄怕了,最听不得这些。请婶子包涵体谅些。不过婶子也请想一想:要是江家大姐夫在外头勾搭女人,婶子听了怕也不好受是不是?咱们还是别打这样的比方吧。明辉兄弟那样干净一个人,绝不会做那丢人的事的。” 这番话既捧了江明辉,也责怪了江大娘比喻不当。 最让人膈应的是,还把江家已经出嫁的闺女拉下水。 可他会说话,先劝自个老娘,又反复夸江明辉,江家人自然挑不出错,江老爹更是呵斥江大娘“你瞎说八道什么!咱明辉是那样人吗?” 江大娘气得面色发白,恨恨地看着吴氏。 这个亲家母,她从来没在她面前讨过便宜! 郭守业就笑着站起来,对江老爹道:“好了,没影的事,咱们在这瞎琢磨,不是找事么。亲家,我带你外边转转去。”一面对外喊“大贵,去叫你大伯和三叔来陪客。就说江亲家来了。”又喊“大有,去撒两网,捞两条新鲜鱼上来煮鱼片。” 外面儿子们答应着,分头去了。 这里,郭守业父子就陪着江老爹往外走去。 男人们一离开,蔡大娘忙和江二婶说话,引着江大娘和吴氏开口,缓和气氛。正好蔡氏端了炒好的瓜子和花生进来,满屋飘香。吴氏转眼摆出笑脸,招呼她们吃果子,十分殷切客气,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心胸之宽广,让江大娘自愧不如,便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嗑瓜子好,没话说的时候,可以不停嗑瓜子掩饰情绪。 江家人一行人是半下午时离开的。 清哑也下了楼,送到门口,就被吴氏拦住了。 她也止步,没有再送。 她能从江明辉的眼中看出“爱你爱你爱你,一辈子爱你!”的心意,也同样能看出江大娘对她流露出的“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神情。 之前,她一直在楼上,江家人和爹娘哥哥的话她都听见了,也大抵明白江家人的心意,只是有一点弄不懂:为何她帮了江明辉那么多,未来婆婆还这么不待见她? 不管什么知识,潜心学习总会有所成就。 唯有人心,若无相当的阅历,是无法揣摩透的。 看着江大娘阴沉的脸,她有些疑惑,也很茫然。 江大娘也确如清哑所感受的那样,极不喜这个未过门的小儿媳。她总算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说“清哑看人就是说话”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镜子一般,将她的心思照得纤毫毕现,那疑惑的神情更令她羞怒难堪,好似在问她为什么这样对待她。 她狠狠地刺了少女一眼,转身走了。 郭大全站在妹妹身边,将刚才的情形看在眼里,不禁心冷。 “小妹!”他强压下怒火,放柔了声音,对清哑道,“有些人就是不知足,不能让步。你又没做对不起他们的事,不用对他们低声下气的。还好明辉明白,将来你把这些稿子当嫁妆带过去……” 说到这,他却沉默下来。 江大娘和吴氏最后的针锋相对他在外听得清清楚楚,想起张福田对妹妹的伤害,他和父亲一样,对江明辉不放心起来。 若真是……小妹可经不起了! 可也不能真像娘赌气说的那样,放任江明辉在城里,以考验他的品性。 男人,有几个能禁得住这种考验? * 谢谢大家支持,今天双更呢。新的一周,求推荐和收藏。 i954 第47章 变起 “得去一趟霞照。” 郭大有看着小妹暗想。 面上,他却笑对清哑道:“咱们要争口气,把郭家生意做起来。这样江家就没话好说了。这世上,靠别人总归不如靠自己。” 清哑点点头,对这观点表示赞同。 前世,爸妈竭力教她能不求人就不求人,凡事自立。 她不会说话,从不会开口求人。 郭大有见她这样,微微放心。 待郭守业夫妇送客回来,立即召集儿女、儿媳商量大事。 吴氏将清哑搂在身边,心里的气一波又一波冲击。 她空有满腹计算,却不知如何教导这个闺女。 她和清哑前世的爸妈恰好相反,就像老母鸡似的,张开翅膀将她护在羽翼下,不愿她经受一点外面的风雨,恨不得她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不用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是,她的愿望显然落空了。 这还没过门呢,江大娘就不待见她闺女了。 若闺女做错了事还好说,明明是帮了江家! 这死婆娘!!! 越想她就越气,气得身子微微发颤。 清哑感觉到她的怒气,轻轻摸摸她的手,以示安慰。 吴氏侧脸,向她挤出一个艰难的笑。 郭守业咳嗽一声,问了郭大全兄弟几句话,又问了清哑几句话,很快便做出一个决定:将今年的田地尽数交给佃户杨安平和朱顺打理,人手不够就请长工,郭家上下全力投入准备,八月开张新生意。 什么生意,他没说,可儿子们都明白。 首先要盖库房,或者说是工坊,这个立即就要着手准备。 其次,郭大全要亲去霞照打听纺织行情,熟悉市场。 再有,郭大有要按清哑要求改造织锦机器,还要制作搅机(剥棉籽机)、织布机、三锭脚踏纺车。后三样在清哑提示下,他兄妹两个合作,已经研制作出来了。这个万万不能泄露出去,所以他找了三个木匠帮手做普通的部分,最重要的部件却是他自己独自制作。 最后就是清哑了,她要教大嫂、二嫂、娘织花布。 至于织锦的设计也没落下,正在精心研究。 清哑见爹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不自觉含笑。 郭大贵见了忙问:“小妹,你觉得咱能做成么?” 清哑用力点头。 岂止能成,成功指日可待! 她有这个信心。 两世加起来头次创业,她难免有些小激动。 开书屋那个不算,那是借了爸妈的光。 经过江家上门那件事,她还能有这样好心情,其他人也被她感染了,跟着高兴起来,群情振奋。 “等把这摊子撑起来,瞧江家人怎么样!哼,以为咱清哑就会画竹丝画?将来有她心服的日子在。” 吴氏骄傲地说着,那个她当然是指江大娘。 “好了,都是亲戚,说这些做什么。” 郭守业似不愿提江家,神情有些严峻。 “过几天我去霞照。小妹,你要给明辉带东西,早些准备。”郭大全笑眯眯地说道,“要不就做些吃的吧。” 清哑忙点头,眼前浮现江明辉的面容,在心里计算起来: 再帮他做一件衣裳吧,听说霞照是大城镇,开那样的铺子,也是要讲究门面的,若是衣着太土气,未免让人看不起。 还要做些吃的带去。 要不要写封信呢? 她想起江大娘那愠怒的面色,觉得应该跟江明辉解释下。 想想又决定不解释了,怕说不好让他误会家人。 家人也是为了她好,并不是想沾江家的便宜。 将来她出嫁时,把图稿当嫁妆带去,明辉就会明白她的想法了。 她看向郭大全,觉得这件事还是交给大哥,让大哥对江明辉说。大哥最会说话,生气的人都能被他说得高兴起来,必定能解释清楚。 郭大有见小妹凝眉沉思,和郭大全对视一眼,凑过去嘀咕了几句。 郭大全看着小妹点点头。 从第二天起,郭家就真忙起来,暂不提。 ※ 再说江家一行人离开郭家后,往毛竹坞赶去。 江大娘已经彻底算过账来: 郭家,已经摆明态度,不让清哑帮明辉画画; 她想早些娶清哑过门的打算也落空了。 因此两点,她心里极度愤懑。 因蔡大娘和江二婶在船上,当着她们,她不便说出实情,独自闷闷地在心里把在郭家的点点滴滴来回翻滚,也是越想越气。 到家后,没有外人在了,她当即就发作起来。 正好两个儿媳妇娘家都来了人,是帮着做竹器的。 江老爹就告诉儿子,要给丰厚的工钱,不能让亲戚吃亏。 江老大的舅兄就说,都是亲戚,平常有事都要来帮忙,何况还给工钱,他们又能学到手艺,因此死活不肯多要。说江家如今招了不少人,若他们特别,旁人见了会不平。 江老爹只得罢了,心里很感激。 江大娘趁机道:“瞧瞧,这才是亲戚!再瞧郭家,就见不得咱们好。也不想想,江家好了,他闺女嫁进来不就享福了!这生意开张的节骨眼上,说那样话,叫人寒心。摆明了给咱们脸色看。这是亲戚干的事吗?不帮就算了,连闺女也不肯嫁。这是哪门子道理?恨得我要……” 嘴巴蠕动半天,到底没敢说出“退亲”二字。 江老爹神色就很落寞,沉默不语。 江家两个儿媳听说缘故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想,谁不巴望嫁个好人家? 再说,清哑这会子帮了婆家,功劳是明显的。将来进门,婆婆待她肯定不一样。这现成的乖不卖,倒得罪婆婆。难道一辈子不进江家大门? 江家招了许多篾匠,屋里院里一派嘈杂。 人一多,吃饭的事便要专人伺候了。 江大娘想起郭大全的话,雇佣江家闲散的婆子帮忙,将儿媳妇腾出手来安排别事。 因这桩事,又勾起一腔火气,愤愤道:“明辉他们在城里累死累活,为的哪个?我要早些迎她过门,也不指望她干别的,就把自己男人伺候好了,这不是常情?就不肯嫁。他郭家的闺女是千金小姐,吃不得苦的,只好等江家发达了,她进门就做少奶奶,享清福!” 一边发泄,一边想派个什么人去城里照顾他哥两个。 忽然院外闪过一个窈窕身影,是大儿媳的娘家表妹,叫玉枝。 原本那边有攀亲的意思,是她嫌玉枝太腼腆了,不愿意。 这时她心里一动,生出一个主意。 人手增多,做事就快,过了半个月,江家又发了一船货。 江大娘借口要去城里看儿子,顺便看看铺子生意到底如何,撺掇江老爹一块去了。同行的,还有玉枝。她是去帮江家兄弟做家务活计的,商定一月八百文。 到城里,见生意果真如江明辉说的那样好,都高兴极了。 江明辉听说玉枝是来帮他们洗衣煮饭的,顿时觉得不妥。 江大娘便高声道:“不然你让娘怎办?难不成娘一把年纪了来伺候你们?娘原本是想今年底就把清哑接过门,你身边也有人照应。和你爹去郭家商量,郭亲家死活不答应,还说要等清哑十八岁再嫁。我们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让步,到底还是要等两年才肯嫁。也不晓得他们把闺女留着做什么?想靠闺女发财呢。” 江明辉就怔住了。 旁人不知清哑在做什么,他很清楚。 清哑帮他画图稿只是顺带的,她其实一直在研究织锦。 以郭守业夫妇精明的性子,留着清哑定是有所图。 人家养大的闺女,多留一两年,谁也不好说什么。清哑为郭家做事,那也是应当应分的。就是苦了他。若是清哑能早些嫁过来,他再不必天天晚上想她想得睡不着,两人一块在这和和美美过日子,是何等美事。 他心里想着,面上就现出怅然神色来。 江大娘一直注意他,这时添了一把火,将吴氏不让清哑画画的话添油加醋说了,“这是想跟江家拿乔呢。想是看我们赚了点钱,也想插一脚。” 江明辉没有怀疑这话。 他相信清哑,暂不为他设计图稿是为了长远打算。 但郭守业夫妇和他的那两个舅兄就未必了。 江大娘一见他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越发恣意歪派起郭家人来,又说清哑也不肯成亲,务必要让儿子对郭家心生不满。 玉枝在旁听得诧异不已,听这口气,大娘很不满意郭家,难道想退亲?想着,她不由心跳起来,偷偷地看向江明辉。 江明辉被娘说得心烦意躁,根本没注意她。 江大娘见儿子毫不在意玉枝,莫名松了口气。 她带玉枝来是为了膈应亲家吴氏的,要叫她心里不好受,晚上睡不安稳,并非真想儿子跟她发生点什么事。那样的话,丢脸的还是江家。一路上,她也是悬着一颗心,生恐弄巧成拙。这时见儿子对玉枝半点不上心,才放了心。想起吴氏听到这消息时的愤怒样子,心里说不出畅快。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样做到底所为何来。 若不满意这门亲,要儿子对清哑生嫌隙,何不干脆退亲? 既不舍退亲,那挑拨得儿子和未来儿媳生分,又有什么益处! 正是: 万般烦恼因利起,千种闲愁为情生。 * 二更送上,求推荐和收藏,差一点打成求粉红了(*^__^*)嘻嘻…… i954 第48章 点醒 江大娘来时,故意在蔡大娘面前露了口风,说要带玉枝去霞照,伺候江明辉兄弟茶饭。 蔡大娘听后急忙赶去绿湾村,如此这般告诉了亲家一番。 吴氏听后果然气得倒仰,又不敢让清哑知道,背着闺女痛骂江大娘。和郭守业商议后,决定要郭大全火速赶去霞照打探情形,连带警告江明辉,以免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来,那时悔之晚矣。 郭大全便赶往霞照来了,也是傍晚时分到的。 他到时,江老爹两口子已经回去了。 他见了江明辉,和和气气的,半点不见恼意,将清哑托他带的一件青绸单衣、荠菜饺子等吃食拿出来,仿佛走亲戚。 江明辉逐一翻看清哑带给他的东西,高兴非常。 江老二很客气,要请郭大全去酒馆吃饭。 郭大全忙阻住,江明辉只得让玉枝把饺子热了,又从街上买了些酱肉和卤鸭等熟菜回来,兄弟两个陪着郭大全吃了。 当晚,郭大全就住在江竹斋,和江明辉挤在一床。 一夜无话,第二天他说要去街上转转,江明辉便提出陪同,他也没推辞,两人就往闹市里去了。 郭大全不过想找个机会和江明辉说话而已。 逛了两条街,看见一家茶馆,便拉着江明辉走进去。 坐下后,要了一壶茶,一碟黄豆,他便对江明辉摆开架势。先告诉他,清哑不想成亲太早,怕生娃受罪,说不定会送命。可是他们觉得若要他等到二十一岁再成亲,太过为难,便将日子定在明年底。 江明辉听后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也不是等不急,就是一个人在这,有些想清哑。她害怕,我等得及的。” 让清哑害怕、涉险,他可不愿意。 怪不得去年她送他去乌油镇的途中,他悄声说等她过了十五就娶她过门,当时她摇头。那时他不明白她什么心思,原来是怕成亲早了生娃危险。也对,女人生娃可不就是过鬼门关么。如今定在明年底,也不算晚。他原本计划在明年初,就往后推了大半年而已。可见郭家也是顾念他的感受的。 见他这样,郭大全微微一笑。 然后,他随口问道:“清哑出嫁,我们好歹要陪些嫁妆。若是你爹娘和哥哥要清哑把嫁妆拿出来分了,你怎么办?” 江明辉神色错愕,道:“我爹娘绝不会干这事的。” 真要是这样,郭家还不闹翻天! 他看着郭大全腹诽,怎能这样埋汰江家人呢。 郭大全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道:“清哑说不帮你画稿子,除了那天晚上说的理由,还有个缘故:我们要她把稿子当嫁妆,出嫁的时候带去江家。你也看到了,清哑画的稿子对江家生意作用大着呢。你爹娘就是为这个才要清哑早些嫁过去的。我们不答应,你爹娘就很不高兴,怪我们不讲亲戚情分,怪清哑不为江家。我想,要是清哑不多事,我们也就不会得罪亲家了,清哑也不会得罪未来公婆了。当然,江家生意也未必能做得这样好。” 江明辉就呆住了。 郭大全继续道:“听清哑说这竹丝画是你想出来的。你顾念兄弟情分,和你两个哥哥一块做这摊生意,这是你手足情深,是没错儿,也是应该的;可清哑不一样,你不能要她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归江家。她的东西,只有你们将来的儿女能分。” 茶馆里人声嘈杂,可江明辉却觉得寂静无声。 他捏着茶杯的手关节发白。 他要好好想想这其中的道理。 郭大全一点不急,悠闲地四处张望。 霞照城就是繁华,瞧外面街上,人流纷纷,车轿簇簇,连这小茶馆里进出的也都是衣着光鲜的人。跟他们比,他就是地道的乡巴佬,一身打扮土气的很。不过,他并不自卑彷徨,甚至很自信地想:有一天,郭家也会在这繁华温柔乡立足,他会摇着扇子去上好的茶馆喝茶听曲,去上等的酒楼吃鲥鱼、海味。 被心中憧憬激励,他坐不住了,要去办正事。 眼角余光扫过江明辉,还在艰难地挣扎。 他不由叹了口气。 听到动静,江明辉抬头,窘迫道:“大哥,我……我不能撇下两个哥哥……” 郭大全一愣,失笑道:“谁让你撇下他们了?我要是那样提出来,不成了挑拨你兄弟不和!那成个什么人了。” 江明辉忙道:“那大哥的意思……” 郭大全叹道:“你兄弟三个齐心,这是好事。清哑也巴望江家好,要不然也不会画那些稿子给你——”见江明辉不住点头,话锋一转——“我郭家是不会插手你们家生意的。可你们也不能白用清哑的稿子,生意得算她一份子。你要想不过来,我就比一件事给你听:我们家,清哑两个嫂子,她二嫂手巧,绣花织布都好,闲的时候做些针线活也能卖个零花钱,都是她自个得;我媳妇手笨些,别说挣零花钱了,能把娃儿一年四季衣裳鞋袜糊弄周正就不错了。那你说说,她二嫂该把她挣的钱分一半给我媳妇?没这个道理呀!谁家也不兴这样的。这针线活计都这样,更别说画画了——乡下闺女有几个会识字画图稿的?照你爹娘的意思,清哑要不帮江家画,就一身都不好了。这不是‘升米恩斗米仇’么?早知这样,当初我一定不许小妹帮你画!” 江明辉要再听不明白,就白活这么大了。 况这也没什么复杂的,郭大全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依然不能痛快回复,所以羞愧满面,不敢看郭大全。 这全因为他爹娘。在他爹娘心中,娶回来的媳妇就是江家人,一切都是江家的。嫁妆当然不好动,可应该帮家里做事。洗衣煮饭是做事,画画也是做事,会做不做就是不对。 他不禁为清哑痛苦起来,想要给她该得的,又不知如何应对爹娘。 郭大全见他这样,笑容淡了,道:“你慢慢想,横竖还有两年工夫。你现在城里开铺子,见识不比往常,认得人也多,这城里大户人家肯定有这类事,你不妨打听打听。什么时候弄明白了,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我这回来有些事要办,这就去街上转转。你自个回去吧,不用陪我了。你那铺子也忙,离不开人。晌午也不用等我吃饭,天黑前我就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竟起身出去了。 * 起点的福利制度改了,要求每天最少更新四千字,以后加更都在四千基础上加更。为方便计算,每更改为两千,先让大家适应一下。 i954 第49章 再见 走到外面,长长呼了口气,心中并无不快。 在他看来,江明辉就是太年轻了,缺少人情阅历。 但他相信他一定能想清楚的。 凡事都有个规矩,若江家还在毛竹坞,这事自然扯不清;可江家闯入霞照城了,那些商家富户行事要是没个规矩,还不乱套了! 想毕,他往街道两头一看,选了东边晃过去。 东逛逛、西看看,打听织锦大会规矩、棉花旺季淡季行情、织布机样式、棉布花样行情,又去染坊、缫丝作坊打听消息…… 郭大全走后,江明辉发了一会呆,也离开茶馆。 回到江竹斋,江老二正在后面做竹器。 见了他,忙问:“怎回来了?你大舅哥呢?” 江明辉道:“去街上逛去了。说不用我陪。” 江老二“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做事。 江明辉也不去前面,在竹椅上坐下来,看着他发呆。 江老二半天没听见他动静,觉得奇怪,因抬头问:“怎么了?”心里一动,忙问:“可是你大舅哥……想跟我们合伙做生意?” 江明辉急忙摇头,道:“没。大哥说不会插手江家生意。” 江老二听了倒高兴,问“那你愁什么?” 江明辉张张嘴,又颓然闭上了。 他不想跟二哥说,又怕二哥会意不过来,反误会了郭家。 于是,他笑道:“谁愁了。我去前边招呼客人了。” 说完起身去了前面。 只是这一天他都心神恍惚,脑海里满是清哑安静的身影:第一次在乌油镇铺子里看见他编织的竹丝画扇,就像行家一样仔细打量;第二次在江家,看见他编了一半的竹丝画,回去后就能设计出图稿…… 她是他的福星! 遇见她,是他的福气! 想着,他面上露出温柔的笑。 大舅哥说爹娘怨怪清哑,虽然说得含糊,但他可以想见当时情形,因为娘这次来说起郭家时口气很不满……清哑那样乖巧安静,娘对她摆脸色……升米恩,斗米仇…… 他痛苦地抱住头,蹲下身去。 郭大全快天黑才回到江竹斋。 晚上,他没有再和江明辉提那件事。 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告辞了。 他这次来不过想摸个大概,往后还是要再来的。 临行时,江明辉要送他,他不让。 江明辉看着他,欲言又止。 郭大全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不用急着说。等你想清楚了、弄明白了、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说吧,不急的。” 江明辉神色一黯,愧疚道:“大哥,你跟清哑说……” 说什么呢? 他忽然有些伤感,强烈思念清哑。 大哥说的对,若是清哑不会画,江家没来霞照做生意,他们就没有这些烦恼,只会欢欢喜喜地等着成亲,然后幸福地过日子。 他站在铺子门口,茫然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郭大全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留心。 忽然眼前一暗—— 有人来了。 他这才收摄心神,凝目一看,原来是谢吟风,依然带着帷帽,被锦屏锦扇和几个媳妇婆子簇拥着,正站在街门前。 他忙堆起笑脸,请她进去。 谢吟风奇怪地看着少年,他为了何事愁烦? 江明辉已经恢复常态,她也不会莽撞地询问。 走进铺子,发现又添了不少新货,不禁欢喜,细细观看起来。 因见一架山水大插屏,十分喜欢,又起了买的心思。 她轻轻触摸那屏风,不自觉低喃:“这怎么编的?” 江明辉没听清她说什么,忙问“姑娘问什么?” 谢吟风转向他,想了下才道:“我在想,这竹丝画到底是如何编出来的。这么多颜色,图案又十分复杂,竹丝又不像蚕丝,也不能用机器织,光凭手工,到底是如何编制出来的呢?看去又不像刺绣的手法。” 江明辉没想到她问这个,不禁一愣。 谢吟风立即道:“我不该问的。公子不方便说,当我没问。” 江明辉心中却一动。 几次接触,他已知晓她的身份,乃是织锦世家谢家的姑娘。 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向她请教一些问题呢? “这也没什么,告诉姑娘也无妨。无论哪行,都有自己的技艺和手法,竹丝画也是一样。这样大幅的竹丝画,必须对照图稿来编制。别说师傅们不会画画,就算会画,也不能把竹丝当笔墨使用,随便就编出一幅画儿来。” 他很诚恳地告诉她这些,因为那并不算什么秘密。 谢吟风听了,也是心中一动,暗自沉思。 江明辉说完,充满希冀地问道:“姑娘家既是织锦的,也要做这类图稿吧,不然个个织工都随便能织出花样来,那不成织女了。” 谢吟风就笑了,道:“那是自然。不单我们谢家,别的织锦世家也是一样。这也是衡量各家技艺高低的重要方面,织锦好坏就看它了。当然,材料也很重要。” 江明辉颤声道:“那……那图稿岂不是很珍贵?” 谢吟风道:“那是自然。能名列织锦世家的,谁都有些不传之秘,绝不会轻易示人的。有些是织机,有些是能力卓著的意匠。——哦,意匠就是设计图稿的人。除了有不传之秘,每年还不断推出新品,方可在这一行立足不倒。当然,也有些已经传开了,寻常人家都会。” 江明辉怔住,说不出话来。 谢吟风试探道:“我可以看看你那图稿吗?我没别的意思,我想着织锦和竹丝画或许有共通的地方,你只要拿一副最简单的出来,我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家意匠绘制的类似。我也让人回去拿一幅图来给你看。” 江明辉正有此意,忙点头答应了。 当下,他就走进后面去拿稿子。 谢吟风心里十分喜悦,也示意锦屏出去安排。 因要等待,竹根就将她让进东面套间内看茶。 锦屏和锦扇跟了进去,婆子们都留在外面。 谢吟风坐下后,想了想,取下帷帽。 当江明辉拿了图稿急忙走进来,就看见一个美人。 他惊得目瞪口呆,急忙想要退出去。 忽见美人对自己微笑,方才明白是谢姑娘。 他也讪讪地笑,那脸止不住就红了,浑身不自在起来。 谢吟风的一双剪水双眸波光粼粼,眸光流转间,柔情似水,水光仿佛在不停晃动,随时满溢出来——不,已经溢出来了! 他看惯了清哑安静的面容和目光,有些受不住这个。 * 二更求收藏推荐! i954 第50章 相思 坐下后,他想把画递给她,只觉心如擂鼓,说话也不利索了。 谢吟风似早已料到这情形,并不意外。 她笑吟吟地溜了他一眼,示意锦屏接过图稿。 锦屏接过来,展开铺在她面前方几上。 谢吟风只看了一眼,就惊叹道:“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些记号我都不认得,想是编织的手法吧?这图绘的可真精细,足见艺术功底和技艺不凡……”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瞟向江明辉。 心里暗道:“真是字如其人。怎么就长得这般俊秀呢!” 一念滑过,俏脸也红了,忙低下头看画。 江明辉正呆呆地看着她。 这稿子是清哑画的。 谢吟风的话让他想起了清哑。 谢吟风取下帷帽后,露出头上华丽的凤钗。那凤嘴中衔着一串水滴珠,在她额前晃来晃去,看得他眼晕,不禁想起帮清哑买的凤钗来,戴上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便在脑海里构想起来,两眼却还痴痴地对着谢吟风。须臾,面上浮现温柔的笑,眼中流露绵绵情意。 锦屏看了觉得不对,连声咳嗽。 没惊动江明辉,倒惊动了谢吟风,诧异地回头看她。 锦屏尴尬,飞快地瞪了江明辉一眼。 谢吟风忙看向江明辉,触及他的眼神,心儿一颤。 锦屏再顾不得,大声问:“江公子,这是你画的?” 江明辉这才醒悟过来,刚想否认,又想这一来势必要牵出清哑,直觉不好,便点点头,承认是他画的。 谢吟风喜悦万分,又不好意思,便站起身道:“看过了,走吧。去那边看竹器去。”一面重新戴上帷帽。 见她戴上帷帽,江明辉神色便自如多了。 谢吟风见了暗笑,又有些窃喜。 当下佯作不知,又出去挑选物品。 挑选物品可以掩饰心神,比这样对面坐着要自在。 半个时辰后,谢家一小厮将一卷图稿送来。 锦屏出去接了,递给江明辉。 江明辉接过去一看,正和清哑绘制的织锦图类似,还不如她绘的详细生动。他神色激动,垂头不语,不知想什么。 良久才抬头问道:“姑娘家的……那意匠,酬劳很高吗?” 谢吟风点头道:“当然。不过,这差事一般都由家族中人或者心腹之人担任。否则的话,苦心调教出一个高明的意匠来,回头被别家以高价挖走了,岂不白费工夫!” 高价挖走! 江明辉觉得脑子轰轰响。 莫名的,他心中有不祥预感。 “清哑,清哑!” 他两眼直瞪瞪地望着谢吟风,口中喃喃自语。 谢吟风心跳加快,禁不住红了脸。 幸亏有面纱隔着,才不至露出尴尬行迹。 只是她心生一股甜丝丝的感觉,震颤至全身。 锦屏慌忙道:“姑娘,咱们走吧。” 谢吟风也觉得再待下去不妥,飞快地扫了江明辉一眼,轻声道:“江公子,我先走了。”强自镇定地转身出门,竟一件竹器也没买。 竹根把手向前伸出,“嗳——”了一声,又顿住。 人家没说买,他也不能强卖呀! 等人走远了,方才嘀咕道:“挑了这半天,一件没看中?” 江明辉糊里糊涂送走了谢吟风,回来坐下,心中翻滚: 他不能失去清哑,一定不能! 嗯,回家好好跟爹娘说。 可是,爹还好,娘那么固执,能劝得过来吗? 要是劝不过来,会不会更嫌弃清哑? 若这样,将来清哑嫁过来,婆媳处不好,会受罪的。 他千思万想不得要领,最后决定暂时不说。 日子还长呢,等江家生意做大了,他再慢慢将这其中的关窍告诉家人,让他们清楚清哑的能力和对江家的重要性,那时就能接受了。 他暂搁下这心思,一心一意打理起生意来。 江家新雇佣了许多人手,加上只有江老爹一人在揣摩编织新品,其他人还照以前的图稿编织,做的越来越熟练,出的货就多,十天半个月就送一船来,总算没卖断了货。 展眼二月过去,到了阳春三月,外面花红柳绿。 江明辉思念清哑,想要回去看她。 可是,他还没处理好那件事,见了郭家人怎么说? 这么一想,就不敢去了。 说实在的,他很怕严厉的郭守业和吴氏。 他便一面做生意,一面潜心练习绘制图稿。 一晃到了四月,再过了些日子,街上纷纷挂艾草、菖蒲,归家的人会提一两包绿豆糕,原来端午节就在眼前了。 江明辉难受极了,既不敢去郭家,也不想回江家,借口生意忙,把自己关在铺子里思念清哑,让二哥和竹根回去过节去了。 绿湾村,郭家忙得热火朝天:在宅子西面的果林中盖了一溜八间青砖大瓦屋,十分齐整,对人说先当仓房,将来给小辈们娶亲用;郭大有带人日夜赶工,做纺车和织布机等。 再忙,清哑都不理外事,一心沉在织锦的世界中。 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想念江明辉。 从二月盼到三月,又从三月盼到四月。 端午节到了,江明辉也没有音讯。 她被从未有过的思念折磨着,更安静了。 望着屋角空地上开得累垂的蔷薇、打青白花骨朵的栀子花,以及菜园土篱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再看看园子里郁郁葱葱的桃杏和枣树,前方水中连绵的荷叶荷花,如斯美景,却让她怅然。 为什么不回来呢? 生意真的很忙? 不知为何,她心中浮现“商人重利轻别离”的诗句。 若是她没有画图稿,江明辉还在乌油镇开铺子,他们也就不用分开了吧? 俗话说境由心生,她心中思念,弹琴的时候就带了出来。 景江上,刚送出海一批货,方初赶回湖州过节。 他依旧选了清哑弹琴的时候经过绿湾村。 现在是春夏,清哑又改在晚上弹琴了。 听了一会,方初蹙眉,低喃道:“商人重利轻别离?” 果然是个女孩子! 且有了心上人了。 和深闺怨妇的浓愁不同,琴声传递淡淡的相思,恰如月光下的花儿,被清露沾染,带着无人观赏的寂寞,清愁缱绻,欲语还休! 他不觉也惆怅起来。 “商人重利轻别离。也不尽然。”他低喃。 等琴声停后,又问小厮:“昌儿,给谢姑娘的锦送去了吗?” 昌儿忙道:“送了。早送去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几天前的事了,怎么少爷突然问起来? 方初低声道:“送了就好。” 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轻叹了口气。 *谢谢朋友们打赏、投票支持o(n_n)o! i954 第51章 谋划 端午节,江家没往郭家送节礼。 江明辉是准备了的,交给江老二带了回去。 江老爹看了命江老二给郭家送去。 江大娘暗中拦下了,却对江老爹谎称已经送去了郭家。 她这是要给郭家一点颜色看看。 江家越走越高,江明辉身价倍增。 若郭家果真在乎这个闺女,就会着急。 她就是要郭家向江家低头服软,把闺女乖乖送过来! ※ 郭家,郭守业见江家居然没来送节礼,心中一沉。 江家长辈对郭家不满,是为了婚期,而他们之所以想早些迎娶清哑过门,无非是想要清哑帮江家画图稿,这都可以商量的。 可是,江明辉没有来,连封信也没有,这就不寻常了。 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来,他爹娘拦也拦不住。 不来,只是不想来罢了。 郭家父子心情异常沉重,聚在一处商议。 与江大娘期望的相反,郭大全郭大有不但没急着向江家服软,把妹子送过去,反而觉得尽快壮大郭家势在必行—— 他们要壮大家业,与江家相抗衡! 因此,郭大全又连续两次往霞照跑去。 这一回,他没有去找江明辉。 他只在江竹斋所在的三旺街上,远远地打量。 铺子里人来客往,生意兴隆。 他还看见江明辉笑着送一个女子出门。 那女子戴着帷帽,身边有好些丫鬟媳妇簇拥,一看就是富家人。出了铺子,还回头和江明辉说话,两人似乎很熟悉。 郭大全沉着脸,没有过去,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回去和爹娘弟弟商议后,他对清哑撒了谎,说江明辉跟爹娘憋着气,所以端午节才没来,“六月底咱们就要去了,那时不就能见了。” 七月一日是霞照一年一度织锦大会召开日。 他们六月底就要赶去。 清哑心里很不安,想了想,才点头。 郭大全叹了口气,心想他这也是为小妹好。 而郭大有看着小妹怅然的神色心疼得一抽。 清哑,除了安静地点头,还能怎样呢? 后来郭大全又去了一次霞照,预定了客栈。 每年这个时候,城里大小客栈都爆满,不提前预定是不行的。 ※ 霞照东北杏花巷,谢家别院坐落于此。 谢吟风自那次对江明辉动心后,又去了几次江竹斋。 只是男女有别,她无法将这段心思宣之于口,江明辉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他是个守礼君子,可以托付终身。 若图谋此事,她想知道更多江明辉的家况。 然她不敢叫身边人打听,连贴身丫鬟也不敢告诉。 思前想后,想到李红枣。 这日,她拿了一幅图稿,特意找李红枣试织。 歇息时,两人去花园池塘边的凉亭内喝茶吃点心。 “织锦如此繁杂也罢了,到底集数代人的才智才有如此景象。那江公子能用竹丝编出生动清雅的画来,以往从未见过的,真可谓别具匠心。他也算有才思的了。看他样子好像念了些书,不知家境如何。我倒好奇,什么样的人家能培养出这种人来。” 谢吟风掰碎了点心撒入荷花池喂鱼,随口提起江明辉。 李红枣本就是玲珑人,立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这是要她帮着去打听江家的情形呢。 她和张福田是乌油镇人,和江明辉是同乡;再者她是已婚妇人,论亲戚,和谢家只是远亲,无论是她还是张福田去打听江家底细,外人都不会怀疑到谢吟风身上。 可她哪里还用去打听,她对江明辉来历再清楚不过了。 然这些她当然不会告诉谢吟风。 若告诉了,她还有什么作为? 装不认识的话,去打听也不成。 一打听,就露馅儿了。 想毕,她四下看看,见没人——伺候的人都被支开了——遂凑近谢吟风轻声道:“姑娘的心思我也猜到一点。不过这事我也不好出面。主要是,就算打听了,姑娘又能怎么样呢?” 谢吟风见她直说了出来,脸“腾”地就红了。 再一想,她可不就是看她说话爽利,才找她的么。 因含羞低声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李红枣道:“姑娘糊涂了。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娘心里最清楚,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娘就算不清楚也能看出来。姑娘想,就算打听仔细了,姑娘又能有什么法子?告诉二老爷,二老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谢吟风一想可不是这样,江明辉俊秀自不必说,他二哥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显见得是乡下来的,哪里还用打听。 以谢家的家世,是绝不会找这样根基的女婿的。 她紧蹙秀眉,踌躇起来。 因见李红枣欲言又止,便问:“依你该如何?” 李红枣低声道:“姑娘,咱们别去打听了,叫人知道对姑娘名声不好。姑娘不如这样……” 凑近她耳语一番,听得谢吟风两眼发亮,连连点头。 “若是事成了,就是天定的姻缘,二老爷也没话好说。” 李红枣双目炯炯有神,语气沉着。 这个计划,她酝酿好久了。 谢吟风嫣然一笑,道:“红枣,谢谢你。还是你想的妥当。如此,我心里也踏实了。” 李红枣微笑道:“我也没做什么。这还要看姑娘和江公子的缘分。” “缘分么?” 谢吟风心中默念。 真有缘的话,这就是天定的姻缘! 这给了她如诗般的遐想,旖旎动人。 想起江明辉俊秀的容颜,她情思涌动,缠绵不能自已。 当晚,她悄悄告诉母亲: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嫁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谢家得他力量,后来更兴旺了。可是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善绘制图稿,应该是织锦这一行的人。 谢家正在为她挑选夫婿,上门求亲的不计其数。 因此谢二太太听了一愣,接着嗔怪道:“当然是咱们这一行的。——娘和你父亲已经在为你挑选了。挑了好些人家,总拿不准。” 说着心里一动,问道:“你不认识他?” 谢吟风摇头道:“梦里看不清。” 谢二太太沉吟了一会,道:“这要如何找?” 商人最重吉兆了,所以,她对女儿这个梦很重视。 * 二更求推荐收藏! i954 第52章 截留 谢吟风含羞弄衣带,低声道:“娘,女儿既然做了这个梦,想是和他有些缘分的。若是单凭家世挑,倘或挑错了怎办?依女儿的意思,莫如抛绣球决定。到时候女儿随手一抛,一切自有天定。” 谢二太太摇头道:“胡闹!若是砸中一个要饭的,你也嫁?” 谢吟风道:“看他那样子,不像是要饭的。” 谢二太太道:“若你不巧砸错了,岂不后悔!” 谢吟风便道:“娘说的是。我也不是瞎抛的。既知他能绘制图稿,必定不是一般人。娘去和爹爹说,到时候咱们发帖子,只请相熟的商家少年来。从他们中间选一个,就算不能应了梦,也不会出差错。岂不两全!” 谢二太太听她说的有道理,只一时还下不了决心。 因道:“这事且不急,我跟你爹再商量商量。” 谢吟风乖巧道:“一切由爹娘作主。” 谢二太太满意地点头,让她退下了。 隔天,她寻了个空挡,让人请了谢二老爷来,把下人都屏退了,然后将谢吟风的梦兆和建议说了。 谁知谢二老爷听了大加赞赏,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横竖都在那些人家里选,出不了大错。若真是天意,应了吟风的梦,挑中了佳婿,岂不是我谢家的造化!” 谢二太太也高兴,道:“就是这样。我想吟风好端端的做这样梦,女婿必定有些来历。我们要谨慎些才是,以免挑错了,挑了个绣花枕头回来。老爷看给哪些人家下帖子合适?” 谢二老爷道:“既是抛绣球,当然人要多些。” 夫妻二人便商议起来,按家世拟了个名单。 当晚,谢吟风知道了这事,暗自欢喜。 因想起李红枣的话,又特地提醒母亲道:“娘,既然凭天意,也莫要太看重家世。若有那家世稍差些的人家,也给他个机会,说不定就是给我谢家机会。——谁也不是天生就富贵的,只要有能力,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谢二太太点头道:“我儿说得有理。” 遂商量谢二老爷,将选择的范围扩大。 这样一来,那些二三流的锦商也都囊括进来。 火热的夏季,织锦世家谢家放出一条消息:六月二十八日织锦大会前夕,在杏花巷谢家别院,谢二小姐将抛绣球挑选夫婿。应选者为未婚锦商子弟,年纪在十六至二十之间。届时少年们凭谢家请帖入内。 消息传出,想和谢家联姻的锦商们纷纷携家族内适龄少年赶往霞照。 ※ 江竹斋,江明辉也知道了这消息。 不过,他并无太大反应。 也是,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正在想清哑。 这些日子,随着织锦大会日期的临近,各地锦商、布商、瓷器商人、玉器商人、紫砂商人、海商等都纷纷往霞照涌来,城内人流汹涌,空前繁盛。 繁华盛景没让他沉迷,反让他心生孤独惆怅。 他就像被排除在这滚滚红尘之外,无法相融。 这一切都因为身边少了那个人——清哑! 他再熬不住了,一心想要见她。 织锦大会,是江南纺织业的盛会。 清哑那么会织锦,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这个理由很堂皇,江明辉丝毫不觉得这是借口。 事实上,他已是相思蚀骨,再没什么可以阻挡他。 便是之前无法解决的事,他也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我就去对郭大伯说,我娘固执的很,又不懂生意场上的规矩,这事急不得,省得闹僵了,清哑过了门受气。等我寻了机会慢慢地劝我娘,欢欢喜喜解决这事,总不叫清哑委屈。我多陪些小心,郭大伯又是个有见识的,见我诚心,肯定会支持我。” 他越想这理由越妥当,又奇怪之前怎么就蠢得没想到。 可见爱情会令一个人失去理智,同样也会让人产生急智。 心下计议妥当,他便准备抽空去一趟绿湾村。 可是,江竹斋的生意异常火爆,终日顾客盈门。 江老二言辞拙劣,卖卖东西还差不多,应对那些对竹丝画好奇的顾客终究差一筹——文雅的东西也让他说粗俗了。这时候让他主持店铺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一个不慎,就会把苦心建立的口碑给砸了。 江明辉犹豫再三,想他就走两天,想必不会出事。 正下定了决心,谢吟风却派了锦屏来找他。 锦屏拿了几幅画来,要他照样子做图稿,然后编织竹丝画,做成四扇屏风,“姑娘说,只要在六月二十八日之前交货就成了。” 要设计图稿,这时间可有些赶,他哪里还能走开。 若是别人还罢了,往后推一推不算什么事。 谢吟风是他的老主顾,一向照顾他生意,而且人家正要抛绣球招夫婿,这屏风说不定就是赶制的嫁妆,这节骨眼上,他如何能拒绝? 无奈,他便给清哑写了一封信,又备了点心茶叶等礼品,交给回去催货的二哥带去绿湾村。礼包中有个精致的首饰盒子,内装一对羊脂玉镯,是他前几天特意去珍宝斋为清哑挑选的。花了三百两银子,为此,他还挪用了公账一百两呢。 江老二满口答应了。 然回去后,立即就被江大娘问了出来。 她将信和东西都截了下来,还不许儿子告诉别人。 “我也没旁的想法,就是要把郭家晾一晾,不然等清哑进门,他们就凭这个拿捏你弟弟。一个男人家,被媳妇拿住了可不好。不能惯了她。就会画个画,就拽得跟什么一样。也不想想她将来靠谁过日子。这都几个月了,一幅画都没送来。这还不是拿捏?” 她越说越气,越觉得郭家罪不可恕。 江老二想起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心疼。 开始他还不知道弟弟是为了清哑,日子一长,加上江明辉有时说话颠三倒四,甚至睡梦里叫“清哑”,他才明白弟弟心思。 这时听了老娘一番话,觉得不无道理。 他是个憨实的人,认死理,也觉得媳妇就该为男人。 当下,就由着老娘作主,扣下了江明辉的信和东西。 江大娘得意地将点心茶叶等物收了,单拿着信和首饰盒子走进自己屋里,小心地将它们藏进床后箱子底部,用一摞衣裳遮住。 藏好正要盖上箱子,忽地手顿住了。 因想:那信也就罢了,字认得她,她不认得字。 那首饰盒里装的什么呢? * 谢谢朋友们打赏、投票支持o(n_n)o! i954 第53章 失足 她心里泛起强烈的好奇心。 “我儿子的东西,我做娘的还不能看?” 她嘀咕了一句,给自己壮胆,然后重新翻出首饰盒,打开。 看着那莹润细致的手镯,她眼睛瞪老大。 “这么好的东西,怕要好几十两银子!”她咬牙道,“幸亏我拦下来了,不然白送了。郭家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敢说清哑白出力!” 说完,气呼呼地关了盒子,又塞入箱底。 从屋里出来,她觉得心安理得许多。 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儿子太不知世事了。 哼,她就是要逼郭家,看他郭守业和吴婆子服软不服软! 想象着郭守业和吴氏羞愧地上门赔礼的情形,她通体舒畅。又搜肠刮肚,想到时候说些什么样的场面话,既压制吴氏的气焰,又不失大面子和气度。心里揣着这个念头,她做事都心不在焉。 两日后,江老二押着一船货回到霞照。 一见面,江明辉诸事不管,一把将他内室,问他信可送到了。 江老二目光闪烁,说都送去了。 “清哑怎么说?可要来?”江明辉急忙追问。 他太急切了,居然没发觉二哥神色异常。 江老二见弟弟这样,有些心虚,还有些愧疚。 然想起老娘的话,他又鼓起勇气。 娘这么做都是为了弟弟好,省得弟弟将来被媳妇欺负。 “等郭家服了软就好了。”他心想。 “大概要来吧。郭亲家也没说准。就说到时候看忙不忙。清哑一个人来他们也不放心是不是,总要有人送她来。”憨实的汉子说起谎来也挺顺溜的。 江明辉一想也对,郭家是绝不会任由清哑一个人来霞照的。 “那……清哑没说什么?也没回信?”他怀疑地问。 “没说啊,我也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江老二答不上来,索性装糊涂到底。 江明辉却想,以清哑的性子,是不会说话的。 他想象她看了自己给她买的玉镯,若是他在跟前,问她喜不喜欢,她会看着他说“喜欢”,然后戴上试试大小;他不在跟前,她就算喜欢,也不会大说大笑,戴上了,偶尔悄悄摸一摸,抿嘴微微笑一笑而已。 可是,他还写了信给她呢。 他在信里告诉她帮谢吟风绘图稿的事,隐有求助之意。 她看了应该要提醒叮嘱他几句的,怎么没回信呢? 难道他这么长时间没去看她,她生气了? 想到这,他心里恐慌起来。 清哑生气是什么样的,他从未见过。 但是,只要想一想,他心里便焦灼难耐。 江老二见弟弟原地直打转,不知他怎么了。 难道不信他说的话? 他本就心虚,只得又编道:“清哑真没写信。郭亲家好像不大高兴。你那三舅哥说话也没好气,我就没好意思多问清哑话。” 这么长日子没音讯,能高兴才怪呢,所以他没说谎。 提郭大贵,是因为他性子直,说话阴阳怪气也在理。 谁知他歪打正着,正触动江明辉心思。 他想,郭大贵确实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以前每回他去郭家,郭大贵都跟防贼似的防着他。 二哥去了,只怕连清哑的面都见不着。 他就叹了口气,清哑来不来也没个准信,他感觉不踏实。 “要不要回去一趟接她来呢?”他想。 还是不成! 就算他去接,郭家也不会让清哑跟他出门的。 江老二见他走神,趁机道:“我搬货去了。” 匆匆往外走去。 走几步,又停下,回头问道:“谢姑娘的稿子,你画好了?” 江明辉丧气地摇头:“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 描绘别人的画很容易失真,以至于呆板不灵动都是有的。若非这样,是个人都能当意匠,那意匠岂不泛滥成灾了。须得意匠本人有艺术功底,还要熟悉编织手法,才能制出完美的图稿来。 江老二道:“那你画吧。我搬货去了。” 一面走一面想:“郭家什么时候能服软呢?” 江明辉思绪被打断,从焦灼中醒悟过来。他暂压制心头不安,且定下心来绘制图稿,一心希望赶在六月二十八日之前完成谢家定制的屏风,好去迎清哑。 闲言少述,两个月一溜就过去了。 六月二十七日,谢吟风又打发锦屏来到江竹斋。 “下午就能做好。”江明辉赔笑道 他兄弟两个日夜赶工,熬得眼睛都红了。 锦屏笑道:“不要紧。这两天家里忙,事多,也乱得很,你别赶着送去了。可不能出一点差错。今晚上好好检查仔细了,明天早饭后送去,又妥当,还能顺便看看热闹。明天我家可热闹了,好些富家公子都去了呢。” 江明辉听了自然高兴,连说就明天一早送去。 第二天,他让竹根叫了辆车,装了屏风。 因对江老二道:“二哥,你送去吧。” 江老二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成。我不成。” 他见了那些人就张不开口,拘束的很。 江明辉无奈道:“那你在家收拾,我去去就来。”又转身吩咐玉枝,“玉枝,把后院那厢房床上垫子铺上,就用我选的那两床;还有茶几椅子,都搬进去……” 玉枝忙答应了。 这是为清哑预备屋子,方便她来霞照时住。 因江竹斋后院只有一进,正屋三间,他兄弟两个住了;两路厢房,原本都做仓房放货品,他和二哥商议,在院子里搭了竹棚子,两人日间在棚子里做篾匠活计,来了货也堆在棚子里,就把厢房腾出来了。 江老二也同意,因为月底江家也要来人,也要腾屋子。 一切交代妥当,江明辉才上了车,吩咐车夫往谢家别院去。 到了谢家门前,报上江竹斋的名号,那看门的却早得了吩咐,立即就放他进去了。 江明辉进了谢家大门,不敢乱闯,正要寻个管事的交割屏风,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迎过来。 这女子他见过两次,是跟谢吟风一起去的江竹斋。 她笑吟吟地上前,要他把东西搬了送去听风阁,指点了路径,还给他一张帖子,说是今天所有人都要凭请帖才能进去,车却只能停在外面。 因是熟悉人,江明辉不疑有他,吩咐车夫在外等候,他独扛着屏风进去了。 那屏风是竹丝编制,除外框有些分量,其实极轻的。上下四角都用细麻布裹住,四扇叠在一起,也不至相互摩擦坏了。 他轻松松地扛着,跟着那女子往内走去。 此一去正是: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 二更求推荐票。新书推荐票好重要的! i954 第54章 深陷 半个时辰后,谢二老爷正在前堂待客,管家匆匆赶来。 “选出来了?这么快!”谢二老爷惊喜地问。 “是,老爷。”管家说着,面上却没有喜色,“二太太请老爷去听风阁。” 谢二老爷生意人,自是精明,见管家神色不对,便不再问,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抱拳,向左右团团一揖,笑道:“诸位请稍坐,容在下去后面看看。” 众人纷纷笑道,谢老爷只管去看新女婿,不用理会他们。 有人问管家,新女婿是谁家的。 管家赔笑道,他也不甚清楚,正要去看呢。 谢二老爷便随着管家往听风阁去了。 路上,他问管家怎么回事。 管家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竹斋的掌柜?”谢二老爷失声道,“他怎么进来的?” “他自己说凭帖子进来的。说是小姐身边的人给他的。锦屏她们都说没这回事。她们一直在小姐身边,没出去过。”管家道。 “他人怎么样?”谢二老爷捡要紧的问。 “今年十八岁,长得十分俊秀。江竹斋是今年初才开张的。开张以来生意火爆,经常卖断了货,曾创下半月售卖近三千两的业绩。还有,他那竹丝画很别致,上品都是用头发丝一样的竹丝编织成的。用的图稿和咱们意匠绘制的稿子类似,就是手法不同。” 他不愧为管家,三言两语将江竹斋的概况说了。 知晓这样详细,皆因为江竹斋这半年来盛名在外,是个生意人都会关注它。 “这倒和风儿梦的相符。”谢二老爷沉吟道。 “可是……”管家擦了把汗,才接着说,“可是这江小掌柜的已经定过亲了!”说完,不敢看谢二老爷的脸色。 他先捡好的说,坏消息留在后面,是想让老爷有了好消息垫底,再听见坏消息心里好受些。 谢二老爷大怒道:“定亲了还敢来?” 管家忙道:“他说他是来送货的。” 总之,这就是一场巧合,扯不清! 谢二老爷再不言语,面色铁青地匆匆往听风阁赶去。 听风阁是谢家花园中的一所小庭院,主要建筑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小楼周围绿树成荫,庭前花草芬芳。 听风阁,顾名思义,便知是谢吟风的绣阁。 此时,庭前空地上,众落选少年正七嘴八舌议论: “到底那接了绣球的是谁?” “听说是江竹斋的掌柜。” “江竹斋?谁家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好像是家卖竹器的。” “卖竹器的?不是说一定要锦商才准进来吗?他一个卖竹器的怎么混进来的?这不抢我们风头吗!这也算?” “这个就不清楚了。” “这到底算不算?” …… 也没人给他们个准信。 听风阁一楼东次间,江明辉满脸灰败地坐在那。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被那彩球给砸中了。 当时他可是擦着边走的。 这到底算是运气好,还是算运气差呢? 就目前而言,他觉得有点背运,因为他无法脱身了。 二楼花厅内,谢二太太正在询问抛绣球的情形,只锦屏锦扇和两个贴心的婆子在跟前伺候,其他人一律被屏退了。 谢吟风坐在绣凳上呜咽不止。 她是真的很伤心。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一切都是天意。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人定过亲了。 她满心迷茫:这到底算不算天定的姻缘? 若非天定的姻缘,他为什么进来了呢? 耳边传来谢二太太询问的声音:“到底谁给他送的帖子?” 锦屏等人都发誓说,她们一直陪着小姐,没出去。 谢吟风满心恓惶,哭得更大声了。 因为,是她让李红枣给江明辉送帖子的。 李红枣说,没有帖子他无法进来,于是,她就派她给他送帖子去了。 这其实是在暗示他来接绣球。 他若是无意,就不该进来。 可是他来了,也接了绣球。 然后,他却推脱说他已经定了亲了,这是误会。 “娘,别问了。女儿,女儿当着那么多人抛了绣球,还能反悔?今后要怎么见人?除了他,女儿谁也不嫁!” 谢吟风哀哀哭着,扑到谢二太太怀里。 不管怎样,这事已经发生了,再改不了了。 既然发生了,就说明是命定的。 既然是命定的,她就要搏一搏。 江明辉推脱,想来也是不得已。 不然,他总不能瞒着自己,等拜了堂、生米做成熟饭才告诉她定亲的事吧! 由此足见他人品可靠,不虚言诓骗。 她也尝试着放弃,却是万般不舍。眼前浮现她含笑将绣球抛向他的情形,是那么美。绣球“咻”地一下飞过去,在她和他之间架起一道彩虹桥。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和他心儿相接,再也分不开了。眼下一想到要割舍他,胸口就锥扎一般疼痛。 谢二太太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一面拍着她,一面想主意。 因问锦屏:“那江竹斋有多大?” 锦屏急忙将她所知的全部江竹斋情况都告诉出来,事无巨细。 谢二太太听了不住点头。 除家世差些,其他还真跟女儿梦到的一样。 只是这定了亲…… 正想着,人回谢二老爷来了,请太太下去。 谢二太太刚要起身,却被谢吟风一把拉住。 看着女儿哀求的目光,她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一切有娘为你做主。”转向锦屏,“好好伺候姑娘!” 锦屏锦扇同时应道:“是,太太。” 谢吟风这才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出门。 谢二老爷和谢二太太碰头后,了解了所有情况,还把锦屏又叫了去,细细地问了一遍前后情形,这才和谢二太太过江明辉这边来。 江明辉正发呆,见了他们惊慌站起。 因不知他们是何人,他垂头不敢吭声。 谢二老爷也不理会他,径直越过他去,在堂上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了,端肃一张脸;谢二太太在另一边椅上也坐了。 管家上前低声提醒江明辉,“这是老爷和太太。” 江明辉这才抬头,呐呐道:“谢老爷……” 谢二老爷不待他说完,自顾问:“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江明辉涨红了脸,道:“谢老爷,这事是个误会。晚辈已经定亲了,不能悔婚另娶,也不敢高攀谢姑娘,耽搁谢姑娘终身。这事都怪晚辈莽撞,不该在这个时候闯进来。晚辈愿意领受任何责罚,只求谢老爷让谢姑娘再抛一次绣球,趁外面各家公子还没走,重新选婿。” 说完躬身一揖,弯腰不起。 * 今天就一更了,歇一天。唉,六一要上架了。唉,这个成绩怎么上架?郁闷中! i954 第55章 逼迫 谢二老爷目光陡然转厉。 “你可知小女要抛绣球选婿的事?” “晚辈知道。” “我谢家可曾下帖子给江竹斋?” “没有。可是……” “你可曾接了绣球?” “是,晚辈是接了。可是……” “我谢家乃织锦世家,名门望族,多少人想与我谢家联姻而不得。我们不追究你擅闯之罪就算了,你还敢狡辩?接了小女的绣球又不肯承认,这是拿小女的名声当儿戏!谢家岂容你戏弄!织锦大会眼看召开,天下锦商云集霞照,你想让我谢家成为天下笑柄?想让小女成为天下笑柄?” 谢二老爷叱喝一声比一声高。 江明辉大汗淋漓,艰涩道:“晚辈不是有心的,是有位姑娘拿了帖子让晚辈送屏风进来的。不然,晚辈就算再有胆子,也不敢闯进来。” 谢二老爷哂笑一声,根本不信他,甚至懒得去查问。 因为谢二太太已经查问过了,锦屏她们都没有出去过。 不过,他也没有怀疑江明辉恣意擅闯、想要高攀谢家,因为他看上去不似那奸恶之徒。估计是少年人好奇,想要看热闹,所以借送货的机会混进来了。谁知就那么巧,被女儿的绣球给打中了。 他不禁怀疑,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意? 想到这,他本还犹疑的心瞬间坚定下来—— 就选江明辉做女婿! 做出这个决定,理由有二: 其一,乃是出于怒的心理。 之前他和二太太商议来商议去,都是在犹豫要不要选江明辉做女婿,根本没有考虑江明辉的意思。在他看来,江明辉没有选择——谢家岂容他挑三拣四!谁知,江明辉竟然敢拒绝亲事。他傲气凌天,不容他戏弄谢家! 其二,乃是出于爱的心理。 他已经了解江竹斋的背景,知其前景广大,对江明辉的人品才干也很欣赏。还有就是,若江明辉谄媚攀附谢家,他说不定就会翻脸不认这事;然江明辉坚拒婚事,他倒欣赏他了,可谓又恨又爱。 因此两点,加上女儿愿意,他誓要江明辉屈服。 “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了小女的绣球,已是不争事实,岂可反悔?如今外面人都等着要看你二人拜堂,你敢推脱?”谢二老爷说着对外喝道,“来人,带姑爷去梳洗换衣!” 外面有丫鬟高声答应,就走进来。 江明辉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请谢老爷放过晚辈。晚辈万万不能从命!” 他趴在地上用力给谢二老爷磕头,一面含泪恳求。 泪眼模糊中,依稀看见清哑的身影。 谢二老爷不为所动,冷冷地盯着他。 忽听谢二太太惊叫道:“吟风!” 江明辉惊恐地回头,只见谢吟风站在月洞门边,一手紧紧扯着悬挂的帷帐,仿佛不堪支持,身子摇摇欲坠;她一身大红绣裙,艳丽妩媚,偏偏面色颓丧,死死地盯着他,眼神绝望又悲伤。 “姑娘!” 锦屏又是一声惊叫,扶住谢吟风,并且伸手去捏她的下巴。 谢二老爷和谢二太太也疾步上前。 他们都看出来了,谢吟风企图咬舌自尽。 江明辉顿时瘫倒在地。 众女七手八脚将谢吟风搀到椅子上坐下,打扇的打扇,拿药的拿药,端水的端水,谢二太太则在一旁含泪劝慰。 谢二老爷转头,对江明辉怒道:“既走到这一步,你悔婚也好,不悔婚也好,两个女子,你终究要负一个。你家里那个我不管,眼前我女儿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你可想清楚了!或者你先应下来,咱们再想一个两全之策。” 江明辉双目无光,木然无语。 两全之策? 哪里还有两全之策。 清哑已经退过一次亲了。 再退亲,她还有活路吗? 他看向谢吟风,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若是他坚持不依,也要被他害死了。 怎么办? 丫鬟们退让开,谢吟风盈盈泪眼呈现在他面前。 不惧谢二老爷威严的江明辉终于崩溃了! 其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浑浑噩噩,一概不知。 一个时辰后,谢家前院正堂,谢二老爷向客人宣布:谢姑娘选中了江竹斋的少东为婿,将于酉初(下午五点)拜堂。 众客都错愕不已,纷纷询问江竹斋少东其人其事。 谢二老爷且不多说,先叫人将谢吟风从江竹斋定做的六扇屏风搬到堂上,请众人赏鉴,一面娓娓述说竹丝画的创建及其发展。 客人中有知晓的,也有头次见识的,都惊叹不已。 谢二老爷微笑:谢家,真选了个佳婿! 谢家院子东南,乃是谢家织锦工坊所在地。 李红枣站在矮墙下,含笑听着头顶树荫里鸟儿鸣叫。 别院那边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谢家挑了江竹斋的少东为婿。 “郭清哑,我说到做到。这辈子,你别想嫁好人家!” 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可见老天也在帮她。 郭家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她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眼神迷蒙。 ※ 听风阁内张灯结彩,丫鬟媳妇们喜气洋洋,进进出出地忙碌。 唯有一楼东次间内静悄悄的,谢吟风和江明辉正在里面。 谢二老爷和太太也不敢太过逼迫江明辉,唯恐拜堂时出岔子。 想到他对谢吟风不无情义,也顾不得礼法,便让他们私下面对,说不定谢吟风几句话,抵得过他们疾言厉色压迫。 果然,江明辉见谢吟风委委屈屈地坐在那,连想清哑也不敢了。生恐刺激了她,又要自裁,唯有愧疚而已。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心乱如麻,越发局促。 谢吟风度其神色,也不言语,自顾落泪。 静悄悄地不知坐了多久,时空仿佛凝固。 “当时,下面好多人,”寂静中,谢吟风忽然开口,语声凄婉,“我都看不清谁是谁。他们都大喊大叫,朝我挥手,催我快扔。我心里一慌,闭着眼睛就把绣球扔下去了。心里想,愿老天爷赐给我一个如意郎君。后来听锦屏说,绣球砸中了你。我……我那时候不知有多喜欢……我心里……你是一等一的出色……原以为,这是天赐良缘,没成想却……” 说到这,她抽抽搭搭地哭泣,说不下去了。 江明辉喃喃道:“谢姑娘,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谢吟风马上反驳,“怎么能怪你呢!你是来送货的,谁知那么巧,就碰上了。要不是……” 她再次停顿,想是又触及伤心处。 * 有读者说情节有些慢,确实这样。但前面铺垫我必须写,凡点到的情节都不是无的放矢。从现在开始进入大戏,后面情节很紧凑,性急的亲们可以从这里开始看,遇见不明白的再翻回头看前面的,反正前面是公众章节。 i954 第56章 汇聚(1) 江明辉更是心情晦暗,仿佛等待杀头的死刑犯。 谢吟风忽然郑重道:“江公子,我不是要逼你悔婚做无情义的人,我……我也是没了主意。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我哪里还有选择!” 说着用帕子捂住嘴又哭。 江明辉胡乱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怪你,怪我。” 谢吟风低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不是有心的。我们的意思也不是要你悔婚,眼前局面难堪,只能委屈你——”江明辉慌道:“我不委屈,是你委屈……”忽然就停住,因他听谢吟风又说道——“先和我……拜堂,然后,再接了那家和你定亲的来,当面说清楚这事。我愿意和她姐妹相称,不分大小。不然,都要这么逼你,难道要你以死谢罪不成!江公子,小女子这一番心意,是想两全,还望你能体谅,不以为我无耻才好!” 江明辉听到“拜堂”二字,本能就想摇头拒绝,然听见谢吟风后面的话,想以她富家小姐之尊,甘愿受这番委屈,只为成全他,哪里还忍心拒绝。 到了他这个窘境,病急乱投医,一点希望也是好的。 他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般,喃喃问“这样行吗?” 谢吟风当即道:“我是愿意的,就恐怕委屈了公子和那位……” 江明辉哪敢作践她,摇头道:“是你委屈……” 还有……清哑委屈。 他眼前浮现清哑的面容,还有郭家一干人的面孔交替出现,心思又沉重起来,“清哑……” 谢吟风也不想逼他,因此打叠起万般柔情劝慰他。 在她想来,江明辉不过有个一纸婚约的未婚妻罢了,怎抵得过她二人这段日子情愫暗生;况且谢家又是这样豪富的人家,那家人不过是个乡下农户而已,身份天壤之别;只要今日他们拜了堂,她便是先进门了,之前定亲不定亲的,总有法子解决…… 因此几点,她不妨大度些,让江明辉的身心全系在她身上。 江明辉却始终不能释怀,甚而恐惧—— 清哑,应该到了吧? ※ 江明辉再没想到,江家人和郭家人几乎是先后到达的。 他后来又让二哥连续两次捎信给郭家,都是催清哑来霞照的。 毫无意外的,这两封信依然被江大娘给扣下了。 她从二儿子口中得知,江明辉是想要清哑进城。因此,到了日子不敢再瞒,怕去了霞照对质出来儿子生气,便让蔡大娘给郭家捎口信说,江明辉要清哑七一去霞照玩。 至于那些信,她依然扣着。 她想了想,把那一对玉镯带上了。 她并不怕到时候两家当面对质出来。只要清哑去了,她就有底气。郭家人见了江家铺子那样红火,即便知道她扣了江明辉给郭家的礼和信,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好闷在心里吃个哑巴亏。 这才彰显她这个未来婆婆的威风呢! 不过,她觉得唱戏唱全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镯子还是要给清哑的。这也是为了刺激郭家:看,这么好的镯子,一般人家谁买得起? 郭家还敢在她面前拿乔吗? 只怕当时就要清哑留下,帮明辉画画。 她就怀揣着美好的憧憬和江老爹上船了。 等到了江竹斋,那时江老二已经知道江明辉被谢家小姐绣球砸中的消息,吓坏了,赶去了谢家,只有竹根和玉枝在铺子里。 江老爹、江大娘和江老大听竹根说了缘故,都呆住了。 江老爹想起郭守业的性子,恐惧起来。 江大娘也觉得不妙,不过,她心中更多的是紧张和兴奋: 看,她的话都应了! 谁让郭家不肯提前嫁闺女的! 这事虽然江家理亏,可江明辉又不是故意的。 郭家再闹,还能把他杀了? 还有,那谢家是什么人家,能由着郭家闹? 能让郭家丢这个脸,她十分愿意。 面子头上,她什么也没说,和江老爹、大儿子匆匆赶去谢家。 不去不成啊,说下午就拜堂呢! 到了谢家,谢家人也没拿大,客客气气将他们迎进去,以亲家礼供着、陪着,谢二老爷和谢家大少爷谢天良陪江老爹父子,谢二太太陪江大娘。 江明辉则没出来——这时候谁也不敢放他出来。 又听了一遍事情经过后,江老爹激动道:“不!谢老爷,这亲我们不能认!我儿子早跟郭家闺女定亲了。我要是退亲,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谢二老爷见他跟江明辉当时一个口气,心中更怒。 他冷笑着问:“你儿子当着全城人面前接了我女儿的绣球,不认这亲,难道就不怕人戳脊梁骨?” 江老爹哑口无言,嘴唇哆嗦不已。 女眷那边则不同,江大娘一边抹眼泪,一边不住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都是明辉,害了你们家姑娘。” 谢二太太便说这事也容易,既然江家长辈来了,让他们两个小的当面拜堂就是了,什么事都解决了。 提也不提跟江家定亲的郭家。 江大娘就叫起来,说江家和郭家定了亲的;又说郭家可不好惹,郭守业和吴氏如何如何厉害,知道这事必定不依的,还有郭家老大怎样滑头,老二怎样阴险,老三脾气怎样暴躁,敢打人呢! 谢二太太看着她滔滔不绝地数落郭家,眼中迸出异样光彩。 似乎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容易处理呢。 江大娘兀自不觉,说得嘴巴干了,端起盖碗茶喝了两口,放下后接着道:“总归郭家不好惹!就说过年那阵子,清哑——哦,就是郭家闺女,和明辉定亲的那个——帮明辉做了件锦衣裳,还有些吃的,我们村里人就说郭家为了明辉这个女婿,肯下本钱,上杆子倒贴。这也是那些人嘴碎,听说郭家闺女退过亲的,就想歪了。这话也不是我们说的,郭家听见了就好不高兴,还把我明辉骂了一顿。我跟他爹想着,明辉一个人在城里开铺子,连热饭也吃不上,就想早些娶媳妇过门,也好照应茶饭。那郭家拿乔,死活不答应,要等到闺女十八岁才肯嫁。太太你说,哪有这样的?” 谢二太太很意外,问:“郭家闺女退过亲的?” 江大娘用力点头道:“嗳!退过一次。” 谢二太太脸上笑意越来越盛,也不追问究竟了,退过亲就好。 最后,这场见面最终演变成两亲家商议婚事。 “我们也不叫江家难做,不许娶郭家女。两个一起娶。” 谢二太太大度地说道。 i954 第57章 汇聚(2) 江明辉和谢吟风拜堂了。 本来他是死活不肯的,还是谢吟风来了,也没戴盖头,就这么双目含泪,泫然欲泣地看着他,他便颓然丧气地低下头。 他固然不想负了清哑,然谢吟风又有何辜? 总是他不好,所以无论怎样做都是错! 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愿意和谢吟风拜堂,喜娘上来搀他,他依然不肯走,一个劲道:“不,我不能去!我不能对不起清哑!不能!” “那你就对不起我家小姐?” 锦屏再忍无可忍,对他大叫。 江明辉吓一跳,愕然看向她。 锦屏怒气冲冲道:“你别装得可怜样,弄得像我家小姐逼你成亲似的。我呸!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要不是你跑来瞎猫碰死耗子把绣球给接着了,我家姑娘怎么也轮不到你。多少富家子弟想娶我家姑娘,你一个小小的江竹斋,才几斤几两!你以为谢家好稀罕你?……” 正说到愤激处,感觉有人扯她袖子,没好气地甩开,“别扯!” 那人顿了一下,依然扯不停。 锦屏不耐烦地转头一看,正是她家姑娘。 谢吟风轻声道:“锦屏,别说了。他也不是有心的。” 锦屏跺脚道:“姑娘,你太委屈了!” 谢吟风摇头,温温柔柔地对江明辉道:“求公子可怜我,先把眼前这关过了,成全我一点体面。” 江明辉涨红了脸,道:“我……我……对不起,谢姑娘!” 转而又难受道:“清哑,清哑怎办……” “等郭家妹妹来了,我一定向她斟茶请罪。”谢吟风柔声道,“我们一起求她原谅。绝不让公子独自背负薄情名声。” 喜娘灵机一动,也上前劝道:“姑爷,今天拜堂就是走个过场,给外人看的。回头等那家来了,三家再坐下商议,看怎么办才好。” 谢吟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可是,拜堂还能走过场吗? 拜了就是拜了! 除了死老婆的,谁一生拜两次堂? 江明辉即便头晕脑胀,也知道这事不可儿戏,不肯挪步。 锦屏挥手示意另一个婆子上前,和喜娘架住江明辉。 就这么半哄半劝、软硬兼施,将他弄到前面正堂去了。 ※ 再说郭家,只比江家晚到霞照一步。 这次来的有郭守业和吴氏、郭大全和蔡氏、郭大有和阮氏,还有清哑,家里只剩郭大贵和几个娃。后来蔡大娘去了,吴氏灵机一动,托她帮忙照应几天。如今郭家仓房里许多秘密,可离不开人。 蔡大娘依仗女婿地方多,满口答应了。 下船后,清哑看着繁华的水乡城镇,由衷喜悦。 她自己都不知道,一直有个希望在前召唤、牵引着她。 她不以为意,前世出去旅游时,也是盼望到目的地的。 然从码头出来,她才意识到:那个召唤她、牵引她的希望就是江明辉,因为他在霞照,所以她来后看到什么都觉得亲切。 一家人先去郭大全预定的宏发客栈安置。 放下行李后,郭大全和郭大有立即就要去江竹斋。 清哑飞快地拿起早准备好的小包包,一声不响地跟了过去。 兄弟两个停步,郭大全笑问道:“小妹你也要去?” 清哑点点头,半点没忸怩。 吴氏在旁看了,心中苦涩,道:“让她去吧。” 郭守业咳嗽一声,道:“大全,去了好好说。” 郭大全“嗳”了一声,说“爹放心。” 郭大有便对清哑道:“走吧。” 兄妹三个就出去了。 吴氏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怔怔地坐在床边,看两个儿媳忙进忙出,跟小二要这要那地交涉,也不大理会。 再说郭家兄妹,到了江竹斋,江家父子刚离开不久,送来的货也都已经搬到后面去了,竹根正在铺子里招呼客人。 看见他们,竹根很是惊慌,“大舅爷……爷……来了!” 听他叫的有趣,清哑眼睛便弯了。 郭大全笑问:“你小叔呢?” 竹根道:“送……送货去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也不知让坐。 小叔被谢家招了女婿了,要是让郭家知道了,怎么得了! 他恨不得郭大全他们立刻就走才好。 郭大全没有走,继续问道:“去哪送货了?什么时候去的?” 竹根道:“去谢家送货了。早上……才去没多一会儿。” 他本想说早上去的,想想这话不妥——早上去的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呢?因此急忙改口,说才去一会儿。 郭大全又问:“江叔和江婶没来?不是告诉我们要来的吗?” 竹根忙道:“来了,来了。也去谢家了。” 郭大全奇怪:“也去谢家干什么?谢家做什么的?” 竹根就不敢说了,含糊道:“我也不大清楚。” 恰好旁边有个顾客,听见这话笑道:“是锦商谢家吧。他家女儿今天抛绣球招夫婿,听说选中了一个人……” “是啊,是啊,”竹根急忙打断他话,抢着道,“小叔就是去恭贺的。谢家可是我们这的老主顾,上门恭贺一声应该的。” 说着又催那顾客,“这位客官,这套茶几和椅子你可看好了?要的话,就请结账。天晚了,铺子要关门了呢。” 那人忙说:“要,结账吧。” 一面转头向外面看,还亮堂着呢,哪里就天黑了。 郭大全觉得情形很不对,郭大有更是皱眉。 只有清哑,在铺子里转来转去,看每一件东西都觉得熟悉。因为大多数都是她画的,或者说,是镶嵌了她画的竹丝画。甚至,东西上的标价都是按她建议标注的。 她微微笑着,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她心里面,江明辉仿佛就站在她旁边,笑着告诉她:“清哑,瞧这个屏风,卖得最好。看这个风铃,没想到吧,这样小东西,特别好卖。清哑,这个门帘是我做的……” 如影随形的,他一直跟在她身边。 正沉浸在梦幻中,郭大有过来了。 “小妹,明辉不在,咱们先回去吧。” 清哑诧异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眼中明明白白流露出:回去干什么,害明辉再跑一趟,就在这等一会不好吗? 谁知那边竹根听见了,高声道:“嗳,两位舅爷先回去。等小叔回来,我告诉他去找你们。” 他竟然赶客起来,全忘了早上江明辉还交代他收拾屋子给清哑住。 清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郭大有便低声道:“江叔和江婶子也来了。回头回来,看见你在这等明辉,她那个性子,又和明辉在怄气,说的话肯定不好听。我们先回去。等下我直接去谢家找明辉,带他去客栈。” 清哑听见这样,只得点头。 当她走出江竹斋,心里空落落的,非常不舍。 郭大有却坚定地牵着她,不容她停留。 走出好一段路,她回头看去—— 身后街道人来人往,淹没了江竹斋。 这一刻,她多盼望江明辉忽然从人丛中钻出来,笑着跑向她,一如他以前每次去郭家一样,迫不及待地冲向她。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包包,里面有她帮他做的荷包、绣的腰带,还有一件夏衫…… 将清哑送回宏发客栈,郭大全立即去街上打听谢家。 毫不意外的,他得知了内情。 以他一向周全人事的城府,也不禁气得手脚冰凉。 他急冲冲赶到谢家别院,找江明辉。 门房问他是谁,他眼珠一转,说是江明辉的大哥。 门房便去回禀了。 半天才转来,说江掌柜喝多了,已经歇下了。 郭大全哪里知道,江老大正在谢家,听见谢家下人来报,说江明辉大哥来了,先是发愣,后来听那下人描述郭大全的形貌,惊慌道:“那是郭笑脸!爹,他晓得了,不然不能冒我的名字。” “郭笑脸是谁?”谢二老爷问。 “郭家大儿子,最厉害的。”江老爹闷声道。 江家麻烦来了! 他难受极了,站起来就要出去。 谢二老爷拦住了他,吩咐了下人几句。 “就要拜堂了,亲家还请等等。”他笑道。 竟把郭大全晾在门外。 郭大全眼见谢家不放人,又听说今晚江明辉就要和谢家小姐拜堂,再不敢耽搁,急速返回客栈。也不敢隐瞒了,当着清哑面就将情况告诉了郭守业等人。 郭守业等人都惊呆了,清哑也怔住。 吴氏和蔡氏顿时大骂,郭守业神色严峻,一挥手制止了他们,清哑的声音便凸显出来,“明辉不会的!”声音很安静,也很坚定。 郭大全上前握住小妹的手,附和地点头。 他不敢说话,怕说出不同的话来,令小妹伤心。 郭守业却点头道:“我也觉得那娃儿不像这种人。老大,这事古怪。” 他叫郭大全、郭大有到近前,低声和他们商议起来。 一刻钟后,留下阮氏在客栈,其他人全部出动赶往谢家别院。 与此同时,还有一帮贵客也刚刚到达谢家。 他们是方初、韩希夷、谢吟月。 在此,需要对江南纺织业做进一步阐述和交代: 十大锦商中,以方家、谢家、韩家、卫家和严家为首。 方家便是前文所提的方初家族。 方初的好友韩希夷则出身韩氏家族。 方初的未婚妻谢吟月出自谢氏家族。 方初的母亲出自严氏家族。 还有卫家,下文再作交代。 近二三十年来,织锦大会多由锦商小辈参加,以为历练;加上织锦行业特殊性,并不排斥女子出头任事,是以每次大会都是少男少女齐聚,巾帼英豪互争短长。 女子中,以方初的未婚妻谢吟月为个中翘楚。 另外,方初的表妹严未央也风采过人。 方初、韩希夷、卫昭、谢吟月和严未央合称为“锦绣五少东”。 织锦大会前夕,五少东齐聚霞照。 方初一行是傍晚才到的,一来就直入谢家,恭贺谢二姑娘大喜。 i954 写在上架前 不想发上架感言,太程序化了! 恐怕发了也没几个人去看,所以在这里和大家面对面。 今天这章是最后一章公众章节,明天上架。 上架头一天三更,第一更四千,预求保底粉红票。 上架后,衷心盼望大家能正版订阅支持原野。 还有投推荐票、发评论等,也都是对作者最好的支持。 你们投的每一票粉红、每一张推荐票、每一张评价票我都看得见,甚至每一次点击也都看得见,都汇聚成排行榜上的数据,成为对作者最有力的支持。 原野万分感谢在新书期追随原野、打赏、投票和评论支持的读者们,有你们关注,写书才充满趣味。 这本书开始的收藏量并不好,不过,原野并不泄气。 每一本书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起点。 原野决意忘记自己是老作者,像新人一样从零开始! 也请你们把原野当新人,忘记丑菊,忘记果蔬,忘记田缘,只看眼前,若觉得喜欢,就跟着原野走下去;若是没有读下去的欲望,就放弃。起点好书多的很,希望你们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类型,充实业余生活。 关于更新,上架后每天保底两更,就是四千字,依然是早七点和下午两点,然后每十票粉红加更一章,和氏璧以上打赏加更。其实原野并不奢求打赏,正版订阅就是最大也是最好的支持,希望更多的朋友能用正版订阅支持原野。 粉红么,有幸赶在和几位大神一起上架,可想而知竞争会很激烈,原野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加更的规定仅限上架头一个月,就是六月。六月后再看情况。主要是原野怕写不快,定了奖励制度又做不到,辜负了大家。但是,无论怎样,每天保底四千是一定会完成的。 在此还要郑重感谢责编珊瑚、主编蒜苗对原野的帮助,帮忙定制封面、选定书名(原野起书名很无能)。 最后,让我们一起迎接新的挑战吧!(握爪)i954 第58章 争夫(1) 谢家别院门口,门房见郭大全又来找江明辉,直接拒绝。 “江少爷不见客!”他傲然道。 郭大全也不跟他理论,带着家人走开了。 但他也没走远,在不远处随便扯住一个人就问,打听江明辉的下落。说他听江竹斋的人说江明辉来谢家送货了,到现在没回去,难道被人害了?又问江明辉是不是被谢家招为女婿了,还说他是江明辉的大舅子,江明辉和他妹子定了亲的,怎么又被谢家招了女婿呢?这事太奇怪了。 蔡氏就高声应和他,说找不到江明辉就去衙门报官。 郭大有就道,再去别处打听,别叫人给绑了吧。 谢家门口人来人往,听见这些话哪不好奇,很快围了一圈。 更有那没接着绣球的富家子弟,唯恐天下不乱,上前仔细询问。 郭大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江、郭两家定亲的事说了。 这下好了,人群轰然炸开,议论纷纷。 门房见事不对,飞一般进去禀告。 很快,谢府管家就亲自出来请郭家人进去。 郭大全便笑嘻嘻地带着家人跟他去了。 进门前,郭大有犹豫了下,问:“咱们都去?要是出不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办?”说的声音很大,外面人听得愕然。 管家嘴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放心,等会在下亲自送你们出来,再放一通烟花相庆,好叫霞照城都知道。不过,若是你们回家的时候船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可就怪不得我谢家了。” 郭大全笑道:“不怪,不怪。那是我们运气不好。” 管家哂笑一声,转头就走。 郭大全跟在后面,又道:“不过,要是今晚谢家起大火,上上下下烧了个精光,连累了我们,我们还是要找谢家赔的。” 管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他回过头狠狠瞪了郭大全一眼,不再啰嗦,转身就走。 谢家别院是典型的园林建筑,主屋离院门口有段距离,院中奇石嶙峋、异草葱茏、名花着锦、树木繁盛。 进了主屋,正堂宽阔,既深且远。正堂上方一张紫檀木的大台案,并两把太师椅;两旁一溜下来都是座位,均是一几配两椅,全是紫檀木的,雕镂精巧奇绝,昭示谢家豪富。 在这堂上,金玉之物只能算点缀。 管家将郭守业等人带进来后,向上引见道:“这是我家二老爷。” 也不让座,好像要他们拜见的意思。 郭守业等人就站在堂下,听了这话,只点点头,并不出声,一心一意打量堂上人。 堂上的谢二老爷见这样,眼神锐利了几分,也打量他们。 清哑只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对准他右下手两男一女。 都是年轻人,大不过十八九岁。 那女孩一身淡紫色纱裙,上绣粉色芙蓉;头上梳着高式单鬟——凌云髻,簪累丝金凤钗;身量高挑,粉面雍容,杏眼明亮,鲜艳中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气度和威严。 这就是谢家姑娘,抛绣球的那个? 清哑心下猜测,就盯着她看。 方初、韩希夷和谢吟月也在打量来人,很快被清哑吸引。 三人不动声色交换目光,暗自讶异。 原想着,江明辉定亲的不过一个乡下村姑,谁知竟…… 倒也没觉得惊艳,只是这样安静恬然,丝毫不像一般少女腼腆羞涩,更没有乡下女孩缩手缩脚的彷徨不安,让他们很意外。还有她身上穿的锦衣,以他们出身织锦世家的眼光,什么花样没见过?但这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料花色他们就没见过。明明是热烈张扬的红,穿在她身上仿佛凝固了,出奇安静。 他们也是刚到不久。 听说抛绣球的风波后,谢吟月觉得此事二叔二婶决定过于鲁莽,有些不妥。然此时木已成舟,二叔已经在众宾客面前宣布挑中了江明辉,她虽是谢家少东,这件事却是谢家二房的家务事,她一个做侄女的,断没有指责叔叔的道理;再者听二婶婶说,堂妹也中意江明辉,不肯再嫁旁人,江明辉对堂妹也不无情义,因此两条,她只能帮着图谋善后了。 谢二老爷见了他三个很高兴,因见侄女询问,侄女婿方初也露出关切的目光,心下一动,索性端起长辈架子,将此事委托给他们。 一来,他作为长辈,能不出面与那乡下人争执最好,省得丢人。 二来,他知道这三人虽年轻,但掌管各自家族生意几年,行事手段极为老道,交给他们,只怕比自己亲自出面还要事半功倍。 三就是借势了。三人中,除谢吟月是他侄女不算外,方初和韩希夷可是代表两大织锦世家的。哪怕他们不说话,只要在场,意义也是非凡。震慑那户乡下人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能堵众商家之口舌。 “唉,这事弄得我头痛欲裂,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吟风要有个好歹,你婶子也不要活了。还有谢家的脸面。今儿来了这么多人,谢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他痛心地摇头叹道,“贤侄既来了,少不得求贤侄帮着出个主意。我知贤侄最是有智谋的,还望看在吟月面上,费些心思帮你二妹妹一把。” 方初忙道:“谢二叔不必客气。” 因看向谢吟月,正蹙眉思索。 他便也动心思琢磨起来。 因想,若是别事,他自不方便插手,然这事事关谢二姑娘终身,吟月不好袖手旁观,自己便也不能袖手旁观;其次,若这事弄不好,谢二姑娘闺誉受损,吟月身为家姐,又是谢家少东,也难逃人非议,身为吟月未婚夫的他岂能坐视不理;最后,他虽周全于买卖人事,骨子里的脾性却有些桀骜不驯,想这场误会来得蹊跷,只怕江明辉和谢二姑娘早已暗生情愫,碍于江明辉定有婚约,才陷入僵持,何不使力撮合他们呢,也算成人之美。 想毕,和韩希夷、谢吟月低声商议,拟出几条对策来: 一是以言语迫使郭家提出退亲,谢家赔偿银子。只要郭家愿意退亲,要几千上万的银子,随便他们提。越要的多,谢家对外越好说。 二是两女同时娶进门。郭家女虽然与江家定了亲,但谢吟风是先进门的,占据一个“先”字。或者先用言语稳住郭家,只说不分大小。等她们都进了门,以谢家的家世、谢二姑娘的品貌,郭家女不过是个村姑,日久天长,优劣立现。到时候,也不过就是江明辉多了个妾而已。这件事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三是做最坏打算:若郭家坚决不肯让步,谢家一定要做大度模样,不能逼江家,表示愿意两女共事一夫。郭家坚持不肯,必定引起江家反感,只怕那时江家要主动退亲。 谢二老爷击掌道:“好!贤侄果然高明!一切就依照贤侄所言。咱们做生意的,以和为贵,能不与人争执最好,若是有人欺上门来,说不得也只好强硬对付了。” 方初微微一笑,道:“谈不上高明。强扭的瓜不甜,江公子倾慕二妹妹,一纸定亲文书岂能维系得住!再说,谢家占据一个理字,并未依势欺人。江明辉接了绣球,理应给二妹妹一个交代的。” 韩希夷打趣道:“一初便是原本没主意的,有谢大姑娘在这站着,他急也急出主意来了。何况他本就是个人精,这点小事,那里够他摆弄。谢二叔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 谢吟月虽觉脸热,却只垂下眼睑,不失端庄。 商议妥当后,就在堂上摆下阵势,等待郭家人。 眼下看了来人后,不知为何,谢吟月隐隐觉得棘手。 当下,她将目光转向方初。 方初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谢二老爷见郭家人始终不开口,遂沉声道:“你们要找我?” 郭大全笑道:“不是,我们找江亲家,还有妹婿江明辉。” 谢二老爷沉脸,看向方初。 方初便走上前来,对郭家人道:“江明辉接了谢二姑娘的绣球,已是谢家女婿,已经拜堂成亲。此事还要再商量。” 郭大全依然笑道:“我们找江亲家,和妹婿江明辉。” 方初挑眉,看着他道:“江明辉接了谢二姑娘的绣球。” 郭大全继续道:“我找妹婿江明辉,还有江亲家!” 方初慢慢敛去笑容,对这个农家汉子重新审视。 他这是摆明了不跟谢家牵扯,只要跟江家理论。 这也是郭家父子来之前商议好的:谢家富贵势大,他们惹不起,不能跟谢家对上,这事就得盯着江家,一定要跟江家人当面说清楚。 郭大有忽然道:“江明辉不在谢家?那我们走吧,出去找找。找不到就去衙门报官。青天白日的,妹婿怎么好好的丢了呢?” 谢二老爷等人都变色。 方初转身,朝谢吟月点点头,又看向谢二老爷。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叫江家人出来。 眼下这样遮遮掩掩是不行的:谢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就算要争夺江明辉,也要当面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容易让人诟病,会影响谢家声誉;再者,江明辉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件死物,还能藏着不拿出来?这件事必定要江家和郭家当面了断才行。 谢二老爷见这姓郭的泥腿子如此难缠,已是怒气横生,又想起之前和方初等商议的,强按下怒气,对管家吩咐道:“去请江亲家!” 他也称江家为亲家了。 管家急忙出去吩咐请人。 这里,方初笑着请郭守业等人入座,叫上茶。 郭大全笑眯眯摇头,道了谢,说就站着,一会就走。 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方初无奈,随手展开折扇,掩饰尴尬。 一回头,就见韩希夷对他笑,又瞄了谢吟月一眼,再瞄一眼郭清哑,戏谑之意很明显:他这个侄女婿今天遇见难题了,可见在未婚妻面前露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初没理他,走到谢吟月身边,小声嘀咕起来。 谢吟月微微点头,看向清哑。 清哑却盯着门口,等江家人来。 很快,江老爹、江大娘和两个儿子来了,就是不见江明辉。同来的,还有谢二太太,身后跟了一堆丫鬟婆子媳妇,阵仗浩大,仿佛示威一般。 郭守业就激动起来,根本不管其他人,冲江老爹叫道:“亲家!” 江老爹满面羞愧,难堪地应道:“亲家来了。” 郭守业就拉着他手认真问:“亲家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可是想跟郭家退亲?” 江老爹把头猛摇:“没有,没有!” 他羞得老脸紫涨,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让他钻进去。 郭守业松了口气,扯着他脚下不停往外走去,一边道:“那就好。走吧,咱老亲家两个找地方喝一盅去。”一边转头四顾,“明辉呢?怎么没来?” 走吧? 这就走了! 没旁人什么事了! 谢家人看得目瞪口呆。 方初再次领略到郭家人厉害,疾步上前拦住。 “江老伯,江明辉接了谢二姑娘的绣球,已经拜过堂了。这事你可要给谢家一个交代。”他语气严厉,挡在两个老汉面前,“况且大娘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江老爹本想就势下坡,就这样离开谢家,然终究是妄想。 听了方初的话,他难堪地对郭守业道:“亲家,明辉他……” 郭守业抬手制止他说下去,道:“我都知道了。这事好办——”他抬眼看向江家老二,道——“要是今天来送货的不是明辉,是你家老二,他已经成过亲了,那谢家要嫁姑娘,只能送给江家做妾了。既这样,明辉虽没成亲,定亲了也是一样的道理。等他和清哑成亲了,再纳谢姑娘进门吧。” 话未说完,谢二老爷和二太太均气得倒仰。 谢二老爷猛拍桌案怒喝:“休想!” 谢二太太高声道:“做梦!要做妾也是你郭家女儿做妾。江明辉已经和我女儿拜过堂了,先进门为大。你就认命吧。” 方初和韩希夷面面相觑—— 能把谢二老爷夫妇气得如此失态,这郭家人还真不一般。 这时,江大娘开口了。r1152 第59章 争夫(2) 她见都这个时候了,郭守业还能拿捏住自家老头子,火气“蹭”就上来了,恨得咬牙切齿。 “我说句公道话,我也不偏向哪一个:这事误会了。明辉不是故意接绣球的,到底还是接了。接了就不能害谢姑娘一辈子,男人家做事要有个样子。谢家答应不逼江家退亲,那是谢家通情达理,我们不能不知好歹。明辉和谢姑娘拜堂了,谢姑娘算是先进门。清哑么……不是我说,郭亲家,我那时候就上郭家商量,要早些把清哑接过门。是亲家不答应。眼下到这地步怪谁来?干脆还照亲家说的,等两年清哑再过门。等三年也不打紧——你们不是想把闺女多养几年么,就养着吧。反正明辉有谢姑娘照应,我也不着急了……” 谢家人听了大喜。 吴氏却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这门亲没有指望了。 江婆子这是趁机报复前怨,逼郭家低头。 单要郭家低头还是小事,为了清哑,她也愿意低头,可这死婆娘摆明了要清哑做妾,她如何能忍? 没了指望,她也就没了顾忌,看着江大娘双眼喷火,一连串恶毒的咒骂就飙了出来:“你个死婆娘!不要脸的老骚*货!靠我闺女发了财,翻脸就不认人,你不得好死!定了亲反悔,你江家要绝子绝孙!要儿子卖脸,比ji*院娼*妇都不如……” 蔡氏见婆婆气得这样,不等吩咐就上去助阵。 她污言秽语张口就来,比吴氏骂得更加精彩绝伦,才开了个头,就让谢家上下目瞪口呆——郭家,比他们想象的更难缠!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似这等软硬都来得,必要时撒泼拼命的人家,以他们的经验,最好少沾惹。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家大业大的谢家总比郭家显眼。 还是郭守业,心里还对亲事抱一线希望,因此不等蔡氏展开,就一嗓子喝断,制止了她们婆媳,因直问江老爹“亲家,你的意思怎样?” 江老爹不料事情演变成这样,一下子被问住了。 羞愧间,愤怒地瞪向江大娘。 江大娘虽心虚,却不让步。 她心里要趁这个机会跟郭家退亲。 她受够了郭家,要狠狠地踩他们。 谁叫他们不服软! 安静的瞬间,就听清哑问“明辉呢?” 众人一齐把目光转向她。 就见少女静静地望着江老爹,认真问“明辉呢?” 从她听见“拜堂”二字起,她就感觉身子有些飘。 见小妹这样,郭大有的心都揪紧了。 想起江明辉从前对她的情义,他心里也升起一线希望,也帮着问:“江明辉呢?叫他出来,当面说清楚。他不出来,我们不会甘休!” 江大娘尖声道:“儿女的婚事爹娘作主。要他出来干什么!” 她不敢让儿子出来,她怕儿子见了清哑不顾一切。 方初却对管家道:“去请江公子!” 根本没把江大娘的话当回事,仿佛江明辉不是她儿子。 他有他的打算:眼前这情形,江家和郭家的亲事怕是不成了,就算还能维持,也是进门为妾的下场。谢家这时候不宜插嘴,只要作壁上观就行了。但江明辉作为始作俑者,是一定要出来的。出来把前事彻底了断,将来才能轻松和谢吟风过日子,谢家抛绣球的风波才能完美收场,省得落个欺压人、夺人女婿的名声。 他看清了这点,谢吟月当然也看清了。 当下,她也对二叔二婶道:“请江公子出来吧。” 一面微不可查地对他们使了个眼色。 谢二太太便吩咐一个婆子去叫江明辉。 江明辉终于来了。 看见清哑的那一刻,他恍若隔世,“清哑!” 清哑迎上前去,立即被他攥住双手,颤声道:“清哑!我好想你。” 声音有些哽咽,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 清哑心就定了下来,任他握住双手。 那时,堂上众人都盯着他二人,江大娘见势不妙,想要上前,被吴氏拦住,凶狠地盯着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叫江明辉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和郭家女儿互诉衷肠的,江大娘不阻止,谢家人也要阻止。 方初正要上前,就听清哑问道:“你特意来抢绣球的?” 江明辉拼命摇头,急急道:“不是。我是来送货的。一个女人给了我一张帖子,叫我把屏风送进听风阁,我就进去了。谁知就被绣球砸中了。” 清哑又问:“那你要跟我退亲?” 江明辉更大力摇头:“不!清哑我不退亲!” 声音之大,简直用喊的。 清哑就道:“那我们走!” 说完拉着他手就往外走,跟郭守业刚才一个举动。 江明辉毫不犹豫道:“好!” 果真拽着她就往外走。 清哑一边走,一边示意他看手上的小包包,“我帮你做了荷包、腰带,还有一件衣裳。”带着些显摆的意思,又有些引诱他的意思,好像哄小孩子“瞧,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 江明辉忙接过去,欢喜道:“真的吗?我看看。” 竟迫不及待地就要解开来看。 清哑忙护着,道:“先回去。等下看。” 她小心思很明显,眼下最重要的是和江明辉离开谢家。 江明辉立即领会,忙松手,拉着她继续往外走。 一对小儿女无视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旁若无人地说悄悄话儿不算,也不管情势的复杂,好像出门逛累了,此时要回家,看得几方人表情各异:谢家这一方自然脸色不好,看来江明辉和这个郭清哑之间显然不是一纸定亲文书那么简单;江大娘气得眼冒金星,恨儿子不为她撑场子,在吴氏面前狠狠打她的脸;郭家人则全部露出笑容。 方初再顾不得了,忙上前拦住那对人。 “江公子,你别忘了已接了谢二姑娘的绣球。”他提醒江明辉。 江明辉脸色一变,停下脚步,羞愧地看向清哑。 “你是有心抢绣球的?”清哑问他。 江明辉摇头,“不是。” 不是就好,接着走吧。 清哑拉着他继续走,直往方初身上撞去。 方初不料她这样,又尴尬又无奈。 “江公子,不管你有心无心,你已经接了绣球。还有,你已经和谢二姑娘拜堂了,你不能丢下她。”他坚持不退让。r1152 第60章 争夫(3)(三更求保底粉红!) 江明辉就痛苦地看向清哑,之前他都要被折磨疯了。 “你想要娶她?”清哑再问他。 江明辉猛摇头。 “那好。走!”清哑坚定道。 方初寸步不让,“江公子,你要给谢姑娘一个交代。” 清哑不耐烦,回道:“上公堂说!” 此言一出,堂上一静。 谢二老爷和二太太面色铁青。 清哑却不管,依然拉着江明辉往外走。 不,是往外闯! 她见方初挡住他们,也不绕开,就往方初脚上踩。 方初哪见过这样的,不禁有些冒汗。 这小姑娘心思明显的很:那就是诸事不管,先把江明辉弄走再说。 别小看她,她每问江明辉一句话,尽管简洁,却都明明白白暗示江明辉: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们先离开谢家,一切容后再说。 可是,方初能让她把江明辉带走吗? 谢大小姐还在后边看着他呢! 因此,他再顾不得了,厉声戳江明辉软肋:“江明辉,你好歹也是男人!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接了谢二姑娘的绣球,还跟她拜了堂,如今却一声不吭就想一走了之,你这是成心要她的命?成心叫她别活了?你说!你只要说一声‘是’,我们立即让你走!明天就把棺材抬去江竹斋!” 江明辉顿时脸色煞白,再挪不动脚。 清哑也不走了,她直瞪瞪看向方初—— 这可恶的家伙,一再跟她作对。 她恨不得对着他那张俊脸扇一巴掌。 方初见效果达到,忙转身让开。 因为现在他就算让开,江明辉也不会走了。 清哑却逼近他。 他往后退一步,清哑再上一步。 堂上众人看得发呆,不知她要干什么。 吴氏担心地叫“清哑!” 郭大全和郭大有忙跟上去,护在妹妹身后。 一退一进,清哑直将方初逼到韩希夷和谢吟月附近。 方初退无可退时,清哑依然前进了一步,和他面抵面,仰头看他。他们面部相距不到半尺,额头几乎触及他的下巴。她的眼眸清澈如深潭,倒映着他的身影。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不是在看眼睛,而是看进他心底深处。 方初抵敌不住这目光,狼狈移开视线。 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这样娇滴滴一个女孩子。 更让他难堪的是,他正在帮人抢这个女孩子的未婚夫。 不管他嘴上说得有多冠冕堂皇,他心里知道:江明辉定了亲是不争事实,江明辉不愿和郭家退亲是事实,江明辉和这个女孩子相爱是现实,他,正在做的事非君子所为! 少女盯着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目光明明白白在向他控诉:他是个卑鄙的小人,无耻下流,虚伪奸诈,不要脸,欺负女人,阴险毒辣……等等,等等,等等。 他不禁汗颜:真是怪了,怎么心里就冒出这些念头? 不是冒出来的,是他从少女眼中“看”出来的。 他觉得邪门极了。 情急之下,他伸手往后捞去。 把风流倜傥的韩希夷扯出来做挡箭牌,是他眼下唯一能自救的方式。韩希夷惯会应对女子,跟任何女子说话,都让对方如沐春风,为他着迷、发痴。他肯定能劝得住这小姑娘。 可是,他一把捞了个空。 韩希夷连退几大步,早闪开了。 他心里又惊又笑,对好友十分同情。 方初难堪,他完全体会得到,却爱莫能助。 这事与他们原先推测的有些背离,简直出乎意料。 眼前使的手段有些不厚道,他又不是谢家侄女婿,凭什么要出头做恶人?还是在这么一个干净纯洁的小姑娘面前做恶人。他一向怜香惜玉,哪怕对待青楼女子也不失君子风度,被这样一个纯洁的小姑娘看做卑鄙的小人、阴险毒辣的恶人,那是他无法容忍的事。 所以,他有多远躲多远。 谢吟月也发现未婚夫的尴尬,不能不出面了。 她先朝门外做了个手势,然后才朝清哑面前跨了一步,插入她和方初中间,不动声色地将她和方初隔开。 “郭姑娘,这事回避是没用的。姑娘固然觉得委屈,江公子也觉得冤枉,然我妹妹又有何辜?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名声大跌。既然这一切是巧合,并非有人恶意图谋,何不大家坐下来,商议一个两全之策。这样针尖对麦芒,互相伤害,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言语从容,举止优雅,神情恳切。 方初如蒙大赦,急忙往旁边闪开。 将战场让给女人,他再不逞强出头了! 待听了谢吟月这番话,又不禁得意:到底是吟月,开口就不凡,这番话让人无可挑剔。他因为脱身高兴,又为谢吟月言辞精妙喝彩,顺便向韩希夷示威,所以朝他展示了个微笑。 清哑道:“等你的未婚夫被人抢了,再说这话。” 方初笑容就僵住了。 他鬼使神差的,心里又冒出个念头,替她续补未尽之言:“你们夺人夫君,当然为自己的强盗行径虚言狡辩,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韩希夷拼命咬牙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最后忍不住了,“唰”一声展开折扇,来了个含羞遮面。 谢吟月听了清哑的话也一愣,飞快地扫了方初一眼,仿佛在掂量她说的那个可能性。很快她接道:“姑娘说得也有理。谁也不想碰见这样事。可是,若真是不幸碰见了,也只有挺身面对。回避又有什么用呢?” 清哑想了想,问道:“你想怎样?” 谢吟月见她肯听自己意见,松了口气。 因笑道:“我们谢家也不想坏人姻缘,既然差错已经铸成,江公子也不愿意退亲,不如两个都娶……”按事先商量好的谈判。 清哑不待她说完就摇头,后面的话,自动略去不听。 在她心中,没有这一解决方式。 谢二老爷沉声道:“这也是我的意思。我谢家不想仗势欺人,也不会任人欺辱。这事虽然为难,却是为了结亲。既为结亲,就不能逼得江家难做,否则将来亲家不好见面。所以,我谢家情愿退让一步,两个都娶。别人不肯,我们就没办法了。” 说完看向江老爹。 江老爹听后,目露希冀地看向郭守业,希望他也肯退一步。r1152 第61章 争夫(4)(第四更求保底粉红!) 郭守业觉得嗓子有些腥甜,生生压制住了。 他虽是个农家汉子,却很有些见识。谢二老爷这话乍听去很通情理,细品却有问题:两个都娶,到底谁是正妻?糊里糊涂不弄清楚,等两个都弄进了门,解了谢家眼前的困窘,那时,凭谢家的家世和财富,谁正谁妾还用分吗?清哑还有日子过吗? 谢家分明打的是钝刀子割肉的主意。 所以,他绝不能点这个头。 谢二太太也抹泪,对江大娘道:“我女儿是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不知多少人上门求亲。何曾受过这个委屈……” 江大娘听了尖声道:“太太你大人大量,肯受委屈,有人不肯受委屈呀!生了个穷命,还当公主一样捧着,叫人好笑……这样媳妇我们家要不起……” 谢二老爷等人眼看着事情往规划好的方向走,心情轻松起来。 谁知郭大全笑道:“谢家肯受委屈就好办。要是江老二今日来送货,接了绣球的就是他。他已经成亲了,谢姑娘只好给他做妾。所以,谢姑娘也给明辉做妾好了。等两年,清哑进了门,谢姑娘再进门。” 好了,话题又绕回去了。 谢家人如何肯答应! 所幸不等他们反驳,江大娘先跳出来反对,“休想!明辉已经和吟风拜了堂。吟风先进门,吟风做妻,清哑做妾。” 吴氏嘲讽道:“你们亲口定的亲,比放屁还不如?放屁还有个响声呢,你两口子亲口说的话,亲上郭家求的亲,连个响声都没有?” 江大娘脸色潮红,愤愤地看着吴氏道:“这事意外,又不是成心的。谁也不想!” 吴氏道:“旁人想不想我不晓得,我晓得你心里巴不得这样。” 长辈们针锋相对,清哑在干什么呢? 她在看江明辉。 江明辉则呆呆地看着门口, 堂前,一个体态娇柔、杏眼含水的女子倚在门边,手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江明辉,“你真要弃我而去?”凄婉的声音令人不忍倾听。 江明辉慌道:“不!谢姑娘……我……” 才要说话,又惊慌地转头,不安地看向清哑。 清哑,在江大娘刻薄的指责声中没有退缩,在方初和谢吟月巧妙的威逼下没有退让,却在江明辉对谢吟风说“不”的时候,整个人就乱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谢吟月就松了口气。 她之前听说江明辉对妹妹不无情义,刚才见他被清哑牵着鼻子走,也顾不得礼法规矩了,暗自示意身边大丫鬟锦绣去唤谢吟风前来,为的就是与清哑相抗衡。 这招利用的就是江明辉对妹妹的不忍。 看来这一招是走对了。 清哑的变化,离她最近的郭大有感受最深。 他当即扶住她,痛心地叫“小妹”。 江明辉见清哑面色不对,忙跑过来喊“清哑!” 谢吟风也疾步走过来。 她也是一来就注意到了清哑,没想到江明辉定亲的女子是这个样子。这大出她意外,心里便酸楚不明、膈应得难受。 清哑问江明辉:“你想退亲?” 江明辉含泪摇头,“不!” 清哑再问:“你想娶两个?” 江明辉依然摇头,“不!” 清哑挣扎道:“那我们走!” 谢吟风适时叫道:“江公子!” 凄婉的声音令人心碎。 江明辉回头看向她,不知如何是好。 谢吟风哀声道:“我不逼你。你想走就走吧。” 走了以后,她也没必要活着了。 她眼中流露出绝望,就像她之前咬舌自尽一样。 江明辉彷徨了,转身恳求地看着清哑,“清哑,我……不能……我害了谢姑娘,要给她一个交代……我……” 清哑再不能安静,她急躁起来—— 她不喜欢江明辉看谢吟风的眼神,很不喜欢! 她颤声再问:“你想退亲?” 江明辉猛摇头,“不!” 清哑叫道:“那就跟我走!” 她坚持不住了,很清楚地表明:要么马上跟她走,要么退亲。 江明辉犹如困兽,一时回头看谢吟风,一时转头看清哑。 堂上诸人都不敢多话,都盯着他们三人。 只有江大娘,气不过尖叫:“你这样逼我儿子!你要逼死他!” 江明辉就向清哑叫道:“清哑,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清哑就呆住了—— 是她逼他吗? 难道不是谢家在逼他们吗? 她感觉心中有块坚硬的地方破了,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流失。 因为这流失,她觉得浑身无力,站立不稳。 面对这情形,吴氏想,这门亲事再无转圜余地了! 她心中涌出滔天的恨意。 但是,她没有再骂,而是对着江明辉语气悲伤地劝道:“明辉,不是清哑逼你,是你母亲想退亲。我一向把你当儿子看,到底你不是我儿子。你母亲不喜欢清哑,怪她不拼命帮江家画画。你不能为了清哑跟你母亲对着干,那是不孝。我们原想着,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就叫清哑等出嫁的时候把那些画儿当嫁妆带去江家。你母亲不乐意,非要清哑把画儿拿出来给你兄弟三个挣钱。她当娘的这样为儿子,也没错,你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清哑,千不该万不该帮你画什么画儿。要是没画画儿,江家就不能来城里开铺子了,你也不能碰见什么谢姑娘了。总是清哑不好。你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帮你定的谢家,有钱有势,谢姑娘肯定比清哑会画画儿……” 江明辉看向江大娘,好像,确实,这一切开始是因为娘闹的。 谢吟月心头大震,目光严厉地看着这个农妇。 她这是在离间江明辉母子,顺带在江明辉心里种下嫌隙:他娘贪图谢家富贵,所以硬要他和谢吟风成亲;他娘想占有原本属于他的财富,分给他两个哥哥;她说谢吟风肯定会画画儿,那是什么?若等将来江明辉两厢一对比,发现谢吟风不会画,必定对她心生不满,从而思念郭清哑;她还提醒江明辉,江家若不是靠着郭清哑,不可能来城里开铺子…… 江大娘也觉得不对劲,可是,吴氏的话她无从反驳。 因为,她之前可不就是这样打算的! 再说,吴氏在劝江明辉退亲,劝他不要跟她对着来,又没像先一样赖着江家不放,她还有什么可挑的? 她只能挑一点,因拍腿道:“笑话!要不是你闺女画画,我们就不能来城里开铺子了?说着话不嫌牙碜。还说拼命帮江家画画,我们明辉贴郭家的还少了?逢年过节,送礼送首饰……” 她眼前浮现江明辉帮清哑买的玉镯,心里直冒火,说顺溜了,忘了这些礼都被自己扣了下来,根本没送到郭家。r1152 感谢大家支持! 新书第一天,感谢所有打赏、投粉红票、推荐票和评论的读者,谢谢你们支持原野! 这本书原野准备比较充分,除了前面必须的铺垫外,后面情节都很紧凑,连过渡章节都很少,基本上是一波情节连着一波。所以请大家放心,原野会让你们每一章都物有所值的,以弥补涨价带给你们的“伤痛”o(n_n)o~~ 也再次请你们:喜欢这书的话,就投票支持原野吧,让我看到! 还请你们放心,承诺的加更都会兑现的。r1152 第62章 情断 吴氏心里一动,抢道:“要说也是咱们亲戚的缘分尽了。从两家定了亲,明辉你隔几天就上郭家来一趟;从江家到城里来开了铺子,靠清哑发了财,就大半年连个鬼影都不见了。你在城里做生意忙,不得空回来,你爹娘早就想退亲了,来郭家看一下都不来。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还不退亲!” 江大娘听了这话慌了,尖叫道:“谁靠你闺女发财?谁靠你闺女发财了?啊,谁靠你……” 她不住重复,就想掩盖,混淆视听。 然江明辉已经听明白了,震惊不已,“半年不去?怎么这样?我托二哥带了四五回信过去了,端午节也送了礼的……” 话未说完,脸色发白地看向江老二。 江老大也纳闷道:“爹叫老二给郭家送去了啊。” 两家闹成这样,江老二本就心虚,见哥哥弟弟都质问他,更慌了,不自觉地就瞄向江大娘。 都是娘的主意,他做儿子的能不听娘的话吗。 江明辉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娘!你……你怎么能……你把我的信呢?我给清哑的信呢?给清哑买的镯子呢?” 他伤心地看着自己亲娘,满眼的失望。 吴氏和蔡氏对视一眼,喊道:“什么节礼?没看见什么镯子。这事可得说清楚了,别诬赖我们拿了江家东西。这半年我们可没见江家一个人毛。我们来霞照还是大头菜他娘来报的信,叫清哑来的……” 江大娘一不做、二不休,撕破脸嚷道:“我就扣下来了!怎么了?你个傻瓜,买那么好的镯子给人家,人家哪当你一回事了!就画几幅画儿,就拽得跟什么一样。什么两年后出嫁,就是拿乔!我就看不惯!……” 看着老娘嘴巴一开一合,江明辉脑子“轰轰”响。 忽听“啪”一声响,堂上安静下来。 众人看去,却是江老爹打了江大娘一巴掌。 老头儿黑脸涨得紫红,眼睛充血,呼哧喘气。 江大娘刚想嚎,却被他的样子吓坏了,生生压制下来。 江明辉不好过,清哑也很不好过。 她觉得眼前一片凌乱,晃过许多画面:先是前世男友和那个菲儿相拥的情形,然后和眼前的江明辉、谢吟风重叠,依稀听见江明辉对她说“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想什么”,又向她发誓“我要像张福田那样,就不得好死”,又喊“清哑,清哑……” 她终于承受不住,崩溃了…… 郭大有一把捞住妹妹下滑的身子,大叫“小妹!” 郭大全和吴氏、蔡氏、郭守业一齐涌了过来。 江明辉惊醒,疯狂大喊“清哑!” 一把将郭大全搡开,向清哑扑了过去。 见此情形,谢吟风也及时晕倒,引起一片混乱: “姑娘,姑娘……” “二妹,二妹……” “吟风——” 她可不是装的,真是支持不住了。 她没想到江明辉对这个村姑这样情深,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和清哑一样:清哑不喜欢江明辉看她的眼神,她也不喜欢江明辉对清哑的态度。在她看来,郭清哑即便撒泼撒赖,江明辉无奈可以,屈服可以,就是不能流露出对清哑心疼的模样。无奈、屈服,都是那一纸定亲文书造成的效果;心疼却不同,心疼是因为对她有情。 他怎么可以对那个村姑有情呢?还当着她的面。 清哑不过短暂晕眩,很快就醒过来。 见她醒来,江明辉又听见那边谢家人大叫,不禁惶然回头—— 难道谢吟风死了? 江大娘见清哑一点动静就引得儿子不要命,恨得要死。 又见清哑很快醒过来了,不禁尖刻道:“你就装!使劲装死!把明辉逼死了你就好过了。我前世造得什么孽哟!那时候就想着退过亲的女娃不大好,不想结这门亲的,可拗不过儿子。明辉年轻,哪禁得住人家算计。人家专门带着闺女去铺子里勾引他,把魂都勾走了……” 吴氏听了这话,眼睛都红了。 她依然忍住没有回骂,只是抹泪。 蔡氏张口就要骂,却被清哑轻轻扯住衣袖了。 她此时心如死灰,心中钝刀子割般痛。 “退亲!” 她挣扎着站起来,木然吐出两个字。 郭守业连声道:“爹答应你,就退亲。爹养你,爹养你一辈子。” 老汉再也扛不住了,老泪纵横—— 他的闺女,再一次退亲,这辈子还能嫁得出去吗? 可是,眼前的情形,不退亲又有什么好下场! 郭大全和郭大有同声道:“大哥(二哥)养你一辈子。” 两兄弟都愤怒了! 江大娘高声道:“退亲就退亲,哪个怕你!我早就想退了。” 清哑静静地看着这个乡下婆子,不再去想为什么她帮了江家这么大忙,她还这么恨她,她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部分,“江家要赔偿我们。” “休想!”江大娘像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叫,“我们不要回聘礼就算便宜你们了,还想赔?你凭什么?” 方初却高声道:“赔!姑娘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谢家人也都喜出望外,一致点头。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终于达成了。 虽然中间有些波折,总算还完满。 清哑转向方初,纠正道:“是赔,不是要!” 方初心里糊涂,但考虑她此刻的心情,不便跟她纠结这个,遂大度地微笑道:“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就算赔好了。姑娘想要赔多少?” 这小姑娘肯要钱,他觉得自己面对她底气足了些。 韩希夷诧异地看着清哑,没想到她会提出要钱。 不知为何,这让他隐隐有些失望。 郭大有嘲讽道:“江家做生意全靠我妹妹画的图稿。现在退亲了,他们要是要脸的,就该把这钱还给我们。你当我们要他们赔什么钱?江家的聘礼,我们一分不少都要退的。” 方初笑容再次凝固。 谢吟月神情也凝重起来。 这跟原先推测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韩希夷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 江大娘被揭了短,恼羞成怒,争辩道:“你妹妹画的稿子值多少钱?你说了不怕人笑掉大牙!我们要是不动手编画儿,哪有一个钱?我明辉还画了呢。光你妹妹一个人画的?”r1152 第63章 唾面(二更求保底粉红) 郭大有对她一龇牙,道:“老婆娘,你江家卖了几辈子竹器,哪一年赚了几百银子?我妹妹画的不值钱?叫江明辉自己说!江明辉,你敢说你不是靠清哑的图稿在发财?” 最后一句话是冲江明辉喊出来的。 江明辉从清哑说出“退亲”二字后,就懵了。 大家你来我往争辩什么赔偿,他听了好像做梦一样。 这时听郭大有提到他,总算醒过来,嘶声喊道:“我不退亲!” 他眼中滚下泪来,望着清哑叫“清哑!清哑!” 清哑安静地问:“这半年你赚了多少银子?” 江明辉抹一把泪,道:“一万两。” 清哑点头道:“我要五千两!” 江明辉愕然。 不是不舍得钱,而是愕然清哑的坚持。 方初铿然道:“好,我们给你一万两。” 钱出的越多,对谢家越有利,名声越好听,可以对人说郭家用银子了结了这桩争女婿纠纷。 江大娘如何舍得? 郭家什么也没干,就白得一万两,她可不想便宜郭家,因此大骂郭家不要脸,心黑云云。 蔡氏跟她对骂。 韩希夷看不过,走出来淡声道:“若江家真用的是这位郭姑娘画的稿子,只要半年盈利的一半算便宜你了。须知往后江家还能用这些画稿赚钱。” 江大娘辨道:“要是没我们编……” 韩希夷轻笑道:“天下可不止你一家做篾匠的。” 他觉得这老婆子好讨厌。 江大娘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 江老爹仿佛苍老了几十岁,闷声道:“给他们!” 蔡氏骂道:“得了便宜卖乖的死婆娘,还当你儿子多能耐呢。没有清哑,他屁都不是。不要脸,踩着郭家钻到城里来了,过了河就拆桥,将来江家要断子绝孙……” 她一骂起人来就停不住,滔滔不绝。 郭大全这回没阻止她,只冷冷地盯着江明辉。 江明辉再次回神,喊“不,我不退亲!我不赔钱!” 谢吟风听了柔肠寸断,悲泣着又晕了过去。 锦屏等人急忙又叫“姑娘,姑娘!” 然而,这次江明辉没有理会她,甚至没听见丫鬟们惊慌的叫喊,他全部的心神都被清哑吸引了——清哑要退亲,清哑要离开他,他怎么办? 江老大和江老二拉住弟弟,低声劝着。 他们也知道,这门亲事做不成了。 两家闹成这样,只有退亲一条路。 更何况,就算两家摒弃前嫌,还有个谢家在旁不依不饶呢。 因此,退亲是唯一的选择。 “哥哥!” 江明辉望着大哥二哥,有种众叛亲离的孤独和悲痛。 那边,方初和谢吟月嘀咕了几句。 很快,锦绣拿了一沓银票来了。 除此外,还让人拿了笔墨纸砚来,好写退亲文书。 等锦绣研好了磨,方初看看江郭两家人,估计都大字不识一个,遂把笔塞给韩希夷,对大家道:“不如请这位韩少爷做中人,写一份退亲文书。他跟谢家不沾亲,也跟郭家没过节,为人也正直,生意场上口碑极好的,请他来写这退亲文书最合适。省得我们写了,郭家人不放心。如何?” 韩希夷苦笑,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拖下水了。 江家人自然没意见,因为江家除了江明辉没人认得字,他又死活不肯退亲,如何肯出面写退亲文书,只能让别人写了。 然清哑一言不发上前,毫不客气地从韩希夷手中夺过笔,俯身几案上,笔走龙蛇地挥毫起来。 韩希夷便讽刺地看着方初笑。 方初摸摸鼻子,觉得很无味—— 他怎么忘了这小姑娘! 若不会写字,又怎会画图稿? 因探头看她写道:“君既无情我便休!今日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下面落款:具书人郭清哑 男方 女父郭守业 男父 女母吴桂香 男母 想是含愤而书,那一笔娟秀的行书如行云流水不间断,一字连着一字,都快赶上草书了。 这退亲文书够简洁! 可怎么瞧着好像休书呢? 还是女方休男方的那种。 方初心里一跳,小心提醒道:“银子。” 都走到这一步了,该完善的一定要完善。 银子付出去了,若不在退亲文书上注明,可不是白给了。 清哑瞥了他一眼,又另抽了一张纸,重新写道:“转让书”。 原来是转让协议。 这另外书写,就表示是江家买郭家的图稿,而不是退亲赔款。 对方这样聪慧,方初越发觉得自己没趣、没味。 退亲文书和转让书都写了一式两份。 清哑签名是先写好的,然后让郭守业和吴氏都摁了手印。 然后就轮到江家了。 江老爹和江大娘倒是摁了手印,江明辉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签名字。最后,他被两个兄长架着,由江大娘拉着手摁了手印,才算了事。可是,他终究没有在退亲文书上签名。 看着退亲文书上那鲜红的手印,他两眼充血,“清哑!” 清哑听见他的叫声,仿佛猝死的病人在被电击后微微动了动,又复归死寂。 完事后,方初将一沓银票递给清哑,“姑娘点点看。” 清哑接过来,果真一张一张点数。 她头晕眼花,几次中断,又从新点起,像从未数过这么多银子。 点了五千两后,举着剩下的银票看向方初。 方初轻声道:“这是我们多给的。” 想想又补了一句,“也是姑娘应该得的。” 刚才他和谢吟月商议,要付一万两银子给郭家,以示公平,也为了平复心中愧疚。谢吟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清哑听后,用尽力气把剩下一把银票照他脸摔了过去。 被砸中脸颊的方初看着四散飘落的纸张,仿若木雕泥塑。 堂上也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清哑定定地看着方初,就像之前盯着他一样。 她紧抿着红唇,微微颤抖。 方初心中不妙,只见她眼中含着水光,仿若一层薄冰包裹着黑瞳,正在慢慢融化。水光透明,黑瞳闪亮。他从中“读”出诸如痛恨、不耻、轻蔑、悲伤种种。那红唇微颤,想是再也憋不住了,要一股脑儿将心中所想骂出来。他已准备好承受了,忽然她张开檀口,“噗”的一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原来是在酝酿“香唾”! 微温的唾沫落在脸上,他才恍然明白。 好大一滩!r1152 第64章 对峙(三更求保底粉红) 因她个头不够他高,那唾沫落鼻翼旁,然后迅速流下来,挂在嘴角。甚而,慢慢流入他嘴中。他一动不敢动,仿佛怕震落了它。 谢二老爷、谢二太太等人都震惊万分。 谢二老爷大喝道:“大胆!” 可惜堂上诡异地安静,没有人被他吓住。 谢吟月惊叫一声冲上前,却被方初一把攥住胳膊。 很大力,攥得紧紧的,令她不能动弹分毫。 他没有转脸看她,而是维持着原先的姿态,和清哑对峙。 谢吟月这才看清清哑的神情,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只怕稍一撩拨,今日便会闹出人命来,她便也静默下来,望着面前的少女。 其实她冲上来是下意识的动作。 真叫她上来理论,她也无可理论。 难道斥责郭清哑应该双手将自己的未婚夫送给谢家,而不能有一丝愤怒和反抗?难道不是他们想多赔银子平复心中愧疚,却自取其辱? 再者,方初又岂是任人折辱之辈? 换一个人如此对他,只怕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 哪怕这个人是女子也不行。 可是,他却生生忍受了。 韩希夷张大的嘴能塞进一个鹅蛋。 忽见清哑向他看过来,急忙后退一大步,赔笑道:“姑娘,不干在下的事。在下什么也没做。在下是来谢家做客的。” 他还帮她说了几句话呢。 他好后悔,今天不该来谢家的! 真不该来的! 他从不是个心软的主。比今日更激烈阴暗的手段他也使过。然而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今日。他们生生拆散了一对相爱的恋人,导致劳燕分飞! 眼前的小姑娘,清得就像一潭水,映照着他们的丑恶。 他想起来就很不舒服。 清哑目光从他脸上一滑就过了,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郭守业和吴氏一左一右扶着她,生恐她会碎了一般。 郭大全、郭大有和蔡氏跟上。 大家不敢吭声,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人离去。 走到门口。郭守业站住脚,回过头来。 方初看见老汉眼中透出饿狼一样的凶光,令他生生打了个寒噤。 再看一旁的郭大全。居然还笑眯眯的,这笑更让他心底发寒。 而郭大有,他扫视厅堂所有人,大声道:“你们要遭报应的!毁人姻缘。你们都要遭报应的!江明辉——”他提名道姓叫道——“听我家大贵说。当日在毛竹坞,你亲口对清哑发誓,你若是像张福田那样对她,你就不得好死!我等着,看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那声音回荡在堂上,震得人们耳朵发麻。 这门亲岂止不是一纸定亲文书那么简单,简直比他们看过的戏文中的爱情都要刻骨。 方初看着那个挺直的红色背影,一时间有些茫然。 江明辉木呆呆的。完全没了思绪。 江大娘怔了一瞬,就跳起来骂:“你才不得好死!你全家都……” 才说了一句。就听蔡氏爆发了,她高声骂道:“不要脸的婊*子!男的是婊*子,女的也是婊*子!一窝婊*子养的!早就勾搭一块了,还装模作样,说什么抛绣球招女婿。专门做了个套儿等人来,把绣球砸给他就完了,就哄你们这些大傻瓜。不然那么巧,早不送货晚不送货,偏偏等到抛绣球这天要人家送货。不是有钱吗?不是许多下人看着吗?没人放他进来,他怎么就进来了?哈哈,笑死人了!这么偷偷摸摸的,跟那妓*院的婊*子一个模子出来的,偏偏还装小姐……” 谢二老爷大怒,连声呵斥,命管家婆子上去制止。 谢二太太脸都黑了,气得发昏。 谢吟风也是浑身发颤,不可遏制地颤抖。 方初、谢吟月和韩希夷则大震。 方初看着前方混乱的局面,竟没上前。 他脸上还挂着唾液,仿佛忘了擦,十分可笑。 然而,他一点没笑,神情十分严峻。 韩希夷飞快地瞄了谢吟风一眼,又仔细打量江明辉,神情若有所思。 谢吟月神情凛然,高声喝命:“再骂给我掌嘴!” 管家立即带人气势汹汹上前要拿蔡氏。 还没动手呢,蔡氏往地上一倒,打滚撒泼哭喊道:“杀人啦——谢家抢人女婿,要杀人啦——杀——人——啦——” 声音直射苍穹,在夜空下回荡。 谢家别院陡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喧哗都被这恐怖的叫声压下去了,唯有清风徐来、暗香浮动。 谢家下人全部呆滞,心惊肉跳,不知该不该上前“杀”这个女人。 看这样子,不杀了她是休想止住她的;而郭大全、郭大有也摆开架势:除非将他们都杀了,否则今日不能善了。 谢二老爷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却不知该怎么办。 不是怕郭家,而是他若下令和郭家拼斗起来,难免死伤,到时候势必闹得人尽皆知,谢家丢脸不说,要如何善后呢?正赶上织锦大会的时候,能省事当然要省事。 此情此景,身为谢家少东的谢吟月当仁不让。 她抬脚走向门口,步履轻捷,神色慎重。 方初微微一叹,跟上前去,一面趁人不注意掏出帕子擦了把脸。 擦后看了下,连个湿印子也没有,了无痕迹。 他纳闷:怎么没了? 明明感觉好大一口的。 他身后,韩希夷想了下,也跟了过去。 等他们走到门口,谢吟月喝道:“捆起来!” 忽然清哑转过身,双臂一张,拦住清叱道:“你敢!” 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谢吟月,毫无惧色。 两女对峙,方初和韩希夷莫名紧张起来。 方初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吟月呢? 算了,人家小姑娘吵架,他一个大男人,夹在里面算怎么回事?况且那丫头瞧着比吟月年纪还小,以吟月的经历,足够应付她了;自己若上去,以二对一、以大欺小、以主欺客,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因此,他就作壁上观。 韩希夷却不知他心思,生恐他上去帮忙,暗地里扯他衣袖,把头往他耳边靠了靠,微不可闻地细声耳语道:“你别过去!二对一,有损你的名头!倘或她再吐你一口呢?” 方初心抽了抽,脚下更加稳如磐石。(未完待续……) ps:看了书评,看了粉红,看了打赏,原野什么也不说,就更新更新再更新……然人力有限,请大家允许我慢慢来,这是粉红四十加,晚点还有一章。r1292 第65章 善后(四更求保底粉红) 他还有个担心:若逼紧了,郭清哑今日死在谢家,这件事可真闹大了。就算合谢方两家之力能将风波压下去,但凭郭家这架势,只怕只要有一息尚存,就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报复谢家。那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不过是商人而已。 再者,郭清哑若死在谢家,江明辉会如何反应? 这点他实在无法预料。 因此,他只希望郭家人快快离开,不想再横生枝节。 听见清哑喝斥,蔡氏停止翻滚,嚎叫声一下切断,趴在地上翘着脑袋愕然看着小姑子——什么时候她这么厉害了? 谢吟月也很意外,淡声道:“你们不辱骂,我自然不敢动你们。” 清哑朝蔡氏伸手,“别闹了!他们是丈八的台灯。” 只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就再没说了。 蔡氏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反上前扶住清哑。 清哑再也没看谢吟月等人,转身就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谢吟月看着融入夜色中的郭家人,默然无语。 方初心中默念:丈八的台灯? 这是说他们只听见看见蔡氏的粗俗不堪,根本不会想到自身的丑恶和无耻,所以蔡氏骂了也白骂吗? 真是见鬼了,为什么他总能领略她未尽之言? “清哑——” 忽然一声惨叫,激得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回头看去,就见江明辉疯了一样从堂内冲了出来。 因跑得太急,且不辨东西,竟一头撞在门框上。 那“咚”的一声响,惊得所有人一哆嗦—— 糟了,这么撞还有命在吗?! 谢吟风在后看得紧张又激动,嘴唇颤抖。 江明辉没有撞死,却撞晕过去了。 前方,清哑听见他叫,脚步只略顿了顿,就又往前走去,直到拐弯看不见了…… 谢家一团大乱! 谢吟月冷静地处置,请大夫、安顿江家人等。 方初走近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厅堂角落,方初低声道:“我出去看看。郭家……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看郭家不是好惹的,咱们须得小心了。” 谢吟月点点头,道:“劳你费心了。” 看看他脸颊,又歉意地柔声道:“都是为了我,才害你受辱。二叔……” 她轻叹了口气,止住不说。 方初道:“好了。我知道。” 身为小辈,怎好指责长辈,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再者,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因对她略点头,便走出去了。 韩希夷见了奇怪,过来问“一初去哪了?” 谢吟月正要回答,管家走过来,不安道:“大小姐,有个事得回禀大小姐一声:那郭家人来的时候,这么说……” 遂把他和郭大全斗口的话学了一遍。 当时只当是斗口,然刚才闹了一场,谢家和郭家结了大仇,郭家人又那等厉害,他生恐出事,所以提醒谢吟月,郭大全曾说过“要是今晚谢家起大火,上上下下烧了个精光”这样的话。 谢吟月听后果然慎重,沉思不语。 韩希夷想了想,安慰谢吟月道:“谢姑娘不必担忧。郭家人虽然不是善类,但观其父子婆媳都很疼爱那个女儿。若是郭清哑出了事,他们狗急跳墙也未可知;只要郭清哑好好的,为了她,他们是不敢轻易在霞照惹事的。” 谢吟月听了有理,但还是令管家多安排人值夜,小心防范。 管家领命去了。 这里,谢吟月对韩希夷叹道:“郭姑娘……也不知怎样了。原想……没想到她这样刚烈。” 韩希夷沉默,不知如何接这话。 半响才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我看那郭姑娘是个有志气的,未必会颓丧不起。” 谢吟月听了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堂上,谢吟风坐在紫檀木椅内,贝齿咬着红唇,两手无意识地揉着丝帕,呆呆地看着来往嘈杂的人众,心中羞愧懊恼交缠。 长这么大,她没受过今日的羞辱! 她虽然夺得了江明辉,其实却败了。 江明辉的举动生生打了她的脸面。 这霞照城,她无论到哪,从来都是视线聚集的中心。今日抛绣球选了江明辉,他当着她的面竟然舍不下一个村姑,这到底怎么了?不应该这样的。那村姑不过与他定了亲而已,有什么好难舍的? 那村姑长的还不错,可跟她比还是差远了。 哦,好像她还会画图稿。 那又怎么样,谢家不缺意匠。 可是,当初她不就是看中江明辉这方面的才能吗。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郭清哑教他的? 她觉得羞辱极了。 心思翻滚间,堂姐谢吟月过来了。 “事已至此,懊恼无益。”谢吟月肃然警告她,“江明辉这样,说明是个重情义的人,你更该好好安慰体贴他,别和他生气闹别扭才对。不然的话,任凭这样下去,闹出事来,那我谢家才成了笑话呢。也称了郭家的心意。” 谢吟风闻言点头,哽咽道:“妹妹知道。劳大姐姐费心了。” 堂姐说的不错,若她和江明辉过的不好,那才是个笑话呢。 她要用心笼络江明辉,让他彻底忘了那个郭清哑。 如此,这场争夺她才算真正胜利了。 想毕,她擦了眼泪,伸手由锦屏搀扶着,去看江明辉。 江明辉撞了头,当时晕晕的,经大夫诊治后,已无大碍,只用心调养便可。那江老爹便借口要回去收拾屋子给小两口做新房,带着江大娘和两个儿子告辞了。 闹成这样,便是喜事,他也没有一丝欢喜的感觉。 他还有一桩担忧:要尽快把江明辉夫妇接回来,不能真让他成了谢家上门女婿,那不真成了卖儿子了! 谢家为女儿女婿准备的新房,暂设在听风阁。 二楼东间,满堂红、喜气洋洋的新房内,谢吟风坐在挂了大红百子千孙帐的拔步床边,亲自端着一碗药,扶了江明辉起来喂他喝。 江明辉心里本难受,见如此劳动她又很不自在,遂接过碗去,一口气将药喝尽了,然后锦屏送上漱口水,漱了口,才低声对她道:“姑娘费心了。我没事了。” 谢吟风见状,挥手示意锦屏等人下去。 待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她手执绢扇,轻轻为他扇着,一面哽咽道:“今日闹得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害得郭姑娘生你气,退了亲……” 提起这事,江明辉五心烦乱,肝肠痛楚。 他强忍着,随口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害了你才对。” 究竟怪谁,他心里也没头绪。 骤然遭遇这样事,他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r1152 第66章 得意 谢吟风又道:“没想到郭姑娘那样刚烈,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我还痴心想着,要和她一块伺候相公,帮相公把江家壮大,谁知却……这个结果。想起来我就愧疚,若没有我,相公和郭姑娘就不会……” 江明辉想起清哑的决绝,觉得刺心,心中滴血。 他痛苦地喘息道:“我说了,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将脸转向床里,显然不想再谈下去。 谢吟风审视了他一会,握了他一只手,轻声道:“你不怪我,那是你重情重义,我心里总是愧疚的。这些话,多说无益。总之,这辈子我都要用心伺候你,方才对得起你今日为我做的。” 这辈子? 江明辉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 她是那样娇贵美丽,多少富家公子等着与她联姻。 可是,他只想过跟清哑过这辈子,从来没将这念头按在其他女子身上过。如今一日之间改变了,他很是茫然。 谢吟风咬了咬红唇,轻声问:“你,真向郭姑娘发誓:若对她……就不得好死?” 江明辉便怔住了。回想去年的情形,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数不清的柔情蜜意。每晚每晚,他都是含笑入睡的。越想越心疼,不可遏制。 那件事,他不想跟任何人说。 别人,不会懂他的心思。 况且,这才一天的工夫,当着谢吟风这个“新人”,若无其事地说他和郭清哑这个“旧人”的过往,他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是随口说的。” 他轻描淡写道,不愿多谈。 谢吟风仔细打量他神色,一面娇嗔道:“可把我吓死了。我好担心你呢。往后记住了,这些誓言什么的,不能随便说。过几天我去法华寺帮你上一炷香。这事不能怪你,你不是成心的,要报应,也该报应到我头上。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江明辉默默地看着她,心思复杂。 任谁听了这样温柔体贴的话,也不能不动心吧。 谢吟风拿了一颗蜜饯让他含了。 一面轻轻帮他摇扇,一面柔声和他说话。 温馨的场景,冲淡了他心头的疼痛。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仿佛忘了前事。 谢吟风见他平静了,遂洗漱宽衣歇息。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江明辉难受了。 面对娇柔如水的谢二姑娘,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曾无数次遐想和清哑亲密的情形,想得脸红心跳,却又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她就是他这一生的良人,他期待、等待她归属于他的那一刻。就算没有成亲,他也喜欢拉她的手;嫌弃郭大贵和郭勤他们在跟前碍眼,奢望能抱一抱她。 可是,对于谢吟风,他敬爱她,却丝毫不曾起过任何亵渎之意。甚至,他不敢直视她,被她瞅一眼就会脸红。 如今倒好,谢吟风成了他的妻子。 名分可以说变就变,心意却不是说改就改的。 就算谢吟风是万中无一的美丽女子,他一时半会也难打开心防迎纳她,更别提对她像对清哑那样自然亲密了。 谢吟风不知他心思,安心要在今夜收服他。 江明辉道,他头晕,便佯作不支睡过去。 谢吟风心里泛起一汪酸水。 她咬住红唇,越不服输,越要达成此事。 因此,伸出柔软的手臂环住他腰,依偎在他胸前,一面低泣道:“我知你还在生气。都是我不好……” 这样屈就,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软化。何况,若江明辉自承没有生气,便不得不来安慰她;既安慰,便要抚慰;既抚慰,便会进一步…… 江明辉心中苦涩,如她所愿回抱她,说“我没生气。” 却再没进一步了,只是长叹。 这样的时候,他无法不想到清哑。 这样的时刻,本该属于他和清哑的才对。 不禁又想起清哑亲笔书写退亲文书的样子,心中绞痛难耐,一把扣紧了谢吟风,让力气有个发泄处,口中喃喃道:“清哑,清哑……”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又不是他成心要来接绣球的! 谢吟风惊呆,这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满心屈辱,却忍气吞声任他抱着,稀里糊涂脱光了衣裳后,方才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是清哑。我是谢吟风!我是谢吟风!郭清哑不要你了,别怕,我陪你!我陪你一辈子!我陪你一辈子……” 温柔的,一遍又一遍重复。 她要在他心上刻上“谢吟风”三个字。 还要抹去“郭清哑”三个字。 痛苦无助的江明辉仿佛找到了依靠…… ※ 谢家织锦工坊南面,是下人和雇工们住的地方。 低矮拥挤的房屋成片连在一处,谁家喊一声,四邻全都能听见。 其中一所小院内,李红枣正和刚回来的张福田说话。 “你真听清了,江家和郭家退亲了?”她惊异地问。 “怎么没听清!是大少爷身边的刘四说的。”张福田有些兴奋道,“我听说二姑娘招了江明辉做夫婿,我就奇怪,我就问刘四。我说,听说江明辉在家定了亲的。刘四就悄悄跟我说:‘谁说不是呢。谢家先也不知道,是二小姐的绣球撞上他了。可咱谢家是什么人家?谢家姑娘的绣球砸中谁了,那谁就是谢家女婿,除非姑娘自己看不上。所以,江家就跟原来定亲的那家退亲了。哎呦,那家闹得可凶了,她嫂子在地上打滚撒泼地哭闹不依呢。’你听,这不是真的是什么?这事就郭笑脸媳妇能干的出来。我还纳闷呢,绿湾村那么远,怎么郭家人说到就到了?莫不是江明辉早就想退亲了,算准了今儿这回事,所以特地叫他们来的?” 李红枣道:“只怕是。唉,清哑再好,还能比得过二姑娘。” 张福田就不吭声了。 半响闷闷道:“清哑这下可难嫁人了。” 李红枣心一紧,错愕地看向他。 难道他还惦记郭清哑? 哼,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静了一会,她轻声道:“郭家愿陪二十亩田,总有人要她。” 张福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红枣心中冷笑,不再理会他,自顾睡去了。 上了床,却睡不着。 兴奋的。 睡着了也笑醒了。 郭家报应的这样快,看来老天爷对她真是好。 明天要不要抽个空去法华寺还原呢?r1152 第67章 伤痛(二更求保底粉红) 正院那边,谢吟月待方初回来后,问“如何?” 方初沉默了下,才道:“放心,没事。他们回去了。” 顿了下,又补充道:“住在宏发客栈。我让人盯着了。” 谢吟月轻声道:“你费心了。累了一天,早些歇去吧。” 一面着人安排他地方住。 方初摇头道:“又不是没地方住,我还是回去吧。希夷呢?” 谢吟月知道方家在霞照有宅子,而且今晚这事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住在谢家也不自在,也不劝他,遂让人请了韩希夷来。 他两个一块去向谢二老爷告了辞,才骑马走了。 路上,方初很沉默。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 郭家人出了谢家别院,恓惶无助。 清哑虽然退了亲,但走时江明辉那一声呼唤,让她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希望他不顾一切追出来。只要他追出来,她就会撕了那张退亲文书,和他共同对付谢家。 可是,直到他们走出谢家大院,江明辉也没有追上来。 清哑回想刚才情形,犹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脚步越来越沉,终于挪不动,瘫倒在地。 郭守业等人都惊慌不已,一齐围住她。 偏清哑一声不响,神情呆呆的。 吴氏便叫道:“清哑,你哭一声!清哑,你哭出来!” 她的声音很恓惶,在夜晚的长街上显得很刺耳。 清哑茫然不觉,神魂出窍一般呆着脸。 郭大有抢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我背小妹。” 郭大全在后轻轻一推,清哑就软软地趴在二哥背上。 郭大有背起她,郭守业父子婆媳围随着,仓皇而去。 后面街边暗影中,方初和两个随从看着前面。 听见吴氏惊叫,他眼前浮现那个小姑娘安静的样子。 她便是伤心也是沉默的吧? 她是不会大哭大笑的! 他无法想象她大哭大笑大吵大闹的样子。 忽想起她在退亲文书上的落款,是郭清哑,而不是他以为的郭清雅。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叫“清哑”呢?除非,她曾经不会说话。这么一想,眼前情景就解释得通了。 他始终没有听见她的哭声,觉得心口堵得慌。 …… 正沉思间,忽然韩希夷靠过来问道:“郭家人,怎么样?” 方初愣了下,才明白他问的什么,因摇头道:“没怎么样。” 随即又道:“还能怎么样!” 声音有些落落寡欢。 韩希夷就着街边人家门口的灯笼光芒仔细打量他脸色。 方初一脸肃然,看不出喜怒。 韩希夷忽然笑了,从马上探身过来,低声问:“那时候,她吐到你脸上,那个……你心里觉得怎么样?”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转头偷笑起来。 方初横了他一眼,没吭声。 韩希夷笑了一阵,又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你并不难堪。也对,那样一个女子,檀口中吐出来的可是香液,等闲人哪沾得着。这是你运气好,才碰上了。她见你虽然卑鄙无耻,但卑鄙得……像个人物,所以才吐你;若是别个人,她连吐他都不屑吐呢……” 方初即便知道好友是为了宽慰他、怕他心里不好过才故意打趣,也禁不住恼羞成怒。先是不动声色,待他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从马上飞身而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硬生生将他从马背上踹了下去。 韩希夷惨叫一声落地,却爬起来飞快,转眼又跳上马背。 身后随从见他们动起手来,都莫名其妙,不知两人做什么。 韩希夷坐好了,正色道:“你不用羞恼,也别担心我会泄露你的丑事而痛下杀手灭口。放心,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谢家那边自有谢大姑娘安排,相信那些下人没一个敢在外多嘴。我呢,今晚一觉睡醒来,我就什么都忘了。这下你放心了吧!等明日郭家人回乡下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日子一长,便再没人提起这件事。” 说到这,他一本正经的口气忽然一转,又变得戏谑起来,“那个,一初你别怪我。我一想起那小姑娘……对我们方大少……那个……大口啐我们方大少,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我简直就佩服她佩服得要死。想起来我就忍不住要笑。我说方兄,那会儿一大口唾液飞过来,你怎么就一动不动呢?那个……当时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他真的很好奇,想起这事来就好笑。 这个朋友,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大亏。 方初却没有理会他,看着前方黑夜出神。 “等郭家人回乡下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为什么他心里老觉得不安呢! 韩希夷笑了会,也敛去笑容。 是啊,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吗? 听说那小姑娘已经退过一次亲了,那她…… 他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然私心里又觉得她绝不会就此消沉、一蹶不振。 想到这,他竟然隐隐期盼起来,期盼她有什么新的传闻出来,而不是回去乡下,就此从霞照销声匿迹。 “她能绘制图稿,想必有些能力。”他想。 ※ 宏发客栈,郭家人都围在清哑床前。 清哑没吃没喝,昏昏躺着。 吴氏一直压抑着哭声,捂着胸口靠在床沿边。 屋里的气氛仿佛冻结了,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吴氏望向郭守业,“他爹,怎么办?你拿个主意。” 出了大事的时候,她还是要靠男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让她失望过。 郭守业紧闭着嘴唇,好半天才道:“等清哑醒来了再说。” 不管什么事,都得等清哑醒来才能决定。 郭大全凑近他,低声道:“要小心谢家。” 如谢家防着他们一样,他们也防范谢家。 郭守业眼中厉色一闪,道:“你们都去睡,我在这守着。我老了,觉少,就累点也没事,横竖明天有什么事也是你们兄弟做,你们要歇好。” 郭大全郭大有一齐点头,果真就去隔壁睡了。 尽管是提前预定,然客栈客房紧张,还贵得很,所以郭大全只订了两间房。他们父子兄弟住一间,吴氏母女婆媳住一间。乡下出来的,吃得起苦,床不够打地铺就好了。 当下吴氏守在清哑床前,蔡氏和阮氏就挤在清哑里边睡了。r1152 第68章 奋起(三更求保底粉红) 而郭守业则将自己隐藏在窗子看不见的视角,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他毫无睡意,一边守护家人,一边思想今天发生的事。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就这样算了,他也不是郭守业了。 到底该怎么办,他要好好想一想。 谢家么,哼! 隔壁房里,郭大全兄弟躺在床上,也没睡着。 他们也在想这件事。 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小妹恢复过来。 只要小妹好了,他们就有精力想法子。 清哑能度过这一关吗? 郭大有尤其焦心。 他太清楚小妹对江明辉的感情了,不是张福田可比的。 第二天早晨,天刚朦朦亮,清哑便醒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床帐顶,好半天才凝聚起思绪。昨日发生的一切便在脑中清晰显现,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汹涌而至,一点不亚于昨晚。 她害怕地躲藏,想要逃避。 可是,念头却遏制不住地往那个人身上转移—— 他对她毫不掩饰的爱恋,久别重逢时的喜悦,说不退亲的坚定语气……思绪一转,眼前又浮现谢吟风的娇柔模样,还有他看她时担忧的眼神,顿时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刺痛,弥漫全身。 她不要想他们! 可是,她却止不住地想他们: 想他们昨晚拜了堂,然后入洞房…… 想自己从谢家出来,世界崩溃的黑暗…… 想他在跟别的女人缠绵的时候,她却躺在床上心丧若死。 她侧脸,眼角滚下大颗泪珠。 轻微的动静,也让床前守候的人听见了。 几乎同时,床边站起一个人,是吴氏。 “清哑,你可想吃东西?”她堆着笑脸小心问。 清哑心中酸楚,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这情形,跟她刚来到这个异世时何其相像! 一阵杂乱脚步响,郭守业、郭大全、郭大有、蔡氏、阮氏都围了过来,各人脸上或担心或强笑或安慰或心疼的神情,深深地刺激着她。 她咬牙,硬撑着坐起身子,“我饿了。” 众人大喜,阮氏急忙转身,“我去端吃的来。” 清哑起床了,和大家一起吃早饭。 郭守业尽量用平常的口气商量道:“清哑,咱们待会就搭船回家吧。那什么织锦大会,咱们不去了。咱们先织布,这个容易些。” 老汉心里觉得,闺女留在这个有江明辉的地方,有抢了郭家女婿的谢家的地方,心里会难受,不如回家,过段日子心情好了,再想法子做生意不迟。 清哑摇头,坚定道:“不!我们上街去。” 众人一愣,同时心里一喜。 不管怎样,清哑这样总是好事。 这比他们想象的结果要好。 她想干什么,他们就陪她去。 于是,早饭后一家人便簇拥着清哑去了街上。 清哑依然觉得浑身无力。 她茫然地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提不起半点兴趣。 失去了江明辉,这座城镇对她也失去了吸引力。 不,要更残酷—— 走在这街道上,心里有个念头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跟江明辉退亲了,江明辉娶了织锦世家的谢姑娘。 这念头如虫蚁啃啮着她的心。 还有,她如同小偷一样忐忑,生怕江明辉会从对面、左边或者右边哪里钻出来,忽然就站在她面前,和谢吟风手牵手,亲密说笑。 那时,她要如何面对他们? 除了羞耻和悲伤,她还能怎样? 她惶恐地东张西望,觉得江明辉随时会出现。 她想转身躲回客栈,心里又不愿走。 走了,就意味着逃避,是懦弱的行为。 她要找些事做,让自己忙起来,忘记伤痛。 还有,她这趟来霞照是有目标的,不能因为和江明辉退亲了就一蹶不振,把这件事也搁下。那更让人看低了她,将来她还能有什么作为? 她要奋起! 爸爸说过,在这个世界上,靠谁都不行,只有靠自己。 因为就算最爱她的爸爸妈妈,也不知哪天会离她而去。 所以,她要奋起! 她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茫无目的地转。 她的心麻木的很,想不起来该怎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两个男人,正在讲价。一个说贵了,一个说不贵,也不看看现在城里什么情形,这样好地段的宅子,可不是容易碰上的。 她便站住了,听他们争论。 才一会,那个买家就摇头走了。 清哑就上前问:“你要卖房子?” 说着,眼睛朝他身后的宅院内看去。 那个中年男人把郭家人打量一番,不确定他们是否有实力买他的宅子,但还是详细告诉道:“是要卖。这院子可有三进呢,屋里什么都是齐全的。我因为做生意亏了,没法子才卖的。卖了好回乡去种地。这么大的宅子,只要三千五百两银子。这个时候,有钱也难买到这样好的地段。——瞧,前面就是田湖,风水地段没的说。” 他只顾吹,忘了自己刚才还说做生意亏了。 若真是这宅子风水好,做生意又怎么能亏呢? 这宅子顶多值两千五到三千两,然他特意捱到织锦大会的时候才放出消息。这时候从外地来霞照的有钱人特别多,运气好的,遇上个大方的主儿,贵几百上千两也不会太在意,他可就赚大了。 清哑四下打量一番,便走了进院去。 郭守业等人也急忙跟了进去。 转了一圈出来,清哑已决定买下这宅子。 郭大全和屋主去了县衙一趟,房契上就变成了郭守业的名字。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他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屋主也不料这样容易,对方一分价没压,笑得合不拢嘴。 再看郭守业等人,只当是大富豪,心里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不知道,清哑不是有钱的主,不过恰好今天心情不好;手上又正好有一笔钱,这钱还是跟未婚夫退亲得来的,拿在手上戳手;还有,她急需一个地方,要办一件事,却不知从何做起,这宅子就送到眼前来了,所以顺手就买下来了。 郭守业两口子全凭闺女做主,只要她喜欢。 原本吴氏是要压价的,才张口就被郭守业一个眼神制止了。 今天的清哑就像一件瓷器,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生恐碰坏了她。本来钱也是她挣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r1152 第69章 宣传(四更求保底粉红) 要说这花钱的感觉就是痛快。 很快,郭家人就从客栈搬了过来。 偌大的陌生城镇,转眼就有自己的家了。 三进的大院子,他们再也不用几个人挤一间房。 银子花去大半,有了落脚的地方,清哑的心情轻松了些,悲伤淡了些。或者说,因为脑子清醒了,心里的计划也有了眉目,也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就无暇分心想江明辉了,所以悲伤自然淡了。 她先请大哥带着半匹织锦去锦署衙门;接着,又让二哥去街上买了笔墨纸砚和剪刀等物回来,让两个嫂子裁纸,自己写传单;又请爹娘找街上小叫花子来等候使唤。 很快,她写好一张传单。 传单标题是:拍卖 内容是:竹丝画图稿 拍卖时间:六月二十九日申正(下午四点) 拍卖地点: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可先观图稿和真品) 写完了又拿起来细端详。 想了一会,在“图稿”后用括弧加了几个字:和织锦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添加后,觉得还行,就照着这张底子抄写起来。 越写越快,一气写了二三十张。 写好摞起来,交给二哥,说道:“叫他们拿到街上去散。给有钱人。最好是锦商。”停了下又补充道:“就说江竹斋原先用的这稿子。” 这就是借势了。 这图稿到底如何,看传单的人不清楚,未必有兴趣来;然江竹斋已经竖起了口碑,说江竹斋用的稿子,谁不想看看?想发财的只怕都要来看看。 郭大全眼神一闪,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出去后,把那些小乞丐都集中在院子里,先一人给了五百文。 小乞丐们哗然,都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娃壮胆问:“你想叫我们干什么?” 郭大有扬了扬手中的传单,微笑道:“把你们找来,是想请你们帮忙做件事。——我们付工钱的。这五百文是先预付,表示我们的心意,我们不是骗人的;等事情办好了,每人还有一两银子拿……” 还未说完,小乞丐们再次哗然,一个个眼放光。 一两银子啊! 郭大有忙提高声音道:“别吵!听我说:我要你们把这些单子拿到街上去散给人。不是随便散的,要散给看上去有钱、有身份的人,最好是锦商、卖竹器的东家。你们一人跑一条街。我到时候把单子编个号,你们一人领一样号数去散发。回头有人拿这个号的单子来找我们,来的越多,散单子的人得的钱就越多。可都听明白了?” 小乞丐们有的喊“听明白了”,有的说“没听明白”,有的问“我散给了人,他们不来怎么办?”乱糟糟的吵成一团。 郭大有便又解释了一遍。 并叮嘱他们,散发传单的时候,别忘了跟人说江竹斋用的就是这画稿,原来两家是亲家,因为江掌柜昨天被谢家姑娘抛绣球招做女婿,和郭家退了亲,所以郭家才要把原先准备给江家的画稿对外拍卖。 反复强调了几遍,众乞丐才都记住了。 随即,郭大有进去,让清哑给传单编号。 二十多个乞丐,共编了十个号,每两三个人一组,共用一个号。 清哑给他们都写了雇佣字据,他们也摁了手印。 然后,这些乞丐便像小鱼儿似的,拿着传单轰然散往霞照城各个角落。 郭守业也没闲着,在院门口栽了两根大毛竹。 一根毛竹上悬挂了一幅水乡图画,用竹丝编织的。 另一根毛竹上则挂的是意匠图稿,标注精密繁复。 那竹丝画跟江竹斋的画比起来,显得粗糙许多。因为,这是郭守业编的。他的手艺当然无法和江家专业的比。但是,这图只是样品,让人看个概略。重要的是那图稿,若有手艺精湛的篾匠,凭着那图稿就能编出不亚于江家的竹丝画。 郭家来霞照怎会带着这个呢?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郭守业和吴氏见江家半年都没人上门,心里气怯,生怕和江家较劲误了闺女的终身。和儿子女儿商议后,想借着这次来霞照,带几幅图稿给江明辉。解他燃眉之急,顺便也向江家老两口展示:这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弄出来的,江家要知道好歹。 可惜,东西带来了,却没用上。 清哑便想到了拍卖。 卖了图稿,就断了对江明辉的念想。 当然,顺带帮家里筹一笔钱也是好的,他们如今很穷。 这些图稿比江竹斋以前用的任何一幅都更复杂。 她有信心能一举成名。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后,就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到郭家新买的宅子前,仰头看那竹丝画,一面指指点点。 郭守业就站在门口,负责向人解释。 为了解释清楚,难免要告诉江竹斋的生意如何好,又扯出和江家的恩怨,然后扯出谢家抛绣球招亲、夺人女婿、逼人退亲的事。 这么一来,听的人就更有兴趣了。 听完了,转头又当新闻向亲朋邻里说。 加上那些小乞丐散发的传单,不到一个时辰工夫,霞照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谢家夺人女婿、郭家含愤拍卖画稿的事,然后就有更多的人涌到郭家新宅前。 郭守业满面悲苦,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来的人解释。 郭大有则忙着布置拍卖场,就设在院子里。 时间太紧了,只能买了棉布来隔断,形成一个个小隔间;又去好几个木器行,将各式桌椅送了几十套来;粗瓷茶具也买了许多。 为什么要这样赶呢? 因为他们怕谢家出手暗算,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忙着,郭大全从锦署衙门回来了。 见门前围了这许多人,不禁一愣,还当自己走错了门呢。 正疑惑地张望,郭守业踮着脚在里面叫他。 郭大全大喜,用力挤过人群,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拿到官帖了。天字号!” 郭守业强忍着笑意,道:“快去跟清哑说。” 郭大全却看着眼前人群问“这干什么呢?” 郭守业推他:“进去问大有。这儿你别管。” 郭大全忙就进去了。 他之前走的匆忙,所以不知清哑后来的安排。 他去了锦署衙门,交了半匹织锦。 这是织锦大会的规矩:凡来参加大会的锦商,必要拿出自家织的锦缎,展示技术和实力,才能确保皇商地位和名望,在大会上签订大量订单;不然的话,就算再有头脸的锦商,连续几年无进展,也会被淘汰。 参加织锦大会需要官帖。 那些有名的锦商自然不难弄到官帖,其他的则只能靠自身实力,或者钻营拍马,使尽浑身解数弄官帖。 郭大全以半匹织锦叩开了锦署的大门。r1152 第70章 宣战 他被招了进去,锦署长史官鲍长史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以他阅人无数的双眼,也没看出他个好歹来,遂问“你主子哪家的?” 郭大全回道:“小人姓郭。” 鲍长史皱眉,因为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家。 因看着他想,怕又是哪一家要冒头了,倒不可小瞧了。 郭大全便道,七月一日,他的少东家会亲自参加织锦大会。 鲍长史想起他送来的那匹锦,非同小可,便给了天字号的官帖。 清哑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设计的这款锦,已经超越现有的织造水平。 但这成果却是别人抢也抢不去的。 就算拿到了她的图稿都没有用,因为还要织机配合。改进后的织机没有图纸,或者说,图纸印在郭大有和清哑的脑子里。所以,锦署衙门必须对她敞开大门,迎纳纺织史上一次技术飞跃。 郭大全兴奋地说完,又问家里怎么回事。 郭大有微笑着看了清哑一眼,简单将拍卖的事告诉了他。 郭大全眼睛一亮,喝道:“好!” 这真是好啊! 狠狠地打谢家和江家的脸面不说,这批画稿一传出去,江竹斋就不是一家独大了。不,往后的生意就难了。看江家那死老婆子还敢嘴硬,说他小妹的画不值钱。 “这事光靠几个小要饭的不成。得我亲自去。”他振奋道,“那些要饭的懂什么。真正的内行都在会馆里。像湖州会馆、岷州会馆、溟州会馆、京城会馆……大锦商都有人在里面。他们来了,这图稿才能卖得上价。不然,随便什么人来,出几百两银子。咱们倒是卖还是不卖呢?” 清哑听了他的话,停笔沉思。 想了一会,对郭大有道:“凡来报名的,每人交一百两银子。” 郭大全、郭大有都听呆了。 “这……这行吗?” 他们都很怀疑,谁肯出这个冤枉钱。 清哑不为所动,道:“就这么办。” 跟着又道:“拍卖底价五千两。” 只有这样,才能引来真正的买家。 那些想着浑水摸鱼、投机取巧的人。若是舍不得报名费。自然就退避三舍了;真正买家却是不会舍不得这个费用的。 说话间,清哑将才写的一大摞传单交给郭大全。 郭大全顾不得细想这措施是否可行,接了传单。丢下一句“大有你仔细想想”,就匆匆出去了。 他出面自然又是一番光景。 相比郭守业成心要败坏谢家名声,郭大有想借江竹斋的口碑宣扬,郭大全则将小妹的意思另作发挥:他去各大会馆对人说。郭家的图稿不仅能编出竹丝画,还能当织锦图稿用。若是那内行的,能从中看出巧妙来,不信可以亲自去槐树巷看。 几个会馆一跑,各大锦商便纷纷得了消息。 ※ 江竹斋。早饭后便迎来了回来敬茶的江明辉和谢吟风。 对这个结果,江大娘自然是十分欢喜,笑得合不拢嘴。精神健旺;江老爹就算别扭,然木已成舟。也莫可奈何了,只能强做笑脸;江老大和江老二也都赔笑;江明辉明显失魂落魄,然对着谢吟风又不好意思冷脸,勉强挤出笑容;谢吟风温温柔柔地敬茶,言语恭敬,礼数周到,举止贤淑优雅,让江家人别扭的心情好了许多。 接了茶,江大娘拿出一个盒子给谢吟风做见面礼。 然才一拿出来,江明辉便脸色大变—— 那正是他给清哑买的玉镯! 江大娘见儿子神色不对,才想起她在谢家泄露的口风,忙惊慌地将盒子收入袖中,另外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递给谢吟风,口内说道:“娘是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江家也比不上谢家富贵,这簪子还是明辉帮我买的,我可喜欢了。今儿送给你,虽然比不上你自个的,好歹是娘一片心意。” 谢吟风并没有错过刚才那一幕,装作不知道,笑吟吟地接了簪子,又谢过了,方才起身。 然经此一事,江明辉脸色一直没缓过来。 江大娘正使尽浑身解数活跃气氛,竹根惊慌地跑进来说道:“不得了了,大爷爷,郭家找了许多要饭的在街上发单子,说要拍卖竹丝画的稿子呢……” 弄清了缘故,江大娘拍桌痛骂。 “就晓得他们不安好心!明辉教会了那个哑巴,还给了五千两银子,还喂不饱他们,还要干这挖祖坟、断人根本的事!不要脸的东西!黑了心的小骚*货,难怪嫁不出去……” 骂着骂着,忽然觉得自己声音很突兀。 留心一看,大家都沉默,就她在骂。 还有江明辉,看她的目光很陌生、很痛苦。 江老爹阴沉着脸,呼呼喘气。 忽然他一拍桌子喊道:“不卖送给你?你是人家祖宗!” 江大娘被噎得一滞,然很快也喊道:“他郭家凭什么卖?要不是明辉教清哑……” 说到这,忽然没声了。 她自己也觉得憋屈:江明辉肯定教了清哑,可是为什么明辉自己却不如清哑呢?清哑会画的,明辉画不出来。这要怎么跟人说? 江明辉扭头冲进了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谢吟风一面安慰江大娘和江老爹,一面派人回去告诉爹娘。 ※ 方初一早起来便忙着召集管事问话,筹备织锦大会事项。 巳时初,昨日安排的随从来报,郭家退了宏发客栈的房间。 他听了一愣,问“走了?” 那人摇头道:“没有。他们在田湖南街槐树巷买了一所宅子,搬过去了。” 方初静默半响,道:“再盯着……也别盯紧了,就留心他们干什么。也别出面干涉,有什么不对的回来告诉我。” 那人答应了,退了下去。 方初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因想:郭家没有走,却在城里买了宅子,这是常住的打算。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做什么别人管不着,可是,会不会对谢家不利? 想想又失笑,谢家是什么人家,岂会怕一个小小的郭家。 遂丢开此事,继续忙碌。 午初时分,韩希夷派人来相请,说中午在醉仙楼定了雅间,叫他忙完了就过去吃饭,还说有事相商,也请了谢家大小姐。 方初听了令来人回复,说他待会就去。 一时昌儿又来回:严家派人来请,说表小姐到了,请大少爷过严家吃午饭。(未完待续) ps:姑娘们早上好o(n_n)o~~r655 第71章 冲突(二更求保底粉红) 表小姐即方初的表妹,他母舅的女儿,名严未央,是严家的少东。 方初道:“去告诉表小姐,说韩大爷中午在醉仙楼定了雅间,我一会就过去了。请她也去。说谢姑娘也去。” 昌儿忙答应着去了。 田湖在霞照城南。湖面四四方方的,中间被两条柳堤交叉分割成四块小湖,成“田”字型,所以名为田湖。四小湖之间有水道相通,上建拱桥,湖中莲叶荷花接天连碧,风景极为优美。 醉仙楼坐落在田湖东面,以擅烹制湖、河鲜闻名。 方初到的时候,韩希夷正在二楼雅间听一伶人弹古琴。 他慵懒地斜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水上连绵的荷叶荷花和堤上丝带飘扬的柳树,嘴角噙着笑意,十分悠然自在。听见动静,他立即坐正了身子,笑着对那弹琴的女子道:“多谢姑娘肯赏脸,为在下弹琴解闷。小秀,送姑娘回去。” 小秀会意,忙请那女子出雅间。 那女子盈盈美目在韩希夷脸上一转,轻声谢过,然后出去了。 等她一走,韩希夷便迫不及待问方初:“你从家里来,可听说街上的传闻了?那郭家……”一面执起青花瓷壶为他斟了一杯茶。 “听说了。”方初坐下后,端起茶喝了一口,展开折扇摇着,才接着说道,“那么多乞丐散发单子,瞎子聋子才听不见。” 他神色有些晦暗,却没有愤怒。 韩希夷就叹了口气,不知再怎么说。 郭家卖画稿,难道还能不许他卖? 只是此举必定对谢家和江明辉有极大影响。 谢家抢人女婿的名声是传出去再收不回来了。 两人沉默着,雅间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方初抬眼问:“锦署衙门那有什么消息没有?” 韩希夷摇头,笑道:“还不是老样子。也没听说谁家送了惊人的东西去。到了这个地步,各家都差不多,再难进一步。就有些差别,也是花色、图案不同罢了。倒是谢姑娘呈上去的一匹缂丝还新鲜些。” 方初颔首,他是见过谢吟月的那匹缂丝的。 想起谢吟月,不禁又想起郭家即将要召开的拍卖会来。 韩希夷一看他脸色,便知他担忧什么。 因道:“不知谢姑娘可得了消息。” “我知道了。” 随着说话声,雅间门推开,谢吟月走了进来。 锦绣随后跟进来,帮自家姑娘除去帷帽,扶她坐下。 方初起身,亲自执壶帮谢吟月斟了杯茶,一面关切地问:“天热的很,可要一碗莲子绿豆汤?” 谢吟月摇头,道:“等用过饭再喝那个。” 锦绣便退到她身侧,拿把团扇在她肩后轻轻摇着。 谢吟月饮了口茶,放下杯子看向那二人,微笑道:“外面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也没什么,你们不用担心。郭家自卖他的画稿,谢家不理会就是了。” 韩希夷道:“可郭家对人说这些画稿原为江竹斋准备的……” 然后就扯到谢家抢女婿的事上。 方初目光炯炯地看着谢吟月,想知道她对此事怎么说。 谢吟风垂眸,轻声道:“不就是些传言么,本就是事实,还能不让人说?说多了、说厌了,事情过了,也就散了。我谢家要是连这一点事也经不起,那昨晚干脆让江明辉走就是了。郭家拍卖画稿,对江竹斋也不会有影响。昨晚我看了二妹妹买的那些竹丝画,并不是多难,我自信也能做出来。没有郭家,江竹斋一样能兴旺。眼前且随他们去吧。说起来,确是谢家抢了人家女婿,还不许人家出一口气?” 淡然的声音,配合从容的神态,自信优雅。 方初松了口气,瞅着未婚妻微微一笑,又帮她续了些茶。 谢吟月也回他一笑,端起茶杯小口喝着。 韩希夷以扇击掌,赞道:“到底是谢姑娘!” 这话不仅赞扬了谢吟月的气度,更是赞她的才能。 谢吟月身为谢家少东,执掌谢家生意还在其次,尤其以聪慧灵秀著称,凡是经她眼的织锦,她便能看出其织造方法。所以,她说能编制竹丝画稿,那就一定能编制。 “哦,表妹已经到了。等会也要来。” 方初放下心思,神情轻松起来,说起严未央。 “严姑娘来了?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她了。” 谢吟月很高兴。 “要是卫昭来了,咱们五少东就齐聚了。”韩希夷笑道,“咦,严姑娘怎还不来?别是找不到地方吧?” 方初也觉得奇怪,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正要差人去看,雅间门推开,谢吟月另一个大丫鬟锦云匆匆走进来回道:“姑娘,家里来人说,大少爷带着人去找那个郭家算账,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动了刀呢。” 谢吟月眉头轻皱,问道:“在哪里?” 锦云道:“在田湖南街槐树巷。” 方初和韩希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站了起来,“走!” 三人便一同下了楼,谢吟月坐车,韩希夷和方初骑马,护持在马车左右,匆匆往槐树巷赶去。 从田湖东的醉仙楼到田湖南街并不多远,很快就到了。 远远的,就见郭家新宅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只好在人群外下马下车。 当下,随从在前开路,方初和韩希夷夹护着谢吟月挤入人群。 门前空地上,郭守业和郭大有一边一个,好整以暇地站在大门口。 与他们父子镇定不同的是,蔡氏手执两把菜刀,站在正当中,杀气腾腾地冲对面扬刀喊道:“来呀!来杀了老娘!有本事你杀了老娘,老娘就服你!” 在她对面,谢家二房大少爷谢天良骑在马上,神情愤怒,好似斗鸡一般恶狠狠地瞪着她。他的身后,站着十几个家仆,都手执棍棒,严阵以待。 两帮人中间,还有两个骑马的少女。 打头的那个少女穿着红色骑马装,衣袂翩跹,红艳如火。头上梳着飞仙髻,鸭蛋脸,修眉凤眼,直鼻丰唇。只有一样特殊:肤色黑了些。不是黑炭似的黑,而是呈麦色。 这也够惊人的了。 试想哪个富家姑娘不是养得肌肤晶莹、吹弹可破? 她生的这样,显然不合世人眼光。 然她一身红衣配上黑肤和黑亮的凤眼、丰满的唇,加上张扬灿烂的笑,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野性的健美!r1152 第72章 不平(三更求保底粉红) 就见她用马鞭指着谢天良笑道:“谢天良,你还有天良吗?人家拍卖画稿,**什么事?你带这么多人打上门来。莫非霞照没有王法,是谢家的天下了?” 谢吟月心中“咯噔”一下,对谢天良严厉喝道:“天良,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叫他们回去!” 谢天良只比谢吟月小一个月,然听见她的声音,却立即跳下马上前拜见,“大姐,这郭家欺人太甚,污蔑咱们谢家抢人女婿……”愤愤然解释缘故。 那边,方初也对马上女子叫道:“表妹!” 严未央转头,丢给他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表哥来了。哟,还有韩大少!来的正好。你们惯喜欢打抱不平的,快来看这欺男霸女的恶少,带着这么多人就大摇大摆杀到人家家门口来了。眼里全没有王法。快来管一管。” 她很高兴,仿佛找到了帮手,却独独没有理会谢吟月。 方初和韩希夷都作声不得,一齐沉脸看向谢天良。 谢天良对着郭守业咬牙道:“这泥腿子让小叫花子四处污蔑我谢家……” 郭大有扬声问道:“污蔑?我们污蔑谢家什么了?江家不是靠我郭家的画稿发财的?江家没跟我小妹定过亲?江明辉没被谢姑娘绣球打中招做女婿?昨晚江家没和郭家退亲?这些事,你倒说说,那一桩不是事实,我们说错哪一桩了?” 谢天良气得瞪眼,上前指他道:“你……” 蔡氏冲他一扬菜刀,吓得他倒退一步。 待发现自己气怯,觉得很丢人,想这么多人当面,这农妇未必就敢真用刀砍他,所以壮胆要再冲过去。 谢吟月一个眼神丢过去,他又止住脚,很是不忿。 谢吟月这才对郭大有道:“你说的都是事实。我弟弟莽撞,我这里代他向郭二哥赔罪了。”说完冲他蹲了蹲身。 人群“嗡”的一声,议论声起。 郭大有却深深地看了谢吟月一眼,心中忌惮不已。 想她年纪比清哑也大不了几岁,就这样有心机;而清哑就像个小娃儿似的,心地简单的就像张白纸,真是不能比。 当下他冷笑道:“不敢当!姑娘真有心,昨晚就该赔罪。现在装模作样,有什么用?” 谢吟月没说话,只瞅了大丫鬟锦绣一眼。 锦绣立即上前,正色对郭大有道:“昨晚赔什么罪?你刚才说的虽都是事实,却怪不得我谢家。江公子接了我家二姑娘的绣球,干系二姑娘终身,能不承担?至于他和郭家有婚约,我谢家并没有逼江家悔婚另娶,曾表示可二女共侍一夫。是郭家姑娘不肯成全,硬要逼江公子做不义之人,两家闹翻了,江家才退亲的。与我谢家何干?” 人群又“嗡”一声炸开,都道“原来这样!” 郭守业和郭大有听了气得浑身发颤。 正没主意时,就听有人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好啊!” 人群分开,是郭大全回来了。 看见他,方初和谢吟月都不禁浑身戒备。 果然,郭大全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才对人群笑道:“这小女娃说的对,我郭家没敢怪谢家。所以不就退亲了,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嗳呀,这个事也是巧了。往后啊,谢家再有姑娘抛绣球,甭管定亲的、成亲的、大叔还是大爷,都要去抢啊。运气好的,抢到了就要承担。娶不成正妻,弄个小妾也是好的。哈哈哈……” 人群先是一愣,跟着轰然大笑起来。 这回换谢天良和锦绣气得浑身发颤。 谢吟月没有笑,等人群笑声停了,她才慢条斯理道:“郭大哥说笑了。虽然这事确实巧了些,谢家还不至于在抛绣球的时候,把什么大叔大爷都放进去。江公子也是因缘巧合,不知怎的阴差阳错才进去了。这也说明他和舍妹有缘。所谓姻缘天定,天意不可违!” 天意不可违? 这回答巧! 方初和韩希夷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严未央却放声大笑起来,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谢吟月心下觉得不妥,面上却不动声色。 方初急忙叫道:“表妹!” 声音有些严厉,有警告的意味,同时目带恳求。 韩希夷则上前攥住严未央的马缰,笑道:“严姑娘,我在醉仙楼定了雅间,刚才一直等你呢。谁知你在这打抱不平。好了,谢姑娘已经训斥谢兄弟了,没事了。咱们还去吃酒吧。韩大哥点了你最爱吃的银鱼蒸蛋。” 严未央看着他撇撇嘴,轻哼了一声,却也没笑了。 韩希夷这才松了口气,遂站在马旁和她说话。 郭大全笑眯眯看着谢吟月,扬眉道:“天意?嗯,是天意!真是天赐的好姻缘!姑娘放心,他们肯定能一辈子过到头的。” 这话说的,仿佛担心江明辉和谢吟风过不到头似的。 谢天良气得又要上前喝骂。 谢吟月伸手拦住他,对郭大全道:“承郭大哥吉言。” 只一句就完了,根本不想同他多说。 这个农家汉子,天生的狡诈! 方初也对郭大全没好感,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对谢吟月道:“走吧。” 几人正要走,严未央却冲门口叫道:“那就是你们要拍卖的图稿?我看看。别人怎样我不管,下午我可是要来的。” 郭大全忙笑道:“就是那稿子,姑娘请看。姑娘能来我们最高兴了。” 方初心中一动,和谢吟月、韩希夷一齐仰头看竹篙上的东西。 他们都是行家,这一看立即敛去笑容。 谢吟月虽然还是淡淡的笑着,却一直淡淡地笑着。 不变的神色昭示她在掩饰内心的震惊。 郭大全来回打量他们脸色,道:“这是最简单的一幅。” 几人心中再次震动,都沉默不言。 严未央则目光大亮,扬声笑道:“下午,本姑娘要头一个来!你们给本姑娘留个好位置。” 郭大全笑道:“姑娘,我们这拍卖会有规矩的。怕来的人多了,我们招待不起;还怕那不想买的人故意来捣乱,所以定了规矩:凡参加的人都要交一百两银子,我们给个号。先报名的坐前面……”r1152 第73章 相斥(四更求保底粉红) 话未说完,严未央立即朝身后伸手,“墨玉,交银子!” “是,姑娘。” 墨玉跳下马背,上前对郭大全说要报名。 她也是个黑姑娘。 严姑娘肤黑,挑的丫鬟也肤黑,这才配。 那郭大全才把话说完:“……拍卖底价五千两。” 严未央兴奋不已,大声道:“若果真像你说的,其他九幅都比这一幅还要复杂,这个底价不高。” 郭大全笑道:“我要说假话,到时候退银子给你。” 一面伸手请,“姑娘进去报名。” 墨玉就跟着郭大有走进院子。 方初和韩希夷对视一眼,面色肃然起来。 两人同时迈步上前,对郭大全道:“我们也要报名。” 郭大全伸手笑道:“请,请!” 方初且不进去,而是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目光微闪,看向郭大全,微笑道:“郭大哥怕是不会让我谢家参加拍卖。我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郭大全笑眯了眼,道:“谢姑娘就是聪明。我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咱们两家是仇人呢。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夺女婿的大仇也是一样的。我就算把这画稿烧了,也不能卖给谢家。唉,可惜了,我晓得谢家有钱!” 一面坦承不讳,一面还很惋惜的样子。 严未央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 方初嘴抽抽,不知这种人怎会是郭清哑的哥哥。 谢吟月倒无所谓,对他道:“你们去吧。” 韩希夷笑道:“不用了,我让小秀进去跑一趟。” 方初立即止步。 两个少年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转开目光。 ——他们都怕见到郭清哑! 少时墨玉和小秀报了名,拿了单据出来,众人才散去。 有他们开头,报名的人就络绎不绝起来。 这且不说,且说方初四个回到醉仙楼,大家坐下,韩希夷便吩咐小二上菜,一面道:“那图稿……” 才开口,就被严未央打断。 她盯着谢吟月犀利道:“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抢了人家的夫婿,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生生将强盗行径说成是天赐的姻缘。谢吟月,你可真不愧是谢家少东——无耻到极点!前无古人!” 韩希夷脸上笑容一僵。 方初严厉道:“未央!” 严未央一扬尖尖的下巴,道:“怎么,我说错了?” 谢吟月丢给方初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才转向严未央,道:“严姑娘心高气傲、嫉恶如仇,吟月佩服!可是有些话还请姑娘慎言。” 严未央道:“慎言什么?” 谢吟月道:“之前吟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本是巧合。我二叔也是无奈,不然难道任凭二妹闺誉蒙尘?再说,谢家并未逼江家退亲,是郭家自己主动要退亲的。” 严未央霍然站起,俯首盯着她道:“你这话只好拿去哄那户庄稼汉!我严未央虽然不如你谢吟月聪明,却也不是傻瓜。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呢?我也不问那什么江公子是怎么进的谢家,我就说一点:他如果有心攀附谢家,背信弃义想悔婚,这样的无耻之徒要是我早赶他走了,岂会让他进门?你谢吟月也会不耻这种小人,绝不会同意将妹妹许他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无心攀附谢家,也不想悔婚。那便是你谢家无耻,蓄意谋夺人家女婿!只怕还不止这些,只怕那什么江公子根本就是堕入谢家圈套,被人诓进招亲现场的。” 方初和韩希夷同声叫道:“未央!”“严姑娘!” 严未央不理他们,只死死盯着谢吟月。 谢吟月抬眼看向严未央,轻笑道:“我谢家什么人家?江家又是什么人家?你说谢家费这么大心思设圈套诓骗江明辉,不觉得可笑吗?” 严未央道:“一点不可笑!先前我想不通,经过刚才的事,我大概也明白了:只怕谢家以为江竹斋的气象都是那江公子凭自己的能力撑起来的,以为发现了一个良才,谁知竟然是他未婚妻在背后支持他,后来发现真相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再有,我猜那江公子肯定是一个俊俏美少年,让你那好妹妹芳心暗许。甚至,我再大胆猜测,他们早就认识……” 谢吟月脸一沉,道:“严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方初也严厉道:“未央,你怎可如此说话?” 严未央道:“我说什么了?谢二姑娘若不是对江公子芳心暗许,能只凭招亲现场绣球砸中了他,就坚持嫁他?还在获悉他已经定亲的情况下?这也太奇怪了!这件事很容易查的,谢二姑娘之前去没去过江竹斋,一问便知。” 岂止去过,还买了许多竹器。 她的话正触动方初和韩希夷心头隐忧。 他们心里发急,又不知如何劝止她。 谢吟月看着严未央认真问:“姑娘若是对吟月不满,大可直说;何故盯着这件事不放?” 在她身后,锦绣也气愤地看着严未央。 什么主子选什么奴才,严未央的贴身丫鬟墨玉跟主子一个性子。她不敢对谢吟月怎样,便轻蔑地瞪着锦绣,那意思很明显:我家小姐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谢家不要脸,抢了人家女婿还找出这些理由来。 锦绣跟谢吟月久了,自然得她言传身教。 面对墨玉的挑衅,她虽难受,却忍住了。 主子的事,哪有她们说话的份,怎么也要忍着。 韩希夷见谢严二人对上了,忙笑着起身道:“好了,菜来了,咱们吃饭。严姑娘,这事谢大姑娘真的无辜……” 他想说的是,他们到的时候,江明辉已经和谢吟风拜了堂了,谢明义夫妇干的事,即便错了,身为晚辈的谢吟月也无法改变,又涉及谢家脸面,只能收拾善后。 那严未央见他和方初一再帮谢吟月说话,气得脸涨通红,拍桌大声道:“无辜?你说谁无辜?你们还真是怜香惜玉,为了她什么卑鄙无耻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怎不想想那个无辜的郭姑娘!她被退亲,将来要怎么办?哼,说什么郭家主动退亲,骗谁呢!都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你们那些手段我还不清楚!郭家就算不想退亲,你们逼也要逼得他主动提出退亲。要不怎么不可一世的方大少会被人大口啐脸呢!” 方初听见“郭姑娘”三个字,脸绷得铁紧,再张不开口。r1152 第74章 反击 韩希夷则万分诧异:怎么严未央也知道方初被唾面的事? 面对严未央的咄咄逼人,谢吟月一直很淡然。 这时她端正身子,轻声却坚定地说道:“这件事谢家就做了!姑娘若是认为吟月无耻,不妨就这样认为好了。只是别在言语间责备方少爷和韩少爷。他们本不知情,就帮着说了几句话而已。姑娘这样大动肝火,为他人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严家有多和善呢,再想不到铁腕铁面严纪鹏的名声是如何闯出来的。若是严家遇见这样事,只怕手段比我谢家更强硬。” 大家都是一类人,谁也别说谁! 凡在商海中浸yin的人,有几个是善类? 这一刻,她身上爆发出强势气息,凛然不可侵犯。 谢吟月的话,方初深有同感。 他对郭清哑确实有些内疚,所以容忍她。 然当时情形下他却只能那么做。 如果一定要他反省的话,就是悔不该太相信谢明义的话。 可是,纵然他事先察知蛛丝马迹,也顶多是缄口不言而已。 不对,他还是做不到缄口不言。他们到的时候,江明辉和谢吟风已经拜过堂了,江家二老也在场,劝谢明义夫妇改主意根本不可能,始终要和郭家面对。那时候,谢吟月能躲开吗?谢吟月躲不开,他又怎能袖手旁观、缄口不言呢? 想来想去,哪怕事情从头再来,也一样是这个结果。 要怪只能怪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若在抛绣球之前来,知道江明辉定了亲坚拒婚事,他一定会想法子阻止;若在今天来,事情已经过了,也可以不趟这趟浑水。 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对严未央说明。 因为涉及谢吟风,他们不能深究。 深究还不知会牵出什么丑闻,带累谢吟月。 严未央向来和吟月有些不对付,告诉她她还不知怎么嘲笑讽刺吟月呢。 可眼前这情形,不告诉她她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就听她冷笑道:“生意场上,我爹爹什么事都敢干。就是没干过这种坏人姻缘的刻毒事。” 说完还不解恨,谢吟月越不想牵累方初和韩希夷,她偏要提,于是又转向方初道:“今儿你这样,就被人啐脸;他日要是为了她谢吟月,是不是要动手害人命?你记住了:这样事干多了,就不是啐脸那么简单了,要遭报应的表哥!” 方初端起茶一气喝干,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韩希夷叹了口气,轻声对严未央道:“严姑娘,你就不要说了。这件事……唉,木已成舟,再说无益。大家心气不平,吃了东西也不好克化,不如我为大家吹奏一曲,静静心如何?” 说完,不等答应就解了腰悬的洞箫,靠在窗边吹奏起来。 悠扬的箫声飞出窗口,飞向湖面,在绿柳间穿行。 严未央慢慢安静下来,眼中露出痴迷的神色。 方初看着她,叹了口气,帮她斟了一杯酒。 再看看谢吟月,正要帮她斟,她却轻轻摇手儿。 于是,他就换了茶壶,帮她续了些清茶。 谢吟月向他微微点头致谢。 方初默默注视她,眼神很温柔,也很痛惜。 锦绣在门口接了一碗银鱼蒸蛋进来,看了看谢吟月,摆在严未央面前。 谢吟月对她点点头,露出赞赏之意,又亲自帮严未央舀了两勺在碗里,见她没在意,只顾听曲,嘴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是被刚才的争论勾起思绪,韩希夷一曲吹罢,想起江明辉昨晚种种举动,对郭清哑的爱恋自不消说,对谢吟风到底有没有情意呢? 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罢。 因敲击窗台随口吟唱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注 雅间几人听了这词,都异常沉默。 方初微不可查地扫了韩希夷一眼,目光有些深沉。 韩希夷静静在窗前靠了会,才走回座位。 他笑了笑,对其他三人举杯道:“来,饮了这杯。” 于是三人都举杯,只谢吟月喝的是茶。 严未央见了,皱了皱鼻子,却没再吭声。 之后,他们一边吃,一边说话,说的都是和织锦大会有关的话题,再没提谢郭两家的恩怨和纠纷。如此边吃边聊,挨到未时末(下午三点),四人不约而同起身下楼,往田湖南街槐树巷而来。 半途中,严未央打发墨玉离开,不知往哪里去了。 到了地方一看,四人不禁发呆。 只见郭家门前车簇簇、马嘶嘶,竟是水泼不进。 来的除了竹器商人,还有就是锦商。 竹器商人自然是奔着江竹斋的名气来的,这样好的赚钱行当,又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涉足,怎么不来? 锦商则是为了那图稿。他们看出这图稿编制不凡,想要从中领略诀窍,从而能促进织锦织布技艺发展。 一百两银子的入场费和五千两的起拍价都没能禁住他们的脚步,可见郭家上午的宣传做得工夫到家,也显示霞照富商云集的景象。 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郭家上下紧张忙碌。 郭大全站在院门口招呼,笑脸迎客。 所有人凭借郭家开出的单据进门,由清哑亲自监看。 郭守业、郭大有和吴氏婆媳则在院子里招呼接应。 轮到方初一行时,韩希夷先上前,笑着把单据递给清哑。 清哑像没看见他一样,接了单据略略一看,微微侧身做了请的动作,一句话也没有。 韩希夷只得自说自话,对方初等笑道:“小弟先进了。” 于是先迈步进了院,却在门口站住,回身看着外面。 到严未央,把单据递给清哑,一面很感兴趣地盯着她看。 清哑察觉,抬眼向她看去,见是一女孩子,微微点头致意。 严未央就对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主动道:“我叫严未央。” 清哑愣了下,回道:“郭清哑。” 严未央欢喜道:“郭姑娘好。” 她热乎乎的样子,看得韩希夷发呆:这是……一见如故? 正在这时,后面出事了。 郭大全拦住谢吟月,笑道:“谢家人不能进。” 口气不容置疑。 严未央嗤一声笑了,有些幸灾乐祸。r1152 第75章 再见(二更求粉红) 谢吟月微窘,却没有羞恼,而是看向方初。 方初眉峰一凝,沉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方家人!怎么,连方家你也不让进?那刚才进去的严姑娘是我表妹,是不是也不让进?韩少爷是我好友,是否也要赶出来?” 郭大全愣了下,笑道:“既然是方少爷的未婚妻,那就进吧。” 跟着又补了一句,“照说这也是不行的。虽然现在她是你未婚妻,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真嫁你?这人没进门前,发生些什么意外都是没准儿的事。不过,我们就拍卖个画稿,就不管那许多了。方少爷你可要当心了。” 韩希夷和严未央听得目瞪口呆。 谢吟月心中一哂,这人惯会占嘴上便宜。 她不动声色,任他说。 方初眼中厉色一闪,刚要发作,就感觉一道清冷的目光射过来。 他没来由地一滞,转头一看,正是郭清哑。 再次面对,他清晰记起那砸在脸颊上微温的感觉。 他生生压下怒气,沉默着,将单据递给她。 清哑接了过去,看了一眼,收了,也做了个请的动作。 方初便一扯谢吟月衣袖,两人并肩,昂然而入。 清哑盯着他们,在他们经过面前时,忽然道:“你们很配。” 很平静的语气,方初却仿佛被人掴了一耳光。 因为他又觉出她的讽刺和未尽之言: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恰是一对狗男女!“狼狈为奸、一丘之貉”也就罢了,那“狗男女”三个字到底怎样蹦出来的,连他自己也纳闷。 他不认为她这样的女儿会骂出这样的字眼。 那就是他自己想的喽! 自己骂自己,还真是…… 他转头看那小姑娘,又去招呼下一个人了。 他禁不住痛恨自己:到底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是自动为她补充、完善未尽言语? 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心里话,就感觉她是这样想的。 她那安静的目光,比她那个泼辣大嫂的辱骂杀伤力重多了。 可他偏偏又无法出口质问。 真要问出来,人家不以为他疯了才怪。 谢吟月见他停步,疑惑地看向他。 她也听出清哑的讽刺,却不像方初想那么多。 方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闷,转身就走。 韩希夷对他低声笑道:“好了。郭姑娘实在善良,刚才夸你们呢,可见并没记恨你们。唉,这就好。就冲这个,咱们也要帮她一把,把这拍卖促成。” 方初看着他,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韩希夷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严未央讽刺道:“促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明明是有目的来的,说的自己跟菩萨一样。人家要你促成!哼,你想抢图稿,还不知道能不能抢到手呢。” 韩希夷笑道:“如此最好。若是冷场,我等还是要尽一份力的。” 方初和谢吟月对视一眼,转而打量院子布置。 拍卖场就设在院中,用粗布拉的帷幔隔成一方方小空间。 可是,城里人家的院子不像乡下人的场院那么大;再者,郭家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以为有那些条件限制,能来十几二十个人就顶天了,谁知来了这许多人。当下,他们将上房正堂都用上了,勉强摆了四五十张桌子。 就这样,也还是坐不下。 幸好有人见方初、韩希夷、谢吟月和严未央都到了,锦绣五少东来了四个,那一个没准也要来,自己心中掂量,估计争夺不过他们,便自动放弃了。 有一个走的,便有其他人问缘故。 问了缘故,想一想有道理,也跟着走了。 如此,人才少了些。 那些离开的人去附近找了个茶楼喝茶,等待拍卖结果。 这里,众人纷纷按号入座,每人限带一个随从入内。 方初、韩希夷和严未央三人号数最前,座位设在正堂内。 帷幔约莫一人高,踮起脚也能看见外面。 进去一看,小小的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多一个人进来也没的坐。桌上设置笔墨纸砚,还有一根木棍,上面钉了根钉子。另有两个粗瓷茶杯,一个粗瓷茶壶。 韩希夷好奇地倒了半杯茶,颜色碧青。 掀开茶壶盖一看,原来是用莲子心泡的茶,怪道这样。 闻了闻,还有一股荷叶的清香,看样子还有荷叶。 “好像不错!” 他自言自语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隔壁的方初见他最讲究的一个人,居然喝这茶,不免诧异。 韩希夷笑着对他举杯道:“味道真不错。”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茶不是买的,一定是郭家自己带来的,而且是郭清哑制的。他觉得味道很清雅,还微微有些清苦。 严未央听他如此说,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有点苦。”她道。 “这是莲心茶,当然苦了。”韩希夷笑道。 见这样,方初也尝了一口。 只喝了一口,他便明白韩希夷为什么没有嫌弃了。 这一定是郭清哑制的茶! 碧青的茶水,映衬着粗瓷杯,却丝毫不显粗俗。 他默默喝着,却没有帮谢吟月倒。 吟月,是不会喝这个茶的。 谢吟月看着他,轻声道:“委屈你了。” 方初,是为了她才来参加拍卖的。 看了那图稿后,他们便知道,这些图稿绝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否则江竹斋就完了;就算江竹斋在谢家帮助下能维持下去,谢家也丢不起这个脸面,是以一定要拿到这些图稿。 当然,为了织锦的缘故也是其一。 方初微笑摇头,什么也没说。 为了她,他愿意出这个头。 她再厉害,也是个女子。 有他在的一天,他就要挡在她的前面。 在谢家,她是少东,要担当家事; 以后,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共同支撑方家。 正静坐等候,忽然一阵说笑声传来。 严未央一听,忙伸头向外看。 却是墨玉带了个官吏进来,郭大全陪着说笑。 她大喜,对郭大全道:“郭大哥,曹主簿是我叫人请来的。你拍卖东西,总要请个人做见证,回头也好出具文书。曹主簿在县衙就管这些事,是县尊大人的得力帮手,请他来再合适不过了。” 郭大全听了,连连对她称谢。r1152 第76章 拍卖(三更求保底粉红) 曹主簿也对严未央含笑点头,又和方初、韩希夷等人都打了招呼。 郭大全将他请到上座,奉上茶水,嘴里道:“事情准备得急,我们又是乡下来的,见识浅,根基浅,有什么不对和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大人多多包涵,担待我们乡下人粗野不懂礼数吧。” 曹主簿笑道:“无妨,无妨。” 很矜持地端着架子,四下打量。 这一看,暗自心惊:就在这不成个样子的拍卖场中,坐的居然都是霞照有头有脸的锦商富户。 他不禁看向郭大全,这家什么人? 居然能得严家少东如此青睐。 谢吟月见严未央如此帮郭家,心知为了什么,不禁微叹。 方初丢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示意她放心。 申正时刻一到,外面就关了院门。 郭大全站在正堂正中,笑着对堂下和院里的来客抱拳道:“失礼了。多的奉承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心里有数的很,各位能到这来,不是冲我这张粗脸,是冲那些画稿来的。这些画稿就挂在廊下,大家刚才也都看见了。愿意买的,就出价。你们手边上那根木棒,上面有颗钉子,写好了价,就把纸挂在钉子上举起来。——让各位见笑了,我们临时想起来要拍卖,所以来不及准备木牌,只能这样了。我再说一遍,拍卖底价五千两。每一百两银子为一个级数,往上慢慢加。价钱出的最高的,这十幅画稿就归他。我们不但给画稿,还亲手教他怎么编。” 话音一落,里里外外都议论起来。 有人催促道:“都知道了。开始吧。” 郭大全笑道:“等等,我们请了县衙的曹主簿做见证。” 说着,对曹主簿伸手道:“曹大人请!” 曹主簿觉得这乡下汉子有些机灵劲,很满意地站起来,对大家抱拳致意,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又坐下了。 郭大全对外招手,蔡氏便拿了一幅图稿进来;同时,郭大有、郭守业也各自举着一幅图稿站在前院东西两边廊下,所有隔间的人都站起来伸头看。 郭大全提高声音,贯穿整个大院:“你们都看见这图稿了?江竹斋知道吧?就是用郭家的图稿编织竹丝画的,生意红火的很。这些图稿比以前卖的更难,手法也跟以前不一样,你们都认得的。江竹斋的掌柜和我郭家原来是亲家……” 谢吟月听了一叹,暗道:“来了。” 郭大全又把江家和郭家的渊源,以及和谢家的纠葛说了一遍,等于阐述了拍卖图稿的前因后果。虽没有一个字指责谢家,大家都不是傻子,也能猜测一二内情。 可是,这时候大家对流言不感兴趣。 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图稿。 尽管现场参拍的人没有会编竹丝画的,但那网格图给他们的感觉却非同一般,这简直就是织锦意匠图的另类表达。当然,能不能参悟透,却要看各人运气了。毕竟隔行如隔山,竹丝画和织锦还是不同的。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一个用机器,一个是手工。 当下,大家各怀心思,在郭大全一声“开始”叫出后,纷纷喊起价来。 严未央誓要谢家好看,高喊“一万两”。 跟着,写了价挂上钉子,墨玉高高地举了起来。 话音刚落,外面院子东南角响起一声喊“一万五千两。” 方初等人听了这声音,顿时色变。 “卫昭!” 跟着,西南角落也响起喊声“两万两。” 众人再次震惊,“沈老爷!” 沈老爷名沈亿三,是十大锦商之一。 若论财富,沈亿三当数锦商中首富,在整个大靖也是有名的。但是,因其家族生意涉及多行,织锦这一行就比不上方家等底蕴深厚了,故而名声不大显。然行内知道其底细的人,都不敢小觑他。 严未央咬了咬牙,再次举牌,“两万五千两。” 方初真是郁闷极了,他还没出价呢。 因对隔壁低声喝道:“未央,你干什么?” 私下再争再吵,他们也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能在这里拆他的台,她知道他今天势在必得的。 严未央小声道:“怎么,抢了人家的女婿,还不能多付些代价?” 韩希夷听了低笑道:“说得有理!” 说完也跟着喊道:“两万六千两。” 方初听见表妹这样,知她故意捣乱,存心让他多出些银子给郭家,才放心,也没了不快,因为他心里也这么想的。 于是叫价,“两万七千两。” 外面静了会,卫昭那边喊“两万七千五百两。” 看来到了各人心底预定的价位了,加价缓慢起来。 见这样,郭大全紧绷的心才松弛下来,擦了把汗。 刚才可把他给惊呆了,心想照这个样子,难不成这图稿能卖到十万两?谁知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人家也不是随便喊价的。 说起来也是各人心里一本账。 那几个竹器商人固然想发财,因此投个几千上万的本钱,他们还是愿意的。毕竟江竹斋的生意摆在那,说明这行当赚钱,且城里目前只有他一家做这个。可若是一个钱还没赚,先要投两三万本钱下去,这买卖风险就有些大了。所以,等喊价超过两万五,他们就再不吭声了。 再说锦商们,原不是冲着竹器生意来的,而是为了织锦。然这图稿看似能对织锦有帮助,究竟能不能帮还要看各家机缘,也是没准的事。他们虽然有钱,却也不是乱扔的。涉及生意,必定要计算盈亏,一分一厘都要算计。不如此,又怎么能攒起那么大的家业呢。 只有方初不同。 他是为谢家争夺这拍卖的。 从竹器生意角度来说,夺得这图稿就能为江竹斋赚钱,立即就能兑现,万无一失;从织锦角度来说,以谢吟月的造诣,精研这图稿就算不能通透,也必定能有所成。 所以,他势在必得,不疾不徐地喊价。 每当别人叫了价,他总是立即跟加一百两。 谢吟月一旁看着他,眼中有赞赏,有爱慕。 她就喜欢他这样子。 就像以前无数次面对对手一样,他沉着中透着强势,有势在必得的决心;沉稳中又隐隐带着桀骜不驯,敢于挑战一切陋规和俗常,每每出人意表,令人防不胜防。 方家在他引领下,比在他父亲手中更加昌盛。 当初上谢家提亲求娶她的人无数,方家、韩家和卫家都在其中。韩希夷倜傥潇洒,风采无人能及;卫昭冷峻俊美,深藏不露;她独看中了他沉稳外表下的桀骜,所以应了方家的亲事。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他!r1152 第77章 恶誓(四更求保底粉红) 正神游天外,忽听上面郭大全喊“三万两一次。三万两二次。还有没有人加了?” 里外都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跟。 原来,喊价已经到了三万两,是方初喊的。 不是他们出不起那一百两银子,而是他们心里清楚:再加,方初必定还会跟着加。一百两一百两地加,也许会加到四万、五万,甚至十万。总之,方大少今天是一定要拿下这些图稿了。 既然这样,旁人何必再耗费精力财力? 若说成心跟方家过不去,要他多出本钱,那也不必——好好的谁愿意得罪方家和谢家呢! 郭大全见没人加了,心里有些惋惜。 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大懂拍卖的规矩,等了好一会见没人再加,才不情不愿地喊道:“三万两三次!这位方少爷得了。” 谢吟月和方初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曹主簿也站起来,恭贺方初和谢吟月。 郭大全正要请他公正,进行下面的事项,吴氏却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郭大全忙转入屏风后。 清哑就坐在堂上一架大屏风的后面。 方初心里一紧,站了起来,盯着那屏风看。 少时,郭大全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张纸,脸上一如既往笑眯眯的。 他将那张纸递给方初,笑道:“我差点忘了一件事:就是要告诉方少爷,我们跟谢家是有仇的,方少爷买这图稿不要紧,可不能转头就把它送给谢家。我晓得你有钱,不在乎这两三万。谢家又拿去给江家,那我们忙这半天为什么?不是白忙了!还叫人笑话。那江婆子还不得意死了!” 方初心沉入谷底,问:“你待要如何?” 一面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 随即面色大变,爆喝道:“郭大全,你欺人太……” “甚”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因为郭大全身边出现一个人,正是清哑。 从她从屏风后转出来开始,就一直盯着他。 她紧紧闭着嘴,他却“听见”她断喝“到底谁在欺人太甚?” 他被喝断了。 看着她,他心生一股无力和颓丧感。 明明她就是个安静的小姑娘,年纪又小,也不伶牙俐齿,也不气势逼人,偏偏他面对她的时候,有种无法招架、无法应对的感觉。 还有,他看出:她更恨的是他方初! 郭家全家人加起来他也不惧,却怕面对她! 郭大全笑了,对所有站起来不明所以的人解释道:“我们要方少爷发个誓言,签这张保证书:要是他变着法儿的把这图稿送给谢家,还有江家,他和谢大小姐的婚事一定遭受天打雷劈,他们两个生生世世到不了一块,还要成为生死仇家!” 他不认得几个字,清哑只写了一句话,“若方家将从郭家拍来的图稿以任何形式或手段变相转让给谢家或江家,方初和谢吟月二人将背道而驰、永世离心离德。”念给他听后,他就做了这样的发挥和解释。 这主意是郭守业提出来的,措辞却是清哑拟的。 他一直防范谢家,当然要防止谢家买通什么人来拍卖。 若要按郭家诸人的意思,恐怕要拍得画稿的人发什么“断子绝孙”之类的恶毒誓言。可清哑觉得,对付方初和谢吟月,没有比用他们的感情起誓更合适的了。 现场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连严未央也惊呆了,有些同情地看着谢吟月。 韩希夷更是看着清哑长叹一声。 这显然是冲着方初来的,直指他命脉! 就像昨天晚上,她对谢吟月说“等你的未婚夫被人抢了再说这话”一样,她就是要他们体会和心上人分离的痛苦。 即便方初不信善恶报应,也要顾忌谢吟月的脸面,绝不敢随意签下这张保证书;若签了,就是打谢吟月的脸,或者说自己打自己嘴巴。 面对郭清哑这招,谢吟月没有愤怒。 她有些意外,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郭家若这么容易就让谢家得手,那也不值得她和方初重视了。如今看来,这家人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容易对付。 她微微垂眸,思索对策。 方初一把攥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沉声道:“这太不合理!既然在下拍得了图稿,那图稿就是方家的了。方家如何处置,郭家无权干涉。” 众人禁不住交头接耳,觉得他说得有理。 清哑忽然提声道:“下一位!” 与此同时,郭大全也笑道:“方少爷说的是不错。不过,我们在拍卖前就告诉大家了:郭家跟谢家是仇人,不许谢家参加拍卖。那我们不许拍卖的人把这稿子偷偷转给谢家,不是应该的?不然何必恶声恶气的,直接让谢家进来不就完了。” 说完了,才发现清哑叫下一位。 他忙转头看小妹,不知她什么意思。 方初却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那小姑娘。 就听清哑道:“叫两万九千九百两的是谁?” 这意思是:方初不签那张保证书,中标的资格自动作废,按规定,这名额顺延至下一位,由喊价两万九千九百两的那人替补。 “是在下。” 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前院进来一对主仆。 打头的是个少年,身穿银色锦袍,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长相十分俊美,神情冷冷淡淡的。或者说,是冷漠。若不是这冷漠,和江明辉倒有得一拼。 这人正是锦绣五少东之一——卫家少东卫昭。 到了近前,卫昭盯着清哑问:“在下若拍得图稿,也要签保证书?” 不等清哑说话,郭大全回道:“当然要签。跟方家不一样,其他人若是得了画稿,要是偷偷转让给谢家和江家,就家败人亡、断子绝孙!” “噗!” 韩希夷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才是郭家父子婆媳的手笔! 还真是对症下药啊! 卫昭却点点头,道:“正该如此。别说谢家,哪家也不成。若卫家不能保住生意秘密,离败家也不远了。拿来,我签!” 又冲方初点头道:“方兄,承让了。” 方初面色变换不定,显见内心挣扎。 “慢着!”谢吟月忽然道。r1152 第78章 签誓 “吟月,不可!” 方初脸涨红,看着谢吟月急促道。 他还不知谢吟月说什么就阻止,因为太了解她了,必定是要他签下保证书。 谢吟月对他轻轻摇头,傲然道:“便是郭家不要起这个誓,我谢家也不会染指这些图稿的。这点信心我还有,也自信能应对。若是靠别人才能支撑,谢家也不会走到今天了!还有——”她看着清哑微笑道——“若是一个誓言就能坏了人的姻缘,那这姻缘也太靠不住了,不要也罢!郭姑娘,这份保证书,我代未婚夫应下。我们签了!” 她向清哑暗示:她和江明辉的姻缘不可靠,闹到这个结果不该怪谢家。否则,若是江家坚持不让步,谢家是没有办法的。 方初看着从容自信的未婚妻,忽然心定下来。 谢吟月,到底是谢吟月! 她肩上担的,不仅是谢家,还有对他的信任。 也对,只要他心如磐石,什么誓言诅咒能分开他们? 他哂笑一声,低首挥笔,在那保证书上签下大名,然后递给郭大全,并朝卫昭挑眉,“卫兄弟,承让了。” 卫昭冷冷一笑,退到一旁,并不遗憾。 方初又看向清哑,目光炯炯,很坚决。 清哑正从大哥手上接过保证书在看。 看完了,对郭大全点点头道:“可以了。” 便退到一旁,根本看都没看方初和谢吟月一眼。 郭大全便笑着对曹主簿道:“要麻烦大人做个见证了。” 方初看着清哑的背影,再次感觉无力。 他签与不签,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人家就是出于防范心理,不想让这图稿落入谢家和江家而已。他根本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她想报复、想破坏他和谢吟月的姻缘。其实,他们将来成亲与否、幸福与否,她是半点不感兴趣的。 甚至,她都不在意他签了那保证书后,会不会真做到。 做不到的话,她也不生气,她要的就是看他自己打自己嘴巴。 因为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言而无信、卑鄙无耻的小人,逼他当众签书不过是告诉大家这个事实罢了。 方大少黑着脸,在曹主簿见证下,交给郭大全三万两银票。 郭大全又交给清哑,清哑数了正好,开出单据给方初。 郭守业和郭大有也将所有十张图稿并十幅竹丝画的样品一股脑卷起来,交给方初。方初验看了好半天才完,也写下单据,并注明双方另约时间,由郭家派人教导方家的竹器师傅。 他们做这些的时候,严未央凑近清哑,一面看她交接,一面寻机和她说话。韩希夷也凑了过来,站在方初身边。谢吟月为了避嫌,则站在人群外。 而前院其他参拍的人见尘埃落定,纷纷散去。 沈亿三一路跟相熟的人打招呼,言语谦和。 他是个大胖子,笑起来像弥勒佛。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俊俏的少年,羞答答的模样。 因郭守业和郭大有站在门口送客,沈亿三经过时,停住脚步,和郭家父子攀谈起来。问及这拍卖的过程,不禁赞他有能耐,短短一天工夫,居然办得有模有样。 郭守业忙说他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瞎碰瞎撞而已。 沈亿三大笑道:“瞧郭老弟说的这个话。谁天生就是富贵的!我小时候听爷爷说,我们家以前穷的很。我爷爷跟曾祖逃荒,逃到这江南来,差点饿死了。幸好遇见一户好人家,给了两个馍他们,吃了三天,才得活命。我们家原是云州的,爷爷为这个特别喜欢江南,特地过来经营了织锦生意……” 他说起过去的穷酸史娓娓动听,丝毫不觉丢人。 郭守业听着,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 郭家,可有这一天呢? 沈亿三的说话引起清哑注意,不禁留神倾听。 严未央见了,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忽然发现沈亿三身边的少年,忙招手叫道:“沈姑娘!” 沈寒梅见严未央叫破了她的身份,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走过韩希夷身边,他躬身施礼道:“见过沈姑娘。” 沈寒梅脸就红了,对他蹲了下身,细声道:“韩少爷!” 韩希夷含笑点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严未央见他万年不变的风流样子,“哼”了一声。 韩希夷笑吟吟地看向她,仿佛问“怎么了?” 不知怎的,严未央脸就红了,拉着沈寒梅,不再理他。 “这是沈老爷的爱女,排行第九,叫沈寒梅。”严未央热心地为清哑引见,又指清哑,“这是郭姑娘,郭清哑。那图稿就是她画的。” 沈寒梅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清哑。 清哑也对她点点头,微笑致意。 两人初次见面,一个害羞腼腆,一个安静,全靠严未央居中周旋,居然也谈得十分热闹。 韩希夷在旁看得纳罕:这郭姑娘怎么就跟严姑娘一见如故呢? 忽然他心中一动,上前对清哑笑道:“郭姑娘,今天这拍卖总算圆满。不如在下做东,请你们双方还有严姑娘、沈姑娘,大家去醉仙楼小酌如何?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他说着,眼中露出希冀的神色。 若是能趁着这机会,让双方有个冰释前嫌的机会,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就算不能成为好友,也不要弄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他出面做东,届时严未央、沈寒梅和他都能居中调和;严未央更是方初的表妹,郭清哑和她投契,总要买她几分薄面;他们这些人都是年轻俊彦,郭清哑应该希望融入这个圈子的。 方初听了这话,猛然转头看过来。 不可否认,这个提议真的很诱人。 下意识的,他心里也生出几分希冀来。 清哑目光在韩希夷脸上一扫而过,没理他。 没犹豫要不要答应,也没愤怒地言辞拒绝。 只是安安静静的,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若一定要细究,就是她看他的那一眼有些奇怪。 对,就像看白痴一样—— 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韩希夷看懂了。 他可不就是白痴么! 人家刚被夺了夫婿,和谢家仇恨不共戴天。这仇昨晚才结下的,今天他就邀请双方去酒楼把酒言欢,他不是白痴是什么? 要是清哑去了,清哑就是白痴! 一向潇洒的韩大少窘迫极了。r1152 第79章 曲终(二更求保底粉红) 但他生性机警,自然不会傻傻的让人看笑话,因拿扇子一敲额头,懊恼道:“瞧我,太没眼色了。你们忙了一天,这满院子都是东西,自然要收拾,你哪有工夫跟我们去酒楼。无妨,改日姑娘有暇,在下再另请姑娘,到时姑娘可要赏脸。” 总算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然而,之前清哑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这时却忍不住把目光转过来盯着他看,仿佛才发现他的风采似的。 虽然她很快又移开目光,韩希夷却是笑容一僵。 这回,他有了和方初一样的感觉—— 清哑清清楚楚流露出:“你岂止没眼色,脸皮也很厚!” 方初一见韩希夷那神情,便知他看懂了清哑的目光。 至于他自己,不用看都能“听见”清哑的心声。 他心里虽然失望,又忍不住感到愉悦。 有个人一起分享这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觉,他轻松多了! 严未央性直,却不傻,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见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韩大少窘迫,她满心舒畅。 更叫她舒心的是,终于有个女孩儿不受风流倜傥的韩大少“引诱”,甚至都懒得正眼看他。霎时,她对清哑的好感倍增,引为知己。 好像示威似的,她对韩希夷嗔道:“亏你想得出!” 又对清哑道:“别理他,改天我单独请你去。” 顿了下又道:“请沈姑娘作陪。” 清哑点点头不算,还开口道:“好!” 她也是渴望交朋友的,又正值失恋痛苦的时候,严未央的热情温暖了她的心田。再者,她也听家人说了,严未央中午帮了郭家大忙,若不是她,郭家怕是和谢天良打起来也不一定。这样一个女孩子主动向她示好,她当然不会拒绝。 沈寒梅不大出来的,也巴不得跟人玩,因此羞涩道:“爹爹说,醉仙楼的蒸鲥鱼可鲜了。还有醉虾,都很好的。” 严未央见她们都给面子,大喜,得意洋洋地瞅了韩希夷一眼。 韩希夷还能怎么说? 好在这时方初那边完事了,他忙转身,才把这尴尬掩饰过去。 郭大全弯腰向曹主簿道谢,还恭敬地握住他手,反复感谢。 方初见他将一个小荷包迅速塞进曹主簿袖中,不禁眼睛微眯,觉得这人比他想象的更圆滑。 郭大全恳切地对曹主簿道:“主簿大人,待会儿小人恐怕还要麻烦大人:我先前看见一家小作坊要卖。我家织布的人多,正好想开个作坊。先前没银子,这会儿正好有了银子,就想去买下来了。这不又要麻烦主簿大人!” 曹主簿听了笑得满脸和善,道:“为民操劳,这是应该的。” 沈亿三过来对沈寒梅笑道:“九丫头,还不舍得走?怎么,你这会儿工夫就跟严姑娘、郭姑娘好上了?那也不能赖着人家。真要好,就找一天请人家去家里做客。” 沈寒梅听了,挽着他胳膊羞涩地笑了。 “就怕她们不去。”她小声道。 “那爹爹帮你下帖子请!”沈亿三爽朗地笑道。 方初等人一怔,不明白他怎这样青睐郭家。 忽见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清哑身上落,心下一转,顿时明白:这是冲着图稿来的!图稿没拍到,不是还有制作图稿的人吗!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了人,还怕弄不明白其中关窍? 方初不动声色地问郭大全:“暂时就这样了,在下等织锦大会后再差人上门讨教。你们买了宅子,暂时不回乡吧?” 嘴里问着郭大全,眼角余光却注意着清哑。 清哑依然和严未央沈寒梅说话,根本没往他这边瞧。 郭大全笑道:“不回。不回。我们也想看织锦大会的热闹。” 方初听了这话,并未多想。 织锦大会期间,霞照城各项交易都十分兴旺,好多外地人特地赶来看热闹、购买瓷器锦缎等物。郭家已然来了,手里又有了钱,留下来看热闹也是常情。 他放下心来,因朝站在人群外的谢吟月望去。 熙熙攘攘的堂间净是人,三个一簇、五个一群聚在一处说话。谢吟月却单独站在旁边,虽不失从容优雅,看在他眼里却说不出的孤单。 他心中一紧,对郭大全拱手道:“在下先告辞了。” 一面招呼韩希夷,一面邀请曹主簿同去吃酒。 曹主簿笑说,他晚上还有公干,不叨扰方少爷了。 方初忙说下次相请,就走到谢吟月面前,“吟月!” 谢吟月微笑对他点头,问:“都妥了?” 妥了? 哪里妥了! 方初想起那张签了自己名字的保证书,心里堵得慌。 谢吟月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冲他笑道:“走吧。我叫人安排了画舫,准备了酒菜,咱们去田湖吹吹风。” 方初点点头,转头找韩希夷和严未央。 那韩希夷一面招呼严未央离去,一面朝清哑告辞道:“郭姑娘,在下告辞了。姑娘请留步!” 他想着清哑必要送严未央,索性客气到底。 那举止彬彬有礼,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清哑这回没不理睬他,冲他微微点头致意。 神情不冷也不热,万年不变的静默安然。 韩希夷看着她动也未动的身形,笑容僵住—— 人家根本没迈步,何须留步? 他急忙转身就走,一面心里嘀咕:“怎么不送一下?真是太失礼了!你爹你哥哥都点头哈腰送人呢。” 方初见好友有些凌乱的脚步,暗自庆幸:幸亏没凑过去自讨没趣。若今天再当着这些人的面被她啐一口,一世英名就全毁了。虽然昨晚已经毁得不剩什么了,好歹只有少数人知晓,想必还没传开。 当下他决定,往后离这小姑娘远些。 不,最好别再碰见她! 严未央冲着韩希夷的背影掩口而笑。 笑过了,才亲热地拉着清哑胳膊道:“我走了。明天我忙,后天晚上来找你出去玩。” 清哑道:“好!” 沈寒梅也客气了几句,才和沈亿三告辞离去。 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了,天边一片残红。 方初心里记挂那件事,亲自扶了谢吟月上马车后,自己也想坐上去,他有话跟她说。 谢吟月拦住他,轻声道:“人都看着呢。”r1152 第80章 人散(三更求粉红) 方初皱眉道:“吟月!” 一把抓住她的手。 锦绣忙避开目光,还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二人。 谢吟月盈盈目光忽闪,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件事原是我决定的,你不必自责。况且,我心里有主张。说不定这个结果比原先料想的还好呢。未央有句话说的对,那江明辉原靠着郭姑娘起家,确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断了他这条路,他必然自思上进奋发,将来未必不能成大器。我谢家再从旁协助他,可事半功倍。至于这图稿,既然你拍得了,你就出些本钱,添一份私产傍身,也许将来能当大用呢。只要这门生意不落到别家,不丢谢家的脸面就行。我顶多看看那画稿,也不算你违背誓言。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初见她不过这么一会工夫,就临机应变,另做决断,不觉柔声道:“吟月,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的未婚妻,等闲男子也自愧不如! 谢吟月轻推他,笑道:“去吧。别上来。” 两人尚未成婚,坐一辆马车还是不合礼数的。 方初微笑,松了手后退,随从便牵了马来。 他转身,发现韩希夷正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的。 他便没好气道:“走吧。吟月安排了画舫。” 韩希夷道:“那我们可沾光了。” 因朝严未央伸手道:“严姑娘请!” 严未央撇撇嘴,觉得心情不如刚才好,想要不去,又见韩希夷正殷切地望着自己,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催马上前走了。 人走光了,郭家门前就安静下来。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院子也空落下来。 清哑忽然觉得很恐慌,先前因忙碌而忘记的一切又浮上心头,提醒她虽然买了宅子又开了一场拍卖会卖了画稿,认识了许多人,但日子并未过去多久,不过才一个晚上而已。 一个晚上。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她和江明辉退亲了! 她心里锥扎一样疼痛。比昨天更清晰。 昨天,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晕了,痛到麻木。反而好过些;而现在,她刚拍卖了原本准备送给江明辉的图稿,虽然拍卖很成功,却昭示她的初恋彻底结束。 想到江竹斋那整齐的铺面。她以为她会是那里的老板娘。 江明辉,一个阳光般的少年。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跟负心男人的形象挂钩。可是,这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事。她去谢家,他已经跟谢姑娘拜过堂了,还不肯跟她走。 她眼中滚下泪来。 “清哑!” 吴氏走到她身边。小心叫她。 清哑看向她,泪光闪烁。 吴氏眼睛就红了,拉着她手正要说话。郭守业父子走过来。 郭大全笑对清哑道:“小妹,我先去散单子的时候。碰见一个人,欠了债,要卖织锦坊子抵债。我当时就想,我们要是拍卖画稿得了钱,不能留在身上,得买些产业,人家才抢不去。我就跟着他去看了。地方有些偏,在城西,好大的宅子和院子,还不错。要不,小妹跟我去看看?要是好,就买了。省得街上泼皮知道我们发了横财,欺负我们外来人跑来偷抢,谢家也说不定会使坏。” 他有这份心机和远见,足见用心。 清哑虽有大志,却不擅长规划管理。 况且,她心里伤痛的很,脑子一片模糊。 听如此说,便道:“大哥觉得好,就买吧。” 郭家虽是乡下人,在她看来,爹娘哥哥都很厉害,所以她从来不操心外面事,也不觉得自己出面会比他们做的好。 郭大全和郭大有对视一眼,问“你不去瞧瞧?” 他们也知道,妹妹心里有事,若是让她忙起来,就顾不上想那件事了。所以,他们想带她出去。 清哑摇头道:“我不去。” 郭守业瞟了闺女一眼,对大儿子道:“你自己去就是了。要是好,就带那人回来,一块去衙门办房契,又省事又安全;要是带你妹妹去,外面人多,碰见坏人怎办?谢家那狗崽子敢上门来闹,谁知他不会背后来阴的?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比不了他们。要是他偷偷找几个无赖汉打你一顿,你撞天去?” 他也不计较钱财了,都交给大儿子办。 他关注的是谢家,害怕他们背地里下黑手。 郭大全听了一惊,道:“嗳,我没想到。” 遂抬头看看天,道:“那我赶紧去。趁天晚去衙门,还来得及。我先跟曹主簿打过招呼的。”一面转头吩咐郭大有道:“大有你在家看着,我一会就回来。” 郭大有点头,郭大全就匆匆走了。 这里,郭守业父子婆媳便开始收拾院子。所有的桌椅都搬进后院西厢耳房内,桌子摞桌子,椅子架椅子,连那些布幔也叠起来放好。阮氏则准备晚饭。 清哑觉得浑身乏力,在台阶上坐下来。 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前面房顶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郭大有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小妹,你心里难受是不是?”他轻声问。 “我想他,二哥!” 清哑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二哥很心细,是个温柔的男人。 他的关切,总能打进人心里。 面对他,她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软弱。 郭大有五脏紧缩——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当初,他见小妹对江明辉动情,心里便觉不安,生怕她吃亏,没想到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伸出双手揽住那单薄的肩膀,竟不知如何安慰。 “我……管不住自己,好想他!” 明明心中在恸哭,面上却静静的,只嗓子有些黯哑。 失恋,原来是这样的! 她伤心、痛恨,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他。 他的影子无处不在! 他的笑声无处不闻! 想过去的江明辉,对她柔情蜜意! 想现在的江明辉,另结新欢! 想将来的江明辉,可还会记得她? 很没出息,也很堕落!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没法不想他! 郭大有感觉到小妹的彷徨无助,也彷徨无助。 他虽然成亲了,也难体会这相思之苦。 更不能理解对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的相思之情。 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兄妹相依贴心,他拥紧她,也滚下泪来。 泪眼模糊中,他想:这都是那画稿害的! 说得再透彻些,都是银钱害的! 银钱惑人心、迷人眼呐…… 江明辉,他在做什么呢? 谢吟风正在柔情款款地安慰他。(未完待续) ps:粉红120加更,稍后粉红130加更也会传上来。周末,两章连发,不必太感动o(n_n)o~~晚上十点还有一更。因为我发现欠了不少更了,得努力还债。看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亲**的你们是不是也该奖赏我粉红、推荐什么的?你们每一点点心意我都不嫌弃,很宝贵,聚沙成塔的伟大力量我在后台看得清清楚楚。评论我也都看了,别以为我不理你们,我是没空回复,想多回几个帖子,每次都有“你发帖太快了,请休息”那个该死的方框跳出来,气得我呆呆地等,太浪费时间了。 ...r640 第81章 下饵(四更求粉红) “……你才撞了头,天气又这么热,再这样沉闷着,弄出病来怎么办?你且想开些才是。这事总是我不对,痴心妄想,以为天赐了一桩好姻缘,就没想到配不上你……” 江竹斋后院新房内,谢吟风柔声劝着床上的江明辉。 江明辉听得她这样说,躺不住,忙起身。 “你没配不上我。”他慌道。 “是我比不上郭姑娘。”谢吟风惭愧道。 “我没说你比不上她。”江明辉又澄清。 “总是我不好,才害得郭家退亲。”谢吟风又道。 江明辉就沉默了,想起清哑。 谢吟风用帕子帮他擦额头上的细汗,一面道:“你也别生气。郭姑娘……想必心里也不好受,要不然也不会气得拍卖稿子了。唉,她只顾同你生气,就忘了,这画稿要是叫别人拍去了,江竹斋生意要受大影响的。要是我昨晚拉住她就好了。我们坐下来把事情说开,告诉她你没辜负她,她也许就不这么生气了。原来我还想跟她做姐妹的……” 江明辉霍然站起身,道:“我要去找她!” 他要跟清哑说清楚,他对她的心意没有变。 谢吟风呆住,若不让他去,刚才又说了那些大方话,倒不好圆的。 因道:“那我陪你去吧。” 江明辉摇头道:“不,她见了你要生气的。” 谢吟风听了面色一僵。 江明辉也没留心她,自顾道:“她以为我变了心,其实我的心一点没变。昨天的事根本就是意外,是误会。昨晚上好些人,乱七八糟各说各的。娘和郭大娘又吵不停,我也没法跟她说明白。我现在跟她说去。你要跟去了,她见了你,又要多想了。我一个人去跟她解释去。我发过誓的,我这辈子都不能负她……” 他说顺溜嘴了,把对清哑的浓情厚意都抖了出来。 谢吟风听得酸水泛滥,柔肠打结。 眼看江明辉整理衣裳准备出门。她再不能阻拦。遂含泪道:“你去吧。接她回来最好。不然,我成个罪人了,再没脸活在这世上……” 江明辉急忙安慰她道:“这事也不怪你。我待会好好跟清哑说。清哑不会怪你的。总归是我们倒霉……” 倒霉? 谢吟风愕然瞪大眼睛,满眼错愕,还有伤心。 江明辉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补救道:“是……是我走运。可是吟……吟风。我出身穷家,不配这运气。所以才弄一团糟。还连累了你。你别怪我。” 谢吟风上前,如水的目光凝视着他,轻声道:“我不怪你。我只有感激的。感激上天让我把绣球砸在你身上。你去那好好跟郭姑娘说,最好劝她回来。我不和你一块去了。就远远地跟着你、看着你。”一面伸手按住他嘴唇,将他阻拦的话盖住,“要是你不小心惹怒了郭家人。被他们打了,我也好去扶你回来不是。虽是说笑。却是真心话。你要小心些。郭家真的生气了,要不然不会拍卖画稿的。昨晚走的时候,那郭大爷的目光好可怕。” 江明辉被她目光缠住,不自觉点头道:“我知道。”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对他如此倾心,无怨无悔,他无法视若无睹,也无法硬心拒绝,也有些……动心。 谢吟风见他目光凝住,也痴了,用手指肚不住摩挲他的嘴唇。 唇指相触,柔软滑腻的感觉,让两人一起脸红起来。 好一会,她见他似乎忘了出去,反推他一把,“去吧。” 江明辉不禁大为感激,忙转身就走。 走一步,又回头叮嘱道:“街上人多,你小心些。” 谢吟风乖巧地点头,丢给他一个绝色微笑。 他看呆了眼,怔了一会才仓皇离去。 谢吟风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锦屏,咱们出去!”她道。 ※ 江明辉出门后,茫然站在街上,不知往何处去找清哑。 想了想,走去街角问一个靠墙的小乞丐,拍卖竹丝画的地方在哪,一面掏出几个铜板给他。果然,那小乞丐欢喜地投前带路,将他带到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 郭家大门敞开的,郭守业正在院里不知做什么。 站在门口,江明辉鼓了几次勇气,才开口叫道:“郭大伯。” 郭守业转头,看见是他,眼中凶光一闪,随即泯灭。 他就那么站着,也不让他进来,也不问他话。 江明辉正尴尬的时候,忽发现吴氏从上房出来,忙喊“大娘。” 他声音有些哽咽—— 原本好好的,过两年他就要叫她岳母了,谁知突变。 吴氏也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仿佛很惊喜地问。 “大娘,我……我来找清哑。”江明辉大喜,忙道出来意,“大娘,我真的没想跟清哑退亲。我不是有心要去谢家送货的,不是故意去抢绣球的。之前一直赶货,头天晚上才赶好,谢家又等着要,昨天早上我就送去了……” 吴氏认真地听他解释,还不住点头,好像信了。 江明辉大为振奋,又反复说他对清哑没变心。 郭守业也过来了,站在一旁听。 吴氏一面听着,一面朝街上看。 这一看,就看见谢吟风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望着这边,顿时她心中火气猛窜上来。 待江明辉说完了,要进去找清哑时,吴氏拦住他,凑近他低声道:“你这娃儿,平常看你蛮机灵的,怎么这一回笨起来?你怎么能来找清哑呢?你来了我也不能让清哑见你。” 江明辉痛苦道:“大娘,求求你……” 吴氏打断他的话,道:“不是大娘心狠。唉,你怎么就没想到,不是清哑生你气要退亲,是你娘嫌弃清哑,要退亲!你想想你娘昨晚怎么骂清哑的?又怎么怪清哑的?清哑不退亲能怎么办?” 江明辉就呆住了。 昨晚,江大娘亲口承认扣留了他给清哑的信和镯子; 今早,听说郭家要拍卖画稿后,她骂清哑“骚*货”! 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ps:粉红130加更送上。感谢各位亲的打赏,我欠了……七个还是八个和氏璧,我去数数。放心,会还的!已经有不止一位读者朋友纠结说每更两千太少了,这样吧:反正这个月我肯定一直还债加更,早上和中午还是单发,晚上我把两更连发,这样你们一下就能看四千了,好不好?下个月么,下个月咱们再商量哈!十点还有一更,等不及的亲就不要等了,先去睡个美容觉,明早起来看,养白白嫩嫩的! ...r640 第82章 愤怒(五更求粉红) 吴氏叹口气,道:“你是个好娃儿,是我们没福气。清哑是怕你为难,才主动提出退亲的。不然,总不能叫你母亲母子吵起来,翻脸成仇人,那往后怎么过日子?你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孝顺娘呢!只好我们清哑委屈了。谁叫你母亲看她不顺眼呢!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一见谢家姑娘就喜欢。谢家有钱,谢姑娘肯定又会烧,又会做针线,又会织锦,还会帮你画画儿,往后你那铺子也不愁没画儿照着编了。她肯定比清哑大方,你想要多少画儿她都连夜帮你画,对吧?” 对什么? 谢吟风哪里会设计这个! 江明辉被吴氏一番话说得心情沉黯。 吴氏又道:“我不要清哑见你,是为你好。省得你母亲晓得了生气,要骂你的。她不喜欢清哑,你就别跟她呛着来了。你是她儿子,你要听她的话。” 江明辉心中愤怒不已: 娘凭什么不喜欢清哑? 清哑哪点对不起江家? 要是一开始就不喜欢,就别跟郭家定亲;定了亲后不喜欢,还不是人心不足,怪清哑不帮江家画图稿。可那也不能怪清哑。清哑说的对,本来就不该一股脑把新样式对外卖,生意不能那么做。是他想要爹娘知晓清哑的好处,才故意不把这个缘故告诉他们的,谁想竟成了清哑的不是了。 郭守业忽然道:“那十张画稿拍卖了三万两银子。” 江明辉有些茫然,“三……三万两!” 愣了一会,他瞪大眼睛重复:“三万两?” 郭守业点点头,怅然道:“清哑原是带给你的。” 江明辉两耳嗡嗡响,郭守业的话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是方家那个大少爷买去了。方家大少爷是谢家未来的女婿,谢家大小姐陪他一块来的。明辉,你就没想想:谢家是看中了你的画稿?编竹丝画好办,找手艺好的篾匠教一段日子就能上手,那画稿可不是一般人能画了的。他们以为那些画稿是你自己画的,所以才要招你做女婿。谁想到是清哑画的。我们一放出风声要拍卖,他们就都来了,拼了命地加银子,也要抢那画稿,可见是冲着画稿来的。再不然,就是我想错了,他们拍了画稿要送给你也不定呢。” 江明辉猛一咬舌头,生疼! 花三万两拍得画稿送给他,他有那么大面子吗? 吴氏就碰了郭守业一下,示意他别说了。 一面掩饰地对江明辉道:“谢大小姐肯定要把画稿送给你的。我们也想着,就算亲戚情分断了,也不是你的错。清哑又对你那么上心,昨晚回来滴水没进,晕了一夜。她又那个性子,就算心里伤心也哭不出来,只干掉泪。她对你的心意我们都晓得,也巴不得让谢家把画稿送给你。我们不好直接送去的,怕你母亲说我们死皮赖脸想要攀着江家不放。再说,我们也气谢家和方家,叫他们出一笔银子,我们也算出了口气。只要你能拿到清哑的画稿就好了,不枉她对你一片心。明辉,你走吧。也别说什么了,我们不怪你,清哑也没怪你。” 江明辉听得泪眼模糊。 清哑,清哑晕了一夜! 她哭不出来,干掉泪? 他心不住颤抖,疼得紧缩。 郭守业沉痛道:“往后好好地做生意。你那铺子……也有清哑一份心,你把它做好了,清哑知道了也为你喜欢。别来找清哑了。你再来,连累清哑被你母亲骂,我可不依!” 说完,拉了吴氏一把,进去了,还把院门关上了。 江明辉扑到门上拍打,喊“大伯,大娘!让我看看清哑!” 郭守业在里面问道:“你见清哑做什么?你能退了谢家姑娘娶她?” 江明辉如被雷击,颓然停手。 是啊,他还有什么脸面来找清哑? 他和谢吟风已经……已经…… 今晨起床那恐惧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羞愧、惶然无助。 谢吟风在远处看得纳闷不已:怎么没进去呢? 良久,就见江明辉转身,顺着墙根走去。 谢吟风忙赶过去,问他:“怎么没进去?” 江明辉看了她一眼,木然道:“不让进。” 谢吟风听了一愣,心下欢喜,面上却叹了口气,劝道:“他们生气也难免。他们没骂你吧?我想要过去解释的,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干。又想你先说了,不让我过去,怕郭姑娘见了我生气,我就没好过去的了。你该好好跟他们解释。他们怎么说?……” 她柔声细语地问着、说着,江明辉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只顾走。 谢吟风和锦屏对视一眼,暗自纳罕。 看样子郭家人也没骂他,怎么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没见到郭清哑? 她心下忖度,想着回家怎么劝他。 一时回到江竹斋,只江老爹和竹根在铺子里照应,江老大和江老二在后院做篾匠活计,江大娘在厨房看着人煮饭。 江明辉像没看见他爹一样,直直地就走过去了,进了东间。 江老爹觉得不对,疑惑地看向谢吟风。 谢吟风目光一闪,上前低声道:“爹,相公去郭家了。” 江老爹面色一沉。 这时,江大娘也来到前面,正好听见这话,慌忙冲进东间,问江明辉:“明辉,你去郭家干什么?他们打你了?啊?” 她一面紧张地问,一面把儿子从头看到脚。 江明辉听见她的声音,看向她,目光直瞪瞪的。 江大娘惊叫“明辉你怎么了?啊,这是怎么了?” 叫声引来了江老爹父子三个。 谢吟风忙劝道:“娘别慌。相公没事。” 江大娘指儿子道:“这还没事?都傻了!” 江明辉忽然道:“画稿卖了三万两。” 说完了,目光扫过爹娘,最后落在谢吟风脸上,似审视。 屋里一静。 除了谢吟风,其他人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 江大娘怔了好一会,才哆嗦道:“不要脸!拿我江家的东西卖钱!黑了心的哑巴,明辉白教了她一场,翻脸就不认人——”江明辉颤声大叫“娘!”她听了怒气更上冲——“喊什么?你别跟娘说她会你不会那样的话。你要没教她,她好端端的能会篾匠手艺?那竹丝画明明就是你先想出来的,她借了你的光,想些鬼花样出来,就当是自己的了。老娘不服!我们赚的钱要分她一半,怎么郭家卖的银子不分我们一半?郭守业那个老不死的,还有吴婆子,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明明揣着这些画,就不拿出来,叫她嫁女儿也不肯,这哪像结亲的样子?这会子倒好,昨晚才退亲,那边他就卖画。你们瞧瞧,这家子还是人吗?……”r1152 第83章 疑心 江老爹脸色越发难看,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江老大和江老二也闷声不吭。 他们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江家累死累活大半年,才赚那些钱,还分了一半给郭家;郭家光凭几张画,就卖了三万银子,而竹丝画也确实是江明辉最先琢磨出来的,郭家这个便宜占得大了! 面对此情此景,谢吟风有些心惊,暗自警惕。 她打叠起笑脸,柔声劝江大娘道:“娘歇歇吧,都这样了,再说也无益。”又问江明辉,“但不知是谁拍去了画稿?” 江明辉呆呆的,心如寒冰,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他在想清哑第一次交给他画稿的情形,因单用寻常的编织手法无法编出复杂的图案,她特意画了好几种钩针,叫他去找巧匠做了,作为编织竹丝画的辅助用具。 可是,娘却说清哑偷学了他的手艺。 他心中涌出深深的无力感,再不想解释。 之前他就已经向他们解释了他教不了清哑,还不是这个结果! 再解释,只会招来娘对清哑更恶毒的咒骂。 他,不该和清哑定亲的! 是他害得清哑如此下场! 想着,他眼睛又红了。 这时,谢吟风又推他,“你可知是谁拍去了画稿?” 江明辉轻声道:“你的那未来姐夫,方少爷。” 谢吟风听了一愣,随即欢喜道:“那一定是姐姐要他去拍的。姐姐最有主意,肯定不想让别人染指这门生意,也不想谢家丢这个脸面,所以就想法子拿下这拍卖。” 说着。她转向江大娘道:“娘,我姐姐拍了那画稿,肯定是要送给相公的。郭家不想把画稿给江家,最后怕是要落空——我们还是拿到了。娘这下可以放心了,也别生气了,也别伤心了。” 她扶着江大娘胳膊,柔声安慰她。 江大娘听了大喜。“真的?” 谢吟风点头道:“当然真的。不然。我们要那东西做什么!” 说到这,心里一动:难道姐姐是为了织锦? 心里狐疑,面上却一点不显。 又想。就算是为了织锦,把画稿给江明辉,谢家要看也便宜,一举两得。何苦放着现成的赚钱机会不去做?大姐怕是就打的这个主意。 想罢,脸上堆了笑。对婆婆再次点头。 江大娘霎时浑身十万个毛孔张开,简直飘飘然。 果然她翻脸退亲、和谢家结亲是对的。 三万,三万两啊! 谢家就这么随手拿出来买画稿送他们了。 江明辉见她们高兴的样子,半信半疑地问谢吟风:“你觉得。方少爷会把那画稿给我?” 谢吟风放开江大娘,走到他身边,柔声分析给他听:“不是方少爷。是大姐。大姐姐肯定是托了方少爷的名义进去郭家参加拍卖的。等拍卖成了,把银子给方少爷就是了。你想。昨儿晚上闹得那样,郭家能让谢家人进门吗?所以,大姐只能找其他人帮忙。不是方少爷,就是韩少爷,再不就是严姑娘,还有卫少爷……所有霞照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谢家世交,凭它画稿落到谁家,最后也要给谢家一个脸面。” 江大娘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瞧,这才是亲戚!”她对大儿子和二儿子道,“哪像郭家!哼,到时候看吴婆子怎么说。老娘非羞死她!” 她已经可以想象吴氏听见这消息后的脸色。 江老大和江老二脸上乌云一扫而空,都呵呵笑了。 江明辉却没有乐昏头,他耳边响起郭守业的话“明辉,你就没想想:谢家是看中了你的画稿?……他们是冲着画稿来的。”谢吟月,会把画稿送给他吗? 她最好送来!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 他要那画稿,不是为了赚钱。 他是因为清哑。 那是清哑为他画的! 所有的画,都是清哑帮他画的! 可是,谢家会把画稿给他吗? ※ 郭家,郭守业两口子关上门后,对视一眼,走入后院。 对于江明辉来找清哑的事,他们都选择了避而不谈。 少时郭大全回来,带了一个人来。 这人姓仇,乃是一家小织锦作坊的坊主。如今仇家败落了,急需要银子还债,所以才要卖家业根本。其中缘故一言难尽。在这霞照城中,遍地是富贵人,同时,隔三差五也有小商人破产败家,不可胜数,也难细说。 眼下只说双方的交易:郭家以两万两的价买下仇家在霞照四进的祖屋、一间织锦作坊并几台织机,连带城外一百亩良田。 双方去衙门办了文书后,那仇一转眼就一贫如洗了。 所谓破家便是如此情景。 好在还有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郭守业看着那汉子愁苦的脸色,想起郭家最近的遭遇,也是满腹心酸。只不过他侥幸托了闺女的福,才能有这银子置办产业,不然也是灰溜溜地回乡一个下场。 有感于此,他叫郭大全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仇一。 人在急难的时候,若是伸手帮一把,那份感激之心,一辈子也难忘,强似把画稿给那江家喂不饱的狼,把亲家喂成仇家! 仇一眼睛就红了,局促道:“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位大哥也没压我的价。我知道,我是碰见好心人了。前儿好些人家看了我的破烂家业,都看不上眼,都往下压价。那黑了心的知道我被人催债,还压到一万五千两。你们肯付两万银子买我的,那是帮了我天大的忙,免得我一家子给人做牛做马还债……” 郭大全听了有些不安,怕爹怪他没压价,因解释道:“爹,我也是想快些。” 郭守业扫了他一眼,道:“爹说了你做主,就你做主。” 又对那仇一道:“谁还没个难的时候。听你说的,你们家往年也富了一阵子,往后也不见得就不能再富起来。你把家全卖了,将将够还债,一分银子没有,怎么过?家里媳妇和娃儿都喝凉水?咱们碰上了,就是缘分。这一百两银子给你安家用。” 仇一激动道:“多谢老爹!多谢老爹!” 腿一软就要跪下。 郭守业忙拉住他。 郭大全又同爹商量道:“这几天我们忙,顾不上那边。我就想,不如请仇大哥还住在他原来的家里,帮咱们看屋子,也省得他再出去找房子,另外添花费。”(未完待续) ps:大家早上好!昨天求了一通,忘记最最重要的订阅,求订阅订阅订阅o(n_n)o~~r655 第84章 莫测(二更求粉红) 郭守业点头道:“就照你说的。” 仇一听了简直意外之喜,连连作揖。 又客气半天,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走后,郭家父子互相看看,心定了许多。 从昨天到今天,郭家进账三万五千两,银子没在手上停留超过一天,就换了两栋宅子、一个小坊子,还有一百亩田,除去送给曹主簿的打点费用,如今手上还剩下八千多两银子。 一切忙完,那天色已经黑沉沉的了。 只是,郭家门前的街道上却灯火隐隐,更兼从田湖上传来丝竹管乐之声。透过花柳间隙,可见水面上一艘艘宝船飘荡,玉壶光转、鱼龙飞舞,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晚上,清哑只喝了一小碗汤。 不病不痛的,她就是半点食欲没有。 也不对,这不就是得了相思病么! 吴氏和阮氏守着她,却不知如何劝。 或者说,是不敢劝,若开口提那件事,只怕更引得她伤心。 蔡氏今天很有眼色,吃了饭主动收拾碗筷、整理新买的宅子,也不进房里,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劝人的,骂人还差不多。 媳妇守着闺女,郭守业是男人,没进房,又不放心离开,便坐在清哑屋子外面,呆呆地看着院子里。那架势,若没人劝他,怕是今晚又要坐一夜了。 郭大全见这样,觉得不是办法。 他想了想,拉郭大有走进清哑房里。 “小妹,后天就是织锦大会了。你看,大哥从来没见识过那个,也不知怎么办呢?” 他笑着在圆桌边坐下,向靠在床上的清哑讨主意。 郭大有也坐下,望着清哑。 清哑听了,半天才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们。 好一会,她道:“我也没去过。” 郭大全笑容一顿,跟着就道:“这个大哥晓得。我们就商量。” 找些事让小妹操心,一忙起来,她就顾不上想江明辉了。 这是他和郭大有商议的结果。 清哑听了,微微蹙眉想了起来。 想起下午的拍卖,脑中有个念头不成型。 她便道:“我先想想,明天告诉哥哥。” 郭大全笑呵呵道:“小妹聪明,就是比我们有法子。像这拍卖,要不是小妹说,我们再想不起来的。织锦大会,小妹说怎办,我们就怎办。” 清哑点点头,就再不说话了。 吴氏背过脸来,对两个儿子瘪嘴,无声流泪。 郭大全和郭大有也黯然。 若是一般人心里有了委屈,会哭、会骂,再不就喋喋不休地跟人诉说,可是清哑一声不吭,看了把人急死;又不知如何劝,劝了也不管用;又不敢走,走了不放心,真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清哑都不知,她浑身无力,思绪窅然。 昏沉间,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的丝竹管弦声,不禁凝神细听。 街上一定很热闹吧,她想。 若是江明辉……他们没退亲,这样的夜晚,他们肯定会出去逛的。 他会带她去吃霞照的小吃,看田湖的夜景。 他们手拉手,快乐地在街上四处游玩,看见什么都要停下来问一声,听见什么都要驻足看看,闻见什么都想坐下尝尝…… 想着,她脸上漾起微笑。 忽然又想起来:他不会带她去了,他肯定跟那个谢姑娘去逛了。 她慢慢敛去笑容,想起谢吟月下午说的话,“若是一个誓言就能坏了人的姻缘,那这姻缘也太靠不住了,不要也罢!”是啊,若是感情没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又有什么用呢? 念头一起,她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身子向下滑去。 吴氏走过来轻声问闺女:“想不想吃点东西?” 清哑转动眼珠,目光落在她脸上,感觉她的声音很飘渺,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不知什么缘故,便摇头道:“我要睡觉。” 说完奇怪:明明像往常一样说话,怎么听起来跟蚊子一样细弱? 吴氏倒没奇怪,扶她躺好。 郭大全等人就悄悄走出去了,只有吴氏留了下来。 清哑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了。 其实不是睡,是晕过去。 自她昨晚从谢家出来后,先是倍受打击下心力憔悴躺倒,今早起来又和家人在街上游荡、买宅子,后来临时兴起念头拍卖竹丝画稿,忙忙碌碌一直没停,待一切完了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 吴氏看惯了她安静的,竟没留心,只当她睡了。 昏沉中,清哑仿佛在船上,在雾茫茫的江面上随波逐流。 前方也有艘船,江明辉站在船边,忽隐忽现。 她奋力摇浆追他,总也追不上。 她满心焦急,想喊却喊不出来,急得流泪。 一阵风过,传来他和一个女孩的说笑声,渐渐远去…… “明辉,别走!别走……” 她在心里哭喊,嘴上却一个字吐不出来。 他怎么会丢下她呢? 那时候,他捂着她的双手,呵护她、爱怜她,跟她娓娓讲述将来在镇上置办宅子,他们两人一个开铺子、一个织锦卖,向她勾画了一幅人生蓝图;秋夜,残荷丛中,他们静坐在船上听秋虫呢喃;雨雪天,他们窝在屋子里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第二天早晨,清哑还没动静。 吴氏喊不醒她,一摸额头烫手,这才慌了,才知道闺女是病了。遂吵起一家人来,匆匆去找大夫来诊治、抓药、煎药,乱成一团。 忙乱中,谁还管织锦大会这回事。 他们不记得,锦商们可是抖擞精神严阵以待。 方初等人不断会见各路商贾,有买丝的,有买茧的,有签订出海货单的,有购买织机的,成交火热。然这还只是些小交易,重头戏还要待织锦大会召开后,看结果才能定。 正忙着,忽有管事来回禀,锦署衙门收到半匹锦缎,来头不小。 方初沉声问:“可打听出是谁家送的?” 那管事道:“没有。鲍长史说不清楚。” 方初嗤笑,心道他会不清楚,分明是想借这机会敛财。 因命管事去打点,务必要弄清楚这半匹锦的来龙去脉。 管事应声而去。 待他走后,方初又分别派人给谢吟月、韩希夷和严未央递了信。 至晚间,十大锦商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然而,无论他们使何种手段,却无人能从鲍长史口中掏出一句准话,更别说详细情形了。莫测的前景使得大家心情都提了起来,暗骂鲍长史贪心不足。r1152 第85章 等待(三更求粉红) 其实他们真冤枉了鲍长史,因为他也不知道。 当时郭大全说姓郭,而他看郭大全的服饰举止,只当他是下人、管事之流,哪里想得到他就是锦缎的主人。过后他也派人去各地会馆打听,所有有头有脸的锦商中都没有这一号人物,仿佛凭空消失了。这更让他对这锦缎的主人感到神秘莫测,又疑惑不已。 因此,各大锦商去问他,他自然答不上来。 别说锦商们,就连夏织造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且不说,且说谢吟月昨夜回家晚了,一夜无话。 今日上午,谢二太太置办酒席,命人请了女儿女婿并江家亲家过门吃酒。饭后喝茶时,谢吟月便将昨日拍卖的结果告诉了江家人,又特意说了郭家逼方初发的毒誓,所以这图稿便不能给江家了。 江家和谢家诸人都听得瞠目结舌。 江大娘气得痛骂郭家不是东西,心狠手毒,叫人发这样的毒誓,断人根本云云;江老爹感受到郭家的恨意,满心凄恻——他们可是差点成了亲家的,如今竟闹得这样。 谢二太太道:“想不到这家人这样。真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们根本就是市井无赖,行事手段下作!月儿,你太大意了,怎么能让方少爷签那样的文书呢?这也是能闹着玩的?他们心意歹毒,分明在咒你们。” 谢二老爷神色变幻,不知想什么。 谢天良则冷笑说,要找人打断他们的腿,看他们还敢张狂。 一屋子的长辈,谢吟月坐在下首,却神色泰然。 听了谢天良的话,她秀目一凝,道:“天良切不可胡来,坏我谢家名声。” 虽是淡淡的一句话,警告的意味很明显,神情威严。 谢二老爷便瞪了儿子一眼。 谢天良悻悻低头,知昨日行为让大姐很不快。 谢吟月扫了江家人一眼,话锋一转,说郭家这招也难不倒她,她自会看那些图稿。等琢磨出诀窍后,另行叫人帮江家绘制图稿,绝不会耽误江竹斋生意。 江大娘听了喜出望外,对着谢吟月千恩万谢,左一个“大小姐”,右一个“大小姐”,叫得十分亲热,奉承话连篇;又奉承谢二太太,说起乡村趣事来,笑声一阵一阵的。 谢吟风殷切地帮婆婆斟茶,又感谢大姐帮助。 热闹闹的屋子里,唯有江明辉沉默不语。 他甚至都不信谢吟月的话。 到底郭家有没有逼方初发誓,谁又知道呢。 就算去问,那些人都和谢家世交,谁不帮她掩饰? 当谢吟月说琢磨画稿帮江家后,他娘对她感恩戴德的样子,他更是觉得荒唐:清哑不声不响帮江家画了那么多稿子,娘不感激反而记恨她;谢吟月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什么还没做呢,娘却把她当大恩人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却一点不觉得好笑,只心惊。 心惊谢吟月的手段。 她身上含而不露的气势,就连谢二老爷也比不上。 不知怎的,他很不喜欢她。 清哑画了许多画稿给他,他都坦然接受,并没什么心理负担,因为她的贴心和真诚他感受得到;然谢吟月那居高临下的威严,仿佛江家未来要靠着谢家吃饭一样,从此就依附于谢家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寻了个空子,离开了谢家,回去了江竹斋。 谢吟风好一会才发现他走了,不知怎么回事。 当着亲家,江大娘面上挂不住,就骂儿子不懂事。 谢吟月那是什么人,形形色色人见得多了。 当下她轻笑一声,道:“妹婿怕是以为我在说谎骗他呢。吟风你回去好好跟他说,究竟方少爷有没有被逼着发誓,出去一问便知。昨天去郭家参加拍卖的人多着呢。” 谢吟风心里一沉,惴惴点头。 江大娘见还是郭家闹的,免不了又骂了郭家一通。 等回去江竹斋,见江明辉睡在床上,懒懒的,竟然病了的样子,不禁急得又骂。 谢吟风熬了解暑汤给江明辉喝,又向他解释谢吟月的话。 江明辉微微点头,只不言语。 到晚间,他越是心神不宁,满口胡话。 谢吟风才急了起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朦胧间,江明辉仿佛和清哑站在郭家的乌篷船上。乌篷船行驶在寒风凛冽的江面上,正往乌油镇去。他握着她冰凉又柔软的小手,悄悄告诉她,等她过了十五就娶她。忽又好像站在清哑闺房桌旁,聚精会神看她画画。一时又见她帮他试穿新衣裳。他贪恋她的美好,想趁郭大贵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摸一下她的手,或者靠近她的脸颊,闻她身上甜香。转而又是江大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清哑的不是。又有谢吟风的绣球砸中他,他惊慌闪避。忽而夜半惊醒,发现自己搂着谢吟风,惊恐莫名…… 念头纷杂中,忽然他听见清哑哀哀哭泣。 奇怪,他怎么听见清哑哭了? 清哑从来不哭的,就算大声笑也没有过。 他慌得喊“清哑!清哑!你怎么了?……” 谢吟风在旁照顾他,听见他梦中叫唤“清哑”,心中又酸又胀,又苦又气,不住流泪。 放下这头,且说次日是七月一日,织锦大会的正日子。 一大早,位于朝霞大街的锦署衙门门口便车马簇簇,各路商人蜂拥而至,皆凭官帖进入衙门左侧的锦园——乃是历年召开织锦大会的地方。 锦园的景色极美,奇花异草、假山湖石、亭台轩阁、小桥流水,无一不是名家手笔。 锦园内最大建筑是锦绣堂。 锦绣堂十分宏大整齐:正北向是五开间的官厅正堂,当中三间都没有隔断,全通的,专为大会时锦署衙门官吏和朝廷派来的内监宫嬷起坐;阶下广场有三条通道,通道两旁分列六组回廊,每组回廊都分隔成许多小间,形成一个个廊亭,按“天、地、人”排号,内置桌椅几案等用具,供锦商们使用。 离官厅越近的位置,为天字号。 其次为地字号。 最远的为人字号。 十大锦商自然都安置在天字号。其中方家、谢家、韩家、严家、卫家又排在六组回廊的第一位,门脸不是朝东西向,而是正对北面的官厅正堂,乃是视线极佳的位置。 六组回廊,位置有正有偏,这分配也是有讲究的。 第三、第四位置最正,分别为天字一号和二号。 今日,谢吟月占了天字二号廊亭。 天字一号亭却空着。 众人一看这架势,便明白是给那锦缎的主人留的了。r1152 第86章 垂危(四更求粉红) 第三更已发,各位朋友别看漏了。求粉红订阅!!! * 一时间,众人落座后,都盯着通道,要看是何许人来占这天字一号房。然而,直到太阳当空,也不见人来。大家都窃窃私议,不知何故。 夏织造皱眉,问鲍长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鲍长史流汗道:“下官也不知何故。想是那人有事耽搁了。” 有宫里来的太监尖声道:“莫不是骗人的吧?” 鲍长史急忙赔笑道:“有锦缎在此,应该不是骗人的。” 夏织造看这样不是办法,也没有等那一家的道理;可那人若不来,这织锦的优劣也无法评定。想了想,命人请了方初等人上堂来,将那半匹织锦给他们和内府派来的内监宫嬷们验看,可有什么出奇之处。 有侍女展开那锦,众人看时,不觉一愣—— 不像锦缎,倒像一幅画儿。 画上,远处是竹山,山脚有人家;近处乃碧湖,湖中有荷叶莲花,水上飘着船,船上有渔民;附近是田野、江流…… 这就是一幅水乡图画! 与其用来做衣裳,不如镶屏风更合适。 然众人看了,都面色凝重。 外行看了只是一匹锦而已,他们眼里,这锦的图案色彩变化自由丰富,清晰可辨,不像一般织锦那样受配色限制;且有图案的地方平整,不似妆花缎那般厚薄不匀(有花纹的部位厚,其他部位薄),根本不是他们现有条件能织出来的。 反复传看后,众人都道无法织出。 他们中,要数谢吟月的眼光和造诣最高。 她分析道:“用色这么多,又不同于缂丝的‘通经断纬’。这是用大花楼机织出来的,但却和咱们用的机子不同。就小女子所见过的织机,恐怕都无法织出来。” 鲍长史拍手道:“正是。本官也是这么想。” 这下上官不会责怪他办事不力了吧? 有尚衣局的宫嬷摩挲着那布料,叹道:“这可了不得。若是织出其他的花纹来,那可就……” 众人听了都目光炯炯。 夏织造便命人道:“你,去门口看着,可有人来。许是他们第一回来,找不到地方。” 鲍长史急忙道:“下官认得那管事。下官带人去等。” 一面告了罪,匆匆带人去了。 这里,夏织造命将各家献上的织物摆出来,让锦署衙门有经历的师傅验看、对比,评选优劣,一面等那匹锦的主人来。 然而大家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等到人来。 夏织造十分恼火,吩咐今日暂到此,且看明日。 锦商们都大失所望,又隐隐悬心,忐忑间纷纷散去。 方初和谢吟月邀韩希夷、卫昭、严未央去醉仙楼吃酒。 韩卫都点头应允,知吃酒是幌子,商议今日之事才是真。 独严未央说还有别事,不等他们挽留,竟自带着墨玉扬长而去。 原来,她心思敏捷,想去找清哑。 她想,清哑能绘制那样繁复的竹丝画图稿,向她讨教说不定能有所启发,从而在织锦上有所突破。想到这她不禁得意:表哥花了三万拍得画稿,也不过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她一文不花,只交结郭清哑,就什么都解决了,还可反复询问,并和她共同琢磨。何必和他们在酒楼浪费唇舌,也是白耗力气。 想毕,尽力催马,主仆二人很快来到郭家门前。 还没下马,就见街那头来了郭大全,形色匆匆,旁边还有个中年人,背着个小箱子,不知干什么。 她忙叫道:“郭大哥。” 郭大全见她一愣,随即道:“严姑娘。这是去哪?” 严未央笑道:“就来这呀。我找清哑。” 郭大全强笑道:“不巧的很,我小妹病了。” 严未央诧异道:“前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说着跳下马,将缰绳甩给墨玉。 郭大全一边请她和大夫进门,一边回道:“就是前晚上病的。昨天睡了一天,吃了药也没见好,看着越来越重了。” 正说着,郭守业惊慌地迎上来,扯了大夫就往二门跑。 郭大全也顾不得严未央了,跟着小跑进去。 严未央见不对,也急忙跟了进去。 到了后院上房东间,才发现清哑病得很严重,脸烧得通红,还不住惊颤,已是昏得人事不知了。那嘴紧紧闭着,眉头微蹙,显见不安,却没有说胡话或者呓语。 吴氏婆媳伏在床边强压着哭泣,连郭守业和郭大有都红着眼睛站在床前,也就郭大全强撑着招呼大夫。 那大夫见如此,也不多话,坐下替病人诊脉。 诊罢,竟一句话不说,摇了摇头,起身就走。 郭大全还跟在后面赔笑询问,可能治什么的。 吴氏便瘫倒在床前,一声接一声地吞咽。 阮氏和蔡氏也不停流泪,却不敢哭出声。 郭守业父子都傻了。 严未央不可置信地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听见她的声音,郭大有转头看过来。 仿佛刚刚才发现她一样,他眼中迸出犀利的光芒。 严未央并未留心,匆匆吩咐刚进来的墨玉道:“快,拿我的帖子去请王大夫。请了人立刻带到这里来。” 墨玉也觉不对,并不问缘故,答应一声,就飞奔出去。 郭大全正好送走大夫转来,闻言大喜,问道:“可是永安堂的王中大夫?我也听人说他医术好,先去找过他,他不在。” 严未央解释道:“不是不在,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平常只在堂内就诊半日,下半日就歇着了,等闲人请不到而已。你放心,我严家的帖子一定能请得动他来的。” 郭守业和吴氏等人立即重新燃起希望。 郭大全更是千恩万谢,请她去外间吃茶。 至外间坐下后,阮氏泡了茶来。 严未央谢了,忍不住又问:“怎么好好的就病得这样?” 郭大全面上就现出难过神色,黯然道:“都是退亲闹的。” 郭大有则咬牙道:“是谢家害她的!是江家害她的!小妹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说完就冲出门去。 严未央怔住。 也对,任谁这样被逼退亲,只怕也难咽下一口气,郭清哑没当场自尽,算是坚强的了。 她便沉默下来。 就算她嫉恶如仇,也不能当着郭家人面骂谢家。 谢家,毕竟跟方家是姻亲。 她私下质问谢吟月可以,在外面却不会这么做。r1152 第87章 求救 过了一会,她坐不住,信步走了出去。 只见郭大有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天边。 天边,一抹晚霞绚烂如锦! 看着他忧伤的身影,她不忍,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坐下,却没说话,因为不知说什么。 她不说,他却开口了,声音幽幽的,有股悲凉的味道:“那天晚上,你们走了,小妹就坐在这发呆。她跟我说,她想念江明辉。她说,她管不住自己,就是想他——”只听得这一句,严未央眼泪便夺眶而出,眼前浮现落寞的少女身影——“……他们定了亲后,江明辉常去我家看小妹,他们好的很。小妹帮江明辉画了许多画稿,叫他来霞照开铺子……” 他轻声叙述江明辉和清哑的过往,点点滴滴,直到退亲。 严未央听得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丝帕。 暮色沉暗的时候,墨玉请的王大夫到了。 众人如见救星,簇拥着他往清哑房里去。 王大夫给清哑诊脉后,面色很凝重,因道:“病倒也不奇,只是来势凶猛,且病人郁结于心,缠绵于内——”他看看郭家诸人,想着说深了他们也不懂,索性直指病因——“心病还需心药医。若不然,恐非药石所能凑效。”最后一句话是对严未央说的。 郭大全颤声问“大夫,说的……什么意思?” 严未央却明白了:这是要江明辉来救她。 王大夫便向郭家父子解释一遍,郭家父子听了都发呆。 这要求说难不难,说不难其实很艰难。 王大夫叹了口气,又开了个方子,说“先吃了试试看吧。若是心结解了,去永安堂找坐堂大夫来开方下药即可。”又向严未央歉意道“老朽尽力了。”说完便告辞。 郭大全送他走后,便和郭守业郭大有凑一处商议。 吴氏冲出来,拉着郭守业哭喊道:“他爹,你要救救清哑!你去江家!去江家求他们!你给他们磕头,求他们!一定要把明辉找来!要不然咱清哑就没命了!” 郭守业颤声道:“我去,我这就去!” 严未央再忍不住,冲出郭家,直奔醉仙楼。 问出方初等人所在的雅间,赶了去,一脚踹开房门。 “谢吟月……” 只叫得一声,便戛然而止。 雅间内,除了谢吟月、方初、韩希夷、卫昭,还另外有三个少年,也是锦商子弟,正说笑呢,见严未央突然闯入,且满面怒色,都莫名其妙。 谢吟月温声问:“严姑娘,怎么了?” 严未央看着在座诸人,神色变幻不定。 那三个少年也是知眼色的,见状立即起身,朝方韩等人告辞道:“方兄,我等先过去了。明晚我等在湖上设酒宴请方兄、韩兄、卫兄,还有谢姑娘和严姑娘,咱们再叙。” 方初也不挽留,客气道:“刘兄弟慢走。” 他三人便离席而去,经过严未央身边时,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卫昭冷冷地扫了一眼严未央,也起身道:“我过去找沈老爷子说句话。”说完也跟着那三人出去了。 方初这才沉声问严未央:“出了什么事?” 严未央走到桌前坐下,朝他灿然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郭清哑,她要死了!” 说得漫不经心,好像在说一件新闻趣事。 方初等人惊诧万分,面面相觑。 谢吟月冷静地问:“究竟怎么回事?” 严未央笑道:“这个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想江明辉想的——”眼望着他们几个,果见他们变色,不禁冷笑,继续道——“你说,江明辉那个负心男子有什么好想的?真是没出息!啧啧,那样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竟对她哥哥说,她想江明辉,她管不住自己,好想他!” 最后一句话,她学着清哑静静的语气说出来的。 方初眼前就浮现那个少女寂寞忧伤的模样,神色肃然。 韩希夷和谢吟月脸上也没了笑容。 “哎哟哟,实在太没出息了!”严未央说着又是摇头又是感叹,“人家这会子正搂着谢二姑娘不知去哪个温柔乡呢,‘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白死了也没人知道。唉,听说他们虽是父母之命定的亲,却郎情妾意、琴瑟相合的很呢。那江明辉在乌油镇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去郭家看望未婚妻子。郭清哑帮他绘制了许多图稿,这才有信心来霞照发展。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怂恿他来霞照呢?徒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说着哈哈大笑,眼中却滚下泪来。 方初忽然问:“可找大夫瞧了?” 严未央道:“找了。去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没救了。我叫墨玉拿我的帖子去永安堂把王大夫都请来了,一样不中用。现在就等咽气了。哦,王大夫倒是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就是要江明辉亲自去了。那江明辉怎么能去呢?” 说着凑近谢吟月,用嘲笑的语气道:“何况,就算请他去,谢二姑娘也不许呀。好容易才抢到手的夫婿,怎么能让出来呢!” 谢吟月定定地看着她,没出声,也不见愧疚。 严未央冷笑一声,抄起面前酒壶,目光四下乱转找寻。 韩希夷见状,忙回身从后面几案上的托盘内拿了一个空杯给她,她接过去自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又搛了个醉虾剥了吃。 吃毕,又对谢吟月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 又自言自语道:“如今就等她咽气了。到时候去灵堂瞧瞧,上一炷香也就尽了心意……啊呀,我想起来一件事——”急急转向方初——“她要是死了,你那十幅图稿怎办?她爹和她哥哥肯定说得没那么通透。” 方初站起身,对外高声叫“赵管家!” 赵管家应声而入。 方初吩咐道:“你马上去城西,把刘心接来。直接送去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为郭姑娘诊治。” 赵管家忙应道“是”,匆匆走了。 严未央嗤笑道:“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点,明明做了亏心事,还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你要真想帮她,就找个好大夫;找刘心?那就是个酒鬼,他要能治病,我也能当大夫了。” 方初不理她,却看向谢吟月。r1152 第88章 要挟(二更求粉红) 谢吟月冲他点点头,起身道:“我过去一趟。” 锦绣忙过来伺候她戴帷帽。 方初道:“我送你去。” 说完又朝韩希夷看了一眼。 韩希夷忙道:“我陪严姑娘去郭家。” 方初满意地点头,道:“走吧。” 两人便并肩出去了。 严未央不料一下子人都走了,诧异道:“这是去哪?” 韩希夷叹了口气,道:“他们去找江明辉。严姑娘,这件事……” 说了一半颓然停住,觉得无可解释。 因道:“我们也去郭家吧,看看可有什么帮得上的。” 严未央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知他想为谢吟月说话,冷笑一声。 “也好,就去看着她怎么死的,到时候也好给谢大小姐报个信儿,好叫她放心。”说完,丢下筷子就起身出去了。 韩希夷听了这话,作声不得,唯有苦笑。 想起那个安静的小姑娘,心里很是担心,忙跟了出去。 且说方初和谢吟月,一路急赶,来到江竹斋。 那铺子已经关门了,拍了半天竹根才来开了。 谢吟风到前面来会客。 弄清缘故后,她神色变幻。 好一会,才为难道:“相公也病了,吃了药躺着呢。” 谢吟月皱眉道:“重不重?若能起来,就去一趟。免得弄出人命来,那时满街闲言碎语,说也说不清。” 她还有一层担心:若郭清哑真死了,江明辉会怎样? 谢吟风无意识地揉着丝帕,踌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这事妹妹倒没什么,只怕婆婆不愿意。婆婆深恨郭家,怎会让相公去。不过不要紧,我去劝劝。姐姐和方大哥先喝杯茶,等等。” 说完起身,往后面去了。 方初看着那婀娜的身姿,不知为何心里很不舒服。 谢吟风去了后面,低声吩咐锦屏将卧房门关好,亲自守着,切不可惊动了江明辉;一面去婆婆房里,只说郭清哑病了,想请江明辉去一趟。 江大娘听后竖眉瞪眼,道:“她想见就见?又耍什么花招?那天下午明辉去,不是叫那死婆子赶走了吗?这大晚上的又请他,明辉还病着呢,想害死我儿子?不去!” 谢吟风就做为难模样。 江老爹沉默着,看不出想什么。 这时,竹根在外面叫老爹,说郭守业父子来了。 江老爹和江大娘都诧异:怎么他们来了。 谢吟风心里很不安,忙上前扶住江大娘,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来找相公去看郭清哑的。” 江大娘没想到郭家竟敢上门来逼,气死了。 都退亲了,还敢这样! 既然来了,江老爹不能不见,就去了前面。 江大娘不放心,由谢吟风扶着也去了。 来人是郭守业和郭大全。眼看清哑就要香消玉殒,他们再顾不得面子和尊严,忍气吞声上江家来请江明辉。 一见面,郭守业就朝江老爹跪了下去,“砰砰”磕头;郭大全也跟着下跪,说“求老爹救救清哑。” 江老爹和江大娘,以及在座的谢吟月和方初都愣住了。 那时,江老大和江老二也闻讯来了,站在一旁。 江老爹急忙上前扶郭守业,道:“亲……郭老弟,这使不得。怎么一回事?你起来,慢慢说。清哑怎么了?” 郭守业不起来,只磕头。 郭大全就开口,将清哑命在旦夕的事说了。 当着外人,尤其还是谢家人,他满心屈辱和悲愤,哪里好说妹子的心病,只说清哑快不行了,想见江明辉最后一面。 江老爹听得目瞪口呆。 他眼中愧疚之色一闪而逝,神情尴尬。 因回头对江大娘道:“叫明辉去一趟吧。” 那谢吟风却伏在江大娘耳边,将内中缘故说了。 江大娘便明白了郭守业父子来的用意。 她眼中闪现算计的光芒,断然道:“不行!明辉也病着呢。那天从郭家回来就气病了。人家把画稿卖了三万两啊,他听了能不气吗?竹丝画可是他先想出来的。我们一家子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好容易挣了点银子,还要分给郭家一半;那郭家学了江家的手艺,卖画稿挣了银子,不该分给江家一半?” 方初听了神情愕然。 郭大全正色道:“清哑不是从江家学的手艺。” 江大娘尖声道:“没学?她天生就会这个了?做梦呢!” 郭大全心想小妹就是天生会,是神仙教她的。她又聪明,又肯用心琢磨,所以才比人强。江明辉哪教她了?她倒是常教江明辉。无奈这理由无法告诉人,因此满脸憋屈。 郭守业盯着江大娘看了好一会,道:“好,就分江家一半。” 先救闺女要紧,人要是没了,再多银子有什么用! 江大娘就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看,郭家自己也觉得理亏! 郭大全也想过来了,忙道:“那叫明辉去吧。” 江老爹父子很意外,不料郭家这样容易就答应了。 江大娘却摇头道:“还不行!还有件事要说清楚。” 郭守业愤怒地看着她,不知她又要提什么刁钻刻薄条件。 郭大全沉声问:“还有什么事?” 江大娘道:“明辉这一去了,和清哑就扯不清了。他可是娶了谢姑娘的,清哑要进门,只能做妾!郭家再要闹,我们怎么向谢家交代?吟风可没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谢吟风在旁黯然低头,很乖顺的样子。 郭守业听了几乎晕厥,颤声质问:“你倒说说,清哑做了什么对不起江家的事?” 江老爹父子都神情尴尬,低下头去。 江大娘也一滞,很快道:“那要怪你们。我们早要娶,是你们不嫁,才弄成这样子的。现在倒来怪我们了。” 郭大全也气得浑身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个过后再说。” 先把清哑救过来再说。 江大娘道:“那不成!先要说好了,不然又闹。” 郭守业父子气得眼前发黑。 想要骂她一个狗血淋头,眼下又要求她。 江大娘将他们神色看在眼里,暗自得意。 哼,那郭清哑会画,往后再画,再卖,郭家岂不还是靠着江家发财?肥水不流外人田,必须把她娶回来才成。娶回来还不能惯了她,做小妾让谢吟风管着压着,这才翻不出天去。r1152 第89章 放弃(三更求粉红) 方初和谢吟月对视一眼,微微蹙眉。 郭清哑对江明辉用情如此深,还能嫁给别人? 再者,经过这件事,谁又会娶她? 她只能嫁给江明辉,也只能做妾! 不管是谢家也好,还是江家也好,都不可能允许她做妻。 从谢家来说,本来就争的是正妻位置,还争赢了,如今江谢二人已拜堂成亲,怎会再相让?从江家来说,虽说之前两家定过亲的,但那晚已经当着人退亲了,郭清哑再进门,除了做妾,还能聘为妻? 所以说,这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又何必争论。 江大娘这样咄咄逼人,等于趁人之危,很让人反感。 他便对谢吟月使了个眼色,意思别太逼狠了。 谢吟月也是这个意思,因道:“先叫妹婿去救人吧。” 谢吟风不说话,咬着嘴唇看向婆婆。 江大娘却不肯让步,一定要郭家服软。 自打和郭家定亲以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亲家吴婆子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方才甘心。 “那不成!这事怎么也要先说清楚。大小姐你不晓得,郭亲家……就是清哑她娘厉害的很呢。这些事不先说清楚了,回头我们扯不过她的。我算是怕了她了。”她说得吴氏非常难缠。 郭守业身子虚软,几乎跪不住。 这江婆娘的恶毒可恨比张家更甚。 他不肯相信自己一连两次瞎了眼,给闺女找了同样的人家。 老天爷,上辈子他到底做了什么,要这样罚他? 钱的事他可以做主,要一半也好。全部都要也好,想要就拿去;可是这做妾的事他不敢答应,因为那涉及清哑的终身。若是闺女愿意给江明辉做妾,前儿又何必退亲呢?又怎么会病呢? 越想,他越绝望。 绝望之下,木然站起来。 郭大全诧异地仰望他,不知他什么决定。 “先回去。问你娘一声。” 郭守业直瞪瞪地说道。 郭大全“哦”了一声。忙起身扶住他。 他心下疑惑又担心:这么来回折腾。清哑能等得及吗? 郭守业对江老爹等人挤出一个笑,道:“这不是小事,我要回去问一声。先走了。” 说完转头就往外走。 江老爹等人都愕然。 刚刚还急得跪着磕头求。这会子怎么又不急了。 江大娘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说得好听,心疼闺女,还不是面子头上的情儿。真要是疼闺女的。这闺女就快死了,还计较这些个脸面?这脸面比那性命还要紧?我看是心疼钱!舍不得银子钱才是真的!” 她心里有些急。生恐这事有变化,那一万五千两银子就飞了,还有许许多多的一万五千两也没指望了,因此说怪话刺激郭守业。 郭守业正往外走。听了这话,顿了下。 只停了一瞬,他就决然而去。比先走得更快了。 等出去后,郭大全担心地问“爹?” 郭守业吐口气道:“回去问清哑。” 郭大全更楞:清哑晕得人事不知。怎么问? 郭守业悲伤道:“你忘了你妹妹怎么病的了?” 清哑这病虽说是思念江明辉起的,那根源却在谢家和江婆子身上。江婆子刚才一番话提醒了他:就算江明辉过去救醒了清哑,以清哑的性子,在家里是捧着长大的,连句重话都没受过的,入江家做妾,能受得了江婆子阴阳怪气的折磨?加上头上还压了个正妻——谢家二姑娘,她又怎能甘心?怎会好过?只怕死得更快! 横竖早晚都是死,至少死在郭家不受人耻笑。 他的闺女,虽不**说话,但他知道她是个心气高的,绝不会甘心让江婆子和谢家人耻笑。 郭大全也领会过来了,不禁眼眶红了,“小妹……” 能挺得过今晚吗? 郭守业用力挣开他,道:“回家!” 父子两个朝家跑去。 ※ 江竹斋内,方初没想到郭守业会做出这样决定,很意外。 既然这样,他也无法了。 只是那个小姑娘,她能熬过今晚吗? 若是熬不过,那郭家……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最忌讳做事不留余地了。果真那样,他们这些人家,根本别想在商场上绵延下去。 想罢,他看向谢吟月,目光炯炯。 谢吟月微微点头,对谢吟风道:“不管怎么说,先救人要紧。吟风,你去叫妹婿去郭家吧。” 谢吟风为难地看了江大娘一眼,道:“婆婆……” 江大娘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正没好气呢,声音就有些尖利:“不成!他郭家不把闺女当数,我还上赶着去求?回头他们要江家把他闺女当媳妇娶回来怎办?她要病,我们又没叫她病……” 江老爹闷头坐着,一句话没有。 老婆子有句话说到了他心里:郭守业走了,他难道上赶着去求?况且之前老婆子提出向郭家要钱,他觉得有些难堪。先前没答应去,若这会子再往前凑,郭守业还当他是冲着钱去的郭家呢,没的丢人,所以他就不吭声。 方初霍然站起身,对谢吟月道:“走!” 冷冷地扫了谢吟风一眼,目光犀利。 谢吟月微微皱眉,当着江家人,尤其对方还是长辈,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堂妹一眼,就跟着方初出去了。 谢吟风被堂姐看得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 出了江竹斋,方初先送谢吟月回家。 街上游人已稀,灯火依旧。 谢吟月抱歉道:“没想到会这样。” 方初轻笑一声,道:“你姐妹俩差别还真大。真没想到,你那个堂妹这样蠢,还不是一般的蠢!她也不想想,若是郭清哑真死了,只怕江明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了。还有,郭清哑嫁到江家,对她只有好处。——想想那些图稿。” 谢吟月静默,面孔在街灯的映照下,明暗交替。 半响,她才道:“虽是这样,到底还是江家的主意。那老婆子什么品性你也看见了,吟风也做不得主。” 方初鼻子里轻哼一声,却不再说话。 江家郭家都不急,他操的哪门子心,尽力也就罢了。 遂看着锦绣扶谢吟月上车,他跟在旁,一路往谢家行去。 送她进了谢家,正要回家,想想还是拨转马头,又往醉仙楼赶来。依然进了先前的雅间,命小子去郭家打听刘心到了没有,郭清哑病情如何。(未完待续) ps:粉红170加更,下更稍后送上。 ...r640 第90章 怪医(四更求粉红) 第三更已上传,大家别漏看了。求粉红,求订阅,求推荐! * 郭守业父子回到家,正赶上赵管家和一个青年进门。 郭大有迎出来,告诉父兄说这是严姑娘请来的大夫。 郭守业父子听了一振,忙跟了进去,又问什么来头。 郭大有哪说得上来,只说是严姑娘的表哥方少爷的朋友,还有那个韩少爷也来了,一路说着,急惶惶都进去了。 见了韩希夷二人,也顾不得寒暄,且引大夫入内室诊治。 郭大全见那刘心不过二十来岁,年轻不说,还一副轻佻若无其事的模样,笑嘻嘻的,身上还有股浓重的酒味,与他心目中留着胡须、态度稳重的大夫形象相去甚远,不禁失望。 然到了这个时候,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也顾不得了。 当下众人都盯着他给清哑诊脉,看怎么说。 只见他手搭在清哑手腕上,两眼上翻,望着屋顶。看了一会,好似看见什么稀奇物一样,还来回转动脖子前看后看。 郭家人都气闷:这到底是诊脉还是买宅子呢? 郭大全也不抱希望了,只等他摇头,再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走人。 然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收手。不但没收手,还站起身,命掌灯近前照着,朝床上清哑脸上看了一回,一面喃喃自语,什么“情海无边,沉浮无期。痴儿,痴儿!”嘀嘀咕咕,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像个碎嘴的老婆子,没一点年轻人的样子。 看完了,转身走到桌边,铺开纸就写起方子来。 那时,严未央也在旁边,急忙问“可能治?” 刘心瞅了她一眼,道:“没见我正在治!” 严未央气得瞪他。又不敢再出言打扰。 郭家人都提着一颗心。惴惴不安,不知这算不算肯定的回答。又见他没好气,也不敢问。好歹他没说走。只好看看再说。 刘心写了两张方子,递给郭大有,道:“赶紧抓药来。” 郭大全怕有失,亲自和郭大有一起去了。 这里。郭守业将刘心让到外间,和韩希夷一块坐了。 韩希夷心里也牵挂。急忙问他,郭姑娘可能治。 刘心这次倒没回避,傲然道:“那自然!” 韩希夷就松了口气,看着郭守业笑道:“郭大爷这下可放心了。”又对严未央道:“严姑娘也可放心了。”他自己也放心了。 严未央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言语。 郭守业还有些将信将疑,嘴上却道:“大晚上的,劳烦刘大夫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有韩少爷和严姑娘,真是难为你们了。” 两人一齐说不麻烦。 刘心便问严未央。“你表哥呢?” 严未央撇撇嘴,道:“谁知道!” 刘心诧异地看向韩希夷。 韩希夷摇着扇子轻笑道:“一初有些事,脱不开身。” 刘心呵呵笑道:“哦,我知道了,是送谢姑娘回家去了吧?除了佳人相伴,还有什么人能分开你二人?” 韩希夷听得哭笑不得,又不好再说。 郭守业在旁,他不想提谢家人,免得他不好受。 果然,郭守业听见“谢姑娘”三个字,那脸就沉了下来。 幸好这时吴氏出来,紧张地问刘心:“大夫,先前也有大夫开了药,熬了,可是喂不进去。我闺女她不晓得吞。这可怎办?” 刘心不在意道:“嗯,待会我来喂。” 吴氏听了,还不放心,还要再问,被郭守业扯住了。 郭守业小心赔笑着,恭敬地听那三人说话。 等郭家兄弟把药抓回来,刘心亲自熬药。 熬好了,叫蔡氏用两个碗来回对冲,冲得不烫了,才端到床前。 那时,郭家一家人、严未央,全都挤在床前看着他,只韩希夷留在外间。 刘心却没有立即喂药,而是先取了银针,叫吴氏扶起清哑,在她头上、肩颈等部位扎了五根银针。 第五根针下去,就见清哑动了动,竟然睁开了眼睛。 众人齐齐惊呼,喜极而泣。 刘心急叫“拿药来!” 阮氏抹一把泪,急忙端了药碗给他。 他接了过去,一手捏住清哑下颌,一手将药碗凑近她嘴边,慢慢灌了下去。丢下碗,也不起身,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清哑的脸。 众人也都紧张,静静等待着。 因清哑虽睁了眼,目光却很茫然,可见还没真醒。 她自病以来,一直混沌不醒。 昏迷中,她总在追江明辉,却总也追不上,江明辉始终在迷雾中忽隐忽现、难以捕捉。她伤心地哭“明辉,别走!明辉,你说过一辈子对我好的……”即便哀哀泣血,也是在心里,嘴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正绝望时,有人推她、扎她,她含泪回头看—— 众人就见她慢慢转动眼珠,彻底醒了。 吴氏抱着闺女,看不见她的脸,还没怎地;郭守业等人都见了,无不落泪,蔡氏阮氏更是哭出声来。 然就在这时,刘心朝着清哑厉声喝道:“醒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养你不易,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作践自己身子。你对得起他们吗?你若是死了,一了百了,丢下你父母,操了这半世的心,叫他们如何活下去?你如此不孝,真是死有余辜!我真不该救你!” 众人被他疾言厉色惊得目瞪口呆。 然刘心根本没有停的意思,越骂越起劲:“就为了一个负心男人,你就堕落如此?活该那男人抛弃你!你以为你死了他会伤心,会为你流泪?做梦呢你!那个——” 骂到这转头问严未央“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严未央发愣,不知他问的谁。 刘心不耐烦道:“害她相思的那个人。” 严未央急忙道:“江明辉!” 刘心便又转过脸,对清哑继续骂:“那江明辉没准现在依红偎翠,不知多快活呢,哪还记得你!你要死了,他没准想这女人真讨厌,没出息,死了更好,免得他牵挂。正好他去找——” 说到这又回头问严未央“那女人是谁?” 严未央这次没发愣,立即道:“谢吟风!” 刘心倒愣住了,“谢吟风?谢二姑娘?” 他转头看了清哑半响,忽然拍腿大笑道:“哈哈哈……怪不得!难怪那个江明辉抛弃你!要是我我也选谢二姑娘——又有才,又有貌,温柔如水,家里又富贵,这样的女子哪个男子不**?你真是傻!跟谢二姑娘争风吃醋,你比得过她吗?你要是真有出息,就不会气得差点丢了小命了——哎哟!” 正骂得畅快,忽然一声惨叫,抱着脚哆嗦。(未完待续) ps:粉红180加更送上。 ...r640 第91章 来见 原来是严未央,听得怒气横生,跺了他一脚。 “你也选谢二姑娘?谢家的姑娘那么招人喜欢?还是你色心重、贪婪好财?”她咬牙切齿地问。 “严姑娘,你……这么狠……”刘心苦着脸控诉。 郭家人见了暗自爽快,也不劝解。 开始刘心骂清哑不该丢下父母、叫他们如何活下去等话,正说到郭守业等人心坎上,因此个个含泪;后来听他越骂越不像话,还说清哑不如谢吟风,他们脸色就变了,要不是看在他救醒了清哑的份上,就要上前揍人。 清哑在刘心骂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时,就如当头棒喝。 她可不仅是郭守业夫妇的女儿,她还有一对父母,他们为了她倾尽心血,为的就是教会她自强自立。如今她失恋了,还差点丢了小命,怎么对得起他们?何况这样的事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居然毫无长进,思想起来怎不惭愧! 再听见说谢吟风有才有貌,她比不过她,所以江明辉才会抛弃她而选谢吟风,正触动病因,也激发心底傲气和怒气—— 她哪里比不了谢吟风了? 这一世,她不是哑巴,怎么就不如人了? 谢家是织锦世家又怎么样,那是谢家祖宗挣下来的! 如今,她郭清哑就凭一幅织锦就叩开了锦署衙门的大门,拿到了天字号的官帖,怎么就不如谢吟风了? 愤激不平之下,喉头一鼓,一口鲜血喷出。 吴氏和郭守业等人一齐惊叫,吓得面无人色。 蔡氏冲向刘心。“都怪你!都是你骂的小妹——” 探手便揪住他胸前衣襟,要跟他拼命。 刘心急忙挣扎,“让我看看。吐了好,吐了好!” 可怜他在蔡氏手下跟只鸡也差不多,哪里挣脱得开! 还是严未央,听他话内有因,忙示意蔡氏松手。 刘心这才脱身。扯过清哑胳膊。将手搭在她腕上。 诊了一回,脸上便露出笑容来。 “吐了好。吐了才有救。要是听了我那番话你都不能醒过来,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他笑着对清哑道。“在下看姑娘也是个明白人。既醒来,当无大碍。如此,也不枉我走这一趟。” 众人这才明白:他刚才那一番言辞都是有意为之。 清哑看着面前怪医,嘴角微动。艰难咧了下。 刘心一怔,也笑了起来。 跟着又正色道:“刚才在下多有冒撞。其实我观姑娘眉眼不俗。容貌清奇,将来必定有一番造化,切不可自轻自贱、妄自菲薄。须知人生情缘最难断定,眼前遭际又岂知不是你的转机?” 清哑郑重点头受教。只因无力,看去微不可查。 刘心却从她目中看懂了,放下心来。 遂吩咐道:“把另一副药煎上。先喂她喝些米汤。然后再喝药。” 蔡氏忙问:“刚才那个药呢?” 刘心翻眼道:“倒了。那个猛药可不是随便吃的。再吃要死人的!人醒了,当然要换药!她也没什么大病。随便吃些药,慢慢调养就好了。” 郭家上下如闻仙乐,个个喜笑颜开。 吴氏更是连声吩咐蔡氏:“快倒了!老大媳妇,你听大夫的,别自己乱作主张。可不能大意了。” 蔡氏忙答应了。 阮氏就说她也去看着,两人急忙出去了。 严未央这才上前,坐在床边欢喜地跟清哑说话。 看着面目清瘦的女孩,她心里酸酸的。 说起来,她们才见过一次,根本谈不上交情。 她是被她对江明辉的那份真情触动心肠,思及自身,感同身受;又见她被谢家姐妹逼迫如此地步,义愤填膺,所以才为她奔前跑后地张罗。眼下见她醒了,自然欢喜非常,总算她没白忙一场。 那刘心见没事了,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还打哈欠,含糊道:“困了……帮我准备一间屋子。我还不能走,回头还要复诊。” 郭守业求之不得,忙道:“有,有地方住。” 转向郭大有吩咐道:“老二,你带刘大夫去。” 刘心又摸肚子道:“好像有些饿了。” 郭大全急忙道:“我这就叫媳妇弄些吃的来。” 说完就往外跑。 刘心慌忙喊:“可有酒?” 屋里人都愣住。 严未央觉得丢人,咬牙道:“都半夜了,你还要喝酒?” 刘心尴尬地笑道:“半夜了?那算了,明早再喝。” 一面跟着郭大有出去了。 吴氏就笑了,觉得这大夫和睦人,一点不见怪。 一时阮氏端了稀粥来,喂清哑吃。 清哑心里生出求生意志,便是再没胃口、再无力,也硬撑着把一碗稀粥喝了。 吴氏这才放心,不住抹眼泪。 因转头看见严未央,又向她千恩万谢,多亏了她找了大夫来,才救了清哑。 严未央忙解释说,大夫不是她找来的,是她表哥找来的。 “就是方少爷,拍得了你家设计图的那个。”她告诉清哑。 她知道清哑对方初没好感,想为他讨这个人情。 清哑听了沉默。 她真的很恨方初。 可是,救命之恩不能不谢。 “谢谢!”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很清晰。 严未央听了十分欢喜,忙又提起韩希夷,听她说了后如何连夜赶来等等,只没提谢吟月。 吴氏心里却难受无比——这算什么事? 仇人变恩人了,反倒要谢人家! 这一切难道不是他们做出来的? 要不是他们帮谢家夺去了江明辉,清哑能生这场病吗? 只是,这话面对严未央却不好说的。 毕竟她可是从头到尾与这件事无关,还帮了郭家。 这时,郭大有匆匆走进来。 “小妹,江明辉来了。你要不要见他?”他问。 大半夜的,江明辉怎会来了呢? 原来是江老大和江老二,本是老实的庄稼汉,思前想后,觉得这事不妥。兄弟两个凑一处分析商量。嘀咕来嘀咕去,最后总结:郭家没有对不起江家,清哑没有对不起江明辉,她千真万确是帮了江家的。就算郭江两家结不成亲家了,江家也不能见死不救。况且,他们也怕江明辉日后知道内情,生他们的气。 做下决定后,他们就去告诉江明辉清哑的事。(未完待续) ...r640 第92章 拒见(二更求粉红订阅) 锦屏拦住了他们,说姑爷已经睡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江老二赔笑说,他们有急事和弟弟说。 锦屏当然知道他们有什么急事,正是不想这件事被江明辉知道,哪里会去告诉他,更不会让他们进去告诉他。 她便道,夜深了,小姐和姑爷都睡了,不便打扰;一面用诧异地目光看他们,分明说“哪有大伯二伯晚上往弟媳妇屋里闯的?” 江老二就有些局促,脸也发烧。 江老大是个急性子,脾气也暴躁,才不管那么多呢,朝锦屏一瞪眼,道:“管他晚上白天,这是我家!我想找我弟弟说事怎么了?要你管!你过去!明辉!明辉!你起来!” 他一扒拉将锦屏攘到一旁,对着屋里就喊。 锦屏又羞又气,又无法跟这莽汉理论,忙进去告诉谢吟风。 那江老大也不会真的闯弟媳妇房间,他来硬的。 他对着江明辉的窗户大喊:“江明辉,清哑病了!病得快死了!你不去瞧?再不去,就见不着了。” 一连喊了许多遍,江家人一齐被惊醒。 谢吟风就算把江明辉耳朵塞住,也瞒不住这件事了。 江明辉昏昏沉沉中,听说清哑病得要死了,惊出一身冷汗,身上反轻松一大半。他爬下床,跌跌撞撞就往外跑。谢吟风拉他,被他一把搡开,“清哑,清哑!” 谢吟风醋海翻波,五内催伤。 她却顾不得伤心,急命锦屏去请公婆。 那锦屏却是最伶俐不过的,早叫小丫头去叫了。 江老爹和江大娘一齐出来,就见大儿子和二儿子正站在院子里,对江明辉说郭守业父子来找他的经过。 江明辉听说郭守业给爹娘下跪,顿时急疯了——若不是清哑真凶险,那样一个人,断不会给爹娘下跪的——喊一声“清哑”就往外跑。 江大娘和谢吟风等人一齐拦住他。 江明辉火气上来了,猛一挥手。 就听“哎哟”一声,谢吟风跌倒在地。 锦屏等几个丫鬟惊慌地上来相扶。 江明辉也吓一跳,忙蹲下身去问她可摔坏了。 江大娘想已经得罪郭家了,再把谢家得罪了,那可是两头不落好,落得跟张家张福田一个下场,因此骂江明辉道:“你个糊涂透顶的东西!为了那个哑巴,你还打起媳妇来了。人家好好的小姐,不知多金贵,不晓得多少人上门求,你以为想嫁你?要不是你昏了头,跑去抢了人家的绣球,她能嫁给你?你做梦呢!” 江明辉听了惭愧,流泪道:“求求你吟风!清哑不行了,我要去瞧她,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谢吟风见自己留住了他,心下稍安。 因蹙眉,仿佛很痛苦似的。 锦屏忙替她揉足踝,又说“我劲儿不够大。” 江明辉听了,忙接过手去揉了起来。 揉了一会,才好些。 谢吟风才对他道:“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呢。我是不想你冲撞了娘。娘也是担心你,才劝的。你别担心,我来好好跟娘说。咱们一块去看清哑,也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找个大夫什么的,先救人要紧。” 江明辉听了大为感激,道:“谢谢你吟风。” 谢吟风轻声道:“咱们是夫妻,谢什么。” 遂在锦屏等的搀扶下站起来,恳切地对江大娘道:“娘,让相公去吧。他和清哑定过亲的,清哑病了,要是他不闻不问的,人家会说他无情无义,对江家名声也不好。咱们自己人,晓得这事是件误会,是相公不留心接了绣球;外面不相干的人哪知道这些,说起来只会骂江家背信弃义,悔婚另娶。这可不是玩的,干系到江家的名声。所以,为了相公心安也好,为了江家也好,还是让他去郭家看看吧。” 江老爹点头道:“明辉媳妇这话说得对,是该去。” 他看着谢吟风暗暗点头,想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女就是不一样,这话有情有理,处处为男人为江家着想;跟她比,郭清哑眼光就浅了些,生怕好处给江家得了,自己吃亏。 江大娘见谢吟风开口说情,当然要卖她面子。 何况,她知道自己未必拦得住江明辉,不如顺水推舟。 因道:“去就去吧。咱们都去看看。” 她这是怕儿子吃亏,须得自己去镇守着,见机行事,防止郭家作怪;二来江明辉还病着,大半夜的出去,她担心他;三就是为了那一万五千两银子了,这可是先就说好的。 谢吟风正有此意,也说要去。 江明辉见这阵势,觉得不妥,然他心系清哑,也顾不上劝了,也不管她们,先在大哥二哥的陪同下,先往郭家去了。 郭家,得了消息的清哑沉默着,眼中泪光闪闪。 他来了,终于来了! 她梦里夜里盼着,不就是要见他吗? 可是,见了又能如何呢? 吴氏、阮氏和严未央一齐看着她。 好半天,她才无力摇头,清晰吐出三个字:“叫他走!” 爱得越深,痛得越深。离他远远的,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不然,她会在这情海中被淹没吞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要知道,这里可是允许男人纳妾的,给了他们许多便利。 可是,她不允许自己堕落! 郭大有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嗳!” 转身就冲出去了,仿佛很兴奋。 吴氏借着送碗的机会,去厨房命令蔡氏,“老大媳妇,江家人来了。你给我出去,咒他祖宗八代不得翻身!” 她已经知道江婆子要挟郭家的经过。 如今闺女没事了,她要是不出这一口气,白瞎了这些年的名声。 蔡氏听了振奋,答应一声,遂将手中活计让给阮氏,抓起一把菜刀就往前面冲去。 阮氏急忙追着喊“别真砍人!” 蔡氏大步走,一面道:“晓得!” 前院,从郭大有口中得知清哑决定的郭守业从门角抄起一根大棒子,杀气腾腾地走向院门口;郭大全、郭大有也面色不善地跟着去了。 闻声而来的韩希夷和刘心慌忙叫道:“老爹,不可!” 哪里挡得住! “滚!” 院门一开,郭守业一声爆喝,顿时就乱了。r1152 第93章 大恨(三更求粉红) 江明辉战战兢兢道:“郭大伯,我是来看清哑的。清哑怎么样了?” 郭守业冷笑道:“清哑可不敢让你看。你看一眼要一万五千两银子呢。你那老娘黑心烂肝的,还要逼清哑给你做妾呢。做梦!我郭家的闺女就是老死在娘家,也不会给你这个黑了心的小王八蛋做妾!” 江明辉眼前一黑,脑子嗡嗡响。 可是,他已顾不得究竟了。 郭守业这般,莫非清哑已经死了? 他冲上前去喊:“清哑呢?我要见清哑!我要见清哑!求求你们,让我见清哑……让我见见她……” 那脸上的泪不断滚落,浑不知所以。 郭大全还算理智,跨前一步拦住他,板脸道:“你走吧。” 江老大和江老二都傻眼,没想到郭家会这样。 他们也跟江明辉想的一样:莫非清哑已经死了? 郭大有见前面来了辆马车,江老爹等人都来了,遂提高声音叫道:“不要脸的东西!还说清哑会画稿子是跟你学的,卖画稿的钱要分你们一半。我呸!江家人真不要脸!说话像没长下巴一样,歪理一套一套的。也不想想,你总共见过清哑几回?怎么教的?你不是娶了谢家姑娘吗?谢姑娘不是织锦世家的人吗?如今你们天天在一块,你倒是教给她一个我瞧瞧。教会了,也画几幅稿子出来,卖几万银子给我瞧瞧!不要脸!靠我郭家闺女发财,过河就拆桥,还强逼人做妾,要钱要人。不要脸的东西!人在做,天在看!江家要遭天打雷劈的!江明辉,你说过,你要对不起清哑就不得好死!我等着看你,看你不得好死!看你不得好死!!!” 他胸中仇恨滔天,若不然,也不会如大嫂般骂人了。 想起去年冬日,在江面上,他和三弟撑着乌篷船送江明辉回乌油镇。那个少年用双手握住小妹的手,寒风凛冽,却挡不住他们炽烈的情感。那是眼前的少年吗? 若知有今日,他那时就把他丢进江里喂鱼! 江老爹和江大娘没想到一来就碰见郭家雷霆风暴,都呆住了。 郭大有骂得如此怨毒,听得江大娘瑟瑟发抖。 她强忍着哆嗦,扑过来喊:“谁想来!不是你们上门去求我们的?还跪着求,磕头哭着求……”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这茬郭守业怒发冲冠。 他盯着江老爹,咬牙道:“是我瞎了眼!瞎了眼呐!只当江家是个良善人家,才想跟你们结亲。谁晓得是一窝子狼心狗肺、黑心烂肝的东西!我儿子骂的好,你江家要遭报应的!老子等着看你江家报应: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恶毒的诅咒,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字字砸在江老爹心上。 他也跟儿子一样想:郭清哑肯定死了! 想起那个安静的小姑娘,帮江家画了许多画稿,他心思恍惚起来:两家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这时蔡氏冲出来了,挥舞着菜刀驱赶江家人,一面嘴里痛骂,完全没有章法,想起什么骂什么,什么恶毒骂什么,什么伤人骂什么。 骂得江家人狼狈后退。 谢吟风在马车里根本不敢露面。 她可是记得那天在谢家,蔡氏临走时骂她的话,若是在这嚷出来,说她有心勾引江明辉,故意引他去抛绣球现场,她也不用活了。 深夜的街头,这场吵闹让人听了惊心动魄。 街坊邻居都闻声而起,或在窗后,或在门前对外张望。 正乱着,韩希夷和刘心赶来,死命劝解。 韩希夷叫江家人赶紧走。 江明辉疯狂地叫喊“我要见清哑!清哑——” 韩希夷心中长叹,推他道:“郭姑娘没事了。你快走吧。” 江明辉一把抓住他,急切地问:“清哑真的没事了?” 韩希夷点头道:“没事了。这位刘大夫把她救醒了。” 江明辉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 江老大和江老二忙一把捞住弟弟。 刘心“咦”了一声,道:“看你这样子,对她用情很深哪,不像负心变心的样子。怎么就舍了郭姑娘、娶了谢二姑娘呢?” 这话恰恰在人声静下来的时候响起,被马车里的谢吟风听个正着。顿时,她如同被人打了个耳光,满脸作烧。心中更是酸楚不平:郭清哑,郭清哑,你好,你很好…… 蔡氏又痛骂起来,无非是江明辉是下流种子等等。 吴氏先在暗处看着,这时走出来喝住两个儿子和儿媳。 江大娘看得心惊胆战,不知这婆娘要说什么。 说实在的,尽管她嘴上不承认,其实她心里很忌惮吴氏。 自打两家定亲以来,她从没在她面前占过一丝上风。 “走!要不是有人上门要死要活地磕头求,八人大轿来抬我,我也不上这来。求了人,人来了,又跟疯狗一样咬人。他郭家就不干一件清头的事,专门无理搅三分。咱们走,管他闺女是死是活!” 她恨恨地说道,想要撤离。 蔡氏朝她挥舞菜刀,骂道:“不要脸的老娼妇!我爹是去求了。你不要脸,又要钱又要人,我爹不答应你,才回来了。这会子你一家子装模作样的撵来,莫不是不死心,舍不得那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有我小妹,想要她一辈子给你江家挣钱?黑心烂肝的老婆娘,死了也要下油锅的……” 江老爹见自己好心果然被人怀疑,不禁心灰意冷。 江大娘骂不过蔡氏,气得跳脚。 江老大发怒,辩解说他们是担心清哑才来的,不是为了钱。 吴氏全不管他们争吵,径直走到江明辉跟前。 她面上一派悲戚,不像郭守业等人含着怒气。 “明辉,你走吧。清哑没事了。先前是有些不好,她爹就急了,想叫你来见她最后一面。”她抹着眼角哽咽道,“亏得刘大夫有本事,把她救醒了。你放心去吧。回家好好跟谢姑娘过日子,别惹你母亲生气。先头你母亲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我也是当娘的人,我晓得她心思,她不是想要郭家银子,也不想清哑进门做妾。她就是不喜欢清哑,生怕清哑进了江家的门,又怕惹得你跟谢姑娘不和睦。这也是她当娘的一份苦心,你要体谅。这婆媳也要讲缘分的,你母亲和清哑不对眼,清哑再做多少,她也不会喜欢的。你就忘了清哑吧。” 江明辉一听可不是这样,心中悲苦万分。 为什么娘一定要让他不好过? 那可是他的亲娘啊!r1152 第94章 铩羽(四更求粉红) 江大娘听得目瞪口呆,想要辩解,又无从辩。 难道她要当着人说,她想要清哑给江家做妾? 那不是告诉人,她想要郭家的银子! 之前她还理直气壮,觉得是清哑偷学了江家的手艺,刚才听见郭大有骂“你倒是教给她一个我瞧瞧。教会了,也画几幅稿子出来,卖几万银子给我瞧瞧!”她心里便直打鼓,因她知道,没人能像清哑那样,看一看、问一问便画出画稿来。 韩希夷看着吴氏,目光奇异;又扫一眼郭守业等人,吴氏和江明辉说话的时候,他们都退在一旁站着,仿佛刚才闹事是在赌一口气,而不是真恨江家;尤其郭大全,居然又满脸和气了。 这家人看似粗俗,真不简单! 谢吟风在马车内听了吴氏的话,也暗叫厉害。 她正满腔醋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因掀开车帘,在锦屏搀扶下下了车,盈盈走过来。 韩希夷急忙拦住,低声喝道:“谢二姑娘,你做什么?还不走!” 他心想“你还嫌这不够乱,还下来?”口气便很不善,与他平日风度翩翩的举止颇不相符。 谢吟风微微一笑,道:“韩大哥放心,我不是来和他们争的。” 韩希夷皱眉,眼望着街道那头,心想赵管家去叫方初,怎么还不来? 谢吟风走到江明辉跟前,拉着他一起,给吴氏跪下,道:“清哑妹妹因为相公大病一场,便是铁石心肠。也不忍他们分离。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误会,晚辈也不是那不容人的女子,怎敢逼相公退亲另娶。还请伯父伯母看在他们情深义重的份上,开恩许清哑妹妹来江家,我们一块过日子。也免得相公为妹妹日夜牵肠挂肚。” 她总算意会到了谢吟月之前对她的失望。 把郭清哑弄进门做妾,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让江明辉得不到她从而牵肠挂肚要高明得多。 江大娘便看着吴氏冷笑:看你怎么下台! 吴氏理也不理谢吟风。当她不存在似的。 她对江明辉道:“你这娃。大娘最是知道你,心是实诚的。你说当日不是有心去抢绣球,别人不信。大娘是信的。现在娶也娶了,也别想那些了。就是那个送帖子给你的丫鬟,你要找出来。只要她在谢家,你就要把她找出来。不然。这辈子你空背个冤枉的名声。” 谢吟风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微颤。面上却一点不显。 这一微妙变化没逃过韩希夷的眼睛。 江明辉红着眼睛道:“我一直在找她。” 又道:“大娘,吟风她说的事……” 他实在舍不下清哑,又见吴氏一直对他很和善,谢吟风也主动跪下恳求。他自然心生奢望。 吴氏叹道:“你怎么忘了,我郭家最不喜欢坏人家的好事。张福田那会子和李红枣勾搭上了,我们就成全他们;这回你和谢姑娘勾搭上了。我们再难也要成全,夹在里边算什么事?这事别再提了。快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勾搭上了? 江明辉脸羞得紫涨。 郭大娘还是生气的。不然不会把他和张福田相提并论。 谢吟风本该觉得羞辱的,可她没在意,她被“张福田”和“李红枣”两个名字惊呆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转头招呼老头子和儿子们进去,“砰”一声把门关上了。韩希夷就被关在门外了,刘心脚快,撵进去了。 江明辉没能见到清哑,又被吴氏暗中拿话羞辱,又觉得自己在抢绣球一事上受了冤屈,又受家人欺瞒、反复坏其好事,绝望伤痛之下,病体不支,叫一声“清哑”,就瘫倒在地上。 江家人吓坏了,忙上前扶起他查看。 七手八脚的,众人将他弄上谢吟风的马车,回江竹斋去了。 一路上,谢吟风听见昏迷的江明辉喃喃自语“清哑,清哑!小妹……”心中咬牙“郭清哑,你好,你很好!”首次对清哑生出恨意。 之前,她对她不过是些小女儿的酸楚醋意罢了。 ※ 当韩希夷、严未央和方初在田湖边碰面后,已经是下半夜了。 三人并马,在柳堤上缓行,一面闲话。 说起前事,方初皱眉道:“这不仇恨又加深了?原来还以为能救郭姑娘,好歹能缓和些呢。谁想到这个结果!” 严未央嗤笑道:“谢二姑娘当天下女子都跟她一样呢。郭姑娘病得七死八活,醒来听说江明辉来了,坚决不见,着实令人敬佩。江家居然想纳她做小妾,真真可笑!” 韩希夷罕见地沉默,没搭话。 方初不悦道:“郭清哑对江明辉情深义重,为此差点丢了小命,这样坚持又是何苦来?” 严未央道:“你真不懂!” 方初道:“我不懂什么?” 严未央冷笑道:“若是谢大小姐此刻和另一个男人有染,你还会娶她?” 方初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严未央大声道:“我怎么胡说了?你们男人朝三暮四、背信弃义,还要女人一心一意跟随,真真是可笑之极!” 方初皱眉道:“江明辉的情况不同,他并未变心。” 严未央道:“那他当晚为什么不跟郭姑娘走?” 方初哑然——江明辉是想走,是他千方百计不让他走的,若不然,郭清哑也不会吐他一脸了! 这又转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了。 方初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韩希夷望着黑幕沉沉的湖面,轻声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露无觅处。” 方初和严未央听了沉默,唯有马蹄踏在草地上“得得”轻响。 ※ 昨晚的事如一场噩梦,第二天天放亮后,就忘却了。 只因大家有更重要的事情——织锦大会期待! 方初早早带着赵管事等人来到锦园门前。来了,眼睛在前后左右到处巡梭,期望发现一个陌生的身影,或一群陌生的人,好早些探知对方底细。 同他一样,其他人也来的格外早。 有条不紊的人流中,谢家马车到了。 方初忙迎上前去,先和谢明义、谢天良父子招呼。(未完待续) ps:粉红200加更送上。这两天书评区有些热,嬉笑怒骂都说明一点:你们在关注本书!所以,作者海纳百川,全盘接收!谢谢大家!这书上架九天了。九天来,原野的努力你们看见了,你们的支持原野也看见了。接下来,让我们继续共同努力!每天更八千字有些吃力,为了你们,更为了原野自己,我会坚持下去的!也请你们给予原野支持,如能设定自动订阅,原野感激不尽,算是督促原野加油的动力! ...r640 第95章 震惊 车帘掀开,锦绣先跳下来,跟着一个婆子飞快地送上绣凳,放在马车门前。锦绣伸手进车内,谢吟月搭着她的手,盈盈迈步下车。 方初叫道:“吟月。” 谢吟月抬眼看他,轻声问“如何?” 方初含笑点头,道:“无事。” 谢吟月就一笑而过,目光扫向周围 别人并不知他们说什么,锦绣却知道,姑娘是问那郭姑娘如何。听说无事,才放心。姑娘就是深谋远虑,像郭家那样的人家也不小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些市井小人比兔子厉害多了。 当下,众人簇拥着他二人进入锦园,往锦绣堂行去。 一路上,前来招呼攀交的人不计其数。 “锦绣五少东”绝不是浪得虚名。 谢吟月身为女子,丝毫不受轻视。相反,她因为毒辣的眼光和聪慧的灵气备受瞩目。她身后有谢、方两大家族支撑,在这个大会上,一言可决谢家未来,一言可动其他锦商的命运。 今日尤其不同,因为锦署衙门出现了独特的织锦。 在它的主人底细未明之前,众人难免推崇谢吟月,说不定她是第一个能参透那织锦的人。果真如此,谢家前景无限! 谢明义深知这点,维护在侄女身边,十分贴心。 昨日原以为无大事,他就没来;昨晚听说出现了独特的织锦,他今天便和儿子一齐来了,就为给侄女策应,应对各种情形。 除了谢吟月和方初,韩希夷等人也备受瞩目。 韩希夷所过之处,如春风吹拂,春意盎然。不管是老少男女,见了他都笑嘻嘻地招呼,且语气真诚亲热,仿佛和他至交一般。跟随家人来的年轻少女们,更是看着他痴痴移不开目光。其实,她们当中许多人就是冲着他来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卫昭就不同了,众人见了他,笑容都小心几分,生恐惹得他不快,给个冷眼冷面。他天生冷脸,还可承受;若是刻意丢一个冷眼过来,人可就受不住了。 严大姑娘火热的性子也很讨人喜欢,就是爱憎分明,不入她眼的人便自动退后,轻易不敢去奉承她。 “锦绣五少东”进去后,如沈亿三等豪富,也都一拨又一拨地进去了。 今日的锦绣堂,比昨日扰攘了许多。 一眼望去,各家廊亭内都增添了人手。 众人落座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前面天字一号。 那里,空空如也。 夏织造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不会坐等一介商贾。 巳时初,例会开始。 不过是些往年的老套数,就是评选也不见波澜,十大锦商献的东西难分轩轾、各有千秋。若一定要推出行首,当数谢家送上去的缂丝贵重难得。可是,缂丝这东西织起来耗时费力,等闲人用不起。 如此一来,结果不能定,交易也迟滞住了。 大家便心不在焉,期盼那织锦的主人快来。 夏织造十分恼火,狠狠地瞪了鲍长史一眼。 鲍长史暗自叫苦,也不知那汉子到底怎么一回事,竟然就这么没影了,若不是那半匹锦摆在那,还只当这是一场梦呢。 眼看就要到了午时,忽然一个衙差跑到第一条通道口,朝上大声报道:“天字一号郭少东到——”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嗓子有些打滑打飘。 顿时,上上下下的人都静了下来,一齐把眼睛盯着门口。 只是,有些廊亭视线受阻,看不见。 排在前面的“锦绣五少东”面朝北,是背对着门口的,自然也看不见,且他们要维持大家气度,不可能像人字号地字号里的人那样伸头探脑,只好强自镇定,等待那什么郭少东上前来。 等待的工夫,就听后面窃窃私议: “啊,原来是他们!” “怎么是他?” “是他们!” “怪不得!” “哎呀,原来是你呀!” …… 方初满腹狐疑,和韩希夷、谢吟月交换目光。 听这口气,竟然是大家认识的人? 究竟是谁? 没听见相熟的人里面有姓郭的呀? 他忽然心中一动,被一个念头惊呆了。 不等他深思推敲,也无需他深思推敲,一群人走过来,验证了他刚才的想法。 他霍然站起身,满面震惊—— 他早该想到的! 不自觉的,他看向谢吟月那边。 谢吟月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轻颤。 她满心都是深深的懊悔,说不出的悔恨震惊! 韩希夷笑容定住,好像特写。 卫昭还是冷冷的,不过面上多了些光辉,仿佛迎着阳光的白雪。 只有严未央,先是一愣,继而狂喜—— “清哑,是你!” 她喊了出来。 来的正是郭家一行。 郭守业父子三个,加上吴氏婆媳三个,簇拥在男装打扮的清哑身旁。他们何曾见过这大场面,虽然强自镇定,那脚步还是有些僵硬。只有清哑,静静地迈步,反比平常更显优雅。——这城里的路可比乡下平整多了。这情形落在众人眼里,此刻的他们不像一家人,正像管事和仆妇簇拥着少主人。 一行人在衙差引导下,先进官厅参拜夏织造等人。 鲍长史见了郭大全,欣喜地对夏织造道:“大人,就是他!” 因又向下叱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昨天没来,今天又迟了,当这织锦大会是儿戏不成?让大人和公公们久等,你该当何罪?” 郭大全忙叩头道:“小人该死!小的妹妹突然得了重病,差点没了,所以昨天没法来。好在昨晚救过来了,今天才撑着来了。请大人们恕罪。” 鲍长史听了将信将疑。 夏织造看着这群庄稼人,满心纳闷: 难道就是他们献上的织锦? 嗯,那个少年倒还有些少东的样子。 他旋即注意到不对:他妹妹生病关织锦大会什么事? “你妹妹?是谁?” 他皱眉问,目光却看向阮氏。 郭大全忙指清哑道:“这就是小人妹妹,郭清哑。” 夏织造神情错愕,“她是你妹妹?” 他还以为清哑是少年呢。 郭大全忙点头,将家人全都点数一遍。 郭守业这才插上话,端出一家之主的身份。 众人听了都面现异色:原以为是主仆,没想到居然是一家子。再看郭清哑,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果然大病初愈的样子。 夏织造则想:这一家人差别何其大! 不过,细看还是有些相像的。 “那织锦是谁织的?”他问出重点。r1152 第96章 不共(二更求粉红订阅) “是小人妹妹。”郭大全恭敬道。 清哑直视夏织造,目光清澈,并无拘谨害怕。 夏织造甚为惊异,微微颔首。 “是用什么机子织的?”这次他是看着清哑问的。 “是小人弟弟和妹妹改造的织机。” 又是郭大全回答,一边指向郭大有。 夏织造和内监们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他挥手示意郭家人起来,然后捻须沉思。 略沉吟后,他才问郭大全——经过刚才对答后,他以为,郭家虽奉郭清哑为少东,郭守业又是一家之主,但主掌人事的却是长子——“你们献上来的织锦很好,乃本次织锦大会头等织料。只是,织锦大会自有规矩。本官问你,你们来此意欲何为?” 他想先摸清他们的底细和意图。 “意欲何为”四字让郭大全有些懵,竟不知如何接。 他忙看向清哑。 清哑道:“转让,合作,签约。” 郭大全面色一振,立即躬身道:“大人,小的们是庄稼汉,从来只会种地,没做过生意。小的妹妹织出了这锦,送了来这里,多亏了大人们体恤百姓,不嫌弃我们没见识,还给了天字号的官帖,小人全家都感激不尽。大人体恤爱护百姓,小的不能没眼色,要是叫我们帮皇宫里织锦,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就能织出几十匹。那不是耽误事么,还辜负了大人和皇上的心意。所以,小人想把这织锦和织机让出去。小人就不给大人添乱了。” 夏织造双目迸出强烈光彩,疾声问:“当真?” 鲍长史等人也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郭大全,好像盯着异宝。 郭大全赔笑道:“哎哟大人,小人几个胆子,敢在这唬弄大人?不过大人,要是这法子使得,能不能让小人自己跟锦商们说?不怕大人笑话,小人还有点小小的要求。” 夏织造笑道:“这是自然!岂能让你等白白献出织锦和织机。况这也是织锦大会的规矩:你若让出这织锦和织机,当由你和他们互相磋商,商定后交易。” 他很喜欢这汉子,说话实在,没有弯弯绕。 郭大全喜形于色,又谦卑地说道:“那小人就当着大人们的面说了,也好请大人们做个见证。还有,小人一家是乡下来的,见识浅,要是有什么说得不对,大人也好教训小人,当面改过。省得让人说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 这话更合夏织造心意,越发看他顺眼,遂和颜悦色道:“好,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要求合理,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郭大全又施了一礼,才转过身去,看向郭守业。 郭守业遂一挺胸膛,带头走向官厅外,站在台阶上。 郭大全、郭大有一左一右护持着清哑,也走了过去。 他父子隐隐将清哑簇拥在中间,面对下面无数锦商。 清哑尚未病愈,苍白的面色衬得她眼睛格外深黑。 她穿一身黑白锦袍、系黑腰带:锦袍乃是黑色打底,胸口处织着一丛白玫瑰;那丛花又以白色为底色,花茎和花叶都织成黑色,只花朵儿是白色。黑白二色搭配,简约出尘,在这锦绣争辉的会场中显得格外突出,还带着一种静穆和哀伤。 她头上挽着男子发髻,只插了一根木簪。 修长的脖颈,在这身黑白的衬托下,像天鹅一样优雅。 下面人就见那个男装打扮的少女,如鹤立鸡群般静静地站在父兄身前,没有谢吟月的气势,却也没有一般村姑的腼腆局促;不像严未央火热直爽,也不似卫昭的冰冷。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简约的黑白,凝练出萧瑟的寒意,让人感觉夏日的流火忽然没那么炽烈了。 方初看着她那身袍服,心里又冒出个念头: 她在祭奠逝去的爱情! 清哑扫视了整个会场一圈,转脸对大哥点点头。 郭大全便低声对郭守业道:“爹,我说了!”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该郭守业这个一家之主打头主事的。刚才在官厅,因鲍长史先问的郭大全,他不得不回话;现在对着众锦商,他就算被老爹委以重任,场面上也要先请示一番,以示尊重。 郭守业半眯着眼盯着下面的谢明义,重重吐出一个字“说!” 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派哪个儿子或儿媳出头说话。 郭大全便昂起头,脸上立即漾起一贯和气的笑容。 然他到底只是个庄稼汉,面对锦绣堂六条回廊下伸出来的人头,有那么一瞬,他心神恍惚,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更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各位老爷少爷们,我是郭大全。托官老爷们的福,运气好,前儿在拍卖的时候认得了许多人。我都记得你们的。也不晓得有没有人记得我……” 认得众人与官老爷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没有人嘲笑他溜须拍马,都紧盯着他。 沈亿三大声笑道:“大侄子,前儿不是说了,改天咱们去喝酒么。我还记着这事呢,怎能忘了你。” 郭大全顿时高兴极了,忙道:“沈老爷你好呀……” 郭守业见儿子有些飘,轻咳了一声。 郭大全凛然,当即收回心神,话锋一转,“……才刚大家都瞧见了,我们家送来的织锦。才刚我们对官老爷说了,我们是乡下种地的,没那么大的家业,也没那么多人做这织锦生意。我们就想把这织锦和织机让出去……” 下面一阵骚动,有人高声问“拍卖?” 郭大全急忙提高声音道:“不是拍卖,这个不要钱的。这回我们不像先前卖竹丝画那样拍卖,我们就是把这织锦和织机让出去,有两个条件……” 这下,下面骚动声更大了。 沈亿三问:“大侄子有什么条件?”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息收声,望着郭大全。 别说是后面地字号和人字号廊亭里的人了,就连前面十大锦商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官厅台阶上那一家。韩希夷轻摇折扇的手动作有些僵硬,脸上笑容好一会没波动了;卫昭凝神之际,面色更冷了;严未央两眼火热——不管什么条件,她今天一定要拿下郭家的织锦技术和织机图纸! 只有方初,紧闭嘴唇,唇线刚硬。 他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被他硬生生压制,只待郭大全说出那条件,便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凝神蓄势之隙,眼角余光瞥向隔壁。 隔壁,谢吟月也是一样肃然。r1152 第97章 戴天(三更求粉红订阅) “……前儿拍卖的时候,大家都听说了,谢家抢了我郭家的女婿,我们跟谢家不共戴天……” “住口!你敢污蔑谢家?” 郭大全才开了个头,就被谢明义愤怒喝断。 谢吟月也站起身,俏脸含霜。 郭大全笑着止住话头不说,却也不慌张。 他今天是大爷,他有什么可慌张的? 果然,夏织造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皱眉道:“你先说,说完了本官再做公论。”又朝谢明义警告道:“谢明义,你且不要打断他。” 谢明义气得眼前金星乱冒。 他做梦也没想到,原以为小小的一户庄稼人,一再给谢家打击,如今更是威胁到谢家的生意命脉。 他不敢转头看谢吟月。 郭大全朝他挑眉,笑道:“谢二老爷别生气,原是我说话急了。事情是这样子的……” “你到底是要说织锦和织机的事,还是污蔑谢家?” 谢吟月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打断郭大全的话。 她指责他不说正事,不算违抗夏织造。 郭家的意图她看清了,织锦不让给谢家没关系,可不能由他们在此攀诬谢家,那谢家的名声就完了。 “都说。两者相关。没有污蔑,是事实。” 清哑不等郭大有回答,立即回道。 她眼中比之前多了份坚持和倔强。 郭大全笑道:“谢姑娘别生气,是我说急了。事情是这样子的:郭家的女婿江明辉刚刚好在谢二姑娘抛绣球那天去谢家送货,被谢二姑娘的绣球砸中了,谢大小姐说这是天赐的姻缘,是天意,所以江明辉被谢家拉去拜了堂。等我们一家子来了,谢家跟我们说,他们的女儿先拜的堂,先进门为大,他女儿是正妻,我小妹只能做妾。我们觉得理亏呀,不敢争,就主动退了亲。有了这回事,我们的织锦和织机当然就不能让给谢家了。我们虽是庄稼人,也不是没脸没皮的,连点骨气都没有。所以我们来之前特地定了个条件:不管什么人得了我郭家这个东西,都要发重誓,不能变着法儿的悄悄转给谢家。大家伙说,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锦绣堂一片死寂,唯有东北角大榆树上夏蝉一声接一声嘶鸣。 沉默,意味着默认。 不过是给谢家脸面,不便出言羞辱罢了。 谢吟月喉头发甜,觉得外面阳光真是刺目。 吃一堑,长一智,郭大全比之前更狡猾了。 若是他指责谢家强夺郭家女婿,她还能以谢吟风的闺誉为由尽力一辩。辩驳过程中,正可以混淆视听,将谢家的委屈无奈展示。 然他只说出事实,还说郭家自觉理亏,所以才主动退亲。 可今天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谁不是满腹机谋、心窍玲珑! 谢家把人家定过亲的女婿拉去拜堂,还说先进门为大,让人家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做妾,她谢大小姐更说这是天赐的姻缘,落在这些人耳中,就是赤裸裸的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今日,光辉了三年的皓月要沉落了吗? 方初察觉谢吟月的异样,心中着急。 他看着台阶上安静的“少年”,恨不能挟恩图报,求她放过谢家。不,是放过吟月。不是吗,昨晚要不是他找了刘心去替她诊治,她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可是,他张不开口。 郭家没有限制方家和韩家,已经是在报昨晚的恩情了。 虽然他明知这是郭家策略:敞开对所有人,专门针对谢家! 但他身为方家少东,偏偏无法忽视这恩情、这手段。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谢家抢了郭家的女婿,先是他和谢吟月在拍卖会上受辱,江竹斋生意受挫,接着,谢家又在织锦大会上遭遇重击;而他,昨晚不过一念不忍,请了刘心去看郭清哑,便逃过这一劫,否则,只怕今日方家也是同样下场。 郭大全见大家不出声,心下畅快不已。 他接着高声道:“第二个条件:谁要是得了我们家的织锦和织机,我郭家想借他家的路子卖棉布。我们家虽然织锦不行,织布还行。我也想争口气,挣几个钱,买几亩田,孝顺爹娘,给儿女置些家当。所以,我们就想办个织布的作坊。可我们底子薄,又没什么经验,这不就想跟人合伙么。大家别担心,我们家的棉布织的也很好的。也不要你们出高价,就按市卖价来。” 说着转向蔡氏妯娌,“拿一匹花布出来给大伙瞧瞧。” 蔡氏和阮氏急忙从包袱里抖出一匹棉布,展开扯直给大家看。 大家一看,鲜艳的花色,比寻常棉布不知靓丽多少。 还没来得及惊叹,郭大全又说话了:“也别担心我们家从此就赖上你们了。我们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不会一辈子都靠别人卖布的。我们就让卖一年。从今年到明年这一年工夫里,我郭家织出多少棉布,他就帮卖多少。” “三万匹!”他话音刚落,严未央霍然站起,高声报数,“三万匹内,你郭家织的棉布我严家包了。” “五万匹!”卫昭紧随其后。 “哎呀,我也不是只帮卖三万匹,”严未央发觉失言,不禁跺脚道,“我想你们头一年开张,顶多就能织出三万匹。其实你们有多少,我严家就能卖多少。” 这不是她狂,严家确实有这个实力。 再者,郭家说得很清楚:按市卖价来。 这样的棉布,拿去市场上还愁卖不出去吗? 不但不愁,还能为家里赚上一大笔呢。 他俩能想得到这点,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得到。 沈亿三哈哈大笑,对郭守业道:“郭老弟,这样的棉布你有多少我沈家一把兜了。” 见此情形,严未央更急得跺脚。 墨玉忙拉住自家姑娘提醒道:“姑娘,跟郭姑娘说!” 严未央如梦初醒,忙对清哑喊道:“清哑,你一定要让给我!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严家都答应。再说,咱俩这么好,你要是撇下我,我可不依!” 她干脆撒赖起来。 她有资本撒赖。 只因在场的人中,她与清哑关系最亲密。r1152 第98章 官商(四更求粉红订阅) 这都源于昨晚——不,源于前天! 话说这日,霞照恶霸谢天良纵奴行凶、欺压良善,可巧被她看见,抱打不平;然后引出一场空前绝后的拍卖;再然后她结交了农家女郭清哑,又阴差阳错巧合下救了她性命;最后为严家带来了这么一次绝妙的商机! 谁有她这么好的运气? 她这就叫做“命运两济”! 像谢吟月,虽然天纵奇才,却时运不济。 清哑听见她的声音,转脸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严未央大喜,知道事成了。 韩希夷和方初对视,震惊又忧虑。 郭家一不拍卖,二不苛求,给出这样优厚的条件,谁不抢着答应? 答应了,就意味着要发重誓。 一家两家还好,若是都这样,那谢家…… 想想那结果,两人都觉得骇然。 谢吟月却朝方初看过来,微微点头。 这是让他去争取。 眼前情势下,由不得他不争取。 方家也绝不会允许他为了谢吟月放弃这绝好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便是不争取,丝毫于事无补。 方初头一回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法站到她前面,无法为她阻挡来自郭清哑的回击,这比郭清哑那晚大口啐他还要令他难受,因为一切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韩希夷心中也早有了决定。 他悠闲地摇着折扇,笑问郭大全:“郭大哥,咱们都想要,你倒是选谁好呢?你那条件容易的很,都不算条件——那么好的棉布,还愁卖?谁不想一把兜了呢。” 他暗自庆幸昨晚去了郭家,眼下才能用这口气跟郭家兄弟说话。 至于郭清哑,他还是少惹她为妙,省得又遭她冷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郭大全。 方初和韩希夷等人却紧盯着郭清哑。 郭大全正要说话,身后夏织造开口了。 “刚才本官同几位公公商定了:此织锦列为贡品。既为贡品,等闲人不得染指,需由十大锦商织造。”说到这,他目光转向郭守业,“谢家位列十大锦商之首,你们真要撇开他?刚才的事本官都听见了。依本官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本官做个中人,替你们双方排解如何?” 谢家人大喜过望。 谢明义激动万分。 他看向郭守业等人,心里冷笑:郭家不过一介农户罢了,怎比得上谢家根深叶茂,与官场盘根错节。你便不乐意,今日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不然还能驳回织造官的面子?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做恭敬状,一副全凭夏织造做主的模样。 然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却没能瞒过一直盯着他的郭守业。 郭守业面皮扯了扯,垂眸不语。 这种事,当然交给大儿子处置。 还有,清哑说怎办就怎办。 清哑要说不行,哼,就是把郭家全杀了,他也不能答应! 谢吟月眼中也迸出一抹亮彩和希冀。 方初豁然开朗,看着清哑的目光倏然坚定。 他疾步走出廊亭,来到阶前,朝清哑恳切道:“这件事在下深有过失。在下这几日辗转难安、愧疚不已。现当着天下锦商和锦署衙门各位大人,给姑娘和郭老伯、郭大哥赔礼,望姑娘能给在下一个改过的机会。如若能成,不论什么要求,只要我方家能办到的,绝不推辞!不但如此,在下还代谢家也作此承诺!” 说完,长揖不起。 谢吟月眼眶一热,眼前雾气蒙蒙。 她也走出廊亭,和方初并肩站在一处。 这就等于认可了方初的话:谢家也向郭清哑赔罪,承诺赔偿。 他们是同样的人,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势下做最有利抉择。 谢明义被方初的举动弄呆了,见谢吟月也要过去,看情形也要给郭家赔礼,顿时气急——谢家如何丢得起这个脸面?因伸手想拉住她。一把没拉住,人早走了。 韩希夷见状,微微摇头,不知是笑还是叹。 跟着他也走过去,对郭大有道:“在下也算一份。若郭家肯揭过此一节,但有差遣,韩家也绝不推辞!” 说完,同样长揖到底。 跟着,又有那晚在醉仙楼和他们同吃酒的两位少年,分别是刘家和曾家的少东,走过来说了同样的话。 谢吟月,如皓月当空,名声由此可见一斑。 卫昭没有动,却看着他们目露讥讽。 严未央也没动,还气得直撅嘴。 所有人都盯着前方,看清哑如何决定。 谢吟月想自己要表示诚意和歉意,刚想开口,清哑却开口了。 很平静的语气,也很简洁,“我宁可毁了它!” 这些人都向郭家赔罪、许诺,夏织造更是居中调解,看似给郭家脸面,实则官商勾结,公然欺压小民,是可忍孰不可忍!休想她屈服! 方初浑身一震,满脸通红—— 这无异于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功力堪比那晚的大口啐面。 韩希夷同样难堪。 然他却没有气馁和退缩。 他正色对郭大有——他觉得清哑难说话,还是跟他哥哥说比较容易——道:“郭二哥,小弟知道郭家咽不下这口气。但凡这事能转圜,我等绝不袖手旁观。既然事已至此,何不各退一步呢?何苦弄得两败俱伤!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对郭家也有好处。郭家好了,郭姑娘未必就不能再寻一门好亲事。须知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眼前就有一个呢,比江明辉强十倍! 他自信这番话合理且诚恳,而且他也真是为郭家担忧,不想他们得罪谢家,所以才出这个头,替双方转圜,因此希望郭大有能体会他一番好意。——郭家今天的决定非同小可,后果难料! 郭大有淡声问道:“要是你妹妹被人抢了夫婿,你不但不怪,还会上门送礼贺喜,还要忍气吞声地巴结他?这事你做得出,我可做不出来!” 韩希夷哑然,看着他叹了口气—— 郭家知道谢家根基到底有多厚吗? 方初对着别人的时候,便没理也不输气势。 他看向郭大有,冷酷又犀利地指出:“郭二哥难道不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吗?所以郭家才要趁此机会壮大起来,才不枉这次教训。” 这话不仅说给郭大有听,也是说给清哑听。 他相信,清哑能领会他的苦心和担忧。 话音才落,清哑霍然看向他。 他也看过去,目光很坦然,因为他陈述的是实情。 这就是世道! 这就是人心!r1152 第99章 硬抗 清哑愤怒了,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凝。 看在方初眼里,虽不凌厉却固执、坚持,分明在向他挑衅:“那你就来吞我好了。我斗不过你,噎也要噎死你!” 方初果然被噎到了,猛咳了两声。 他真是心悸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每当他面对她的时候,竟不用她开口,他自个就跟自个较量上了,好像自己跟自己辩驳,然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这怎们能占上风? 竭力忍住心中翻滚的巨浪,他坚持与她对峙。 虽然目光没有退让,额头却渗出一层汗来。 “天太热了!”他想。 清哑依然静静地站着。 这么近的距离,他清楚地看到她瘦尖的下巴、深陷的眼窝、苍白的面色,因痛失爱人的锥心痛苦、被逼退亲带来的羞辱,凡此种种痕迹,清晰地留在她脸上。这些痕迹都带着嘲讽问他,遭遇这么多,如何一笑泯恩仇?况且郭家也没逼谢家做什么,就是不想把自己的东西让给他们而已。 正看着、想着,忽然她对他微微一笑。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这太不合常理,所以他觉得没好事。 果然,清哑看着他认真问道:“你真心赔罪?” 方初虽然觉得情形有些不对,还是立即答道:“当然!” 清哑道:“你跟她解除婚约,我就让步。” 她说着,扫了他身边谢吟月一眼。 方初脸迅速涨红,“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八个字兜头砸过来,他便不甘地闭上了嘴。 韩希夷看看灰头土脸的好友,不自觉往旁闪了闪身子。 他不跟郭清哑对面,是多么的明智! 若刚才不是跟郭大有说话,而是跟她说的,还不定会怎么样呢。她话不多,却总能叫人听了难受。 谢吟月看着清哑,实在很不理解她:这样坚持又有何益? 郭家既奉她为少东,显然是想在生意场上闯出一番成就来。既如此,就该能屈能伸。卖个人情给方家和谢家,单凭方初韩希夷等人刚才承诺的,加上她谢吟月,郭家将来必定获益匪浅。像韩希夷说的,等郭家成了气候,她未必不能嫁个比江明辉更好的夫婿。何苦坚持,得罪方谢两家不说,还驳了夏织造的情面。 她这样想,并非仗势欺人,实在是方初刚才说得至理名言 别说眼前事了,就算是为了家族将女儿嫁给不中意的人家,或者送给官宦人家做妾,他们这些世家谁没做过?还不是一样要忍气吞声! 郭家如此刚烈,将来如何在生意场上立足? 郭清哑又如何担当少东重任? 她不是郭清哑,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因此,她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固然有道理,然姑娘明知我二人定有婚约,却刻意为难,又不为什么缘故,于己又没有半点益处,就要我们解除婚约,岂是君子所为?我谢家前日虽有所得罪,却不是有心的,乃事出无奈;你我到场时,他们已经拜过堂了,回天无力,否则吟月绝不会纵容此事!而且弄到这步田地,也不能全赖在我谢家头上。姑娘心里明白的很:那江家二老对郭家早有成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因赶上了谢家抛绣球的契机,才引发退亲事端。若不然,江家坚持不让,我谢家又有什么办法能拆散你们?” 方初侧首看向她,微微点头。 这话诚恳! 清哑只扫了谢吟月一眼,就晃过去了。 方初见了又替她想道:“自欺欺人就罢了,还说出来欺骗别人。当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人聪明。真是可笑!” 念头一起,不禁又惊又怕,脸色就很难看。 韩希夷只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难堪,忍笑撇脸。 谢吟月不明白清哑的意思,只当她对答不出来。 清哑当然不是答不上来,她只是不想答而已;二是站了这么久,她身体根本就没痊愈,已经支持不住了;三是见识到这人世间的是非险恶,都是她以往从未经历过的,心中不喜,胸口恶烦。 她心中念着“弱肉强食”四字,愈发胸闷。 刚觉不好,眼前一黑,一头朝前栽下去。 郭大有正瞪着韩希夷和方初,根本没防备,及至发觉,惊叫起来。 郭大全正和郭守业看着谢明义呢,他跑进官厅去了。 眼看清哑就要摔个满脸开花,站在阶下的韩希夷和方初同时抢步上前。韩希夷被冲得倒退两步,方初则被压得直接跪地,膝盖也擦破了,好歹抱住了她。 触手绵软的身子,根本扶不起,直往下沉坠。 沉坠的身体,抱起来后却感觉轻飘飘的,瘦的没剩几斤了。 他又惊又忧,又怕又窘,跟烫了手似的,想要把她扔了。 可是,慌乱间却找不到人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他便大喊“吟月!” 韩希夷也觉不妥,忙上前来要接过清哑。 他也是昏了头,居然忘了一件事:方初固然定了亲该避嫌,可他也是个男人,方初身上有的他一件不少,就算没定亲也同样要避嫌。 方初倒还记着这点,所以没让他接过去。 他想郭清哑被自己抱了就够倒霉的了,再被韩希夷抱一下,更不堪了,因此不让他碰,想等谢吟月来接手。 谢吟月被这变故惊呆了,听见他叫才急步奔过来。 与此同时,郭大有已冲下来了,一把从方初手上将妹子夺过去,抱在怀里大声喊“清哑!清哑!”声音惊慌又害怕,还带着哭腔。 郭守业、郭大全、吴氏等人一齐涌过来,哭喊连天。 “你们逼她!你们逼死我闺女,我跟你们拼了!” 吴氏放声大哭大骂,看谢吟月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 在她心里,谢家的女儿都不是好货。 如弱柳扶风的谢吟风看上去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不正经女子,所以勾引得江明辉退了亲。眼前的谢吟月虽然一派端庄,她却觉得她更可怕。她只见过她三次,分别是在谢家别院、郭家的拍卖会上,还有就是眼前的织锦大会。每次见她,也不见她多话,就能驱动诸如方初、韩希夷等众多少年自动为她出头,舍命一样挡在她前面。这样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还不晓得对那些少年使了什么手段呢!r1152 第100章 打擂(二更求粉红订阅) 她的目光太过怨毒和轻贱,方初急忙将谢吟月拉到自己身后遮住。 这农妇骂人的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若是今儿当着这些人骂吟月一通,那她也不用活了。 “大娘,我们不是逼郭姑娘。”他肃然辨道。 “不是!这还不是逼她?我家的东西,就是一根针、一根线,也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想送给哪个就送给哪个,凭什么你们要我闺女送给谢家?凭什么——” 她嘶声喊着,用力捶地。 方初等人一齐哑然,又苦笑。 这时阮氏开口了。 之前她见了这大场面,心里未免发憷,到底她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所以言行格外谨慎;后来夏织造发了那番话,他是个当官的,她一辈子也没见过官,更发憷了,心中就有不平也不敢开口;眼下不同了:清哑昏迷,生死不知,全家乱成一团,她还顾忌什么? 她对着锦绣堂高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一心巴望到城里来见见世面。今儿可算是见着了:这天底下没人能大过皇帝去,可皇帝还要立个规矩法度呢,谁要是违了法,他就砍谁的头;怎么我瞧着,谢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难道他比皇帝老子还大?” 锦绣堂内嗡一声,如同炸了窝的蜜蜂一般。 韩希夷和方初已见识过蔡氏的能耐了,只当郭家这个媳妇是平常的,谁知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不禁齐齐变色。 这个郭家!! 谢吟月厉声道:“休得胡说!不过是织造大人想要替我们两家排解纠纷,他也是好意。” 言下之意,郭家是在指责织造大人了。 郭家父子见清哑昏迷不醒,看她的目光仇恨深重。 严未央也赶了过来,急喊“快,叫大夫!” 一面对谢吟月笑道:“谢姑娘,你是说织造大人在威逼郭家?这可不对了,织造大人本是好意想替你们排解,不过大人可没许你这么逼郭姑娘。把人给逼晕倒了,还说是织造大人的意思,大人可不冤枉?!” 谢吟月冷冷地看着她,道:“严姑娘,谢家哪儿得罪你了?还是谢吟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如此构陷我?” 方初也低喝道:“未央!” 声音里说不出的恼怒。 严未央狠狠瞪了他一眼,也道:“你干的好事!” 韩希夷早回身吩咐随从,“去,找大夫来!” 随从急忙奔出去了。 正乱着,有人递过一粒雪白的药丸,“给她吃了。” 众人一看,是卫昭,冷冷清清的眼,冷冷清清的话。 郭家人犹豫,不知该不该接,更不敢随便给清哑吃。 严未央却一把拿了过去,一面道:“这药好,吃了能醒神。”一面就塞进清哑口中。 吴氏还是信赖她的,就没阻止,只眼巴巴地盯着清哑。 果然,含了药丸的清哑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众人皆松了口气,吴氏也放下心来,抱着闺女不停流泪。 严未央就劝道:“大娘,先把郭妹妹扶进亭去吧。亭子里有冰,凉快些。” 吴氏忙亲自抱起闺女,向天字一号廊亭走去。 那郭守业见闺女醒了,也不问她怎样,却向上跑进官厅去了。 他是去对付谢明义的。 先前谢明义见方初等人都去给郭家道歉、恳求,郭家还不领情,气得发抖,在心里恨恨地骂:“这该死的泥腿子!该死的村姑!竟敢这样羞辱谢家和方家,真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心里这样想,眼中就露出怨毒的光芒。 忽然,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忙抬眼—— 只见郭守业盯着他,两眼同样闪烁着刻骨的仇恨和怨毒,比他更甚。看得他心底发寒,又发怒:“好,好!你既然硬拿鸡蛋往石头上碰,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他便疾步走出廊亭,进了官厅,在夏织造面前跪下了。 “大人还是不要费心了。总是我谢家处事不当,招致郭家仇恨。郭家恨不得杀我全家,是不会听大人劝合的。小人一介商贾,丢些脸面没什么;大人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当着这些人被人驳回,实在有损官威。为了谢家如此,小人于心何忍!”他满心满脸都是羞愧。 正说着,外面清哑就晕倒了,乱哄哄的一片。 夏织造笑得很淡,皱眉道:“起来说话。” 他也没想到清哑会说出那样的话。 更没想到的是,郭家父子并未反对。 他先前以为郭家是长子主事,后来发现不对,一切都是郭守业在暗中操持;现在发现还是不对,郭家最终还是听这个郭清哑的,她真正是郭家少东! 谢明义又叹息一声,把郭家大闹谢家的事捡些说了。 这便扯出清哑已经退过一次亲的事,又说江家如何不喜这个儿媳,就是郭家人太难缠,所以早有悔婚的意思,谢家实在冤枉等等。 正说得起劲,郭守业就进来了。 他朝上跪下,先磕了个头,然后哭道:“大人,因为退亲的事,我闺女大病了一场,差点送了小命。这还没好呢,刚才又晕倒了。我们不敢怨恨谢家,也没把谢家当仇人,不然也不能主动退亲成全了。可是大人,不记恨是一回事,要是叫我们把织锦让给谢家,这织锦是我闺女弄出来的,叫她心里脸上怎么过得去?要是逼紧了,只怕她熬不过这个坎儿呀!她要是没了,郭家拿什么给人?我们可什么也不懂……呜呜……我的闺女……你好命苦啊……退了亲,又这样……” 他一个大男人,在堂上大声嚎哭起来。 跟着,郭大全也过来跪下,也无声流泪。 堂上堂下,闻者莫不落泪。 谢明义看得发狠,暗骂“狡诈的郭泥腿!” 夏织造听郭守业说得恳切,动了恻隐之心;又听见下面谢吟月和严未央打机锋,心里不安,恐怕真逼死了郭清哑,好事变坏事,那时不但自己失去这功劳,反要落个不是,还要被其他锦商怨恨。 他便忙顺势下坡道:“是本官疏忽了。你且起来,容本官想想……” “还想什么!” 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一个红衣太监从后堂转了出来。 众人纷纷起来,躬身道:“佟公公!” 谢明义面色就难看起来。 阶下,谢吟月心儿也猛一沉。r1152 第101章 月落(1)(三更求粉红订阅) 任何人都无法面面俱到。 这佟公公和他背后的势力就是谢家遮不住的那片天。 以往每每生事,皆被她巧妙避过,好歹维持平衡。 眼下这节骨眼上他来了,谢家恐怕要糟。 她提起十二分精神,也走进官厅内。 佟公公落座后,对谢明义冷笑道:“抛绣球招亲,绣球砸中谁就是谁,我大靖什么时候有这一条律法了?都要这样,那有妇之夫碰见此事,还不得休妻!” 谢吟月恰好到了,忙恭敬回道:“回公公的话,谢家没敢逼江家退亲。原是想二女共事一夫的,没成想郭姑娘性情刚烈,不肯委曲求全,便主动和江家退亲了。我谢家也莫可奈何。” 佟公公看着她,满眼都是嘲讽:“谢少东,这话哄别人成,哄咱家可不成!谢家什么人家?郭家又什么样的?说是二女共事一夫,可说明白了谢家女做妾了?我怎么听说你们要郭家女做妾呀!还是你们虽未逼人退亲,却打着软刀子杀人的主意,想着等事情过了,两女都进了门,凭谢家的家世和手段,日后郭家女在江家还有日子吗?” 谢吟月垂首无语,不再辩解。 不是她无话可辨,而是对着佟公公无法辨。 所谓情势翻转,便像眼前这样。 之前,就算谢家没理,她也能辨上一辩;眼下,她即便说得再合理,佟公公也不会放过谢家的——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岂能错过! 座上另两个太监和宫嬷眼神闪烁,却都没吭声。 他们刚才可是帮谢家说话的。所以夏织造才对郭守业说,要替双方转圜。然此一时、彼一时,眼下郭家宁死不从、夏织造怕担后果、佟公公落井下石,他们若是再插嘴,那不是引火烧身! 见此情形,佟公公很满意,道:“谢家不过小小的锦商。就敢这样仗势欺人。那要是当了官,还不知怎样鱼肉百姓呢。这样的人家,怎配做皇商!便是郭家肯相让。皇上也不能容你们!” 谢吟月微抿的嘴弯成一个弧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人比她用的好。 佟公公斥责了他叔侄一顿,又转向夏织造道:“夏大人。这皇商十个也好,九个也好。上头也没定数,单凭能力。这谢家是不成了!大人,可别逼死了郭清哑,御史知晓此事。奏上一本,你我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夏织造忙道:“公公所言甚是。就依公公。” 他身为织造长官,与众锦商利益牵连是难免的。能帮着说句话的时候,他从不吝啬。但是,若危及他的官位和利益,那万万不成。他与谢家又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犯不着这样为他。 横竖大靖不止一个锦商,走了谢家,还有九大世家。 再不济,下面还有二流、三流的锦商呢。 所以说,英武帝造就的这局面就是妙—— 没有人能一家独大,阿猫阿狗也不能依仗权贵亲戚随便插手进来。 夏织造和佟公公三言两语便捋了谢家皇商资格,又对谢吟月歉意道:“谢姑娘,郭家坚持不让,本官爱莫能助。” 谢吟月微笑道:“民女谢大人。是谢家处事不当,才有今日结果,辜负了大人期望。” 夏织造仔细看她,见她脸上并无怨愤之色,很满意地点头。 又鼓励了她几句,方才挥手示意他们叔侄退下。 然佟公公却抬手道:“慢着!江家和郭家定亲在先,谢家无故夺人夫婿,这事可不能算了。我等虽然不是霞照父母官,却也不能不管,就把这事交给县衙周大人审理吧。郭家的,你们写个状子递上去,县尊大人自然替你们做主,帮你们讨回女婿。” 夏织造愕然,愣了会,点头笑道:“很是,很是。” 谢明义顿时面如死灰。 郭守业却碰头哭道:“谢大人!我郭家不想要这个女婿了。” 佟公公纳闷道:“这是为何?” 郭大全黯然道:“昨天小人妹子病得生死不知,大半夜的,小人和爹上江家去给他们磕头,求他们看在往日情分上,让那江明辉过来看看小人妹子,说不定她就能醒过来了。可江家那老婆子要我们把拍卖画稿的银子分一半给他们不算,还当场逼我们答应把小妹给江明辉做妾,不然就不让来。这样忘恩负义、黑心肠,小人家是死也不会结这门亲的了。真要是把妹子嫁过去了,就等于把她推进火坑里了,还不知怎么被那老婆子气死呢。凭他娶谁去吧。我们认命了!” 佟公公听得有些懵,急忙问:“怎么又要陪银子?” 郭大全就一五一十,从头把两家渊源告诉了他。 堂上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佟公公骂道:“这话可是新鲜!这江家还真不要脸,明明是郭姑娘聪慧过人,却污蔑她学了江家的手艺。照他们这样说,这谢少东可是出了名的聪慧,别人家的锦她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那她不成了大靖头号贼人了?” 夏织造也道:“江家此话不通!这亲不结也罢!” 他巴不得郭家不告,省得闹去公堂,谢家还要来找他。 一事不烦二主,他就现了结吧。 佟公公便道:“算了,这等人家,闹翻了算你们有福气。也是咱家多事,就当没说吧。”也就势下坡了,却又对谢吟月道:“谢少东,你谢家挑的这女婿可不大好。”临了还不忘打谢家脸面。 谢吟月干涩道:“既是天注定,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郭家父子千恩万谢地朝堂上磕头。 谢家叔侄也才敢告罪下去。 转过身,谢吟月心下有些茫然—— 这就结束了? 她原想在出嫁前将谢家推至鼎盛巅峰,再将它交给弟弟,谁知不但没有完成这个宏愿,反令雄鹰折翅、阴沟翻船。 她并没有怨天尤人,将责任怪在二叔一家身上。 自她踏入杏花巷谢家别院开始,堂妹这门亲事就在她掌控中。导致这个结果,她当然有责任。是她疏忽、轻视了郭家,只当他们是普通农家,所以才一再失利。若能先弄清事实真相,或劝二叔打消和江家结亲念头,或做严密周全的布置,便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她太大意了!(未完待续) ps:粉红230加更,稍后还有一更连发。r466 第102章 月落(2)(四更求粉红订阅) 她看向郭守业父子。 郭守业和郭大全并没有小人得志,相反,他们一个依旧跟饿狼一样盯着她,另一个脸上带着永远和煦的笑容,恭敬地跪在堂前,看去不知多谦卑和善。 这家人…… 她再也不会小看他们了。 她昂首走出官厅,步下台阶。 锦绣堂虽大,官厅内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下。 这一会工夫,谢家被捋去皇商资格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六道回廊之间飞了个几个来回。 六道回廊下,每间廊亭内都有人对前方张望。 看着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谢吟月不禁感慨:早上这些人还众星捧月般围着她,这才多长一会工夫,谢家被捋了皇商资格,他们的神情就变了,也不是翻脸不认人,而是带着审视。 审视她谢吟月,可能禁得住此次风浪; 揣测谢家从此是一蹶不振,还是会卷土重来。 她轻笑,她自己也很期盼呢。 这是个挑战,她心中充满了期待。 谢吟月步下台阶时,方初在下面等她。 炽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也没有暖化他脸上的冷硬。 接到她后,看着她满眼都是痛惜。 他不是为谢家难过,他是为谢吟月难过! 谢家被捋去皇商资格,也不是就破家败亡了,也不是就没了卷土重来的机会,可为什么偏偏这件事发生在吟月做少东的时候? 究其根本,这件事原不是她的错。 这对她来说,太不公了! 谢吟月将他神色看在眼里,微笑道:“何必如此。又不是抄家定罪了。”她回首看向官厅。“不过除名而已。我,还会再回来的!” 方初用力点头,心里好受了些。 他的吟月,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韩希夷也走过来,三步开外停住脚,看着谢吟月。 好一会,他认真道:“不过一时捋了。凭姑娘的才智。迟早还能争回来。姑娘但想以后,来日方长。” 谢吟月淡笑道:“多谢韩兄提点。吟月也是如此想。” 韩希夷恢复随性,摇着折扇笑道:“谢姑娘终不是一般女子!” 谢吟月微笑不语。 韩希夷见她不进廊亭。又问“姑娘要先走?” 谢吟月点头道:“不去,难道给人当风景瞧?” 说着,她看向天字一号廊亭。 那里,围了好些人。 再待下去。两厢对比之下,谢家处境必定尴尬。 方初和韩希夷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都沉默下来。 少时,方初道:“等散了我去找你。” 谢吟月点头,道:“如此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议。” 一时刘少爷和曾少爷也过来了。都安慰谢吟月。 谢吟月微笑同他们寒暄,既不愤懑也不颓丧,两人赞赏不已。 这时。谢明义、谢天良父子带着随从走过来。 方初冲谢明义微微点头便罢;韩希夷则淡淡一笑,叫了声“谢二叔”。就没多话了。 面对这两个知情人,谢明义既羞愧又懊恼,也是无话可说。 他便把全部的怨气撒在郭家身上,看向天字一号的目光已经不能用怨毒来形容了——谢家和郭家,从此不共戴天! 谢天良更是面目狰狞,恨不得冲过去杀了郭家诸人。 韩希夷见状,笑容越发淡了。 谢吟月对谢明义点头道:“二叔,走吧。” 率先转身,从容地离去。 谢家父子跟在她身后,垂头耷脑。 走了几步,谢吟月忽然回头,看向天字一号亭。 看了一会,才又转身迈步。 “郭清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边走边想。 从今天开始,她会把郭清哑当做最大的对手! 今日之事,退亲只是表象,真正原因是她谢吟月技不如人,输给了郭清哑,才导致被捋去皇商资格。否则,就像她那日在酒楼说的,这件事谢家做了就做了,郭家不服也只能认命。 这便是方初说的弱肉强食! 方初看着那挺直优雅的背影,心情沉重。 他叫住锦绣,沉声吩咐道:“好生伺候姑娘,有什么事即刻来回我。” 锦绣红着眼睛点头,和锦云同声应“是!” ※ 送走了谢吟月,方初回过头来。 那时夏织造问明清哑无事了,正和郭家父子说织锦的事;天字一号廊亭附近,围了更多人,大多是女子,有来慰问清哑的,有来探听消息的。 想起清哑无声的宣战:“斗不过你,噎也要噎死你!”他心抖了下,又有些愤怒:她终究把吟月给挤走了,这一噎就把他噎得半死! 郭家也果真能拼、果真敢拼! 就算噎不死人,也要崩掉人几颗牙! 他盯着天字一号亭,想起谢吟月离去的孤独背影,脸色很不善。 然而,当思绪延伸触及到躺在亭中的那个小姑娘,便不自觉地想起那水光包裹的黑瞳,想起陷她于死亡境地的刻骨相思,想起刚才怀抱的脆弱和无助,这一切,他都是帮凶。 慢慢地,他心中的愤怒消退了。 代之而起的,是后悔。 他很烦躁。 怨也不是,恨也不是。 帮也不是,丢还丢不开—— 他就算能丢开,谢家还能丢开吗? 他绷着脸问韩希夷:“她没事了?” 韩希夷知他问清哑,点头道:“没事了。大夫刚来瞧过,说是病还没好,需用心调养,不该这么热天还出来。眼下严姑娘正在里边照应她。等转让的事一完,回去卧床歇息几天,也就无大碍了。” 方初心里就很不舒服,哼了一声。 严未央如今只围着郭清哑转了! 韩希夷知他心思,眼神一闪,招呼他进自家廊亭。 待坐定,小秀上了茶,他才劝道:“一初切莫再烦恼了。事已至此,我等也只能往后看,再做些什么,只怕错上加错……”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了。 好一会,他皱眉苦笑道:“怎么总是‘事已至此’?” 方初看向他,也是神情愕然。 一对好友呆呆地对视,心里升起同样的念头: 从在谢家逼得郭家和江家退亲后,他们就疲于应对。 郭家开拍卖会,他们觉得“事已至此”,只能咬牙拍下图稿,为此,方初还签下那荒唐透顶的保证书;郭清哑生死不明的时候,他们觉得“事已至此”,也只能帮着找大夫而已;今日织锦大会,他们为了谢家,官商勾结逼迫郭清哑让步,说“事已至此”;等情势翻转,谢家被挤走了,他们眼睁睁的束手无策,只好又说“事已至此”! 他们何曾这样狼狈过!(未完待续) ps:粉红240加更送上。谢谢所有关注本书的读者们,你们的订阅、打赏、粉红、推荐、评论让原野很感激,也很感动,唯一能做的就是专心把这本书写好,尽我所能写好,虽然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但尽力了、努力了,才能心安!再次谢谢你们订阅支持原野,大爱你们!!!r466 第103章 劝说 以前,便是官府有时也要依仗他们。 两人联手时,更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韩希夷端起茶盏,不顾形象地一气灌入口中,然后自嘲道:“这女人呐,尤其是小姑娘,那就是我等男儿命中的克星!郭清哑,是我见过的最……最……” 他拿折扇猛敲额头,偏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无他,这小姑娘跟一般姑娘真不一样。 方初也喝了口茶,冷声道:“脾气又臭又硬!” 韩希夷听了,噗嗤一声笑道:“你这话是不是太偏颇了?难不成你坏了人家的姻缘,人家还要柔声细气地叩谢你不成!这件事我可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她可没骂你一声,重话都没说一句,就啐了你一口而已——据我看,那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用银子羞辱人家的——换个女子,那还不知哭闹成什么样呢。你这么说她太不公平了!” 重话都没说一句? 方初不知为何,只觉胸口一股气往上撞。 他受她的气还少吗? 可惜别人都不知道! 想要揭发她,又不知如何说。 难道说他看出来她在心里偷偷骂他? 那韩希夷还不笑得满地打滚! 郁闷之下,他只好猛扇扇子,喃喃骂这该死的天怎么这样热。 韩希夷慵懒地歪在椅内,以指轻抚扇面。 忽然,他幽幽开口,听去有些漫不经心:“一初,回头劝劝谢大姑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别再生事了——”见方初神情愕然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用我细说。这件事就这样被人忘了才好,若是再翻出来,只恐会牵累谢大姑娘。至于谢家被捋了皇商资格,也不算什么大事。谢大姑娘不是寻常女子,胸中自有丘壑,这次对她许是激励也未可知。” “再者,”他以目示意天字一号那边,“郭家如今今非昔比,要动他们,只怕会犯了众怒。再说了,郭清哑这样的女子,就算是为了帮谢姑娘,你又能狠下心对付她?辣手摧花总是不好。” 方初沉默不语。 他自然明白韩希夷的苦心。 这件事的内幕不是表面那么巧合的。 闹开来,对谢家越不利。 他早就想到此为止了,可惜止不了。 刚才要不是想到此为止,他也不会凑上去又讨了个没趣了! 他瞅了韩希夷一眼,道:“你如此怜香惜玉,我怎么也要卖你面子。” 韩希夷戏谑地笑道:“你无需卖我的面子。你就算能狠下心对付她,可对付得了?人家爹娘和兄长可不是好惹的。那晚的事就不说了,你逼她退了亲,她啐了你一口,你们打了个平手;后来拍卖会和今天,你可都是被杀得丢盔弃甲,输得一败涂地!你别告诉我说,你是因为不忍心,让着她才这个结果的。我知道你没让。你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输了!这还是人家郭家乡下来的,日子短,没经验,根基又浅;换上随便哪一家根基厚的,他也不用拍卖图稿,也不用转让织锦和织机,就凭这几样东西,不声不响暗中做起来,准保把你方家和谢家置于死地!更别说那什么江家了。” 方初又被勾起了火气,道:“知道她厉害!我不惹她就是了。” 又揶揄道:“你如此牵挂她,何不去告诉她?” 韩希夷摇手道:“不用,不用。她心里恋着江明辉,等闲男子如何入得眼!”说着,又摸着下巴困惑道:“如今风俗变了吗?怎么我这样风度翩翩的不招人待见,江明辉那样俊俏的如此被人青睐呢?” “噗!” 方初一口茶喷老远。 正要说话,上边官厅内传出话来,召九大锦商去偏厅议事。 他便收了笑,整整衣衫,和韩希夷去了。 此去议的便是郭家转让织锦和织机的细节。 针对郭家情况,夏织造命各家派人去郭家,由郭家统一安排教授,时间要等郭清哑养好身子之后。因此锦暂列为贡品,除了九大皇商,别家一律不准染指,便杜绝了宵小之辈暗中谋算郭家的可能——他便偷到了,也不敢织出来面世。 郭家自然感激不尽。 此事落定后,就轮到郭家提的要求了。 首先是不准转让给谢家这一条。 郭家有了前次拍卖竹丝画图稿的经验,不过再拟一份保证书,让大家签就是了,容易的很。 其次是代销郭家棉布的问题。 沈亿三就笑着对郭守业道:“郭老弟,要说你们真是实诚人,白白将织锦和织机让给大家,就让帮卖棉布,实在太容易了。这棉布又是市面上没有的货色,谁也不会嫌多。可咱们不嫌归不嫌,生意场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你郭家究竟要给我们多少棉布,事先得有个定数,还要有个日期才好。不然,我们不能空等着你。回头以为有货,谁知到时候又没货,那谁耽搁得起?”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郭守业急忙问:“沈老爷有什么好主意?” 他还真不懂这些,当然要问个清楚。 沈亿三便教他道:“你得估算一下:这一年大概能出多少棉布,分到我们各家有多少,我们也好根据你的数早做安排。三万匹也好,五万匹也罢,多少都行。就怕先给了数,到时候却没有。” 韩希夷笑道:“正是这个话。若论那棉布,十万匹我韩家也是能吃得下的。可郭家有十万匹吗?就有,是全给我韩家呢,还是大家分呢?这个是必须要定下的。” 严未央一心要照顾郭家,道:“郭伯伯,三万匹之内,你有也好,没有也好,我都能应付;若是超过三万匹,就必须事先说定了。” 沈亿三眼睛一亮,忙道:“恐怕大家都是这种情况。郭老弟,你不如这样:和我们签三万匹的买卖合约,这个数以内多一些少一些大家都能包容。” 共九家锦商,三九就是二十七万。 他觉得,郭家明年能织造二十七万匹布顶天了。 其实他是不报这个期望的,不过说满些,好给郭家面子。 其他人都说这主意好,是万全之策。 郭家父子低声商议之后,郭大全道:“那先就这么拟吧。” 众人大喜,当场就要写合约,落定此事。 合约由韩希夷执笔,写了个大概样式,递给郭守业。 郭守业拿着看了看—— 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r1152 第104章 签约(二更求粉红) 他便将合约递给郭大全。 郭大全和郭大有共同观看。 他们兄弟为了作坊的事,从年后就跟清哑和几个小的学认字、写字,每晚都熬夜,十分辛苦。虽然认的不多,好歹认得几个。 就算这样,这合约他们也看得半通不通的。 郭大全不顾脸面,坦然笑着对众人道:“我们兄弟都是睁眼瞎。这东西我还得拿给我小妹瞧瞧。我小妹瞧了说好,咱们就签。”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只有方初和韩希夷见怪不怪。 他们早知道会这样。 韩希夷咳嗽一声,笑道:“自然要送给郭姑娘看。她可是郭家少东呢。便是严姑娘,严家有什么事也是一定要通过她的,不好擅自做主。这本是规矩。” 半句不提认字的事。 严未央笑眯了眼,道:“那是自然!” 郭大全便拿着那合约去了天字一号廊亭。 这里,众人又商议别事,一边等待。 闲聊中,问得最多的是郭大有关于织机的事。 等了好大一会,郭大全才转来,将合约又递给韩希夷。 韩希夷接过去一看,张大了嘴巴。 方初低声问“怎么了?” 他就知道,凡事经过郭清哑的手,必定不同。 怎样不同,则猜不透。 韩希夷呵呵笑着,说:“郭姑娘添了许多。我念给大家听。” 说完,逐条念了一遍。 众人也都听得发呆。 和郭家父兄不同,这郭清哑所有增减之处,都十分绝妙,显示了她身为少东的能力: 一是棉布数量。先与每家暂定三万匹。但若郭家有能力,只要提前一个月告之,便可增加售卖数量,最高可增至五万匹。 二是交货地点。各家需上门提货,以绿湾村绿湾坝的码头为交割地点。验货上船后,一切问题再与卖家无关。 三是交货时间。郭家当月与哪家交易,只需提前一个月通知。 四是货款结算。郭家要现银交易。 念完,郭大全解释道,之所以要上门提货,是因为郭家人力物力不足,更缺少货运船只,所以才要借各家的力量和路子。不然的话,就郭家生产的那些棉布,自己卖也不是卖不出去,何必费心找大家呢。而现银交易是因为郭家底子薄,怕资金周转不开。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又不禁佩服,郭家要短期内成长,非得如此。 方初疑惑,别的还罢了,那最高可增至五万匹是怎么回事? 他才不会认为郭清哑好高骛远呢,她这么写定有理由。 只是,她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 五万匹,合九家之力就是四十五万匹呢。 郭家的作坊还没影,如何一年织出四十五万匹布来? 他注意到这点,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 鉴于郭清哑先是拍卖竹丝画图稿,后又展示织锦和织机,所以对于这棉布问题,他们虽有怀疑,却也暗暗期待,只是揣想不透,郭家要如何做到这点。 合约条款议定后,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在夏织造见证下,九家锦商均与郭家签订了合约。 签订完毕,郭家便没什么事了。 方初等人还要继续进行下一轮活动:先争取上用(皇宫)织造份额和官用织造份额;借此次织锦大会上争得的名望,与各路民商、海商签订大宗锦缎、绵绸交易,足要忙半个月才罢。 每次织锦大会,各家成交量至少占据全年六成以上。 正因为如此,每年这个时候霞照才空前繁荣。 郭守业见无事了,立即向众人告辞。 走时小声嘱咐郭大全留下来,哪怕看看,也好长些见识。 谢吟月走了,严未央安心要露脸,借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展宏图,一为严家争光,二为自己争名,三么,势必要压过谢吟月以往的成就。 她一面在心里紧张计算,一面还不忘吩咐墨玉:“墨玉,你跟郭姑娘过去。郭伯伯他们从乡下来,仓促的很,宅子也是才买的,想必缺东少西,或者东西不顺手。你去了,你还心细,照顾伺候郭姑娘,再看看缺什么,就回家拿了送去。反正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告诉郭姑娘,回头等散了我就去看她。” 墨玉急忙点头答应,就去了天字一号。 沈亿三心中一动,也对身畔沈寒梅道:“小九你也去。”又对郭守业笑道:“让我家小九也去吧,陪陪郭姑娘。唉,出门一趟,弄得生病,最是容易思乡的。她们小姑娘家,差不多年纪,在一块容易说话。” 郭守业还能不让去? 他赔笑道:“我们家穷,就怕沈姑娘待不惯。” 沈亿三笑道:“哪里就那样娇气了!” 沈寒梅羞涩地抿嘴笑,也去了天字一号。 其他人便有些尴尬,因为他们身边没有女孩好派遣。 韩希夷就笑道:“如此也好。我们大家都关心郭姑娘,希望她早日痊愈,只不好去打扰的。严姑娘和沈姑娘能去照看,最好不过了。” 众人纷纷点头,说他们都关心郭姑娘。 郭守业父子忙致谢,谢了又谢。 忽然卫昭回头对身边管事吩咐道:“去,叫人把我带回来的西洋参和血燕分一半送去郭家,再将其他补药都捡些,一并送去。” 那管事立即答应一声,匆匆出去了。 其他人听了发呆,不知如何应对。 若也跟着叫人送,未免有些见风使舵,显得小家子气;若装作没听见,似乎太不近人情,倒不知如何回了。 郭守业忙道:“怎好叫卫少爷破费……” 卫昭道:“老伯只管安心收下。要说不安也该是我们不安,郭家受得起的。我们心里都明白,这织锦和织机郭家等于是白让的。这可不比那竹丝画图稿,若是拍卖,便是十个三万两也值。难道晚辈还不能送些补药给郭姑娘调养身子?再说了——”他把目光转向方初——“我们都希望郭姑娘yu体安康,可不能出半点差池。方兄说是不是?” 方初见他单单问自己,分明在暗示,还有威胁。 暗示他郭清哑的重要性,威胁他或谢家不可出手对付郭家,否则会干犯众怒。 他心下愠怒不已。r1152 第105章 决心(三更求粉红) 他生硬地回道:“那自然,我们都希望郭姑娘早日痊愈。” 跟着又轻笑道:“别说今日,就是昨晚什么还不知道的时候,在下听说郭姑娘病了,当即就让人请了大夫去给郭姑娘诊治。不然,郭姑娘今日还不能来锦绣堂呢。” 他说这个,一是为了澄清,二是讽刺卫昭。 他昨晚那才叫真关心,今日送东西不过是交易。 卫昭笑了,道:“这么说,方兄还是郭姑娘救命恩人了!这小弟就放心了。小弟也是白担心,听说那天谢大少爷带人去郭家,扬言要叫他们有来无回。因想今日谢家被捋了皇商资格,更生气了,会不会迁怒郭家呢?所以才多一句嘴。有方兄担保,小弟就不怕了。” 众人顿时色变,一齐看向方初——谢家的未来女婿! 夏织造更是放脸喝道:“果有此事?这还了得!” 方初顿时脸色就难看起来。 卫昭把“恩人”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听的人很容易联想到“仇人”二字上。而他方初,可不正是郭家的仇人么。郭清哑但凡不好了,别人不怀疑他才怪呢。这还不算,卫昭还特意点出谢天良曾威胁郭家,在场诸人岂能安心?如今郭清哑可算他们的再生父母。 韩希夷见事不对,忙笑道:“谢大少爷确是鲁莽了些。谢大姑娘得了消息,赶忙就去喝住了他,还亲自给郭大哥他们赔罪了呢。当时我们都在的。严姑娘最先到,为抱打不平,还差点跟谢天良打起来了呢。是不是这样,严姑娘?” 最后一句话是朝着严未央问的。 她可是方初表妹,这个时候总要帮他吧! 严未央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得意:哼,你们帮谢吟月做的好事,要我来善后。若不是我,还不知会怎样呢。这下知道我比她强了吧? 韩希夷含笑看着她,微微颔首。 严未央便对众人笑道:“那谢大少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当街行凶。当时他叫嚣得倒厉害,等郭大嫂拎着菜刀冲出来,他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我把他臭骂了一顿。要不是谢大姑娘去了,我非教训他不可,再把他扭去衙门里,叫县尊大人关他半个月!”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沈亿三笑道:“严姑娘倒是嫉恶如仇。” 郭大全也道:“那天多亏了严姑娘,才没出大事。” 神情甚为感激,既卖了严家和方家人情,还踩了谢家。 严未央更得意了,对夏织造道:“大人放心。霞照这地方有大人和县尊大人一起管着,谁敢撒野?他不想活了差不多。谢家再有财势也不过一介商贾,若敢胡作非为,大人头一个就不能饶他。如何撑下去?” 夏织造满意地“嗯”了一声,摸着胡须不住点头。 等她说完,还是郑重嘱咐方初道:“虽然这样,少年人血气方刚,喜欢逞凶斗狠,你替本官告诫他:切不可胡来。否则,本官绝不轻饶!” 方初忙起身,恭声应道:“是,小人定当将大人之意转达。” 夏织造这才罢了。 韩希夷便对郭守业道:“听大夫说,郭姑娘熬过那一劫,已经没大碍了,仔细调养就成。回头我们都要去探望她的。” 很轻易地将话题拉了回来。 沈亿三也笑道:“我原是要等散了再安排人去的,谁知卫少爷抢了先了。郭老弟,这些个都是小意思,你不可拂逆大家心意。不然,我们心里该不好过了。卫少爷说得对,这织锦和织机,郭家等于白让我们的,我等记着郭家这个人情。” 郭大全忙笑道:“也不是白让。认得你们这些人,可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再说,我们没那个能耐和本钱,难道把那锦和织机放在家里发霉?这天下的钱是赚不尽的,何苦算计,自己还累。让出来,就做些织布的小本生意,我还安稳呢。” 沈亿三大笑道:“大侄子这话实在,我爱听!” 他真的很欣赏郭大全,因对郭守业拍胸脯道:“郭老弟,不管你做的生意大小,咱们就是兄弟了。往后,郭家有什么事,只要我沈家能帮得上的,只管来找我!” 郭守业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连声说“荣幸,荣幸!” 其他人听见如此,纷纷都保证了一番。 郭守业又告辞一遍,这才走了。 众人遂也出了官厅偏房,回到外面。 再说清哑,在天字一号廊亭内歇息了好一阵子,还是虚弱无力。等合约一签,吴氏便催她回家。待郭守业和郭大有回来,蔡氏便背起她,吴氏等人簇拥着,走出天字一号廊亭。 清哑伏在蔡氏背上,如同被太阳晒焉了的花儿。 看见她出来,所有人都看过来,甚至有人走出廊亭。 她已经从沈寒梅的嘴里知道谢家被捋去皇商资格、谢吟月中途离开的事,但她并没有胜利的喜悦;此时被人关注,也没有万众瞩目的荣光;相反,她心里回荡着“弱肉强食”四个字,很是压抑和悲凉。 江明辉,是因为谢吟风出身豪门,所以才选她吗? 或者,是谢吟风选中了他,他就得和自己分开? 不管哪一种,都演绎了“弱肉强食”的定律。 “弱肉强食啊!” 她继失恋后再一次五脏抽痛,把目光投向官厅。 五开间的官厅,如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一切。 然而,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连续两次退亲的女子,在这里是没有未来的,等同被判死刑。 既这样,她还有何顾忌? 便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那深渊。 闯过去,她就能摆脱弱肉的命运! 她慢慢转动目光,最后落在天字四号廊亭门口。 方初和韩希夷站在那里,隔壁就是卫昭。 三个少年,她只盯着方初看。 她讨厌这个人! 比讨厌谢家人还要厉害。 他和韩希夷看上去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很有君子风范,可做出来的事却令人不齿的很。这种人,说好听些叫“伪君子”,说俗白些是“披着羊皮的狼”,比赤裸裸的坏人还可恨。 她犹记得他刚才说“这世上从来就是弱肉强食”那强势、专横的口气,明明是在逼迫她,却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正气凛然,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她晕倒,他又冲去救她。 就像上次她不堪劳累伤痛病倒,他帮她找大夫来一样。 追究原因,他都是肇事者。 欺辱了她还要赚她感激,她觉得很愤怒。r1152 第106章 质问(四更求粉红订阅) 几乎清哑的目光一落在方初身上,他就感觉到了。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在倾慕他。 他垂眸不去看她。 看了她就没好事。 再说,她有多恨他,他是知道的,何必自讨没趣。 对于这点,他也很郁闷。 索性他是个穷凶极恶的也罢了,偏又不是。一面逼得她死去活来,一面又出手相救。说是仇人吧,还有救命之恩。恩仇交杂,连他自己也糊涂了。 他垂眸不看清哑,可清哑一直盯着他看。 最后,方初忍不住,傲然抬头迎向她。 小姑娘精神萎靡,目光却很不屈。 见他看过来,她却把目光转向官厅,只一扫又转回来。 他心底立即响起她的声音:“弱肉强食?今年我能占据天字一号,明年也能,后年照样能……有一天,我要在这里把你连皮带骨吞下去!” 方初骇然。 当然不是怕她真把自己吞了。 他是被自己的念头吓呆了。 他用力眨眨眼睛,发现清哑又看了一眼官厅。 没错,她就是告诉他这个意思! 严未央喊着“郭妹妹”,跑来送清哑出去。 趁着她们寒暄往外走的时候,方初低声问韩希夷:“你可觉得她很恨我们?”他急于想知道,韩希夷可跟他有同样的感受。 韩希夷看着萎靡的清哑,有些怜惜地说道:“你把人家害得那样,不恨你,难不成**你?你固然很出色,也别太自以为是了。” 方初气结。不再理他。 蔡氏背着清哑转进通道,走远了。 卫昭却还看着他们背影,脸上依然冷冷的。 方初想起他在官厅对自己的发难,真的只是为了郭家的技术吗? 清哑是坐沈家的马车回去的。 至门口,刚下马车,那刘心又来了。 看见他们忙问去哪了,郭姑娘身子还没好呢。怎么就出门。 郭大有忙说他们也是不得以。遂把参加织锦大会的事说了,墨玉在旁作证。 刘心听了很意外:“你们也能参加织锦大会?” 墨玉道:“那当然。郭姑娘还拔了头筹呢。” 刘心更加惊异,忽然看着清哑嗤一声笑了。 众人不解其意。都奇怪地看着他。 他喃喃道:“报应来到这样快?” 郭大有道:“刘大夫请!” 刘心便跟着大家进去。 进屋后,他为清哑诊脉,发现病情果然加重了,遂改了方子。 郭大有去抓了药来。煎上了。 这里,刘心问起织锦大会的详细情形。越听越惊异。 他看着清哑,目露沉思。 清哑道:“多谢刘大夫费心。” 刘心摆手道:“不费心。举手之劳。” 又对吴氏说,今早的馄饨很好吃,他还想吃。 吴氏急忙叫两儿媳去做。还说要煎饼,“我做的饼最香。” 刘心眉开眼笑道:“大娘说好,肯定就好。我就不客气了。我今晚还住这里。郭姑娘只管安心养病。我等把你看好了再走。” 郭家人自然感激不尽。 折腾了这一遭,清哑精疲力竭。 便是她要奋起。眼下也无力细想。 先吃了点东西,再喝了药后,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到了日落时分。 期间,各家都送来了许多补品,人参燕窝雪莲等各种郭家从未见过的好东西堆了半屋子。若不是亲眼看见,说给谁听也不信。 所以,她一醒来,阮氏就将熬好的燕窝端了进来。 墨玉跟在她后边,看见她欣喜地笑道:“郭姑娘,你醒了!” 一面抢步上前,将她扶起来,把枕头在背后垫着,让她靠好。 清哑帮她家姑娘的东西非同小可,她十分感激她。 清哑对她微微点头。 墨玉知她不**说话,也不在意。 她自顾道:“姑娘先喝些燕窝粥吧。” 阮氏便在床边坐下,笑对清哑道:“他们送了好些东西来。这燕窝是墨玉从家里拿来的,泡好的,直接就熬了。我又照她说的法子泡了一点,晚上熬给你吃。先把这吃了吧。不吃东西身上没力气。” 她用勺子不断舀着那粥,眼里很是稀奇。 这东西,她从来没见过呢。 清哑吃了一碗燕窝粥,略歇息一会,便想起来走走。 她也知道自己,本没大病,就是心病。 如今立志要发奋,自然不能躺在床上优思伤感,须得常出去走走,跟家人说说话、看看外面的事,转移心神,这才是求好的意思;若一味闷着,哪里能管得住自己不伤心、不想江明辉呢。 念头一晃,果然心里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忙抬腿就要下床。 墨玉急忙上来扶她,“姑娘要起来?也好,我们姑娘来了,还有韩少爷,正在前边跟郭二爷说话呢。我扶姑娘过去,顺便走走,活动活动筋骨。累了咱们再回来。” 阮氏敬佩地看着墨玉:到底受过调教的,就是伶俐。 清哑便在墨玉帮助下穿了外袍,系上腰带,收拾整齐了才出去。 这宅院算不上大宅子,没严格分内外院。前面正屋有后门,直通后院。清哑和墨玉从后门走进正堂,就听见西次间传来说话声。 “……郭二哥信也好,不信也罢,小弟当时真是为郭家考虑的。虽然听着不入耳,可是肺腑之言。别说郭家,便是我们这些人家,也有不得已而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时候。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这是韩希夷,在和郭大有说话。 是解释在锦绣堂那一幕。 郭大有正在做木工。 他弓着腰用力刨木头,“呼啦”之声不绝入耳,一圈圈的刨木花不断从槽口冒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对于韩希夷说的,他没有回应,像没听见一样。 严未央收到韩希夷的求助目光,哼了一声道:“我说句公道话:我也信你真是为了郭家。就是表哥,他也真是为郭家想的。不过——”韩希夷面上的喜色还没展开,就被她下面的话冻僵了——“你们更多的是为了谢家,为了谢吟月!” 韩希夷急叫“严姑娘!” 严未央把凤眼一瞪,道:“我说得不对?劝郭家不要与谢家硬抗,这个是没错,那也用不着叫郭家把织锦和织机送给谢家。难道锦绣堂没有锦商了?她谢家一手遮天?明明还有九大锦商,你们做什么要劝郭姑娘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你们想过她的感受吗?这比逼她退亲更可恶!便是方大少是我表哥,我也不忿他这手段——真是太无耻了!要不是顾全他的脸面,我当时就要冲过去骂他了。韩希夷,我表哥一心为了他未婚妻,还情有可原;你,你又是为哪般?你怎么能做得出来!” 韩希夷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ps:粉红260加更送上。精华没有了,抱歉。电脑又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不能置顶了,看见一些热贴,想置顶让大家讨论也做不了。唉,我是个电脑盲,原谅我吧! ...r640 第107章 争执 半响才问道:“你真觉得郭家该和谢家硬抗?” 他不相信严未央会这样说方初,难道说给郭大有听的? 严未央冷笑一声道:“你不服气?结果不是出来了:谢家败了!要按你们劝的,郭姑娘不摔死也要被活活气死!” 韩希夷苦笑道:“可是,严姑娘……” 严未央见他那神情,知他还不以为然,很是恼火。 因抢白道:“你想说谢家会报复?” 她转向郭大有,“郭二哥,你别怕。你们才来,不懂生意场上的关窍。我告诉你说:郭家再有什么好东西,你也别让给大家了,你就找一家看得顺眼的锦商——我就不说我了,显得我出这主意有私心似的——你就找顺眼的,就在织锦世家里面找,最好跟谢家是对手,有过节更好,你就把东西让给他,暗地里帮他。这些人可不比你们乡下来的,那手段可多了。再有你暗中相帮,管教他把谢家杀得破家败亡……” 韩希夷面色大变。 他严正道:“严姑娘,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真是为郭家着想?” 郭家确有优势,无奈没有根基。便真的像严未央说的那样和人联手,谢家家大业大,一时半刻也杀他不死。到时候,方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出手相救。方家和严家是姻亲,到时候严家站哪边? 只怕整个纺织界都要卷进去,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郭家能否在这场风暴中幸存下来,实在难以预料。 所以,他觉得严未央说话太不顾后果! 若郭家没有自知之明,真以为自己能对付谢家,怕要给她害死了! 沈寒梅也在里面,见他们争大了,有些不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劝也不是,听也不是。 郭大有终于停手,笑着看了严未央一眼,好像觉得他们在说笑话似的,他根本没当真,他就又低头拿了个墨斗,瞄准了弹线。 韩希夷却觉得他根本没笑,眼神不动如山。 也许他根本不用严未央提醒,自己就有主意吧。 这个人,虽寡言却并不拙于言辞,十分有主见。 他和通达权变的郭大全组合在一起,比谢家的谢明义父子厉害多了。 严未央见郭大有不以为意,急道:“郭二哥,我说真的!” 郭大有笑道:“嗯。我听着呢。是不能找你——你跟方少爷是亲戚,拉不下脸来。沈老爷就不错。卫少爷也还好。那个佟公公什么来头?” 这下,不仅韩希夷傻眼,严未央也听怔了。 愣了一会,她跺脚道:“都是表哥连累我……” 一副要跟方初断绝亲戚关系的模样。 郭大有和韩希夷都笑了。 韩希夷道:“郭二哥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又正色对郭大有道:“郭二哥请放心。之前方兄已经跟我说了,谢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再闹下去,对两家都不好。何苦呢!” 郭大有还是笑,有些憨厚。 清哑在外听到这,就走进去了。 韩希夷看见她,急忙站起来叫道:“郭姑娘!” 清哑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严未央也欣喜地迎过来,拉着清哑手道:“清哑,你醒了!先来的时候你睡着,就没敢打扰。正好郭二哥说要把织机做出来,我们就来这里看他忙。你觉得好些了?” 郭大有也停了手,问妹妹:“可吃了东西?” 清哑对他点点头,又对严未央点点头。 郭大有就笑了,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非刚才笑容可比。 韩希夷将椅子往旁边移了移,伸手向清哑请道:“郭姑娘,你身子尚未痊愈,过来这边坐吧。郭二哥在做活计,坐远些,免得吸了灰尘。” 他笑容可掬,风度宜人,又隔着距离,并不唐突。 清哑听了,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 并非为他翩翩风度吸引,而是诧异—— 这好像是她家吧! 他这举动,好像主人似的。 不过她还是走过去坐了。 严未央见了撇嘴,对她道:“你别见他这样,就以为他对你多好。他在女人面前都是这样的:无论是八十岁的老婆子,还是三岁的小女孩;不管是豪门闺秀,还是沦落风尘的女子,他都对人家和颜悦色,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不知道的,就被他迷住了。” 韩希夷哭笑不得道:“严姑娘,何不干脆说在下是骗子?” 严未央恐怕清哑被他迷了,所以才有这番话。 她说得急了些,也就没考虑措辞委婉。 这时也觉得自己说过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补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言过其实。但是,我也不会瞎说令你名声受损——你这人就这副性子,一直是这样待人,倒从没骗过什么人,也没什么劣迹。” 韩希夷笑眯眯道:“总算在下还有些可取之处。” 严未央没好气道:“你得意什么!这脾气就不能改改?再不知道在人前收敛些。弄得那么多女子为你着迷,你又不能娶人家;就算能娶,你一个身子又能娶几个?白白叫人家相思。害得人家这样你心里就好受?” 韩希夷笑不出来了,“我……” 待要分辨,又不知如何分辨,十分郁闷。 一转脸,发现墨玉和沈寒梅正以扇掩面偷笑;再看清哑,居然也嘴角微翘、弯了眼睛,更无奈了。 清哑是见严未央说得有趣,才暂丢了心事微笑。 因扫了韩希夷一眼想,长得帅也是麻烦。 忽然又想起江明辉来,是不是因为长得俊俏,所以才被谢吟风看上的呢?不然,绣球砸中定过亲的人,怎么也不能当做无事一样吧! 这么想着,心中又痛了起来。 凡人或事,太引人注目了总不好。 如果她找了个相貌平凡的,如果她不怂恿他来霞照发展,如果她没为他画那些画稿……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 韩希夷见她忽敛了笑,静静地垂眸,不禁凝神端详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仔细看她。 对于清哑,他越来越好奇,还疑惑: 郭家两个儿子都不像读过书的样子,怎么这个女儿却识文断字呢?看她那一手娟秀的字迹,绝非三年五载能练成;加上她绘制图稿、设计织锦的能力,以她的年纪,非得从几岁就开始接受培养,这还得她聪慧过人、刻苦上进,才能有这番成果。 所有这些,对于有根基的人家来说不算难事。 比如严未央和谢吟月,她们都是自幼被严格教导的。 可是郭家怎会有这种能力? 若有,那儿子怎么又不会了呢? 郭大全两兄弟看上去又不是不成器的。 他想得出神,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清哑。r1152 第108章 无情?(二更求粉红) 他便又发现:清哑和郭大有脸型眉眼都有些相像,只是清哑女子,脸面精致些,最近又病,下巴瘦得更细巧了,然大体是差不多的。他们肯定是亲兄妹。他便排除了清哑不是郭家亲生女的设想。 清哑虽然失神,却感觉有人一直盯着她。 流连久了,她便抬眼看是谁这样无礼,就发现韩希夷。 韩希夷不好解释,立即对她展颜一笑。 清哑没像别的女孩子那般羞得低头或转头,也没有回应他的笑,她凝视着他,似乎在问“为什么偷窥我?”便是在她前世,这样死盯着一个女孩子看,也是很失礼的事。 韩希夷就尴尬了,轻咳一声,道:“在下刚想,姑娘能构想出那等织锦,并随机应变改进织机,这份聪慧灵秀真无人能及。我们家虽没这样能人,也有几种好图样。改天拿来给姑娘瞧瞧。姑娘见了说不定灵机一动,又能创出新样式来也不一定呢。那就是在下的造化了。” 他这是灵机一动想起来的。 一是为解眼前尴尬。若说别的借口,只怕糊弄不过清哑。唯有这件一说出来,清哑肯定会被吸引,那时就混过去了。 二来他想把韩家的图稿拿给清哑看,以她为人,断不会泄露给别人的。若她真有所领悟,创出新的东西来,他可不居功至伟!那时,不但缓解了清哑对他的恶感,且韩家是一定能受益的,何乐而不为!再进一步说,就算什么也没有,他也向清哑展示自己的诚意。 果然,清哑听了这话立即被吸引。 她是很想看看别人创作的东西,这样才能博采众家之长。 她便点头道:“那就多谢韩少爷了。” 韩希夷大喜,体贴道:“如今姑娘yu体不适,操劳不得,等几日后,姑娘好些了,在下立即就送来。” 清哑微微点头,眼下送来她也没精神看。 韩希夷没想到灵机一动有这成果,十分舒畅。 严未央在旁拿眼瞪他。 她正有这个想头呢。 别说郭家现不做织锦生意,就算也做,清哑献上的织锦和织机已经超越他们所有这些锦商的了,他们何必再藏着掖着?不如拿给她瞧,她若是领悟出新的东西来,饮水思源,自然不会忘记严家,这个人情不白送。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韩希夷抢先说了。 韩希夷尚未察觉,他见好就收,趁机告辞。 因问严未央:“严姑娘可要一起走?” 严未央赌气道:“我今晚就留下来陪清哑。” 跟着又冷笑道:“我留下来陪清哑。要是有那不长眼的来找郭家的茬儿,我和沈姑娘也能帮一把。再不济,帮忙往衙门送个信儿还是能的。省得恶贼暗箭伤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郭大有脸色沉沉,手里拎着那刨子,也不刨了。 韩希夷则想起谢家从锦绣堂离开时,谢明义父子那仇恨的神情。 他对严未央淡笑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严姑娘和沈姑娘了。” 他这么说,并非严未央和沈寒梅能打能拼,而是借她们的身份,别人顾忌严家和沈家,轻易不敢来郭家惹事。 因又对郭大有道:“郭二哥也小心些。虽然方兄说过要劝谢大姑娘,谢大姑娘也绝非莽撞之人,但谢大少爷年轻、脾气暴躁、行事不顾后果,小心防范总是没错的。” 郭大有谢道:“难为韩少爷了。” 韩希夷摇头道:“小弟又没做什么,不过白嘱咐一声。” 心里却想着要去找方初,再叮嘱他一遍,干脆说直白些。谢吟月他是很放心的,可是谢明义父子就很难说了,若是瞒着谢吟月做出什么事来,那时后果难料。 想毕,他匆匆道别,转身就走。 清哑虽然没有说话,却站了起来;沈寒梅也站起来相送;严未央还打算送出去,然韩希夷早潇洒转身,飘然去了。 严未央不知为何,又生气起来。 因对清哑和沈寒梅道:“这人看着笑眯眯的,其实最无情。卫昭是面冷,他是心冷。不知道的,都被他表象骗了。” 沈寒梅看她愤愤的模样,暗自奇怪,不知她为何这样讨厌韩希夷。 严未央气了一会,就收了心思,对清哑道:“清哑,我自己要留下来,也没问你一声,你不会嫌弃我吧?” 清哑摇头,轻声道:“你陪我,我很高兴。” 她说真心的,她很喜欢快人快语的严未央。听她说话,她心情都好了许多,能暂忘失恋带来的打击,还能听到许多趣事,并从中了解许多信息。 严未央大喜,笑道:“我和寒梅都陪你。” 因扶着她出去,在院子里走动散心,一面把些生意场上的奇闻趣事说给她听。说着说着就扯到谢吟月身上,道是她幼年如何聪慧,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历练,十四岁就接掌谢家生意,到了适婚年纪,无数世家子弟上门求亲,眼前的方、韩、卫、沈等人家都求过…… 清哑静静地听着,十分专注。 ※ 再说韩希夷,离开郭家后,立即去了田湖。 方初在织锦大会散后,就被谢吟月着人请去了谢家画舫。 进去时,谢吟月正斜倚在一间精巧的舱室窗边,夕阳透过粉色纱幔映照在她身上,勾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因不在人前,她减了些端庄,多了些随意,便显出少女的妩媚和娇柔来。 方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微微笑着。 她抬眼看见他,示意他进来。 于是他走进来,在矮几另一边椅内坐下。 谢吟月朝锦绣做了个手势,锦绣立即端上茶点。 “可还顺利?”谢吟月问。 “嗯,一切都好。”方初道。 他知道她问的是跟郭家签约的事。 谢吟月就微微点头,示意他喝茶。 方初喝了一口茶,忽然看着她道:“吟月,咱们成婚吧。” 这是他一路上思索的结果。 也是听了卫昭的威胁、夏织造的警告后,思索的结果。 谢吟月想也没想就轻轻摇头,道:“弟弟还小。” 对于她的回答,方初毫不意外,原在意料中。r1152 第109章 破誓(三更求粉红) 但他还是尝试规劝:“也不小了。你当初十二岁就跟着伯父出来历练。若不是这样,怎能很快就担当大任呢?天护也该接手了。玉不琢,不成器。” 谢吟月依旧摇头,垂眸道:“就算要接手,眼下也不是时候。如今谢家刚被捋了皇商差事,这个时候让他来接手,如何使得。” 方初认真道:“越是这样才能历练。再说,谢家又不是没人了,伯父不是在吗?有他护持,再大的风浪又如何!况且当初你接管家里生意时,并非是谢家无人,非你不可,而是伯父要历练你;若没你,他一样可以掌管,待天护长大后,便可交予他接手。” 大靖女子地位并非卑贱不堪,女子当将军都是有先例的。这织锦一行就更不用说了,让能干的女儿在行内扬名,更利于结亲。方初的母亲当年就曾是严家女少东,后来嫁到方家,成为他父亲最得力的帮手,无论内宅还是外事,都应付自如,那才有当家太太的气魄和能力呢。所以,似谢吟月和严未央这样的女子是极受青睐的。 谢吟月抬眼正视他道:“你不用劝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退让的。这不是谁接手的问题。若这个时候我撂手嫁人,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方初长叹道:“早知会如此。” 谢吟月微笑道:“那你还劝?” 方初自嘲道:“这不是想趁火打劫嘛。想着说不定能劝动你,趁这个机会把你娶回家,我也就安心了。” 谢吟月噗嗤一声笑了,连站在门口的锦绣锦云也都低头忍笑。 方初心头却隐隐浮上一层不安。 劝说失败了,他该怎么办呢? 谢吟月又道:“我想看看那竹丝画图稿。” 方初脱口道:“这妥当吗?” 谢吟月道:“我只是看看而已。” 方初想,寻常他们谁肯把织锦秘密给人看? 他这样为难,并非舍不得那图稿,当初他参加拍卖本就是为谢吟月去的;也不是他胆小,若是别事,他才不信这些诅咒呢,可郭家偏偏拿他和谢吟月的婚事起誓,他就算不信也不敢轻视。 当初听信她的劝阻签下保证书,也是因为想着自己得了这画稿,至少不会去跟江竹斋竞争市场,两家可以协商经营,避免直面冲突;若是其他人家得了,就不会这样手下留情了。然而,他对于她要看画稿的要求,却是存有一丝疑虑和担忧的。 谢吟月像知道他心思一样,道:“就算不是你拍来,要是别人拍去了,做出竹丝画来,难道还不许我买?等我买了,自然也就看见了。我看见了,便可参悟。如今要你拿给我看,不过是眼下没事,图个快捷而已。又不要你告诉我什么,不碍着那个誓言。” 方初总觉得不大对,又不能反驳谢吟月的话,因想:“我自心如磐石,管它什么誓言!看了又怎样?”于是吩咐随从家去取来。 等待的时候,他两个又商议起别事。 方初问:“织锦的事,你可有打算?” 谢吟月道:“我已定于明日晚在醉仙楼宴请几家世交。谢家眼下不过是不做皇宫和官场上的生意而已,还能阻止我卖给民间?” 方初赞赏地点头。 如谢家这样的,捋一个皇商资格,是不可能一败涂地的。 无他,百来年的底蕴,其中就包括广阔的生意网络。 谢吟月又道:“夏织造那里,我还想再走动走动。” 方初眉头轻蹙,道:“先缓缓。如今这样,出手轻了根本不起作用;出手重了……要当心被人捉住把柄。且细细斟酌再说。” 谢吟月点头,盈盈美目注视着他,道:“这方面你比我在行,不如这事就让你替**心筹划,算是罚你刚才想趁火打劫。” 方初心里一动,对她笑道:“自当遵命!” 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安抚,是撒娇。 这样娇嗔满面的谢少东,可不容易看见。 谢吟月双颊飞红,转脸向窗外湖面看去。 夕阳已经西沉,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致。 她叹了口气,眼前景美、人也美,就是心情不对,否则该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齐聚了。 一时图稿拿了来,谢吟月命掌灯,当即展开一幅来看。 她确实聪慧过人,加上见识非凡,清哑那图稿又注释十分详细,所以虽复杂,她却是一看即通的。 “如何?” 方初一直在旁等着,这时问道。 “果然心思灵慧过人,怪不得能在织锦上突破。” 谢吟月不得不承认,郭清哑确实不凡。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方初又问。 “有点想法。且让我再看一幅。”谢吟月道。 方初听了欢喜,忙亲自帮她展开另一幅。 谢吟月凝目从头细看。 看着看着,不禁面色凝重起来。 刚才她看第一幅图时,脑中模模糊糊有些想法还不成形,在这会儿却在第二幅图上见到了,比她想的还要细致、完善。 她收起图稿,发起怔来。 当初郭大全可是说过,十幅图稿都不同,一幅比一幅复杂。如今看来不假。刚才看的两幅,并非仅仅图案不同,编织手法也不同。 可想而知,十幅图稿,必定是穷尽神思。 那,她还有延展的空间和余地吗? 纵使她天资过人,恐怕也脱离不开郭清哑画的这些个变化范畴。 方初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谢吟月道:“没什么。” 想想又道:“这些我要拿回家细看看。” 方初道:“都拿来了,自然随你处置。” 谢吟月一笑,吩咐锦绣锦云将图稿收好,“要仔细些,不可弄坏,更不可让别人看见了。”她郑重嘱咐。 她并不是不重视那个誓言,只不过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未破誓,但若是图稿在她手里弄坏了或者被别人觊觎去了,那便不同了。 锦绣忙答应,小心翼翼将图稿收好,用一匹锦包起来。 谢吟月看看外面,黑地里灯火如流萤,因问:“到了?” 原来,他们说话的时候,画舫已经走水路往谢家别院划去。 锦绣笑道:“就到了。只怕还能赶上用晚饭呢。” 一时到了地方,下了船,二人先去谢二老爷住的院子问候。 到那一看,不但没有摆饭的迹象,且厅堂上气氛沉闷压抑:谢二老爷和二太太、谢天良均气怒不平地坐着;谢吟风也回来了,正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哭泣。r1152 第110章 愤怒(四更求粉红订阅) 谢吟月神色不变,和方初并肩走入。 听见丫鬟报,谢天良和谢吟风忙都站了起来。 等坐下后,谢吟月才淡笑问:“二叔,二婶,这是怎么了?” 谢明义不由气闷,心想你还问,是成心要我难堪? 谢二太太抹泪道:“这可怎么办?想不到那郭家泥腿子这样阴险,硬逼得咱们丢了皇差。简直是欺人太甚!” 方初听了微微蹙眉。 谢家心里不好受乃是常情,然谢二太太这话未免有些可笑:别说郭家,便是随便他们哪一家在织锦方面有所突破,也不会随意让给人的。郭家让了其他九家,不给谢家有什么阴险的?更谈不上欺人太甚,谁让你跟人家有仇呢! 谢明义却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心中以为:郭家要么一家都不让,要么都让;让了其他九家,单单将谢家排除在外,这是有意打谢家的脸面! 他冷哼道:“原想着他们乡下来的可怜,才不与他们计较。谁知竟蹬鼻子上脸了,一再刁难谢家。真以为我谢家是好惹的?” 谢吟风含泪问方初:“听说,是方大哥找的大夫救了她?” 方初警惕抬眼,沉声道:“不错!” 谢天良愤愤道:“方大哥你就不该管这闲事。帮她找什么大夫,让她死了才好!要是她死了,就没今天的事了。谢家也不能被捋了皇商差事。” 方初没理他,只盯着谢吟风。 她虽没说话,却哭得更伤心了。 他脸色就冷了,先是眯眼看她,接着垂眸不语。 谢明义察觉。急忙呵斥儿子道:“你知道什么!你方大哥那也是为了谢家着想,不愿别人说咱们谢家逼死人。这原没做错。是那泥腿子忘恩负义,不念救命之恩。” 方初冷笑想:“人家可没忘记!” 就听谢天良道:“哪天等小爷找一帮人悄悄地去把他打个稀巴烂,他才认得小爷!” 方初霍然起身,对谢吟月道:“你早些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赶回去安排,白天签了许多单子。”又对谢明义和谢二太太躬身道:“晚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谢吟月起身道:“我送你。” 不等谢明义夫妻说话,就和方初走了出去。 谢明义神情变幻不定。谢二太太等人也都愕然。 少时。谢吟月转来,重新落座。 还是如先一样坐着,却神情端肃。气势非常。 她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 就听“嘎达”一声响,并有“叮”杯盖碰击的清脆声音,落在寂静的厅堂内。十分刺耳。 谢明义夫妇一惊,谢天良和谢吟风也都挺直了脊背。 谢吟月扫了他们一眼。对谢天良道:“谢天良,你在家如何行事我一概不问,自有二叔二婶管教你;若你在外胡作非为,并因此牵累到整个谢家。休怪我动用家法处置你!” 谢天良听傻了。 谢明义羞得脸紫涨。 侄女这是不好对自己发作,所以拿儿子开刀。 谢吟风的亲事,本是谢家的家务事。可是如今牵累到了整个谢家,都是他们二房的过失。侄女不提。是因为她自己也卷进来了,脱不了责任,不好责怪他们的。如今那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了。 到底他是叔叔,觉得十分难堪,板脸一声不吭。 谢二太太很不悦,道:“月儿,天良也是想教训那郭家,省得他们欺我谢家无人。这怎么算胡作非为呢?” 谢吟月不理她,依旧对谢天良严厉道:“你说方少爷不该救郭姑娘,你懂什么?若她昨夜真的死了,以郭家人的性子,怎肯善罢甘休?加上他们手上又有织锦和织机,若不计代价、不计后果找一家锦商联合,便能暗中置我谢家于死地。他们躲在暗处报复,说不定我们到死都不知对手是谁!如今她好好的活着,虽然将了我谢家一军,好歹让我知道了她的底细,便可以从容应对。” 谢天良等人恍然大悟,连谢明义也神色松弛了。 谢天良道:“那现在都知道了,怎么不能暗中出手?” 他指的是谢吟月刚才警告他不可“胡作非为”。 谢吟月叱道:“你除了一味逞凶斗狠,还知道什么?就算不顾忌王法,也该想想这事的后果!如今郭家是你能动的吗?你可知今日我们走后,那些锦商为担心谢家报复郭家,以言语威胁你方大哥;这还不算,还特特把你带人去郭家闹事的事挑了出来。织造大人听了非常生气,特地严词警告你方大哥,要他转告我:切不可胡来,否则决不轻饶!郭家但凡有一丝差池,我谢家难辞其咎!” 这下,不仅谢天良,连谢明义也变了脸。 谢吟风不相信道:“怎么会这样?” 那些人家,不是都和谢家世交吗? 他们应该像方初、韩希夷一样帮谢家才对。 谢吟月没有再解释,她沉声道:“我已经把这里的事写信派人送给父亲了,想必他不日就会赶来。在此之前,天良你最好安分点!” 谢明义无比气闷,这话明明是在警告他! 谢吟月说完,觉得有些疲倦,遂起身道:“我忙了一天,有些倦了,先回去歇着了。二叔二婶也不必忧心,且好好安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家若是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那还算什么织锦世家!” 谢二太太忙道:“二婶知道了。月儿你去歇着吧。你用过晚饭了吗?若没用,我让人送去观月楼。” 送来送去自然麻烦,这意思是让她留下来用饭。 然谢吟月却点头道:“如此也好。让锦绣去拿。” 谢二太太只得答应。 谢吟风就起身送姐姐。 路上,谢吟月问:“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谢吟风哽咽道:“相公他……他一直病着。我心里急死了,下午听说咱们家丢了皇家的差事,我害怕婆婆他们知道,就谎说回来给相公挑些补药,好跟爹娘打听怎么一回事。没想到会这样!呜呜,都是我不好……” 原来,江明辉昨晚在郭家门前受了羞辱,心碎神伤,回去病就加重了。他也如清哑一样,一直昏迷不醒。只有一点和清哑不一样:他嘴里一直说胡话,反复喊“清哑”。谢吟风柔肠寸断,还要忍气吞声照顾他。她一直关注锦园的消息,不到下午便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不禁如雷轰顶。她不敢将此事告诉公婆,生恐他们为此怨恨自己,失悔不该和郭家退亲。因江明辉病情缓和了些,她趁机说回娘家挑些补药,以打探消息。 她说得模糊,谢吟月哪里还猜不出内情。 听着堂妹哀哀的哭声,她首次觉得五心烦躁。(未完待续) ps:粉红280加更送上。紧张的情节过了,姑娘们再不揪心了吧?我还是勉力更了八千,一点没打折(*^__^*),都是为了感谢你们!r466 第111章 事发 因停住脚步,正色向谢吟风道:“你已经出嫁了,这件事无须你操心。况且你就是操心又能有什么法子?你还是回去照顾妹婿、帮着打点铺子要紧。别想那些不相干的。这门亲事闹到现在,断不能有一丝错失,否则咱们谢家岂不成为笑柄!” 谢吟风听了惊心,忙答应。 谢吟月命她别送了,径直走了。 园子里,谢吟风看着一串灯影转过花树丛,看不见了,才低声对锦屏吩咐道:“我去跟母亲告辞,咱们回去。从织锦坊那边绕道出去。你先过去那边,叫李红枣来见我。” 锦屏应道:“是!” 便提着灯笼先走了。 谢吟风这才转回头。 厅堂内,待谢吟月走后,谢明义猛拍桌子,“可恶!” 谢二太太忙上前劝慰,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等大哥来了,难道就算了不成?他那脾气一定不肯的,定会想法子教训那泥腿子一顿出气。老爷只管放心,且先容他们得意几日。” 谢明义见她说得这样容易,气得喝“别说了!” 站起身,也不进内室,一甩袖子竟往妾室那边去了。 大哥来了固然要教训那泥腿子,可他也逃不了一顿! 谢二太太望着他背影发愣。 谢天良一肚子怨恨无处发,却要他忍耐,他如何能忍! 他虽无大才干,也有些歪心思,眼珠骨碌转了半天,又见妹妹走来和母亲告辞,嘀嘀咕咕说私密话,他便凑过去咬牙道:“大姐姐不让碰郭家,咱们就不碰。这教训人又不光是动手一条,还有比动手更毒的呢。咱们就这样……” 如此这般对他母亲和妹妹说了一篇话。 谢二太太和谢吟风听了眼睛一亮。 谢天良看见她们这般神色,不免得意:哼,他也不是只会一味逞凶斗狠的。斗智么,谁不会! 又商议一会,谢吟风才告辞,从谢家织锦坊那边绕道出去。 织锦坊管事房内,锦屏和李红枣早等着了。 待谢吟风来了,将不相干的人都遣开,独留锦屏在门口守着。 李红枣忙赔笑道:“姑娘来了。可有什么事吩咐我?” 谢吟风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道:“原来你和郭清哑有仇。就是你抢了她头一个未婚夫的。你见了江明辉,知道他和郭清哑定了亲,便故意撺掇我引他来接绣球,好坏了郭清哑的婚事,为你出一口气。是不是?” 她早在江大娘跟前把郭家的事都弄清楚了,此时说来,一件不差。 李红枣惊道:“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吟风柔声道:“听不懂?你不知道江明辉?” 李红枣道:“我当然知道他。可是,怎么又扯上江公子了?” 说着,忽大惊道:“江公子就是江明辉?” 谢吟风道:“你还跟我装模作样!” 李红枣“扑通”一声跪下,流泪道:“我真不知道!姑娘,我就跟姑娘去过两次江竹斋,听来往的人都叫他‘江掌柜’‘江公子’,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江明辉呢?我们家和郭家结了仇,都不来往了;我又是个女人家,出了那件事,名声不好,轻易不敢在人前露脸的,所以我只听说郭家女婿叫江明辉,可从没见过他。还有,江明辉可是在乌油镇开铺子的,我过了年就来了这里,哪知道他把铺子搬到城里来了呢?” 谢吟风道:“你果真不知道?” 李红枣发誓道:“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怎么会不跟姑娘说他定了亲呢!我有几个胆子?就算有心瞒姑娘,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姑娘后来总要知道的。等知道了,我不得好处,反要倒霉,我为的什么?” 谢吟风见她说得有理,又想想自己确未在她跟前提过江明辉的名字,也就信了。再说,她也就是问问而已,若真是在意这事,在江明辉接了绣球、声称自己定了亲后,她就会打消结亲的念头。既然当时选择了,也就怪不到李红枣头上。若逼急了她,说出她中意江明辉的事,反而不美。 因对她道:“我暂且信你。这件事你切莫告诉别人,也别没事在外瞎逛。若是让相公碰见了,怕是不会饶你,且你也说不清。除了我,谁会信你不知情呢?” 李红枣连连点头,说她绝不出门,况她也没空出门,最近都忙着织锦呢,大姑娘拿了许多样子给她们织。 谢吟风听了点头道:“你是要争口气。你可知道,郭清哑给锦署衙门送了一匹锦,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呢。如今郭家和九大锦商联手,签了几十万的棉布单子。你和郭清哑同样出身,她可是比你能干多了。你就甘心一直被她压在下风?” 李红枣呆若木鸡—— 清哑居然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 还跟九大锦商签了几十万的棉布单子? 如今她可不是刚进城那会儿了,当然知道织锦大会种种。 “谢家,就……就没管?”她颤声问。 在她心里,谢家伸根手指头就能把郭家戳死。 谢家和郭家有仇,怎么会任由郭家出头呢? 那岂不是白白竖立一个强敌! 谢吟风叹道:“也是我们大意了,竟吃了个暗亏,还把皇商的差事给弄丢了。我今儿回来就是为这事。” 李红枣听了简直难以置信。 她看着谢吟风,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时候来找自己—— 她这是慌了! 慢慢的,李红枣冷静下来。 “姑娘先别急,让我想想。”她安慰谢吟风道,“抛绣球这件事虽是巧合,我也不瞒姑娘,我心里是有些恨郭家的,巴不得他们倒霉。” 谢吟风忙问怎么回事。 李红枣也不顾羞耻,把前事说了一遍。 她道,她也是倒霉,不是有心要抢清哑夫君。 “要是郭家不肯退亲,我也没说的;可明明他们不想再跟张家结亲了,也不许我们两家好,硬勾得张家逼我把胎落了,叫我跟福田一拍两散,这是多狠的心!”李红枣咬牙道,“要不是我坚持,也不能推了那个富商,又跟了福田。我是想着,一女不嫁二夫,我怎么也不能一错再错。” 说着,就低头不住抹泪。r1152 第112章 献计(二更求粉红) 谢吟风听了,倒同情起她来。 她一面感叹,一面轻声安慰她。 李红枣擤了一把鼻子,又擦了泪,方冷笑道:“郭家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这第二个女婿又没保住。姑娘说,这可不是他们的报应?” 谢吟风迟疑道:“可是……郭家怪我们呢。” 李红枣哂笑道:“怪谢家!干谢家什么事?我是给江明辉送了帖子,那是让他给姑娘送货去的,我又没告诉他去抢绣球——我怎么能坏姑娘的名声!当时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明知自己定了亲的人,也知道二姑娘在抛绣球选夫婿,那绣球砸下来,他要是不接,难道还能粘在他身上?知道他还是接了。姑娘想想,他为什么接?” 谢吟风眼中异彩涟涟:“为什么接?” 李红枣道:“当然是心里想接,所以就伸手接了。” 谢吟风含羞笑了,白了她一眼。 跟着又发愁道:“如今这事不说了。连累了谢家怎么办?” 李红枣就沉吟道:“让我想想:郭清哑退过一次亲,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她就气得病了一场,还差点跳水死了;这次……” 谢吟风急忙插道:“前天她也病了。听说病得要死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中用。郭家父子到江家来给我公婆跪着磕头,求相公去看她,其实就是去救她命……” 李红枣急忙打断她,惊问“郭守业给江家下跪?” 谢吟风点头道:“嗯。要相公去救郭清哑。” 她一五一十将昨晚的事都告诉了李红枣,“最后还是方少爷,我大姐的未婚夫,帮着找了一个大夫。才把她救过来。唉,说起来也是命,我们倒好心,可好心惹来了祸,郭清哑醒来了,就把我们谢家给害了。” 李红枣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顾沉思。 好一会。她才道:“退亲的事传开了。人家肯定说她命不好,怕是再难嫁人了。这是一件。再就是她为江姑爷病的事,谢家让人到街上散一散。就说她跟江姑爷以前很亲密,所以才得了相思病。姑娘想,这往后谁还敢娶她?她再有能耐又有什么用?到时候,姑娘再让姑爷去找她。把她弄回来……” 她凑近谢吟风,低声面授计议。 谢吟风道:“这能成吗?” 李红枣道:“就算不得成。听了那些闲话,郭清哑气也要气死。我跟你说姑娘,郭家两个老的和几个儿子都厉害得很。特别是那个老大,那就是个笑面虎。清哑就不成了。性子软,又重情,受了委屈也死不吭声。要不然。她也不会病了。上次为了福田的事病了一场,这次为了姑爷的事又病。我想。这事若闹狠了,她未必能熬得过去。” 谢吟风一听,正和刚才自己母女兄妹计议一般无二。 当下,她且不露声色,又问道:“还有呢?” 李红枣道:“还有就是,叫人传她不祥,使人不敢沾她。” 谢吟风叹道:“你说的这些,哪还用人传。郭家开了一场拍卖会,把原先给江家的画稿卖了三万银子;今天又在织锦大会上出了风头,街上都传疯了,都知道他家的名头了。这么你传我我传你,不又把抛绣球退亲的事翻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害得我听了都不敢出门呢。” 说完掉泪,十分委屈,一副受牵累的模样。 李红枣又发呆——三、万、两! 她的心抽搐起来。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呢? 不对,老天爷让郭家又丢了女婿,分明就是看不过去了。 那就是说,郭家眼前的富贵都是假的了! 谢吟风落了几滴泪,便起身道:“我走了。红枣,你也别难过了。光难过是没用的。你好好的织锦,只要你织出比郭清哑好的来,我谢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红枣忙答应,站起来送她出去。 这夜,她辗转反侧睡不眠,一心想清哑的事。 观月楼,乃是谢吟月在谢家别院的闺阁。 观月楼东小厅内,锦绣带着丫鬟们摆饭。 摆好后,谢吟月过去桌边坐下,先不用饭,却吩咐锦绣道:“去,问问管家,抛绣球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锦绣应声而出。 谢家别院的管家原是谢家的管事,并不是谢家二房的管事。 所以,当锦绣传达了大姑娘的意思,管家不敢有一丝隐瞒,将那天的情形都说了。末了还说,他后来已经查清了,给江明辉请帖的是织锦坊一个叫李红枣的女工。 锦绣弄清后,便来回禀谢吟月。 那时,谢吟月已经用过饭了,正站在窗前沉思。 “姑娘,都问清楚了,是这么回事……” 她将管家的话说了,又悄悄道:“我刚才要去织锦坊找那李红枣,半路上碰见二姑娘带着人往那边去了。我就闪在一旁,没让二姑娘看见。姑娘看,要不要马上叫李红枣来问话?” 谢吟月垂眸,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半响才道:“不必了。先把这事放一放,回头我再找她。” 说着走进卧室,命多点灯烛,在桌前坐下,又揣摩起画稿来。 这一坐,就坐到了四更多天。 精致堂皇的绣阁内,搁了好几盆冰,凉润润的。 锦绣端了两次冰糖燕窝、一次西洋参茶进来。 直到第十幅画稿看完,谢吟月还没有罢手的意思,犹自望着面前图稿出神。锦绣不得已,过去轻声提醒道:“姑娘,快五更了。” “是吗?”谢吟月诧异地问,“这么快!” 锦绣道:“嗯,姑娘看入神了,所以忘了时辰。我本待提醒姑娘的,又怕扰了姑娘思路。” 听了她的话,谢吟月有些发怔。 就算看了一晚上,还是毫无结果。 她默默地收拾那些图稿,按次序叠放。 她已经能分辨清哑绘制这些图稿的先后顺序,每一幅都在前一幅基础上有所进展和突破,第十幅居然双面成图,就像双面绣一样,真是穷尽变化,涵盖了她所有的想法。 她想要跳出清哑的思维范畴,做出超越这十幅图稿的东西来,至少眼下根本不可能,顶多也就改变图案设计而已。如此一来,就成了她窃取清哑的东西了,也就违背了方初发下的誓言。(未完待续)r466 第113章 抹黑(三更求粉红) “收好了。” 她将图稿卷好,递给锦绣。 不能突破,便暂时搁一搁,这是她的行事习惯。 锦云急忙过来伺候洗漱。 洗漱毕,谢吟月吩咐道:“我小睡一会。辰时叫我。” 锦云点头应了,伺候她躺下。 ※ 这日清晨开始,霞照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在传播一则消息:是关于这次织锦大会魁首——郭家女少东和江竹斋掌柜之间的情事。 说是郭清哑和江明辉情投意合,谁知江明辉一不小心接了谢家二姑娘的绣球,郭清哑又不肯二女共侍一夫,赌气退了亲。退了亲后偏偏又忘不掉情郎,竟得了相思病,差点一命呜呼。 众人传得眉飞色舞,有叹郭清哑深情的,又责她善妒不容人的,有同情谢家二姑娘遭受无妄之灾的,还有羡慕江明辉好艳福的! “唉,这郭家也是,把闺女送去江家算了。” “是啊,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可不是,一对鸳鸯呢,谁离了谁也不能活!” …… 江竹斋,江家人终于还是知道了织锦大会的事。 就算不懂,问谢吟风也问明白了。 之所以这样关切,就是起因外面传言。 谢吟风也知瞒不住,只得对他们说了。 无非是郭家出了风头,谢家跌了面子;而谢家跌面子正是因为郭家加害;郭家会加害谢家则是因为江家退亲的事,所以源头还在江家。 在她口中,谢家就是受了江家连累。 她这么说,是怕江老爹和江大娘见郭家得势了会后悔。 其实,她真是白担心了。 江大娘听了这消息怎么会后悔呢! 她不过一介农妇,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却很有些偏执。若是郭家倒霉恓惶,她也许会怜惜,从而记起郭清哑的好处来;然郭家越兴盛,就越打了她脸面,她要证实是郭家不好,便会百般找理由、挑话柄。 所以,她听了谢吟风的话后,气得不得了。 因对江老爹气急败坏地嚷道:“他爹,你都听见了?这是专门不要江家好过呢!前儿把我江家的竹丝画拿去卖银子就不说了,还叫那些要饭的在街上说江家坏话,坏江家名声,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回又跑去什么织锦大会,当着那么多人给亲家没脸,害得谢家丢了皇上家的差事不说,人家不晓得这里边的缘故,还不是骂我江家。我江家名声坏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呀!郭守业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打这个主意。这个黑心的!那些人不晓得他心坏,为了一匹锦就信他。这就跟当初咱们一样:我说他郭家闺女退过亲的,不想要,她就把闺女带到明辉跟前,硬是把儿子迷住了;后来又说陪二十亩田。我们只当他是个疼儿女的,哪知就是想糊弄我们,把人家不要的闺女塞进江家。好容易我们跟他家断了,他越发连脸面也不要了,净在背后下黑手使坏,一桩接一桩……” 江大娘喋喋不休地骂,江老爹却神色木然。 他也跟老婆子想的一样:郭家,就是要绝江家后路! 昨晚,他好心让明辉拖着病身子去看清哑,郭守业不让进不说,还百般辱骂他们。如今明辉自己反病得起不来,声声念着清哑。 难道他也要去郭家给郭守业下跪、求清哑来看明辉? 他想象着织锦大会的场面:许多许多人挤在一处,郭守业站在高地方,对着人群历数江家背信弃义、悔婚另娶的丑事。 他又想象江竹斋的未来:客人们站在铺子门口指指点点,就是不进来买东西;江明辉上街去,也被人用石头砸、被人吐唾沫。 越想他越难受,又不知如何处,就闷头编竹丝画。 江大娘这般反应,谢吟风大为诧异。 她反过来安慰婆婆,叫她别生气,说相公是男人家,还怕人说?况且那些人也是闲着没事干,眼下说的热闹,等织锦大会过了,他们也就不说了。 江大娘听了醒悟:对呀,明辉男人家,又成亲了,还怕人说? 倒是郭清哑,她叫人这么一传,可别想嫁了! 想毕,她也不骂了,也不管家务活了,就去了前面铺子。 街上到处传言,江竹斋作为故事中心人物的产业,当然免不了有人问。还方便呢,趁着买东西的时候问;不买的话,装作买也要来问。 江大娘就热情接待,一面跟人搭腔。 说起儿子和前未来儿媳的事,她抹起了眼泪。 “两个人好的很。明辉隔几天就去一趟绿湾村看他媳妇。我就想着早些给他们成亲,说不定过两月就能抱上孙子了——”这话暧昧,听的人睁大眼睛,急忙问“怎没成亲,又退了呢?”江大娘使劲抹泪——“亲家不肯。先我们都想不明白,怎么都这样了还不嫁呢?来了城里我们才晓得,原来我那儿媳妇会画,他们想多留闺女几年,好帮郭家挣钱……” 听的人跺脚叹息,说这闺女生生被爹娘给耽误了。 “……明辉接了谢家的绣球,也不是有心的。你说,人家那么金贵的小姐,嫁什么富贵人家不好,图我江家什么?我们能眼瞅着人家坏了名声吗?我们是实诚人,也没想跟郭家退亲,说好了两个都娶。郭家非说不行。我们为难,他们就要退亲……” 听的人更生气了,都说郭家不识好歹。 “……他们巴不得闺女嫁不出去,正好一直留在家挣钱。这银子多容易挣啊,反正我那儿媳妇跟我儿子学了竹丝画,随便画几幅就能卖几万银子……就是织锦,也是跟着编画儿来的……” 江大娘越扯越顺口,听得人觉得津津有味。 末了,他们中有人好心劝合:“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大娘看在儿子份上,把那闺女接过来吧。说不定,都有孙子了呢!” 江大娘道:“我倒是想接,人家不让。” 哼,她就是要逼,逼得郭守业和吴婆子走投无路! 谢吟风在过道内听得暗自心惊。 傍晚时分,她对婆婆说,江竹斋人来人往的,太乱了,对夫君养病不好。她有一处陪嫁宅子,在田湖西街,不如全家搬过去,江竹斋就只做生意。 江大娘听了有些迟疑。r1152 第114章 隐忍(四更求粉红订阅) 谢吟风就带她坐车去看宅子。 路上,她细细告诉婆婆,眼下外面闲言闲语的多,要是不小心让明辉听见了,不定气得病上加病。不如搬过去,过些日子等他身子养好了,是回江竹斋,还是住田湖西街,都随他自己。 江大娘听了心里一跳,忙说那也好。 到那一看,三进的院子,小巧别致、清幽整齐,里面陈设更是和谢家一样富贵典雅,哪还有二话,立即就答应了。 当天晚上,江大娘、谢吟风就带人把江明辉挪了过来。 江老爹父子不愿过来,依旧歇在江竹斋。 自这天开始,谢吟风诸事不管,就照顾江明辉。 等他病好些了,又百般变着法儿帮他调养;再时常劝慰他,叫他不要急,真想念清哑的话,等身子养好了再想法子去求郭家;还说她也会帮他想法子的,一定叫他和清哑相聚,极尽温柔体贴。 江明辉明知这不可能,好歹听着觉得安慰。 虽然想起清哑还是心疼,却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再说郭家,外面传得那样,他们当然也知道了。 这日,开门就迎进来一个媒婆。 媒婆是来为清哑提亲的。 这件事是谢天良在背后指使。 他对几家奉承依附谢家的小锦商子弟授意,要他们找媒婆上郭家求亲。若郭家不答应,说明郭清哑还惦记江明辉,正好应验了外面的流言,给流言助势;万一郭家答应亲事,也不吃亏。郭清哑可是能织会画的,娶了她,就等于给家里娶了个赚银子的活宝盆回来。 “人长得挺标致。要是嫌她不干净,不碰她就是了。扔在那,你想纳多少妾,她还能拦你不成。就算拦,你不会养着搁在外头!” 谢天良的主意是成套的。连后续应对都想好了。 那些个少年听了也心热。只是面上拉不下来,恐怕人家笑话他为贪图银子,就愿意做活王八了。 谢天良就说。郭家未必答应,不过是给他们添堵罢了。 少年们便说,全当是帮他,不然肯定不出这个头。 于是。各人回家告诉老子娘如此这般。 谁料他们老子娘听了却大喜,真当一件正事行了起来。 媒人上门是喜事。就算不乐意,好好说就是,没有赶人的道理,吴氏便客客气气将那媒婆迎进家门待茶。 待听了来意。心里不免狐疑:怎么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又一想,怕是清哑在织锦大会上露了脸,所以人就来求了。 她倒欢喜的很。这总比闺女从此没人问了要好。 可她是明白清哑心思的,这次受的打击非同小可。眼下肯定不愿谈婚论嫁;再者,她和郭守业根本不敢再轻易为她议亲,更别提背着她议亲了。 因此,她就婉言拒绝了那媒婆。 媒婆急忙道:“这罗家可是锦商,家里也有十几万的家当。罗少爷在家是长子,郭姑娘嫁过去是做正妻的,可不是小妾。大嫂子连这样的也看不中?” 吴氏摇头道:“我们想等两年再说。” 媒婆掩口惊呼道:“还等两年?不是我说你大嫂,郭姑娘都这样了,你还挑三捡四的,这会误了她的!我干的这个营生,这城里半数多的人家都认识,什么人没见过,眼睛最毒不过了。我看这真真是一门好亲,可不能错过了……” “都这样了”是哪样了? 吴氏瞪着面前的花婆娘,才明白她干什么来的。 她嗓子眼腥甜,努力压制,吞了一口热乎乎的液体下去。 阮氏一直站在她身后,见事不对,忙上前扶住婆婆。 她一面安抚地轻拍吴氏后背,一面对那媒婆笑道:“这位大娘,你的好意我们都知道了,这事我们还要细商量。寻亲嘛,谁不是挑三捡四。我们郭家更应该了。大娘你也听说了吧?我们家前两次因为不小心,一次挑了个不要脸的,二次又挑了个更不要脸、还忘恩负义的。大娘你说,我们这次敢不仔细?这头一件,要两小的有缘分。俗话说‘千里有缘一线牵’,没缘分的话,就是家世再好、人再出色——比如罗少爷这样的——那也配不上;要是硬配对,说不定就是害人又害己。这第二件,我们要仔细筛选。回头再找个不要脸的,嘴上说是看中我家小妹,其实是奔着她会画和织锦来的,那不是比江家更不要脸?大娘说我们怎么能不小心些呢!要说耽误的话,我小妹虽然退了两次亲,可我们郭家做事凭良心,不像那些干了亏心事的人,心里有鬼,所以我们不怕耽误。好人总有好报的。俗话说事不过三,这一回我们仔细些,肯定能帮我小妹找一个品格好、又合缘的人家。到时候啊,还要请大娘你来喝喜酒呢!” 她越说越热闹,满面的喜气洋洋。 那媒婆眨巴两眼,觉得她不去给人做媒真是屈才。 话说回来,阮氏要去做媒,她这媒婆怕是要喝西北风去了。 这时,郭守业走进堂间,淡淡地说道:“多谢这大妹子好心。这亲事我们还要仔细想想。老二媳妇,送送大妹子。” 媒婆见他虽然笑着,眼神却很不善,且一来就开口赶人,顿时气怯了,忙忙地应付了几句场面话,就告辞出去了。 出了郭家院子,才松了心神,嘀咕道:“果真念着江掌柜?看也不像啊,把他骂得那样狠。” 一路疑惑着、嘀咕着,且回去给那家复命。 郭家正堂,等媒婆走后,郭守业才对吴氏道:“别人说几句,你就气成这样,能成个什么事?这来提亲的别管他是真是假,外头的闲话肯定是谢家在后头捣鬼。咱先忍一忍。这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跟他家有得耗。你急什么!” 吴氏顺过气来,又见男人不慌不乱,心里也沉定下来。 她重重点头道:“老娘忍!老娘慢慢跟他耗!” 郭守业看向后院,眼中闪现冷芒,面现冷笑 清哑一天天好起来了,比他想象更硬气,他自然也硬气。 此后几天,连续有媒人上门,郭家都一样打发了。(未完待续) ps:粉红300加更送上,朋友们周末愉快!r580 第115章 反抹黑 每来一个媒人,吴氏都客气接待,然后细细跟人说江家靠着郭家闺女发财的经历,以及发财后忘恩负义攀上富家小姐的故事。 结果,外面流言又多了些内容…… 有一次,郭大全从外面回来,顶头碰见一个媒婆正要走。 他忙上前,客气地跟人家打招呼。 媒婆觉得很有脸面,故作同情地感叹郭家的遭遇。 郭大全笑道:“唉,大娘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命!江明辉自打到城里来开铺子,跟我妹子有半年没见了,又出了这事,怕是他们真没缘分。我们来了这,听说谢家二姑娘以前常去江竹斋。江竹斋一开张,她就买了上千两银子的东西。后来江明辉接了二姑娘的绣球,谢家说他家闺女不能白毁了名声,江家要娶回去才行。当时我们也没多想,我们就信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就退亲吧,也算成全别人。我们从来就没多想其他的。” 媒婆瞪大眼睛—— 这话由不得她不多想! 比如,江明辉和谢吟风早已暗通情愫。 又比如,谢吟风已经珠胎暗结,不得已才出了个抛绣球的计策,解了江明辉找不到理由退亲的困境。 总之,郭大全自己没多想,却让别人遐想无限。 那媒婆便浮想联翩地走了。 渐渐的,街面上的口风就变了。 谢天良不料这个结果,气得在家摔东摔西。 谢吟月还不知道此事,她接连几天约见各路商贾,凭借谢家雄厚的实力和良好的口碑签订了许多合约,其中包括运往海外的。 有几次。方初得闲也敬陪在座。 这日他们又在醉仙楼大设晚宴。 待来客散后,两人闲坐窗前喝茶。 “我想到一个主意。”谢吟月说。 “什么主意?”方初立即问,知道她说的是竹丝画的事。 “我将缂丝工艺改变后融入竹丝画。叫人试了试,还行,就是编起来太慢。不过我想,既然你往后要做这一行,江竹斋又断了图稿来源。不如弃大幅而就小幅。专门做些精致的小件,凸显出和缂丝一样的立面花纹来,也是一条路子。”她按自己想好的说道。 “那也好。我就专门做大件,不做小件。”方初爽快道。 谢吟月微笑道:“多谢你肯相让。” 方初摇头道:“总算吟月你聪明,想出这法子来。哦,你说给我听听。你怎么想到的?” 谢吟月叹道:“郭清哑穷尽神思,我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好的。只有这缂丝。我还算稍强她一筹,少不得拿来用。就这也费了我不少心思呢,毕竟竹丝和丝线是不同的,不能用梭子来织。他们那钩针还管用。就用钩针代替了。” 方初听了沉默下来。 不知为何,他心头很是不安,总觉得不对。 要他说。他又说不上来。 谢吟月看看外面,一弯上弦月挂在天空。照着下面水乡静夜,十分静谧美好。她却记起一件事:想要去江家,把这事告诉妹妹妹婿。因此,她就歉意地向方初告辞,说要先走一步,不能陪他赏月了。 好容易得这点空闲,方初自然是想和未婚妻共同赏月的。 听她说了缘故后,不满道:“这次你来,一心就忙她的事去了。就算忙别的,也是受她牵累惹出来的事,你来收拾善后。便是她嫁了,还要管她婆家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着话,又想起谢吟风那晚怨怪的目光——怨怪他不该出手救郭清哑——他心情越发厌烦,口气就很不好。 正要走的谢吟月闻言停住脚步,静静地瞅着他。 方初也看着她,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谢吟月扫了一眼门口等候的丫鬟,小声嗔怪道:“我不跟你说!你说得当然对。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倘或方家有人做了这样事,你待如何?” 方初想说我方家姑娘才不会这样,然看她流露出一丝娇嗔,不胜其情,哪还忍心说,说了不是伤她面子。便悻悻住口,反站起来送她出去。 谢吟月待他走近了,才又道:“等忙完了,我会多留几日。或许还会去湖州府城一趟。去天音阁看看,可有什么好琴。” 方初听了欢喜,不管她为什么都好,这便是对他俯就了。 因笑吟吟地伸手道:“谢少东请——” 谢吟月噗嗤一声笑了,当先走出雅间。 锦绣说谢吟风搬了,带着谢吟月去了田湖西街。 见面将来意一说,谢吟风大喜,拉着她手不住道谢。 江明辉却茫然失神,久久未说话。 他病体未愈,脸上没有血色,加上眼神落寞,风采大不如前 谢吟月见他神情不对,便对谢吟风使了个眼色。 谢吟风便叫道:“相公,大姐这主意可太好了。明日就叫意匠做些新图样来。咱们多弄些精巧的小东西,保证好卖。” 江明辉看看她,又转向端坐的谢吟月,轻声道:“不必了。” 谢吟风一愣,不知他怎么说这话。 谢吟月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江明辉艰难地对谢吟月挤出一个笑脸,道:“我自己的生意,自己慢慢琢磨就是了。做大件也好,做小件也好,都凭我自己本事来,守着多大的碗吃多少饭。也不用大姐费神,也不要方少爷违誓。” 谢吟月心思一转,略有些明白。 她轻笑道:“妹婿莫非以为我不让你做大件?” 江明辉沉默不语。 让也好,不让也好,都是别人的事。 他只要按自己原来的路子努力就是了。 心里不存靠任何人的想法,也就没了烦恼。 无欲则刚,不外如是! 谢吟月的声音传来:“郭清哑以前给你的几十幅图,都是用同一种手法编织的;这次拍卖的十幅却不同,每一幅编织手法都不重复。幸亏是被方公子买去了,若是别家买去了,只要在市面上这么一露脸,你那铺子怕是就再没人光顾了。我建议你把重点放在小件上,是怕你吃亏,有扬长避短的意思,并非不许你跟方少爷抢生意。不过,目前你要做大件也没什么,横竖方少爷不打算在霞照开铺子——他准备去京城做。但日子久了恐怕就不行了,因为他的东西只要一面世,肯定会影响你的生意。京城虽隔得远,霞照但凡有头有脸的商家却是常去的。” 江明辉心疼得一缩—— 清哑竟为了他这般费心思! 这一切原本都好好的,怎么弄到这步田地? 怪谢吟风? 不,不能怪她! 怪自己?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就又陷入那无穷无尽的苦海中,挣扎不起。(未完待续)r580 第116章 巧言(二更求粉红) 谢吟月因江明辉起疑,所以发了那番话。 说过了,便不欲再管他。 就是她之前插手管江家的事,也是担心他们在和郭家争斗中太落下风,影响江竹斋生意事小,牵连谢家丢脸事大。至于说她心里对江家存有愧疚,那却是半点都没有的。她心里想:江明辉要是对堂妹没一点想法,又怎么会接了堂妹的绣球呢?又怎会跟她拜堂呢?更别提江大娘了,对郭家切齿痛恨,那是巴不得和郭家退亲,对谢家谄媚巴结之意也十分明显。正如她对郭清哑说的,这件事责任并不在谢家。 因此两点,她说过这番话后,就站起身告辞。 方初之言犹在耳边,她也不想多管堂妹婆家的事。 谢吟风见江明辉听了堂姐的话神色悲伤,当即就有话要说。 只是这番话若当着谢吟月的面说出来,恐怕精明如她会觉察端倪,犹豫片刻,便想等她走了再说。 因见谢吟月告辞,便道:“天晚了,也不敢留姐姐,妹妹送你吧。” 一面对锦屏使了个眼色,一面就亲自送谢吟月出去了。 江明辉还在悲伤,竟像没看见一样,也不起身相送。 谢吟月并不以为意,心里却轻视了他三分,觉得他作为男儿,和方初韩希夷等人相差太远了,很没担当—— 要么当初誓死不从;既选择了谢吟风,却又在这里悲感伤痛,左右为难,两个都难丢下,岂不可笑! 这么想着,便很为堂妹不值。 从此,她便不大愿意再管江家的事。 等谢吟月走后,锦屏上前叫道:“姑爷!” 江明辉惊醒,见谢吟月走了,怏怏道:“大小姐走了?” 锦屏没好气道:“走了!” 江明辉便站起身往后面去了。 走进他和谢吟风卧室外间,想起一事,想要找纸笔来画。然四下一扫,只见雕花刻草、锦屏绣帷,满目古雅富贵,却令他陌生茫然,不知何处找自己的东西。 锦屏跟进来,察言观色,问“姑爷要什么?” 江明辉道:“要纸笔。” 锦屏就去窗前的桌屉内翻出笔墨纸砚。 江明辉看了更心烦,因他绘图用的不是这种笔墨。 想要再说,又懒得再说,叹气摆手,转身掀起珠帘走进卧室。 锦屏气得对他背影撅嘴。 一时谢吟风回来,见此情形,问锦屏怎么回事。 锦屏便说了,“也不知想干什么!” 谢吟风却明白了,命她找绘图用的硬笔来,还有直尺等用具一并拿来。 随即,她走进卧室,挨着江明辉坐下,轻声道:“你想绘图对不对?我让锦屏另换了笔。这么的也好。还是你说得对,咱们慢慢琢磨,什么人也不靠,总能做出个样子来。我虽然不会意匠,却会画画。我就帮你画,你一心一意编稿子。” 说完,拉他起身,携手走到外间。 江明辉没想到她会支持自己,十分意外。 当下,他便坐下来制网格图。 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回味过去和清哑共同制图的时光,并不是及时要发奋,立马要做出什么成绩来。 见他安静下来,谢吟风才起身出去。 她原以为那流言能逼得郭家走投无路,谁知事态竟不朝她想的方向发展:郭家固然生气,却把江明辉说得一文不值,这光景是不可能把闺女送过来的了,江明辉上门勾引郭清哑只怕也不管用;这还不算,他们还反咬一口,说她和江明辉私通在先,把她也卷入漩涡去了。 这么一来,这步棋便失去作用了。 她只得另谋出路。 不管怎样,都要先安抚江明辉。 她亲自去厨房弄宵夜,却留锦屏在屋里伺候。 锦屏帮着点亮了好几盏灯,都拿到近前,一面对江明辉道:“姑爷要发奋,我们巴不得。姑爷近几日病着,不知道外面传言多难听。是小姐不让我们在姑爷跟前露口风,我们才瞒着的。” 江明辉听这话有文章,便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锦屏气愤地说道:“是郭家。他们逢人就说:姑爷是靠着郭家闺女发财的,却过了河就拆桥,死不要脸……往后他家找女婿可要擦亮眼睛看仔细了,免得一次找个不要脸的,二次又找个更不要脸的。——他们就是在媒婆面前说的这话,还污蔑小姐早就和姑爷勾搭上了,才合计做下抛绣球的套儿,专门堵郭家的口。哦,最近好些媒婆上郭家提亲呢。郭家已经放话出来,一定要找个又有财势又能压过姑爷的女婿。小姐听了那些话,气得背着人偷偷哭。所以刚才姑爷说以后要自己琢磨竹丝画,小姐才格外高兴。” 江明辉没有血色的脸迅速涨红。 他眼前浮现郭守业、吴氏、蔡氏等人面孔,目光嘲笑地看着他;耳边响起郭大有咬牙切齿的诅咒“我等着看你不得好死!”还有清哑,静静地望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退亲!”还有郭大全,似笑非笑地、漫不经心地望着他。 他禁不住颤抖起来。 清哑不会骂他,郭家其他人是完全可能痛骂他的。就像他家,他娘毫无道理地就骂清哑,若不是他亲耳听见,简直不敢相信。 还有,他们要帮清哑寻亲了? 虽然早知结果,听见这消息还是痛彻心扉。 锦屏挪过灯盏,又站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打扇,口里仍在数落不休:“……姑爷要能从此发奋了,也不枉我们小姐对姑爷一片心。我大胆说句话姑爷别不爱听:当初姑爷接了小姐的绣球,我本来没什么好说的——都是现成的规矩,砸中谁就是谁,有什么好说的!后来听姑爷说定了亲了,我就劝小姐算了,再重新扔一次,重选一个。以小姐的品貌家世,哪里找不到好的,何必选一个卖竹器的小掌柜。小姐说我不懂,姻缘的事怎么光能看财势呢。二老爷和二太太也不答应。小姐就说,既然老天爷安排江公子接了她的绣球,就是天意,她做妻也好,做妾也好,只要能跟公子在一起,就安心了。老爷拗不过小姐,才答应的。没想到后来惹出那么多事。谢家还被连累得丢了皇商差事。我老早就在谢家伺候小姐了,来来往往也见过许多大富之家,穷人也见过几个,就没见过像郭家这样的。那郭清哑再本事,我们小姐还比不上她一个村姑?小姐都肯屈就,愿意二女共事一夫,她凭什么不愿意?自己不愿意就算了,还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埋怨谢家夺了她女婿,真是不讲理。本来,以谢家的家世,还能怕了他们?不过是让着他们罢了。偏不知好歹,一次又一次使巧计害人……” 正说得热闹,谢吟风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r1152 第117章 欠她(三更求粉红订阅) 江明辉先还静听锦屏说,后来见她称清哑“村姑”,心里很不悦。刚想烦躁地打断她,就见谢吟风进来了,于是想起锦屏刚说的她所受的委屈来,又不忍当面斥责她的丫鬟,恐惹她多心多想,只好忍着。 她们都没错,就是他有错! 他再无心画了,也不想吃东西。 然谢吟风柔声道:“不吃怎么能好呢。等吃了,我给你看几张画。今天晚了,就别绘图了。等明天我把谢家的意匠叫一个来,你们互相说说。趁着这段日子,你好好拟拟头绪。往后,咱们谁也不靠……” 说着,她眼中现出憧憬之色,似对江明辉存有无限期望。 江明辉黯然低头,端起了碗。 从前清哑也是对他寄予无限希望的。 不管为了谁,他都要奋进。 然而,不管是*添香的温馨,还是夜静人稀的温存,都抹不去他心底那一丝隐痛和不甘,到底意难平! 再说方初,送谢吟月离开后,便去找韩希夷。 韩告诉他外面的流言。 郭清哑和江明辉之间的事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清哑确实为了江明辉心碎神伤,以至于差点丢了性命,虽是流言,却都属实。可是,传言说郭清哑已经和江明辉有了夫妻之实,却有些毁人清誉了。就算确有此事,也不该在外乱说。这根本就是断送郭清哑的未来! 韩希夷不屑道:“这一定是你那小舅子的手笔。下作!” 方初听了眉头轻皱,想到一个人,江大娘。 流言如此盛传,若单是谢家搞鬼,恐怕还达不到这效果。 他冷哼道:“若不是那江老婆子可恶,这件事未必会闹这么僵。郭家纵然不甘,郭姑娘放不下江明辉,也只好认命。” 韩希夷却摇头道:“郭姑娘不会答应做妾的。” 方初道:“为何不会?她离了江明辉简直不能活。” 韩希夷叹道:“越是这样,眼里越容不得一粒沙子。” 方初嗤笑道:“你不愧情种,看得这样透彻。这又何必呢!” 韩希夷悠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小女子亦如是。” 方初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眼前浮现那被薄冰包裹的黑瞳,心口有些气闷。 那些流言,郭家若听到了,会怎么样呢? 他心里担忧起来。 他命人给谢吟月送了信,告之这件事。 第二天织锦大会散后,韩希夷匆匆将他拉上船。 坐定后,才对他道:“刚才有人来回我,说街头巷尾如今都在议论:谢二姑娘早就跟江明辉勾搭上了,说不定已经珠胎暗结,江明辉又定了亲,他们就慌了,才想出抛绣球这个法子来,掩人耳目。” 方初气得猛拍桌子:“郭笑脸!” 这一定是郭笑脸的手笔。 谢天良这个混蛋,终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害了自己妹子不算,还害得吟月跟着受累。这脸面要往哪搁? 韩希夷叹气道:“那些人说得有理有据:郭姑娘可是半年都没跟江明辉见面了,谢二姑娘却常光顾江竹斋,这中间怎么回事,人家不会自己揣想?” 他一直不愿提这个,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老实说,他就头一个怀疑。 方初又气又怒。 这件事就像阴魂一样,没完没了地缠上了他。 可是,他却想不出一个决断的法子彻底解决。 每一次以为已经解决了,过两天就会掀起更大风浪,考验他的智慧和神经,挑战他的能力和底线! 更可气的是,江家和郭家两方人都不在他掌控之内,郭清哑自不必说,他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兴出什么花样,会造成什么后果;江明辉那边也是;甚至,连谢家他也不能掌控,比如这次谢天良的愚蠢行为,比如谢吟风的争风吃醋,而这些人做出的结果,却统统都跟他脱不开干系。 他把这话发泄出来,韩希夷先是一愣,接着就大笑。 “这是报应!你抢了人家女婿,就要赔偿。”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戏谑神情,“郭姑娘可是盯上你了:第一次是在谢家,她对谢大姑娘说,‘等你的未婚夫被人抢了再说这话’,可不是盯上你了?第二次是在郭家,她直接写了保证书,言明你若把她的图稿变相让给谢家或者江家,你和谢大姑娘将背道而驰、永世离心离德,你还就乖乖地签字了。我说方兄,你没把图稿给谢大姑娘看吧?” “别胡说!” 方初心跳起来,在他说到“保证书”几个字的时候,就出口喝止;再听他最后一句话,脸都黑了,绷紧得好似刚被人打了一巴掌。 韩希夷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给她看了?” 方初艰涩道:“吟月就是看看,又没打算拿给江家。” 韩希夷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响才道:“你……你真给她看了?” 方初烦躁地说道:“不过是一个誓言,能耐我何?” 跟着又傲然道:“我就给她看了,如何?!哼,郭清哑又不是神仙,说我们离心离德,我们就离心离德?我待吟月心如磐石,任它什么诅咒也休想分开我们!” 韩希夷干笑道:“那是。可是你……” 方初“啪”一声合拢折扇,指着他道:“不许再提这件事!也不许拿这事说笑!我可以容忍郭清哑诅咒我,却不能容忍你取笑我!” 韩希夷忙道:“那是自然,你欠她的嘛!” 方初一听,脸又黑了,“我欠她什么了?” 韩希夷差点脱口说“你欠她一个夫婿”,好险才忍住了,因咳嗽一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过说笑两句,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别说你,就是我不也受这件事牵连?在下这么受女子青睐,唯独郭姑娘见了我不屑的很。我费了好大心思才哄得她对我笑了一笑。唉!都说‘千金难买一笑’,古人诚不我欺也。” 方初诧异地问:“你哄她?” 韩希夷点头道:“对呀!小弟受不了女孩子对我横眉冷对。” 方初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哄得她?她可不是一般女子,你那些手段未必能哄得动她。只怕是花了什么特别的心思。让我猜猜——”他以扇抵额,蹙眉思索道——“她心里都是伤心事,玩乐是提也不能提的;钱财珠宝也想都别想,拿去了准招她也啐你一口;好吃的她吃不下;穿的么……如今她最关注的莫过于织锦了。难道你许她看韩家的织锦?” 韩希夷站起身来,指着他道:“你……你不是人!”r1152 第118章 对策(四更求粉红订阅) 方初失笑,问:“你真让她看织锦?” 韩希夷点头,把心中打算说了。 方初正听着,忽然目光盯着前方一处不动了,且神情异样。 韩希夷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那边有一艘画舫,前舱窗户内几个女子在说笑,正是严未央、沈寒梅和郭清哑。 “她出门了!”他喃喃道。 方初不语,只盯着那边。 那个小姑娘伏在窗边,专注地望着水面,侧影优美而宁静,和身边话语激昂的严未央、含笑倾听的沈寒梅形成鲜明对比。 她听见那些流言会怎么想? 他忍不住试着揣测她的心思。 然这一次,他的心里却没有自动浮现任何想法。 看来,必须面对她,他才能知道她想什么。 “可要过去?”韩希夷问。 “不!”方初道。 他可不想见她,躲还来不及呢,这时候倒凑上去。 韩希夷笑道:“也是,去了保不准要挨骂。” 也不知他是说严未央呢,还是说郭清哑。 方初也不追究,也不辩解。 韩希夷便命人将船往另一个方向划去。 “如今你打算怎么应对?”他问方初。 “还没想好。这时候轻举妄动不得,动一动则流言更甚。譬如那水,总是越搅越浑的;若不理会,过会子它便沉淀清澈了。”方初道。 韩希夷听了沉吟。 忽然他用扇子一拍手心,道:“有了!眼看就是七夕,咱们出个彩头,让各大花坊评选花魁。这么一闹,那件事也就遮盖过去了。” 方初眼睛一亮。赞道:“到底是希夷,出个主意也是风流的。” 韩希夷笑道:“我倒为你分忧,你倒取笑我。” 方初目光炯炯道:“这事你先找花坊主事的来谈。彩头却要等去郭家的那日,拉上其他几家加入才好,也顺便告诉郭家一声。” 韩希夷会意,道:“这是自然。” 这是要卖郭家人情。 他们这么做固然为了谢家,也是为了郭家。费心巴力的。总不能白干,总要让人知道,他们是在替双方调和。 商议定后。两人便分头张罗起来。 ※ 再说严未央,她见清哑身子好些了,便偷空带她出来游田湖。 等上了严家画舫,没有别人在跟前。她便大骂谢家无耻、行下流手段散布流言、毁人清誉等等,“谢吟月我原先还算佩服她。这次我瞧不起她!行这等龌龊手段,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风范!且自取其辱,如今外面连她妹妹也给编排上了。” 沈寒梅见她气得俏脸黑红,壮胆道:“这事应该不是谢大姑娘做的。” 严未央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她干的。我就是觉得她无能:连自家弟妹都管不好。出了这等事,还有什么脸面!还敢自诩行内第一女少东、‘巾帼不让须眉’?” 这话倒是,沈寒梅不说话了。 因偷偷看向清哑。眼里有深深的担忧。 在她想来,清哑遭遇的事。换做她碰见其中任何一桩,只怕都活不成了,就算活着,也不敢出来见人;可清哑看上去总是那么安静,像没事人一样,她着实敬佩,又心疼她可怜。 严未央自然也想到这点。 她抱着清哑肩膀安慰道:“清哑,你别难过。我还没见你时,听见你和江家谢家的事就十分敬佩你,就因为你有志气。我虽与你性子天差地别,志趣却是相投的。我也是这样倔强的。等闲人别想让咱们屈服。你听我的,别把这些龌龊事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白让那些人高兴。” 清哑转脸,看着她微微一笑,点头。 严未央见自己劝动了她,十分欢喜。 她便不再说这伤心话题,转而向她指点田湖风光、各处古迹来历等等,一路赏玩。 清哑看着在夕阳下的湖面上下翻飞的白鹭,思绪落寞。 跟失恋相比,流言对她并无多大影响,只给她添了些感慨。 这些日子她所经历的,比她前世二十多年经历的加起来还要多,让她深深体会到人心诡谲和险恶,感受到世情的变幻莫测。 失恋在这些事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七月六日,郭大有将新织机做了出来,九大锦商便各带了一名熟练织工和一名意匠到郭家,学习织锦和绘图。 来的人很齐全,该来的都来了。 比如沈亿三,沈寒梅已经在了,他还是来了。 方初在来之前很是踌躇,有些不想来。 可他又想:前次拍卖和织锦大会,郭清哑可都是兴出了花样的,这次不知又有什么新招对付谢家,他不能不去。 韩希夷就怕落单,闻言立即道:“是该去。你还怕她不成!” 方初竖眉道:“我怕她?笑话!” 韩希夷忙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怕她。只不过你看她是女流之辈,不与她一般见识。再说,咱们今天不是还要说那选花魁的事么,你要不去,这个人情让我卖?” 方初沉脸不语,和他不早不晚来到郭家。 郭家,郭守业先行回乡去了,只吴氏和郭大全兄弟等人在。 见面后,大家寒暄客套,十分热闹。 因郭家没有下人,大家很体谅,凡事自己动手。 新做好的织机就摆在堂间,共众人观看。 传授技艺的是吴氏和阮氏,两人共同操作那织机。 阮氏学艺也算精湛的了,然她终究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于织工提问都能解答,对意匠所问却说得含糊其辞。 每当这时,就得清哑来解答。 这时,大家算是领教她惜字如金的秉性:少则一两个字,多则四五个字,那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说。若非众人已经知道她脾性如此,还只当她藏私不肯教人呢。 好在阮氏只要经她提示,马上就能进一步解释,众人才感觉好些。 看了约一个时辰的实际操作,众人已基本明白突破原有技术桎梏的关键在哪里了。 然明白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一回事。 大家便眼巴巴地看着清哑,希望得到进一步指点。 韩希夷不耻下问:“郭姑娘,在下还不甚清楚。” 清哑瞅了他一眼,没作声。 转身却拿来一幅图稿,挂在一扇屏风上,现场解说。 大家急忙自己动手搬椅凳,乖乖坐好听她讲。 方初自然坐得离清哑最远,不愿离她近了。 韩希夷见他这样,就想坐前面去,也不好丢下他一个,只得和他坐一处;严未央、沈寒梅坐得离清哑最近,再就是卫昭了。(未完待续) ps:粉红320加更送上。看到一个评论,有感而发:我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文章有很多不足,所以不敢懈怠,上架前也特地宣告:不喜欢的人别跟,省得看了伤身体!喜欢的人呢?请将你们的喜欢告诉原野,一个点击,一票推荐,一票粉红,几分钱的订阅……等等,原野都非常需要,它们汇聚成一股力量,支持原野,鼓励原野,为了你们、更为了自己,坚持写下去!!!r466 第119章 搭讪 清哑的讲解很特别,用一根小木棒指着图上某处解说,随着她的解说,小木棒不住移动,“这里,到这里……” 众人看着、听着,似懂非懂,又不知如何问。 先都坐着,后来都站了起来,往她面前靠近。 好容易弄懂一步,都觉得匪夷所思,不知她是如何想出来的。 那刘少爷试探地问道:“这图稿……是姑娘画的?” 清哑点点头。 众人都目光奇异。 凡他们家意匠作出来的图,因为是为织锦用的,重视织出来的效果,落在图稿上却未必生动,因为会有一个比例缩放的偏差;而清哑绘制的图,在网格图中就栩栩如生,织出来的样品完全吻合,不但形似而且具备神韵。 这必须要同时具备高超的画艺和编制图稿的技术,不是一般意匠可以做到的。至少在场九家挑选来的意匠,没有一人可与她比肩。 方初默默看着前面那个小姑娘,心思复杂。 忽然,他目光一凝—— 只见卫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郭清哑的身边去了。 严未央和沈寒梅都伸头听清哑讲解,都未留心。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清哑不厌其烦地解答,并不隐藏,只是她仿佛不擅长言辞,说得很费力。 卫昭道:“按姑娘说的,这地方要穿梭?像缂丝,不然织不了。”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口中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耳旁。 清哑感觉,立即回头,正和他脸对脸。 她看见一双清冷的眸子。目光中带着探究。 她说了两个字,“织机!” 然后也不收回目光,也探究地盯着他。 锦绣五少东有三个是男子。方初和韩希夷的手段她已经领教过了,这个卫昭她却很陌生。刚才他已经知道了这部分变化是靠改进后的织机完成,并非像缂丝一样用梭子挖织,却还要装不知道来问她,为的是什么? 经历一系列变故的清哑如今很留心身边人事。 卫昭和她对视了一瞬。见她不羞不让。甚为诧异。 他问这个,并非真不懂。他见她有问必答,每次却只用简单几个字。心里觉得怪异,于是问了这个问题。若她要解释这地方不同于缂丝,而是通过改进后的织机织出来的,加上怎样织。那可是一大篇话。他就是想看看她如何说这一大篇话。 然她依然回答两个字“织机”,噎得他无言以对。 “是在下愚钝。忘记了。”他轻声道。 接着,又向她绽开一个清冷的笑容,淡淡的。 清哑只礼貌地点点头,就转过头去了。 卫昭看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沉默。 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方初鼻子里轻笑一声。 方才他分明觉得清哑以目光嘲讽卫昭:“你没长眼睛。没看见那织机?没长耳朵,没听见之前我嫂子说的话?想搭讪也别用这招!” 韩希夷凑过来轻声问:“卫少这是想做什么?” 方初微声道:“搭讪!” 韩希夷微愣,“卫昭?寒冰要融化了!你觉得他可是真心?” 方初冷笑不语。 那边。郭大有也将织机的改造关键仔细告诉各家木工。 总之,郭家并不藏着掖着。而是把全部秘密都展现在人前。 这些人,谁家没有不传之秘? 面对郭家的坦荡襟怀,一个个老于世故、精明算计的行家也不免感动,自叹不如。这一刻,他们不但对郭家诸人尊敬有加,彼此之间也融洽非常、一团和气。 眼看到了晌午时分,沈亿三一挥手,命人去醉仙楼定了几桌酒席送来,“一为答谢郭大侄子和侄女;二么,难得咱们聚得这样齐全,怎么也要庆贺庆贺不是!” 众人都轰然附和,十分凑兴。 此话传去不大一会,醉仙楼的美味佳肴便流水般地送了过来,摆在东西两边厢房内。 严未央闻见菜香味,忙拉清哑道:“不说了,吃饭去。” 又朝众人道:“郭妹妹身子刚好,不能太劳累。” 众人急忙起身,都说不急于一时,吃了饭再讲吧。 清哑便停了手,看着人群鱼贯而出,她心里却空空的。 这寂寥、空泛的心境,要持续多少日子,才能再充实起来? 严未央挽着她胳膊,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走,吃饭去。我跟你说清哑,醉仙楼的银鱼蒸蛋味道极鲜美。我们家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道。你可要好好尝尝。还有醉虾……” 沈寒梅四下看看,见吴氏婆媳还在织机边忙碌,忙走过去微笑道:“郭大娘,去吃饭了。郭大嫂郭二嫂,先放下这个,下午再织吧。” 吴氏一面答应,一面笑道:“来我们家,倒要你们破费请吃喝,真是叫我不好意思的。” 沈寒梅道:“大娘说的哪里话!该我们不好意思才对。原是我们扰了郭妹妹和大娘哥哥嫂子,别说请吃饭,就是做再多也该的。” 吴氏感激她这几天陪着清哑,使得闺女开解不少,因此看她十分顺眼,因笑对两个儿媳道:“听沈姑娘说话就是贴心。”跟着又道:“严姑娘人也好,爽快,有一句说一句,不像那两面三刀的。” 阮氏笑道:“沈姑娘看着就是贤良温柔的。” 蔡氏哼了一声道:“比那什么谢姑娘强万倍!” 沈寒梅便红了脸,又不便接话。 吴氏瞅了蔡氏一眼,收拾了一番,大家一块出去了。 沈寒梅又吩咐沈家的意匠和织工招呼其他人。 当下众人分两处坐席:郭家人和锦商在东厢,织工和意匠们在西厢。东厢内,吴氏婆媳母女陪严未央等人坐在里间,男人们在外间。 外间,沈亿三等人都向郭大全兄弟敬酒。 他举杯道:“大侄子,薄酒一杯,与你们郭家今儿送的东西比是寒碜了些,却是沈伯伯一片心意。往后,有什么为难事只管找沈伯伯。” 说完,先仰头干了。 郭大全忙赔笑喝了一杯。 也不知什么酒,反正是没喝过的,闻着那香就醉人。 众人也都纷纷举杯敬他们兄弟,感谢的话说了又说。 一圈下来,郭大全觉得头有些晕。(未完待续) ps:早上好姑娘们!r580 第120章 交手(二更求粉红) 他笑嘻嘻站起来,向众人道:“各位愿意记郭家这份情,我们当然高兴。不过各位也请放宽心,我郭家不会从此就赖上你们了。我们转让这个,其实也不白让的。大家想:这织布、织锦可是千千万万的人都做的事,虽说眼下只准你们九大皇商做,往后肯定会传开的。天底下谁不穿衣裳?这难道不是我郭家在积德行善?我总想,好人是有好报的!我家把这手艺让出去,也不图别的好报,要是老天有眼,从此保佑郭家平平安安的,爹娘老小都没病没灾,那就比什么都强了。你们说是不是?要说赚钱,郭家乡下人,没本事,你们都有本事,就让你们去赚好了。我们只要赚些小钱,丰衣足食,就够了!”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扶着桌面呵呵直笑。 桌上忽然就静了下来。 也有人想说些客套话应付他,却说不出来。 似乎面对如此大实话,太虚伪的话难以出口。 沈亿三叹道:“大侄子,你……唉!” 自己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讪讪的,自己喝了起来。 方初看着那个庄稼汉,心里发堵。 他不确定他是说的心里话,还是故意说的。 他说希望“从此家里平平安安的,爹娘老小都没病没灾”,是针对最近的不平遭遇吗?故意说给他听的? 忽然卫昭道:“好人有好报?” 他用疑问的口气重复郭大全的话,引得一桌人都看向他。 他却看向方初,轻笑道:“郭家以前有没有好心得好报,我不知道;之前退亲的事我也不好论断是非;倒是这几天外面中伤郭姑娘的流言太不堪。到底怎么一回事,方兄你不会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郭大全还在笑,郭大有面色却沉了。 其他人也都心照不宣,看着他二人静观其变。 方初见卫昭又寻上自己,警惕万分。 他笑道:“卫兄弟你忘了,我姓方,不姓谢!我只是谢家未来的女婿!外面的流言我也听了些,肯定与谢少东无关。在座各位都是家大业大的人,谁能担保家中上下主仆个个都是明白事理、不惹事生非的?至于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依我看,不问也罢。况且流言又不是光针对郭姑娘的,不也有编排谢二姑娘的吗!我今日来本就要提这件事。与其追究谁做下的,不如想法子平复流言才是最要紧的。” 沈亿三急忙问:“怎么平复?” 他倒是真心想为清哑尽力。 方初含笑看着卫昭不语。 卫昭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方兄既如此说,想是已经有主意了?那就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若真平息了此事,也算你报答了郭家。” 方初压住心头火气,笑道:“‘谣言止于智者’。辟谣是不成的,这种事,越描越黑,水越搅越浑,莫不如另行一件事吸引大家的目光。有了新的题目议论,原来的事就会渐渐被人淡忘了。” 刘少爷忙道:“这主意好。方兄快说,行什么事?” 方初瞅着韩希夷笑道:“这是韩兄的主意,我可不敢抢他的功劳:就是趁明日乞巧节,大家出个彩头,让各花坊评选花魁!” 众人怔了一怔,忽然一齐大笑起来。 “好!好!这事热闹!” “岂止热闹,最是吸引人的。只要一放出风声,管教全城人早晚都议论不休。” …… 当下,众人都说就照这行事,又凑彩头。 韩希夷笑道:“凑彩头为的是叫大家都拿一份,才显得隆重,才更吸引人。还有,到时候免不了要各位前去捧场。” 众人笑说那是自然的,于是约定:每家出五千两银子。 郭大全张大嘴巴,好一会才合拢。 因叹道:“五九四十五,四万五千两银子选花魁,怪道有那些人做这没本的买卖——来钱太容易了。我几辈子也挣不来这些钱呢!” 沈亿三哈哈大笑,众人也都忍俊不禁。 韩希夷“噗”一声喷了口酒。 他忙掩饰般地向里边扬声喊道:“严姑娘也要参加吧?” 他喊严未央,一是告诉一声,二是叫郭清哑听见。 严未央等人坐在里面,早把外面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时听见韩希夷叫,严未央忙答应道:“嗳!我……” “我”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众人不知为何,都等着她出来解释。 少时,只见她和清哑从里间走出来,站在房门口。 严未央抱歉地对方初和韩希夷笑了下,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方初就看向清哑——又是怎么了? 就知道今天休想顺利! 清哑也看着他。 每次看见他,她就会想起谢家那一幕,心中悲愤难以遏制,兼厌恶不耻种种情绪掺杂,又疑惑: 明明就是无耻小人,为什么要装君子呢? 害了她还想对她施恩? 她可不要欠他的人情——上次他帮着请大夫,她已经回报他了,否则他今天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除此外,她想不出自己还有哪地方欠他的,只有他欠她的!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他的小人吧! 想毕,她对众人道:“若为了我,就别参加。” 方初沉声问:“郭姑娘这是为何?” 清哑道:“辱人者,人恒辱之。何必管他!” 韩希夷听了一愣。 他是最善体贴女儿家心思的,便猜想清哑这是在跟方初赌气呢。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谢家抢了她的未婚夫惹出来的,现在无论如何做都嫌晚了。然而,任由流言散乱也是不行的。 他便站起来笑道:“姑娘,我们也不刻意去辟谣,只是……” 方初心里冒火,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因对清哑轻笑道:“姑娘品性高洁,对这些市井俗人不屑一顾,然姑娘可曾想过父母家人感受?可曾想过吐沫也能淹死人?若是姑娘受此牵累,影响终身大事,又待如何?” 清哑看他的目光蓦然转深邃,半响不出声。 好一会,才漠然道:“爱信就信!沽名钓誉之辈,我也看不上!以前,江明辉,不也没留住么!” 说完,微微抬起下巴,仿若遗世独立。 那单薄的身影,安静的目光,透出倔强和孤傲。r1152 第121章 再挫(三更求粉红) 方初觉得自己又被她照脸啐了一口,难堪无比。 他还“听见”她通过目光流露出的另一层意思:“你使手段抢了我的未婚夫,害得我一再倒霉,那时怎不想想我父母家人的感受?现在来装好人!花四万五千两银子选花魁,这无聊的事也就你这么无耻的小人能干的出来。居然还打着帮我的名义!你无论怎么做,我都不会感激你的!这辈子我都讨厌你!” 他气得要说“你不在乎难道我会在乎?”赌气就要撂手。 然一想又不成:她郭清哑一介村姑,又退过两次亲,反正都这样了,可以不在乎外面流言;谢家二姑娘却不成。谢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吟月的名声更是半点不能受牵累。所以不管郭清哑承不承这个情,他都必须想法子把这事给压下去!-优-优-小-说-更-新-最-快-- 这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脸上凝出一层寒霜。 场面僵住,众人都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连严未央也不知如何说才好。 他们算看出来了:方初和郭清哑在较劲,方初处下风。 韩希夷以手抚额,简直想呻吟—— 可怜方兄一再在郭姑娘面前受挫,怎么就不能扳回一局呢? 郭大全见气氛有些僵,忙打圆场似的笑道:“我看这样:你们谁想出银子选花魁,就自己出好了;要是为了我小妹,就算了。唉,外面人想怎么说,咱们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他的嘴,只好随他去。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那会子在谢家,他们说江明辉不小心跑进去接了绣球,要为谢姑娘清白负责,我们也没多想,还不就这样了!” 方初霍然转向他,眼神陡然凌厉—— 原来,外面说谢二姑娘的话这么来的! 这个郭笑脸,真是阴险狡诈! 韩希夷感觉到他的愤怒,急忙在桌下猛扯他衣袍。 今天可不是跟郭家理论的时候,况且这事也经不起跟人理论。眼前情势,九大锦商在座,和那日在谢家迥然不同,岂容他们强词狡辩!少不得装糊涂,混过去算了。 方初也知轻重,看了郭大全一眼就收回目光。 郭大全却仿佛不知道一般,还用兄长的宽慰口气对清哑哄道:“小妹,大哥听你的,不去凑这热闹。反正咱们家也没这个闲钱。” 韩希夷无语极了,心想“刚才你说过出钱了吗?” 郭大有一直没说话,只吃喝,这时却放下筷子道:“方少爷和韩少爷也是好心,这我们都知道——”韩希夷猛点头,觉得总算有个明理的出头了,然就听他下面说——“我小妹的意思是:随他外面人怎样瞎掰,那些事天知地知,咱们自个也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呐!” 韩希夷的头便再点不下去了。 方初的脸色也更难看了。 类似的话严未央也对方初说过,这时却有些同情被郭家兄妹围攻的表哥来,简直灰溜溜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形。她想要帮着说两句话,又怕清哑误会,一时间踌躇不决。 正难堪的时候,吴氏又从清哑身后转出来。 她对外面桌上笑道:“叫我老婆子说,你们就别花那冤枉钱了。选什么花魁!外头人想怎么说,就让他说去。那些糊涂的跟着人瞎起哄;那不糊涂的,心里还不晓得怎么回事?我们庄稼人有句老话: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做了什么事,将来都是有结果的!” 锦商们互相交换眼神,堂上气氛更沉闷了。 方初把酒当茶,端起来一口喝净。 韩希夷默数:除郭老头走了,郭家还有两个儿媳没出战。 然阮氏和蔡氏却一直按兵不动,难道是留作后援的? 清哑也不语,一直安静如常。 卫昭目光在方初和韩希夷脸上一转,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含笑对清哑道:“郭姑娘,我家开有两间绣坊。明天我妹妹要在绣坊展示绣品,姑娘若得闲,不如和严姑娘、沈姑娘去看看。” 他出面打圆场了。 不过,韩希夷听了一愣,这不是在学他笼络郭清哑吗? 郭清哑对这类东西肯定有兴趣,一定会去的。 再说,卫昭还邀请了严未央和沈寒梅,这举动不嫌突兀。 果然,清哑听了问:“在哪?” 严未央见清哑有兴趣,赶忙也道:“我也正想去看看呢。郭妹妹,明天咱们一块去。沈妹妹也去。卫家的金缕坊可是江南有名的绣坊。” 这就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了。 卫昭道:“就在朝阳街。姑娘若去,我让妹妹明早来接你们。” 清哑点头道:“好。多谢卫少爷。” 卫昭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清哑见无事了,转身就和严未央又进房去了。 等她们走后,韩希夷才对众人委婉笑道:“郭姑娘心里有气是难免的,遭遇这样事谁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咱们可不能就不管了。若任由外面人这么乱说,究竟不好。” 郭姑娘不过在跟方大少爷赌气而已,这花魁还是要选的。 按说是这个理,可众人看着郭大全,神情还是有些犹豫。 原本行这事是为了帮郭家,可谁也不想花了银子人家还不领情啊! 独卫昭笑道:“我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了。” 韩希夷淡笑道:“哦,卫兄弟倒说说,为什么?” 他就不信,卫昭敢说任由别人传去吧。 卫昭道:“先前方兄说的有理,小弟也愿意出头,那是为了让郭姑娘开心;刚才郭姑娘说了不用管,我又何必再管?若花了银子还惹得郭姑娘不开心,岂不适得其反?” 韩希夷轻笑道:“想不到卫兄弟这样关切郭姑娘。” 卫昭面不改色道:“这叫拿人手短!” 韩希夷笑容僵住。 他难道就是多管闲事? 他还不是为了那丫头操心! 怎么就不得她感激呢! 方初碰了韩希夷一下,示意他别说了,又对卫昭举杯道:“卫兄请自便!”又朝其他人绕了一圈,淡笑道:“各位也请自便!” 这一会工夫,他已恢复如常了。r1152 第122章 体会(四更求粉红订阅) 他心里想道:“何必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她心高气傲,只顾争眼前一口气,却不顾长远后果。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岂可同她置气?再说,退让一步也应该的。怎么说在争女婿一事上,谢家是赢了,胜者总要宽大为上;又承郭家感激自己帮着找大夫,肯将织锦和织机分一杯羹给方家,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今日便让她奚落一番,独自出钱办这件事又如何?又不是出不起!” 因此番心思,他笑容和睦非常。 沈亿三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赏神色,因举杯道:“方少爷请!” 方初举杯同他干了,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吃菜。 卫昭瞥了方初一眼,神情依旧冷冷的。 韩希夷则无奈摇头,执一壶自斟自饮。 他倒也不是非得一争长短,只是清哑总这样对他,可不成! 谢家种下的祸根,害得他和方初都不受郭清哑待见。方初还好说,好歹是谢家女婿,为了心上人受些委屈倒也值得;他遭受这无妄之灾,岂不冤枉? 他韩希夷怎能白受这委屈,得破开这局面才行。 饭后,他便寻机去找清哑说这事。 单独见清哑不可能,他也正欲在人前说,方才显得自己磊落。 因此,见清哑、严未央和沈寒梅站在墙角树荫下低声说话,评论墙边几棵花草,他便悠然晃了过去。 到近前,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对清哑躬身道:“郭姑娘,先前在下冒撞了。不过姑娘,在下确是真心想为姑娘分忧的,绝无恶意。” 清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坦荡荡地站着,任她看。 清哑道:“我也没怪你。” 韩希夷便笑道:“那姑娘……” 做什么死揪住这事不放呢? 清哑道:“把你杀了,再给你烧纸钱,你可高兴?” 韩希夷目瞪口呆。 来前做了各种设想,万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严未央见他呆若木鸡的模样,乐不可支,笑得弯腰。 沈寒梅也忍笑,脸都憋红了。 韩希夷愣了一会,才苦笑道:“姑娘生气是应该的,然此事并非在下所为。在下顶多算……算从犯。不,从犯都不算,顶多是见死不救。” 他故意说得风趣,然稍一深想便体会他为难之处:他当时在谢家做客,和郭家非亲非故,就算对谢家行为不赞同,也只能放在心里,没有出面帮助郭家对付谢家的道理,所以清哑该体谅他。 严未央听出他巧辩的心思,瞪了他一眼。 清哑轻声道:“等你被人逼退亲,再说这个。” 韩希夷一滞,因赔笑道:“在下尚未定亲。” 严未央又瞪了他一眼,仿佛他没定亲也有错似的。 清哑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难怪!” 韩希夷疑惑道:“难怪什么?” 清哑道:“难怪你不懂他人心中之痛!” 韩希夷便笑不出来了。 任他如何分辨,其实心中很明白,清哑也明白:他和方初那天就是在为谢家撑腰,就是站在谢家一边的,连中立都不算。 他没退过亲,所以不能体会清哑心中的伤痛;不能理解她一直对他和方初不依不饶,一直对谢家彻骨痛恨,转让竹丝画图稿也好,转让织锦和织机也好,都要他们发毒誓不得泄露给谢家。 他颓然离去,首次在一个年轻女子面前铩羽而归。 回到东厢房内,方初见了他笑道:“碰了一鼻子灰?” 韩希夷耸耸肩膀,道:“佳人心绪不佳,我能体会!” 方初嗤笑一声,问:“你真能体会?” 韩希夷认真点头,道:“若有人夺了我的心上人,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 方初慢慢敛去笑容,看着他不语。 下午,众人又跟着清哑和郭大有学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商定:先各自回去赶制织机、试织锦缎,若有什么不解之处,总归积累,待七月九日再来郭家请教。 商定之后,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 方初最先起身,和郭家兄弟告辞后,又朝清哑遥遥拱手。 韩希夷当然和他一起,所以也是一样动作。 清哑没理方初,只看了韩希夷一眼,算是招呼。 对方初,她也不是刻意无理,只是不想理而已。 不想理,自然就不必理,她是不会装模作样敷衍的。 方初也不在意,一笑而去,十分潇洒。 与他相比,今日的韩希夷反倒不够洒脱,言行有些瞻前顾后的。 接着,卫昭和清哑等约定:明早让妹妹卫晗来接她们,然后深深看了清哑一眼,也告辞离去。 再就是沈亿三,郑重邀请郭家兄弟和清哑后日去沈家观赏瓷器。 原来,沈家最大的产业是瓷器,另外还有茶叶和海运。 每年织锦大会期间,也是沈家瓷器销售最旺盛的时候。 今年沈家更是福星高照:沈家最弱的织锦产业因为有郭家转让的技术,立马上升一个台阶。凭借他的资金和实力,眼看与方家韩家等比肩,甚至超过都有可能,他怎能不感激郭家呢! 他请郭家兄弟去看瓷器,也是私下交结的意思。 除了沈家、卫家的邀请,严未央也悄悄告诉清哑:有空带她去严家的染坊看看,郭家要织棉布,染色行当不可不涉及。 清哑立即点头,还说郭家有好些事要仰仗她帮忙。 严未央大喜,叫她有事只管开口。 两人倒也没急着商议那些,反正明日她们要一块去卫家的金缕坊。严未央索性又在郭家歇下了,因为可以单独向清哑讨教织锦嘛! 至于沈寒梅,沈亿三吩咐她多陪郭姑娘几天,别急着回去。 人都走后,郭家兄弟急忙进屋,也不知商议什么。 上房,吴氏一面看着两个儿媳和墨玉几个丫鬟收拾东西,一面望向院子树下,清哑正专注地听严未央和沈寒梅说话呢。她长长吐了口气,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郭家,总算又挨过一劫。 只是,眼下看着样样都好,可清哑的婚事怎么办呢? 她眼睛便又红了。 正是,旧愁才去,又添新愁。r1152 第123章 巧谋 再说方初,和韩希夷离开郭家后,一身都是事:又要联络官府,又要会见商客,又要安排人制造新织机,还要抽调熟练织工学习新织锦,又要交代意匠设计花色布样。而他们原都以为今年织锦大会与往年没什么两样,别说帮手了,便是使唤的人也没带许多,谁知凭空冒出这件大事来,说不得只好一个身子分开当两个人用了。 因此,两人匆匆寒暄几句,便各自分头回家忙去了。 方家,早有客人在等着。 原是方初请的商户,都是方家老主顾了,今儿来赴宴签单的。 他先回房换衣裳,一面吩咐昌儿:“去请谢大姑娘来。” 昌儿笑道:“大少爷,谢姑娘已经来了。我见前面人多,天气又热,就带她去水榭那边歇着了,就等少爷回来。” 方初“哦”了一声,心里叹息又心疼:若是往年,吟月这时候必定忙得不可开交,哪里会这样闲。这都是郭家闹的! 他换了身月白色暗水纹绸衣,系上腰带、配了玉佩等物,一身清爽自在模样,正是见老朋友的打扮,先往水榭去了。 方家园林精致玲珑,虽无人长住,然方初经常打这里过往,一年也有两三个月住在这里,所以园中打理得十分整齐。 他去水榭见了谢吟月,然后双双出现在客人面前。 客人中有个海商,叫史舵,见了方初大笑抱拳。 谢吟月跟着方初,毫无颓丧萎靡之色,和客人招呼自如。 史舵笑道:“贤伉俪这是要携手做那新织锦买卖?” 他可是听说了谢家被捋去皇商资格的事。然有方家在后撑腰,郭家不让谢家参与,只怕是白费力气。 谢吟月笑着摇头道:“没有的事。九大世家在锦绣堂当众立下誓言,岂可当作儿戏!再说,方家就想提携谢家,也不能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这件事可是有锦署衙门大人作见证的。第三。我谢家好歹也有些骨气。人家指明不肯相让,谢家怎么也不会厚颜插手的。” 史舵诧异道:“谢姑娘似乎并不在意这事?” 谢吟月笑道:“怎会不在意!但我想,总不能天下人都用新织锦吧?也没那个资格。新锦可是被列为贡品了。只要天下人还需要普通织锦。我谢家就能从中分一杯羹!” 傲然的口气,掷地有声。 史舵等人听了一怔,跟着大笑道:“好!谢姑娘好气魄!” 谢吟月微笑道:“并不是晚辈口气大,而是眼下各位想大批买锦。恐怕还只好找谢家。因为——”她瞟了方初一眼——“他们如今正忙着弄新织锦呢,顾不上这一块。” 这回众人真愣了。忙问怎么回事。 谢吟月笑吟吟地解释给他们听: 郭家提供的新织锦,用原来的织机织不出来,需要大批制造新织机,此其一;其二。这种锦缎普通织工肯定织不出来,九大锦商须得抽调织锦好手投入进去;其三,在织工熟悉新织机之前。九大锦商不可能大批量生产新品,这么耗费人力和物力。原有的买卖必定要受影响。 因此,他们只能忍痛割爱,暂时放弃一些定单。 而谢家却是轻轻松松毫无压力的,正好捡了这个空。 便是还有二三流的锦商,但他们怎比得上谢家有口碑。 谢吟月算准了这点,近日和方初、韩希夷、刘家等几大世家联合,从他们手上接过不少订单,总计归拢,成交量居然比去年还超过两成。 史舵听了拍腿大笑,道:“我老史算服了谢姑娘了。真是名不虚传呐!这等情形都能让你巧妙利用,还有什么事是谢家不能应对的?” 方初看着未婚妻满脸都是笑。 谢吟月也微笑不语。 她并不贪心,不过略动了些手腕而已。 像严未央,和她一向面和心不和,她很知趣地没去找她;卫昭,她和他相交不深,更因当年曾拒绝过卫家提亲,如今也要避嫌;沈家么,实力雄厚,就算沈亿三肯,这个时候也漏不出订单来给她。 不过,谢家原本就有人脉,眼下再见缝插针,自然所获丰厚。 当下,方初命摆开酒宴,又有教坊艺人来弹唱助兴,主客尽欢。 初更时分,史舵等人便告辞了,戏说不打扰他们小两口。 方初也不挽留,和谢吟月将众人送至园门口,方才转来。 他命人在水榭摆下时新果品,和谢吟月漫步过去。 原来这水榭并不是一间凉亭,而是建造在人工堆砌的湖心小岛上,四面都是临水的游廊,四角分别有四个凉亭,当中簇拥着三间小小的房舍,可做夏日观景乘凉用,也可在此歇息居住。 当下,两人在东南角亭内坐了,丫鬟斟上茶来。 初秋的夜晚,凉风细细,秋虫争鸣。亭上悬挂的四角灯笼将朦朦的光晕投射在水面,照着水中碧荷,还有拴在一旁的小船。水边种着一棵月桂,尚未开花。 方初看了一会,正要说话,就听谢吟月轻声问:“可都弄明白了?” 他忙点点头,叹道:“果然……心思绝妙!” 他们说的是郭家的新织锦,还有织机。 只是方初却没有细说的打算。 不是他不愿告诉她,而是这织锦不比竹丝画,谢吟月精通织锦,哪怕只对她说一星半点,她也能触类旁通,弄懂其中关窍了。如此一来,破了誓言事小,她掌握这技艺后,只怕在以后的设计里不知不觉带出来,被人视作偷了郭清哑的东西,那才麻烦。 谢吟月显然也明白这点,也没再追问。 灯光下,她的面色有些晦暗。 终究,她还是差了郭清哑一筹! 她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她这个水准呢? 方初沉默一会,问道:“外面的事你都听说了?” 流言的事他本不想说的,然又想,以吟月的耳目又怎会没有风闻;既风闻其事,便不会不做处置。不如敞开来说,也好与她商议。他知道她是如何处置的,再告诉她自己和韩希夷商定的对策。 谢吟风面色平静地说道:“我把天良关了起来。” 其实她还重责了谢天良十板子,毫不心软。(未完待续) ps:大家早上好!r580 第124章 风起(二更求粉红订阅) 方初一愣,想这确是她能做得出的,也就放了心。 他便对她说了明日选花魁一事。 谢吟月道:“果然好主意。谢谢你为我操心!” 方初笑道:“谢什么。你不怪我就好了。” 谢吟月奇怪极了,问:“我为何要怪你?” 方初自觉失言,以扇遮面,咳嗽了一声,道:“我怕你怪我自作主张。”心里却浮现郭清哑说“辱人者,人恒辱之。何必管他!”时的模样,可不是怪他多管闲事! 嗯,还是吟月好,在郭清哑面前,他做任何事都是热脸贴冷屁股。 念头一起,忙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 谢吟月狐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方初道:“没什么。一个小虫子飞嘴里去了。” 谢吟月抬头看看灯笼,道:“是这灯笼光芒吸引飞虫。” 方初道:“嗯。凉亭就是这点不好。若是封闭了,糊上窗纱,又不够敞亮凉爽了。只能点些熏香,有些虫子怕闻。” 说着,就扭头唤人点香。 谢吟月摆手道:“不用忙,我待会就走了。” 方初道:“这就走?” 声音里有不舍。 谢吟月解释道:“爹爹今晚到。只怕已经到了。” 方初这才明白,倒不好再留她了。 因想这位未来岳丈的秉性,来了会怎么样呢? 只一想,心下便有些不踏实。 他犹豫一会,才对谢吟月道:“虽然郭家落了谢家面子,却没有使什么卑鄙手段。换做哪一家,也不会随便将画稿和织锦织机让人。况且这事是谢家先对不起人。所以我想。谢伯父来了你最好劝他:莫要再对郭家出手,以免仇越结越深,事情越弄越僵。” 谢吟月没有回答他,只沉默着。 好一会,她起身道:“我试着劝就是了。” 方初心头一顿,知道这话怕是白说了。 因暗叹一声,也不再劝。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 “前日你说的那件事。就是夏织造那里,我想了几天,觉得不宜在霞照出手。我偶然间听说夏大人的亲弟弟在河间府做官。今年河间遭旱灾。朝廷下旨拨款赈灾。谁知这位胆子大的很,竟贪了大半。如今河间饥民遍野,怨声载道,朝中御史风闻其事。要弹劾他呢。我昨日见夏大人脸色很不好,怕就是为了此事。若是谢家化为当地商贾。暗地里牵头捐款捐粮,把这事不声不响给平息了,既保全了他又不显山露水的,岂不安全。”他娓娓道来。 谢吟月听了眼睛一亮。点头道:“此策甚好。” 他们有钱,可也不敢乱送,弄得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才得不偿失呢。方初这一计策若运作得当,根本不为人注目。还当是夏织造的弟弟按规矩赈灾呢。 想毕,谢吟月又谢了方初一回。 方初望着她只是笑,自觉被佳人倾慕的感觉就是好。 谢吟月被他笑得脸红了,起身道:“我该走了。” 方初一怔,嘀咕道:“叫你早些嫁了又不愿意。何苦操心!” 他倒不是轻狂,而是想到岳丈谢明理的脾气和手段,心里不由有些发憷。不是怕谢明理,而是怕他做出后果来牵累他,使他在郭清哑面前总也不能理直气壮。 如今他不比那天刚到谢家了,想起郭清哑他就不自在。 这两头都难脱干系,还夹着一个严未央在里面搅合,卫昭心意不明,他可不烦恼! 谢吟月白了他一眼,飘然步入夜色中。 方初忙令人提了灯笼跟上,送她回去。 方大少爷不知道,他的烦恼才开了个头,离结束早着呢! 同一天内,他的岳丈谢明理和舅舅严纪鹏一齐抵达霞照。 谢明理不用说,是为了谢家皇商资格被捋之事来的。 严纪鹏则相反,严家今年福运高照,竟得了莫大好处,他怕女儿严未央安排不密,错失良机,是以急忙快马赶来。 眼下先按下严纪鹏不提,且说谢明理。 他一到谢家别院,立即召弟弟谢明义和管家去书房问话。 弄清缘由后,他将管家赶出书房,然后拍桌子将谢明义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个混账东西!养的好女儿!你怎么能听信妇人之言,为了一个不知哪旮旯来的小篾匠,弄得我谢家丢了皇商差事,还与新织锦织机失之交臂,让我谢家成为行内笑柄!你就要找女婿,也要打听清楚再定,就这么把人家拉回来拜堂,你……你……真气死我了!!!” 听见里面“哐啷叮叮”瓷器碎裂的声音,管家急忙远远躲开。 等谢吟月从方家回来,立即被她父亲单独叫进书房。 半个时辰后,他父女二人移至主屋厅堂。 厅堂内,谢明义夫妇和谢天良、谢吟风都端坐等候。 谢明理昂首阔步,径直去堂上主位坐了。 他蓄着三缕美须,面貌儒雅,然一放脸,却威严犀利。 谢吟月挥手示意管家等人都退下,方才去到父亲身旁站定。 谢明义夫妇在谢明理进来时,都急忙站起,叫“大哥!” 谢天良和谢吟风也站了起来,等大伯落座后,又上前跪拜。 谢明理目光锐利地盯着一双侄儿女,并不叫起,而是沉声道:“之前你们做的混账事我也不再提了,今天我只说一句,也只说一遍:谁若再敢私下对郭家出手,暗害郭家人,一经查明,也不用家法处置,直接从族谱除名,赶出去!” 谢二太太震惊,刚要开口,就被谢明义狠狠瞪了回去。 谢天良和谢吟风更是呆若木鸡,不敢相信地看着大伯。 难道大伯是碍于郭家手上握有新织锦和织机技术,因此想要大事化小、甚至主动向郭家低头认错求和? 这念头刚浮上心头,堂上威严的男人却话锋一转,厉声道:“这件事虽是我谢家有错在先,然郭家小小农户,仅凭一匹织锦就敢向我谢家挑衅,在天下锦商面前逼得我谢家颜面尽失不说,还丢了皇商资格,绝不能就此放过他们!更不能让他们在这一行站稳立足!否则,我谢家将来后患无穷!” 谢吟月肃然应道:“是,父亲。”(未完待续)r580 第125章 严令(三更求粉红) 谢明理铿然道:“哪里丢的脸面就从哪里找回!从今日起,月儿你可动用谢家一切力量,就在生意场上,用生意手段对付郭家。他想挤进这一行,做梦!咱们就敲碎他这梦,叫他破家败亡,哪来的还滚回哪里去!——”说到这忽然又改口否决——“不,这还不够!最好叫他家离人散、为奴为婢!月儿你记住:要在生意场上堂堂正正地逼死他们!叫大家眼睁睁都看个清楚明白,切不可用阴暗手段。别说我两家有仇,便是无冤无仇,生意场上那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唯有如此,方不落人口实;也唯有如此,才能叫人知道我谢家厉害,不敢小瞧我谢家!若是我们背后使阴招,九大世家目前都得郭家恩惠,难免会激起公愤,岂不是引火烧身?且显得我谢家只会阴毒卑劣手段,纵赢了也叫人不耻。我谢家岂能自毁名声,让百年来树立的口碑丧失!” 说着,目光严厉地看向谢天良。 谢天良已明白大伯手段,激动地叩头道:“侄儿猪脑子,坏了谢家名声,请大伯重重责罚。侄儿毫无怨言!” 谢明义喝道:“你还知道认错?我当日怎么教你的,就不听!” 谢明理冷冷地盯了弟弟一眼,对谢天良道:“你真认错才好。若是再行鲁莽之举,坏了你大姐的好事,我定将你驱逐出族!” 谢二太太急忙道:“不会了,不会了!这事不是……” 谢明义见她还想帮儿子掩饰,毫不知轻重,也不顾对她使眼色了,抬脚就狠踩了她一下。谢二太太吸了一口冷气,总算没再说下去。 谢吟风长长地出了口气,瘫坐在地而不自知。 她就知道,大伯不会轻易放过郭家的。 若放过了,他就不是谢明理了! 谢明理眼角余光瞥见侄女脸上神色,厌恶之意一闪而逝,因又向谢吟月吩咐道:“一定要逼得郭家家离人散、为奴为婢!除此外。还要把那个郭清哑弄回来。给江明辉做妾。” 谢吟风愕然抬头。 一直注意她的谢明理不等她说话,就抢先道:“任她有天高的才能,最后沦为贱妾。从云端跌落尘埃,才能毁掉她心志!毁掉她在锦绣堂树立的名声!也唯有如此,才能解了江明辉的心结。男人嘛,不过就是图新奇!若是不把她弄来。江明辉怕要惦记她一辈子!逼死郭家,再将郭清哑随手丢给他。卖他个面子,便是原来他们有天大的情分,见她在我谢家面前一文不值,再心善的也不过疼个三年两载。也就丢到脑后了。” 他眼中透出恨意,还带着轻蔑—— 哼,敢逼他的女婿签下那样的保证书。不知死活! 他要把她踩进泥地里,狠狠碾压! 谢吟月这次沉默了一会。才应道:“是!” 跟着又道:“郭清哑性情刚烈,只怕这事有些难。” 谢明理冷笑道:“刚烈?那是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死更难过的事。到时候可由不得她!她敢逼一初签下那样的保证书,就得承受这样的后果!” 跟着又道:“不是我谢明理心狠!但凡这事有一丝机会转圜,我谢家自会补救。然江明辉是个人,不是一件东西,是无法还给郭家了,纵然还了郭家也不肯要。你们在锦绣堂当众赔罪任其提条件郭家也不肯接受,既如此狂妄,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谢家一力承当便是!” 谢吟风眼睛发亮,柔顺地说道:“侄女一切都听姐姐的。” 谢二太太也眉眼舒展,笑道:“到底是大哥,行事就是雷厉风行,又磊落光明。这下谁也没话好说我们了。大哥放心,我们也都听月儿安排。” 谢天良也急忙跟着起誓。 谢明理听见他说话,刚平息的火气又上来了,因拍桌喝道:“小畜生!要不是你干的好事,怎会带累你姐姐坏了名声?你还敢说!” 谢天良就低头不敢吭声了。 谢明义夫妇和谢吟风也都尴尬,不敢作声。 谢吟月便将方初准备明日选花魁的事说了。 谢明理捻须点头道:“也好。一初这办法还算合适。” 跟着又沉脸道:“这法子也只能暂时遏制流言,究竟不能堵悠悠众口。依我说,这事既然做下了,我谢家难道还怕人说?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你们也别畏畏缩缩不敢见人,该怎样就怎样!就算见了郭家人也要若无其事。难道咱们还比不上那泥腿子有气度?” 这次,连谢吟月也诧异地看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 谢明理沉声道:“自古胜者为王!之前你没有阻止你二叔,难道不是仰仗这个?后来之所以步步难堪,不过是那郭家凭借手上的一点小东西暂时困住了谢家而已。否则,谁敢说谢家一个不字?” 谢吟月恍然点头。 她之前就想到了:这次的事看似抛绣球选婿是起因,其实最后还是她输给了郭清哑,才走到这一步;若郭清哑没有那织锦技术,郭家再大怨愤也只好认命。 谢明理见女儿想通了,满意地点头道:“你太瞻前顾后了。郭家说江家是靠他女儿发的财,你怎能听之任之?你且听我的主意:即刻起,你安排咱们家的意匠全力为江竹斋制作图稿,让江家多多招揽手艺精湛的篾匠,全力赶制竹丝画;再想法子将江竹斋隔壁商铺盘下来,打通连在一起;再办一场竹丝画展。到时候让全城的百姓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江家跟我谢家联姻后,生意是何等兴旺!也让内行人看看,江家离了郭家,是怎样做生意的!” 谢明义一家听了,都喜上眉梢。 谢吟月却没有接腔,只沉默着。 她不是没想到,而是私心里不想和江家再有瓜葛。 无论是江大娘,还是江明辉,她都很不喜。 谢明理看着女儿,“嗯?”了一声。 谢吟月听见声音,才道:“女儿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既然定下了和郭家对阵的计划,她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尽力行事。她心里明白,郭家并不好对付,眼下多一分可利用的机会也是好的。 接着,谢明理又布置安排了几样琐碎事,便要去歇息。 谢明义忙问大哥,明日有什么安排,他好早些准备的。 谢明理摆手道:“不用忙!明天一早我就走。” 谢明义等人都吃惊道:“明天就走?”(未完待续) ps:粉红350加更送上,稍后还有一章连发。r580 第126章 软刀(四更求粉红) 谢明理鼻子里轻哼一声,道:“都安排好了,有月儿和你在,还用我在这坐镇?他郭家还没这个资格让我如此对待!我要去南方一趟。” 若是他留下来,明日外面传他谢明理急巴巴地赶来,好像谢家遭遇大厦倾覆危机似的,那才真丢脸呢! 谢明义忙赔笑道:“那是。郭家算什么东西!” 谢明理傲然道:“捋了皇商差事又怎样?谢家还不是照样做买卖!今年签单还比去年提高两成呢。这才是真本事!对付他郭家,让月儿出手算是抬举他了!哼,小小一个村姑,也敢跟我谢家女儿争斗!” 说完,一掀衣袍,起身大步离去。 谢明义和谢吟月都起身相送。 身后,谢吟风如释重负,目中光彩灿然。 谢天良也咧嘴笑,觉得身上挨板子的地方也不疼了。 等送走谢明理,谢吟月又转来,就江竹斋的事交代了谢吟风一番,要她叫江家父子明日来谢家商议。 谢吟风忙答应了。 谢天良问起选花魁的事,可要他出力。 谢吟月冷冷地说道:“就算要人帮忙,你也不行,你禁足还未满呢。难道就算了?你惹的这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可知方少爷他们今天在郭家,提出选花魁转移流言,那郭清哑直言说不需要,还说‘辱人者,人恒辱之’。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她这话,严家、沈家、卫家等好几家都不打算出面参加选花魁了。卫昭还邀请郭清哑明日去他妹妹掌管的金缕坊看绣品展示。这脸面打得狠吧!” 她毫不留情面地讽刺,要给弟妹一个教训。 谢吟风勉强笑道:“卫少爷这样帮她,为什么?” 谢吟月没理她。 卫昭那个人,她也看不透。如何答? 再者,她对这个堂妹有些失望,不想多说。 当下,她借口还要和管家商量事,径回观月楼去了。 等她走后,谢明义也严词告诫儿女一番。 谢二太太道:“老爷尽管放心,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天良又不傻。不会再鲁莽了。先前不是我说,大姑娘也太闷了些,有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我谢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怎怨得天良出头?他才多大。就是这主意略偏差一点儿,让那郭泥腿钻了空子,也不算大错。历练多了,才能成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谁天生就精明能干?” 谢天良听了娘的话。深以为然。 有句话不是说“屡败屡战”么,这才是男儿精神。 谢明义呵斥道:“你还说?谁许他私自干的?” 谢二太太心想是我许的。然这话却不能说的,只好含糊过去。 因催促谢吟风道:“好了。天晚了,风儿快回去吧,明辉还等你呢。” 谢吟风忙蹲身道:“爹。娘,女儿告辞了。明日再来。” 又嘱咐弟弟好好保养身体,才上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谢吟风在马车内静静沉思。 因想起堂姐说郭清哑明日要去卫家的金缕坊看绣品展,不由心中一动。耳边回荡起大伯父谢明理的声音,“你们也别畏畏缩缩不敢见人,该怎样就怎样!……这事既然做下了,难道还怕人说?” 郭清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真的光脚了? 要是她明天也去金缕坊,郭清哑见了会怎样呢? 再要是,她把江明辉也带去了,郭清哑又会怎样呢? 她既为了江明辉差点病死,恐怕不能无动于衷! 大伯父要堂姐收服郭清哑给江明辉做妾,她便在后助一臂之力:常常的制造机会让江明辉跟她见面;她想忘掉江明辉,她偏要她记着他、惦着他、念着他、欠着他,求而不得,终日饱受相思情*欲煎熬;若是她忘了,她牵也要把江明辉牵到她跟前遛一圈,勾起她旧日的情怀。 如此一来,大姐那边才好下手行事。 不然,若郭清哑心坚如铁,如何能收服她呢! 这事非得她和江明辉出面不可。 想着那个安静的少女被自己用江明辉一步步牵制、控制,最后在家破人散、走投无路的时候,放弃尊严和脸面屈从于心底的情欲,从而委身江家做妾,谢吟风微微一笑。 上兵伐谋,她之前是糊涂了。 至于江明辉,她一点都不担心—— 他可是深爱着郭清哑的。 真是奇怪,这时候想起这个,她一点醋意都没有了呢! 相反,她很期待他们见面的情形,看江明辉失魂落魄地对着郭清哑,看郭清哑肝肠寸断地望着江明辉。 “一定要成全他们!”她默默地想。 眼前浮现一个场景:金缕坊那高雅的店堂内,郭清哑看见他们夫妻,顿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在场的千金闺秀们都同情地看着她,又疑惑地看她谢吟风。她任凭江明辉和郭清哑深情凝视,大度端庄地称郭清哑“妹妹”…… “锦屏,到了吗?”她问。 她要早些回去准备,选好明天穿的衣裳。 ※ 暂放下谢家不提,再说严纪鹏。 次日上午,方初和韩希夷在田湖画舫观看选花魁。 选花魁要连续三天,如此才能掀起热浪高峰。 因他们实在是太忙了,为买卖消遣两不耽误,便约了许多商贾同行同聚,既赏了风月,又增进了来往,期间还促成许多买卖交易,可谓一举数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再错不了。 选花魁是韩希夷和方初临时决定的,在他们全力促成下,五家大妓院联手,连夜在田湖正中的十字柳堤沿岸水中搭建了五座丈高的彩台,分占住四角水面;彩台后又弄了许多精美的画舫相连接。这样一来,观看的人无论在岸上还是在水上,都可全方位看见各家红牌花魁表演绝艺和歌舞,展示容貌体态。 他们还借用了郭家拍卖画稿时让小乞丐散发传单的法子,早在昨晚就将这一消息传到全城各个角落。因此,今日一大早,田湖四处小湖面上彩船汇聚,柳堤上人头攒动,正中地带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方初等人当然不会去挤一身汗,他们自有画舫乘坐。 当时不少客人都来了,又有数名优伶在座上陪客、弹唱。 正欢乐的时候,赵管家来报:“大少爷,舅老爷来了。”(未完待续) ps:粉红360加更送上。今天有事晚了点,抱歉!!r580 第127章 重责(一更求粉红) “舅舅来了?快请!” 方初诧异之余,急忙迎出舱厅。 韩希夷听了这话,却忙不迭起身就要走。 然而,不等他转出去,门帘一掀,身材魁梧的严纪鹏已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目光一扫,就落在韩希夷后背上。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不了了。 “舅舅什么时候到的?” 方初一面问,一面引严纪鹏入座,命人上茶。 “昨晚到的。”严纪鹏道。 韩希夷一个转身,已是满脸笑容。 “严叔叔大驾光临,小侄有失远迎!” 说完,对着他躬身一礼。 严纪鹏瞅着他冷哼一声,理也没理他,自去坐了。 众宾客都纷纷和他打招呼: “严老爷怎么亲自来了?” “哈哈,没想到严老爷也有这雅兴,来看选花魁。” “这叫老当益壮!说不定严老爷一高兴,把花魁领回家去做小也不一定呢。” “严老弟你来得正好,对着你我就自在多了,咱们钉是钉,卯是卯。不然,大侄女撒个娇,我做叔叔的也不好拒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买卖还怎么做?”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 笑声中,韩希夷也找地方坐了,顺手还搂了个妙龄少女在身边。 严纪鹏哈哈笑着,和每个人都寒暄了两句。 众人都十分有眼色,看出他有话要跟方初说,因此寒暄一阵,趁着外面喧嚷如潮,纷纷起身出去看演艺,然后去了隔壁韩家画舫。 方家、韩家两家画舫并行的。 韩希夷急忙也要走。 严纪鹏冷不丁问:“韩小子,你见我跑什么?” 韩希夷忙道:“严叔叔,小侄不是要走,是要来近前坐,和严叔叔说话。”说完,果真挪到严纪鹏近旁椅子上坐了。 方初扫了他一眼,微微笑了。 “舅舅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方初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嘴上却做不知地询问。 “什么要紧事,当然是织锦的事了。”严纪鹏毫不拐弯抹角,一语道出来的目的,又乜斜着他问,“听说你干了一桩好事?说来我听听。” 方初面色一僵,“舅舅!” 严纪鹏厉声道:“你出息了!为了你那未过门的媳妇,连这等没天良的事都干了出来!你是谢家女婿是没错,可不是谢家上门女婿!你姓方!帮你未过门的媳妇原没错,那也要看什么事。难道她谢吟月叫你杀人放火,你也干?你把方家的脸都丢尽了!” 方初急道:“舅舅,我不是……” 严纪鹏怒道:“不是什么?你还敢狡辩!哈哈,谢家养的好女儿!整天在外宣扬,说得跟天仙下凡一样,却做出这等事来,真叫我严纪鹏大开眼界。你们无耻之极,逼得人家退了亲不算,还在锦绣堂逼人家把织锦让给谢家,你怎么就能开得了口?要不是未央,看你们俩这回捅出什么娄子来!”说着,一样瞪韩希夷。 韩希夷做无辜状,还示意身边少女帮他剥橘子喂他。 少女害怕严纪鹏的目光,想起身避开。 韩希夷却拉着她不让走,低声道:“回头吹一曲给我听听。” 又捏了她下巴一把。 严纪鹏看得眼内冒火,因淡淡道:“韩小子,你还是那么点出息。怎么就这么喜欢风尘女子呢?真要看上了,就替她赎了身,买回去搁在家里,好过整天泡在烟花之地。要是一个不小心,把韩家长孙生在ji*院,你不怕丢人,你老子可丢不起那人!” 韩希夷“噗”一声呛了,吐了一地黄黄的瓤子。 方初看不下去了,瞪了韩希夷一眼,无声谴责“装什么!” 一面挥手示意那少女退下。 那少女求之不得,急忙告退了。 韩希夷漱了一口,才对严纪鹏苦笑道:“严叔叔就不要打趣小侄了。” 严纪鹏冷笑道:“我那有工夫理你!” 因又把目光对准方初,沉声道:“我也不跟你扯那些狗屁事!我只警告你:谢明理那老东西昨晚来了,以他的脾气,必定不肯放过郭家。你要再敢帮谢家做那仗势欺人的勾当,方一初,你信不信,老子先拿大耳刮子扇你,再去跟你爹你母亲说?你爹你母亲要是也向着谢家,那好,我们两家的亲戚也不用做了,从此你们就认谢家去吧!” 方初又难堪又震惊,站起来道:“舅舅别生气!” 韩希夷听得目瞪口呆—— 这火气也太大了! 难道郭清哑是他私生女? 严纪鹏目光一转,看见他呆呆的模样,怒道:“怎么,觉得我无理取闹?别说你们都受了郭家恩惠,就算郭家这次没把织锦织机转让给你们,单凭他转给我严家,郭清哑现在是我严纪鹏女儿的朋友,谁敢动她,便是跟我严家过不去!” 又拍桌子吼道:“你两个整天做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却干这下流龌龊事,还算个男人吗?还要脸不要脸?要是生意买卖也罢了,各逞手段,偏又不是。哪天你们要看中人家媳妇,是不是也要抢来?” 韩希夷觉得委屈,一肚子话一句不敢发。 方初苦涩道:“舅舅放心,他们之间的恩怨,外甥再不插手了。我也曾劝吟月,不要再和郭家相斗。可舅舅也知道谢伯父为人,只怕这事不是吟月能做主的。到时候,我顶多两不相帮。” 韩希夷同情地看着他,心想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别说谢吟月,就是郭清哑也不会放过你! 严纪鹏冷笑道:“你最好记住你的话。还有你——”他转向韩希夷——“韩小子!你也少给我作怪!” 韩希夷无辜地眨眼,想要辩解,见他神情不善,识趣地闭上嘴。 严纪鹏又道:“我已经叫人去查了。六月二十八日那天去谢家的人多着呢。谢二姑娘和那姓江的到底怎么回事,一查便知。若你们……哼哼,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方初惊得变了脸,急道:“舅舅!” 严纪鹏叱道:“谢大姑娘将来是要做方家儿媳的。你告诉她:别为了娘家做出什么事来,连累方家丢脸。到时候,退亲的就不单是人郭家了!” 说完起身就走。 方初被他说得心烦意乱,胡乱问“舅舅这就走了?” 韩希夷也问:“严叔叔不再玩一会?红香楼新来了个姑娘……” 严纪鹏不等他说完,就回头对他瞪眼道:“韩小子,你皮痒了是不是?哼,我没空跟你们瞎胡闹,我找了沈老爷一块去郭家!” 说完,如愿以偿地看见两个年轻人变脸,扬长而去。r1152 第128章 赴会(二更求粉红) 方、韩急忙在后相送。 等送走他,韩希夷方问:“舅老爷怎么这么大火气?”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舅老爷怎么如此怨恨谢家?” 方初长叹一声,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他懒得理会他,忧心忡忡地猜测谢明理会如何吩咐谢吟月。 还有郭家,那可不是善茬! 本来就不是善茬,再有沈家和严纪鹏相助,会怎样?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来化解两边的恩怨。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呢:郭清哑如果有可能,必定会很乐意看见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必要的时候,她是下得去脚狠踩他的。他看得很清楚,她恨他比恨谢家人更甚! 他自己呢,可下得去手对付她? 算了,想这个干什么! 好男不跟女斗,跟一个十几岁的乡下丫头打擂台,实在有损他的名头! 韩希夷也知他烦,也帮着他想主意。 方初想了一想,决定先去谢家探探口风。 再者,谢明理来了,他也该去拜望,这借口正好。 韩希夷听了,忙说也要去。 两人在客人跟前招呼一声,说有事去去就来,就往谢家赶去了。 待见了谢吟月,方初便问起谢明理。 谢吟月说父亲一早就离开了。 方初就看着她不语,韩希夷也担忧地看着她。 谢吟月知道他们来意,因淡淡道:“你们放心,父亲已经斥责过天良了。还有,他也下了命令:不准谢家再行阴暗手段欺负郭家。如有违抗,驱逐出族。” 方初二人听了倒抽一口冷气。 方初迟疑了下,道:“那谢伯父……” 他想问谢明理还有什么决定,因为他实在不能相信他愿意就这么算了,这不像谢明理的行事作风。 谢吟月却摇头,不再说了。 不是她不相信他们,而是不想他们为难。如今方家和韩家都受了郭家恩惠。势必不会再帮谢家对付郭家。所以不知道还好些。 正说着的时候,锦绣进来回道:“姑娘,去叫二姑娘和二姑爷的人回来说。他们要晚些才来。二姑娘说要去金缕坊看绣品,姑爷去接了她一起来。” 说着话,却神色担忧地看着谢吟月。 谢吟月果然面色一变,霍然站起来。 方初也回过味来——金缕坊? 今日郭清哑可不是正要去金缕坊么! 他看向谢吟月。谢吟月也看向他。 他们都在心里祈祷,别出什么事才好。 然韩希夷一番话却打碎了他们的希望:“还是去看看吧。谢二姑娘……严姑娘也在。她一张嘴巴可是不饶人的;郭姑娘又常出人意表,还是去看看放心些。没事更好,就当看绣品好了。还能看看美人呢!” 戏谑的口气,却没有引得那二人发笑。 谢吟月略收拾了一番。就和他们一起乘船走水路去金缕坊。 再说郭家,严未央因为父亲来了,昨晚回去了一趟。今天一大早才又急急赶来郭家。 那时,清哑和沈寒梅才刚起床。正在梳妆。 严未央便兴致勃勃地叫墨玉帮清哑梳头。 墨玉帮清哑挽了个漂亮的云髻,因打开她的妆盒找首饰,看见一只金凤钗就拿起来,就要帮她戴上。 清哑抬手阻住了。 “那是江明辉送的。”她轻声道。 墨玉愣住了,手僵在那,不知怎么办。 严未央和沈寒梅也都沉默下来。 清哑却没怎么样,又解释道:“要还给他。” 严未央怔了一会,立即换上笑脸,把自己头上一支白玉簪子拔下来,插在清哑头上,一面道:“郭妹妹,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要不然也不能当机立断,痛下决心跟江家退亲了。既这样,索性做彻底些:咱们今天就把这凤钗带着,从金缕坊出来就去江竹斋,还给那江明辉。我和沈妹妹陪你去,人多声势也壮。” 清哑想了想,轻轻点头。 沈寒梅道:“我也好佩服郭妹妹呢。要是我,我是不行的。” 怎样不行,她没说,因为她无法想象那结果。 严未央笑道:“别看郭妹妹不大说话,最是坚强的。” 清哑想,自己真坚强吗? 那挥之不去的隐痛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痛,有些事还是要做的,只好捱着吧。 她任由墨玉将凤钗装起来拿着,再没看一眼。 少时,几人用了早饭,便准备出门。 吴氏哪里放心清哑独自跟人出去,便是严未央和沈寒梅也才认识不久,也不能让她完全放心,要叫个人陪她去才好。她自己老婆子了,跟出去怕丢闺女脸面;蔡氏没多少心眼,脾气也粗糙了些;倒是阮氏,收拾出来还像个样子,还能见人,因此,她便命阮氏陪清哑一块出去。 清哑看着二嫂点头,也希望带她出去见识见识。 阮氏有些激动,忙回房去准备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梳洗整齐些罢了。 那时,沈寒梅的小丫鬟来回,卫少爷和卫姑娘来了,在门口等呢。 众人忙出去,吴氏犹跟在清哑身边殷殷嘱咐。 清哑转脸对她微笑道:“娘,我会小心的。” 吴氏见她笑了,那真是通体舒泰,道:“娘晓得。有严姑娘和沈姑娘照应你,娘放心。”又对严未央笑道:“严姑娘,你们要是玩累了,就早些回来。我待会做饼。比不上你们家的点心精细,是我们乡下的味道,你们换个口味尝尝新。” 严未央忙道:“大娘做的饼?我一定要尝尝。” 说着,就到了门口。 卫晗站在卫昭身边,兄妹两个真如芝兰玉树,交相辉映。 “你不去?” 卫晗含笑迎向严未央等人,口中却微声询问哥哥。 “我不去了。我只帮你们引见。” 卫昭一面回答,一面看向严未央身边的红衣女子。 他心下有些奇怪:怎么红衣裳也穿出这般安静的效果来? 仿佛不管什么颜色到了她身上,都自动沉淀一样。 他还记得那天在锦绣堂,她一身黑衣,唯有胸前织了一丛白玫瑰,简约的黑白二色搭配,一眼望去,缤纷的锦绣堂仿佛也清凉下来,当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卫晗已无暇应他了,对来到面前的严未央道:“严姐姐!”又向沈寒梅招呼,“沈姐姐!”然后才把目光落在清哑身上,“这是郭姑娘吧?”(未完待续)r580 第129章 相见(四更求订阅粉红) 她天生的娴雅,不带半点矜持,也不特别热情客套,只是看清哑的目光有些好奇,把她上下一扫,一面微笑道:“我叫卫晗。” 清哑也微微点头,道:“郭清哑。” 沈寒梅又为她引见阮氏。 严未央则笑着问卫昭:“卫少爷怎么亲自来了?” 卫昭把目光从清哑身上移开,道:“在下说让妹妹来接你们,自然亲自带她来。不然,倘或被人冒名呢?”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一时寒暄毕,相携上车。 卫昭这才向她们告辞,说另有别事要办。 临走时又道:“我已经在醉仙楼定了雅座,待午时自有人来请你们。” 卫晗笑道:“多谢哥哥。” 众人也都开口致谢,赞他想的周到。 唯有清哑未出声,只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便抱拳道:“姑娘此去,还望不要见外,有什么话只管问妹妹。妹妹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清哑对他点点头,意思知道了。 倒是卫晗道:“哥哥放心,我会照应郭姑娘的。” 卫昭诧异极了:这性子真比自己还冷! 他忍不住又道:“希望姑娘看了绣品能受到启发。若有收获,可别藏着,要告诉在下哦。”说着用期盼的目光望着她。 清哑这次却点头道:“好。” 卫昭不料她竟然答应了,不由一怔。 他不过是随便说说的。 她不说话,他只好找话说。 他想起她之前逼方初签保证书,公然将谢家排除在九大世家之外,宁可毁掉织锦织机也不愿接受方初等人的致歉。昨日更无视流言拒不接受方初帮助等场景,愈发看她像谜雾一样。 闲言少述,当下两边分开,各奔目的地。 金缕坊在闹市区,靠近锦园,地段极好。 卫晗一行人到的时候,铺子里早已聚集了许多人。时闻环佩叮当、莺声燕语、满耳娇音。无不是富家小姐和夫人,抑或官家内眷,等闲身份低或者囊中羞涩的。只看那富贵优雅的门脸便不敢进去了。 因来的好些都是熟客,卫晗一路都跟人招呼。 严未央也不断招呼人,沈寒梅就差些,比清哑还羞涩。 严未央先还帮她们引见。后来见清哑淡淡的,并不很热心的样子。沈寒梅又特别腼腆,也就不再多事了,径带着她们去观看绣品。 清哑看着宽敞明朗的店铺,心下吃惊。 店堂内或悬挂或铺陈。或单件刺绣或整件衣衫,满目都是精致的绣品;更有许多放在玻璃柜里,看得清晰又不会被人触及弄脏弄坏。 玻璃在大靖已经很普及了。那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金缕坊大面积用玻璃装饰,桌椅也是花梨木的。十分考究。 那些绣品也都不凡,随便一件都是艺术品。 清哑顿时看得磨不开眼,整个身心都沉入进去。 阮氏更是两眼放光,低声惊叹。 刺绣这方面,严未央和沈寒梅显然比她姑嫂两个都要有见识,因此一件件讲解、评论,渐忘了周围。卫晗本想叫她们进里面套间喝茶的,见此情形,不便打扰,就随她们去了,自去招呼客人。 正忘我的时候,忽听门口有人叫“谢二姑娘来了!” 严未央急忙抬头往门口看去,不是谢吟风是谁? 她被锦屏锦扇簇拥着,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严未央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她才不信谢吟风是专门来看绣品的呢! 忽瞥见身边清哑,隐隐有些明白了,暗道:“真猖狂!” 她便悄悄拉了阮氏一把,以目示意她看门口,又低声告诉她谢吟风的身份,提醒她留神。 阮氏立即提高了警惕,浑身戒备起来。 店堂内有许多和谢吟风交好的女子纷纷和她招呼,见她神情没有半点异样,都放下小心,有人嗔道:“你还敢出来!” 谢吟风无辜道:“怎么不敢出来?” 那女子微不可查地瞅了清哑那边一眼。 谢吟风一派坦然,含笑不语。 众女深为敬服,又露出感佩不忿之意,道:“真难为你!” 谢家是什么样人家? 谢吟风居然会被人说抢人夫君,岂不冤枉! 如今和她结仇的村姑就在眼前,众人不免同仇敌忾。 看见郭清哑和严未央、沈寒梅等人走在一起,一个女子轻蔑地嘀咕道:“就知道施小恩小惠!以为这样就能巴结上了?” “也别这么说,那可不是一般的小恩小惠。” “再怎么样,还不是个乡下丫头!” “那倒是。看她能猖狂到几时。” “哎呀,夏姑娘!” 说话的人冲一个黄衣女子欣喜地招呼。 “流萤!”谢吟风也亲密地叫。 夏流萤微笑着上下打量昔日好友,目中带着审视。因听见有人说郭清哑施小恩小惠攀交严未央等人,她目光一闪,心想真是好大口气,这样的小恩小惠便是织锦世家也拿不出来,她们竟说得如此容易。 她是夏织造的女儿,走到哪自然都是众星捧月。 因她和谢吟月交好,因此连带和谢吟风也比别人亲密,以前二人常来往的。谢吟风嫁人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客气之余,对于她抛绣球选婿这件事,夏流萤却不像众女,半字没表露意见。 谢吟风如若无觉,只和她谈论刺绣。 众女也都围在她们身旁,七嘴八舌地说笑。 谢吟风和人说话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清哑。 不是她不专注,而是她如今对“谢”字本能地敏感,旁人第一声叫就引起她注意了,她转身看了过去。 那个清新娇柔的女子。步履轻盈,举止优雅,一面和众女轻声说笑,一面留心看合意绣品,仿佛不经意间,她撞见了清雅的目光。 谢吟风先是一愣,随即含笑对清哑微微颔首。 清哑的心就揪了起来。脸上神情已不再安静。而是僵硬了。 看见这个女子,她便想起了江明辉种种。 她没有办法像她一样笑出来! 众女察觉异样,停止说笑。都看着两人。 严未央给人引见清哑时,别人就留心她了。因为她不但是被谢吟风抢了未婚夫的郭清哑,还是以十幅画稿拍卖了三万银子、逼方大少签了荒唐保证书的郭清哑,还是在锦绣堂逼走谢吟月的郭清哑。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足以让她们茶余饭后聊半天的了。 这样的场景下。二女碰头,会怎样呢? 众人心中不免有小小的期待。 阮氏见不好,急忙悄悄拉住清哑。 严未央也低声对清哑道:“别理她!” 清哑也知道自己应该冷静,然这不是说冷静就能冷静的。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遭遇感情打击才过去没几日,大病才初愈,就撞见情敌在自己面前“张扬”。要她如何冷静? 她紧紧盯着谢吟风,不笑不怒。 谢吟风镇定地和她对视。目光带些歉意,还有些无奈。 就在众人以为清哑要对谢吟风发作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去。 谢吟风也转身继续看刺绣,却笑得更灿烂了。 清哑俯身看玻璃罩内一幅刺绣,努力想归纳它的特色。 可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素锦上绣的是什么,眼前一团糊。 这样不行! 正在这时,身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这是双面绣。讲究的是正反两面针法都要整齐、匀净,两面都成图……” 原来是卫晗,发现店堂上气氛诡异,忙走了过来。 她站在清哑身边,轻声对她说起双面绣的针法和特点,一面双目凝视她,似乎要竭力引起她注意,以便忘记周围。 双面绣清哑是知道的,甚至见过更突出的双面异色绣、双面三异绣。她想知道她们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不自觉地问道:“可能绣出两面不同的图案来?” 卫晗想了想道:“会有一些颜色差别,图还是一样的。” 清哑便明白了,这是双面异色绣,当真了不得! 她这才看清眼前玻璃罩内摆的是一架紫檀木雕镂的双龙合抱圆形框架,圆框内嵌着一幅绣品,绣得是栩栩如生的两丛兰草,名为“幽兰芳香”。 卫晗见她凝目,忙让人把那绣品拿出来给她。 清哑接过那台镜似的绣品,举到眼前细看。 心神一聚合,她刚才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子便镇定下来,一边看一边想这刺绣和其他编织工艺的相通之处。 刺绣她不会,双面绣她却会。怎么说呢?原是她为了好玩,旅游时听人解说了双面绣的针法后,把它挪到编织毛衣上,钩针和竹针并用,用彩色毛线在平针织出来的毛衣上“绣”出各种图案,正反两面都成图,正反两面都能穿。毛线要粗许多,当然比刺绣容易,刺绣她是半点不会的。不过,她曾试过把这一手法揉进竹丝编织图稿。可惜卖给方初了,江明辉没福气见到。 她看入神了,顺口道:“也可以绣出两面不同的图案。” 卫晗忙问:“姑娘会绣?” 清哑摇头道:“不会。” 卫晗失望,以为她随口说的。 然清哑接着道:“我画个图样给你。” 卫晗问:“什么图样?” 清哑道:“两面成不同图案的设计图。” 卫晗张大小嘴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严未央知道清哑绝不会随口乱夸的,急忙道:“快拿纸笔来。” 阮氏也吃惊地看着清哑,她可从未听小妹说过这个。 卫晗便命人拿了纸笔尺子等物出来,递给清哑。 清哑想:画好了她们一定要试着绣。若图大了,一时半刻绣不出效果不说,自己也画不出来,还是画简单的吧。于是画了网格图,图上绘了一朵花,又注明怎样下针走线,完全照着她给毛衣绣花来的。 卫晗看得云里雾里、将信将疑。 清哑让她照着图绣绣看。 卫晗被调起兴趣,就让人绣了起来。 那时候,她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都七嘴八舌议论,兴致勃勃等看结果,连夏流萤也站在一旁。 卫晗就适时为清哑引见各人。 清哑都安静地招呼了。 店堂另一头,谢吟风和几个女子在一处看绣品,听见那边娇声说笑,都转过头来。专注做事的清哑早已恢复常态,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自成一道宁静优美的风景,半点不受她人影响。 谢吟风对同伴微笑道:“什么事这样闹?” 那女孩也好奇,因让丫鬟过去问。 一时丫鬟问了回来道:“郭姑娘新作的双面绣,说是两面绣出不同的样子来。她们正在试呢。” 那女孩看了谢吟风一眼,诧异道:“这怎么行?” 又悄声对她道:“这是向你示威呢。” 另一个少女厌烦地说“就知道哗众取宠!” 谢吟风道:“人家可聪明了。”面上笑容却淡了几分。 她也不相信清哑有这能力,却止不住担心。 之后,她们说话看绣品都有些心不在焉,暗暗关注那边。 不知过去多久,那边忽然轰然叫起好来。原来花绣好了,正面是一朵红梅,反面是一朵桃花,轮廓相仿,花型却不同。 娴静的卫晗激动起来,问道:“郭姑娘,这是怎么弄的?” 清哑也不说话,把那图稿往她跟前一推。 她又不会刺绣,再多她也说不上来。 卫晗哑然。是啊,人家都画这么清楚了,还问什么?再者她还有一层想法:清哑当着这么多人就把这图稿画给她们了,这岂是一般的襟怀?若再要她说更深,那是难为她了。 她精于此道,心头已隐隐明白,遂不再问。 她不问,别的人可管不住嘴,都七嘴八舌地问清哑。 清哑摇头,说她不会刺绣,这图是根据卫晗所说加以发挥改变绘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看她的目光敬佩不已。 没有人怀疑她的话,因为有她创新的织锦技术在前。 不知谁说道:“今儿是乞巧节,我看郭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我们都比不上。” 严未央笑道:“那还用说。” 清哑安静地站着,不热络也不冷淡。 严未央忙道:“郭妹妹不大爱说话的。她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怕别人误解她。 沈寒梅也道:“郭妹妹话不多,人最好的。” 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忽听有人道:“小姐,姑爷来接了。” 众人急忙回头去看,看哪个男人也进金缕坊来。 这一看可就没声了—— 来人是江明辉!(未完待续) ps:粉红380加更,二合一章。另,原野新浪微博名:起点乡村原野。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搜索。r580 第130章 击溃(求粉红)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但看见谢吟风欣喜地迎上去,哪里还猜不出他是谁,因此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清哑,看她如何反应。 清哑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两人再见的情景,等真见着了,大脑像电脑一样死机了,任凭怎样敲击键盘也没有一丝反应。 江明辉也呆呆地看着清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吟风昨晚对他说,她找了谢家的意匠和他琢磨设计图稿,大家合力赶一批货出来,趁着织锦大会的热潮,办一场竹制品展,将竹丝画传扬出去,才是做买卖的手段。他当然不能颓废,立即答应了。她又说,金缕坊今天对外展示绣品,她先出门,过去看看,让他迟一步来接她一起走,顺便也看看绣品,好增加些见-优-优-小-说-更-新-最-快--识,说不定对他编竹丝画有帮助。 谁知道,竟在这里碰见了清哑! 他不知该喜还是悲。 阮氏大怒,拉了清哑就走。 清哑完全没了思想,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 江明辉见她们要走,忙上来拦住,颤声叫“小妹!” 清哑看着他,眼中不自觉沁出泪光。 江明辉看得分明,更不舍了,只叫“小妹!小妹!” 阮氏秀眉一竖,喝道:“你想干什么?” 严未央也上前质问:“你就是江明辉?你想干嘛?” 她气势比阮氏厉害多了。 然江明辉哪管周围人,他眼中只有清哑。 谢吟风忙上前扶住他,道:“相公,有话慢慢说。郭妹妹生气也是应该的,你好好跟她解释。” 清哑见她如此对江明辉说话,五脏都揪了起来,痛得弯腰。 阮氏急忙抱住她,不让她身子往下滑。 严未央大怒,目光凌厉地对准谢吟风,冷笑道:“好,好!抢了人家的未婚夫,还敢这么嚣张地来示威。你得意就罢了,这个男人呢——”她转向江明辉——“你要还有一丝廉耻,就不该站在这里。滚出去!你靠着郭姑娘的画稿钻来霞照,忘恩负义之后还有脸出来!” 江明辉被她骂懵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谢吟风也没想到严未央会这样为清哑出头。 但她既然敢来,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当下,她满脸忍耐,委屈地说道:“严姑娘这话吟风可不敢受。我没有抢人夫婿,这原是巧合。绣球砸中相公,我不敢违背天意,只好退一步,想和郭妹妹一起伺候相公。没想到郭妹妹竟有房玄龄夫人的肝胆,宁可背弃婚约、舍弃两情相悦,也不肯屈就。自己亲笔退了亲,吟风也莫可奈何了。就是现在,郭妹妹要是愿意过去,吟风也是愿意迎接的。” 严未央气极反笑道:“你说郭妹妹善妒?” 谢吟风柔声道:“吟风不敢。” 严未央道:“你有什么不敢的!” 她两个在那斗嘴,周围人也低声议论,有说谢吟风委屈的,有说严未央霸道的,有说郭清哑矫情的,有说谢家欺人的,说什么都有! 沈寒梅这些日子与清哑在一起,亲见了她所受的苦楚,便是她为人腼腆,这时也忍不住插嘴,对谢吟风道:“谢姑娘,你快走吧。” 立即有人就道:“为什么要谢姑娘走?凭什么?” 另一女接道:“就是。卫姑娘开的铺子,谁都能来的!” 锦屏见严未央毫不留情地骂自家姑爷和小姐,气得发抖,愤愤对人道:“我们姑爷自己就能画,怎见得是靠郭姑娘了?再不然,还有谢家呢。大小姐把缂丝技术搀和进竹丝编织,谢家意匠帮姑爷绘了许多画稿,这个月江竹斋就要开办画展,店面都拓宽了呢。难道这也靠的郭姑娘?哼,说得离了她江竹斋就要关门一样。当初不是给了她五千两吗?都写了文书的。总在人前说这话,什么意思!” 阮氏也气得发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因为人家有钱,确实有这个能力。 清哑见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气血翻涌。 她看向江明辉,他是特意带新欢来向她示威的吗? 让她看看,离了她郭清哑,他江明辉活得更好,生意做得更大,新欢更美,家世更强,人缘更广,实力更雄厚! 江明辉也痛苦地看着她,嘴唇颤抖不成声:“清……哑?” 他一直记着清哑对他的帮助。可是个男人都有自尊,他不喜谢吟月对他的施舍,也不喜郭家人口口声声说江家靠清哑才发了财。早在遇见清哑前他就有来城里、州府开铺子的规划,也早在遇见清哑前就琢磨出了竹丝画,怎么把他的能力一笔抹煞呢?还有,竹丝画可不是随便什么篾匠都能编的,没有那份手艺、不得师傅教导,握着再好的图稿也无用! 郭家人说也就罢了,清哑也认为他无能吗? 清哑也认为他是靠着她才有今天吗? 昔日恋人对视,内腑都一样刀搅针戳、心头滴血。 清哑见他一句话不说,分明默认了谢吟风和锦屏的话,眼前一阵发黑。她强忍疼痛站直了身子,颤声问道:“你可敢不用我给你的钩针?” 江明辉便怔住了。 竹丝是用竹皮炮制的,不但选竹有讲究,取用竹子身上什么部位也有讲究。里面部分太脆不行,外面的也不行,只有靠近表皮的那一层具有柔韧性,拉成丝后,更是弯而不折。但是,再柔韧,那也是竹子,不能像丝线一般上机器织。清哑绘制了钩针图给江明辉。细巧的钩针可勾、拉、挑、拨,既利用了竹丝的柔韧性,又避免把竹丝弄断,十分趁手,编织的速度和灵活性自然不是用他以前的工具可比。 若不用钩针,很多图形是无法编出来的。 纵编了出来,也没那么精密细致。 见江明辉不答,清哑再问:“你可敢不用?” 江明辉看着她的眼睛,终看清了所有:这辈子,他可以不用她的画稿,但只要他还用钩针编竹丝画,他的人生就休想抹去郭清哑的痕迹;竹丝画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不是他江明辉一个人的;在乌油镇,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她就闯进了他的竹丝画,闯入了他的人生;他心里画里都刻上她的身影,无论接了谁的绣球,都抹不去! 他就是靠的她才有今天! 他双膝一软,对着清哑跪了下去,“清哑!” 他跪下了,清哑却挺直了脊背—— 她终于缓过气来,静静地俯视他。r1152 第131章 夺志(二更求粉红) 她的眼神,悲伤中带着决然! 谢吟风在旁捏着一把汗,没料到竟是这般结果。 她生恐事情不往自己规划的方向走,急忙插话道:“姑娘为了相公呕心沥血,如此深情天日可鉴,不就是望他好?如今好了,怎么反抛下他不顾了?又说这些话伤他的心,于心何忍?” 阮氏笑道:“谢姑娘真是贤良,我们小姑几个也比不上。” 谢吟风叹道:“本是互相为对方的,何苦呢。” 阮氏听了想抬手扇她两巴掌。 可惜她不是大嫂蔡氏。 她便后悔,早知这样该让蔡氏来的。 清哑却毫不理会谢吟风,却朝墨玉伸出手。 严未央醒悟,低声道:“凤钗!” 墨玉一激灵,忙将臂弯挎的锦袱解下,拿出那首饰盒,递给清哑。 清哑不接,示意她放到江明辉跟前去。 江明辉看见那首饰盒,愕然抬眼。 清哑对他道:“凤钗,还给你。” 不等他回,接着道:“其他的,回家叫哥哥和聘礼一道送去毛竹坞。我帮你做了两件衣裳,你也还给我。” 江明辉无法承受,悲声道:“不!” 清哑道:“穿我做的衣裳,抱着别的女人,脏了它!” 说完,毅然决然迈步从他身边走过,彻底将他丢弃了! 阮氏、严未央和沈寒梅长长松了口气,急忙跟上她。 墨玉更是趾高气昂,仿佛她家小姐在人前出了风头一样。 江明辉伏在地上,抱着那首饰盒呜咽道:“清哑!” 但是,他却没有起身去追她。 这辈子,他都没有资格再要她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们的感情不容掺杂,就好像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穿着我做的衣裳,抱着别的女人,弄脏了它!” 谢吟风仿佛被打了个耳光,简直受了奇耻大辱。 她看着伏在地上的江明辉,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当然不是崇拜,而是同情、不耻,还有嘲笑!纵有那想帮她的,也都露出无奈神情,都被江明辉一跪跪懵了,不知如何帮。 男儿膝下有黄金! 她的丈夫居然对另一个女子下跪,她的脸面何存? 锦屏怒气冲天,一面叫锦扇帮谢吟风去扶江明辉起来,一面冲着清哑背影喊道:“就你能想起来用钩针?这又是多难的事!你就不告诉姑爷,迟早姑爷自己也能想起来。我们谢家织锦、织布、缂丝、刺绣,什么没有,有能耐的人更是多如牛毛,还能想不起来用钩针?” 她话音才落,就听有人接道:“好大的口气!谢家能人荟萃,怎么今年的织锦大会让郭姑娘拔了头筹呢?别说谢家了,就是合十大锦商之力,不也没能解开郭姑娘送去的织锦秘密吗!还得亲去聆听她教导。” 众人闻声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店堂门口站了三男一女,看样子来了有一会了。 来人是方初、韩希夷、谢吟月和卫昭。 刚才说话的人是卫昭,他嘴边还挂着讥讽的笑容。 口齿伶俐的锦屏被堵得无言以对,又见大小姐也来了,又急又怕,咬着红唇,绞着手帕,眼泪都快下来了。 众女孩们见了三少年,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红了脸儿,连夏流萤都在韩希夷一扫而过的目光中垂下眼睑。 可是,那几个却一丝旖旎的心情都没有。 韩希夷见谢吟风和锦扇两个都拖不起来江明辉,朝方初做了个苦笑——这花魁算是白选了!只怕不大工夫,金缕坊这件事就要传出去,风头还要盖过选花魁的热潮。 方初脸色铁青,没有驳回卫昭,也无可回驳。 谢吟月盯着迎面走来的郭清哑,心沉入谷底。 她看得出,江明辉不但情志被伤,还被夺了心志! 郭清哑,这一招算是把谢家脸面踩在烂泥里了! 当下,她也不去管堂妹,也不去管什么妹夫,她只盯着走来的少女,道:“卫少爷说的对,郭姑娘聪慧过人,吟月也自愧不如。自今日起,吟月当以郭姑娘为楷模,自强不息!!”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金缕坊店堂内,字字铿锵。 这无异于当众向清哑下了战书! 众人听了一齐看向清哑,看她如何应对。 阮氏有些紧张,想挽着清哑离开。 她是怕清哑支持不住,更怕谢家姐妹联手,又有方初和韩希夷等人在旁相助,严未央又碍于方初不好出头帮忙,她们姑嫂不是他们对手,会遭到羞辱。 清哑却推开她,走到谢吟月面前,抬眼凝视她。 谢吟月一直盯着她,此时更是不动如山。 妙龄少女,硬是流露出非凡气势,满目威严! 见二人又一次对峙,方初和韩希夷不自觉都攥紧了折扇,卫昭神情也专注起来;夏流萤看着谢吟月暗暗点头,眼中露出赞赏的目光;严未央却不屑地冷哼一声;其他女子都静默不语,都紧张地看着二女。 “你看了我的画稿。” 清哑安静地说道,不是问。 谢吟月猛然看向严未央,目光犀利。 能在方家探得消息,除了严未央不做第二人想。 严未央被她看得羞怒,下巴一扬,无声挑衅:“就是我说的,怎么样?你敢看,还怕人说!” 谢吟月只盯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再对清哑。 “是。我是看了。”她坦然无惧道,“当**们只说不准转让,可没说不许人看。再者,姑娘这话说错了:我可没看姑娘的画稿。方少爷既然已经拍到画稿,那就是他的了。吟月身为他的未婚妻,看自己未婚夫的东西,姑娘想必不会介意吧?” 清哑没有回应她这刁钻的话,却转向方初。 也没对他说什么,只对他微微一笑。 因她之前眼中含着泪,又一直忍着,这会子一笑,那泪珠就滚了下来,极美;长睫毛湿漉漉的,叫人看了心里发颤。 她却无知无觉,只是对他笑。 方初心底发毛、发颤。 他仿佛听见她问:“真的吗?” 他额头便沁出汗来。 午夜梦回的时候,那双黑瞳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充满了讽刺,看透了他所有的秘密,令他自欺都不成。r1152 第132章 碰撞(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谢吟月若没有看那画稿,无论她作出什么,哪怕碰巧和郭清哑想的相同,也都是她自己的创作,都问心无愧;可是她看了,看了就要受制约,所以,她不自觉规避与郭清哑相同的思路,怕人说她窃取。 十幅画稿看完,受启发的灵思都不敢用。 最后,她另辟蹊径,选择她擅长的缂丝为切入点。 虽然作出与郭清哑不同的东西,却是有意规避的结果。 这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也是方初当初将画稿交给谢吟月时犹豫的原因。 众人就见郭清哑丢下谢吟月,转而对准了方初;方初却紧闭嘴唇,仿佛承受极大压力一般,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禁诧异不已、面面相觑,只有韩希夷同情地看着好友,又爱莫能助。 谢吟风扶着失魂落魄的江明辉,心中嫉恨难耐,暗想郭清哑被退了两次亲后,再没有指望,索性破罐子破摔,连脸面都不要了。行事无所顾忌,拿过去的恩惠逼迫江明辉不算,还当众勾引方初。 真是无耻之极! 难道她真觉得方大哥和堂姐违背了誓言,她就能得逞了? 更令她妒火中烧的是:方初居然对郭清哑假以辞色! 还有韩希夷和卫昭,分明也对她另眼相看。 凭什么? 她便轻笑道:“郭姑娘,别说我大姐没用你的画稿,就算真用了,你也不能跟换衣裳一样,当着这些人就把方大哥换回家做夫君。也要问问方大哥的意思不是!” 婉转的声音在安静的店堂中显得十分突兀。 方初仿佛被点燃的火炮,猛然爆发:“你给我闭嘴!!” 谢吟风震惊地瞪大眼睛,泫然欲泣。 可是,方初恶狠狠地瞪着她,毫无怜惜。 与此同时,阮氏也发作了。 即便方初已经喝斥谢吟风,她也没有停止对谢吟风的还击:“谢姑娘,我小姑那是在问方少爷,可真是问心无愧!你脑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呢?见到个男人就想到那些。我小姑什么都不懂。哪比得了你,去江竹斋买几回东西就买个女婿回来了。” “住口!”谢吟月厉声断喝。 她也暗怪堂妹莽撞,听了阮氏的话却无法容忍,当即放脸。 阮氏被她喝得一滞,有些气怯。 清哑却猛转身,一步逼到谢吟月面前,和她来了个脸对脸。 谢吟月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这样丰富。 说来也奇怪,无论什么事,郭清哑都是被家人护在身后的,骂人的事娘和两个嫂子更是抢在前头;但是,只要方初、谢吟月等人出面,她必定拦在家人前面,和他们对抗,仿佛知道他们对付不了似的。 而每次她都不用多话,也必定叫他们难堪。 明明她并无多少心机和心计的。 众人都惊奇地看着清哑,难道她要和谢吟月动手? 夏流萤眼中闪过异色,想不到这个村姑看似安静柔弱,竟丝毫不惧谢吟月,敢和她直面相抗,寸步不让。 方初和韩希夷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卫昭还往前跨了一步。 方初一把拉住谢吟月,阻止道:“吟月!” 韩希夷也走到清哑身边劝道:“郭姑娘!” 然清哑理也不理他,只盯着谢吟月。 谢吟月岂肯在人前输了气势,因此也不理方初。 就听清哑道:“你太没修养了!” 谢吟月冷笑道:“是你嫂子无礼在先!” 清哑道:“她没念过书!” 跟着又道:“你白念了书。” 谢吟月气极反笑,不断点头道:“好一篇道理!照姑娘说的,没念过书的人满口污言秽语是理所应当的?” 清哑道:“你妹妹先说的。辱人者,人恒辱之!你该向我道歉。” 她说得很认真、很诚恳,而不是气焰嚣张。 谢吟月被她诚恳的话噎住了,倒不知该不该道歉。 一旁惹恼了严未央,大声道:“谢吟月,你好威风!辱人者,人恒辱之!大家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是你妹妹辱人在先。你怎不教训她?” 这是她首次在公开场合向谢吟月发难。 沈寒梅也道:“谢姑娘,你们太欺负人了!” 以她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鼓足勇气了。 谢吟月虽一向和严未央不大投契,却都忍让有加,这次却毫不留情面,厉声道:“你没听见你表哥喝斥吟风?我们何曾有半点袒护!” 严未央待要说那又不是你呵斥的,然之前谢吟月还没来得及出声,自己也不好就指责她袒护妹妹,因此就滞住了。 谢吟月镇住严未央,又转向清哑。 清哑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吗?” 谢吟月傲然道:“我无需姑娘喜欢!” 清哑却自顾答道:“因为你虚伪、装模作样!你如此理直气壮,可敢当着人承认谢家的强盗行径?” 说着,眼中透出轻蔑——居高临下的蔑视。 方初心里更响起她的心声:“你要敢大声承认,我就佩服你!否则,你也不过是‘做了婊*子还要竖牌坊’的可笑虚伪罢了!” 他惊恐倒退,头晕目眩—— 郭清哑就算真有如此想法,也绝不会骂出“做了婊*子还要竖牌坊”这样的话来。那么,是他自己帮她措词润色的?或者,他心底根本就这样想的?不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无法接受! 韩希夷不知他底里,只当他为眼前的局面头疼,低声安慰他“别急,别急!咱们想想……想想……” 他也急速思忖,想法子化解眼前局面。 谢吟月虽不像方初那般,此时却也看出清哑心意。 她便傲然道:“你若一定说是谢家抢了郭家的女婿,那就算是好了!我谢家认了!江明辉就是我谢家费尽心机抢来的女婿!!” 仿佛宣告似的,她最后一句话猛然拔高。 店堂内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谢吟月跟着又向清哑笑道:“但不知姑娘前一次退亲为的什么?是不是也要怪到我谢家头上?还有上次姑娘病危时,我和方少爷亲自上江家为姑娘求情,请江家让江明辉过去救你,然江家二老一定要和你父兄达成条件后才肯去,便是你父兄跪求也不成,是不是也要怪到我谢家头上?若你把这一切都怪在谢家头上,我谢家也认了!” 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真真假假的混在一处说,反叫人疑惑谢家是否真抢了郭家女婿,怀疑是江家和郭家反目在先才退的亲;再有,她这么说也是想击溃清哑心防,提醒她本就不受江家二老待见。 人群中立即有人低声议论: “她两家先闹翻了,还怪谢姑娘!” “可不是!江家态度明显的很,就是不想跟郭家结亲了。怎么能怪谢家呢?没有谢家,她迟早也要被江家给退亲的。” “接绣球接绣球,江公子要是不接谁还能塞给他?” “就她装傻!人家不想要她了她还死霸着不放。” “还不是面子上下不来!总要找个出气的,再遮遮羞!” “谢家就是太讲道理了,换上别人,敢这么说打她嘴!” …… 方初在谢吟月说第一句话时,就失声道:“吟月……” 一面去拉她,阻止她再说下去。 然谢吟月根本不理会他阻止,依然无情地说了下去。 方初听见人群中的低声嘲笑,急忙看向清哑。 果然,清哑听了谢吟月的话后,浑身颤抖起来。 她已经知道父兄去江家跪求江大娘的事了,也知道江家用她的性命要挟父兄。想起那情形,当真是遍身发寒:她一腔深情付诸流水也就罢了,尽心尽力帮了江家,不但别人见死不救,还趁人之危,极尽所能折辱她的亲人。这等世态人心,实在叫人齿冷心凉,对人情世故心生绝望。 她心中涌出无尽悲愤,比那晚退亲后更甚。 她眼中迅速汪满水光,却依然静静地对着谢吟月,紧闭的红唇没有半点被撩拨爆发的迹象,众人也没有等到她的严词反击。 方初看得一颗心揪紧,仿佛又听见那个妇人哭喊“清哑,你哭出来!你哭出来……”他忍不住就要叫她哭出来。 清哑没有哭出来。 她从来就没有大声哭过。 也没有大声笑过。 阮氏自比别人了解小姑,见此情形再顾不得了,高声道:“我小姑前一次怎么退的亲你们不知道?我说给你们听:就是那个男人被一个不要脸的李红枣偷汉子偷去了。李红枣暗偷,你们谢家明抢;李红枣做第一,谢家做第二!哎哟哟,这真是好……” 她掩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李红枣跟谢家的关系,否则必定说得更恶毒。 但这也让谢吟风惊恐不安了,脸色惨白。 锦屏锦扇也惊慌,她们可是知道李红枣其人的。 面对阮氏的攻击,谢吟月毫不退让,肃然道:“你说谢家明抢?那便算明抢好了!!” 遂将目光转向谢吟风和江明辉那边,“江明辉,郭家一直说你是靠郭清哑才发的家。你可有勇气发奋,独自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给世人瞧?你可愿摆脱郭清哑加诸你身上的重压?你可愿像个男子汉一样堂堂正正站在郭清哑面前?如今你做了谢家女婿,我谢家女儿就算没有郭清哑聪慧,我妹妹也当克尽人妻之道,全力辅助你。只要你愿意,以你的才干,我相信你定有腾云之日!” 她一声比一声高,字字如厉鞭,要鞭出江明辉的血性来。 今日,只要江明辉站起来当众向郭清哑宣示,她就赢了! 江明辉终于站直了身子,朝这边看过来。 谢吟风喜极而泣,其他女子也都敬佩地看着谢吟月。 清哑压下那一阵锥心的痛苦后,看谢吟月的目光越发冷漠。 她轻声道:“这话你说晚了几个月。” 说毕,将目光转向江明辉,静静地看着他。 他说过,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想什么。 有些事、有些话,只有他们两人能明白。 她的目光像张网,牢牢罩住他,左冲右突逃不出去; 她的目光像湖水,深深淹没他,载浮载沉爬不上来。 他痴痴地望着她,双眼酸涩,满心都是酸涩—— 这话是说晚了几个月,早在年前她就对他说了! 不,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做了她能做的:或给他一个微笑安慰,或亲手帮他绘制图稿,或给他提供价格建议,或帮他缝制衣衫……他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他们相知相爱,他们共同憧憬未来…… 正是在她的鼓励和推动下,他才信心十足来到城里开铺子。 他成功了,可是,他们却退亲了! 他却带给她巨大痛苦和羞辱,还结下了谢家这样的仇人。 她为此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 她爹和哥哥向他爹娘下跪相求…… 今天,她又因为他的出现而承受众女的耻笑和非议,为此她不得不和谢家姐妹对抗。那单薄的身子倔强地站在谢吟月面前,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戟指怒目,却丝毫不输给谢吟月半分气势。 他站在哪里,感觉走投无路的绝望—— 往前无可进,往后无可退,想要平息这场恩怨是妄想。 还有他的相思梦,已成空! 从此江月无辉,满目萧瑟,不见清雅! 谢吟月见清哑如此看江明辉,便暗觉不妙。 果然江明辉面色变了。 谢吟风见江明辉痴痴地看清哑,急了,推他、叫他。 江明辉一无所觉,仿佛魂魄出窍。 锦屏愤怒了,使劲摇晃他。 这时清哑又说了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明辉,你江家当得起我爹和兄长一跪吗?” 想起郭守业给江大娘下跪的情形,她心头滴血,愤慨之下声音有些尖利,不同平常的安静。 别说她不会为了江明辉寻死,就算真是相思蚀骨,她宁愿死也不会去求江家,还给江明辉当小妾。所幸郭守业还不糊涂,中途醒悟退了回来。不然,她就算死都不瞑目。 江明辉惊醒,再撑不住,颤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想起那从天而降的绣球,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气,双臂粗暴搡开,将锦屏和谢吟风推了个趔趄,“滚啊——” 锦屏跌倒在地,谢吟风被锦扇扶住了。 江明辉却紧搂着那个装着凤钗的首饰盒疾步往门口冲去。 谢吟风泪如雨下,不去追江明辉,却对清哑颤声喊道:“郭——清——哑!!!”声音充满刻骨的仇恨。 今日她带给她的羞辱,她永世不忘!!! 江明辉走到众人附近,停住脚,看向清哑。r1152 第133章 一敌二(求粉红) 清哑却已收回了目光,又和谢吟月对峙去了。 迎接他的,是形形色色的目光,有轻视、有不屑、有同情…… 他眼神一暗,一言不发地冲出店铺,冲上街道。 自今日起,他们算是彻底了断了! 夏流萤等女都屏息不能言,心内对清哑刮目相看:她一人独抗谢家两姐妹,丝毫不弱气势不说,还能在方初等人环伺之下狠狠地打了谢家姐妹的脸面,那几个居然还不能有所举动,这实在让人心惊! 谢吟月紧绷着脸,定定地看着清哑。 江明辉走了,谢吟风也跟着走了,剩下她们了。 她们之间,已永无转圜!!! 方初再忍不住,站出来大声道:“够了!” 一面示意锦绣,“扶谢姑娘回去!” 一面又朝严未央命令,“带郭姑娘走!” 再这么对峙下去,还是两败俱伤。 郭清哑固然不好受,谢家姐妹脸面也丢尽了。 严未央这次没有跟他呛着来,走到清哑身边。 然谢吟月却轻笑道:“容我再跟郭姑娘说句话。姑娘想知道方少爷是否问心无愧,纯是多此一举。若他觉得问心有愧,又怎会把图稿给我看呢?既然拿给我看了,当然问心无愧。” 说着转向方初,“一初你告诉郭姑娘是不是。” 盯着他的眼睛,等他的回答。 方初沉默了一会,干涩道:“是。” 说完却垂下眼睑,不敢抬眼看清哑。 清哑却问道:“真的吗?” 这次,她问出声来了,声音很轻很轻。 轻柔的声音却如重锤般砸在方初心上。 他差点喊了出来,倒退一步,神情僵硬。 谢吟月跨前一步挡在清哑面前,道:“当然是真的!姑娘不用逼问方少爷。他好歹是男儿,好男不跟女斗,自然对姑娘忍让三分,便是那晚姑娘病危还是他找大夫去救的呢。再者又何须问他。破誓也好,报应也好,姑娘只管拭目以待!” 一向端庄的她刻意靠近方初,和他并肩而立。 仿佛向所有人宣示:看什么力量能把我们分开! “我问他,”清哑轻声道,“因为他还有一丝廉耻心。” 话音刚落,方初便怒喝道:“郭清哑,你太过分了!”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先爆发了。 他向清哑面前跨了一步,抬起手来,似乎要去抓她胳膊,或者打她——别人看上去这么认为的。 阮氏见状,扑过去挡住他,嚷道:“你干什么?你敢动手?” 韩希夷也急忙拉住方初:“一初,切莫冲动!” 众人还在咀嚼清哑那句话,谢吟月也已明白了过来。 她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连头带脖颈都紫涨,身子微微颤抖,出道以来首次失态,便是上回在锦绣堂也没如此,当时也只是震惊。 她盯着清哑,才要开口,却被方初给拉住了。 方初也是一时激怒,被韩希夷提醒,迅速冷静下来。 嚷出来,只会更跌脸面。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清哑这句话的含义:他还有一丝廉耻,所以她才问她;换言之,谢吟月毫无廉耻心,跟她说话是对牛弹琴! 他能不愤怒吗? 当时就要不顾一切揪住她,问个清楚明白。 可清哑却安静如常,仿佛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她坦然问:“不然,你心虚什么?”不等他回答,跟着又补问一句,“还是你们学的不是孔孟之道?” 若学的不是孔孟之道,所以仁义和廉耻标准也不相同;否则的话,谢家干的这事一目了然,还需要辩驳吗?谢吟月凭什么理直气壮? 清哑不善言辞,却最是眼明心亮,早感觉方初色厉内荏,其实对于自己所为心虚理亏,落在她眼里就是还知道一丝廉耻;相反,谢家人强势霸道,明明做错了也不肯退让一步,一再对郭家步步紧逼,毫无廉耻和公理心。 所以,她从不理会谢吟风。 谢吟月虽比谢吟风强,也是不择手段。 方初自然充分领略她的意思,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吟月见这情形,眼中迸出犀利光芒,迅速冷静下来。 她终于体会到父亲昨晚安排的用意—— 郭家,决不能给他们一丝成长的机会,一旦他们爬上来,将不择手段对付谢家;郭清哑,决不能让她在纺织业内放光,否则,她谢吟月将永无升起之日! 她轻笑道:“我刚才说了,方少爷好歹是男儿,因此才对姑娘忍让三分,姑娘还得寸进尺了!真是可笑!若我们真是那不择手段的人,姑娘坟头上只怕长了草了。难道姑娘忘了,自己病危的时候是谁找大夫去救的?还有,在锦绣堂,是谁差点摔个满脸开花,又被方少爷给救了?如今反倒在这里对他出言不逊!” 阮氏恨极,抢白道:“是啊,方少爷是我郭家的大恩人!!先帮你谢家抢了郭家的女婿,气得我小妹大病要死,他再叫人来救,可不就是郭家恩人了!在锦绣堂,他又逼我小妹把织锦让给谢家,可怜小妹又被他逼得晕过去,他再救人,又当了一回恩人。我郭家要报恩,这不就把织锦和织机乖乖地送给他了。多好啊!不愧是买卖人,脑子就是精明,会算计!” 方初在谢吟月说话的时候,便觉不妥,要阻拦她,哪里拦得及。待阮氏一番话出来,饶是他久经考验,老脸皮厚,众目睽睽之下,也是难堪异常。 想要辩解自己救人并非有图谋,又觉说不清。 想要怒争一口气,偏又争不上来—— 若是为了脸面而不用郭家的织锦和织机,他万万做不到!再说看也看过了,学也学过了,就算不用也是学过了,还能怎样。 所以,他只好任人打脸了。 反正,这脸已经被打过几回了,还被啐了一口。 然这还没完,不等谢吟月反击,清哑又插话了。 她看着方初道:“伪君子!” 又转向谢吟风:“真小人!” 然后总结:“绝配!” 言语简练精辟,果断利索。 金缕坊掉了一地下巴。 韩希夷再不能袖手,及时抢上前赔笑道:“郭姑娘……” 谢吟月怒了,从来没有人当着这么多人如此折辱她!r1152 第134章 完胜(二更求粉红) 她对清哑点头笑道:“到底是郭家闺女,骂人也骂得高妙。原来看你安静寡言,以为你跟你母亲和嫂子们是不一样的,谁知还是一样。可谓家学渊源。倒是我小瞧你了!” 清哑也道:“我也以为你跟你妹妹不一样。倒是高看你了!” 谁知也是一样,谢家也是家学渊源。 当然这是她未尽之言,但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严未央差点没笑出声来,急忙扭过脸。 方初额头青筋乱跳。 韩希夷干咽了一口吐沫。 卫昭却笑了,笑得很迷人。 他看着清哑,如同发现一件稀世宝物一样。 谢吟月也禁不住把脸红透了,待要怎样,又不能怎样。 说她们姐妹一样,听字面没什么,然这段日子谢吟风名声扫地,本就对她名声有影响,如今被清哑直说出来,叫她颜面何存?况且她心里也气堂妹,也看不上她的行径,自然不愿与她相提并论。 可是眼下叫她如何辩驳? 难道踩踏谢吟风,洗清自己? 当下她强撑着,冷笑道:“果然伶牙俐齿!” 清哑当然听出她讽刺意味,却一点也不生气。 甚至,心里还有些小愉悦、小得意——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听人说她伶牙俐齿。 她前世是哑巴也!!! 一瞬间,胸中积压的闷气散去不少。 不过,她很矜持地没表现出来,也没回应谢吟月。 她又不笨,再单纯,经过几次跟人交锋也学了些小乖:她大病初愈,刚应付了江明辉和谢吟风,已经心力憔悴,实在不宜再跟谢吟月和方初纠缠下去,回头再像上次在锦绣堂时一样晕过去,倒霉不说,还输了气势。再说,她觉得跟这种没廉耻的人没什么好辩的,他们的人生哲学就是“弱肉强食”!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走了,怎么也得还击一下。 于是她轻蔑地扫了谢吟月和方初一眼。 那静静的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讽刺。 她已经察觉了,对付方初用眼睛比用嘴管用。 方初迅速领会她目光的含义,顿时眼前浮现“连皮带骨”四个字。 他真是受够了,气得又喝道:“郭清哑,你不要太过分了!” ——真当他是泥捏的? 可是,这话在心里想不要紧,他却喊出来了! 才一出声,心中便觉大事不好:先前呵斥还有个理由,因为清哑言语辱及谢吟月;刚才她可什么都没说。 果然,众人都愕然看向他—— 人家都主动退让了,你小两口还不肯放过? 谢吟月就罢了,跟郭家结了深仇的,又是女子,和郭清哑针尖对麦芒还说得过去;你方大少爷堂堂男子汉,以二对一,这么呵斥一个小姑娘,太过分的是你才对! 难道只许你骂别人,不许别人反击? 好像你昨天还在跟人家学织锦吧? 这还没过河呢,就拆桥了! 卫昭冷冷地问道:“方兄倒是说说,郭姑娘怎么过分了?” 严未央也喊道:“表哥,你太过分了!” 沈寒梅撅嘴嘀咕道:“太欺负人了!” 她万分同情清哑,敬佩她居然应对了过来。 方初哑口无言,又气又愧,憋得要吐血。 韩希夷忙对方初责道:“一初,不是我说你:你先前斥责谢二姑娘还有些样子,正是长兄管教妹妹的范儿;怎么这会子昏了头,责起郭姑娘来了?我知道你是好心,想息事宁人,但你怎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可是谢家未来的女婿!你要帮未婚妻对付郭姑娘,别说大家看不过去,我这个做朋友的也不依你,也要帮郭姑娘出头说句公道话。瞧卫少爷不就看不过了!还有,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她们小姑娘家,彼此之间嬉笑嗔怪,万般举止皆是小女儿家娇柔心肠,不过是闹一会子罢了,过后就丢开了。这情形咱们男人家本不应该插嘴;就算插嘴也该劝和,怎能火上浇油呢?回头闹出事来都是咱们的不是了。再者,谢大姑娘和郭姑娘都是奇女子,所谓不打不相识,没准她们彼此惺惺相惜,往后成为莫逆之交也未可知。你今日做了恶人,他日她二人相交,瞧你可有脸面对郭姑娘!依我说,大家散了吧。郭姑娘,这刺绣可是看完了?若看完了,眼下有暇,不如和严姑娘她们一块去湖上看选花魁吧。各位姑娘们也都去瞧瞧,今儿湖上很热闹的。” 最后两句话一是对清哑说的,次则朝众女招呼。 卫昭凉凉地说道:“韩兄当真是舌灿莲花,小弟自愧弗如。”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被他说得丝毫不含硝烟,成了女孩子们撒娇赌气耍小性的充满闺阁情趣的场面,不是舌灿莲花是什么! 谢吟月也觉察清哑目中的讽刺和无声挑衅,本来也忍无可忍的,幸亏韩希夷拦住说了一大通。她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之前是被郭家姑嫂逼到了墙角,全力应对也没讨到好,反一再失利,清哑又先行撤退,她便顺势下坡了。 清哑却没理会韩希夷。 她又愉悦了,根本没听见韩希夷啰里啰嗦说了什么。 瞅一眼就让方初失态,还被众人围攻,能不愉悦? 严未央见韩希夷站在当地侃侃而谈,引得众女都看他,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亏你想得出来!” 韩希夷这才发现未曾细想,叫女孩子们去看选花魁有些欠妥当。 然他什么人,再尴尬的局面也能扭转,因笑嘻嘻对众女道:“虽然在下这话有些孟浪,却是一片丹心,并无亵渎各位佳人的意思。那些参选花魁的虽都是些风尘女子,却精通音律,无论笙箫、琴、琵琶,无不各具特色。值此良辰,若在水上静坐,再佐以清茶细点,倾听美妙的乐曲,难道不是一桩美事?” 众女听了纷纷含羞而笑。 “听曲子?她能听得懂吗?”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在嘀咕。 不少人都露出赞同神色,还有人偷笑出声。 这是那些本就看不上清哑的女孩子,见她公然羞辱谢家姐妹,方初等三个少年却对她颇具忍让回护,卫昭还出头帮她,韩希夷也主动向她示好,可恶的是她竟然理也不理,因此嫉愤不平,出言嘲笑。r1152 第135章 许诺(二合一大章求粉红订阅) 韩希夷听了喟然长叹,想“女人心海底针”啊! 夏流萤见气氛总算缓和了,才走过来跟谢吟月招呼。 她邀请谢吟月晚上参加她举办的乞巧会。 谢吟月每年都要参加的。不但她,严未央等人也都是夏流萤座上客。因此回说晚上必去。言笑间,目光不经意地溜过清哑,心想无论你再厉害,也休想一夜间踏入这个圈子,郭家的路还长着呢。 虽发过帖子了,夏流萤又对严未央等人招呼了一遍。 因见清哑正被卫昭拦住说话,想起她刚才表现,随口邀请道:“郭姑娘若有兴趣,不妨和严姑娘、沈姑娘一起来。” 清哑还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严未央赶忙解释了给她听。 清哑便摇头道:“我下午要教织锦。教完回家。” 又委托严未央,“你帮我通知他们。” 她再也不愿留在这个看似繁华、却肮脏龌龊的地方了。她想回绿湾村,想要躲进自己那虽然质朴却温馨怡人的水乡家园。再说,眼下郭家要忙的事儿可多着呢。 夏流萤和谢吟月等人听了却齐齐一呆—— 这么一来,方初等人不是都要去郭家? 而且九大世家的人都要去。 想必这聚会比夏流萤办的乞巧会也不遑多让了。 最主要的是,她又打了谢吟月的脸! 乞巧节还有个别称“七夕”,“七夕”夜方初在郭家,还不是打脸? 不去? 没听她说明天要回家吗! 若不去,她一走了之,织锦的事谁敢耽搁。 谢吟月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心中翻腾。 好一个郭清哑! 看来父亲交代的任务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方初等人也意会过来,也面色古怪。 可是,他们势必要去。 一来郭家人明天要走,他们主事人若不去或者只叫下人去,太不敬,于礼不合;二来清哑讲述的可不仅仅是如何织那匹新锦,谁知还有什么,倘或有什么情况却错过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卫昭嘴角微翘,因向清哑道:“姑娘累了,不如去醉仙楼歇歇吧。” 清哑正想回家的事,没听清说什么,茫然看向他。 卫昭又解释道:“我在醉仙楼定了雅间。靠湖那边,在楼上便可听见湖上吹奏的乐曲。姑娘若是乏了,不如和严姑娘、沈姑娘、我妹妹去歇一会。我另有去处。” 卫晗听了忙道:“我跟她们说一声就走。” 清哑便点头道:“好!” 她正想听听曲子解闷。 她觉得好久好久都没听见琴音了。 众女都十分诧异:什么时候卫少爷这样温柔了? 有人心中嫉妒同时,又对卫昭很失望,认定他是因为郭清哑向卫家提供了新织锦,所以才故意俯就她。那也不用当着人这样给她脸面,太没骨气了! 方初审视地打量卫昭,卫昭回了他一个冷冷的笑。 韩希夷看着清哑摇扇笑道:“还是卫少爷面子大。” 严未央没好气道:“明明是你提的太荒唐!” 韩希夷摊摊手道:“还不都一样是听曲子!” 其实他心里想,郭姑娘就是把他当成方初和谢姑娘一伙的了,所以才不理,他完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实在太冤了! 严未央见他死认理,气得扭头不理他。 然很快又转过来问他“你不跟我们去?” 重重咬住“我”字。 韩希夷笑道:“我心里当然想跟你们去。可是我跟你表哥在湖上还有客人呢。原说去去就来,谁知耽搁到现在。如今把他们丢在那不管,下午又要去看郭姑娘,怎么也要回去跟他们招呼一声,不然太失礼了。你们只管去吧,我和你表哥一会就来。” 严未央咬牙嘀咕道:“借口!不去就算了。” 转头招呼清哑沈寒梅等人出去坐车。 韩希夷忙对清哑道:“郭姑娘慢走。少时在下就和方兄去郭家。” 一面又朝沈寒梅和阮氏有礼地点头,一面又对卫晗微微致意。 二女都回应了,微微脸红。 ※ 清哑和阮氏、严未央等人来到醉仙楼。 卫昭在前领着,进入定下的雅间,分头落座。 雅间果然临湖,窗外荷叶连绵。层层绿波深处,矗立着几座高台。台上锦绣彩绸飞舞,花坊的女子正上演,现弹的是琵琶。正弹到幽咽难续的关口,似感叹身世飘零,无限心思压抑,不得出口。 清哑立即被触动,静静听忘了神。 她心有所感,不禁替那人悲伤:纵有千般心肠,然人家花钱是去买笑的,谁会有耐心听她这番倾诉?只怕她弹得再动人,也不会被捧红的。 因天气热,严未央等人都在各自丫鬟服侍下洗脸。 阮氏接了水来,亲自捧到清哑面前,“小妹,洗一把。” 清哑忙自己洗了,也不上妆,就这么素面朝天。 那卫昭原说另有客人要陪,却迟迟不离去。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时瞥向清哑,似乎想说什么。 清哑察觉,对他看过去。 头一次,她注意到他生得十分俊美,唇红齿白的模样一如江明辉。然他脸上没有江明辉那份阳光,眼神也不如他单纯,他整个人都冷冷的,情绪和心思都凝结在眼底深处。 她不禁心中一酸。 想起刚才在金缕坊对江明辉的诘责、他崩溃下跪的模样,她毫无报复的爽快,只觉难受得要命,眼睛红了。 卫昭一声不吭地递过一块素帕。 清哑没接,她又没掉泪。 再说这举动有些亲密了,她怎么会接他的帕子呢。 卫昭便缩回手,将素帕掖进袖中。 清哑便问:“什么事?” 她看出他有话对她说。 卫昭看着她道:“你要小心谢家。” 清哑沉默,这还用他提醒吗,她自然知道。 卫昭认真道:“谢明理,就是谢吟月的父亲昨晚来霞照了。这个人很厉害。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就此放过郭家的。” 清哑依然没有接话。 卫昭想了想,又道:“便是随便我们哪一家,若像谢家这般被郭家打脸踩下去了,都不会罢手的。这跟谢家抢了郭家女婿无关。但是,如今郭家对九大世家有恩,谢家又理亏在前,谢明理肯定不会做出干犯众怒的蠢事。以在下推测,他恐怕会在生意场上不择手段压制郭家。如此,别人也无话可说,又能彰显谢家实力和手段,从而挽回脸面,坚定口碑。” 他的话引起严未央等人注意,都看了过来。 因他拿所有世家打比方,这话就显得很实在。 严未央忙道:“卫少爷说的对。郭妹妹,你们要小心。” 清哑便陷入沉思:如何应对庞大的谢家呢? 阮氏心焦起来,眼中露出担忧神色。 卫昭见清哑不急不慌,很是诧异。 他一直等她开口,却一直等不到。 他熬不过她,主动道:“若姑娘有差遣,卫家绝不袖手旁观。” 严未央听得一愣,仔细打量他,似在衡量这话的真假。 卫晗眼中流露出异色,看着哥哥不语。 清哑并未大喜过望,只点头道:“谢谢!” 卫昭更诧异,难道她以为自己是随口说的? 严未央忙提醒清哑道:“卫少爷从不轻许诺言的,郭妹妹这下你可放心了。将来有什么难处就找他。当然,我也会帮妹妹的。不过,你们自己也要商量一番,到底怎么办拿个章程出来,也好预备着。” 清哑对她笑了一笑,道:“谢谢姐姐。” 说完又调转目光看向窗外,又去听曲去了。 卫昭终于确定,她并不想求他。 或者,她根本什么都不懂,所以一点头绪没有。 他有些迷惑,默默地盯着她的侧脸,仔细打量。 阮氏见他盯着小妹,不由警惕,也盯着他。 卫昭发觉后,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起身对严未央和妹妹道:“你们自便,我去那边了。有什么事让丫头去叫我。” 众人忙都站起身送他出去。 待他离开,严未央才笑着坐下,松了口气般对卫晗道:“你哥哥走了好。有他在,光看那冷冰冰的模样,我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没出口都被他给冻住了。” 卫晗和沈寒梅都忍不住笑了。 卫晗道:“哥哥是冷了点。” 因看着清哑道:“郭姑娘也不是多言的。” 严未央马上道:“那不一样。郭妹妹这是安静。我在她跟前就很自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像你哥哥。卫姑娘,你哥哥在家也这样?” 卫晗笑道:“天性如此,在哪不是这样。” 严未央点头道:“那倒也是。” 忽然她想起什么来,忍笑道:“怎么他这样冷冰冰的,还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呢?”说着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你们瞧见没有:先前在金缕坊,那些女孩子看他眼睛都看直了。” 沈寒梅忙问:“真的?” 严未央道:“当然真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卫晗微笑,心里隐隐觉得自豪。 但她比较含蓄,因道:“韩少爷也很受人青睐。” 说到韩希夷,严未央“呸”了一声,道:“那个风流家伙!” 气呼呼地端起茶杯喝茶。 卫晗瞅着她抿嘴笑了。 因没有外人,这几个人还算熟悉,沈寒梅胆子便大了些,娇声评论道:“韩少爷是太惹眼了。可是卫少爷好怕人哟!谁要是嫁了他,怕连话都不敢对他说呢。”忽然看向严未央,“严姐姐这样的才不怕他。” “噗!” 严未央惊得喷了一口茶。 卫晗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脆声笑起来。 她心里很想打趣严未央,说“要不你就给我做嫂子吧”,到底还是没敢放肆。因想如果把哥哥和她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直觉肯定有趣,忍不住就笑个不停。 墨玉等几个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 雅间内洋溢着欢快活泼的气氛。 阮氏原也跟着笑的,然瞥见静默的清哑,心中一黯,再笑不下去了。 严未央擦净了嘴边水渍,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对清哑道:“郭妹妹,今儿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我瞧着你平日不言不语的,怎么对上谢吟月一点也不怵?她今天可算是丢大脸了。” 想想又道:“我表哥也丢脸。哼,他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亏。” 那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仿佛方初不是她表哥,而是仇人。 沈寒梅深有同感,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提起谢家,清哑心里便不舒服。 她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怕她?” 指的是谢吟月。 严未央道:“不是怕她,只是她说话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一向盛名在外。我就从来不能在她面前讨些便宜。你今儿竟然当众含沙射影地讽刺她。啊不,不是含沙射影,是直截了当地讽刺!我从来没见她这样狼狈过。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清哑自语道:“滴水不漏吗?” 早漏成筛子了! 严未央一愣,细一想不禁恍然。 清哑又自语道:“我不喜欢她!” 她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地评价。 严未央马上道:“我也是!人人都说她好,我就不喜欢她!怪不得咱们俩这么投缘。”——讨厌同一个人! 卫晗和沈寒梅都低头笑了起来。 “今天这么闹了一场,谢家更不会放过郭家了。” 严未央担忧地对清哑感叹。 清哑无所谓,心想什么今天,不是早就如此了么。 说笑一会,看看时辰不早了,卫晗吩咐上菜。 ※ 再说江明辉,从金缕坊冲出来,也不去谢家了,径回江竹斋去了。 到了江竹斋,一头扎进他以前绘图的书房,把门关死了。 江老爹等人都惊诧不已,忙问后跟进来的谢吟风等人怎么回事。 谢吟风泪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屏怒不可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江家人听得呆住——这事还有没有完? 江大娘气得发抖,骂道:“这个狐狸精!这个狐狸精!她是成心不让明辉好过!她就是成心要明辉这辈子都不好过!她肯定想到你们今天要去那热闹排场的地方,她就专门赶去闹事,好叫你们丢脸。她如今破罐子破摔,也不要脸了,撒泼闹!一个破钩针也敢说!不要脸的黑心烂肝的小骚*货,把江家什么事都说成她干的了,没有她江家就没饭吃了!我呸!江家做了几辈子篾匠,以前没用钩针不也置了那么些家业。她那时候还不晓得在那根弯弯肠子里没影呢……” 喋喋不休的辱骂仿佛没有尽头。 谢吟风听见她骂清哑故意赶去闹事,哭声一顿,接着又哭。 她怎么好说是自己专门哄江明辉赶去的呢!r1152 第136章 愤怒(一更求粉红) 江老爹阴沉的脸能滴出水来。 他做了一辈子篾匠,那手艺十里八乡谁不夸,没想到到头来所有的功劳都成了别人的,他怎能服气?又怎能不怄? 他恼怒地就要喊“那就不用钩针!” 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江老大去敲书房门,大喊“明辉!” 然江明辉仿佛“圆寂”了一般,就是不开门。 众人又慌了,生怕他出事,便从窗户缝隙往里瞧。 江明辉倒也没出事,埋头在桌前不知写什么。 江老爹怒道:“别管他!” 然后背着手就走开了。 不是他生儿子的气,而是知道儿子发了拧性子。 这个儿子若是发了拧性子,谁也不能轻易让他低头屈服,非得等他自己想过来,才算完事;眼前这架势,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严重,若再催逼他,指不定弄出什么事来。 江大娘也反应过来,忙拉了谢吟风旁边屋内,告诉她儿子这脾气。 谢吟风芳心碎裂,坐在椅上哽咽不止。 想她自己受了委屈没处诉,倒要去迁就他。 锦屏在旁伺候,帮她擦汗,忽然哭道:“小姐可要想开些。你一心为江竹斋,昨晚特地回娘家求大老爷和大小姐,想借谢家意匠帮着琢磨新画稿,熬了那晚才回来,今早又起大早,又怄气,弄病了怎么好。小姐这是……是何苦来!” 一面哭,一面吩咐锦扇回那边去拿药来。 锦扇便匆匆忙忙地出去,紧张的很。 又有丫头打了水来,伺候谢吟风洗脸。 江大娘看着这场面,不知如何是好。 因又跑去江明辉窗下,对里面骂:“明辉,你媳妇为你都弄病了,你还不出来看看?没出息的东西!在旁人那受了气回来摆脸子给老娘媳妇看,你好大气性!” 然任凭她如何喊,江明辉都无动于衷。 他却不是故意的,正沉浸在回忆当中不能自拔。 因想起和清哑相遇后的点点滴滴,如痴似狂,又悲又痛,发泄一般在纸上涂抹;一时又喃喃自语,埋头仔细绘制图画,仿佛清哑在旁看着他;一时又想起清哑写退亲文书、质问他退还凤钗的场景,泪眼模糊,不辨日夜。 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外面种种一概不闻,如同耳聋一般。 江大娘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反复骂郭家、骂清哑,越骂越气。 谢吟风见自己身子不好也不能引江明辉出来,真是柔肠寸断。 江明辉果然发了牛脾气,这一关就是一天一夜。 后来饿得头晕眼花,也不画了,躺倒在椅内。 众人在外看见,都慌了,砸了门进去。 唤他,他也不理。 还是谢吟风上前,对着他脸含泪问,是不是想休了她?若是,便给一张休书,她立即就走,绝不回头。 江明辉这才勉力爬起来,恢复饮食。 谢吟风趁机劝他打起精神来筹备竹丝画展示。 江明辉却一口回绝了。 他不想靠谢家,他只想靠自己! 不然的话,谁知将来他们会怎样说他。 他自此便不说话,一心埋头做自己的事,除了谢吟风唤他还有个回应,其他人一概不不理,连江老爹和江大娘等人也都不理。 江大娘见儿子对自己这样,慌了,哭闹几次也不管用。 因在心里对郭家和清哑的恨意无以复加。 江老爹明白儿子怨怪上了老婆子,他也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故心冷,遂强令江大娘跟自己回毛竹坞去了,依旧留江明辉和江老二在城里照应。 谢吟风见江明辉还肯听自己的话,加上谢吟月也让锦绣来斥责警告了她,遂忍下委屈,打叠起万般柔情慢慢收拢他的心,一面图谋和郭家较量。此是后话,容后再述。 ※ 再说卫昭护着清哑等人离去,方初和韩希夷便陪谢吟月离开了。 他们没有去酒楼,也没有去谢家,也没有去湖上,而是上了方家画舫,往田湖东南一条水道划去。 船上一应俱全,自有锦绣带人弄饮食。 在船舱坐定后,方初便盯着谢吟月。 谢吟月端起细瓷茶盏,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她抬眼向对座两个男子道,“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今天的情形你们也看见了,谢家和郭家已成水火之势,绝难转圜。” 方初沉声道:“今天这事不怪郭清哑,是二姑娘太过分了。她为什么要把江明辉引过去?还这样嚣张,也不怕人说!前次的流言还没闹清呢。难道让郭清哑一声不吭地受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这完全是自取其辱!” 谢吟月慢慢放下茶盏,定定地看着他。 “原来你可不是这样的。”好一会,她才轻声道,“那天晚上,你难道不知道是抢别人的未婚夫?你知道还不是一样做了。比这更残酷的事你也做过,也没见你心软。现在说这话,是为了郭清哑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幽幽的,意味深长。 韩希夷见势不妙,忙道:“谢姑娘,方兄……” 方初抬手阻住他,正色对谢吟月道:“我是为了你!” 谢吟月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凝目注视他。 方初道:“难道你不是跟我一样想的?一开始我们都误会了真相,便是那样你也觉得此事不妥。可是他们已经拜了堂,为了谢二姑娘你我才出头。原想多花些银子能妥善解决此事,谁知竟是那样一个结果!不怕告诉你:我当时就追悔莫及!后来事态一发不可收:我签下那荒唐的保证书,你在锦绣堂丢了皇商差事,郭清哑差点丧命……那一桩是小事?他们不知悔改,反暗地里叫人散布流言,害人害己,一再连累你和谢家丢失颜面,我也跟着疲于应对。前事未平,今日她又作出事来。你只怪郭家辱没了谢家颜面,你怎不想想你那好堂妹和堂弟干的好事!你也看见了,郭家并不是好惹的。你此时不收手,难道任由谢吟风一辈子牵着你的鼻子走,你要跟在她身后收拾一辈子?如此下去,迟早你要被她给毁了!” 他越说越愤怒,最后站了起来。r1152 第137章 拦阻(二更求粉红) 他被谢明义当枪使了一回也就罢了,怪只怪他自己。 谢吟风这个祸首却没完没了地惹事连累他,怎不让他生气! 那天在江竹斋,他分明看出她阻止公婆让江明辉去救郭清哑;等锦绣堂谢家皇商资格被捋后,她更是在言语间指责他不该找大夫救郭清哑,该让她死了算了,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若不是谢吟月的妹妹,他连多看她一眼也不会! “我看你还是把这一摊子丢开,早些嫁我算了。” 方初用命令的口气道,不容置疑。 谢吟月不料他当着韩希夷说出这话来,愕然不已。 韩希夷拍手道:“说了这么多,这句才是目的。” 谢吟月噗嗤一声笑了,面色微红。 韩希夷又感叹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佳人也!” 方初绷着脸道:“很好笑吗?早上舅舅来找过我,你要对付郭家,严家就头一个不答应!还有沈家,还有卫昭,你想过吗?还有我——方家受了郭家这个天大的人情,我绝不会再对他们出手做任何事,否则何以存世!” 谢吟月听着这铿然坚定的话语,面上没了笑容。 韩希夷也收了笑,正色对她道:“谢姑娘,方兄此言极是。所谓‘审时度势’便指的此。如今郭家对九大世家都有恩情,再闹下去,越对谢家不利。” “这点我也想过。可是——”谢吟月认真看着二人,问道——“若是你们家遇上这事,你们会退让吗?又往哪里退?再说了,我没退让过吗?之前在锦绣堂咱们几大世家联手,当着那么多人面向她赔罪、任凭她提条件。又有织造大人居中调和,这都不行,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方初急声问:“这么说,你是要跟郭家对到底了?” 谢吟月反问道:“郭家若从此崛起,可会放过谢家?” 方初愣了一会,道:“他怎有那能力。” 谢吟月道:“如今郭家一无所有就这样难对付,你以为他们发达了。谢家还有翻身的机会?若明知将来是强劲对手。当然要趁对方立足未稳、羽翼未丰之际抢先出手。不然,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坐大,然后再来收拾谢家不成!” 方初和韩希夷面面相觑。 方初略想一想。便犀利指出:“这不一样。别说谢郭两家,便是我们任何一家,既身在商场,哪一天不和对手竞争?哪一天不要防范别人?但这竞争是为了利益。只要让对方无力还击、无力对抗便会收手。谢家对郭家难道仅止于此?” 他盯着谢吟月,目光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不便说出口的是“怕要赶尽杀绝才能结束。” 如果是这样。他绝不允许! 他们只是商人,郭家更是无辜。 更有一桩:他不想谢吟月变成不择手段的人。 今天在金缕坊她当众揭郭清哑伤疤,让他很不喜,这不是他所认识的谢吟月。若是她去后直接带走谢吟风和江明辉。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可是她为了谢家脸面,选择跟郭清哑对决。这谢家脸面又是谢吟风丢的。总之,她最近始终被谢吟风牵着鼻子走。 长此以往。如何了局? 谢吟月慢声道:“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断不会叫你们为难的。谢家不过一介商贾,还敢违法乱纪杀人越货不成!父亲说了,谢家和郭家的恩怨,在生意场上解决。” 用生意手段来解决,不会引人非议,也叫人无话可说。 以谢明理行事周密的考虑,这确是唯一的策略了。 要他退让,将此事一笔勾销,那是不可能的! 方初和韩希夷早料定如此,心情一齐沉重——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在锦绣堂,他们出面向清哑赔罪,想化解两家恩怨,虽说是为谢家寻求一线机会,还有就是不想看到这一幕。无论谢家还是郭家,这样放手对抗都是不智的。若真算起来,郭家更叫人担心。 “可是舅舅也说了,他不许人动郭家。”方初还试图劝解。 “沈老爷也不会坐视不理。卫昭心意不明。”韩希夷也道,“就是我们也欠郭家恩情。若是他有事求上门来,于情于理我们不能不帮。” “我说过,谢家又不会杀人越货。生意场上竞争,若不是至亲,谁还能护外人一辈子?我就不信,严家能倾家庇护郭家!果真如此,我便认了。再不然,九大世家中有人娶郭清哑,如此方能保住郭家;否则,我谢家一定和郭家周旋到底!”谢吟月目光前所未有坚定。 方初和韩希夷沉默下来。 好一会,谢吟月看着方初又道:“你说不会帮我,我原也没指望;想来你也不至于出手帮郭家对付我吧?你只要两不相帮就行了。” 说完,又微不可查地看了韩希夷一眼。 韩希夷急忙道:“我自然也是两不相帮……唉!” 他仿佛很无奈才做出这决定,长叹了一声。 隔了一会,忍不住又问道:“谢姑娘,一定要如此吗?郭姑娘……她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 谢吟月淡声道:“谢家走到这一步更不容易。” 韩希夷便没声了。 谢吟月忽道:“若你……看中郭清哑,要娶她,我便立即收手,劝父亲退让,绝不食言。” 韩希夷听得一呆,傻傻地看着她。 她却没有戏谑的意思,神情认真。 韩希夷垂眸,似乎有些尴尬道:“这个……郭姑娘心性高傲,等闲人只怕也难入她眼。你也瞧见了,她对我可没好脸色。唉,我也奇怪,我哪点比不上江明辉了!” 说到最后一句,又恢复了轻松随意的模样。 谢吟月摆弄茶杯盖,发出“叮叮”清脆的碰瓷声。 好一会,才轻笑道:“是啊!” “等闲人”哪能入得她眼呢! 等闲人也不会“进入”她眼! 方初听了谢吟月那番话后,则一直失神—— 九大世家……有人娶郭清哑吗? 有人会娶退过两次亲的女子吗? 谢吟月说不要他插手,他两不相帮即可,何其艰难。 她是他的未婚妻,若是谢家被郭家逼上绝路,他还能坐视不理吗?还有郭家,若被谢家逼得没了生路,他又岂能听之任之!(未完待续)r580 第138章 谋算(一更求粉红) 两章合一求粉红订阅。下更晚上o(n_n)o~~ *** 谢家已经抢了人家的女婿了,现在还要断送人家的前程;那郭清哑为了今日,不知花了多少心思钻研织锦,呕心沥血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振兴郭家,如今“赔了夫婿又折前程”,何其残忍! 他想着这些,心绪很是烦乱。 谢吟月见他面沉如水,又道:“你不用如此为难。撇开谢家和郭家的恩怨不谈,他郭家想往高处走,就算我谢家不出手,也会有李家出手,再不然就是王家、张家……甚而不知道的潜藏的对手。生意场上,谁肯相让!郭家若不能应对,还谈什么振兴家业?难道就靠那匹锦让九大世家照顾?纵照顾了一时,谁能照顾她一世?” 方初和韩希夷都沉默下来。 午后,他两个作辞谢吟月,结伴骑马往郭家去。 路上,韩希夷对他道:“你真要任由谢家把郭家踩进泥里?我看谢伯父还不止这个目的,若不把郭家压得没有翻身机会,他是不会罢手的,郭家也是不会屈服的。然郭家全靠郭清哑。只要郭清哑在一天,郭家就有奋起的机会。所以谢家……你还是想想法子吧。最好能让两边都满意收手。” 方初正被他触动心思,烦闷不语。 韩希夷也就是说说而已,若能想出一个让两边都满意收手的法子,他早就说了,也不用催方初了。 因感叹道:“唉,你说,郭家怎么就出了个郭清哑呢?这小姑娘,瞅你一眼,你这满心横竖都不落忍,宁可让她骂!” 方初没好气道:“那是你,别扯上我!” 韩希夷心道:“你还嘴硬!你都让她骂多少回了?” 因见他浓眉紧锁,也不好太刺激他,就没再说了。 方初心中反复掂掇:什么法子能让两边都满意呢? 一直到郭家,他还在苦思冥想。 心头才有了一点影子,却发现郭家兄弟见了他就跟看杀父仇人一样,连他舅舅也对他没好脸。记起之前在金缕坊发生的事,他心中一沉,把刚冒芽的一点念头又惊跑了,只顾应付眼前了。 上午,严纪鹏和沈亿三来到郭家,与他兄弟相谈甚欢。 他们今日前来,都是揣着一段心思的。 待听郭大有进一步详细解说新织机的构造,心意更坚定了。 严纪鹏首先对郭大全道:“郭老哥不在,我就倚老卖老,跟着沈老爷唤你一声‘大侄子’。大侄子从乡下来的,说话实在,人又诚恳,我最跟喜欢这样人打交道。我也要拿出些诚意来给你看看。多的话我也不说,今明两年你那棉纱染色我全包了,保管不误你的事。” 沈亿三便笑道:“那我就管棉花吧。大侄子心里既有了筹划,想必对收棉花有自己打算。不过这买卖的事窍门多的很。郭家大张旗鼓开业,谢家又在旁虎视眈眈,原先容易的事如今只怕也不容易了。我沈家买卖商铺遍及各地,就略尽绵力:无论你织多少布,保证你棉花够用。” 郭家兄弟感动万分。 他们再不通,也算过账来了:这布还没织出来,有九大锦商签单,销路是不用愁了;如今严家保障棉纱染色,沈家帮助收购棉花,郭家只要努力织布就完了;加上又是说好的上门提货,装货运输一概不用理会,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还有什么可说的! 由此可见严纪鹏和沈亿三是诚心交结郭家的。 郭大全笑道:“两位长辈家大业大,这点小事对你们不算什么,对郭家可是了不得的恩情。你们放心,我郭家晓得好歹。我们是受过教训的,谁好谁赖我们父子兄弟分得清。往后我郭家就高攀了,有什么也不敢忘了严家和沈家。” 严纪鹏和沈亿三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因此心怀大畅。 然后,严纪鹏就把谢明理其人其事仔细告诉郭大全,要他警惕。 说说笑笑的,清哑和严未央等人便回来了。 郭大有一看小妹那神情,便知又出了事。 他和郭大全偷空把阮氏叫到一旁问究竟。 阮氏气愤极了,把金缕坊谢家姐妹所为都说了。 郭家兄弟气得半死,面色阴沉。 少时,九大锦商和随从都陆续到达。 听说严纪鹏和沈亿三早上就到了,又见他们和郭家兄弟熟悉的情形,一口一个“大侄子”“二侄子”地叫,一个个都面现惊异。 郭大全便聚集了众人,宣布说今日教最后一日,若有不明白的,连夜教授,因为明日郭家就要回乡了,“再待下去,哪天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方少爷要学那竹丝画,也请今天问。明天我们就要走了!”郭大全干巴巴地看着方初笑道。 严纪鹏便两眼刀子一样剜向外甥。 方初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 他又无可辩解,唯有忍气吞声受着。 那心里已经把谢吟风大卸了八块! 严纪鹏见了清哑,虽只和她说了几句话——都是他在说——也不禁对她关注留心;待将严未央叫到一旁,问及在金缕坊详情后,两眼便闪烁精光。 “郭清哑真和谢吟月当面对抗?还骂她真小人?”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因为那小姑娘看着不像厉害的。 “当然真的!不信爹去问人。嗐,当时情形比我说得可精彩!郭妹妹也没说几句话,就把谢家姐妹和表哥弄得灰头土脸,气得无可应对。这是我头一回看见谢吟月在人前落下风、丢脸面。”严未央笑道。 严纪鹏心里便转开了念头。 谢吟月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如今郭家和谢家对抗,从长远来说,是没有胜算的;除非九大锦商中有人娶了郭清哑,这联姻便是强(实力强)强(技术强)联手,谢家就无可奈何了。 有人愿娶退过两次亲的郭清哑吗? 当然有! 严纪鹏眼光贼准,听说清哑和谢吟月几次交锋的情形后,马上意识到她绝不像外表那般贞静诸事不管,内心极有主见和毅力的;加上她在织锦方面的才能,这样的女子,是织锦世家梦寐以求的良媳。 至于退过两次亲,哼,他是什么人,怎会在意这个! 谢家都能找江明辉那个混蛋做女婿,他还不能娶郭清哑? 然他纵不嫌弃清哑,无奈严家没有适龄男子能娶她! 这适龄男子是指正房嫡出的,偏房倒有。 可是,像郭清哑这样的人,要么不娶,要娶也必须是正房嫡枝娶回去;若让庶子或偏房娶回去,坐大后容易导致家族争产祸乱。 他两个嫡子都成亲了,分别在京城和南边掌管生意,江南这块由他带着小女儿严未央管理,作为她出嫁前的历练。 再者还有一桩:这结亲是两家的事,纵有人愿娶也要郭家愿嫁才行。他听说之前有好些人都上郭家提亲,都被拒绝了。如今他就算肯让庶子或者偏房子弟娶郭清哑,只怕她也不愿意,非得拿出一个够分量的子侄来才行。 他思来想去没个好主意,便嘀咕道:“唉,要是暮阳再大一些就好了。女大三,抱金砖。暮阳若有十岁,郭姑娘大他五岁也不算什么;可咱们暮阳才八岁,这都快大一半了,有些不像话。” 严未央听得脸都黑了,“爹,你说什么呢!” 严暮阳是她大哥的儿子,今年才八岁。 严纪鹏道:“爹在想正事。” 他很严肃地说,然后蹙眉继续想。 另一边院墙下,沈亿三也在问沈寒梅。 问完后,他也跟严纪鹏一样在心里掂量起来。 沈家枝叶繁茂,多的是儿子。 沈老爷有四个嫡子,前三个都成亲了,最小的那个才五岁。大儿子掌管瓷器产业;二儿子掌管茶叶生意;三儿子掌管海运生意;女儿更多,却没有一个像谢吟月、严未央的,所以他一把年纪了还亲自出来照料织锦买卖。 如今他算起账来,也是找不出一个能娶郭清哑的子侄。 让庶子娶万万不成;给前三个儿子做妾郭家人不答应,也显不出沈家的诚意,想都不要想。这会子,他倒后悔不该让老三成亲早了。他家老三是去年才成的亲。 不过,他比严纪鹏想得更深一层—— 郭家可还有个儿子没娶亲呢! 联姻联姻,可娶可嫁,若是他沈亿三的女儿嫁到郭家了,那两家还不是一样成亲家了?那时,看谁敢动郭家一根汗毛! 想到这,他笑眯眯地望着沈寒梅,两眼放光。 沈寒梅毫无知觉,天真地问:“爹爹笑什么?” 沈亿三咳嗽一声,道:“爹在想,这郭姑娘真是不容易。” 沈寒梅忙道:“可不是!女儿也觉得呢。嗳,要是女儿被人这样欺负,非气死不可。她却一直熬着,面对别人耻笑也撑着不倒。女儿看见她那样子,心里好……好难受!” 说着,她居然伤心地擦起眼泪来。 沈亿三急忙劝道:“这也是她命里该受的,躲不掉。我瞧你两个也算投缘,你就多陪陪郭姑娘。一来我们沈家受了人家恩惠,要找机会报答人家。二来爹瞧着你两个还能说得上话,你又不大跟人来往的,难得交到郭姑娘这样的知己,她这样出息能干,爹巴不得你跟她多来往。” 沈寒梅听了欢喜,道:“真的!我还想着,郭妹妹回家了我没人玩了呢。严姐姐忙得很,怕是没工夫理我。这几天要不是为了郭妹妹,她才没工夫跟我玩呢。爹,要不,我跟郭妹妹去郭家玩两天?” 沈亿三大喜,道:“好!爹还正想呢:咱们欠了郭家人情,正要想法子还,要去他们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是爹这些日子忙,走不开。既然你想去,你就去。去了她家,若发现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就叫人回来告诉爹,爹好安排。” 沈寒梅高兴极了,然转念一想,又踌躇道:“我就这样去了,会不会太鲁莽了?毕竟才和郭妹妹认识。人家见我天天跟着她,不当我们好,只当我是有心要图谋郭家东西的。” 沈亿三听了警醒,急忙道:“你想得周到。还是先别去了。横竖过段日子咱们就要去郭家提货,那时爹再带你去。” 沈寒梅也只得罢了。 接着,沈亿三又反复告诫女儿“有恩就要报……” 沈寒梅郑重答应了。 堂间,清哑正在回答众人问题。 她依然是话语简洁。 若是由阮氏来回答,便会长许多。 阮氏说话的时候,清哑安静地坐在一旁,不留心在场任何一个人,自顾思想。那么多人在座,没有人能干扰她。 决定明日回家后,意味着这趟行程结束。 此行的目的完成了一个;另一个……夭折了! 经过这几天剧烈情感波动,今天上午又在金缕坊将凤钗还给江明辉后,她的感情被掏空了,内心深处如同落了场大雪。厚厚的积雪掩盖了一切,天地间寂然无声。 她,前所未有地安静! 堂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众人看她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静静地思索自己的命运。 到如今这地步,人人都知道谢家是不会放过郭家了。郭清哑正尽力教他们,其中还有谢家的女婿——方初。等教完了,谢家也该下手了。 不时的,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向方初。 在众人眼里,他就是卸磨杀驴的人! 即便真是一头驴子,知道很快要被“卸磨杀驴”,恐怕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清哑不是驴子,而是个人。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方初有些受不住,如坐针毡。 他看向那个安静的小姑娘。 但是,他却看不出她的心意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仿佛关上了心扉,令他毫无知觉。 偶尔她投过来一瞥,也是安静恬然。 仿佛把所有的秘密都沉入水底,水面却波澜不兴。 他难受之余,又很有些不安。 到傍晚时,各家都基本已经学完了。方初说竹丝画的稿子他家意匠自己能参透,所以也没再麻烦清哑。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去。 晚上,他们都留在郭家吃晚饭。一来是想等会儿想起什么来再向郭家兄妹请教,二是为了给郭清哑践行,是感谢她的意思。 这次是严家出面让醉仙楼送的饭菜。 饭后,众人在院中坐着闲谈说笑,以便消食。r1152 第139章 看穿(二合一肥章求粉红订阅) 沈寒梅和严未央带着丫鬟们捧了好些用水果雕刻的精致花瓜上来,道今夜是乞巧节,特意做这个给大家吃,一是斗巧,二是为了好玩开心。 清哑见了觉得新奇,眼睛亮了,仔细地端详那些花瓜。 沈寒梅忙告诉她哪些是自己雕的,哪些是丫鬟们雕的。 见她们笑语晏晏的模样,最爱风雅的韩希夷急忙凑兴,自告奋勇要为大家吹奏一曲;刘少爷等人听了也跟着凑趣,都催他。 严未央欢喜,忙抬起下巴凶道:“要好好的吹!” 韩希夷笑道:“瞧你说的,我还能故意乱吹!” 便解了洞箫,送到嘴边吹奏起来。 天上一弯上弦月,清辉隐隐;廊下几盏红灯笼,黄芒晕晕。少年一袭淡蓝长衫,洒然立于人前,恍若潘安在世,又疑宋玉重生。待一缕清音飞出,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情此景,又有二三佳人在旁,他有心卖弄,又想要为清哑开解愁怀,那曲调就十分欢快,营造出一派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的氛围。若细品,还有少年男女情愫暗生的旖旎。 严未央痴痴地看着**人,也不知是迷恋箫声,还是迷恋人。 墨玉等丫鬟就更不用说了,早看傻了。 沈寒梅听得没那么投入,随手用把小刀在西瓜内瓤雕玫瑰。 清哑也凑过去,仔细观察她的手法,叹为观止。 一曲毕,众人皆赞不绝口。 刘少爷忽然笑问清哑:“郭姑娘觉得韩兄吹得如何?” 院中一静,虽灯火朦胧,大家也觉异样。 韩希夷见清哑抬头,急忙抢道:“在下……” 清哑却已开口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不累?” 明明心不在此,却应付得面面俱到,她都替他累得慌! 韩希夷怔怔地看着她,连笑也忘了。 他生怕她答得文不对题遭人耻笑,没想到她一语中的不说,还顺便讽刺了他。他的内心,她都看穿了? 方初也怔住了。 刘少东却觉得清哑故作高深。 他看着韩希夷心想,你算是白吹了,当随便一个女子就有谢大姑娘那等才情?简直对牛弹琴!说的都是什么! 清哑说完,便回头催沈寒梅教她用西瓜雕玫瑰花儿。 她还是觉得这个有趣些,娇憨的沈寒梅说话她也喜欢听。 沈寒梅笑着点头,因没西瓜了,便拉她去厨房找西瓜。 严未央对韩希夷哼了一声道“人家把你看得透透的。” 一面也跟了去。 待她们走后,严纪鹏把在场几位少年来回扫了几圈,哈哈一笑。 韩希夷醒过神,见他笑得意味不明,心里毛毛的。 因和方初对视一眼,各自警惕。 到底放不下,赔笑问道:“严叔叔做什么笑得这样?” 严纪鹏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你们锦绣公子这样被忽视过。” 韩希夷、方初和卫昭自然明白他说的什么,一齐沉默。 严纪鹏毫不顾忌、直言不讳地对方初道:“舅舅也不偏袒自家人。叫我说呀,这郭姑娘可比谢大姑娘强了不止一筹。谢大姑娘的气度是教出来的,架子是端出来的;郭姑娘却是天生如此。沈老爷你说是不是?” 沈亿三连连点头,道:“严兄这话说得切。” 方初黑脸道:“舅舅!” 有这么对外甥的吗? 严纪鹏瞅着他们嘲讽道:“郭姑娘也不是故意趾高气昂,对你们视而不见,实在是你们没有什么可吸引她的——”说着端起一掌掰手指点数——“论家世财富,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论长相,你们自诩风流倜傥,人家眼中也不过如此;论才干,人家比你们强,刚才还教你们呢;论品性操守——” 说到这,他停住了。 韩希夷和方初心中都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严纪鹏凑近他们两个面前问:“你两个在她眼里,还有品性操守可言吗?” 韩希夷心儿狠狠抽了下。 再看方初,脸上已经覆了一层冰霜。 卫昭倒还算镇定,却也没有说话。 严纪鹏还嫌不够打击他们,进一步剖析道:“你,韩小子,从来自负风流,在人家眼里也就一风流浪荡子。唉,可怜呐!我见她都没正眼瞧过你。”又指方初,“你,我的好外甥,你在人家眼里可不咋样。啧啧,舅舅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再指卫昭,“卫小子你那冷脸跟人家比起来,我看还是郭姑娘更真诚些。” 这三人都被他埋汰一通,其他少年更不用提了。 刘少爷等自然不服气,然清哑就算不像严纪鹏说得那样高,却也难挑她的短处来。毕竟最近她和谢家两姐妹几次交锋,她都不落下风。虽被夺了夫婿,却虽败犹荣。最最主要的就是:他们虽号称世家,如今却人在屋檐下,拿人的手短,还有什么资格说人? 那严纪鹏也不理他们,自转向郭大全道:“郭贤侄,你这个妹子我实在喜欢。我家里没有合适的人,不然就要上门提亲了。不过不要紧,郭姑娘跟小女要好,我又喜欢郭姑娘,我就冒昧托个大,收郭姑娘做义女。沈老爷,你道这主意好不好?” 原来,他思来想去的,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沈亿三心里早有定计,听见他要收清哑做义女,正是锦上添花,从此三家都连上了,郭家更稳固了,哪有不喜欢的,因此拍手大笑道:“好,好!这样好!” 一面朝郭大全道:“大侄子,这可是喜事!” 一面又对郭大有道:“二侄子,快去叫你母亲来。” 郭家兄弟还没怎样——主要是这事他们做不了主——方初和韩希夷等人早呆住了,似乎没想到严纪鹏会来这么一招。 正在这时,严未央和清哑等女又出来了。 沈亿三急忙叫她们坐下,把严纪鹏的决定告诉她们。 严未央大喜,拉着清哑的手跳着嚷道:“太好了!我从此就多一个妹妹了。” 郭大全对清哑道:“小妹你看,这个事……” 这是问她自己的意思。 清哑便看向严纪鹏。 严纪鹏笑道:“丫头,我当人爹很尽心的,不信你问我女儿。” 众人听了一齐发笑。 韩希夷笑道:“哎呀严叔叔,这可是大喜事,得大办!”又对清哑道:“郭姑娘,严叔叔人最慈祥,又和气,最心疼女儿。你认了他做义父,从此就多个爹疼了。” 他觉得这主意还不错,也算两全。 方初眉头也展开了,看着清哑很期待。 清哑却摇头道:“多谢严伯伯厚爱。” 严纪鹏听后十分诧异。 韩希夷看着他尚未来得及收敛的笑容,忽然觉得很畅快,暗想:“我们年轻的被忽视,你这老家伙也不大受青睐呀。上赶着给人当爹,人家还不乐意。” 严未央摇晃着清哑胳膊道:“郭妹妹你怎不答应?” 清哑道:“你们好意我心领了。” 她有爹有娘,还有两对,不需要再认义父。 最重要的是,她清楚严纪鹏这是变相地想当她靠山。 可是,她不要靠别人。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严纪鹏父女对她还算真诚,她也相信他们没有别的用心,但严家族人众多,真结了这门干亲,有什么事可就难说了。江家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她学会了谨慎防人。 有一点她倒是和谢吟月的看法不谋而合:郭家若不能从容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靠谁都不行! 所以,谢家想对付郭家就来吧,她才不怕呢。 心里想着,她目光不自觉从方初脸上滑过。 方初立即“听见”她心声“先剥了你的皮!”一个没忍不住又脱口道:“郭清哑,你太狂妄了!” 众人那知他臆想,都疑惑——难道他还想逼人家认义父? 清哑却道:“狂妄比无耻强。” 严纪鹏看着外甥绷紧的脸,再次哈哈大笑。 方初羞愤难忍,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清哑说狂妄比无耻强,并未指明谁无耻。 然还有谁比他体会更深? 满院的人看着他愤而离去的背影发愣。 韩希夷急叫“一初!” 方初就跟没听见一样,连头也不回。 韩希夷待要撵上去,又不好撵上去。 况且,他还有事未了,只得任他去了。 回头再看郭清哑,目光复杂了几分。 严纪鹏终于见识到清哑骂人的样子,确实比从严未央说的更精彩: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愣是把他那好外甥气得暴走了。 他看着跟没事人一样和沈寒梅说话的小姑娘,再次惋惜:要是孙子暮阳能大个几岁该多好啊! 方初冲出郭家,就有随从牵了马过来。 “少爷要不要去夏府接谢姑娘?”随从问。 “不去了。回家!”方初硬邦邦地回道,一面翻身上马。 随从见他脸色不善,便陪着小心跟在马后。 方初放马疾驰,回到方家。 进家后也不顾洗漱换衣,立即命人叫了赵管家来,连夜安排手头事务,说他明天一大早要回乌油镇老宅一趟。 “这要紧的时候少爷回去做什么?要是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人叫他们跑一趟。”赵管事道。 “不必了!我亲自去!”方初很干脆地挥手,也不说缘故,“我也就去个两天,很快就回来了。你先支应两天。有什么重要的就往后压一压。” 赵管事只得答应了。 一切交代完毕,方初才回房。 丫鬟赤心舀了水来,伺候他洗浴。 他挥手命她出去,然后靠在木桶中,陷入沉思。 ※ 回头再说郭家,方初走后,大家也未多留,渐渐也就散了。 韩希夷留在最后,把韩家的几张图样拿给清哑看。 这是他曾答应她的。 借此机会,他也想跟她谈几句。 清哑便接过图样看了起来。 韩家的意匠站在旁边,预备她有话问答,他也正好能和她切磋分析,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和看法;郭大有也在旁陪小妹。 然清哑看了不过一刻钟,就把图稿还给了他们。 韩希夷见她随意浏览韩家视为宝贝的图稿,很是佩服。他知道她的眼光和水准早远远超过那图稿上的内容了。 当下他起身笑道:“真是惭愧!原以为好歹能给郭姑娘一些启发,就没想到姑娘若没这根基,又如何能创出那等织锦,还想到绝处,连织机都改造了。” 清哑照例没有多言。 郭大有道:“不过是织多了,碰巧想起来罢了。” 他谦虚,韩希夷却不敢就这么认为。 这世上好多事说穿了没什么,但在发现之前,却少有人能想起来。只有那些潜心钻研的人才能想到。比如江明辉超越父兄创出竹丝画;比如清哑看了竹丝画就能想到利用钩针辅助编织;又比如她对织锦和织机的改进,在他们之前,别人都没想到。 若没有他们,谁知道会过多少年才被人想到? 因此他道:“话不是这么说。天下织布的人何其多,又有几人能像郭姑娘这般心思灵巧。” 说着,他看向清哑。 她正准备起身去后面。 因为明天要走,严未央和沈寒梅今晚都留下来陪她。刚才都还在这,因韩希夷拿韩家的织锦图稿给清哑看,她们为了避嫌,才去了后院。 她这会子想必要赶去和她们说话儿吧。 他忽然冲口叫道:“郭姑娘!” 清哑止步,看向他。 韩希夷犹豫了下,才郑重道:“姑娘此去多保重。若是郭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人来告诉一声在下,在下定然不负所托。” 清哑定定地看着他不出声。 他也坦然看着她,神情非往日可比。 清哑忽然问:“若要你对付谢家呢?” 韩希夷神色一僵,苦笑道:“这个在下做不到。” 清哑道:“那就别乱许诺!” 说完,转身就走了。 韩希夷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郭大有提醒道:“韩少爷要走吗?” 韩希夷忙道:“是,郭二哥,小弟告辞了。刚才是小弟冒撞了。” 郭大有没有接话,送了他和韩家意匠出去。 出门来,听见隔壁屋里郭大全和沈亿三严纪鹏的说笑声,他们还在聊。韩希夷又过去跟他们告辞一声,方才离开。 他走水路,在田湖上船。 站在船头,望着天上一弯明月,他低声喃喃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不累? 你不累? 你不累? 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那个小姑娘安静的询问。r1152 第140章 担罪(一更求粉红) 他从腰间解下洞箫,慢慢送到嘴边。 呜呜咽咽一缕箫音飞出,盘旋在水面上,给七夕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期盼的清愁。仰望天际,星光闪闪,不期然想起一首古诗,眼神幽深,箫声更加低沉、幽怨。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注释 这一刻,他是全身心投入吹箫的! 郭家后院,清哑和严未央沈寒梅已经洗漱完毕,挤在床上说话。 严未央因为爹来了,有了依靠,暂把买卖的事丢在一旁,先安慰清哑。因拉着她手正色道:“郭妹妹,咱们两个也算一见如故。我和你好,不是因为你会织锦。你知道的,先前不知你底细时,我听了你和江家谢家的恩怨,我那时候就佩服你有志气……” 清哑一面听她说,一面点头。 沈寒梅也坐正了,认真听着。 “……我说一句真心规劝的话儿,你可要记着:退了亲,你心里肯定难过,这我都知道,也能体会,不过你要坚强些,等回去了,千万别一直伤心老想这事,你要发奋起来。你放心好了,姐姐绝不会看着你落不到好下场。你真奋发了,我自有办法为你谋求好结果。你等着瞧吧!” 清哑看着她大大的凤眼,再次点头。 严未央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很欢喜,又道:“你回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再想那个人了。咱们女孩家虽比不得男子。但绝不能丢了志气!再说,我觉得你比男子还强呢。瞧你把我表哥和韩少爷弄得那个灰头土脸——”说着她不自觉笑了,又想其他话儿叮嘱,忽想起来了,接着又说——“嗯,还有一句话:郭妹妹,我知你心高气傲。可生意场上就是这样。须得周全各方人事,独立特行是成不了大事的。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叫人来找我,千万别撑着不说。” 清哑又点头。正常的生意来往、人情来往她当然不会拒绝。 见严未央说了这许多,沈寒梅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 因道:“郭妹妹,我也是真心和你好的。先前我还跟爹说,要跟妹妹家去玩呢。爹说这样不好。人家见我整天跟着妹妹,以为沈家想图谋郭家织锦秘密呢。我才没去了。爹说。等下次去提货带我去,到时候咱们好好说话。” 严未央点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你真好福气,就知道玩!” 沈寒梅笑着躲开。 接下来。严未央有意转开话题,和她们两个凑一处、头碰头,唧唧咕咕说些各家内宅秘事和传闻等。直到三更天才睡下。 因清哑她们住后面,郭家老两口和他们兄弟便都住在前面。 送走所有客人后。吴氏叫了他兄弟妯娌来到上房堂间说话。 “我今儿在街上碰见李红枣了。” 她也不拐弯,直截了当说道。 “在哪?”他兄弟两个都惊问。 “谢家!我先也不知道那就是谢家,我就跟着她一直走。看她进了那个大院子,我就问旁边的人那是谁家。人家说那是谢家织锦坊,那些雇工都住里面。你们说,世上有这样巧的事?” 吴氏嘴里问着,却已然透出怀疑的意思。 郭大有断然道:“不可能这样巧!” 吴氏点头道:“那小妖精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子,老娘清楚的很。我当时就想,明辉去谢家接绣球这事莫不是她捣的鬼?” 蔡氏拍手道:“肯定是那个贱货!娘,你忘了?在谢家的时候,明辉说有个女人给他帖子,过后却找不着了。这人要是跟谢家妖精的,他肯定能指出来;他找不着,还不是那女人躲起来了。旁人谁管这闲事!就是李红枣那贱货,她成心想害咱们小妹!” 阮氏道:“这事是怪。可咱们无凭无据的,怎么说?” 郭大全一直沉吟,这时道:“先什么都别说!就算有凭有据,难道捅出来这事,咱们还能和江家再结亲?我看,咱们不如悄悄地细细查访。等弄明白了,再做道理。” 吴氏便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等这事弄明白了,江家、谢家、李家、张家谁也别想好过! 她便起身道:“睡去。明早回家。” 于是母子夫妻几个都去歇息了。 ※ 郭家把退亲的事跟李红枣牵挂上了,谢吟月也找上了她。 从夏府参加完乞巧会回来,谢吟月便去了谢家织锦坊。 今晚方初没去接她,她心里隐隐不安。 当然不是生气,而是猜想他必定遇见麻烦了。 只要跟郭清哑沾上,无论他或她都不会好过。 原以为很简单一件事,也就是帮二叔家善后而已,却一直不能善了,牵连越来越广,影响越来越大,后果越来越严重。 郭家人父子婆媳的面容一一从眼前晃过,令她深深忌惮。 这时,锦绣来回禀查到的消息,她当即决定去找李红枣,这个祸首!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 谢吟月看着面前的小媳妇,轻声道。 轻轻的声音,却让李红枣打了个寒噤。 坐在上面的少女明明一脸平静,却给她无限重压。 她壮胆道:“大姑娘要……要我……说什么?” 谢吟月垂眸,没吭声。 锦绣冷冷道:“别装蒜了!你先说了,姑娘自有定夺;若等我把证人都摆出来,你没了抵赖才说,那时便晚了!” 晚了怎样,她没说明。 李红枣汗却下来了。 虽然谢吟月和锦绣也没对她怎样,她不知为何就是害怕不安,比面对谢吟风要害怕的多。 她再不敢支吾,低声道:“是……是我带江公子进去的。我想他送货,不好进去,就带他进去了。谁知二姑娘的绣球打中了他……惹了大祸……” 她竟一肩承担了,半字不提谢吟风,也不提帖子。 这是她机灵处,想大姑娘既然来问她,必定已经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自己一力承当,将二姑娘摘出去,她心里定会领这个情。 果然,谢吟月听了不语,没有当场发作她。 锦绣问道:“还有呢?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红枣结巴道:“还有什么?就是……为了送货……” 她心中忐忑,难道大小姐怀疑她别有用心?(未完待续) ps:注释:引自古诗《迢迢牵牛星》。译文:那遥远而亮洁的牵牛星,那皎洁而遥远的织女星。织女正摆动柔长洁白的双手,织布机札札地响个不停。因为相思而整天也织不出什么花样,她哭泣的泪水零落如雨。只隔了道清清浅浅的银河,两相界离相去也没有多远。相隔在清清浅浅的银河两边,含情脉脉相视无言地痴痴凝望。r466 第141章 送佩(二更求粉红) 她急忙跪下,把上次对谢吟风说的理由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表明她之前根本不知道江公子就是郭家定亲的女婿江明辉,她没见过他,这一切都是巧合。 锦绣道:“刘四已经问过张福田了,你还想瞒?” 李红枣脑子“嗡”一下,差点摔倒。 张福田,她怎么忘了他! “是我……是我见二……是我想要坏了郭清哑的亲事,才故意引江明辉去听风阁的。”她木然招认。 紧要关头,她依然一字未提谢吟风。 谢吟月细细观看手上一匹锦。 那是李红枣织的。 听见她这么说,抬眼看向她。 一个乡下出来的,能这样知眼色,也算难得了。 她问:“你和郭清哑很好?” 李红枣低声道:“以前……还好。常在一块织锦。” 谢吟月又问:“郭清哑这身技艺跟谁学的?” 李红枣道:“就跟她娘学的。” 她抬头,见谢吟月一副不信的样子,只得又道:“清哑……很聪明。” 清哑织布织锦就是比她强,她不得不承认。 谢吟月微微点头,道:“天赋有别,这也是有的。你织锦也不错。” 她依旧有些疑惑,又问道:“谁教她识字、作画的?” 李红枣摇头道:“没人教啊!” 谢吟月忙追问道:“你确定?” 李红枣就踌躇了。 她道:“清哑……小时候不会说话,后来治好了,话也少,也不大跟人来往,平常不出门。她爹娘很严厉。我……我去郭家回数也不算多,不知道有没有人教她。也许有人偷偷教她不一定。”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也想通了:就说嘛,她怎么会不如清哑呢?原来是有人背地里偷偷教清哑,那她怎么能比得上她! 谢吟月对这回答很不满意,又反复询问。 李红枣始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便静静盯着她。 李红枣感受到她的盯视,紧张起来。 她实在不知谢吟月会如何惩处她。 但是。她不敢求饶。也不敢有一点侥幸。 谢吟月看得她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才淡声道:“你说,我要是告诉郭家和江家。这件事是你一手谋划的,会如何?” 李红枣看着她,红了眼睛。 然而,她却不敢像在谢吟风面前一样辩驳;更不敢指出若是谢家嫌江明辉定过亲大可重新抛一次绣球。她只能认下所有的罪。 “求姑娘饶我!” 她将身子伏在地上,哽咽恳求道。 谢吟月微微闭目。 室内沉寂下来。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李红枣以为她主仆已经走了的时候,谢吟月站起身来,“你明日回家去,告诉家里人留心郭家做什么。然后来告诉我。” 李红枣大喜,急忙道:“我明天就回。一定留心!” 谢吟月便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道:“若是碰见江明辉。知道怎么说吗?” 李红枣就傻眼了。 锦绣斥道:“糊涂东西!你横竖都不认就完了。” 死活不认,江明辉没有证据。也拿她没主意。 等知道她就是李红枣,也顶多想到她阴谋害他和清哑,却扯不到谢吟风身上。 李红枣求之不得,急忙道:“我知道了。” 谢吟月早走远了。 李红枣等周围没了动静,才瘫倒在地。 害怕过后,她回思一想,又静静地笑了。 大小姐这是要利用她对付郭家呢! “真是太好了!” 她一点不觉被辖制,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再说谢吟月,回到观月楼后,在锦绣伺候下洗浴。 她任由锦绣帮她擦洗,默默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方初再一次劝她放手嫁他,言辞很激烈。 韩希夷也劝她,口气很为郭清哑不平。 …… 又想到堂妹谢吟风,忍不住胸中升起一股怒气。 她也大概能猜到谢吟风原本的打算,只是她低估了郭清哑的刚烈,更低估了江明辉对郭清哑的感情,所以才会被反噬。 又想到李红枣,禁不住目光闪闪。 她没有处置她! 以她的秉性,是绝不会放过这种人的。 可事到如今,再说出真相还有人会信吗? 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更何况江明辉接了绣球后立即坦诚自己是定了亲的,谢家并非从头至尾都被蒙蔽,再掀开这些也不过徒增话柄让人议论而已,此事越不消停,对谢家声誉伤害越大。 既这样,她又何必再掀开呢。 李红枣可是郭家的仇人! 任何人,只要运用得当,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 第二天一大早,清哑和家人便动身前往霞照码头。 至于这新置办的家宅,清哑请严未央派人照看几天,郭家很快就有人来。那台新织机也让严家搬去了。除此外,家里都是些平常东西,没什么不放心的。 严未央和沈寒梅送清哑上船。 到了码头,却见沈亿三、韩希夷等人正等着。 原来,他们也是来相送的。 还有严纪鹏,因为有事不能来,却派了三个染色师傅带了大量燃料等物,随同郭家人一块去绿湾村,帮助建立完善染坊。 郭大全和郭大有对视一眼,万分感慨。 吃亏就是福,这话再不错的。 郭家要是不肯吃亏,哪里能得他们这样帮助! 有了这些帮助,郭家的作坊建立就容易快捷多了。 彼此寒暄毕,正要上船,那边又来了几骑。 马到近前,当头一匹白马上跳下一个少年,是卫昭。 郭大全忙招呼道:“卫少爷也来了!我们就要走了,又何必跑来呢,天气这么热,你们又忙。” 卫昭没吱声,对他点点头,径直走到清哑面前,从腰间扯下一个莹白的玉佩,对她道:“这是我卫家的徽记,今日送给姑娘。姑娘若有难处,凭此物可找在下,或者卫家任何管事等人求助。” 清哑没接,而是看着他的眼睛。 卫昭也不回避,也定定地看着她,也未再解释。 清哑当然不像严未央说的心高气傲,以至于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再说九大世家都欠郭家一个人情,做出这姿态很平常。她犹豫不接,不为别的,而是亲眼看见卫昭从腰间扯下这玉佩,显然这玉佩是他随身佩戴之物,真像他说的是卫家的徽记? 若不是呢?(未完待续)r580 第142章 声势(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她便转向郭大全和郭大有。 “哥哥!” 她只叫了一声。 郭大全和郭大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兄弟对视一眼,也犹豫不决。 沈亿三在旁看得分明,眼神一闪,立即从衣内掏出一个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小牌子,笑道:“还是卫少爷主意好,给样信物好办事。郭姑娘,这个是沈伯伯给你的。” 凑近她,将牌子直接塞入她手中,又低声道:“可要拿好了。这东西很重要。”却没说有什么用处。 郭大全这才对清哑笑道:“既是沈伯伯和卫少爷盛情,小妹你就拿着。严姑娘不也许了你要帮忙么;韩少爷也说了的。都是大家关心,感激咱们帮了忙才这样的。咱们要知道好歹。” 他这么一解释,就变成大家的诚意,而不单是卫昭。且沈老爷也当面给了一样东西,卫昭的玉佩不管是不是卫家的徽记,都只能当徽记用了。 清哑这才接过玉佩,分别对二人道:“谢谢沈伯伯!谢谢卫少爷!” 韩希夷看得发愣,因为他无信物可送。 他身上带的玉佩虽好,却不具备调动韩家人力财物的功用。 他疑惑地看着卫昭——他特地赶来送郭清哑这个? 卫昭毫无异样,只对清哑抱拳道:“姑娘千万保重!” 双目凝视着她,似乎意有所指。 韩希夷想:“是劝她不要再为江明辉伤心吧。卫昭他……” 清哑对卫昭点点头,又对严未央等人笑了一笑,这才转身,扶着吴氏上船去了。 另一边,方初乘家常的座船也往景江码头赶来。 方家的大船停泊在这里。 因是清晨,天气凉爽,来往出行的人都趁这个时候启程,码头上送往迎来的人熙熙攘攘。他一眼看见那群人,也一眼看见那个正上船的身影。 他没来由地心悸,没有过去招呼。 若不是双方的恩怨,他们本可以同行的。 现在么,却不能让她看见他,看见他会坏了她归乡的心情。 他上了自家的大船,水手们立即挂帆起航。 顺流而下,至午后便到了乌油镇。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怎么这忙的时候回来了?” 圆儿喜出望外,又十分疑惑,一面叫人来伺候方初梳洗、上茶果、准备午饭,一面问他。 方初道:“有些事要交代你。就回来了。” 圆儿吃惊道:“大少爷有事叫小的过去就是了,怎么亲自回来!” 方初道:“别问了!先洗一把。” 圆儿忙住嘴,由着丫鬟忙去了。 等方初梳洗换衣毕,又吃了些东西,才到书房,将人都遣退了,独留下圆儿,拿出一幅竹丝画图稿,对他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圆儿用心听着,不住点头。 “记住,这件事全交给你了。要钱只管去支领,要人跟我说。也不用太急,须得仔细查访,找那手艺好、人忠厚、家贫的篾匠,要想法子买下来,签死契。等人聚齐了,也不用急着赶货,要教他们用心学编竹丝画。没学精之前,不准把编的东西拿到市面上去卖。” 方初细细交代,口气很慎重。 圆儿忙道:“那大少爷可有限定,这买卖到底什么时候开张?” 方初便沉默了,似在计算。 他想得出神,眼神迷离。 好一会,才轻声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买人、买地、种竹,教他们学手艺,建一个园子,把这一摊子撑起来。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圆儿再次应“是。” 方初又叮嘱道:“且不必张扬,家里人也不必多说。” 圆儿更奇怪了,不敢问,只道:“是!” 方初交代完,又放不下,和他商议把园子建在哪里好。 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不能离方家老宅太远。 当初方家在这里置办产业时,也置办了许多田亩,有好几个庄子。方初接手家务后,经营得当,又扩大不少。其中就有一处庄园,乃是他亲自挑选的,靠山边,本就有许多竹子。细算起来,与江家还是同一条山脉。江家住的毛竹坞在东,方家庄园在西,相距有百里。 地址选好后,主仆两个又将其他细节一一推敲、定下。 这是方初怕圆儿经验不足,恐有疏漏,才事无巨细过问。 他交给圆儿的图稿并不是那十幅图稿中的任何一幅,而是方家意匠看了其中一幅后,另作的一幅普通图,专门给初学的人练手艺的。 如此一直忙到晚上掌灯时分,他才透了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饭后,因觉心里还有些落寞,想起昔日在江上听见的琴声,便带着圆儿上了船,往景江下游飘去。 再说郭家人,傍晚抵达绿湾村,各人心思不一。 吴氏和郭家兄弟自然觉得丢脸,想起即将展开的生意又振奋,想起要报仇又憋了一口硬气;而清哑看着那熟悉的水乡景色恍如隔世,颓然松弛! 绿湾坝码头停泊着好几艘货船,是运送木料和砖瓦的。 又有好些小船,是卖棉花的。 码头和郭家大院之间人来人往,运送砖木石泥等车担往来不绝, 郭守业用十亩良田和住在西边的朱顺等几家交换,将他们的房屋院子都换了过来。打通后再用院墙这么一圈,郭家大院便整整扩大了一倍半。 如今大院西边从那八间瓦房开始,包括新增的部分都划作作坊范围。院内又建了一道围墙,将作坊独立分割开来,免得影响郭家日常生活,也影响生产。 西坊内正增建房屋,工地上汉子们挥汗如雨。 增扩建有以下几处: 第一处,是在原来八间大瓦房后又另起了两路同样的工房。一工房是织布房,按郭家事先规划设计的,每间房内安放二十台织布机,一排房便可安放一百六十台。总共可安放三百二十台织布机。另一路是纺纱工房。 第二处,则是织工们的住处。 郭家父子决定先试经营,所以初步定下织布工只招四百人,按两百人一班轮换上机织布,也就是说暂时只用两百台织布机;纺纱和剥棉籽工合计招三百人,总共七百人。 待一切稳定下来后,再视具体经营情形增加调整。 清哑按前世宿舍来设计织工们的住处:将每栋房屋隔成前后两排,中间是通道;每排再分隔成十个房间;每间放五张床,上下铺位,住十个人。一排房就是二十个房间。按八百人的标准先建造四栋宿舍。 这只是给女工住的,染坊用男劳力。 男雇工尽力从附近雇佣,早出晚归不住在郭家。 至于房中床、桌椅等用具则实在无力顾及,分散交给乌油镇的木工们包揽去,到时候送货来就是了。 第三处,是在郭家主屋东面盖染坊。 染色要雇佣男子,所以才特地和西坊分开,也是谨慎的意思。 最后,还要增加几十台织布机和纺车。少不得多请木匠日夜赶工,由他们制作普通部分,再由郭大有安装特制。 除此外,之前建成的工房前有不少农妇和女孩子们正排队应招纺织女工;还有前来卖棉花的、问棉花收购价的,等等,十分热闹,也十分嘈杂。 郭守业胸中是有些谋算的,之前有些事早有预备,只是不知此去参加织锦大会结果如何,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待和九大锦商把合约签订,他便心中有数了,立即提前赶回来安排。 他将亲友中知根知底信得过的人都找了来,有绿湾村郭里正,还有郭家其他族人,还有吴氏娘家兄弟——清哑舅舅们,还有两个儿媳娘家人等,大家汇聚在一处,他一一安排任事,井井有条。 这日正忙着,听见郭勤喊他,说奶奶他们回来了。 他忙和郭大贵丢下手头事,匆匆赶到正屋这边来。 正屋堂间,郭勤三小正对着满桌的好东西兴奋地翻看。 蔡氏在旁呵斥“别拆许多!”,又是“别弄坏了!”等等。 郭守业首先看向清哑,见她虽瘦了好些,却安静如常,便放下一半心;接着,他又看向老婆子儿子儿媳们,脸色也还好,便彻底放心了。 郭大贵看见清哑只叫一声“小妹!”那眼睛就红了。 他心里恨江明辉要死,发誓有机会一定不放过江家! 郭大有示意他别提那茬惹小妹伤心,他才强忍着不出声了。 于是大家便坐下,互相交换城里和家中的消息。 听了个大概,郭守业便点头道:“没事就好。城里回头还是老大去张罗,带你四叔和大贵过去帮手。我还找了他二舅舅和大伯来帮忙。咱们头一回做这个,样样都要学谨慎,都要小心。” 众人都严肃地点头。 郭守业瞄了清哑一眼,对外喊道:“杨安平家的,叫细妹来。” 外面答应一声,一会工夫,年三十晚上来郭家卖女儿的农妇便带着一个小女娃走进堂间,正是郭家佃户杨安平媳妇和闺女细妹。 郭守业便对清哑道:“杨家的让细妹来伺候你。爹想着你事多,身边也是要添个人。往后咱家就要忙了,我跟你母亲嫂子忙起来照应不到你,你有什么事就叫细妹做。已经买下来了,从此她就跟着你了。” 他一回来就把这件事给办了。 因为他见谢吟月、严未央那些人身边都有丫鬟,他的闺女是郭家少东,当然也要该有个丫鬟伺候才像话。 他许诺杨安平一个美好未来,连他小儿子福子也一块买了。 如今,杨安平和另一个佃户朱顺都被他安排了事务。 细妹怯怯地走上前,对着清哑好一会,才叫了声“小姐。” 声音细细的,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清哑见她还是没逃脱被卖的命运,不知说什么好。 想起自己在城里经历的,郭家尚且如此,何况杨家。 因对她母女道:“你们好好做,将来我还你自由。” 郭家如今要用人,她这算施恩了。 杨安平家的听了大喜。 这话从清哑嘴里说出来,她格外相信。 当下,她对郭守业等人赌咒发誓,说杨家一定会忠心帮郭家办事。 郭守业点头道:“这人呐,要是命不好那是没法子;若是运气来了,自己没抓住,那就怨不得命了。你家去和男人自己算账:现在我郭家正用人的时候,你们用心帮忙,将来我们怎么也不会亏待你们;若是眼下舍不得出力,又怕担事,又被人三句话一哄就卖了我郭家,被人骂不说,丢了大富贵可不能怪命不好了。” 杨安平家的连连点头,说她心里有数。 又说了几句,她便退下了,留下细妹跟了清哑。 吴氏怕清哑劳累,又知她不喜人多的,便催她上楼去歇息,说家里事有他们呢,等商议好了再去告诉她;一面又喊蔡氏和阮氏细妹一齐动手,七手八脚将带回来的东西归类,书什么的都送到楼上清哑房里,其他的搬进她房里。 清哑便带着细妹上楼了。 郭勤郭俭和郭巧也跟了上去。 他们已经知道第二任小姑父江明辉又给人劫走了,在第三任小姑父到任之前,须得小心应对家里长辈,尤其是小姑。 所以,他们今天都很乖巧。 巧儿一直牵着清哑的手,不离不弃。 清哑带着一大三小四个娃儿上楼,很平静。 到了楼上,先安排他们坐好,把从城里带回来的点心吃食捡了些摆在桌上,一边教他们认字写字,一边回答他们稀奇古怪的问题,不厌其烦。 郭家要壮大,都当睁眼瞎可不行。 下一代的教育迫在眉睫。 所以,她尽心尽力地教他们。 除了教他们认字,她还绘制简单的图稿,教郭巧辨认、熟悉,又拿了花布和织锦等实物对比给她看。 许是女孩子对针黹有天生的兴趣,巧儿很快上心了。 小孩子是最纯洁的。清哑看着他们几个,心情明朗起来,十分喜欢,忍不住在巧儿脸上亲了一下,笑了。 巧儿也被她亲得直笑,又回亲了她一口。 郭俭见了,急忙凑过来,“我也要亲!” 清哑见他脸上还有污渍,忍住笑,先叫细妹拧个手巾来帮他擦干净了,才亲了他一口。 郭俭也幸福地亲了姑姑一口,居然亲在她嘴唇上。 郭勤大些,不好意思撒娇要亲香,嫉妒地看着弟妹。r1152 第143章 清园(一更求粉红) 他觉得小姑今日比往常更耐心百倍。 没了江明辉,便没人和他们争小姑。 可是,他并不觉得这样比原先好。 他心里酸酸的,由不得红了眼睛。 小孩子,永远是最敏感的! 他在心里发狠:等有一天他有本事了,要把那谢家打个稀巴烂! 想毕,他低头用心认字、写字。 因他用心,加上这一年被清哑逼出来的习惯,不管什么只指望听一遍,所以收效奇佳。往日要费尽心思才能背会的东西,今天他很容易就记住了。再问清哑,清哑一解释,更觉得趣味无穷。 郭勤开心极了,不仅自己认真学,还禁管住弟妹,在他们闹腾的时候开口喝止,并朝清哑那边努嘴,意思不许吵了小姑。 郭俭和郭巧便立即收声。 清哑却不留心,她正在教细妹做事。 总要让她熟悉自己身为丫鬟该做什么才好。 正忙着,吴氏因不放心清哑,偷空上来瞧他们。 她对着清哑上下打量,又问可想吃什么等等。 清哑知她心思,对她道:“娘,我再不生病了。” 她不知如何解释她会想法子忘记这次打击,振奋起来,只好说再不生病了。因为她不振作,便容易生病;而她生病,则是最让父母家人担心的,所以她说再不生病了。 吴氏听了差点掉泪,笑道:“瞧这娃儿说的,谁还想自个生病!那不是没法子吗!娘就是来瞧瞧你们。外面人多,又是木匠又是瓦匠,又是来招工的,又吵又闹,你怕是听了烦。” 清哑摇头,示意她看几个娃,“我教他们读书。” 吴氏见三个孙子都规规矩矩地坐着读书,欢喜极了。 这才是郭家将来的希望呢。 又叮嘱他们几句才下楼,又叫细妹随她下去弄茶水等物上来。 果林工地上叮叮铛铛敲击声,以及满院嘈杂声,在晚饭后小了许多。等饭后人全散了,就更安静了。 清哑这才真正静下心来。 回头看床上郭巧,睡得正熟。 乡下娃皮实的很,一个夏天下来,她小胳膊腿都晒得酱黑。然那圆鼓鼓的小脸上隐隐露出甜美纯净的笑容,让人看了心里软软的,感叹生命的纯洁。 人之初,性本善。 生命的初始纯净如水,不染红尘。 清哑在琴案前坐下。 琴案已经换了,这琴案是二哥帮她做的那个。 江明辉送的竹制琴案已经送走了。 四扇竹制屏风也送走了。 这些东西,都是她亲口告诉郭守业要他送走的。 本就难受,如果整天对着旧物,要如何忘记过去? 她抚摸那琴,无声心语! 随手拨弄,琴音荡悠悠地飘了出去。 大痛也过了,大悲也过了,大怒也过了,只余下淡淡的感伤。 这一遭人生经历,真是沧海桑田! 郭家不远处的水面上,方家船静静停着。当中一间舱室内,只悬挂一盏玻璃绣球灯,朦朦光晕笼罩下,方初背着手站在窗棂前,默默倾听。 琴音虽只传递淡淡的感伤,却令他格外深刻。 因为今晚他心情也很不好。 他也莫名觉得伤感。 “难道她心上人还没回来?” 他暗自想,犹记得之前听出的“商人重利轻别离”的感觉。 好在这伤感并不深沉,只是淡淡的。更多的,他感受到一种纯洁和生机,就像春天万物生发,生命破土而出的希望,清新而纯净。 琴音涤荡心灵,他慢慢沉静下来。 沉静下来后,有些事便浮上心头,如水底的沙子历历在目。 这一遭人生经历,真是风云变幻! 他以前经历的种种,比这次惊心严峻的比比皆是,然都不及这次后果严重,令他束手无策;曾交过的对手强大强势,也都不及郭清哑给他的压力大,让他无从面对。 他便什么也不想,只听琴。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音依旧回荡在夜空下。 真是奇怪,今夜她怎么弹了这么久,不知疲倦似的? 是了,她等不来心上人,自然寂寞。 不期然的,脑中冒出一首闺怨诗: 美人卷珠帘, 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今晚,归乡的郭清哑是否在默默流泪? 她心里恨江明辉? 还是他方初? 还是谢吟风? 抑或是他们所有人? 他一直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琴。 那弯月儿西斜了,琴声才停止。 这时已经过了三更了。 他依然没有离开窗边,看着外面水岸相接的朦胧景物沉思。 站得累了,就回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靠着闭目养神。 他始终没有吩咐开船回家。 这一刻,他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这空旷的田野上待着。 圆儿一直在舱外伺候,见他听琴听得入神,便不去打搅。 后来琴声停了,他还不出声,他依然没去打扰。 掌舵的来问,是不是开船回家。 他摇头道:“不用。你们睡去吧。” 他觉得大少爷今日心情很不好,想独自安静。那就让他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吧。要走的时候,他自然会吩咐的。贸然地去问,只会扰了他清静。 就这样,他们在水上待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大船方才离去。 他们要去昨日选好的庄园,方初要亲眼看地形,再指点圆儿。 圆儿见他过了一夜精神好些了,便找话说,因问:“大少爷,不如给园子起个名儿吧。我们回事称呼也方便。不然总是‘那园子那园子’的叫,不大好。” 方初听了脱口道:“清园。” 圆儿拍手道:“清园!这名儿好听。那地方可不就是山清水秀的么,又有竹子又有树,水也好,什么都好。少爷将来把那当养老的地方,肯定住的滋润……” 方初脱口说出那两个字,自己惊怔住。 又听见圆儿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都扯到养老上去了,觉得刺心。沉默一会,忽然问他:“圆儿,若有一天少爷把你连这园子送给人,你可愿意?” 圆儿吓呆了,看着自家少爷喃喃道:“少爷,你不要我了?” 方初见他一副被抛弃的哀怨模样,不耐烦地说道:“不过是说笑的,你还当真了!真要送人,人家要园子也不会要你。——放个生人在身边,人家还不放心用呢。你以为自己好值钱?” 圆儿笑道:“小的不值钱。就跟着少爷。” 说笑间,船去远了……r1152 第144章 分股(二更求粉红) 早晨,清哑起床后,跳了会舞舒展身体,然后从窗口往下看去。院子里男男女女来来往往,一派火热景象。 她也被鼓动着,心情雀跃起来。 等细妹打了水来,她姑嫂两个洗漱完毕,便下楼去。 郭勤正在东厢窗下背书,见她下来了,忙跑出来。 “小姑,你去哪?”他不放心地问。 “去那边看看。”清哑道,想想又对他说,“你带弟弟也来。” 带他们看看,告诉他们家里做什么,要注意什么,也是教导。 郭勤忙喊了郭俭一块来,姑侄几个就往西坊那边去了。 园内,桃杏等早就下市了,枣树枝头却果实累累。 一路走,郭勤问:“小姑,咱家要做大买卖?” 清哑点头道:“嗯,赚钱!发财!” 这回答直观,娃儿们都被这目标激动了。-优-优-小-说-更-新-最-快-- 郭巧仰脸问:“小姑,钱好赚不?” 清哑道:“好赚!” 三个娃闻言都喜笑颜开。 郭俭向往道:“等有钱了我买好吃的。” 郭巧抢着道:“等有钱我做花衣裳!” 清哑道:“要有本事才能赚到钱。” 郭勤忙道:“我晓得。” 清哑看着他道:“你用心学,就能学到本事。” 郭勤用力点头道:“我用心学。” 他觉得小姑今天特别关注他们,心里喜欢,不知如何是好,就跑到清哑前面,面对她倒退着走。“小姑,我用心学。”他又说了一遍。 清哑道:“嗯,勤儿其实很聪明。” 郭勤听了这夸赞不敢相信,脸都红了。 清哑又叮嘱他:“家里人多了,你要机灵些,帮看着。” 郭勤郑重点头道:“我晓得。哪个敢做坏事我抓他。” 清哑点点头,不再说了。 西坊内。先盖的工房两头各有一间耳房。是让管事们起坐用的。 东耳房内,郭守业正对亲友们说话。 “……都是亲戚,有了好事不想着你们。那是我们不对。想着你们,喊来了,有些事也要先说好。这叫‘丑话说在前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说清了。又跟江家一样,硬把个亲家弄成仇家。那不如你们别来,还省事。” 他本笑着的脸沉了下来,把江家所为说了一遍。 众人愤怒不已,骂不绝口。 盼弟她爹拍桌掳袖子骂道:“狗娘养的东西!当咱郭家是好欺负的?大哥二哥。咱们带人去毛竹坞,揍那江家狗日的!” 郭守业哼了一声道:“去干什么?这样人家,我躲还来不及呢!我看清了他嘴脸。当时就跟他退了亲。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才不要嫁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家!” 郭里正点头道:“这话说得好!姓江的不仁义。将来要遭报应的。” 郭守业又道:“我先说这个,就是先提个醒。别到时候你们谁也说‘要不是我们帮忙你郭守业能发财’这样的话来。就没有你们,我现找别人也是一样的。——杨安平和朱顺就都跟着我做事了。想着是亲戚,我才喊你们来的。我帮衬你们,你们也帮衬我,咱们这才显得比外人强,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工钱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亲戚的。你们做事我也放心。” 郭里正不满道:“他二伯,你当人人都像江家不知道好歹!” 有人接道:“就是,二哥,你要做什么就说。咱们兄弟都不是外人。” 郭守业就看向旁边的郭大全。 郭大全站起来,笑着对众人道:“各位大爷叔叔舅舅们……” 他跟九大世家的人混了几天,说话更显气度,举止也从容。他把这些日子在城里的事说了一遍,又把郭家的打算说了一番,还隐隐透露给大家的好处。 总之,他为众人规划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是在通往这个未来的金光大道上,有江家谢家阻碍。 郭家众亲友想要发财,就得扫除这障碍! 众人被他引得群情激奋、眼冒红光,为了眼前乱飞的黄金和白银,他们敢于扫除一切牛鬼蛇神,更别提什么谢家江家了! 谁敢不让他们发财,他们就跟谁拼命! 郭里正站了起来,扫视屋内,严厉地说道:“你们听好了:凡我郭家人,谁敢帮着外人祸害家里人,开祠堂把他出族,赶出去!还有,从今儿起,再有人敢偷鸡摸狗地勾搭,也开祠堂祭祖,不管男女都沉猪笼,丢到江心喂鱼!你们出去了各家告诉一声。哼,这村里再要不整治,都不成样了!” 说完和郭守业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后一个举措是为清哑二次退亲做的应对。 自郭守业回来后,清哑再退亲的事便瞒不住了。 村里流言漫天飞,张家李家趁势说清哑命硬不祥。 郭里正特意公布这一条,就是要提醒张李两家、还有江家和谢家儿女做的丑事,又把众人目光吸引到他们头上,把那些丑事翻出来说。 众亲友无不答应,又骂又保证,又帮着出主意。 郭大全就一一分派人事。 他道:“都是亲戚,都不落下。不过,各人干什么得听我分派,别争别抢。像大爷,当了好些年里正,当然比旁人能干,他能做的事别人未必做得了。怎么比呢!” 郭里正努力维持脸上严肃,才没笑出来。 “……我们挑的都是合用的人,各家都有。实在不适合的,就别来了,来了还添乱。像我小舅子大头菜,没那么大能耐,就是我小舅子我也不能要他,还不如当个劳力挣些辛苦钱。你们也放心,这么多织工,光吃喝拉撒用,就得找人专门伺候。年终分红的时候,凡亲戚我们能照应的总会照应。” 郭大全的话十分公正,众人听了无不心服。 清哑在窗外听了半天,郭大有一抬头,看见了她。 他急忙悄悄出来,问“小妹可有什么要说的?” 清哑想了想,对郭大有道:“告诉他们,等今年过了,要是好,拿三股出来分给他们。” 郭大有听了一呆。 这个股他也听清哑说过,明白是怎么回事。 拿三股出来分给亲友,就意味着郭家要让出三成红利。 清哑不等他细想,又道:“这样才能抱成团!” 郭大有心中一凝,立即明白了。 “你等着,我去跟爹说。” 他急忙转身又进屋去了。 将清哑的想法对郭守业和郭大全一说,两人都拧眉。 才想了一会,又都不约而同点头答应,“就这么办!” 当下,郭守业就把分股给众人的打算说了。(未完待续)r580 第145章 女人(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郭大全又算了一笔账给众人听:“打个比方,要是这年我郭家赚了三万两银子,我们就要拿出近一万两分给你们。工钱是另外的。赚的越多,你们也分的越多。” 直观的说法,让众人热血沸腾起来。 大家笑着叹着,说他父子真是太讲仁义了。 郭大全笑道:“话别这么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别哪天觉得,凭什么郭家拿七成,我们这些人才分三成,骂我们父子黑心肠就好了。” 众人都道,要是那样就天打雷劈了。 郭里正和郭守业商议几句,将这些都落在纸上形成文契。 “留了做个证见。谁要是将来像江家一样没良心,不但没分红,还要狠狠教训他。” …… 清哑听到这,才带着侄儿女们转身离开。 自此后,郭家上下便轰轰烈烈忙开了。 盖房子、造织机、招女工、买棉花,纷杂忙乱。 这其中又以招人一项最为热闹。 经商议后,大家限定只招熟人。 先是郭家亲友,然后是绿湾村本村的,再然后是邻村的,再就是亲友村上的。总之,一定要知根知底,有人保荐。 至于酬劳分几个方面:一是按织布数量计算工银,手快的一月不会少于四两银子,绝对比在家织布卖要丰厚的多;二是一年有两套衣裳,吃住也都在郭家,每月有四天工假可以回家探望;最后,也是最大的诱惑,就是郭家的新式机器和花布样式,郭家承诺做的好将来必有回报,最不济也要把搅机和纺车送她们。 所以,来的人为工银还在其次,想在郭家学手艺才是主要的。 来人想,熬个两年,等将来回家织花布卖也是值得的。 若想偷学可不行,因为郭大有和清哑早就挖空心思防范这点,为此,他们针对机器的造型,将其关键部位封闭起来。这真的很难,因为纺车和织布机根本封不住。郭大有绞尽脑汁,甚至画蛇添足故弄玄虚增加复杂度,就为了迷惑人眼目。那搅机却好办,整个儿都用木箱子封闭,外面看去就像个小矮柜一样。 如此一来,那些人又不识字,又不会画图,就算猜到一二也说不清。 郭家几天就招了两百多人。 因房屋和机器尚未准备齐全,目前只有两百织工正式上工,再就是纺纱的。其他人都在家等着,等一切准备齐全了,再来上工。 众人在家本就会织布的,来这后花了几日工夫熟悉新机器,很快就上手了。所有人分两班,一班人上午上工,另一班人下午上工;上午织布的晚上做上半夜,下午织布的晚上做下半夜,每月双方轮换一次。两班倒换着,每人每天能织一匹多,手慢的也能织一匹。 消息传开后,来的人就更多了。 郭家院外,一对年轻小夫妻正站在枣树下闹别扭。 汉子抱怨道:“吃住都在这,晚上也不回,怎么成!” 小媳妇板着俏脸道:“怎么不成?你要是一个月能挣四两银子,你去哪我都不管!这还是手慢的呢,我手艺好,织布快,一个月少说也能挣五两,还省了家里嚼用。一年下来能攒多少?这活计还不能做?” 汉子苦着脸道:“冬儿,你走了,我怎办?” 冬儿道:“你这么大个人,没我你自己就不能过了?你没娶我的时候,不是也一个人过了!” 汉子赔笑道:“可是我娶了你了……” 现在没她他真没法过了! 无奈冬儿被五两月银牢牢牵挂,见男人这样不识大体,不为他们将来的小日子着想,很生气,指着墙内跺脚道:“你看人家都把媳妇送来了,就你没出息!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汉子看着她心里嘀咕:“人家媳妇可没你俊!” 原来,他因为媳妇长得俊,搁在外头不放心。 正闹不开的时候,郭大全从院内走出来。 他们认识的,看见忙打招呼。 那汉子就拉住他问东问西,又恳求说能不能让他媳妇晚上回家住。 郭大全笑道:“我们晚上也开工,回家不成。” 因把开工安排详细告诉他一遍。 那汉子震惊道:“晚上也织?” 冬儿红脸道:“我哪天在家晚上不织布?” 说得她像个当家奶奶一样,其实还不是劳碌的命! 白天忙家务,晚上织布,她比来这还累呢! 否则她也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坚决要来了。 郭大全见汉子放不下,便安慰他说有好多的人呢。 汉子念念不舍地瞅着自己媳妇,嘟囔道:“我就是不放心……” 郭大全也是男人,把冬儿一看,立即明白了汉子的心思。 他拍着汉子肩膀笑道:“兄弟放心,你媳妇交给我,没事的!” 汉子瞪大眼睛—— 媳妇交给他? 还叫他放心? 他就是不放心郭家兄弟才不想让媳妇来的! 想想看,郭家做这么大买卖,谁不羡慕! 他家三个儿子,对着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到时候还不是看上谁就是谁。有那贪慕富贵的,说不定主动投怀送抱呢。一想到这他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 郭大全也是忙晕了头,未曾注意措辞,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呢:“我们都想到了:作坊里都是媳妇和小女娃,所以我们用院墙围了起来。你想想,这就两道墙了,还不安全?作坊里管事也不用男人,由我娘和我媳妇、弟媳妇她们管。反正,我们是不会让男人随便进作坊去的。晚上我们也有规定,不许她们随便出门。我们也怕出事呢。真要出件事,怎么跟人家里交代?所以说,兄弟你尽管放心,你媳妇在这没事的!” 汉子听见这样,才没话说了。 冬儿则羞红了脸,狠狠踩了男人一脚。 汉子熬着没叫痛,只咧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因又问郭大全:“我能来看媳妇不?” 他眼里,那郭家院墙就像隔断牛郎织女的银河。 郭大全笑道:“怎么不能来!你想来就来,不过不许带东西进去。我们是怕有人捣乱。我们吃住都包了,衣裳也给做,你们只管放心。要不放心,过三天你来问她,吃的好不好,做的累不累。要不满意,就走;要好,就留下来。留下来就不许再反悔了,我们签文书的。” 汉子再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冬儿像小鸟似的飞进郭家。 郭大全劝动了他,正要去忙自己的,一转身看见一个老汉,挑了一担菜往郭家来,忙喊“五大爷!” 郭五大爷笑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大全!” 郭大全体贴地说道:“大爷你慢点!” 又低头看看菜篓子道:“大爷你一回少挑些,别闪了腰。” 郭五大爷笑道:“我不累!这把老骨头还行。” 冬儿男人忽然问道:“他做什么?” 郭大全道:“送菜呀!这么多人哪天不吃菜。” 冬儿男人眼珠一转,急忙道:“那我也种菜,往后我天天送菜来给你们好不好?”这样他就能天天见到媳妇了。 郭大全摇头,抱歉地说道:“这米呀菜呀做衣裳煮饭这些活计,我们都是安排本家媳妇婆子做的。都是亲戚,总要照顾些。还有村里人,郭家弄这么大动静,总会给他们添麻烦,也要给他们些好处赚。再说,他们住的也近,送东西也方便。远地方的弄来就不划算了。” 这是他笼络亲友的手段:不论谁家,他都能挑选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地方。或男人或女人,有能力的弄进来当管事;没能力的为人勤劳实诚则弄去染坊;若是女人能纺纱织布就把女人弄进来;实在不行的安排他老娘或媳妇煮饭;厨艺不好的就种菜养牲畜卖给郭家;再差的人,他也能找个清扫搬运的活计给人家,满族人都不得罪。 收米粮肉菜等也都先紧着村里人。 郭家建作坊,若不能带动村里受益,也做不长。 冬儿男人听了失望不已,看郭五大爷的目光充满了嫉妒。 郭五大爷笑得老脸开花,觉得姓郭就是幸福。 因自豪地说道:“大全侄子那是照顾我们。我们也干不了别的,只好种菜。” 郭大全笑道:“说照顾也不算,五大爷这菜也是花工夫种的。再说了,自家人,我们用了也放心。还有一件事跟五大爷说——”他凑近郭五大爷低声道——“别看五大爷只卖菜,这来来往往的人,大爷也帮我瞧着。如今人多眼杂,保不准就有人在背地里捣乱。我们一家子哪看得过来,这不得靠亲戚们帮着!” 郭五大爷听了正容道:“大全你放心!大爷眼睛还不花,心也亮,大爷保准帮你看着,从此我就留心了。” 郭大全满意地点头,又和冬儿男人招呼一声,方才走了。 这是一插曲。这样的事最近经常上演。 不但冬儿男人,就是郭家女人也紧张起来。 首先就是蔡氏,她紧张自己男人! 郭家大院忽然招了这么多女人,还都是小媳妇和十几岁的小女娃,她能不紧张吗?江明辉那样的都被谢吟风瞧上了,郭家如今做大生意了,郭大全又能干又会说,长得也不错,也不算老,被乡下媳妇甚至小女娃看上,那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她早晚全身都戒备着。 好在公婆商议后,将作坊日常管理交给她们妯娌、还有本家几个婶子、婆婆和小姑监督,男人不许进坊子,她才放心些。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郭家大院这么多女人,有多热闹可想而知了。一班人上工的时候,另一班人熬不住的就去睡觉;要强不肯落后的不愿歇着,去请阮氏等人指点织布手艺;有的蹲在水边洗衣说话;更多的女人好热闹,大家来自不同地方,聚在一处说不完的闲话,东家长西家短,比穿衣比长相比男人比公婆,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远远传到院外。 郭大全去村头转了一圈,查看收棉花的情形。 等回来,听见西坊内一阵阵清脆的笑声,禁不住也笑了。 他想起冬儿男人的担心,觉得这方面确实要加强管理,否则女人多的地方容易生事。于是,他就往坊子那边走去,想查看有无异样,然后再定夺。 才走到门口,顶头碰见蔡氏从里面风风火火地出来。 一看见他,忙站住,狐疑地问“你来这干什么?” 那两只眼睛就滴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 郭大全也没在意,说:“我来看看。” 没事来看女人? 蔡氏就不满意了。 她一向心直口快,就道:“这里面都是女人,衣裳东西晾的晒的到处都是,你进来干什么?天热,人家穿的也少,你来了,人家往哪躲?” 郭大全张大嘴看着媳妇,半响才道:“你瞎说什么!” 蔡氏道:“我没瞎说!” 郭大全气闷,喝斥道:“天再热,这院墙再高,她们还能不穿衣裳?真要这样,你就该说她们。说是不让男人进,我们有时候也要进去查看查看的,哪就不管了!靠你们这些个人管,出了事怎办?就是小妹也要常进去的。你叫她们说话行事别张嘴就来,什么脏的混的乱说乱传!” 蔡氏见他说了一大套道理,方没话了。 只是,她依然委屈地看着他。 郭大全也大约明白她心思,又好气又好笑,低声道:“别想那些!这买卖还没做成,事情一大堆,你不想正事,倒想那些。” 这等于隐晦地对她保证,自己也没心情想那些。 蔡氏忙点头道:“我晓得了。” 郭大全又语重心长道:“我可跟你说,你那脾气急,可得记着点。咱们招人家是来织布的,帮咱们赚钱的,不是看你脸色的。你别一高兴就忘了正事,当自己是土皇帝了,动不动就骂人。回头惹了事看娘怎么收拾你!这买卖一点不能马虎,你对人要和气些,她们说话做事你都留心些,有什么事就来告诉爹娘和我。” 他说着,蔡氏不住点头,又道:“我晓得。要是有什么事我就跟弟妹商量,再不然我问娘去,不随便做主撵人骂人。” 郭大全这才满意地点头。 因对她道:“你说得也对,我就不进去了。你跟她们打个招呼,我跟爹下晚进去瞧,叫她们收拾好。” 说着话,两口子并肩往东边家里来了。r1152 第146章 沮丧(一更求粉红) 西坊内人再多,郭家还是很安静。 吴氏不许他们父子带人来家这边说事,也叫清哑少去那边。她有年纪的人,知道女人多是非就多,闺女才退的亲,去了引人说闲话;藏在家里养着,才远离是非。 清哑知道自己并不擅长管理人事,况且父兄事事安排都很好,所以她也不强出头指手画脚,只在想起前世什么好方法时,告诉他们参考借用。 她每日除了教三个小的读书写字,依然研究织锦。 相比西坊那边的热闹,她的小楼内恍如天外净土。 偶尔的,盼弟和陈水芹会来找她。 她们两人也在西坊内做事,放工的时候来找清哑说话。一来她们亲近,二来也是她们跟东家不寻常的关系,别人见了只有羡慕的。 这时,李红枣悄悄地回家来了。 打听到郭家的声势,她心惊不已。 问郭家用的机器什么样的,却没有人能说得上来。 因为郭里正放出的那条惩罚规定,令村人议论纷纷,她爹娘公婆羞愧胆寒;加上郭家招了无数女工,那些人家那不是奉承郭家的?把江家骂得狗血淋头不算,连带的,把她和张福田的事也重新翻出来踩踏。 绿湾村这样,毛竹坞也是同样情形。 蔡大娘把田地租给别人种了,自己和大头菜都来女婿家帮忙。郭家和江家彻底撕破脸结了仇,她那嘴就再不留情了,在村里把江家骂得猪狗不如,是忘恩负义的畜生,江家人讲话都是不算数的。将来发达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也要被休回娘家、重新娶年轻有钱好看的媳妇的,叫她们当心了。毛竹坞被她搅得沸沸扬扬。 江大娘等人自然要反击。 然郭家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不如江家,相反,这买卖的声势一拉开,十里八乡都被震撼了。人都说江家眼皮子浅,小瞧郭家,为了攀富贵退亲。如今可后悔了等等。任江家人如何解释也没用。 江大娘气得吐血,日夜不宁不安,满心盼望郭家倒大霉。生意做不下去了,那时才现在她眼里,她就有话好说了。 江老爹恨她惹出许多事,也没好脸给她。 如此情形下。李红枣根本不敢在家多待,只住了一晚就走了。 走之前。悄悄交代了她娘红娘子一番话。 红娘子听得眼睛发亮,不住点头。 李红枣回到霞照,把郭家的近况回禀了谢吟月。 谢吟月听说一个女工一天最快能织一匹半棉布,还是花布。不敢相信。棉布若像织锦一样织出花色来,耗费的人力物力根本收不回成本,因为它不可能卖出锦缎那样的高价。 然而。若是织得这样快,那又是一回事了。 因为棉花价格可比蚕茧和蚕丝便宜许多。穿棉布的百姓也比穿锦缎的有钱人多,利润不高,市场广大许多倍;若再运去海外,更不得了。 李红枣信誓旦旦道,这是真的,是绿湾村人说的,听说这还不是最快的速度,等织熟练了,还能再快些;还有,郭家的纺车一次能纺出三股棉线,又快又匀净;郭家的剥棉籽机也神奇,一把一把棉籽抓了丢进那个柜子里,滚一遍出来,也不知怎么的,棉花和棉籽就分离了,比手剥快了不知多少倍。 她的声音说不出的沮丧。 郭清哑,她永远也比不过她吗? 谢吟月静默一会,才道:“你先去吧。回头等我叫你。” 李红枣只好退下了。 谢吟月便对着窗外静静出神。 ※ 二十天后,严未央亲乘一艘大船来到绿湾村。 傍晚时船抵达绿湾村,泊在绿湾坝下。来来往往的村人都驻足观看,光船外面的豪华装饰便闪花了乡村人的眼目。待郭家父子闻讯派小船来接,严未央和随行人出现,那不凡的气度更是看呆了所有人。 众人这才相信,郭家是真的要发了! 严未央听郭大全去城里说,郭家已经织出五千匹花棉布了,还把样品拿给她看。她见那花布图案虽然简单,比不得织锦,但色彩鲜艳靓丽,吃惊不已。 “怎么织这么快?”她失声道。 这人还没招齐备呢! 她再忍不住了,和沈老爷商议,要他把这头一批货让给严家,遂将沈家帮郭家收的棉花装上船,又弄了些染料一并带来,匆匆来郭家查看究竟。 严未央来了,自然要清哑作陪。 两人自有一番话说,都很高兴。 在郭家堂间只略坐了坐,严未央就要去西坊观看。 “可能让我看?”她笑着问。 “当然!”清哑点头道。 这个可防不住,那么多工人呢。 只能把机器封闭起来,防一时是一时,久了怕也不成。 当下,郭家父子婆媳和清哑都陪着严未央往西坊去了。 正是傍晚的时候,西坊女工们都在,下午上工的还没交班,晚上上工的正准备接班。看见严未央等人衣饰华丽,举止从容大气,不禁敬畏,都规规矩矩做事,不敢乱说乱看。 严未央进了坊间,看见织工们坐在一排排机器前忙碌,机器下面有两处关键运作部位都封闭着,吃惊地长大嘴儿。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爹为什么会遗憾严暮阳太小了。 郭清哑,真是纺织界新出的奇才! 这样的人,谁娶回家都是娶了个聚宝盆! 她忽然很同情江明辉,暗想:“这辈子你可被谢吟风给害惨了。” “清哑,你真让我吃惊。” 她看了一会,就转身出来了。 她自然懂规矩,郭家把机器封闭,就是不想秘密外泄,若是老在这看,就算看不出名堂,也不合礼数。 当下,她命管事和郭家配合,验货上船,她自己则向郭守业和吴氏告罪一声,拉着清哑坐了乌篷船,划去水上荷叶丛中说话,墨玉和细妹随同撑船。 “你还好吧?”上了船,严未央细打量清哑,“看着气色不错,可见是好了。也对,你这样坚强,纵一时难受,终究能捱过来的。” 清哑笑了笑,道:“谢谢你关心。” 严未央摆手笑道:“谢什么。别的我都不担心你,我就担心你们家生意。听郭大哥说这么短日子织了这些布,我等不及就要来看看。这一看,我算放心了。有这些新式机器,谢吟月想要把郭家踩得不得翻身,可不容易。”(未完待续) ...r640 第147章 来访(二更求粉红) 清哑扯过一只莲蓬,摘了放进身后船舱内。 就听严未央又道:“不过清哑,我要警告你:凡在生意场上打拼的人,那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们还是要小心谢家为妙。主要是这些机器,可不能有一丝差池。若这机器被人偷去了,郭家也就没了半点优势了。” 清哑没有像之前那样感谢和点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她问:“若你是谢吟月,会怎样?” 严未央道:“谢吟月要在明面上击垮郭家,绕不过去这几方面:首先便是售卖,这有我们九家帮忙,她无隙可乘;其次是成本,她若仗着谢家实力,从源头着手,抬高棉花收购价,对郭家将是个打击。毕竟咱们签的文书是按市价。” 因问清哑“这点你们可想到了?” 清哑道:“哥哥跟那些村签了两年的棉花合同。” 严未央疑惑地问:“怎么签的?” 清哑平静地说道:“和他们整个村签。我们提供花布图样或织锦图样给他们,他们卖一定数棉花给郭家。明年底,我家提供搅机(剥棉籽机)给他们。” 严未央听得张大了嘴。 好一会又问:“签了多少?” 清哑道:“方圆百十里凡有种棉花的村都签了。” 想想又道:“沈家也在别处帮我们收。” 严未央失笑道:“我竟小看了郭大哥和伯父他们。” 一面感叹,一面又想其他关窍。 想了一会,又道:“如此,就剩下这机器了。” 见清哑不语,便解释道:“谢家实力雄厚。谢吟月又聪明,你那棉布她看了未必织不出来。只是没有你们的织机,比不过郭家织得快而已。但谢家若拼着亏损,和郭家生产同样的棉布投入市面,也能把郭家挤垮。不过这主意却蠢的很,损人不利己,谢吟月绝不会用这笨法子。那么。关键便落在织机上了。” 清哑想。窃取商业秘密吗? 她静静地沉思。 严未央见她并不神情沉重,也不再多说。 她知道郭家人有些手段,未必就傻乎乎地任人宰割。有些事提点一下即可。他们自然会应对,过犹不及。想那谢吟月磨刀霍霍的准备,她也不禁期盼起来,要看此一役双方斗争结果如何。 清哑。会不会再给她一个惊喜呢? 静了会,清哑问她近况。 严未央便兴奋起来。说得滔滔不绝。 因没有外人在,不免说些少女间的私密话儿。 先是安慰清哑,说她一定帮她寻一个品性可靠家世容貌都好的郎君,让她宽心。还说自己认得人多。然后就扯上各世家子弟,将他们底细详尽告诉清哑,这其中提到最多的要数韩希夷。 她对韩希夷的观感很复杂:说到他的时候口气恨恨的。骂他风流,到处留情。心狠心冷等等;及至看见清哑淡漠了然的神情,又急忙解释道:“其实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很……他就是爱风雅,喜欢欣赏女子歌舞弹琴,并不胡作非为、眠花宿柳……他就是那个风流性子,喜欢沾花惹草……哎呀,也不是沾花惹草,是……” 清哑见她急急地解释,又不知如何措辞,忽然道:“你喜欢他!” 严未央一下子就没了声,愣愣地看着她。 半响才黯然低头,等于默认了。 “你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再贴切不过了。” 前方竹林内一长一短的鸟鸣,和着严未央轻柔的声音,很美! 她以前生怕清哑被韩希夷迷住了,待发现她对他并不在意,并有看轻他的意思,又生怕她误解他品性下流,慌得又解释。 这不就明明白白告诉人她的心意了么! 唉,若不是这样,她当初见清哑为江明辉伤心,也不会感同身受了! “这世间男子最薄情,苦的都是咱们女子。” 严未央这一刻觉得自己很脆弱,把头靠在清哑肩膀上,幽幽感慨。 清哑从未见过她这样,不觉她可怜,反而好笑。 她扳过她脸颊,望着她眼睛笑,笑得自己眼睛都弯了。 严未央羞恼道:“你笑什么?” 清哑道:“他看不到你的好,是他福薄!” 严未央怔了一会,抱住她大笑道:“清哑,你真好!”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要在这住一晚是肯定的,反正也不用麻烦郭家,她船上舱房多呢,于是和清哑放开欢笑玩耍。 清哑带她用虾网钓虾,说晚上做虾馅馄饨给她吃。 墨玉没弄过这玩意,比自家姑娘还兴奋,玩得不亦乐乎。 倒是细妹,做事手脚利索,却和清哑一样沉默寡言。 严未央就对清哑笑道:“你说你,自己不说话,就该找个爱说话的丫头伺候,怎么也找了个闷葫芦?要不这样,我把墨玉跟你换?” 墨玉不满地叫道:“姑娘!” 好好的把她送人,她当然伤心了! 清哑道:“墨玉很好,你舍得?” 严未央笑道:“淘气!不吓唬她一下她更无法无天了。” 说笑间,墨玉和细妹帮忙,清哑亲自调拌馅儿,和严未央做馄饨;严未央又把带来的各色礼物分送郭家众人;她性子爽朗,爱说爱笑,和郭家每一个人都说得上话,就听正屋堂间一片欢声笑语。 郭守业夫妇见气氛如此好,儿女也都好,笑得合不拢嘴。 吴氏看着严未央惋惜地想,郭家根基太浅了,不然要是能娶她回来做媳妇多好! 晚上,清哑和哥嫂一起送严未央回船。 为了自家买卖,郭家将绿湾坝的码头修整扩大了。 看着夜色下水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清哑仿佛看见希望的明灯。 严未央在绿湾村停驻一晚,次日一早便返回霞照。 得到消息的锦商们都震惊不已—— 这才多长时候?郭家才开张就织出这么多花布,如何做到的? 一时间,各纺织商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郭家。 方初莫名松了口气,想起谢吟月,又皱起眉头。 他找严未央要了一匹花棉布来,仔细观看。 据方家最精湛的织工说,这样的花棉布快赶得上织锦繁杂了,她一天顶多织大半匹出来。 方初想起那双纯净的眼眸,本来心无旁骛地琢磨纺织,直到那一天,这纯净被打破了,多了愤怒不耻轻蔑等等红尘情绪。 她还能再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吗?(未完待续)r466 第148章 态度(二合一章求粉红订阅) 又过了一段日子,沈老爷带着沈寒梅来绿湾村提货。 那时,郭家四百织工全部上工。加上纺纱等环节,总共有七百多雇工全力运作。这次有一万多匹棉布出库。 园子里,枣子红了。 傍晚时,清哑要活动筋骨,便和侄儿们一起下枣子。 郭勤郭俭都爬到树上去摘,清哑也用一根绑了镰刀的长竹篙仰面勾枣,勾了一地,再和巧儿一一捡了放入篓子里。 青皮带红晕的枣儿,擦干净塞一个进嘴,又脆又甜。 她微微笑着,忙得额头上起了汗。 正忙着,忽然大头菜跑过来,赔笑道:“清哑妹妹,你举不动那个,我帮你勾。” 清哑转头一看,他正在挑柴草往西坊去。 大头菜到底是蔡氏弟弟,没大的本事,只好安排他做这简单的力气活,赚些银子也算照顾。他一个未婚年轻男子,处在一个满是年轻女子的环境中,整天心都痒痒的,实指望能交个好运,找个媳妇过日子。这其中,他尤其将清哑视为天人一般。 清哑扫了一眼他身边的挑子,对他道:“安排你做什么,就好好做,别三心二意。” 这人心地还不错,就是行事没个章法和条理。 她这么说他,也算是教导他了。 大头菜就有些尴尬,道:“我……我是怕妹妹手酸……” “大头菜,你站那干什么?” 郭大贵匆匆跑过来,对他瞪眼喝道。 大头菜急忙道:“我没干什么。” 挑起担子就走。 郭大贵还不肯放过他,跟着他走了一段,才低声警告道:“你别有事没事往我小妹跟前凑!叫我看见你不干好事。我打断你的腿!” 大头菜仿佛被人窥破心思,红了脸道:“没有,没有!” 飞一般地挑着担子往西坊门口跑。 郭大贵气呼呼地看着他在西坊门口停住,交割柴草,才转头。 他也不是随便欺人,而是有的放矢。 自清哑回来后,郭家又开了这作坊。上门向清哑提亲的不知多少。然清哑一概拒绝。并求准了郭守业夫妇,她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郭守业和吴氏哪里敢不依她,自然是满口答应。所以。那些媒人全都兴冲冲地来,然后怏怏地走。 长辈不松口,大家自然就把主意打到清哑头上了。 然她一天到晚待在楼上,轻易不下来。想见一面也难,更别说讨她好了。大头菜是亲戚。见的机会比别人多一些。虽未纠缠,却是一见清哑就往前凑。郭大贵见一回撵他一回。 眼下他赶走了大头菜,自己来帮妹妹侄儿们下枣。 这活计对他来说熟练得很,清哑等几个只帮着捡了。 兄妹正忙着说笑。忽见有人匆匆跑来回道:“沈老爷来了!” 清哑便停住手,想沈寒梅应该也来了吧? 沈家的大船进入绿湾坝,再次引得绿湾村人轰动。 沈亿三和沈寒梅在郭守业父子陪同下。进入郭家正屋堂间,分宾主落座。上茶寒暄,又引荐郭里正等人;沈家的随从则把带来的礼物从船上往岸上搬,一箱箱,一担担,有瓷器有锦缎有玩物有吃食,看得人眼发直;除此外,沈家还帮郭家收了许多棉花,也一并运过来了。 郭守业自然感激不尽。 沈亿三寒暄毕,将目光落在郭大贵身上,对郭守业赞道:“这便是府上三少爷?嗳呀,长得好!生龙活虎的模样,有朝气!嗳呀,不错,不错!好,好,好!” 人不知他心思,见他赞不绝口,都看向郭大贵。 连郭守业也觉得奇怪,莫非老三真是富贵相? 郭大贵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呵呵笑了。 这举动落在沈亿三眼里,觉得这孩子实诚、阳光,还没小家子气,虽是农家少年朴实了些,却如浑金璞玉,精心培养将来大有可为! 他绝不是利欲熏心,拿女儿换利益的。 他有自己的理由和打算:沈寒梅嫁去豪门富贾家固然容易,然那些家族谁不是错综复杂,以她的性子很难出头,没准还要受害;郭家新进小商贾,根基虽浅薄,前途却远大,家业也不复杂,女儿进门必定过得轻松如意,加上沈家在后撑腰,就算郭大贵是三房,将来也绝不会逊于郭家大房和二房。 因此,他对郭大贵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渐渐的,郭守业也看出些门道来了,也是意外之喜。 众人寒暄说笑的时候,清哑低声和沈寒梅说话。 沈寒梅问她做什么。 清哑说,刚才她在打枣子呢。 沈寒梅听了眼睛一亮,道:“真的?还有吗?” 清哑就起身,向爹和沈老爷说,她带沈姑娘去打枣子。 沈老爷急忙挥手道:“去吧去吧!”又对郭守业等人笑道:“他们小儿女,跟我们老家伙坐一处不自在,手脚都没处放了,不如让他们自己玩去。” 郭守业也忙点头,又让郭大贵跟去照应,“别割了手!” 郭大贵忙答应了,陪着妹妹和沈寒梅往园子里来。 沈寒梅的丫鬟、郭勤等人跟着,浩浩荡荡一群,甚是热闹。 到林子里,郭勤兄妹三个跟猴儿似的,一溜烟爬上树去了;郭大贵则用长竹篙勾枣,清哑和沈寒梅等人在下面捡。 那沈寒梅到底出身大富之家,郭大贵不过是农家小子,又淳朴实在,不像那些富家子弟有手段心机,她在他面前就很自在。 郭大贵为人则大咧咧的,身为主家,妹妹本来话就少,沈姑娘又腼腆,他再不出头招呼。都成木头了。于是,他拿出哥哥的派儿来管着她们、照顾她们,又是不许她们干这个、做那样,生恐出事。 沈寒梅玩得兴起,又和他熟了些,胆子越大了起来。 她就找他要过竹篙去,要亲自打枣。 可她看着郭大贵弄容易。轮到自己却难。 那竹篙本就长。又绑了一把镰刀在顶端,她举在手上都觉吃力费劲,哪还能勾枣子。一勾一滑。忙了半天也没勾下来一串。 她很丧气,因见郭巧爬在树上摘,十分有趣,眼珠一转。便对郭大贵说,她也要上树。坐在那枝桠中间,隔得近了好勾些,也没那么费劲,叫他扛梯子来。 郭大贵断然拒绝! 沈寒梅本是随口说的。谁知他却不像那些身份低微之人在她面前低头哈腰,果断拒绝不说,竟然还训了她一通。她就跟他杠上了,又是撒娇抱怨。又是恳求他。 “巧儿那么小都上去了,我怎不能上去?”她质问他。 “你懂什么!爬树越是人小越容易,他身子轻。你没爬过的,上去要是掉下来摔了怎办?”郭大贵放脸道。 “你不会在下面接着!”沈寒梅道。 “接你?你这么大个人,我能接得住吗?真要砸下来,不把我砸成肉饼才怪呢!”郭大贵觉得她想法很不可思议。 “砸肉饼包馄饨。”郭勤在树上接道。 郭俭和郭巧大声笑起来。 沈寒梅羞恼道:“你说我胖?” 郭大贵道:“你不胖,那我也接不住。不许上去!” 他口气严厉了些,觉得这小女娃得严管。 清哑觉得沈寒梅今日有些任性,忙也劝她。 沈寒梅的丫鬟也苦劝。 无他,若是小姐跌坏了她们可就麻烦了。 郭巧也在树上脆声道:“沈姑姑,你别上来,我摘枣儿你捡。” 沈寒梅看着她荡悠悠的小模样,郁闷不已。 她又不是为了枣儿,还不是看她在上面有趣,才想上去的。 她便站在那绞着腰带,幽怨地看着郭大贵。 郭大贵头疼,想这富家小姐就是不听话,都是惯出来的毛病。他小妹从来就不这样,又懂事又听话,别提多乖巧了。 可沈寒梅是郭家客人,得罪不得,他只得半哄半教训地对她道:“你在家爹娘肯定事事都依着你,那你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着又指树上,道:“瞧这么高,是闹着玩的吗?你长得跟仙女一样,回头从上面掉下来,‘吧唧’一声,把鼻子砸歪了,胳膊腿砸断了,就算你家有钱,治好了,走路也这样——”他故意瘸着腿学走了两步给她看——“仙女变丑女,到时候看你哭去吧!你听话别爬,我等会带你去钓虾。那个才好玩呢!” 他想着严未央来了喜欢钓虾,用这个哄沈姑娘想必也管用,所以就说了。 沈寒梅本是一时兴起,见他说得这样,又哄她,清哑也在旁看着她,有些省悟过来,忸怩道:“不去就不去!瞧你啰啰嗦嗦说这些,像个奶妈子。郭妹妹就没你这许多话。” 郭大贵道:“那是为你好。换个人她摔死了我也不管!” 沈寒梅羞红了脸,又喜欢,因问“怎么钓虾?” 郭大贵就色色告诉她,怎么放饵,怎么下网,等等。 正闹着,郭守业陪沈老爷往西坊去看织布,来到近前。 沈老爷听见郭大贵一番话,眼睛大亮。 原来不过看他实诚可靠,谁想竟然颇有刚性,面对自己宝贝女儿这样的富贵美貌女子,并不一味地言听计从、讨好奉承,还能想出一篇道理来劝解和管教,真是意外之喜! 他对郭守业笑道:“你这三小子我喜欢!我这女儿看着乖巧,也是有些脾气的,倒听他话、信他管。” 准确地表达了自己心意,却又没明说什么。 只因这个时候向郭家提亲,目的性太明显了,容易被人看轻,总要等郭家做出些样子和气象来才好提这事。他又怕郭守业随便帮儿子定了别家,所以先表明态度。 郭守业就明白了,看着沈寒梅笑得眉眼舒展。 大家到了近前,沈老爷就对女儿道:“九儿,别任性!你只顾玩,回头真出了事,叫你郭三哥脸上怎么下得来?就算爹我不怪他,他自己也怪自己没照顾好你。” 当着郭守业等人,沈寒梅越难为情了,低声道:“知道了爹。” 沈老爷又对郭大贵道:“大贵,别由着她胡来!” 郭大贵见他竟不袒护女儿,很高兴,忙道:“嗳。沈伯伯放心。” 大家又说笑几句,吃了几颗枣,就往西坊去了。 清哑等人没跟去,依然在园子里玩。 西坊内,正是织工们将要交班的时候。 上晚班的织工已经吃了晚饭,洗澡洗衣,准备接班上工。水边蹲了许多女子洗衣,院内也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看见这边郭大贵和清哑兄妹陪着几个华服女子打枣,都站在大铁栅栏门内对这边瞧。 陈水芹见郭大贵和沈寒梅说笑亲近,心中酸楚。 她暗中喜欢他不止一日了,却只是痴心妄想。 郭家还没发家时,她爹娘就暗中托人说媒,吴氏都婉拒了;如今郭家弄成这般气象,她的心思更加渺茫无期了。 那女子一身富贵,和郭家兄妹很熟近,会嫁郭大贵吗? “清哑姐姐,给几个枣儿我吃!”郭盼弟对外招手大叫。 她也在西坊做工。她娘原不让她来的,然她见坊子里招了那许多女娃儿,就动了玩心,想着在外做事没爹娘管束不说,又能多认识朋友,还能赚银子,这多好的机会,因此死活吵着来了。 清哑闻声转脸,见铁栅栏门内站了数名小姑娘,都殷切地望着这边,便提着小篮子走过来。 她微笑着,各人都抓了几个枣递进去。 “吃多了不好。”她道。 众人都笑着向她道谢。 郭盼弟看着沈寒梅,小声问道:“清哑姐姐,那是谁?” 清哑道:“沈姑娘。” 郭盼弟羡慕地说道:“她长得好好看!” 冬儿是新婚不久的,不**跟媳妇们在一处,也跟这些小女娃结伴。 她对清哑道:“少东家长得也好,又斯文。” 如今她们都知道清哑是郭家的女少东,是以这么说。 清哑微笑,问“你一天能织多少?” 冬儿自豪地回道:“最少也有一匹半!” 她如今已经很熟练了,手快得很。 清哑道:“好好做,过年给你们发红包。” 众女便欢呼起来。 一时铃响,开始交班了,众人这才散去。 沈老爷是第二天上午走的。 走时,郭守业夫妇带着郭大贵等一行人搭顺风船随同他进城。因为沈家在帮郭家收棉花,虽然郭家按数给银子,但郭守业还是不想太麻烦他,便命郭大贵去接手这一摊子。 郭勤郭俭想进城见识,郭守业居然也答应了。 同去的,还有郭五大爷,就是先送菜给郭家的那个。郭守业让他老两口去田湖南街槐树巷的宅子看管打扫,并烧煮洗刷等,以便照应郭大贵等人。(未完待续) ps:粉红500加更。 ...r640 第149章 离间(一更求粉红) 到了霞照,郭大贵便带了人跟沈老爷去了。 郭守业将事情安排妥后,则带着两个小孙子上街去逛。 各处都逛了,也吃了许多好吃的,他便往江竹斋所在的三旺街来,告诉二小,“三旺街,织锦铺子旺,玉器铺子旺,瓷器铺子旺。” 郭勤和郭俭那是兴奋不已,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 然郭守业指着江竹斋对他们说:“那就是江明辉的铺子。” 二小乖觉地不吭声了,只远远地看着。 江竹斋门前人来人往,生意依然红火。 看了一会,爷孙三个进了斜对过一座茶楼,在窗边座位坐了,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留心对面的江竹斋。 郭勤不知爷爷为何要等在这里,也不敢问。 等了不知多久,江竹斋门内出来几个女子。 为首的,正是谢吟风。 郭守业便低声对郭勤道:“看见没,那就是江明辉娶的狐狸精,谢家的。给我记好了!” 郭勤立即两眼放光,死盯着谢吟风,连点头也忘了。 郭俭不懂,还傻傻地问:“爷爷,她是狐狸精变的?” 郭守业点头道:“是千年的狐狸精变的。” 郭俭倒抽一口冷气。 爷仨到天黑才回家。 第二天,郭守业又带他们去田湖上玩。 第三天,郭守业忙自己的事去了,郭勤跟奶奶招呼一声,和郭俭一溜烟上了街,径奔江竹斋而来。 他和郭俭满街乱窜,却时刻注意江竹斋。似在等候什么人。 中间,他见江明辉出来一次送人,却没过去。 第四天,他又和郭俭去了三旺街。 那么巧的,他看见谢吟风被几个丫鬟簇拥着,从远处过来。 他便敏捷地拉着郭俭,飞一般跑到江竹斋门口。朝里探头探脑。 江明辉正好在前面铺子里应对一个顾客。一转身便看见他们。 他顿时惊呆了,疾步走出来,“勤娃子。俭儿!” 郭勤仰头叫道:“明辉叔叔!” 郭俭也叫:“明辉叔叔好!” 江明辉两眼酸涩,哽咽道:“好,好!” 想不到他们还记得他,还叫他。小娃儿就是单纯。 他强忍难受,问他们怎么来了。 郭勤就说。他们是跟爷爷奶奶进城的。昨天逛街的时候,看见明辉叔叔在这门口晃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爷爷有事去了,他就带弟弟偷偷地跑过来。想看能不能再碰见他。 一席话说得江明辉差点又掉泪。 昨天他确实出来送人过。 可是,他如今已经不是他们的明辉叔叔了,他们知道吗? 他轻声问:“你小姑可好?” 郭勤猛摇头道:“不好!小姑天天不说话。” 他可没说谎。他小姑一向不说话。 然江明辉听了这话却想深了一层:清哑本来就不爱说话,如今更是没话了吧?她哪里还有心思跟人说话呢! 正呆呆的。郭俭忽然问道:“明辉叔叔,你怎不去我家了?” 郭勤听了急忙捣了他一下,道:“明辉叔叔不能去我们家了。” 听他口气,好像知道内情。 然看他对江明辉的样子,又似乎并不太懂。 真懂的话,怎么会来找明辉叔叔呢? 赤子心肠,令江明辉黯然神伤,眼中沁出泪来。 郭勤忽道:“明辉叔叔我们走了。爷爷不让找你。” 江明辉急忙拉住他,从腰间荷包内掏了几两碎银子塞给他,道:“去买吃的。叔叔不能陪你了。你也别乱跑,快带弟弟回家吧。街上有拍花子的,专门拐小娃儿。你要机灵些,别听信人话跟人家走。以后不许带弟弟出来乱跑。” 郭勤答应道:“晓得了明辉叔叔。” 说完攥着银子拉着郭俭就跑了。 跑去的方向正迎着谢吟风一行人。 郭俭被哥哥拽着跑,跌跌撞撞。 他喊:“哥哥我跑不动了。” 郭勤便慢了下来。 那时,他们正好与谢吟风等人交错而过。 郭勤装不认识,郭俭根本记不得她了。 郭俭问:“哥哥,明辉叔叔是坏人吗?” 他人小,确实疑惑此一节。 他想着,家里人都恨江明辉,哥哥带他来找他,想必有什么事。江明辉对他们依然和气,还给银子他们买吃的,不像娘骂得那么坏,所以他糊涂了。 郭勤正要引谢吟风注意,便是郭俭不问,他也会开口的。 这会子弟弟问了,正中下怀,便呵斥道:“瞎说!明辉叔叔是好人!还给我们银子买好吃的呢——”说着把手摊开,把银子给他瞧——“明辉叔叔说,都是谢狐狸精死不要脸,死活拉他去拜堂成亲,要死要活要嫁他,他拿她没法子。他说等他赚了大钱,就把谢狐狸精休了,还娶咱们小姑。明辉叔叔说他最喜欢小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叫我们回家跟小姑说,千万要等他!” 一边说,一边就和郭俭脚下不停地走过去了。 他仿佛根本没看见谢吟风等人。 谢吟风却听傻了,也看呆了。 她是看见江明辉站在门口和这两个小孩子说话的,又看见他从荷包里掏银子给他们,也看着他们跑过来,再听见这无心小儿之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锦屏气得双眉倒竖,就要回身去抓那两个小孩子来问明白。 谢吟风拦住她,道:“别去,问他们有什么用。” 要问也该问江明辉。 等回到江竹斋,她打量江明辉,只见他果然失魂落魄的,眼中伤痛尚未退去,心中本就存一分疑惑,此时对那小孩的话便信了三分。 她又伤心又愤怒,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样,问道:“才见你在门口跟两个小孩子说话。那是谁家的孩子?” 江明辉听了一惊,掩饰道:“也不知哪来的,不认得。我见他们乱撞,怕被拐子拐去了,就说了他们几句。” 谢吟风见他虚词掩饰,对郭勤的话又信了三分。 她看着他轻笑,道:“哦!” 很意味深长的一声。 江明辉不自在,淡声道:“我一幅图作了一半,要赶着作完。晚上你不用等我吃饭,也不用给我送点心了,我才吃过了的。” 说完就直直地走入隔壁套间去了。 谢吟风见他回避躲开,又信了三分。 至此,她已经完全相信了那两孩子的话。(未完待续)r580 第150章 离心(二更求粉红) 也难怪她如此,想那两孩子并不认识她,走过她身边无意间说的话,还能有假?问江明辉,他又这般掩饰,怎能不让她起疑。 她便气得手脚发软—— 真是薄情郎! 枉她掏心掏肺地对他,为他惹一身臊,他竟这样待她! 当下她也不去后面,又回到田湖西街自己陪嫁的宅子。 这一日,她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 晚上,她等了许久,江明辉也没过去。 她便知道,他又歇在铺子那边了。 次日一早,她梳洗过后就来到江竹斋。 江明辉不在铺子里。 竹根说,小叔一早就去田湖作画了。 这段日子以来,江明辉终日埋头编制画稿,不大理会外事。有时忙晚了就歇在铺子里,清晨傍晚也经常去田湖对着风景作画。这本是好事,谢吟风也愿意看见他这样上进,然渐渐的,她便觉出不对来。 他连她也一并不大理会,仿佛关闭了心房。 无论是夜晚她在旁红袖添香,还是白日陪他在风景优美的湖上作画,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无旁骛。叫他吃便吃,叫他喝就喝,对她的体贴和温柔顶多说声多谢,没有柔情缱绻,没有会心一笑。便是她主动缠绵,他也是满脸疲倦,无心应付她。 她便难受极了,满心幽怨却说不出。 她要的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夫君,不是木头人! 她希望他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而不是将她抛在一旁。 她喜欢他原来阳光纯真的模样,喜欢她瞅他一眼他脸红的模样,喜欢他做买卖时专心投入地招呼客人的模样……所有这些。都流露出朝气与活力,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阳光美少年! 这变化是从金缕坊回来后开始的。 她不喜欢他蜕变后的样子。 若她喜欢,她之前就不会选他,她身边多的是那样的商家子弟! 因江大娘对她说,江明辉看似斯文,其实很倔。他拧起来的时候,最好别跟他拧着来。随他自个去。过一阵子他就好了。所以,她之前都耐心地等待,希望他能快过了这拧劲。 今日她却没了耐心。 想起那两个小孩子的对话。她心如油煎。 她也不去找他了,而是回去杏花巷娘家找堂姐。 她想知道堂姐如何对付郭家。 往年这个时候,谢吟月都已经回到景泰府谢家,然今年她却一直滞留在霞照城。 不单她。九大锦商也都没有离开。 不知为何,大家一致都将新织锦作坊建在霞照。而不是回到各自老巢。所以今年的织锦大会过后,霞照城种种繁华依然不减。 谢吟风到观月楼的时候,李红枣正在里面听吩咐。 谢吟月已经探知郭家种种举措,却一时无从应对。 有九大锦商相助。加上郭家拥有新技术和织布机,至少今年她是无法动摇郭家的,也不能明目张胆对郭家打压。 但是。她有的是耐性。 机会,总是特别青睐那些有耐性、等待在暗中伺机出手的人。然在这之前。摸清对手情形,知彼知己,早作布置,才能在机会到来时一举击溃对手! 她叫李红枣来就是为这事。 “……不能偷也不能抢,买也好,骗也好,我只要那机器的大致图样。只要做到这点,你就立了大功。我定不会亏待你。”她对李红枣交代道。 “不能偷不能抢,怎么办?”李红枣为难。 “这便是智谋了。郭家骤然间撑起这大一摊子,上上下下足有七八百人,难道就都是心齐的?就没有一丝疏漏?那是不可能的。疏漏肯定有,端看你如何寻得并下手了。让你去,是因为你熟悉郭家。你若寻得他们空隙,便想不出法子也不要紧,只管来告诉我,我自有主意。”谢吟月冷静分析给她听。 “我知道了。”李红枣本就心思玲珑,听到这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大姑娘请放心,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到了,先来回大姑娘,再做打算。” 谢吟月见她领会了,点头道:“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要紧,这事不急。最近你多回家几趟,多向村里人打听郭家的事。听多了,看多了,自然就发现空子了。” 李红枣不敢拒绝,只能应道:“是!” 谢吟月根本不怕暴露她,就是要利用她。 她暴露了,正好可以澄清谢家是被她报复郭家牵连带累的;她出头暗算郭家,把弄来的东西给谢家,哪怕被人发现了,依然是她在报复郭家。总之,她就是谢家的挡箭牌。 可是她不怕,也愿意这样和谢家合作。 她心里觉得,谢家也不是全然能撇清的,谢吟月是真正在用她。只要她拿出足够的手段来,就一定能得到大小姐重用。 锦绣看着李红枣离去的背影,对姑娘佩服万分—— 这样一个人也利用上了,还这么彻底,足见她智谋! 谢吟月也看着李红枣的背影沉思。 她并没有惭愧不安的感觉。 反间计,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常用的计策。 商场如战场,她当然要用这一招。 若郭家连人也管不好,说明没有资格在纺织界立足! 因为即便没有谢家,别的商家也一样会觊觎郭家的东西。 譬如上次,郭家无偿将织锦和织布机公开,单单撇下谢家,就是为了规避这灾难。这也确是上上策。否则以他们的根基,哪怕是多撇一家,也会令他们树立强敌,从而举步维艰!可他们全然公开,夏织造又将那织锦列为贡品,指明由九大锦商专门织造,余下的二流商人便绝不会再对他们出手了,因为那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纵抢了来也暴露了自己。 良策是良策,却不是任何人都有魄力行的。 换任何一家,都断舍不得! 哪怕是拍卖也要赚一笔。 但收了别人的银子,钱货两清,结果自然不同。 郭家就很舍得。 有舍才有得,所以换来了如今的局面。 连方初都不能帮她了,还竭力阻止她对付郭家。 好一个郭清哑! 她不得不佩服她。 越这样,她越有斗志! 她有种瑜亮相逢的感觉。 她到底是周瑜,还是诸葛亮呢? ……(未完待续)r580 通知 爬上来通知:今晚没有加更,朋友们别等了。理由……(*^__^*)我不好意思说!说了也白说,好像找借口。大家就当我熬不住了,歇歇气!!!其实我真有点熬不住了~~o(gt;_lt;)o~~i954 第151章 红枣(一更求粉红) 李红枣在院里顶头碰上谢吟风。 谢吟风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有所疑。 李红枣向她施礼,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谢吟风进了观月楼,到东小书房见了谢吟月。 这是她们姐妹自金缕坊回来后首次相见。 谢吟风是不敢来见谢吟月;谢吟月是不想见谢吟风,所以派锦绣过去,以言语敲打了她一番,也就罢了。——嫁出去的女儿,她还能对她使用家法不成! “妹妹怎么今天来了?”谢吟月直言不讳地问堂妹。 “姐姐天天忙,早该来看姐姐的。只是妹妹笨的很,怕再鲁莽给姐姐添乱,所以就听了姐姐教导,待在家里伺候相公。刚才相公去湖上作画,妹妹便偷空过来看姐姐。再问姐姐可有要妹妹出力的地方,妹妹一定谨遵姐姐指教,再不敢随意行事。”谢吟风也不敢太拐弯,委婉地表明来意。 谢吟月看着她没出声。 锦绣上了茶,和锦屏等人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谢吟月才开口。 没有回答谢吟风的问题,却幽幽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妹妹既然选了江明辉,就和他好好过吧。虽然他上次在金缕坊驳了你的颜面,却是情有可原的。况且经此一节后,他已沉下心来努力奋发,将来必有所为。这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你因此事和他生了嫌隙,不但于情不合,且于理不通。——试想一个男子为了富贵和名利,转头就将昔日心上人抛诸脑后,且心安理得毫不愧疚,这样的人如何要得?这方面,江明辉倒有些可取之处,算你有些眼光。你只要一心一意照顾他,天长日久,自会姻缘美满。我言尽于此,妹妹仔细想清楚。” 她对江明辉的近况了如指掌,所以发了这番话。 谢吟风听得满心酸楚翻腾,又不知如何分辨。 便是姐妹,这夫妻之事她也不便对她说。 还有一宗:她也羞于启齿! 她自幼便觉得自己并不比谢吟月差,如何肯将这短处暴露给她? 当下也不多说,委委屈屈地点头受教,坐了一会便借口过母亲那边去,离开了观月楼。 离开后,她自去谢二太太那,却命锦屏去找李红枣。 锦屏没有找到李红枣。 李红枣其实就在织锦坊内,被谢天良找去了。 谢家父子也知道了李红枣的事。因谢吟月另有安排,所以不曾点破为难她。但是,随着郭家生意强势竖起,谢天良忍不住了。 织锦坊后仓库房隔壁的验货厅内,少年和李红枣静静对峙。 李红枣见他目光不善,本能后退。 谢天良步步进逼,将她逼得退无可退,靠到墙壁上。 他探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俏脸捏得走了样,恶狠狠道:“小贱人,你敢祸害我妹妹为自己报仇,小爷剥了你的皮!” 李红枣使劲甩头,也挣不开他的钳制。 她便怒视他,眼神倔强,毫不畏惧。 谢天良被这目光惹火了;加上两人脸对脸,他发现这乡下来的村姑其实长得很鲜嫩,别有一番诱人的滋味,盛怒之下要压服她,内心忽然滋生一股邪恶的欲望来,遂凑上去狠狠咬住那红唇。 李红枣如同天塌地陷,奋力挣扎。 她眼中流出屈辱的泪水。 她力气也蛮大,双手抵住谢天良的肩膀,将脸扭到一旁,喘息道:“大少爷,你敢再动手,我便拗不过你,就死给你看。哼,你心里知道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要死了,谢家还想干净?!” 面对谢吟风时她竭力周旋、抵赖;面对谢吟月时她绝对服从,甚至将所有罪责一肩担下;面对谢天良,她却坦诚不讳,还反威胁他。 这就是李红枣! 谢天良咬牙道:“小贱人,你敢威胁小爷!你不是会勾引张福田吗?在小爷跟前装什么正经!” 李红枣怒道:“我勾引张福田,因为我喜欢他!” 言下之意,她讨厌谢天良。 谢天良怒极反笑:“你喜欢张福田?那个蠢材!” 李红枣不为所动。 蠢材也是她的丈夫,她不会背弃自己的丈夫。 所有人都当她是轻浮的女子,可她不是! 她不是!!! 她含泪盯着谢天良,“你再不放手我就咬舌。” 谢天良愤怒之极,道:“你咬!你咬!你咬了老子就对人说你是见事情败露自己自尽的。贱人,你不是要报复郭家吗,怎么做下这件事就不管了?你怕了郭清哑?” 李红枣急忙道:“我怕她?笑话!我刚才还去见了大姑娘,就为了对付她。大少爷要是为了郭家的事来的,就放了我。我不用你逼,我这辈子都跟郭家不共戴天!你要逼急了我,反正我破罐子破摔,别怪我不客气!” 谢天良忽然有些佩服这女子,都这样了,也不见她屈服。 但他也不肯就这么放了她,努力凑近她脸问:“哦,你要怎么对付郭清哑?说给小爷听听。要说得好,小爷一高兴放了你不算,还帮你,要钱要人都随你;要是说不好,哼,看小爷怎么消遣你!” 这一会,他居然贪恋起她的气息来,说话时把鼻子轻嗅,神情颇为陶醉,又盯着她的眼睛不放,似勾引,似压迫,似震慑…… 李红枣绷着脸道:“不用,我替大小姐办事。” 谢天良冷冷盯着她不语。 李红枣不想同他纠缠,眼珠一转,对他说了一番话。 谢天良便放了她,“这还不容易!我告诉你……” 也对她说了一番话。 李红枣深吸两口气让自己镇定,又整理衣裳。 谢天良在旁看着她,她也不时和他应答一两句,不知道的,看他们像一对私会的鸳鸯,哪里想到刚才曾生死相搏。 临去时,谢天良对她嘲笑道:“你真会装正经!我才不信你会喜欢张福田那个蠢东西。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好,就为了他你跟郭清哑闹翻?” 李红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并不分辨。 她心里却道:“再蠢,也比你这绣花枕头强!” 一面匆匆走了。 她生恐被人看见,在屋宇间左躲右闪,跟做贼一样。 回到工坊,还不能露出一点行迹,强装无事人一样。 这时她才觉得,城里也不是那么美好。 忽然就怀念在家时水上荡悠悠的小船来。r1152 第152章 断(二更求粉红) 李红枣离开时,谢天良望着她背影恨恨道:“小贱人!” 他安排了工坊的事,就回到自己院子。 少时,谢吟风来看他。 姐弟两个说了会话,谢天良就把李红枣的话告诉了姐姐。 谢吟风听后想了会,道:“你让她去做,你别出头。” 谢天良道:“那是当然。我去找她就为这个。” 因问谢吟风,“姐夫这阵子还好?” 谢吟风含糊道:“还好,天天埋头琢磨画稿、编竹丝画,手艺越来越精了。他编出来的东西,价格都要贵些,别人学不来的。” 谢天良听了高兴,说他哪天过去看看。 谢吟风没有接这话茬,坐了一会就走了。 这天晚上,江明辉回了田湖西街宅子。 谢吟风待他一如往常,江明辉也没怎样。 正是八月下旬,天上一弯明月。 晚饭后,谢吟风在院中弹琴。 锦屏燃了玉香炉,袅袅轻烟散出,然后站在一旁。 江明辉在书房读书,听见那幽怨的琴声,心情更低沉。 他想起清哑弹的琴音。 他虽不太懂音律,然听了清哑弹的琴,内心烦虑涤荡一空,说不出的安宁平和。而谢吟风弹的琴曲,要么充满缠绵,初听还能动情;这会子又满是哀怨,他正心中不好受,听了这琴音更加苦闷悲伤,一腔郁结无处抒发,哪里还有心思去安慰她! 谢吟风始终不见他出来,越发孤单。 除了锦屏,就剩天上一弯明月冷冷地照着她。 寒露透衣而入,凉入心底。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别人思念心上人,是因为远离。 她与他近在咫尺,却唤不来他。 这怎不叫她愈加幽怨? 想起白日那两个孩子的话,她恨极了郭清哑。 恨意一起,心情紊乱,再不能静心操琴,指下全无章法,就听“蹦”一声琴弦断了,伴着一声低呼。 原来是伤了手指。 锦屏急忙上前查看,又喊锦扇等人拿药来包扎。 乱哄哄的忙了一通,江明辉始终不见出来。 锦屏吩咐锦扇照顾姑娘,她自己气呼呼地往书房来找。 进门先闻见一股酒气。 定睛一看,江明辉醉伏在桌案上,旁边放着一坛开封的女儿红。 他竟然就这么牛饮,也不用菜肴相佐! 锦屏气得无可奈何,还要替他收拾。 谢吟风听说江明辉醉了,半响无言,神情呆呆的。 锦屏知她心思,将小丫头们都打发下去后,低声劝道:“姑娘别气着自己,这又不是头一回了。咱们不是说好要慢慢来么。姑爷是重情的人,对姑娘一向尊重,总有被姑娘感动的一天。就是那两个小孩子的话,我看也大半是胡说,姑娘别信他。” 谢吟风闻言抬头,对她道:“明天你叫两个人在郭家附近等着,看那两个孩子是不是郭家的。” 锦屏点头道:“这还用说,奴婢早就查明了,确实是郭家的。那他们的话也不可信,毕竟年纪小。姑娘别想这事了,且歇去吧。” 一面伺候谢吟风睡下了。 搅得江谢二人不得安宁的郭勤此时睡得可香了。 还有郭俭也是,笑眯眯的嘴角流着哈喇子,肥嘟嘟藕节似的一条小腿搭在哥哥肚子上,睡得呼天呼地,皆因这两日玩得太开心了。 第二天,他们便随郭守业和吴氏回乡去了。 郭大贵等人则留在城里。 郭家大院又在修整。因院内人来人往,太过嘈杂,所以郭大全命人将宅子外也砌了道围墙,将宅子和工坊彻底隔开,省得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郭家;又在后院起一路正房和两路厢房,让清哑和两个老的搬去后院住。郭守业两口子住上房东,清哑住在上房西。 如此一来,清哑所处环境就更安静了。 中秋节的时候,郭家杀了一头猪,给织工们开荤。 大院内欢声笑语,男男女女都喜气洋洋。 男人们觉得特别有劲,虽然看不见那些女织工,然隔着墙,耳朵里听着她们清脆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那心里也十分满足,比平日在家过日子生动多了,每一天每一天都充满无名的期待。 酬劳高,气氛好,大家的干劲自不必说。 原本手生的经过这些日子锻炼,也成熟手了。 四百织工,每日稳定有六百匹棉布,一月量产接近两万匹。郭家根据这稳定的数据与各家履行合约,十分稳当。 郭守业心下算计,等再稳定些,再逐步扩招人手。 清哑见一切都按计划持续发展,十分开心充实。 有时候,她也会跟嫂子去西坊走走、看看。 每当她去了,都被小女娃们围住,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 她总是面含微笑,静静听着。 听到些织布心得体会,她回去思索改进,很是收效。 闲谈说笑间,盼弟透露:陈水芹定亲了。 男方住乌油镇那边,家里好大一份家私,人长得也好。 “水芹如今拼命做,攒钱置嫁妆呢!” 众女听了轰然大笑起来。 陈水芹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人。 盼弟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母亲那么喜欢,逢人就说,你倒难为情起来。迟早还不是要嫁的。” 众人听了又笑。 陈水芹越发把头都低到胸口去了。 清哑见她虽害羞神情还算喜欢,可见对这门亲事还满意,也代她高兴。她知道她喜欢三哥郭大贵,常借口找她接近三哥。可是三哥对她不在意,爹娘又不看好这门亲,她也帮不上她。如今她有了好归宿,她自然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半的一个晚上,清哑熬得有些晚,阮氏从外走进来。 巧儿一直跟着清哑,她是来看她们姑侄两个的。 清哑的房间如今可不比当初了,不仅床、箱柜桌椅等家具精致许多,帐幔帘栊雅致宜人,摆设也不一般:严未央来的时候送了许多礼品,沈家也带了许多上好的瓷器玉器来,她自然不缺东西摆。 清哑听二嫂说还要去西坊查夜,便站了起来,道:“我也去瞧瞧。” 阮氏没有劝她不去,只叫细妹帮她加件斗篷,说外面风大。 清哑做事一般都有道理,不会随便赶热闹。 当下,细妹留下来照看巧儿,她姑嫂两个便提了灯笼往前面去了。 冬夜寒风凛冽,西坊内却一片火热。 正是交班的时候,媳妇姑娘们穿插进出,说笑不绝。r1152 第153章 死亡(二合一章求订阅粉红) 阮氏和几个管事媳妇各坊间门口站一个,监督察看。 乱了一阵,交班完毕,才好了。 大家坐下,继续织布,就听得织机嘎达嘎达响,说话声也没了。 清哑便走过去,一条条走道穿梭,两边察看众人。 走到一台织机前,定睛一看,织工是陈水芹。 她不禁停住脚步。 她记得盼弟早上说,她和水芹该上半夜的班。 陈水芹见她看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帮冬儿织一班,她晚上肚子难受,躺着起不来。” 清哑没出声,继续看着她。 陈水芹不知她为什么这样看她,又强笑道:“我还撑得住。” 旁边有个媳妇打趣道:“就撑不住也要撑,多织些攒钱买嫁妆嘛!” 众人闻言都笑,又不敢大笑,毕竟在上工的时候。 清哑目光来回扫了一圈,对水芹道:“我有个东西要送你,明早你来找我。” 水芹忙道:“嗳,明早我就去。” 旁人都羡慕地看着她,羡慕她和少东是好朋友。 水芹却不见欢喜,心头惴惴。 清哑出去后,对阮氏说了一番话。 阮氏目光一凝。 这晚,她就一直站在陈水芹所在的坊间门口。 陈水芹察觉后,面色苍白如纸,手脚僵硬,那布就织得不均匀了,和平常根本不能比。 次日清晨,她交过班后,阮氏对她笑道:“小妹叫你去吃早饭。” 陈水芹觉得眼前一黑。 其他织工还只管用羡慕的目光看她,觉得她太受少东家青睐了。 清哑卧房外间,陈水芹木然坐在椅内。 清哑坐在她对面,默默地望着她。 “谁让你做的?”终于她问。 陈水芹没有回答,却低声哭了起来。 清哑任由她哭,也不劝解。 不知过了多久,她道:“你走吧。” 陈水芹抬起泪脸,惊愕地望着安静的少女。 好一会,她忽然起身,“扑通”跪下了。 “清哑,我……我不是成心的!我……” 她惶恐解释不清。 再说要如何解释呢? 她给冬儿下药,让她闹肚子,然后趁机说帮她代班。这样两班交接的时候,她就不用出去了。然后,她利用早准备好的工具撬开织机下封闭的木板,偷看里面结构。 谁想今晚阮氏和清哑一同来了,织工们很积极,后一班很快就进了坊间,仓促间她只拔了三颗钉子,加上做贼格外心慌意乱,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构造。 清哑心地纯净,感觉十分敏锐。 她本就觉得陈水芹帮冬儿带班有些蹊跷,须知坊子有规定:生病了可以告假,不用找人代班,不然任谁整晚织布,便是铁打的也撑不下来。再有,那陈水芹见了她神情极不自然,她就疑惑了。再对机器下面一看,哪有不明白的,没当场搜查闹开,算给她面子了。 但是,也仅限于此。 她绝不会心软留下陈水芹的。 这世道,太无情了! 李红枣如此,江家人如此,陈水芹也如此,叫她如何相信人? 陈水芹哭着求道:“清哑,你放过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清哑,看在咱俩个好的份上,你饶过我吧!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清哑摇头,道:“你走吧。” 想想又补充道:“我不会对人说的。” 说出来,陈水芹这一生就完了。 恐怕还会影响到她的亲事。 不对,恐怕她就是受定亲的那户人家指使! 这门亲事来得实在蹊跷:男方条件优厚,却跑这么远找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姑娘;陈水芹又无特长,长得也不是特别出色;双方又没见过,也不是亲戚,这是为什么? 想毕,叫她走的念头更加坚决了。 陈水芹面上就现出绝望的神情。 待要再求,就听细妹在外叫道:“姑娘,老东家还在前面等你呢。”跟着走了进来。她如今是时刻寸步不离地跟着清哑。刚才清哑叫她出去,她在外等了半天,又听见里面哭声,到底不放心,还是进来了。 清哑就站了起来,望着陈水芹。 她有些疑惑,都这样了她还想留下,到底凭什么? 细妹进来了,陈水芹无法再求,只好站起来,木然走出去。 清哑也走了出去,发现吴氏也等在外面。 她笑着招呼陈水芹:“水芹走了!” 像不知道这回事一样。 陈水芹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匆匆擦了一把泪,走了。 清哑就和吴氏来到前面,郭守业和郭大全等在厅堂。 他父子母女商议一番后,阮氏便去西坊公布一条消息:陈水芹快要成亲了,不好再留在工坊做事,要回家置嫁妆待嫁。 众女全无怀疑,纷纷向陈水芹恭贺。 有人还打趣她,说大家好歹在一起几个月,成亲时她们都要去送礼的,要讨杯喜酒喝。 陈水芹强笑着应了,结了工钱后离开郭家大院。 这是清哑第一次插手管西坊的人事。 她听说和江明辉退亲事件中有李红枣的影子,自然是当初遗留的祸患,她心里便不打算严惩陈水芹。做事留一线,她做到问心无愧,别人怎么样,由得他去。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郭守业父子都认同了她的处理,没有驳回。 跟着,郭家第二天又发布一条规定:两班交接时,必须检查机器,确定无误才能接手,以便出事后好明确责任。 这规定一出,有些人心头隐隐猜测,只没有依据,不好乱说。 然而,清哑想做事留一线,却事与愿违。 三天后,陈水芹的尸体在水边被发现。 陈家呼天抢地地哭,想不通闺女为何自尽。 最后,找上了郭家,说是郭家逼退工逼的。 郭家再不能隐瞒,遂将陈水芹拆机器偷看的事说了。 不说还好,一说陈家更不依,说郭家冤枉他闺女,所以水芹才气不过投水自尽了,一家子在郭家门口闹着不走,还要上告。 郭守业说陈水芹要是气不过自杀,辞工当天就应该自杀;怎么回家过了几天,听说还去了一趟乌油镇,回来才自杀呢?分明跟郭家没关系。还不知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她,见事情败露了,才威逼吓唬得她回来自尽了。 陈家听了不服,双方争执不下。 清哑拦住爹娘,请大哥去县衙报案,请官差来核查此事。 陈水芹的尸体也被郭里正派人给看了起来。 次日,霞照县衙周县令和县丞带人来到绿湾村。 经仵作验尸,陈水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这消息炸得陈父陈母晕头转向。 等反应过来,他们更说闺女是在郭家被害的,因为郭家来往的男人多,水芹肯定是被谁欺负了还不敢说,才自杀的。又举出大头菜来,因为他就喜欢找机会跟女娃们搭讪。 郭盼弟等几个和水芹常一块女娃均来作证,都说陈水芹和她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根本没有机会落单;再说,男人一般情况下也进不去西坊。 郭大全则辩称,陈水芹怀孕两个多月了,那就是九月份的事,若是她在郭家与人有了私情,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呢?不是应该想法子退亲吗?又举出,陈水芹自杀前还去了一趟乌油镇,回来才自杀,这事谁干的还用想吗! 周县令觉得有理,命传唤陈水芹的未婚夫张实来问话。 张家乃一地主,家中上千亩田地,还在城里开着铺子。张实十八岁,生得还算英俊。他来后,死活不认与陈水芹苟且,反而大哭着请周县令做主,要为未婚妻主持公道。 陈家此时已经明白谁害得闺女了,揪住张实不放。 无奈没有真凭实据,陈水芹又确系自杀,县令竟不能判。 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清哑听后,呆呆地坐在窗前发愣。 她总算明白陈水芹那天为什么哭着求她留下她了:若是她被郭家赶走,张家必定觉得她再无用处,只怕她的亲事就要坏了;而她肚里又有了对方的骨肉,再无退路,只能祈求清哑留下她,好歹熬到她嫁过门。 这可怜的傻丫头! 被人利用了还痴心妄想。 张家怎会如她所愿呢? 她一天不能弄到郭家的机器,就休想嫁进张家! 竞争如此残酷、不择手段,清哑心儿颤抖起来。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勤哥哥,接好了!” 院子里传来巧儿稚嫩的叫声。 是郭勤兄妹在踢毽子。 清哑要他们劳逸结合,过半个时辰就放他们出去玩一会。 小孩子生机勃勃的模样让清哑心情好受了些。 她转头拉着细妹的手,望着她。 细妹也看着姑娘。 清哑轻声道:“你都看见了?人多可怕!” 细妹是她身边的人,将来必定有人打她的主意。 所以,她拿这件事教给她听,叫她细想。 细妹道:“姑娘,我一辈子都不会骗你的。” 小女娃话也不多,说了这句就没了。 心里却想:“姑娘好了,我也好;帮别人害郭家,费那么大劲,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就是给钱,郭家还不一样能给我。” 她很为陈水芹不值,白丢了性命不说,名声也不好听。 清哑点点头,叫她去隔壁织布,说自己要看会书。 她没有教细妹认字,只教她织布、织锦。 傍晚,盼弟交了班来找清哑。 “清哑姐姐!” 她进门就红了眼睛,声音带着哭腔。 清哑示意她坐下,又使眼色命细妹出去。 等细妹走了,盼弟就真哭了。 清哑也不劝,任她哭。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拿了帕子递给她。 盼弟擦了眼泪,抽抽搭搭地对清哑道:“清哑姐姐,我吓死了!水芹肯定是被张实逼死的……我那回和水芹一块去镇上,碰见张实,还有一个男的,请我们上酒馆吃饭。那个男的还买首饰送我,我……我没敢要。他……他眼睛乱看……喊我小妹妹……我看见张实拉着水芹的手……他们……他们……我猜他们早就……那个了……水芹就是他害死的!我想去跟县太爷作证,我又说不出别的来,我又怕……呜呜……” 她一面说,一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清哑握着她的手,嘴唇紧闭。 盼弟能想到把这事告诉她,真是万幸! 可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即便到县令面前作证,没有实据,一样不能把张实治罪。 实在是陈水芹太糊涂了,自杀管什么用呢! 盼弟哭了一会才停歇,看着清哑问:“清哑姐姐,我要不要把这事跟我爹娘和二伯伯说?” 清哑想了想,道:“跟你爹娘说吧。” 长辈知道了,就会留心保护她。 至于郭守业这边,清哑自会告诉的。 她又嘱咐盼弟:“往后别一个人乱跑。” 盼弟急忙用力点头。 过了两天,天空飘着小雪,卫昭来到绿湾村提货。 提货肯定不需要当家少东亲自来,之所以严未央等人一拨一拨地来,不过是想来郭家拜访、看看而已,只有方初和韩希夷不曾来过。 卫昭锦衣轻裘,面如傅粉,十分惹人眼目。 见面后,宾主才叙了几句,卫昭就直言不讳地告诉郭家父子:陈水芹的未婚夫家张家和霞照三流锦商冯家是姻亲,而冯家一向是依附谢家的,陈水芹之死绝不那么简单,她偷窥郭家机器肯定有人指使。 郭家就算之前猜到了,这会子听了他的话,也气愤。 气愤是没有用的,今后还要谨慎管理才是。 郭守业心里暗做打算后,一面感谢卫昭提醒。 卫昭轻笑道:“晚辈听说这件事后,便知有人弄鬼,所以才叫人去查。郭伯伯也不必忧心,买卖场中难免有人不择手段,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郭家对九大锦商有恩,又受织造大人和佟公公青睐,那些人纵然觊觎郭家秘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郭家只要谨慎些防范也就够了。若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还请直说,晚辈定当效力。” 郭守业和郭大全都十分感激,不住称谢。 虽然卫昭是男子,但清哑如今担着郭家少东的名头,自然也要出来招呼。她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卫昭也给郭家带了厚礼,其中单给清哑的就有好多。 当下,大家一面叙话,一面点收查看礼品。 有许多书籍,还有卫晗托兄长带给清哑的刺绣等。r1152 第154章 疑问(月底求粉红!) 卫昭走到清哑身边,告诉她,这些书籍大部分是关于织造方面的,还有些诗词歌赋、史书典籍等,“姑娘烦闷的时候看看,解解闷,也能增长些见识。这些刺绣都是妹妹专挑好的出来,让我带给姑娘的。” 清哑见了确实喜欢,因对他致谢道:“谢谢卫少爷。” 卫昭仔细打量她脸色,轻声问:“你还好?” 他是指陈水芹背叛她的事,怕她难受。 算上李红枣和江明辉,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朋友背叛了。 清哑道:“还好。” 卫昭沉默了会,又道:“往后你就知道了,这样事不足为奇。逐利乃人之本性,为此,父子兄弟反目都有,更别说朋友了。姑娘当以此为鉴,‘吃一堑,长一智’,全当历练成长好了。” 清哑道:“多谢卫兄指教。” 卫昭没言语,只看着她。 清哑也静静地站着,毫不拘谨局促。 郭大全这时过来,请卫昭去验看棉布。 卫昭道:“让他们验就是了,又何必小弟亲去。这又不是头一回了,前面已经好几家都提了货,难道郭大哥单单糊弄小弟不成!” 他竟然不想去西坊观看,倒让郭家父子意外的很。 于是大家依旧坐着说话。 因又提起前事,卫昭道:“这等事需要谨慎管制,最好让织工们互相监看,集众人眼目监督。一旦发现有异,现场捉住,送去官府究办,如此方能令他们心生畏惧……” 郭家父子点头附和。宾主一团和气。 卫昭见清哑始终如一,十分纳罕。 他几次问她话,譬如她日常做什么,可有什么喜好,可有难碍之事需他效劳等,她都安静地笑笑,或简洁回答。或摇头点头。并无多话,也并未对他格外留心注目。 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对一个女子主动过,都快赶上话痨了。 想起数月前在码头送她的玉佩。他瞄向她腰下。 她裙边空无一物。 也对,她怎会把他的玉佩戴在身上呢! 卫昭也是第二天早上离开的。 站在船尾,看着渐渐朦胧的绿湾村,他面容更清冷了。 陈水芹之事过后不几天。郭大全命大头菜去城里帮郭大贵。 这是特意支走他。 西坊女人多,虽然陈水芹爹娘之前是冤枉他。但并非空**来风,他确实喜欢往女人堆里凑,为长久计,必须将他弄走。省得出事后就晚了。 大头菜浑浑噩噩的,并不难受,反倒为能进城去而欢喜。 ※ 方家。书房里燃着一只三尺多高的三足蓝釉彩瓷熏炉,温暖如春。 方初靠在圈椅内。听垂首站在书案前的汉子回话:“……那自杀的女子定亲的夫家姓张,是霞照锦商冯家的姻亲。冯家……一向依附谢家……” 他说着忽觉房内气氛骤然沉压,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方初紧抿着嘴唇,半响才问:“可真是自杀?” 汉子道:“是自杀。还怀孕了。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初面色晦暗,又问:“郭姑娘……可好?” 汉子忙道:“郭家没事。郭姑娘也没事。那陈水芹偷看机器就是郭姑娘发现的。听说她们原来还是好友呢。唉!” 又被朋友背叛! 方初颓然闭目。 汉子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低声安慰道:“大少爷放心,据我看,这事应当与谢大姑娘无关……我查过了……冯家……” 方初什么也没说,那汉子却说着说着住了口。 过一会,方初才疲惫道:“叫黑石留心郭姑娘。万不可大意!” 汉子道:“是!” 方初便轻轻挥手,汉子便悄悄退出去了。 等他走后,书房里便安静下来。 若不留心的,只当里面没有人。 一直到晚上,方初才出来。 次日,他和韩希夷结伴去湖州府恭贺巡抚公子大婚。 两日后回来,韩希夷随他来到方家园子。 “这两日吵得头疼,在你这静静。”他笑道。 方初知他有话说,之前一直不方便。 因招呼他吃茶歇息。 韩希夷懒懒地歪在矮榻上,道:“卫昭去郭家了。” 方初听了没吭声。 韩希夷抬眼看向他,道:“你听说了?卫家要与王家联姻了。想借王家势力往北方发展。” 王家是开钱庄的,在京城以北很有些势力。 方初不在意道:“早先不就有这风声吗!” 韩希夷道:“那他这样对郭姑娘是……” 方初冷笑道:“你问我?笑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笨了!” 韩希夷便出神起来。 隔一会又问:“你最近没见谢姑娘?” 方初面色就淡了,垂眸无语,显然不想谈这个问题。 即便他们是好朋友,也有不便对人言的难处。 但总不开口也不大好,过一会他又问:“那批棉布你卖得怎样?” 严未央从郭家提的花棉布一面市,就大受欢迎。后来沈老爷也提了一批,弄去南方他大儿子那卖了。轮到方初,他和韩希夷商议:一批运往北方,另一批则通过海商史舵运去海外。 如此一来,郭家的棉布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各地,名声鹊起。 并且,这样分散开卖,不但不影响销价,反而令价格上涨、利润提高了。这也算他为郭家所做的微薄贡献吧。 韩希夷见问,笑道:“当然好!这一批就赚了不少。我自来做买卖没像今年这样轻松畅快过:白得了新式织机和织锦不说,帮人卖个棉布也赚钱,还赚得如此容易。唉,要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可多好!” 那“今日”“今朝”是指七月二日。 方初听了不见笑容,又沉默了。 韩希夷这才觉出此话不妥,因为那日谢吟月可吃了大亏! 他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这可开工了?织机都制齐了?” 方初点点头,脸上才露出笑容来。 这也是郭大有教他们的:把新织机分两部分,一部分为常用构造,只管交给随便什么木工去做;另一部分则为特殊构造,由各家信任的木工制作,然后两部分安装合拢,便完整了。 按这方法,各家都制作很快。 方家已经投入生产了。 正说着,昌儿来回:二少爷的船已经到码头了。(未完待续) ...r640 第155章 方则(二更求粉红) 方初挥手道:“知道了。叫赤心多准备二爷喜欢吃的菜。” 昌儿答应着转身匆匆去了。 韩希夷诧异地问:“方则?他不是在京城!” 方初淡声道:“我写信给爹爹,让他来的。” 韩希夷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指着他道:“你……你是想……” 方初抬眼看向他,没有否认。 他想了许多天,暂想出一个主意:既然他欠郭家一个女婿,就还她一个。他的亲弟弟方则,今年十六岁,可是方家二房嫡亲嫡出,人又阳光,聪明不用说,品性也不用说,应该能配得上郭清哑。 到时方家请严纪鹏、沈亿三为大媒去郭家提亲,这够隆重了。 等方郭两家联姻后,郭清哑是他弟妇,谢郭两家就算不能冰释前嫌,也再不好往死里斗,如此,勉强也算两全! 韩希夷半天才恢复过来,郑重问:“方则可愿意?还有郭清哑,你别以为她就贪慕方家的财势,她未必就能看中方家男人。——你只看她对咱们几个的态度就知道了。” 方初沉默,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地方。 郭清哑,给他的感觉很特殊。 她和江明辉相恋如此深刻,应该是那段感情纯净无暇,不含任何世俗利益和目的;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在她眼里却是复杂的,她觉得他们利欲熏心,不可托付终身,私心里很瞧不起他们。 他所以选择方则来联姻,也是想试试看。 方则还是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他很爱护这个弟弟,凡有事都在前替他挡着,所以方则并没有历练成心机深沉的商家子弟。也许这点能打动郭清哑。 至于方则那边…… 他想起这个弟弟,忍不住就微笑起来。 因为他和谢吟月定亲,方则羡慕,一心也想要找个出色的女子方肯结亲,若他知道吟月曾败在郭清哑手上,还能不动心吗? 郭清哑配他绰绰有余,他该感谢自己这个大哥。 “大哥!韩大哥!” 一声叫喊后,从门外旋风般冲进来一个少年,边走边解下蓝狐斗篷,一扬手,扔给跟在后面的小厮,然后一屁股坐到韩希夷旁边,笑得满面阳光。 “你们在说什么?”他问。 “说你。”韩希夷道。 “说我?说女人吧!” 方则毫不留情地揭他老底。 方初命人上茶点,一面问弟弟:“爹娘还好?路上可还顺利?” 方则往后一倒,靠在大引枕上,笑道:“爹和娘都好。听说你们今年都沾大光了,不知多高兴呢。唉,就我不好!这一路上受罪死了。先骑马,屁股颠得生疼;后坐船,又闷得要命。总算到了。哥,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没有?娘说你叫我来有好事。” 他一进来,屋子里好像吹进了春风,就听见连说带笑不停,炉火也仿佛热了几分;人靠在那也不安分,把个腿翘得高高的;眼珠活泼泼地骨碌转,看着方初和韩希夷,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搜寻好玩稀奇新鲜事。 韩希夷笑道:“这里再好能比得上京城好?” 方则连连摇头道:“京城有什么好!还是咱江南好。” 又看着韩希夷促狭地笑道:“江南好,景美人更美,美人多呀!韩大哥,听说上次你们弄了个什么选花魁,选了个叫雀灵的女子。如何,是不是韩大哥的红颜知己?” 韩希夷道:“知己谈不上,就是常去听她弹琴而已。” 方则失声道:“你这么有空?你们不是都忙建织锦坊吗!” 韩希夷笑道:“你都知道了?” 方则笑眯眯道:“知道,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又对他二人道:“听说你和我大哥还被打了脸呢!能不能说给小弟听听?” 韩希夷挑眉道:“知道还要问,成心揭我们伤口?” 方则忙坐了起来,一本正经道:“道听途说不足为凭,我要听听两位兄长怎么说,我来评判。”说着,眼中闪现渴盼的目光。 韩希夷便看着方初笑了。 方初则定定地看着弟弟。 方则以为他警告自己不可顽皮,悻悻道:“不说算了。” 伸手从矮几上抓了块肉干,往嘴里一撂,又往后倒下。 谁知方初却道:“这事得从你吟月姐姐的妹子抛绣球说起……” 才说了一句,方则就呼地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随着方初的述说,方则先是愕然,跟着爆出一阵大笑,还不住拍打矮榻,“这郭清哑太厉害了!要我说,这都是你们自找的!哥,不是弟弟向着外人,这事你可做得不大光彩。不过,为了吟月姐姐勉强也说得过去,再说当时情形已经那样了,也不全怪你。男人嘛,就该护着自己女人。可是……可是你们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了这么个能织会画的村姑呢?这可是小河沟里翻船了。哈哈哈……百年难得一遇呀!”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初和韩希夷心照不宣地对了一眼。 方初觉得弟弟更多是幸灾乐祸,是看他们做兄长的弄得灰头土脸而觉得开心,毕竟他们一直在他面前都是形象完美的,忽然这么来一下,他觉得……很解气! 对,就是这样! 他忍住拍他一巴掌的冲动,问道:“你觉得这个郭姑娘如何?” 方则高声道:“好!真奇女子也!能同时让方韩谢三家少东手忙脚乱、疲于应对的女子,少爷我真心佩服她!我实在佩服她!我一直要佩服她……” 他乐不可支,说着说着又笑了,在榻上滚了一圈。 方初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韩希夷也笑了,笑得有些不明。 方则翻身坐起来,看着二人笑脸,有些纳闷—— 他们怎么不生气呢,自己都这样嘲笑他们了! 这时,丫鬟赤心来请吃饭。 韩希夷忙站起来道:“我三天前约了人,还要会客。这就走了。” 说完告辞。 方家兄弟送他离开后,坐下吃饭。 饭后,赤心带人撤了碗盘,又上了茶。 他兄弟便歪着闲话,继续刚才的话题。 听到最后,方则道:“这么说,谢家和郭家是不死不休了?” 方初点点头,轻叹了口气。r1152 第156章 逃走(二合一章求订阅粉红) 方初点点头,轻叹了口气。 方则道:“大哥觉得很为难?也是,吟月姐姐要对付郭家,咱们又受了郭家恩惠,这事确实有些难……” 少年撑着下巴帮哥哥想主意。 想来想去都不成。 帮谢家对付郭家不成,太无耻了;阻拦谢家也不成,谢伯伯不会听的,还有郭家摆明了一心壮大,将来必定不肯放过谢家;让两家冰释前嫌倒是个主意,问题是谁肯听他们的? 正想的时候,就听方初道:“若是你娶了郭清哑……” 一语未了,方则跳了起来,“哥,你是我亲哥吗?” 方初板脸道:“你要不是我亲弟,我还懒得管这事呢!” 方则大叫道:“你……你怎么能出卖亲弟弟?” 方初黑了脸,道:“别胡说!郭姑娘是个不凡的女子……” 方则打断他的话,道:“知道!会织嘛!那也不能让弟弟娶她呀!她不是已经把织锦和织机转给方家了?为什么大哥还要通过联姻来笼络郭家?” 方初喝道:“不是联姻笼络,是我觉得郭姑娘确实不凡,才要为你求这门亲事。你别做这副委屈样子,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不知道呢。她可不是贪慕富贵的女子。” 方则忙道:“那正好。你就别撮合我们了。” 方初瞪着他,刚要再说,他忙忙系斗篷,就要出去。 一面又对他道:“这姻缘可不是儿戏。门当户对不是瞎说的。郭姑娘生在乡下,肯定有自己的脾性;弟弟我也有些臭脾气,你把我们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往一处凑,那能好得了?弟弟将来要是过不好了,大哥你不心疼?” 说完不等方初再开口,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方初没有追,也没有喊。 姻缘是两情相愿的事。 若是弟弟不愿,或者郭清哑不愿,这亲不结也罢。 他想出这个主意,也没指望一定能成。 还是找机会让弟弟见见郭清哑再说。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则只要见了郭清哑,就一定会喜欢她。 所以他暂丢开这事,也不逼他了。 那方则却吓坏了,暗想大哥叫他来原来是为了算计他终身。怪不得在家里时,娘看着他笑得怪怪的;还有刚才韩希夷,也笑得不明不白。 大哥真了不得,在商场混了几年,连亲弟弟都要算计了。 不成,他不能坐以待毙! 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便去马厩找马,要走陆路回湖州府。 一眼看见大哥的那匹大黑马,心里一动,就解了缰绳。 刚牵出马厩,迎头碰上昌儿。 昌儿忙道:“二少爷,你要去哪?” 方则也不隐瞒,道:“回湖州府去。” 这也是让昌儿告诉方初,省得他找不着自己着急。 昌儿愣了下,指那马道:“这马是大少爷的。” 方则呸了一声,道:“大哥的怎么了?大哥的我就不能骑了!大哥的东西,除了大嫂,其他的我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们两兄弟好,你管得着?” 说完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那马就跑了。 昌儿被他噎得发怔,看着他走远了才无奈摇头。 遂回去跟方初禀告不提。 方则在街上跑了一阵,想起刚才的事,慢了下来。 跟着的小厮问:“少爷,咱们去哪?” 方则没回答,拨转马头往杏花巷谢家别院去了。 他是去找谢吟月的。 “吟月姐姐!” 他见了谢吟月高兴地喊。 谢吟月很意外,问道:“则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则道:“晌午前到的。” 谢吟月命锦绣上茶摆果子,一面问他方家长辈安好。 方则一一回了,两人叙些闲话。 谢吟月就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你大哥呢?” 方则撇嘴道:“别提了!吟月姐姐,你跟那郭家真闹得不休了?怎么大哥要我娶郭清哑呢!” 谢吟月听了一惊,怔住了。 方则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又问:“吟月姐姐,据你看,那郭清哑到底怎样?” 他也不是任性的孩子,大哥的性子他知道,绝不会随意拿他的终身当儿戏,这事分明已经通过了父母,所以才叫他来霞照,他便要小心弄明白了。 他就想问问谢吟月的看法。 他一直很推崇这个未过门的嫂子,私心里也要找一个这样有才貌的女子,如此才不负他方二少的名头。 谢吟月怔了一会,才含笑道:“很会织锦,连我也自叹不如呢。” 方则心里嘀咕:“乡下姑娘谁不整天织锦织布,有些突破也不稀奇。她除了织锦,还会别的吗?真要出色,江明辉能去接谢二姑娘的绣球?我方家有数千织工呢,那能干的也不少,我可没法都娶!” 也不怪他这么想,因为方初刚才当着人顾忌谢吟风的脸面,对抛绣球一事说得很含糊,方则便像所有人认为的那样,觉得江明辉一定不喜郭清哑,所以才移情别恋接了谢二姑娘的绣球。 谢吟月看看他神情,又道:“不大爱说话。” 不大爱说话还有一种情形——缩手缩脚、不大方! 方则更怕了,心想乡下姑娘是有些小家子气。 他也不问了,又坐了一会便告辞。 只说回去,却没说回哪个家。 谢吟月送他出来,看着他纵马而去的方向,便知他回湖州府了。 当下,她回到房中蹙眉沉思: 方初居然想让方则娶郭清哑?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悦。 她猜方初这么做是因为陈水芹之死,才竭力要化解两家恩怨。 但这件事并非她指使的。 难道方初竟然怀疑她? 她静静地望着雪花纷飞的天空…… ※ 大头菜来到城里后,日子过得十分顺心。 若说有什么遗憾,便是手中没银,不能尽兴地吃喝玩乐一场。 他每月的工银直接被蔡大娘领走了,根本不劳他费心。 他忍无可忍之下,就向郭大贵求助。 “大贵兄弟,我想尝尝街头那个牛肉馆的牛肉。看那天天好多人去,肯定味道好。你带哥哥去一回吧!反正你现在又不少那点钱。”他说得可怜巴巴的。 郭大贵正忙,哪有工夫理他。 郭家把城西那小作坊利用上了,收来的棉花就地纺成纱线再运回绿湾村,省得棉花堆头太大,不方便搬运。 这一操作,就有好多的事,整日忙得很。 他被大头菜缠得烦了,扔出一锭银子,叫他自己去。 大头菜拿了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天傍晚收工,他便去牛肉馆吃牛肉。 吃完牛肉又去街上逛,想买些其他好吃好玩的。 一逛逛到一家赌坊门口。 就见两个年轻汉子从里面出来,说“今儿手气真好,一两银子赚了五十两。能买个媳妇过日子了!”欢喜地打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听得心里一动,忙上前拦住,赔笑问道:“大哥,这里面做什么买卖,银子这样容易赚?” 那二人笑道:“容易?才不容易呢!要运气好才行。你最近运气怎样?要不好,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要是运气好,进去就能发财!” 大头菜听后想:我最近运气要是不好,就没有好的了。姐夫家发达了,我跟我娘每月都能赚不少银子;大姐又悄悄地贴补,娘说明年要多买些田呢。等成了地主,我就能娶个漂亮媳妇了。 想罢,毫不犹豫地进了赌坊。 他运气是真的好,一会工夫就赢了二十两,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下出来回家,也不跟人说,自个偷偷乐。 等到了第二天下工后,他便又去了。 连赢了三天后,他的好运气用光了,一下输个干干净净。 那天碰见的二人要借他赌本,让他翻身。 大头菜胆小,死活不敢借。 借来的要是再输了呢? 他拿什么还? 要是让姐夫郭大全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他眼巴巴地看了一会,怏怏地离开了。 那二人看着他背影面露诧异之色,却没拦他。 大头菜安分了两日,这日下工后又去逛。 那么巧的,他又碰见那两个常去赌坊的男人。 就听他们兴高采烈地说,要去找媳妇乐一乐。 大头菜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去哪乐。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大头菜莫名其妙。 其中一人便道:“花楼里可不有的是媳妇!只要你有钱,天天晚上洞房。”说完拉着另一人就走了。 大头菜只觉喉咙发干,心蹦蹦跳。 他左右看了看,便尾随那二人而去。 到了那烟花之地,只见整条街彩灯高悬、绣幔轻晃,衣香鬟影之中,香气扑鼻,娇声莺语不绝入耳,顿时腿软了三分,走路打飘。 傻呆呆地四处走、四下看,就有女子上来拉他。 他自然欢喜,问题是身上没银子。 几人试过之后,便没人理他了。 一个女子站在暗影中,不像别人那样主动上前揽客,大头菜跌跌撞撞的就被挤到她面前。她见他衣饰举止不似城里人,忍不住道:“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吧!” 大头菜刚想和她说话,一阵香风袭来,面前出现一个天仙。 他张大嘴巴,半响也合不上。 那女子拉着他的手,娇声道:“大哥……” 大头菜顿时骨头都酥了,哪里还辩得清东西! 当下,他浑浑噩噩地随着她走向旁边的春香楼。 进门前,大头菜忽惊醒,停住脚道:“我……我没银子。” 那女子愣了下,仿佛才看见他似的,把他上下打量。 大头菜局促不已,神色羞愧地不敢看她。 那女子便黯然道:“这有些难了……唉,好容易看见一个老实的,想着你肯定不比那些纨绔公子,是个实诚好人,才故意找你。谁知……没有钱,我就想让你进去,妈妈也不让!” 说完,怏怏地放了他手,又去招呼别人。 走几步,又回头劝道:“大哥,我瞧你是个好人,听我一句劝:回家吧,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来了这,把家卖了也赔不起!” 说完才走了。 这话竟跟前面那女子说的一样。 大头菜被这艳遇冲昏了头—— 她们都觉得他是好人呢! 对呀,他确是好人! 若能得这样的女子为妻,他一定好好疼她,不再让她受苦。 钱! 只要有了钱,他就能和她在一起了! 他被这念头烧得不行了,匆匆离去。 这回他没有找郭大贵。 这肯定不是几两银子能完事的,郭大贵能借他多少? 他便将主意打到家中积蓄上。 这日,他借口想娘了,和郭家族人送纱线回去。 回去后,四处翻找蔡大娘藏的银子。 好容易找到了,小心翼翼用石头换了银子,依然包好放回原来的地方。原来蔡大娘这些年省吃俭用,加上闺女和女婿孝敬,今年又格外靠女婿发财,已经攒了一百多两银子了,全被大头菜搂走了。 大头菜有自己一套想法:他拿银子是去找媳妇的,是正经事。 因此,他心里虽怕,却不愧疚。 他想,等他把媳妇领回家,娘自然就不怪他了。 再回到霞照,他便顺利地进入春香楼。 有了银子,他也顺利地和春红“洞房”了。 春红就是那晚上拉他的ji*女。 她对大头菜是深情款款,说不出的温柔,全不像其他风尘女子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掏尽恩客的银子。 她说道,她原来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因家里穷,才被卖来这个地方。整日跟男人打交道,都看透了他们的嘴脸。那天一见了大头菜,便看出他是乡下来的实诚好人。不知是走错了路呢,还是怎的,到了这烟花之地。若是有钱,能把她给赎出去,她跟了他,做妾也心甘情愿,说着就哭了。 大头菜听得心疼不已,忙安慰她说,他一定想法子赎他出去。 春红就说,她的赎身银子要一千两。 大头菜听得目瞪口呆。 春红见他这样,害怕他退让,忙说自己这几年攒了五百两,他只要再筹五百两来就够了。 大头菜见她这样有志气,更喜欢了,发誓要赎出她去。 从此,他就日思夜想弄银子。 他那脑袋瓜子,根本就是实心的,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因向郭大贵讨主意,怎样才能赚大钱。r1152 第157章 上钩(二合一章求粉红) 郭大贵听了气得骂他:“你好好干活,几年下来不就赚大钱了。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也要有那本事;没本事,想发财,做梦呢你!你要钱做什么?我跟你说大头菜,你别干坏事啊!叫我逮着了扒了你的皮,再把你绑回家送给大哥大嫂,看不打断你的腿!” 大头菜听了直缩脖子。 为了消除郭大贵疑心,他几天没敢去春香楼。 好容易这天晚上郭大贵去坊子过夜,他才偷偷溜了出去。 偏这日春红被一个小商人给包下了,不能接他。 他生气了,说春红是他的人,叫那商人另外找人去。 那商人听了冷笑,把他上下一打量,道:“哪来的庄稼汉!瞧你那穷酸样,还说春红姑娘是你的人。你要马上拿一笔银子把她给赎了,大爷我就不碰她;不然,她从此就是大爷的人了!” 说着,一把将春红搂在怀里亲嘴儿。 春红眼巴巴地看着大头菜,十分委屈的模样。 大头菜气坏了,仿佛真是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了,愤怒之下抬出郭家长脸:“我穷酸?我是郭家大爷的小舅子!九大锦商都跟郭家好呢,你敢说我穷酸!” 那商人听了急忙放开春红,惊异地看着他。 “你真是郭家大爷的小舅子?”他问。 “那当然!”大头菜见唬住他了,傲然点头。 商人忙拉大头菜坐下,连连赔罪说有眼不识泰山。 因叫春红置办酒席来,三人坐下吃酒。 席间,商人说自己姓寇名怀,家里也是做织布买卖的。因向大头菜敬酒。说不知春红姑娘是他看上的人,刚才多有得罪;又问大头菜何时赎出春红去,他要上门恭贺。 大头菜这才明白他为何奉承他,原来也是做纺织买卖的。 那些大锦商还奉承郭家呢,何况这小商人! 他心中半点不起疑,反倒是寇怀问的,他含糊说手头紧。 寇怀吃惊道:“哎哟。你守着一座金山。怎么还这样穷呢?” 大头菜刚才吹了一通,此时羞于承认自己穷困。他倒也会扯,说姐夫怕他不学好。管他管得很严,银钱等物一概都由姐姐把持,所以他手头才紧,不是真没钱。 寇怀恍然大悟。说你姐夫那是为你好。 大头菜倒也知道好歹,连连点头。说他都知道。 寇怀便惋惜地看了春红一眼,对大头菜说道:“既这样,你跟春红姑娘怕是不成了。你姐姐姐夫是不会答应你赎她娶她的。你想想,郭家如今好有脸面。怎么能让你娶个青楼女子回去呢?就算是做妾也不成。” 大头菜原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人。这道理他也知道,只是从来没细想深想过。如今听寇怀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就没主意了。 春红便哭了起来。 大头菜哄了她几句,哄不住。只得闷头喝酒。 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了,寇怀便凑近大头菜,神秘道:“蔡兄弟,我倒有个好主意,能让你马上发财,就看你肯不肯为春红姑娘做?” 大头菜忙问什么。 寇怀便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大头菜连连摇头,说他才不会害姐夫呢。 原来,寇怀让他把郭家机器秘密卖给他。 寇怀示意春红去门口看人,自己对大头菜道:“蔡兄弟你想哪去了?兄弟我只想发财。既知道秘密,要是传出去了,人家都知道了,我还怎么发财?这是一。再有,我也怕郭家知道找我算账呢。就算不怕郭家,我还不怕九大锦商?所以,蔡兄弟你尽管放心,告诉我,我只在自己家悄悄用,不跟一个人说。你得了银子,赎了春红出去,岂不两全其美!” 大头菜说自己不知道,就知道也不会卖。 寇怀就道:“你是他小舅子,想知道还不容易?” 竭尽所能劝他,许诺说事成后有丰厚的酬劳。 那边,春红又含泪看着他。 大头菜便犹豫起来:若是寇怀不说,只在他那小作坊用,想必对郭家也没大影响。只要他有了银子就能赎春红…… 再有几杯酒一灌,他就应了,答应回去试试看。 寇怀和春红都大喜。 当时寇怀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零花。 自此日后,寇怀每天晚上都来春香楼等大头菜。 终于,三日后的晚上,大头菜匆匆来了。 他跟做贼一样,神情很紧张。 见面先灌了一杯茶,定了定心神,才和寇怀说话。 “怎么样?” 寇怀也很紧张,嘴里问着,拳头不自觉攥紧了。 大头菜且不回答,先竖起一根手指头,道:“一万两!” 他先谈起价钱来。 寇怀面上一惊,笑道:“我说蔡兄弟,你倒是说说,你都弄来了什么东西,我才好给报酬。怎么还没看货,先谈起钱来了?” 大头菜哭丧着脸,哆嗦道:“纺车和搅机我都弄清了。织布机我以前也看过,就是说不好。这城里又没有机子,想偷看也不能。” 寇怀笑道:“就这两样兄弟还要一万两?” 大头菜道:“你别蒙我。这东西能赚大钱的,一万两你还嫌贵?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我也不卖了。我昨晚一晚都没睡好。我姐夫来城里了,没事还骂了我一顿呢。要是他晓得我偷看了机器卖给你,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我……我怕他知道了赶我走,往后我就没法过了。我多要些,买个宅子和田地防老。” 寇怀见他急了,忙安慰他说,他要回去跟他爹商量,他也做不了主,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 大头菜浑身发抖。道:“你快去问!” 寇怀见他真的很怕,对春红使了个眼色,匆匆走了。 他是去见谢天良的。 谢天良不敢自专,去请示谢吟月。 谢吟月道:“照数给他!要钱多才好。也不用藏着掖着被人猜,我们是花高价明买,别的事与我们一概无干!要怪也只能怪他郭家门户不严,管理不善!” 谢天良急忙答应。 正当春红安慰大头菜的时候。寇怀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他笑眯眯道:“我爹说这买卖划算。兄弟。咱们做了!” 当即坐下,先把银票点了五千两给大头菜,全是一百两一张的。 大头菜拿了银票反复看。怕是假的上当。 寇怀见他不认得字,急了,陪他去街上,让他随便抽一张银票随便去一家妓院试验。果然都是真的。 于是再回来,大头菜便比划出搅机和纺车的构造。 那男人听了沉思。然后对寇怀点点头。 跟着又问织布机,大头菜也比划一通。 男人根据他说的绘制了图纸,反复询问演算,直说得口干舌燥。依然没有头绪。 看大头菜一脸糊涂样,他和寇怀交换了个眼光。 “那先这样吧。哪天兄弟弄清了再来找我们,照样给一万两。” 寇怀好声气地说道。一面将另外五千两数给大头菜。 大头菜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喜得满脸开花。 这还不算完。寇怀当晚和大头菜都留在春香院,单等那男人去制作这两样东西。等做出来试验可行,方才放大头菜自由。 大头菜怀揣一万两银票,跟做梦一样。 当晚,他是抱着胳膊睡的。 以前,他都是抱着春红睡的。 等第二日寇怀做出搅机和纺车后,这交易也完成了。 大头菜便跟春红说好:他先买个宅子,然后今晚来赎她。 春红甜笑着答应了,“相公,你可要早些来!” 大头菜道:“来,来!死了也要来!” 喜滋滋地告辞了。 有了钱,他胆儿也壮了,竟敢不回田湖南街槐树巷,而是跑去买宅子。花了八百多两银子在城北不那么繁华的地段买了个两进的宅子,这才兴冲冲地回去。 等晚上,就迫不及待地来赎春红。 他自来没拿过这么多银子,喜得心发烧。春香院又是个烧钱的地方,姑娘们知道他发了财,特来赎春红,都借着贺喜的名义来缠他。他被女人一叫一哄,心就软了,拎着银袋子,见人就散钱。或三两,或五两,喊哥哥的都有份。 那晚站在暗影里的姑娘,叫回春的,也上来叫了。 大头菜对她印象很好,只是有了春红才没去亲近她。 这时见了她,忙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 众女见了都吃惊不已。 春红吃醋不依:“你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又想回春妹子了,对不对?你要嫌弃我,就别赎我!” 大头菜急忙哄她,说自己先认识回春的,不过是个情分。 正闹着,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正是郭大全兄弟。 大头菜立即吓得面色如土。 郭大贵一看屋内情形,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翻他,挥拳就往他身上揍,一边骂:“混账东西!吃里扒外!烂泥扶不上墙!我打死你……” 大头菜被他打得鬼哭狼嚎,爬到郭大全脚边,揪着他衣角哭喊“姐夫!姐夫!姐夫……” 郭大全好整以暇地坐着,笑道:“你忍忍,让他打。” 一面对闻声赶来的老鸨道:“妈妈,上茶!” 把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拍。 老鸨立即满脸是笑,吩咐姑娘:“给这位大爷上茶!” 一面扭着屁股上前来劝道:“大爷,怎么这么大火气?” 郭大全笑道:“哪有火气?就是借你这宝地管教管教小娃子。” 老鸨笑容一僵,心想这么大的小娃子? 众女听着大头菜“哎哟”叫唤声,再看看郭家兄弟,一个如猛虎一般揍人,一个笑得春风拂面,不禁胆寒。 郭大全喝着茶,看着郭大贵揍小舅子。 等揍得动不了了,才道:“把他身上银子都搜出来!” 郭大贵便和另一个郭家兄弟搜大头菜的身子。 翻遍全身,总共搜出一千多两银子。 郭大全问:“还有呢?” 大头菜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郭大全道:“不说打嘴。打到说为止。” 大头菜惨叫道:“姐夫别打,我说!我说!我带你去拿!” 郭大全这才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道:“走吧。” 又对老鸨抱拳笑道:“妈妈,对不住。耽误你做生意了。姑娘们也别见怪,你们忙啊!我走了,这金子给大家买零嘴吃。” 两个雇工上来拖着大头菜,大家风一般就走了。 老鸨看着他们背影,喃喃道:“真不愧郭笑脸。这名儿太贴切了!” 郭大全在大头菜的新家搜出了七千多两银票,连同之前的一千多两,全部拿走了。只有那宅子,他没没收。 “看在你姐姐面上,这宅子我也不要了。你就住这吧,也别回去了。我们郎舅情分也尽了。”他冷冷地对大头菜道,“从此不许你进郭家大门。敢进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这次,他脸上没笑,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 大头菜趴在地上嚎哭不止。 郭大全再不理他,带着郭大贵等人走了。 不到一天,整个霞照城都知道郭家出了内奸,泄露了机器秘密。 过了几天,得了消息的蔡大娘和蔡氏赶了来。 母女二人又气又伤心又担心。 蔡大娘愧对女婿,只顾哭。 蔡氏边哭边求郭大全,“他爹,饶了大头菜这一回吧。” 郭大全断然拒绝,道:“以前他没出息,好歹没出大事;这才好了几天,就闹出这些事来,吃喝嫖赌都沾上了!再饶他,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蔡氏哭道:“你好好管教他,他不会再惹事的。” 郭大全笑道:“我管教他?我不管教他才好呢!要不是因为郭家做了这买卖,人家会找上他?我就是要赶他出去。他没了郭家依靠,旁人也不稀罕他了,也不得找他麻烦了。他在外吃些苦头,熬几年,等年岁大了,说不定还能收心。那时候再回去毛竹坞,横竖还有几亩田给他种,也饿不死。你别管了,就得这么治他!你要让他回来,他那个性子,叫人三句话一哄,还是老样子。真要这么着,总有一天把郭家卖得干干净净!你就不为我想,也不为勤娃子俭娃子想想?” 蔡氏无言以对,失声痛哭。 蔡大娘恨铁不成钢,带着闺女杀到大头菜新宅子。 这宅子位于城北,周围街坊大多是穷户,陋巷矮墙,你家挨着我家,我家前门对着你家后门,十分拥挤。(未完待续)r466 月末呼唤粉红 早上的章节已上传,二合一大章,朋友们别忘了看。 不用担心,谨记简介“处处峰回路转、时时拨云见月”,要相信原野!! 新书上架以来得到大家倾力支持,原野在此感谢!!! 虽然原野觉得自己更新勤勉,但那也要大家肯支持才行,不然原野再努力也没用,所以再次感谢!!! 本月还剩两天,原野会坚持努力! 也恳请朋友们搜搜票夹的粉红票,在最后两天支持《水乡人家》!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让我们一起努力,看看你们能推动《水乡人家》走多远!!!r1152 第158章 相遇(二合一大章求粉红订阅) 原来下月粉红票要停了,朋友们,还有粉红票的请支持《水乡人家》!!!这是要成绝版的节奏呢!拜谢! ****** 那大头菜没了银两,也赎不成春红了,连吃饭都难,正对着空宅子发愣呢,忽见老娘和姐姐冲进院子,吓得转身就跑。 他才被郭大贵打了一顿,腿脚不利索,被蔡氏扑过去一把抓住,又打又骂又哭,他娘也哭,很快引来许多街坊观看。 大头菜羞愧,瞅他姐姐不留心,爬起来就跑了。 蔡氏追不及,气得大骂不止。 蔡大娘坐在院中拍腿嚎丧,痛骂那勾引他的人不得好死。 母女两个闹了一场,见人跑了,只好走了。 第二天,蔡大娘独自又来了。 然那大头菜因家里没吃没喝,又怕娘和姐姐会来,索性没回家。 蔡大娘等了他一天,也没等到他。 大头菜隔壁住着个寡母带个秀才儿子。那寡妇识文断字,不同一般妇人。昨天她见蔡大娘母女骂得粗俗,很不喜欢,暗想真晦气,怎么摊上这样的邻居。今日隔着矮墙见蔡大娘哭得伤心,触动慈母心肠,把那厌恶的心去了些,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摇着头从墙边走开。 秀才姓贾,其母人称贾大娘。 贾秀才在学馆教童生挣束脩,贾大娘刺绣织布为业。 母子两个勤勤恳恳,倒也能过。 三日后大头菜回来,在门口探头探脑向自己院内张望。 听见没声音,才敢进去。 自此,他便独自在外讨生活,每日去码头给人搬运货物,勉强糊住一张嘴。除了艰苦些、手紧些,日子倒也安稳,又没人管他,比先前自由多了。 这日他刚回来,听见隔壁“哎哟”声,过去一看,却是贾大娘摔倒了。他急忙上前搀扶起来,“大娘,怎么了?” 贾大娘疼得面色发白,道:“扭了腰了。” 大头菜见她站也站不稳,便要背她进屋。 贾大娘一个寡妇,最重名节的,不肯让他背,请他帮忙去隔壁叫一个女人来,大头菜便急忙去了。 一时叫了个妇人来,将贾大娘扶进屋。 问起贾秀才,这两日却出门访友去了,不在家。 这可怎么好? 大头菜听了忙去医馆请了大夫来。 诊脉抓药,忙了半天,才算安稳下来。 贾大娘和那妇人瞧着他忙前忙后都觉得稀奇。 贾大娘因道:“我瞧你这孩子心肠还好,怎么做下那样不知好歹的事来?气得你母亲在那屋里哭了一天。你肯定是受了人哄骗了。你这么大人了,也该多个心眼,怎么能听信外面人的话,害自己家里人呢?” 那妇人也在一旁帮着说他。 大头菜憨笑着,不住点头,并不推脱狡辩。 两人更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很是规劝了他一番良言。 大头菜都认真听了,也点头应了。 过后,他又帮贾大娘找回了贾秀才。 经此一事后,贾大娘也没那么讨厌他了,有时见他日子难过,还送几个馍给他吃;他也常帮邻居们做些担水劈柴的活计,混了个邻里和睦。 谁知过些日子,大头菜攒了点银子又去春香楼胡混。 贾大娘这才体会到蔡大娘嚎哭的心情:原来大头菜没大坏,却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没一点刚性,劝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任凭当时答应得响脆,过后还是照样。 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可真是活活气死人了! 贾大娘不禁替蔡大娘感到悲哀。 眼下且不说这个,且说谢吟月,得了郭家的搅机和纺车后,果然经营省力快捷许多。 虽然没有弄到织布机,却也难不倒她。 谢家家大业大,她和郭家拼产量,拼得起! 她设计了许多花布样式,十分美观大方,比郭家不遑多让,令景泰府谢家工坊全力开工织布。一批一批,这些花棉布投入江南市场,以霞照为中心,逐次向周边扩展。 至次年一月,市场上棉布销售价格就下跌了一成,棉花价格却上涨一成。 郭家利润便减少两成。 谢家成本高,亏损更是惊人。 因为这亏损不仅是棉布亏损,另外还有集中人力物力在棉布生产上,导致织锦那边减少的利润,一反一正,损失翻倍。 但这对于谢家来说,仍是九牛一毛。 谢吟月不断扩大生产,联合商家占据市场。 九大锦商见此情形,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们本就欠郭家人情,便不管市场价如何,拼着亏损,仍然以原价从郭家购买棉布。 谢吟月毫不在意。 这样一来,九大世家等于白送郭家利润了。 这就等于在还郭家人情了。 这人情可是还一分少一分的。 难道他们还能一辈子亏损帮郭家卖棉布? 她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她有的是时候跟郭家耗! 郭家,能耗得过谢家吗? 她还有后手呢! 等今年郭家和九大锦商的合约期满以后,那才是谢家和郭家真正开战的时候! 郭家很快察觉到市场行情变化。 清哑对爹和大哥说,她要到城里去看看。 郭大全便和蔡氏亲自陪她到霞照。 这次出来,清哑把巧儿也带上了。 到了霞照,郭大贵将手头事安排妥后,也过来陪小妹。 他兄弟姑嫂一起在街上逛,特别留意卖棉布的铺子。 跑了几条街,他们发现谢家的花棉布充满大街小巷、大小商铺。清哑连进了几家绸缎庄和布行,对谢家流于市面的花布已经心中有数了。除此外,他们还发现九大锦商中,刘家和曾家都在帮谢家卖棉布,只是价格与郭家的棉布相同,显示他们两不相帮的立场。 “可要买几匹回去瞧瞧?”郭大全低声问清哑。 “不用。”清哑平静地回道。 谢家这些棉布,她一眼就能看出关窍,根本无需买回去研究。 “他们这样能赚钱吗?”郭大全心里疑惑,喃喃道。 “至少亏六成。”清哑略一算账,便肯定道。 “狗东西!这是成心不要我郭家好过!”郭大贵恨恨骂道。 “瞧你说的,你不也不想他家好过!” 郭大全看着愤愤然的三弟呵呵笑了。 清哑也瞅着三哥笑了。 她拉拉他的袖子,安慰道:“三哥别急。” 郭大贵道:“我才不急呢!谁怕他!” 蔡氏心急,问道:“小妹,可有法子对付他们?” 清哑没回应她,却道:“走吧。严姑娘等我呢。” 原来,严未央知道她来了城里,约了她游湖。 郭大全还有要紧事忙,命郭大贵送清哑几个去湖东码头,并约好下午未时末去接她,然后招呼蔡氏离开,“你别跟去了。你跟她们也说不上话。”又嘱咐细妹,“细妹,你头回来城里,要机灵点伺候姑娘。往后你跟姑娘见大世面的机会多呢,别跟个木头一样。” 细妹急忙点头应下,“是。” 郭大全又嘱咐巧儿要听话,然后才和蔡氏等人离开。 二月的田湖自有一番美景,才抽出嫩芽的柳条跟丝带一样,随风飘扬,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蝴蝶在花间飞舞,莺燕在树隙穿过,到处一派*光明媚。 清哑牵着巧儿,含笑漫步。 巧儿头回来城里,问不完的稀奇古怪话。 清哑一点不觉得烦,随口解答。 虽然只有几个字,好歹开口了。 细妹在旁微笑听着,觉得姑娘被巧儿姑娘缠着,一天天的,那话比以前多了不少,脸上笑也多了,她见了很喜欢。 “清哑,清哑!” 正逛着,忽然后面有人追着喊。 细妹先听见,急忙回头看。 看见一个少年追过来,却不认识。 “姑娘,有人喊你。”她对清哑道。 清哑转头一看,居然是江明辉! 她敛去笑容,转过身继续走,“走,不必理他。” 巧儿一时没转过弯来,脱口喊道:“明辉叔叔!” 细妹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清哑为何不理人,忙加快脚步跟上。 江明辉飞快冲过来,拦住清哑几人,气喘吁吁道:“清哑,你听我说……我……我有事跟你说……” 清哑淡然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想听。” 说完就绕过他,继续走。 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真是没错! 再次见他,她已经没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然而,心里到底不舒服。 她不想再和他说话,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江明辉急了,一把拉住她。 细妹也急了,狠狠掐了他手背皮肉一把,逼他缩回手,然后放脸道:“你做什么?滚开!我们姑娘跟你没话说!你再没脸皮我喊人了!” 一面说着,一面插到江明辉和清哑之间。 就见她两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江明辉,大有他再不走,她就要扑上去跟他厮打的架势。她的身量只到江明辉胸前,却像只小母老虎般气势汹汹。 江明辉看得一呆。 连清哑也是一呆—— 她竟不知细妹这样厉害! 可是,她是不会跟江明辉纠缠的,便拉细妹,“走吧。” 这回,江明辉没追。 等他回过神来,便冲着她背影叫道:“你家的机器是被谢家的人买去了。大头菜是被谢家派人哄骗的……” 清哑听了这话,并没有停下来听他细说。 她早就猜到了,何须他来说! 江明辉见她不理会,急了,喊“你要小心谢家!” 那郭大贵超前一步去找严家的画舫去了,所以刚才不在跟前。这时转来,看见江明辉拦自家小妹,大怒,冲过来不问皂白就挽袖子要揍人。被清哑一把拉住,轻轻摇头“别理他!” 郭大贵才收手,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 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护着清哑走了。 江明辉想起从前和他玩笑的日子,心冷如冰。 他眼看着他们走到前面一艘画舫前,清哑上了画舫。 “舍不得她是不是?怎么不过去呢?” 身后忽然传来轻柔的声音,转脸一看,是谢吟风和锦屏。 谢吟风满目沉痛酸楚,再做不出笑脸来。 江明辉道:“你胡说什么!我是来跟她说句话。” 谢吟风看向清哑上的画舫,除了严未央,居然方初也在。 她自己醋意翻滚不算,还代堂姐谢吟月妒恨不已。 遂转脸对江明辉点头道:“告诉她谢家在对付她嘛。你要帮郭家对付谢家是吧?那就去吧。我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既有这个意思,何不给我一纸休书?也免得我整日空守闺房,还要提心吊胆,怕等一天有人翅膀硬了,再来收拾我。” 想起当日那个小孩的话,她心就滴血。 谢吟风在江明辉面前一直是温柔模样,他从未见她这样冷嘲热讽过,看着她失望道:“你在想些什么?谢家这样不择手段对付人,还不许我说了!连你也觉得这样应该的?” 锦屏见他如此对谢吟风说话,怒道:“郭家人自己不争气……” 一语未了,江明辉竖眉冲她喝道:“滚开!我跟媳妇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锦屏见他气色非比寻常,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不知应答,而是主仆有别,她确实逾越了。 于是,她看向谢吟风。 谢吟风身子微微发颤,哽咽道:“好,好!她没资格跟你说,我跟你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郭家自己门户不严,又没手段管理人事,连至亲都背叛他们,怪得谁来?我谢家花银子堂堂正正买东西,哪里不择手段了?” 江明辉道:“什么堂堂正正!还不是使阴谋诡计下套害人!” 他和大头菜毗邻而居,住了那么多年,太了解他为人行事了:他心性不坏,就是听不得人勾引哄骗,谢家要是没在背后使诡计,大头菜怎么可能出卖实心照顾他娘母子的姐夫! 这话听在谢吟风耳内,正中她心病。 这令她想起抛绣球一节事来。 她只当他知道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羞怒交加。 “你好,你很好!我谢家使阴谋诡计,你是正人君子!” 说完,含泪转身跑了。 一边跑一边想:我看郭家还能风光几时! 郭清哑,等那一天,我要你生不如死! 锦屏狠狠瞪了江明辉一眼,忙跟了上去,一边喊“姑娘,姑娘!” 江明辉没有追,怔在原地,失魂落魄。 他这几个月来潜心练习绘画不算,还用心编织竹丝画,终有所进展。凡经过他手编织的竹丝画,意境更高一层,非别的篾匠可比。 这正和清哑绘制图稿一样,她同时具备绘画和编制图稿的能力,自然比一般意匠强;江明辉同时具备画图和编织的手艺,所出的作品也不是一般篾匠可比,凡有眼光的买家都指明要他亲手编织。r1152 第159章 援手 本月最后一天,粉红最后一月,下月就停了,拜求粉红!!! *** 他信心百倍,更潜心琢磨编画,立志要创出名头。 如此一来,他一心忙于作画和编织,未免忽略了谢吟风。 谢吟风本就有心病,见他整日不理自己,孤寂难耐,幽怨日积月累,认定他是牵挂郭清哑;今日偏又碰见他追清哑,醋海翻波之际,早忘了谢明理要将清哑弄到江家的示下,便口不择言起来。 江明辉却是听见谢天良和妻子谈话,方才知道谢家打压郭家的事,愤怒极了。正想要找机会告诉郭家人当心,谁料在田湖绘画时碰见清哑。这才上前告之,却碰了一鼻子灰。 且不说他如何难受,且说清哑。 她上了严家画舫,见方初也在,不禁有些诧异。 严未央将她上下一打量,笑道:“嗯,长好了!来坐吧。” 又对巧儿笑道:“巧儿,有没有想严姑姑?” 巧儿脆声道:“想严姑姑。严姑姑好漂亮!” 严未央喜得眉开眼笑,亲自牵了她往画舫前梢的小敞厅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招呼细妹:“细妹,你长粗了哦!” 墨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细妹脸红透了,却没忘记见礼,“严姑娘好。” 严未央挥手道:“好,好!都来坐。墨玉上茶。” 墨玉答应着去了,指挥丫鬟们上茶上点心。 清哑走进敞厅,和站在那里相迎的方初目光相触。 方初打量她,觉得她脸颊丰润了些,气色也好,神色更安静,心里莫名一松,遂开口招呼道:“郭姑娘请坐!” 他今日是特来见她的。 清哑对他微微点头致意,坐了下来。 和面对江明辉一样,她面对方初也平静了,纵然心里不喜他,却不再表露出来。再者,她也不是傻子,回家后冷静回思之前种种,清楚觉出他出于愧疚对自己的容忍,因想就算不能化敌为友,也无需将他与谢家一样对待,凭空为郭家添一对手不说,那织锦和织机岂不白送了! 郭家需要他两不相帮! 甚至,必要的时候要他阻挠谢家。 因此她对他便不像从前。 方初立即感觉到了,很意外,也很惊喜。 在说正事前,宾主先喝茶闲话。 有巧儿在,气氛像这早春的景色一样清新活泼。 小女娃吃着精致糕点糖食,不断夸好,十分满足。 清哑见她吃了好几块,便伸手揽过她,喂她喝了两口茶,擦净嘴角水渍,叮嘱道:“别吃多了。待会吃不下饭。” 巧儿听话地点头,便不吃了。 她绕着船边奔跑,看着四面大声惊叹:“好大的湖哟!比绿湾坝还大呢!好多花船!” 一时又跑到严未央身边,问:“严姑姑,这船是你家的?” 严未央点头笑道:“是姑姑家的。巧儿喜不喜欢?” 巧儿仰头道:“喜欢!姑姑你家有许多钱?” 严未央咳了一声,道:“嗯,我家还算有钱。” 巧儿睁着黑亮的眼睛,天真地问道:“银子堆的像山一样高?” 说着,还张开两臂比划了一下。 严未央等人都忍俊不禁,连方初也莞尔 墨玉笑道:“哎哟巧儿,你可真讨人喜!” 严未央就逗她道:“巧儿别羡慕,你们家很快也有钱了。” 巧儿忙又跑到清哑身边问:“真的,小姑?我们要发财了?” 清哑将她揽在身边,道:“嗯,将来肯定发财。” 很肯定的语气,听得巧儿欢呼不已。 方初看着她恬静的笑容,有些恍惚:眼前情景无比温馨,仿佛远离红尘纷争,配合周围湖光水色、草长莺飞和桃柳春花,令人忘记烦忧和操劳,他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这样的清哑他头次见到,却觉得很熟悉。 太奇怪了! 严未央趁机问清哑:“你去街上看了?” 清哑点点头,道:“我都知道了。” 严未央责备道:“那怎么还降价出货?” 原来,郭家得知棉布市价下跌后,主动降低了出货价格。 这样减少利润当然不合算,因此这个月只出了一万匹棉布。 清哑道:“要你们白送钱,不如当初拍卖。” 严未央和方初对视一眼,便明白了。 九大世家想要还郭家人情,所以宁愿减少利润也要按原价从郭家进货。可是郭家要的是人脉,不是钱;若这样靠他们白送银子,还不如当初直接拍卖织锦和织机,不更省事,得的银子还不止这个数呢。 方初想了想,道:“我已经跟海商朋友说好了,要运一批棉布去海外。按原价从郭家进货,我依然不会少赚。我不从谢家进,是因为谢家棉布成本高。若按他们的成本,我便无利可图;若按郭家一样的成本,谢家就在亏损卖给我,我不愿接受。所以,我选择郭家!” 这是他今日来见清哑的原因。 他准备将郭家的棉布运去近海小国,以此来规避谢家的打压。 为了让清哑接受,他从商业角度阐述自己选择理由。 严未央急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郭妹妹,我、表哥,还有韩少爷,我们合力替你销售棉布。你有多少尽管出吧。” 清哑静静沉思。 想了一会,她对方初道:“好!” 方初一震,没想到她应得这样爽快。 清哑又道:“出海货少了不行,我跟哥哥说,攒几个月。” 方初忙道:“也好。海船货运量要大的多。等几个月……那就六月,再不七月,那时都有船去东北。入秋冬以后,南下的船更多了。随便你选择。只是你们压货多了……可能周转过来?” 清哑点点头,没多说。 严未央快嘴道:“我借钱给你。” 清哑不禁被她逗笑了,“等需要找你。” 巧儿忙插嘴道:“不能借钱。” 众人听了都笑。 此事说定后,大家重新闲话说笑。 笑语晏晏中,方初坐不住了。 清哑坦然自若,却不大和他说话。 他也没有多话对她说,因为无可说。 他刚才的提议虽在帮郭家,不如说是履行合约、还人情。 他当然有更好的办法对付谢家,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谢家未来女婿。 他烦躁不已,深觉自己待在这里碍事,便起身告辞,说他先行一步去醉仙楼定雅间,中午请她们吃饭。r1152 第160章 邂逅(二更求粉红) 严未央体恤他两难心情,让他自去忙,说自己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方初便对清哑道:“在下告辞了。出海的事,姑娘若同郭大哥商定了,只管着人来说一声,在下即可安排。” 清哑起身道:“多谢费心。我回去问哥哥。” 方初寒暄两句,那边已放下小船,他便过去下到小船上。 一叶扁舟荡在水上,他回看身后画舫,心情有些沉重。 他暗想,若是方则在这,会不会喜欢上郭清哑呢? 可是就算方则动心,郭清哑也未必会对他动心。 他觉得自己原先料错了,那主意根本不好。 因为郭清哑跟别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退过两次亲,她也毫不在乎,在这方面很坚持。 所以,方则上次跑了倒好。他还做梦呢,以为人家会稀罕他!他后来再不肯来霞照,只当他做大哥的帮他找了个夜叉或是河东狮子,从此躲得远远的。 方初离开后,清哑和严未央更加随性。 严未央看了一会墨玉和细妹等丫鬟带巧儿玩笑,然后挪坐到清哑身边,和她低声说私密话儿,“她真是下狠手了,这样招数都使了出来!” 这是说谢吟月。 清哑面色很平静,“彼此相斗,自然不留手。” 严未央道:“你且暂避锋芒,把棉布出海。棉布虽不能像锦缎一样赚大钱,好歹积攒些家底。别看谢家声势浩大,此举却是亏损的。此长彼消,撑个两三年后,郭家就渐渐立起来了。谢吟月再想压制你断不可能!” 清哑点头,道:“谢谢你。” 严未央道:“谢什么!我与你虽非亲姐妹,倾家帮你对抗谢家不可能,帮你应付两年还是行的;沈家卫家也会相帮,表哥和韩少爷也绝不会帮谢家对付你,这就够了。” 面对谢家的打压,郭家根基太浅,她也没有好法子。 硬抗是抗不过的,只能暂避锋芒。 嘀嘀咕咕半天,见清哑一派平静,因笑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不慌,我却比你还慌张。” 清哑看着她再次道:“谢谢你!” ——严未央是真心为她的! 严未央感觉她的诚挚,笑了。 忽想起一事来,斟酌道:“听说卫家准备和渝州王家联姻,是卫昭和王家小姐。王家是开钱庄的,在北方很有名头。估计卫家想通过这桩婚事挤进北方市场。他们家的根基原在西南。” 这类商业联姻清哑听严未央说过许多,是以并不稀奇。 严未央见她没反应,神情一松,道:“不说了,咱们去那边看看。” 因命人将画舫撑去那幽僻处,只见满目翠嶂花蔓、小桥流水,树杪间偶露出粉墙黛瓦,看不尽的水乡景色! 清哑只觉心旷神怡,心眼具开。 那一幕幕场景便如雕刻般印在她心上! 转了一圈,依然回到湖东,去醉仙楼用饭。 下午,她们往北边水道畅游,赏玩两岸水乡风光。 一直到傍晚时分,画舫才回到原处。 早有郭大贵在湖岸边等候。 严未央原还要请清哑吃晚饭的,被她婉拒了,说耽误了她一天,要她早回家歇息,自己也有事同哥哥商量,这才罢了。 郭大贵迎了清哑等人,一路说笑回家。 郭家拐角巷弄有棵大树,一个人隐在树后看着他兄妹进院,不见人影了,才慢慢转出来,百无聊赖地往田湖柳堤晃去。 却是大头菜! 他不知怎的得知清哑进城了,一上午就在槐树巷附近打转,就为看她一眼。好容易等到清哑回来,看见个背影,一晃又没了。 他不敢进去,怕见不着清哑还讨一顿好打,只好走了。 傍晚时分,田湖柳堤有些喧嚣。 是那归巢的鸟儿在吵闹,满湖满林翻飞不止。 这情形一直要持续到天黑才结束。 他被鸟儿闹得心烦,正不耐之际,忽见前面一个身影很熟悉,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的贾秀才。 他刚要叫他,却见他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心不在焉。 再留心一看,却是跟着前面两个女子:她们走他也走,她们停他也停;若是她们回头,他便站住装作看路边的花,又伸手扯头上垂下的柳条,口中吟哦诗句,一派风雅模样。 大头菜再不是刚进城的傻小子了,在ji院混了这些日子,于男女一事上也能看出些眉目来。眼前这情形,分明是秀才在寻机和那女子搭讪,想吸引她注意,制造艳遇。 他差点笑出来,便留心看那女子是何等样人。 恰巧那两个女子走乏了,看见一间凉亭,便走进去坐下歇息。 大头菜便看清了,竟是谢吟风和锦屏! 他认识谢吟风,要从刚进城说起。那时他也很想抖一抖男子气概,效仿大丈夫的英雄行径,仗着一股子怒气不平,冲进江竹斋找江明辉算账。江明辉没见着,却被谢吟风三言两语打发了。 谢吟风的容颜震呆了他。 他一面替清哑生气,一面很不争气地想:这小娘们实在好看! 他就在心里骂她贱女人,一为解恨,二为解馋。 何以解馋呢? 把谢吟风贬低了,他就能乱想了! 且说眼前,他见贾秀才心系谢吟风,便留心上了,一直跟着他。 谢吟风和江明辉闹别扭,陷入冷战。 她今日在外游荡了一天,快天黑了也不愿回去。 本来锦屏和锦扇两个人跟着她的,她刚才打发锦扇去江竹斋探看:若是江明辉回了江竹斋,她就不过去了;若是他去了田湖西街她陪嫁的宅子,她就去江竹斋。 她不要再见他,除非他来请她! 很快,锦扇回头来了,说江明辉在江竹斋。 谢吟风就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去了田湖西街。 那贾秀才却是极灵动的,听见她们说“田湖西街”什么的,便早一步走到通往西街的柳堤上,对着西下的夕阳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下句没了,一来谢吟风主仆已经过来了,二来下面两句与眼前春景不对,是描写秋季景色的。 他便回头,似无意间触及谢吟风目光,含笑点头致意。r1152 第161章 试探(二合一章求粉红) 二合一大章求粉红!!朋友们,本月只剩几小时了,还有粉红票的请支持《水乡人家》,原野拜谢!!! *** 谢吟风见惯了男子逢迎自己的场景,也不忸怩,一样点头致意,就走过去了。 边走边想,这书生倒好兴致,这时候还流连在这里,只是这诗句吟得不对景,怪道他见了我有些尴尬的模样。想着有些好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望着自己发怔。 谢吟风不禁轻笑,对于自己的魅力从不怀疑。 只是,江明辉却…… 想到这,心情又沉黯下来。 贾秀才看着佳人隐入暮色中,犹站着发愣。 大头菜这时才过来,笑道:“秀才老爷,看什么呢?” 贾秀才忙道:“看鸟儿戏水呢。蔡大哥从哪里来?” 一面说,一面转身往北堤走去,这是回家。 大头菜也跟了过去,一面回答他的话。 他是个无知识粗俗的人,不知遮掩的,大咧咧笑道:“看鸟儿?我瞧是看女人吧!这个女人我认得,是谢家二小姐。” 贾秀才已经留意谢吟风有段日子了,当然知道她是谁。 但是,他却故作不知,道:“哦!原来是谢家姑娘。” 大头菜道:“不是她是哪个!” 贾秀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认识她?” 大头菜道:“她抢了我妹妹的未婚夫。” 贾秀才糊涂了,“你妹妹?” 大头菜道:“嗯!就是我姐夫的小妹子。我姐夫姓郭。小妹原先跟江明辉定亲的,后来被谢家抛绣球抢去了。就是这个女人。江明辉是江竹斋的东家。” 贾秀才这才恍然大悟。 去年谢家抛绣球的风波闹得那样大,他当然知道。 后来大头菜被郭家赶出门,可说是这事的延续伸展。 只是他原先不曾将这些人事串联起来。所以就没想到。 这时见大头菜若无其事地谈这事,不禁打心底鄙视他,暗想:真是蠢不可及,被人骗了还跟无事人一样。世上怎会有这种蠢材! 大头菜毫无所觉,笑道:“你想讨好她可不容易。江明辉可比你长得俊。不过,你也算不错,还是秀才老爷。跟咱们是不一样人。” 贾秀才听了他前面的话有些不悦。听到末一句才舒展眉头。 因道:“不可胡说!谁想讨好她了!” 大头菜自顾道:“你要会画织机图,她就肯理你了。” 贾秀才心中一动,问:“什么织机图?” 大头菜道:“谢家叫人来骗我。想问我买郭家的新织布机的图样。我记不清了,他们才没买成。幸好没卖,不然我姐夫打死我。” 说着,想起郭大贵的狠揍。心有余悸。 贾秀才忙问他,郭家织布机到底怎样的。 大头菜含糊说不清。“老早瞄了一眼,没留心,不记得了。就晓得织布好快。我要记得上回就卖了赚银子了。” 贾秀才对这事上心起来,一再盘问他。 大头菜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不做买卖。” 贾秀才笑道:“蔡兄弟你怎么忘了。我娘织布的。你说给我听,我看能不能想通其中关窍。你也知道,我本读书人。并非做买卖的,如此费心不过是为了我娘罢了。若是弄清楚了。我娘织布岂不省力!她老人家辛辛苦苦织布绣花,就为供我读书,我做儿子的当然能尽一份心是一份。这才是孝道!” 大头菜见他说得恳切,况贾大娘平日对他也不错,却不下情面,便说道:“我说了,你别怪我说不清。上回他们问我都说不清呢。” 贾秀才说绝不怪他,不过是问问,看能不能把家里那台织布机改进一下。原来,他虽是读圣贤书的,却也知晓些数理,故此一问。 大头菜便比划起来。 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全没个章法。 然而,贾秀才却听得很认真。 走下柳堤,他殷切地请大头菜去附近小酒馆喝酒。 大头菜听了高兴不已,也不知客气推辞,忙就去了。 待两人从酒馆出来,大头菜已有七八分的酒意。 贾秀才便请他去自己书房,要他说,自己画。 中间,他们还去贾大娘的织机房看织布机,以作参照。 那贾大娘早被儿子劝睡了,一点不知。 两人折腾到大半夜,大头菜实在支撑不住,过去隔壁睡了,贾秀才犹自对着那图纸参详思索。 他这一琢磨,就没了日夜。 不但这晚,后来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大头菜也常被他拉着吃酒、询问。 他想反正是没准的事,就反复说,丝毫不顾忌。 ※ 再说清哑,当晚和哥哥商定后,给了方严两家回话:攒货出海。 自这日起,郭家又缩减了出货量,每月只有两三千匹棉布投放当地市场。却又逐步增加织布机数量,又增加织工;又和织工商议:提高酬劳,在未来几个月内,有条件的织工取消休假,日夜开工筹备货物。 这是后话,且不说,且说次日,卫家送来帖子。 是卫晗,邀请清哑上门作客。 清哑想了想,叫人给沈寒梅送信,邀她前去一聚。 她俩也是有约的,不过是在下午。 上午,清哑带着细妹和巧儿来到田湖东岸一间小院门前,卫晗迎了出来,笑道:“郭妹妹,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你一向可好?” 清哑微笑道:“好!” 因好奇地四下打量。 卫晗引她们进去,一面介绍道:“这是我家一处闲宅。春夏时我喜欢在这住着。哥哥说要请你去家里,我说不好,就请你来这了。我观妹妹性情,应该会满意我这样安排的。” 清哑点头道:“这很好。谢谢你费心。” 在这自然比去卫家自在随意。 卫晗见她神情。知她真欣赏,也自愉悦。 当下让入屋内奉茶、献果,又逗了一会巧儿,然后命丫鬟们陪她和细妹玩,她自己则和清哑说话,将自己最新做的双面刺绣拿给她看。 清哑自己不擅刺绣,却是极喜欢这高雅的东西的。 当下。她听卫晗细细解说。十分入迷,丝毫不觉枯燥。 “你好聪明!” 她由衷赞叹卫晗。 卫晗喜爱这行,听了自然欢喜。越发有兴致。 不知不觉间,两人说忘了神,已将近午时。 清哑忽觉异样,猛抬头。只见丫鬟和巧儿她们已经不在屋里,后院传来清脆的笑声;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正是卫昭! 卫晗也发现了卫昭,忙起身道:“哥哥来了!” 卫昭走过来,道:“来了一会了。” 卫晗不好意思笑道:“我们谈忘了。” 卫昭和清哑互见过。然后问妹妹:“天不早了,可安排了在哪用饭?” 卫晗忙道:“就在家里吃。我已经吩咐厨房了。哎哟,我去瞧瞧。看她们弄得怎么样了。哥哥,你帮我招呼郭妹妹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毕,顽皮地对他眨眨眼,又对清哑告一声罪,忙忙出去了。 等她一走,屋内便一静。 清哑看看卫昭,卫昭看着清哑。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相逢,仿佛比赛沉默。 还是卫昭先开口,道:“我妹妹自小便喜欢绘画和刺绣,一沉进去便会忘记身周人事。这点倒和郭姑娘织锦有些相像。” 清哑点头表示认同。 她也看出卫晗把刺绣当成了艺术,而不是谋生的买卖和手艺。 闲话几句后,卫昭提议道:“姑娘也坐了好久了,不如起来走走。我妹妹养了许多花草,后院花开的还不错,正好去看看。再有,后院临水,在水亭内坐着,比屋里敞快。” 清哑觉得他说得有理,便起身跟他去了。 后院果然繁花似锦,景色怡人。 清哑见巧儿和丫鬟在花丛中跑来跑去,十分快乐,不禁微笑。 她游目四顾,脚下不知不觉跟着卫昭往西南角的亭子走去。 凉亭的石阶座基高出地面三尺,站在亭内,视野十分开阔,可纵览这一片田湖风光。现是二月天气,湖中莲叶荷花尚未生发,湖面碧波如镜,几只画舫和小船成了点缀。视线尽头,是桃柳夹杂的十字柳堤。柳带飘飞,翠鸟轻鸣,正是道不尽的春光明媚! “谢家这样打压郭家,姑娘难道任由她去?” 清哑正看得心旷神怡,耳边传来卫昭的声音。 她转向他,道:“郭家根基浅。” 所以无力竞争。 卫昭示意她在桌边坐下,然后看着她。 半响等不到她说下话,才道:“在下当日送姑娘的玉佩,姑娘莫不是丢了吧?或者扔在哪个妆盒里不认得了。” 清哑只当他玩笑,摇头道:“怎会呢!” 既然不会,那到底怎样呢? 卫昭被她几个字几个字勾得十分难受,索性开门见山道:“若是姑娘持玉佩来找在下,卫家必会全力助姑娘对付谢家!” 清哑仍然摇头道:“多谢卫少爷。” 卫昭道:“姑娘何故不肯接受人帮助?若是提出来,不单卫家,其他世家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清哑道:“大家已帮了,剩下要靠自己。” 隔了一会又轻声道:“靠别人,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卫昭双眼便定在她脸上,可惜她没看见,正望向湖面。 空气中回荡着一个声音,“若你想,也能帮一世!” 花儿听见了,鸟儿听见了! 风儿听见了,水儿听见了! 清哑毫无所觉。 静了一会,卫昭起身,走出亭子。 在台阶前,他转头,朝清哑伸出手,微笑道:“下来。这底下有几丛兰草,颇有意趣,比养在盆里的要好。” 清哑起身,走向右前方栏杆处,这样不用下去就可以看见底下。 果然,阶埂下有几丛绿油油的兰草,近水又遮阴,十分灵秀。 卫昭慢慢缩回手,静静地看着少女。 这一刻,他感觉她就像那兰草。 无人幽僻处,是它最爱的地方。 卫晗轻轻走进凉亭,看看哥哥,又看看清哑。 最后,她目光定在卫昭脸上,似无声询问。 卫昭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道:“我们在看兰花。” 卫晗笑了,招呼道:“郭妹妹,请前面去用饭。” 清哑便转过身,和他兄妹一齐出了凉亭。 大家吃了饭,坐着喝茶之际,卫昭又问清哑:“我让人备下船,陪姑娘去湖上转转如何?” 清哑歉意道:“对不住,我约了沈姑娘。” 卫昭只好低下头喝茶。 卫晗有些同情地看着哥哥。 正在尴尬微妙时,有人来回,沈姑娘来了。 沈寒梅来后,三个女孩子汇聚,气氛自是不同。 卫昭坐了一会,无心插嘴,也插不上嘴。 看了清哑几次,见不得注目,才起身告辞,让她们自便。 等他走了,沈寒梅拍着胸口道:“卫少爷在这我都不敢说话。这下好了。” 卫晗笑了,清哑也不禁莞尔。 沈寒梅好奇地问道:“清哑妹妹,你好像不怕他?” 卫晗闻言看着清哑,听她怎么答。 清哑道:“为什么怕?卫少爷只是话少。” 跟着又道:“我也话少。” 所以她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沈寒梅娇声道:“你怎么跟他一样呢!” 卫晗忙问:“怎么不一样?” 沈寒梅却答不上来了。 说笑一阵,三个女孩儿带着巧儿游湖去了。 ※ 下午,沈家请郭家兄妹去家里作客。 花厅里,沈老爷和郭大全低声商谈,沈寒梅则带清哑在园子里玩。 郭大贵因为有事,傍晚时分才匆匆赶到。 他先去见过沈老爷,又和沈寒梅相见,“沈妹妹!” 沈寒梅和清哑逛累了,正来花厅喝茶歇息呢,见了他忙道:“郭三哥,我们都等你好半天了。这时候才来,都忙什么呢?” 郭大贵笑道:“好多事!” 清哑听着“哥哥”“妹妹”的称呼,有些诧异。 沈寒梅除了过年的时候回去老家,去年下年和今年初都在霞照。 因郭家借用沈家力量收棉花,她和郭大贵常见面。 两人混熟了,她便老爱拿话呛他。 听了他回答,便嘟嘴不屑道:“这个季节也收不到几两棉花,能有什么事?我瞧你就是无事忙!我就不拿方少爷卫少爷他们比了,我就拿严姑娘跟你比:她管那么多人事,也没见像你这样,忙得团团转,还顾头不顾尾的,她昨天还跟清哑妹妹玩了一天呢。” 郭大贵无言以对,十分颓丧。 他不过一个乡下少年,哪能跟他们比呢!(未完待续) ps:粉红580加更。r466 六月感谢 六月,《水乡人家》上架第一个月,新老读者倾力支持让原野非常感动。因上架的时候收藏不高,原野有自知之明,定了上架当月每天保底更新四千,然后粉红二十票加更四千的标准。结果,起点回馈读者活动赠送保底粉红,效果比双倍月票还厉害,粉红票基数增大许多,然后我就吃大亏了,欠了一屁股债!!但是,原野觉得吃亏是福,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吃亏的机会o(n_n)o~~真的,很开心!!! 放心,这些债原野会慢慢还的! 还有打赏和氏璧的朋友,一样会加更! 在此感谢所有投粉红、推荐、订阅和打赏的读者,大爱你们!在盗版如此容易的情况下,你们肯花银子看原野的书,就是对原野最大的鼓励和支持!因为有你们,原野,还有很多的作者才能坚持写下去!这感谢绝不是虚词!盗版和正版几乎没有区别,爱点哪个就点哪个,可是你们选择了正版,很简单,也很不简单;很容易,也很不容易! 所以,你们值得每一位作者诚挚感谢!!! 下面是打赏朋友的昵称,按时间排序,很多读者都是重复打赏,但我只粘贴了一次,抱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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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贵听说她三哥还出过这等事,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沈寒梅白了他一眼,嗔道:“听见我三哥出错,你就得意了!” 郭大贵不好意思地笑了,清哑也微笑。 有别人的失败对比,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差,可增长信心。 沈寒梅招呼郭大贵吃点心,指着一盘黄白的糕点道:“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尝尝好不好!” 郭大贵忙捡了一块吃着。 还没吃完,就猛点头道:“嗯,好,好吃!” 等吃完,又夸道:“沈妹妹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沈寒梅就开心地笑了,撩着一缕发梢玩弄,一边看他吃。 清哑看着这场景,更觉得奇怪了。 或者说,有些不敢想。 她不禁看向沈老爷。 花厅那一头,沈老爷和郭大全不知说什么,十分专注。 说完,沈老爷扫了这边一眼,笑容可掬。 因又低声对郭大全道:“大侄子,你只管怎么想就怎么做,别怕!我现在不管那么多,是知道你的志气,不肯白要我填银子。就眼下来看,郭家不宜与谢家硬抗,只要稳稳立足,有薄利进账就算很好了。照沈伯伯我的经历,你们之间有得耗!等到关键时候……你且看好了吧。哼,谢家想要把郭家踩下去,他先过我沈亿三这一关!” 郭大全忙笑着道谢,说:“有沈伯伯这句话,晚辈心里就踏实了。” 沈亿三也一笑,便站起来,对这边叫道:“九儿,叫你郭三哥和郭妹妹来吃饭。别耽搁晚了,回家不方便。” 沈寒梅忙答应了,以主人身份让客。 郭家兄妹饭后便告辞回家,别无大事。 第二天,清哑又各处看了,又去作坊看了。 至第三日,方才启程回绿湾村。 ※ 再说贾秀才那边,某一天被大头菜无意中提醒,终于弄通了! 二月下旬,贾秀才再次在田湖柳堤上邂逅谢吟风。 他轻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谢吟风听得一动,看向他,也记起了他。 无他,这段日子她经常碰见他。 锦屏有些恼怒,又不好呵斥,毕竟人家念诗又没碍着谁。 那时她们主仆逛累了,正在亭子里歇息。 贾秀才便走了进来,对谢吟风深深一揖,道:“谢姑娘,在下有礼了。” 谢吟风忙站了起来,蹲身道:“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贾秀才直起身,从袖内抽出一卷图纸,双手捧着送上前道:“听闻姑娘家是织锦的,在下有一物想请姑娘看看,万望不吝赐教。” 谢吟风看了锦屏一眼。 锦屏忙上前接了过来,自己先展开观看。 只见是一幅图纸,绘的好像是织布机。 她心里虽纳闷,但见无异样,便递给谢吟风。 谢吟风看了却一愣,忙问“公子从何得来此物?” 贾秀才含笑道:“在下绘的。在下家贫,家母以织布绣花供养在下读书。在下不忍家母劳累,听闻郭家织布机快速非常,便也想改进织布机,希望耗时少织多布,也免老人家操劳辛苦。然在下潜心琢磨两月,虽有进展,却总有一二处参悟不透。在下想,这毕竟是我读书读愚了,比不得你们世家有人常揣摩这个,因此前来请教。若能得姑娘相助,在下除要一台织机供家母织布外,余者悉归姑娘安排。” 谢吟风目光猛然亮了。 这真是喜从天降! 接下来,各样事都顺理成章—— 先是谢吟风找人来和贾秀才共同琢磨织布机;参详几日后,某日贾秀才灵光一现,找出关键,然后新织机改造成功;再然后,谢吟风被贾秀才风度偏偏的举止和谈吐吸引,又被他柔情勾引,再被江明辉无情抛引,几处凑合,他二人便“百年好合”了。 江竹斋扩大了,开了一家分店。 为了节省租金,谢吟风将自己田湖西街的一间陪嫁铺子做了店面,自己亲自掌管。 这铺子前门朝西,临街;后门朝东,临水,正对田湖。 若从南小巷进去,可通侧门;若从水上来,可进后门。 湖中荷叶茂盛的时候,小船由荷叶丛中荡出来,无声无息。 谢吟风已经连着三日和贾秀才在此幽会了。 两人如胶似漆、缱绻难舍,立不完的海誓山盟,说不完的甜蜜情话,只有一桩遗憾:恨不相逢未嫁时! 缠绵之余,贾秀才细端详怀中女子,只觉她眉、眼、唇、胸、腰,无处不美,无处不诱人。想着此刻他还搂着她,少时她便要被另一个男子搂抱亲密,便忍无可忍。 “他对你无情如斯,你还要就他?”他问。 “妾身薄命,如之奈何!”谢吟风幽幽道。 “你既从了我,怎能还跟他苟且!” 贾秀才傲气迸发,受不了自己心爱女人与别个男子是夫妻。 谢吟风伸出柔软如面条般的手臂,圈住他脖颈,柔声道:“贾郎放心,我既从了你,便再也不让他碰了。不然,我成了个什么人了。” 贾秀才听了高兴,但还不足,又道:“这也不是长久的法子。” 因蹙眉思索,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主意。 谢吟风用红唇在他嘴上轻啄了下,安慰道:“眼下我纵有万般委屈,也只能忍着,谁让我是女人呢。只当我瞎了眼罢了。你且安心,这只是暂时的。他心中念着那郭家姑娘呢。等我谢家把郭家收拾了,再抓住他二人把柄,亮相于人前,叫他们身败名裂!如此,我方可顺利脱身。我二人也可顺利结为连理,不枉你待我一片痴心。” 贾秀才大喜,顿觉前景无限美好。 二人又缠绵一时,贾秀才怕老娘惦记,才依依不舍和她分别,偷偷打水上走了。 谢吟风送走他后,便去到旁边耳房内。 锦屏满脸是泪,缩在床上瑟瑟发抖。r1152 第163章 得手(二更) 见她来了,慌忙爬下来。 “你都知道了?” 谢吟风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 这种事是不可能瞒过身边人的,她也没打算瞒。 “姑娘……姑娘……” 撞破奸*情的锦屏骇得面无人色。 “好了,别吓得这样!”谢吟风嗔怪道。 “姑娘何苦来!”锦屏觉着塌天般的恐惧,又惊又羞,“就是和姑爷怄气,也犯不着这样作践自己。况且姑爷近来上进的很,也做出样子来了,好些人都慕名前来求画呢。这不正是姑娘当初盼望的么!” 谢吟风听她说“作践”二字,心中不悦,脸色沉了。 “不错,他是上进了,”她冷声道,“那你说他对我可真心?” 锦屏就哑口无言了。 她眼前浮现江明辉俊秀的面容。 他近几个月来一心埋首竹丝画中,根本无心俗事。 无论谢吟风弹琴弹得多哀怨,他听了就像没听见一样。 无论她打扮得多炫丽、耀眼,他看了也如同平常。 有时锦屏看不过,就在他耳边嘀咕;转身又劝谢吟风体谅他。 两边使力,也并非无效,江明辉听了会抽空陪谢吟风;谢吟风也会打叠起耐心和他相处。 然而,大多谢吟风说话,他要么静静听,要么含糊应。 有一回,谢吟风忍无可忍指责他不回应自己,他居然脱口道“清哑从来不多话的。”气得谢吟风愤然离开。 “他心里能装人,我怎么就不能装了?爱我的人多的是!” 见锦屏不说话了,谢吟风才柔声细气宣誓。 “可是姑娘,长久这样,将来如何是好?” 锦屏依然忧急,生恐事发。 “如何是好?他不是想等发达了好休了我吗?我便等着!白等着也着急不是,先找个人放这,到时候好补上。贾公子要文才有文才,要人品有人品,比他强多了。”谢吟风说得漫不经心。 说完,见锦屏张大嘴,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样,又不悦了。 “你别以为我红杏出墙不知羞耻!我和贾公子情比金坚,是要做一世夫妻的。你往后见了他要当他是姑爷,不许无礼!”她郑重吩咐道。 锦屏垂头,低声道:“是,小姐。” 谢吟风见她不再劝自己,才松了口气。 她看不惯贴身丫鬟那颓丧的神色,自言自语道:“这才好呢。贾公子文才过人,将来能高中也不一定。说不定你家姑娘我还有诰命加身的福气!” 锦屏抬头,小声问道:“他……他不会辜负小姐?” 怯怯的声音,与她以往伶俐的口齿大不相同。 只因她心里想,一个读书人,与人妻苟且,还有什么人品! 谢吟风肯定道:“当然不会!他可是琢磨出织机来送给我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人情?若不是他心慕我,又怎会如此做!” 这跟郭清哑当初送画稿给江明辉一样! 锦屏想起埋头琢磨竹丝画的江明辉,满心苦涩—— 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为了一个江明辉争得头破血流,还引发了那么多事端和后果! ※ 谢吟风借口从大头菜前次说的话中拟出头绪,找出了郭家织布机的关键,改造了织布机,将图纸拿去给了谢吟月。 谢吟月命人制作出来一试,果然快捷平稳,赞赏不已。 谢家二房立此大功,谢明义夫妻都满面光辉。 谢吟月便思忖下一步行动。 首先,她想莫如把织布机、搅机和三锭脚踏纺车公开出去,让所有百姓与郭家对抗,还省了谢家精力。 然深思后又觉得不够利落。 这方法很容易打草惊蛇,只怕才公布郭家就知道了。那郭清哑能在织锦上创新,又在织布上创新,既知道机器泄露又怎会不另创新品,难道会坐以待毙?如果那样,谢家之前种种所为就算白忙了。再者,她打压郭家的目的不仅是要郭家赚不到钱这么简单,更主要的是不想郭家在行内形成气候和口碑,要他们彻底翻不了身。 这主意不成,她便又想出一条妙计:若将这几样机器献给朝廷,谢家立了大功不算,还能名正言顺地和郭家打擂。 然她深思后还是觉得不行。 这招虽毒辣,却虽胜犹败,真要使了出来,她谢吟月的名头和脸面算是毁了,谢家的口碑也必定坏了;还有郭家也必定倾力跟谢家打官司纠缠;佟公公深知内情肯定会出面干预,夏织造未必会帮谢家。因为谁都知道这几样机器是郭清哑和她哥哥研制出来的,谢家使巧计夺了不算还献给朝廷,将功劳据为己有,后果难料!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谢家自己运作,既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郭家重击,又能为谢家谋利。——之前谢家在棉布上可是亏损了许多。 谢家已经在织锦上落后九大锦商一个台阶,莫如顺水推舟扩展这棉纺织产业,既可和郭家长久拼搏,又可为谢家增加利润。 想毕,又和谢明义商议后,安排下去:命景泰府谢家棉纺织工坊秘密加急制作新织布机,然后全力生产各种花色棉布,暗中囤积备货。 渐渐的,市面上谢家棉布越来越多,并不断向大靖各地延伸扩展,棉布价格又降了一成。人都说谢家拼着亏损也要把郭家挤垮,都眼睁睁地看着两家较劲,等待最后比拼结果。 郭家这两月销售很少,有时只有两三千匹。 谢吟月心中有数,这是方、严等家承诺帮他将棉布销往海外,所以郭家也在囤积备货。对此,她并不在意,只做不知。 她要的是不让郭家棉布占据大靖市场,不能在行内形成气候、凝聚口碑。等郭家和九大锦商合约期满后,才是她真正收拾郭家的时候。 为此,她全力以赴! 四月底的一天,方初约谢吟月出游。 画舫避开游人如潮的田湖,往南边水道飘去。 二人坐在透风的窗边,品新茗、说闲话。 谢吟月请他在方家商铺进售谢家的花布。 方初摇头,正色拒绝。 谢吟月诧异道:“这不过是正常买卖,并非要你帮我打压郭家。你进价卖价都同郭家一样,有何不妥?”r1152 第164章 分歧(加更) 方初看着她认真道:“我方家一向与谢家并无棉布交易,也不做棉布的买卖。现在突然帮你卖布,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和谢家合谋打压郭家。方家帮郭家售卖棉布则不同,那是在织锦大会上签的契约。不但方家,九大世家也都是如此。” 谢吟月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此,我便不为难你了。” 方初深吸一口气,道:“吟月,虽然明知劝了你未必听,但我还是要说上一说:你如此大费周章,若是针对大商家,令他们名声和实力折损,还能收些效果;然郭家本就是一农户,从一无所有开始,这样做又有何用?” 谢吟月把玩手上玉镯,道:“我自有用意。” 方初道:“便阻得了一时,只要郭清哑在,郭家随时能从头再来。” 除非将郭清哑置于死地,再不能翻身! 他看着谢吟月,似要看透她内心—— 她真要这样做吗? 谢吟月却笑问:“你现在如此推崇郭清哑?” 她的目光闪闪,带着些探究和锐利。 方初从未见她这样对自己过,蹙眉道:“我只是觉得,凡事给别人留条后路的好。断绝别人的生路,说不定就是绝了自己的后路。何况谢郭两家仇怨起因为何,咱们心里都清楚。防着郭家也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方家也必不会袖手旁观。何必现在费心费力、损人不利己!” 坐看对手壮大,然后来对付自己? 谢吟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还是以前的方初吗! 静默半响,她才笑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不过是买卖竞争,以往你也做过,今日竟然高论连篇。我竟不知你为人如此善良忠厚实在。” 买卖竞争? 如此大费周章和一个刚起步的棉纺织作坊竞争? 方初没有回话,但是看她的目光仿佛凝住了。 谢吟月的笑容也仿佛凝住了,半响不见变化。 方初忽然道:“那陈水芹之死呢?” 谢吟月脸一寒,道:“你怀疑我?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方初追问:“也跟谢家无关?” 谢吟月道:“就算与谢家有关,那张家也没想杀人,陈水芹是自杀!她若没有贪心,又怎会去郭家偷看机器?人皆会给自己犯错找借口,却不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己身正,他人又能奈何?” 方初犀利道:“她怀孕了!” 谢吟月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难道我要为别人的奸情负责?” 通奸和有心勾引能相提并论吗? 方初虽未再辩,盯着她的目光却隐露失望之色。 锦绣看得心中一紧,适时开口道:“姑娘刚才说弹琴,我已经摆好琴了。” 谢吟月便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她弹的是《广陵散》,描写的是战国时勇士聂政的父亲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时日惨遭杀害。聂政立志报仇,入山学琴十年,后名扬韩国。韩王招他进宫演奏,他便实现了刺杀韩王的夙愿,自己也毁容而死。 此曲旋律慷慨激昂,气势恢宏。 许是受刚才谈话影响,谢吟月弹得比任何一次都投入,完美地诠释了琴曲本身杀伐战斗之气,也将她的斗志和杀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方初听得面沉如水—— 吟月,再也不肯回头了! 蓦然间,他想起听过数次的水乡琴音。 怔怔地看着眼前弹琴的少女,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有些痛心…… 谢吟月一曲弹完,起身走过来。 见方初静静地坐着,看不出内心情绪,她柔声道:“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要你从谢家进棉布就是。便是你说的事,身为谢家少东,我也为难。毕竟郭家摆明了要与谢家为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要做些准备,以免到头来毫无招架之力。” 方初微微点头,对她笑了下,没有接话。 谢吟月便也不再提此事,以别话岔开。 只是,他们心里都梗着这件事,并且头一次,他们在同一件事上面和心不和,产生了分歧。结果如何,两人都有些模糊…… ※ 再说郭大全兄妹回到绿湾村,立即和爹娘等人商议,着手调整人事:自即日起,挑选那家中人手宽裕、人实诚肯干、信得过的织工,每月工银增加一两,伙食也提高,免除工假,不许回家,进行封闭式生产。 这一举措将持续到六月底结束。 这是有些艰难,好在不是无止境的。 郭家是先挑人,然后还要经她本人答应。 有那不符合条件的,便是她本人要求,还不许呢! 挑出三百多人,设四名大管事、数十名小管事。 冬儿被提升为大管事。 她无论织布手艺还是机敏干练劲头,都超乎其他人许多。清哑头次见她,便觉得她不同,告诉阮氏留心她,果然很快就提拔上来了。 吴氏见她人不错,便作主将她男人也弄进郭家,以免两口子相互牵挂,影响冬儿做事。 冬儿感激不尽,信心百倍地要跟着郭家做一番大事,谋个好未来。 “冬儿,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将来可说不准。只要你真心为郭家,郭家富贵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瞧,婆婆就想着你们才成亲的,小两口难分开,特地把你男人也弄了来,就是抬举你的意思。我们虽然也照顾亲戚,也是要看本事的。你能干,我们就提拔你。说起来,还是我小妹先看中你的。她一向不大管这些事,你别辜负了她才好。”工房东耳房内,阮氏对冬儿循循善诱。 “少东家看重我?”冬儿两眼放光问道。 “是小妹看中你的。”阮氏肯定道。 “二嫂子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做。”冬儿喜悦地保证道。 “嗯,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选人出来为了……” 阮氏压低声音,叽叽咕咕对她说了一通。 冬儿不断点头,神情严肃。 自此后,郭家婆媳以下,大小管事事日夜监工监察,勤勤恳恳,全力照应开工。这些人生产的棉布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好,送进库房存放,说是要卖去海外的;另一拨人则按原来规划生产。 清哑也全力投入设计中,甚至连果园都很少去。 光阴如梭,很快进入六月。 织锦大会又在眼前!r1152 关于榜单 第164章已经上传了,朋友们可去看。 看见新的月票榜单,我脑子发晕,森森地凌乱了! 为了《水乡人家》,咱们还是要继续努力!!! 任重道远啊!!! 请朋友们支持! 虽然不可能像首月那样每天都更八千,但原野会努力的。(未完待续……)r1292 第165章 再聚首(一更求保底粉红) 同样是六月二十八日,郭家启程去霞照。 这一次,郭守业两口子和蔡氏暂留在家,郭大全三兄弟、阮氏和郭清哑先去了;另外还有郭家亲友也去了好些个,还带上了郭勤郭巧——这两个娃是被当做郭家下一代少东培养的,此次跟去长见识。 除此外,还有冬儿也带着十几个女织工跟去了。 他们是乘坐沈家大船去的。 两日前,沈家便来提货,来了两艘大船。 来来往往的,足搬运了一天多,才把存货搬完。 霞照城空前繁荣! 无论是码头,还是城里城外,都人流汹涌。 客栈价位和房租激增了好几成。 今年的织锦大会比往年任何一届都要喧嚣。 不仅因为九大世家实力增长,更因为纺织界杀出一个郭清哑,正和谢家大小姐谢吟月一较高下。凡是了解内情的锦商都知道,今年的织锦大会绝不会平静! 将会掀起什么样的狂澜呢? 因此缘故,各家除了原来少东外,家中长辈纷纷出面。 谢明理来了,严纪鹏来了,方初之父方瀚海来了,沈亿三肯定是来的,也就韩希夷父亲身体不大好没来,卫昭之父在<两年前去世了…… 除了他们外,还有小辈:郭家的郭勤和郭巧就不说了,方家的方则来了,谢吟月之弟谢天护来了,严未央的侄儿严暮阳也来了,还有沈家的…… 暗流汹涌中。人们看清一些形势: 沈家帮郭家把货物直接运到沈家仓房。 谢家连续五艘大船进入景江码头。 截止六月三十日,各方都一团和气。 官帖已经发下,但是。官帖上有秘密的,只分“天、地、人”号,具体位置则要等到七月一日进入锦绣堂才能弄清。以往,各大世家若是使些手段,也能买通织造衙门的人提前知晓,今年却不行了,因为双方都在使劲。 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郭大全召集管事分派任务。 清哑也在座,却不同于在家的装束。一身男装打扮,安静中带着不同寻常的肃然气度——她,也正全力筹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对垒! 这样的清哑,让众人油然生敬。不敢当她只是郭家的娇女。 在郭大全分派完毕后。清哑又特地交代冬儿:“等明日我们一入锦绣堂,你就带领她们开始。沈家会派人帮你们……” 冬儿郑重道:“少东家放心,我一定小心。” 是夜,清哑躺在床上想谢吟月。 她在做什么呢? 殊不知,谢吟月也正在想她。 她想,明天郭清哑还会占据天字一号亭吗? 虽然之前她全力筹备打压郭家,但也没放下织锦这块,领着谢家的意匠、工匠和织锦好手。没日夜地琢磨和钻研,妄图在今年的织锦大会上一雪前耻。 方初和韩希夷等人则在想她们两个! 明日的锦绣堂。将会是怎样一副情形呢? …… 一夜过去,次日锦园门口车马簇簇。 人虽多,却有条不紊。 实力弱的自动退让,让实力强的先进去。 郭家到的不早不晚。 清哑和阮氏带巧儿细妹乘坐一辆很普通的马车,郭家兄弟等人簇拥在车旁。 一路走来,竟然畅通无阻! 郭大全暗自奇怪,不知是众人特地让他们。 等车在锦园门口停下,车帘掀开,郭大贵先将巧儿抱下来,郭勤自己一跃就跳了下来,然后是清哑,也扶着二哥的手臂轻轻跳了下来。 众人目光便一下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依然男装打扮,银色长衫上面织着疏落的墨竹,说不出的清雅俊秀。初次见她的女孩子还当她真是公子呢,听旁边人说明才知这就是郭家女少东。 清哑站稳后,凝目打量四周。 因没见特别熟悉的人,当下牵着郭巧,往锦园内行去。 郭大全等人忙跟上,一面含笑四顾。 在门口出示了官帖给衙差验看,便被让了进去。 锦绣堂内已经有不少人家先到了,嗡嗡低语成片。 因郭家接的是天字号官帖,位置肯定在前面,清哑便径直顺着第一条通道往前走。待走到通道尽头,早已吸引了全部目光。 清哑站住,目光一扫,只见严家和沈家分别占据了天字二号廊亭和天字三号廊亭,卫家第四号,方家第五号,韩家第六号……谢家第十一号。 清哑轻盈一转,便往天字一号廊亭走去。 既然严家和沈家占据了第二和第三,郭家肯定就是第一了。 因为这两家与郭家走得近,清哑亲自设计图稿暗中指点他们,故而他们一跃超过其他世家;而清哑自己这次又献上了新品。 至于卫家,则源于卫晗的突破。 众人立即看出她的胸有成竹,都沉默了—— 迄今为止,没有人能超越她! 谢家亭内,谢吟月见清哑直往一号亭走去,心中一沉;谢明理一直盯着清哑,眼神微眯;他身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目光炯炯地盯着郭家人,这是谢吟月的弟弟谢天护。 方家亭内,方瀚海看着清哑眼露精光,不由自主扫了一眼小儿子;而方则看着迎面走来的男装少女有些错愕,似乎这村姑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呢;方初看着清哑,出奇沉默。 清哑早感觉谢家关注,毫不理会,从容走向一号亭。 一边行,一边向认识的人点头致意。 郭大全却和气地跟周围所有人招呼、寒暄。 他儿子郭勤也两眼骨碌转,随着爹的招呼,记住了每一家、每一个人,不但如此,还跟着喊“爷爷”“伯伯”“叔叔”“某少爷”“某姑娘”,丝毫不怯场。郭巧也甜甜地笑着,甜甜地喊人。 经过二号亭的时候,和严家照面。 严未央忙站起来喊:“郭妹妹!” 清哑对她一笑,又向严纪鹏致意道:“严伯伯好!” 严纪鹏笑逐颜开,点头道:“好,好!怎么你爹没来?” 郭大全急忙道:“我们都来了,家里还有些事要安排,爹今天才来。他托我们问严伯伯好。回头请严伯伯吃酒。” 严纪鹏哈哈大笑,道:“一定去!” 又好奇地打量郭勤和郭巧,“这是……” 大人寒暄问候,小孩子却暗斗上了。(未完待续……)r1292 第166章 再胜(二更求保底粉红) 严墨阳见郭家备受瞩目,小孩子家心里不服气;又见郭勤和郭巧一路东张西望地打量,全没有一点矜持和稳重,更瞧不起了;再见爷爷和姑姑都热情地和郭家人招呼,他便嘀咕道:“乡巴佬!” 郭勤耳朵尖,立即回道:“纨绔佬!” 严暮阳瞪眼道:“你敢骂我?” 郭勤道:“你先骂我的!” 严暮阳傲然道:“你本来就是乡巴佬!” 郭勤嗤笑道:“乡巴佬怎么了?我小姑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有钱人家养纨绔败家子,死得最快!” 大家被这突然变化惊呆了。 待听了郭勤的话更是目露异色。 严暮阳大怒,正要反驳,就听一个嫩嫩的声音道:“长那么白,没出息!”循声望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扬着小下巴,黑亮的眼睛轻蔑地看着他。 顿时他气得小脸通红,怒道:“长得白怎么没出息了?你说!” 郭巧振振有词道:“没晒过太阳的!” 郭勤忙补充道:“没经过风吹雨打!” 原来清哑说小孩子不能养成温室的花朵,要历练,可她的言词向来少,侄儿女们只能听一半,自己发挥一半,可不就编成这样了。 严暮阳从没听过这种论调,看看郭勤黑不溜秋的样儿,嘲笑道:“你黑得跟炭一样就有出息了?不就是个庄稼汉!还有你——”他指郭巧——“哈哈,你脸上搽了面粉吧?要不能白得跟死人一样白!” 郭巧生气道:“我没搽面粉!我好容易才养白的!” 她因为最近一年都跟着清哑学这学那,出去疯的机会少了,当然皮肤就养白了;又因为吃的也比往常好,自然养得肌肤晶莹剔透。 谁知竟被严暮阳说成搽面粉。能不气吗? 严暮阳大声道:“那你就有出息了?” 郭巧也大声道:“我是女娃!” 仿佛长得白是女孩子的权利,跟男人无关。 众人再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严未央一面笑,一面喝住严暮阳,一面走出来拉郭巧,“巧儿别生气,姑姑骂哥哥给你出气。你们别吵了!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侄儿,叫严暮阳。这是巧儿,这是郭勤。” 清哑也示意郭勤住嘴。 严纪鹏看着灵动活泼的巧儿。眼光大亮。 因对孙子道:“你是男子汉,要有气度,跟妹妹争什么?况且这小哥儿和他妹妹说话有理,你该好好想想。还不去陪个不是?” 严暮阳哪里肯——他根本没错嘛! 郭大全等人忙打圆场。然后才进了隔壁。 走的时候,郭勤和严暮阳还互相瞪眼呢。 众人忽然又发现沈家人和郭家人尤其亲热。沈寒梅娇嗔满面地和郭大贵说笑,顿时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郭家人入亭后,其他人也都陆续进来了。待所有人都到齐,前方官厅内夏织造等大小官员和宫中太监嬷嬷才由侧门进入。各自端坐。 众人忙整肃仪容,全部出来在台阶下和通道中跪拜织造长官。 夏织造目光一扫,见天字号人已来齐。遂提声说了一番官面话,便下令大会开始。至于地字号和人字号来没来齐。他则全不放在心上。 就有织造衙门的织锦师傅和宫中太监宫嬷一一观看各家送上去的织锦,评选优劣,分出高低。 今年的织锦大会盛况远超往年,评选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快捷。 九大锦商接手了郭家的技术,经发挥后自然遥遥领先其他锦商;郭家郭清哑再次展现绝对实力,领先九大锦商;谢家献上的织锦也算好了,终究逊色一筹,所以排在后面。 其他二三流锦商另有人评定,是不会在此耽搁大家工夫的。 因此,才一个时辰的工夫,结果就出来了。 毫无意外的,郭家再次拔得头筹! 谢吟月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僵硬,朝谢明理看去。 接下来,就要看郭家如何做了。 因为他们并不具备织锦的实力。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都看向天字一号廊亭。 夏织造如同去年一样,直接问郭家如何处置。 郭大全没有让大家久等,闻声和清哑站起,一齐走向官厅。 再次站在官厅台阶上,清哑仿佛站在云端,俯视众生。 她扫视整个大堂,然后对郭大全点头。 郭大全便接连宣告郭家一系列重大决定:首先,新织锦依然无偿转让给除谢家外的九大锦商,条件与去年类同。 此言一出,锦绣堂一片哗然! 谢明理终于领教了郭家的厉害—— 有舍才有得,郭家不但舍得,而且很舍得! 不是转让给一家,而是九家全部转让! 不是有偿转让,而是无偿转让! 谁经得起这种恩惠诱惑? 便是经得起一次,又怎么能经得起第二次! 从此谁不想交好郭家,因为不用费心费力,后面或许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傻瓜才会得罪他们!费力不讨好不说,结果说不定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人尚未来得及感慨郭家的豪气干云,郭大全又开口了: 第二,郭家觉得棉纺织不同织锦,乃关系国计民生的东西,郭家有感于织造大人和公公们的维护和栽培,更为向皇上尽忠,将通过织造大人向朝廷献上搅机、三锭脚踏纺车、织布机,以利天下万民! 第三,郭家新创出被、枕、手巾等棉织品,不敢独揽独占,因此想请织造大人将此技术在织造衙门备案。若有那一家想生产此类棉织品,只要交给郭家一定的使用费,并挂上郭家布的招牌,便可名正言顺生产。若是有不良商户偷偷窃取这技术以生产谋利,无人举发就算了;只要郭家或者任何一家交了使用费的商户去织造衙门举发,织造衙门便可以判他谋夺财产罪名。 这些是清哑撰写、郭大全背熟,专等今日在锦绣堂宣告的。 等他宣告完毕,整个锦绣堂一片寂静! 三项举措涉及的内容太多、牵连太广,大家需要好好咀嚼。 清哑扫视整个锦绣堂,并无自得之色。 仿佛这是再平常、再容易不过的事! *** 朋友们有保底粉红的请支持《水乡人家》!咱们努力往前爬!(未完待续) ...r640 第167章 皇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些机器本源于黄道婆,就算她也做了些革新和创新,源头还是黄道婆。历史上,黄道婆毫无保留地将这些纺织革新都传给了老百姓,为中国纺织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她郭清哑怎可贪婪! 前世爸爸讲述黄道婆的生平时曾告诉她:自宋元以来,至明清时期,江南织锦、瓷器、矿业等都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唯独占据国民经济支柱的棉纺业却一直是家庭手工形式,始终没有凝聚起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垄断这行。 她也不想垄断!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郭家赚到第一桶金,并在纺织界立足,以后慢慢发展即可,贪婪是要遭天谴的,这也是陈水芹事件给她的警示。 当然,她也要兼顾郭家。 因抬手朝天字一号亭招了招。 郭大有立即捧着一摞棉织品走上来。 他兄妹三人便转身走进官厅大堂跪下,依然由郭大全开口,依据之前公布的三条为郭家申请棉纺织皇商的资格。 清哑将一摞文书双手捧给夏织造,是郭家献给朝廷的机器图样,以及郭家申请为皇商,为皇宫和官方织造棉布的申请文书。 就有衙差接()过去,放在夏织造面前案上。 夏织造看着那一摞文书激动不已,挥手令他们起来说话。 郭大全起身后,转身接过弟弟手上的棉织品:一幅枕套、一条手巾和一床被单。都叠在一起,亲自捧去给佟公公,请他们检验。 他已经从沈家得知。佟公公是暗中支持沈家的。原来他背后主子支持的一家锦商被谢家在几十年前挤垮了,所以他才对谢家不冷不热。终于在去年给他逮着了机会,给了谢家一记重击。 郭家要在纺织业立足,这些官面上的人不能不应付。 做墙头草是最忌讳的,所以郭大全果断选择了佟公公。 夏织造翻文书的时候,佟公公等人便看那棉织品。 那枕套、手巾和被单与寻常用的不同,不是用布裁剪后缝制的。花型和图案很完整。也就是说,机器织出来就是完整的,众人均惊异。 佟公公摸着那手巾赞道:“真是软呐!” 其他太监和宫嬷也不得不点头赞好。因为是真的好。 清哑听了微笑。 这当然不算最好的,她的目标是要织出毛巾来。 这可就难了。也许哪天她豁然贯通就研究出来了,也许她这辈子都研究不出来。不过,有个目标孜孜以求总是好的。 这时佟公公招她上前。问这问那。态度十分亲切。 她也详尽地一一回禀了。 待夏织造也来验看过,都觉得棉布质量上乘,适合进给宫中贵人用。绫罗绸缎虽好,然经过比较,洗脸、冬天用的被单和贴身的内衣等还是棉织的比较保暖、舒服,所以近年来宫中采买量增大许多。 夏织造道:“好!本官定会上奏朝廷,上表郭家忠心。至于棉纺织皇商,郭家当之无愧。本官这就和公公们商议——” 佟公公笑容可掬道:“还商议什么!这还用商议吗?郭家这样忠心为朝廷为民众。织出来的东西又好,这样的商人不做皇商。那让谁做?换了别人做,被御史知道了,要弹劾咱们处事不公了。说不定还怀疑咱们从中捞了什么好处,所以才打压新进有能力的小商家,不让他们出头。” 夏织造心中一跳,急忙道:“公公说的是,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宫嬷和太监均无可反驳,均一齐点头。 夏织造浑身舒泰——郭家进献给朝廷的那三样机器非同小可,他,坐在家中被天大的功劳给砸中了! 这皇商是郭家应得的,也是他应该给的! 当下他便传下话去:郭家为最新皇商,专营宫中和官府棉纺织造! 谢家廊亭内,谢吟月听了郭大全的话,身体已经不可遏制地轻颤。 正在细想其中内涵,就听见官差的宣告。 她猛然攥紧拳头,顿觉手心一阵钻心疼痛。 原来震惊太过,无意间弄断了两根半寸长的指甲。 她忍疼吩咐道:“即刻传信出去:将棉布降价三成!” 管事尚未答应,谢明理挥手制止道:“慢!” 他盯着官厅内的郭家兄妹,尤其是郭清哑,沉声道:“已经这样了,再晚一天半天的,结果对我谢家也不算什么。索性再等一等。等弄清他们全部意图,再做决定不迟。” 他浸淫商海多年,敏锐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 那第三条,他直觉对谢家也有莫大影响。 若此举被朝廷批准,那郭家岂不轻松笼络一批小商家,在最短期间内凝聚一股强大的势力和售卖网? 他强压心中震惊,努力思索,想捋出头绪。 谢吟月一凝,道:“是!”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遂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心情。 锦绣不声不响给各人都送上一杯冰镇的冷饮,然后退到谢吟月背后,轻轻为她打扇。 放下谢家,且说整个锦绣堂内已如炸开的蜂窝般混乱。 方初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他看着走进官厅的少女背影,心中浮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由衷敬佩她。可是,她才赚了多少钱! 没有理由的,他觉得公开三样机器肯定是郭清哑的主意。 在他心里,郭守业父子是不会有如此魄力的。 他们只会嫌钱赚得少、唯恐郭家发家慢。 郭清哑兼顾天下百姓,谋得皇商差事,同样也打击了对手谢家。 他可以想象谢吟月此时的反应。 另一边,韩希夷也一声长叹—— 谢家,在这场争斗中已经彻底输了! 还输得很惨淡! 卫昭目光炯炯地盯着官厅内,不知想什么。 其他人也都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 郭家得了皇商资格,也就令他们羡慕感叹;无偿转让织锦给九大世家,今年也不足为奇了;将三样机器献给朝廷,魄力非凡,大家感叹之余想起此举对谢家的打击,禁不住又心惊,却也顾不得多议论;真正引发他们议论和争论不休的,是郭家公布的第三项措施! 将棉布技术在衙门备案,凡有商人交费即可获得经营机会,这一举措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那真是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尤其是那些二三流商贾,从中看到了莫大商机和前景。 官厅内,夏织造等人也是同样疑惑,正询问郭家兄妹。 清哑就和郭大全就解释给众人听。 *** 谢谢大家支持,再努力爬榜单,争取挂末尾!!(未完待续……) ps:有朋友说加更要通知,很抱歉,是原野疏忽了。往后这样:若是有加更,原野就在第二章末尾告诉大家;若是没有,就说明没有,好么?因为原野有时候上传过后,也很容易就忘了。r1292 第168章 立场(二更求粉红) 郭大全言道,棉布生产关系到万千百姓的生计,郭家不敢靠这个谋取暴利。再者,郭家自觉根基浅薄,无力大量生产这些棉织物,不能满足寻常百姓需求,所以才许别的纺织商人插手。然郭家弄出这些东西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想收取费用。 夏织造等人急忙道:“这个合情合理!” 郭大全又道,既收费,就保不准有那奸商捣巧,不想交费却偷去悄悄经营。这不但坏了郭家的事,就是对那交费的商人来说也不公平。所以郭家才想将这技术在织造衙门备案,请官府给予保护。 若有人不经郭家允许就擅自经营郭家棉布,不用郭家出面,那交了费的商人就会出面告发,因为他们侵占了他的市场,就等于侵占了他的利益。 这当然是清哑的主意。 她首次在这异世提出专利保护概念! 夏织造等人总算听懂了。 这一层层分析下来,再清楚不过。 然这种事在大靖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他便无法定夺。 不说别的,就拿谢家打比方:若此令一行,那谢家之前通过非常手段从郭家弄去的搅机和纺车行为就要定罪。——他们还不知织布机的事呢。当然,如今郭家已经将此三。 项机器献给朝廷了,谢家也就免除这灾难了。否则,定吃不了兜着走! 夏织造便同手下官吏和太监们商议。 在他们商议的时候,郭大全兄妹趁空召集九大锦商去官厅偏房商议。明确双方具体合作要求,签订文书。 众人纷纷起身前往。 这一次,严纪鹏等长辈出面主事。 方瀚海当仁不让代替方初。坐在了人前。 方则和方初也去了,站在父亲身后。 方则打量座上的郭家女少东。 她头发像男子一样挽起来,用根木簪子别着;脸上素面朝天,肌肤莹白剔透;眼睛特别深黑,粉色的红唇柔嫩如花。 没有女子的钗环装饰,使她于安静中凭添了一份简洁利索。 她坐在那,神情专注地看手中的文书。 她的安静仿佛感染了座中人。大家都屏息等待她。 吟月姐姐说她会织,果真不是一般的会织;吟月姐姐说她不爱说话,真不是一般的寡言安静。可是。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却完全与他之前想象的村姑形象不同。 不止不同,还有很大的出入。 他不知不觉的,眼光就一直流连在她身上。 清哑却丝毫没留心他。 不是她感觉不敏锐。而是今日有太多人注目她。 这会子和众锦商谈判。她更是打点十二分精神,光留心方瀚海等老家伙就够她忙的了,那有空注意方则这样一个少年! 她抬眼,目光逐一从九大锦商面上扫过。 碰见方瀚海的目光时,方瀚海对她和蔼一笑。 她的目光却定住了—— 这个人人如其名,给她的感觉深不可测! 方瀚海笑意更深了。 以他的阅历,怎看不出清哑的单纯。 可是,他并不小觑她。 这女孩子天生一项能补充这单纯的脾性——安静。 天生的安静寡言。使她能以不变应万变。 他觉得她更多是通过天生的灵敏感觉来判断人心险恶。 譬如眼下,她就探究地观察他。想察知他对谢郭两家恩怨的心意和态度。他笑得更和蔼了,尽力向她释放善意。他可不以为自己能欺瞒过她。这就显示他一流的城府和眼光了。因他听说卫昭一直对郭家不错,可是据他看来,郭清哑对卫昭并不信任,远远比不上对严家和沈家的信任,可见她眼明心亮! 方初见清哑盯着父亲看,感知她戒备的心理,不禁苦笑。 方则却嘀咕,爹的魅力那么大? 郭清哑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还不如厅中的一根柱子呢。 清哑和方瀚海对峙了几息后,才微微点头,收回目光。 她将早准备好的稿子递给郭大全,一面提醒他自己划了红线的地方,一面将要宣布的事项和文书按顺序叠放,便于大哥逐项谈判。 细妹站在她身后,除了留心她招呼应答,还帮她打扇续茶。 郭大全便笑着冲大家客气一番,然后开始。 首先,他提出要九大锦商利用遍布各地的商铺帮忙将郭家献给朝廷的机器以最快的速度公开来。如今沈家已经先行一步,抽调木匠在霞照制作织布机、三锭脚踏纺车和搅机,平价卖给百姓们。 其次,郭家这次运来霞照六七万匹被、枕、手巾等织物,请九大世家各分几千匹,立即发往大靖各地,以最快的速度树立郭家布的口碑,布名就为“郭布”。 “这也是为百姓做好事。能给大家积德的。”郭大全笑道。 最后,他道今年与去年签定文契不同,每家每年只要与郭家签订一万匹的订单就够了,其余由郭家自行解决。 郭布,谐音“国布”! 郭家正式亮出规划目标和发展方向。 郭大全说完,厅内静了下来。 方初再次大震,原来郭家最近几个月都在织造新品! 他没有问郭家之前定的运往海外的花棉布协议怎么办。也无需再问。等这些机器传开以后,民间百姓将争相织花布,还怕收不到货?只怕那价格要一跌再跌。这对海商来说,只有更高兴的。 可是,谢吟月苦心经营怕是血本无归! 方瀚海认真思索郭大全提出的几条,在诸人还未反应过来前,首先击掌道:“好!郭布,好啊!我等连续受郭家恩惠,帮忙推广郭布、树立郭家布的口碑,那是义不容辞!再有,帮忙将郭家献给朝廷的机器尽快传扬开来,这不仅是利民的好事,还是向朝廷效忠的机会。除非是傻子,才会错失这良机。就是有一点:郭少东,只签订一万匹布的单子,你是不是太为我们着想了?这叫我等如何心安!” 众人听了一齐哄笑起来。 郭大全也笑道:“郭家受各位提携照顾多了,要知足,不能贪得无厌。自己能挣扎着走的,就自己努力;等哪一天实在难了,那时各位要能伸手拉一把,对我郭家才是救命的恩情。” 方瀚海正色道:“郭东家,我年纪长一些,就倚老卖老叫你一声贤侄。贤侄,你尽管放心,我方家绝不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人家。郭家的好处,我方家铭记在心!今后,不论郭家遇见何等困难,我方家绝不袖手旁观!不论你去不去求方家,方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铿然坚定的语气,掷地有声。(未完待续……)r1292 第169章 致歉(一更求保底粉红) 严纪鹏见妹夫抢了自己发言的风头,瞪了他一眼。 不过,他心里却很高兴:方瀚海这是隐晦地表明了立场,绝不会帮谢家对付郭家,这正是他乐意看见的结果。 郭大全忙站了起来,拱手笑道:“晚辈多谢方伯伯。” 方瀚海见清哑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眼神一闪,也站起来接着道:“今日,我方瀚海父子当着九大锦商之面,向郭家为前事赔罪。之前的事,是小儿鲁莽。此事已无转圜。我也不辩解,也不推脱,只赔罪!请郭家原谅,请郭姑娘宽恕。” 说完,自己躬身一礼不算,还命方初方则出来给郭家兄妹行礼。 方初和方则都走出来,对着郭家兄妹弯腰施礼。 郭大全急忙遥遥还礼。 完了,方瀚海又命方则亲去为郭家兄妹斟茶。 厅中霎时落针可闻。 连郭大全也没料到方家会来这么一出,笑得有些僵硬。 清哑看着方瀚海,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方初见她神色,领会的却是“真是老狐狸!” 他面皮抖了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她。 清哑却站了起来,清声道:“不敢当方伯伯和方少爷赔罪。方伯伯也不必如此。前事已过,不必再提;后事如何,还待将来。誓言,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方瀚海愕然,笑容僵在脸上。 方则正来到郭家兄妹几案前斟茶,闻言忍不住道:“姑娘不信我方家?并非天下人都是无信义之辈。我哥哥那也是被蒙蔽了……” 方瀚海急忙喝断他:“则儿不可强辩!错了就是错了!” 清哑扫了方则一眼,认真道:“我信方家!信方伯伯!” 但这是郭家自己挣回来的资格。 郭家争得了和九大锦商平起平坐的机会,自然无人敢小觑。 方则听见她说信了,才释然。斟完茶诚挚道:“在下方则。请郭姑娘原谅家兄过失。我给姑娘赔罪,也代家兄向姑娘赔罪。姑娘如此善良,将来一定有好结果的。” 说完,又是躬身一礼。 清哑便起来蹲身回了一礼。 方则直起身,对她绽开一个笑脸。 清哑本是礼节性地回应,目光一带而过,见他笑得这样阳光。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为何想到郭大贵。觉得这少年有些三哥的味道。想罢忍不住又看向方初,觉得他两兄弟很不同。 方则见她终于留心自己,不由自主又笑了。 方初见清哑看自己。忍不住心里气道:“你就算讨厌我,就把我全家都当坏人了?我弟弟可是极好的。”只恨不能当面对她说这话。 郭大全忙对方则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方兄弟请回座。” 方则看向清哑,见她也伸手道“请——”想要再说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回到方瀚海身边去了。 方瀚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很好。 严纪鹏就哈哈一笑,道:“好,好了!” 沈亿三也呵呵笑道:“还是方老爷大气!”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卫昭盯着方则。眼中意味莫名。 韩希夷也打量清哑,却没见她再追着方则看。 他便轻轻一笑。 方瀚海叹道:“大气什么!说来丢人。” 因又向郭大全道:“郭贤侄,我方家和谢家是亲家。虽感激郭家恩情,也不会为了郭家跟谢家反目、去对付谢家。但是居中协调我还是能做到的。我今次来霞照,就为的这事。若谢老爷不听劝,那时我自会决断:帮理不帮亲!你可信我能做到?” 郭大全笑道:“信!晚辈信!” 这会子他也觉得方瀚海有手段:若是一味笼络郭家,未免让人小瞧他见利忘义,为了笼络郭家连亲家都不要了;然他声明出面协调,若谢家不听劝,他帮理不帮亲,这就让人无话可说。 清哑扬声道:“谢方伯伯高义!” 与向郭家示好比起来,她更信任这种中立的处理方式。 方瀚海愣了会,方笑起来。 他总算看出清哑的心意了。 可见,要拍她的马屁并不容易。 她轻易不相信人的。 一段插曲过后,众人又恢复原来话题。 条约并不复杂,稍作商议后,大家便轮流上前和郭家签文书。 轮到方家,方瀚海亲自上前。 这边,方则忍不住悄声问:“怎么去年定那么高,今年反少了?” 韩希夷在旁答道:“郭家已获皇商资格,光供应宫中和官用棉布这一块,就足够应付了,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之所以还同九大世家签这协议,是想借我们遍及各地的商铺,尽快为郭家布树立口碑而已。你想,还有比这个法子更快捷的吗?” 他说着,满眼都是敬佩。 方则恍然大悟,瞄向正在奋笔疾书的清哑,低声问方初道:“大哥,她真有这么厉害?一条条想那么周全?是她哥哥想出来的吧?” 方初瞅他一眼,道:“干你什么事?” 方则脸“腾”地就红了。 他知道大哥在讽刺他。 上次大哥才提了个头,道是想跟郭家联姻,他就吓跑了,如今又来关切人家,确实可笑。可是,他不能不关切。他看出爹有跟郭家结亲的意思,他当然不能糊涂,要好好了解这个郭清哑了。 只是,这心思却不好说出来的,只能偷偷地观察她。 清哑签完九份文书,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年的努力总算尘埃落定,有了结果。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转而猜测朝廷对郭家贡献机器的反应,一面询问郭家兄妹是如何想起来将新技术在衙门备案和收费转让的。 这也不算秘密,正要人了解才好,郭大全就讲述起来。 锦商们听后没有嘲笑郭家异想天开,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举措对市场影响巨大。若能施行,不但纺织业,其他行业也将受到波及。 这时,夏织造带领几个官员和太监来到偏厅。 郭大全等人忙起身迎接,又将刚才的事回禀了。 夏织造听说郭家联合九大锦商推广献给朝廷的机器,自然大喜。这样一来,他更好报功了,替朝廷省了许多人力物力。 只是,他觉得这事应该先上表朝廷才对。 *** 今天晚上肯定有加更,原野拜求粉红支持!!!(未完待续)r466 第170章 打击(二更求保底粉红) 才说了这个意思,佟公公就插嘴道:“夏大人就令他们以织造衙门的名义行事不就好了!然后即刻拟了奏章送去京城。咱家也派人回去,一齐回禀皇上。这样好事,皇上是肯定批的。如此两下都不耽搁,又快又省事,还成全了郭家一番忠心。” 原来他早接到消息,知谢家囤积了大量棉布专等郭家和九大世家合约期满,就要对郭家下手。郭家这样急着推广机器,就是还击谢家、令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当然乐得在后推一把,卖郭家一个人情。 夏织造略一思忖,也明白了奥妙,当即答应了。 九大锦商无人敢耽搁,立即出去安排此事。 这里,夏织造将郭家兄妹招到堂上,和颜悦色道:“郭姑娘,你兄妹说的技术备案一事,本官刚才与几位公公商议了,少时再召集众商家磋商,然后本官上奏本给朝廷,请皇上定夺。你们只需耐心等候即可。” 清哑和郭大全谢过,又将刚才大家意见略说了些。 夏织造听得倒认真,还令文书记下了。 次后,郭大全又特意请佟公公关照。 佟公公对他如此识相笑眯了眼,说他已经安排好回京的人了,定不耽误他的事,“大全你放心郭家如此忠心,咱家一定据实回禀皇上。这件事,谁也别想弄鬼!” 他叫郭大全的口气,好像叫自家侄儿。 郭大全再次恭敬致谢。又对其他太监和宫嬷致谢。 再说方瀚海,出了官厅后,将郭家的任务交给管事去安排。然后和方初径直来到谢家廊亭,将刚才的事告诉了谢家父女。 谢明理强忍心头激荡,回头吩咐管事:“传信出去,按先说的办!” 这是要抢在郭家的机器传播开来和新棉上市之前把囤积的棉布处理完,否则将血本无归。 管事听后匆匆而去,也不顾别家的异样目光了。 谢吟月则猛然趴伏在桌上,侧身呕吐起来。 因早上只吃了些燕窝粥。所以没呕出什么来。 方初等人大惊,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锦绣急忙倒水给姑娘漱口。 方瀚海心里叹气,想未来儿媳以往太顺了。骤然经此打击受不住。 谢明理一见他神色,心中凛然,忙对谢吟月喝道:“不过就是输了一场,何必惊慌!” 谢吟月漱了一口。才道:“父亲教训的是。” 因抬头看向方初。柔声道:“还是你有远见。断绝别人的生路,说不定就是绝自己的后路。当日是我目光短浅,不听你劝,所以有今日之败!” 她坦承自己错误,半点不提父亲的授意。 方初自不好苛责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他看出她与其说是省悟了,不如说是在认输。换言之。若是今日郭清哑没能以绝对强势压倒谢家,她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心中索然。半响才道:“不过是亏了些银两。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总能赚回来。” 多的话他便不想再说了,自有父亲去说。 谢吟月觉得他面色不似平常,心中狐疑。 就听方瀚海道:“亲家,一初说的对,不过是亏了些银子,谢家还担的起。亲家要看的是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谢明理反问道:“亲家有何指教?” 方家父子从官厅出来就来到他这,绝不是闲坐安慰他们那么简单。 方瀚海道:“指教谈不上,肺腑之言倒有几句,亲家不把我当外人,我便说了。若是能听则听,不能听就当我没说。” 谢明理忙道:“亲家这是什么话!咱们自己人,你有话就说。” 方瀚海便正色道:“你收手吧!不要再对付郭家了。” 谢明理沉默下来。 谢吟月头脑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 锦绣时刻关注她,见状急忙扶住。 方初也察觉,跟着扶住。 他看着她,低声问:“怎么样了?” 谢吟月对他淡笑道:“我没事。” 方初沉默——她那模样哪像没事! 只是这个时候,便是安慰的话听在她耳内也觉得刺心吧。 另一边,方瀚海对谢明理道:“亲家也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几十年的人了,偶然输一次,要输得起!此其一。其二,以你的眼光,难道还看不出来郭家已经成气候了吗?虽然他们现在根基还浅,也绝不是谢家能搬倒的。其三,不是我说你亲家,这件事你从头就错了。以谢家的庞大去对付一个郭家,实在是欠妥。就为了一个侄女,你闹得搭上谢家值得吗?别说侄女婿了,你跟我舅兄那番恩怨比这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好好的!” 他的舅兄,就是严纪鹏。 原来严纪鹏和谢明理当年都喜欢同一个女子,就是谢吟月的母亲。最后,谢明理抱得美人归。这还罢了,等小一辈长大,严未央喜欢韩希夷,偏偏方、韩、卫等一班少年全部青睐谢吟月,一齐涌去谢家提亲。严纪鹏新仇旧恨攒在一块,从此看谢家上下都不顺眼。 去年听说谢家二姑娘抢了人家夫婿,他真是乐不可支。 不是为谢家高兴,而是笑谢家姑娘丢人。 谢明理听了方瀚海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中嗤笑,想这些都是虚词,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不过他惯来心机深沉,心里如此想,面上丝毫不显,因叹息道:“你当我想与郭家为敌?吟月和一初当时在锦绣堂当众向她赔罪……” 方瀚海抬手打断他话道:“这事不必再提!若他们当时只诚心赔罪还好,错就错在不该借着夏大人干预想要求郭家将织锦和织机让给谢家。这哪是赔罪,简直是火上浇油!我已经责过初儿了。” 谢明理皱眉道:“即便如此,郭家与谢家势同水火,难道我要眼睁睁等他坐大,然后再来对付谢家?” 方瀚海咂嘴道:“你呀你,就是这想法误了你!” 说着,把手往后边一指,道:“那些个二三流的锦商,就算跟你没仇,哪一家坐大后不会与谢家竞争?你能据此都把人家踩翻吗?一家两家你能踩,这么多家你踩得了吗?再说,朝廷量刑也要据实,若有人尚未作奸犯科只凭他有无歹心便要将他明正典刑,如何服人?还有,说是商场竞争,谢家手段却欠妥,都弄出人命来了,先就失了大义!” 谢明理皱眉道:“此事与谢家无关!”(未完待续……) ps:朋友们,晚上有加更!!r1292 第171章 呕血(三更求保底粉红) 方瀚海道:“别人眼里这就是谢家干的!” 这句话他说得很严厉,这是在敲打谢吟月。 她虽然还未进方家门,却是方家未来儿媳。 他很不满她,尤其是查知儿子曾经劝阻过她,她还一意孤行。 今日谢家丢脸,又何尝不是他方家丢脸! 谢吟月面色又白了两分,神情也僵硬起来。 方瀚海见好就收,低声对谢明理道:“我见过那郭清哑了。依我看来,她绝非心狠手辣的女子,十分纯良,也十分聪慧坚定。这种人只可善待交结,不可威逼欺压,否则遇强则强。还有她大哥,不是个简单的人。谢家真要能收手,并诚心悔过,郭家顶多不过像严家一样不待见谢家,却绝不会不择手段对付谢家。若你再这么下去,那后果可就难说了。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方家在此事上不会帮谢家。不但不帮,若你做得过分,我一定出手帮郭家!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自有我的处事原则:在这边,谢家是我亲家;在那头,郭家连续两年对方家有大恩惠,两厢对峙,我帮理不帮亲!” 谢明理听了张大嘴看着他。 方瀚海对他点点头,意思他没听错。 谢明理忽然道:“你想跟郭家求亲?” 到底是老相知了,迅疾看破他心思和打算。 谢吟月惊愕地看向方初—— 她以为这定是方初在后推动的。 方初神色不变,对此既不承认。也未否认。 因为这一次决定可不是他的主意。 方瀚海坦承道:“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也要看郭家肯不肯。” 方初插嘴道:“不是郭家,是郭清哑!” 方瀚海忙问:“你说郭清哑?她自己亲事自己做主?” 方初淡淡地说道:“若是她不喜欢的人,管是什么高门大户、少年俊彦。都没用。她连续两次退亲,深受打击,其爹娘是不会逼迫她的。不管谁去求亲,必定要获得她本人首肯才成。” 谢吟月轻声道:“你倒是很了解她。” 方初微滞,很快回道:“我猜的。她的性子你难道不知?” 谢吟月垂眸,不再说话。 方瀚海道:“那这事倒不可造次了,要好好斟酌才是。” 谢明理心中电转。其实情势已经无可扭转,只能顺势下坡,因笑道:“就冲着亲家想人家做儿媳妇。我也不能不听亲家的。再说,你叫我要输得起,我岂能输不起。从此可不敢惹郭家了。” 方瀚海嘲笑道:“咱们自己人,你在我面前就别惺惺作态了。你不敢?抛绣球也好。卖画稿也好。织锦大会也好,传播流言也好,你侄女跑去金缕坊堵人家也好,后来的打压也好,一直不都是你们谢家在惹人家吗!人家可没招惹你们。” 谢明理见他如数家珍、了如指掌,不禁老脸发红。 方瀚海敲了他一记,又低声与他分析当前形势起来。 旁边,方初对谢吟月道:“我回头跟史舵大哥说一声。请他帮忙将棉布运一批出海。” 谢家这次输得惨淡:除了棉布亏损,还有为打压郭家而集中人力物力在棉纺织这块。从而荒废的织锦隐性利润损失,怕有几十万。就算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谢吟月对他轻笑道:“多谢你为我操心。” 这谢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不是她不诚心,而是她心不在焉。 方初看出来,便随口道:“谢什么。便是我不提,你也会这么做。” 谢吟月摇头道:“那可未必。郭家来了这么一出,商家们便要买布,也要等等看看,看价格会跌到什么程度才会出手。若没有你的面子,史大哥怎会买谢家的账。” 这回倒是说得恳切,可见她深思此事。 方初道:“你们不是降价了吗!” 棉布价格再跌也不会白送,不然谁还会织布! 谢吟月却没言语,看着一处淡笑。 方初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却是郭清哑从官厅出来了。 她那小侄女便从一号亭冲出来,像只蝴蝶般迎向她。 她站住,掏出帕子帮小女孩擦脸上汗,然后牵着她走回去。 一大一小,一静一动,相亲相携,画面十分温馨动人。 他也不禁看痴了。 却听谢吟月幽幽道:“我终究还是不如她!” 方初心中一滞。 谢吟月显然在等他的回答。 他细想了一番,认真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又何必执着于和人比高下!之前你领先行内多年,我们其他人还不是一样做买卖。只要尽心做了自己能做的,便不枉此生!” 谢吟月本想听他安慰鼓励自己,说她当然比郭清哑强,不过一时落在下风,来日方长,将来她总有超过她的一天,谁知却听见这样一番话。 她便想:“他这是觉得我比不过郭清哑,叫我认命了!” 因淡笑道:“是。我不该没有自知之明的。” 方初愠声道:“吟月,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谢吟月忙笑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我会好好的。” 一面让锦绣帮他端冰镇的解暑汤来。 方初明知她言不由心,不由颓然无力。 少时,方瀚海和谢明理说完了,他父子才告辞回去。 谢吟月看着方初的背影,脸上笑容敛去。 再说清哑,从官厅出来后,回到一号廊亭。 只见沈寒梅正带着丫鬟可儿和阮氏细妹摆点心。因大会要到未时末结束,中途暂歇半个时辰。大家会预备些点心充饥。 一份份精美的点心都用食盒装着,打开后,香气四溢。 她深吸了一口。心情轻松阳光! 这不仅因为和谢家一轮争斗暂时取得胜利,还因为郭家将织布机等公开后,又有了皇商资格,从此可敞开经营、不必缩手缩脚了。 虽说会有些损失,但清哑不担心。 只要她始终在技术上领先一步,郭家就能稳步发展。 “清哑妹妹,你来了?快来吃茶。”沈寒梅招呼。 “这是沈姐姐拿来的?”清哑问。 “是呀!不是说好了我安排你们饮食吗!你们只要忙就好了。”沈寒梅谨记自己的任务。带领丫鬟们尽职尽责地忙碌,一面问郭大贵,“郭三哥。你在这边吃还是过去我家那边吃?等会郭大哥和郭二哥都要过去跟我爹一块吃呢。” 郭大贵急忙道:“我才不过去。” 沈寒梅白了他一眼,“胆小鬼!” 郭大贵呵呵笑了。 清哑看着二人那情形,更是喜悦。 当下,她细心照顾巧儿。一面又叮嘱郭勤:“勤儿。小心别掉身上了。” 乡下男娃子,随意散漫惯了的,蔡氏又不是细心的娘,郭勤吃饭时像漏下巴一样,掉根菜、滴点汤在胸前,把衣裳弄得油腻腻的是常有的事,故此她才叮嘱,怕他弄得形容狼狈在人前失礼。 郭勤也知道自己这个缺陷。忙乖乖答应了。 倒是郭巧要强些,阮氏又教的好。吃的还算斯文。 沈寒梅走来走去问他们这呀那的。 郭大贵见她额头细汗都出来了,心疼道:“你何必来呢。” 沈寒梅道:“郭妹妹不是来了。” 郭大贵道:“你跟我小妹能比?你娇滴滴的,喝个茶都要人伺候,还来伺候我们。” 沈寒梅嗔道:“你说我没用?” 郭大贵一滞,强辩道:“你本来就没干过。” 清哑微笑道:“三哥是心疼沈姐姐累。” 郭大贵破天荒脸红了。 沈寒梅更是脸飞红,转身回去沈家廊亭去了。 阮氏对清哑一笑,问她签合同的情形。 郭大贵忙也过来用心听。 郭家如今敞开经营,特分出冬儿等一部分人来霞照,在去年买的西街作坊内开另一间作坊。郭大全还起用仇一为管事,要他招揽原来得用的旧人。这一块总由郭大贵管理。 正说着,严未央牵着严暮阳来了。 彼此说笑间,严暮阳和郭勤又对上了。 严暮阳无声骂“黑炭头!” 郭勤也微声骂“纨绔佬!” 严未央一转头看见,正要说,就有曾家父子来拜访。 郭大贵忙让郭勤去沈家亭内叫大哥二哥。 跟着,一起一起的人都来天字一号拜访,且还带了家中少年。 那些少年若有若无地打量清哑。 清哑安静如常。 郭大全趁机与每家人协商,要他们支持专利提议。 众人也都看出这项提议的好处,又有郭家相求,因此无不答应。 少时休息结束,官厅传下话来,请十大锦商去官厅议事。 议的就是专利的事。 同时,又命其他商人互相探讨磋商,回头将结果递交官厅。 这次,郭家三兄弟和清哑都去了。 谢家亭内,一个管事匆匆过来,对谢明理和谢吟月说了一番话。 谢明理面色大变,咬牙道:“好个郭泥腿——” 谢吟月则面色灰败,正好那时九大锦商和郭家正往官厅去,她望向前方,盯着郭清雅那优雅沉着的背影,眼前一黑,一股腥热涌上喉头,猛呕出一口鲜血在身前茶几上。 血滴溅起,落在她身上不少。 锦绣惊叫“姑娘!” 谢天护也叫“大姐!” 谢明理霍然站起,沉声喝道:“慌什么!”(未完待续……) ps:歇了两天没加更,就被新的风云榜给秒杀了,连尾巴也挂不上。这还是大家没抛弃原野,鼎立支持的结果。所以原野不能再歇了,再歇连前四十也靠不上了。新的一月新的开始,忘记上个月的成绩,从每一天开始努力!也恳请大家继续支持《水乡人家》,和我一起拼风云榜!!!求保底粉红票!!!好像赠送回馈开始了,大家去查查票夹,应该有送票。今晚加更三千,本想更四千的,可是不够,只好作罢!r1292 第172章 惨淡(一更求保底粉红) 他狠狠瞪了锦绣一眼,一面来到谢吟月身边查看。 锦绣见对面几家廊亭投来惊讶目光,忙闭紧了嘴巴,含泪装作无事样帮谢吟月收拾,锦云又倒了茶来给她漱口。 谢吟月昏昏沉沉,无力撑起。 刚才管事来回,说外面传进来消息,郭家联合沈家制作了一批织布机、纺车、搅车,已投入市场,百姓争相购买;又有郭家织工设了十来处地点,免费教授大家纺纱织布;织布机图纸更是印了许多,满街散发。 一时间,大街上人人称颂郭家仁义。 谢家的棉布降价三成也没人问,因为大家想着自己很快就能织了,将来还要愁卖呢,谁肯花银子钱去买布? 有非买不可的,也等着大降价。 谢家原也没指望在这一处脱手棉布,已经有船运往别处去了。 然据说沈家在邻近县府也在卖机器、教织布。 再结合刚才郭家和九大锦商的协议,郭家等于张开了一张大网,网住了所有百姓和商家,谢家无处可藏,唯有将棉布卖去海外。 这亏损谢家也担得起,只是这脸面丢的何其大! 从此谁不知郭家以弱胜强击败了谢家! 谢吟月觉得自己彻底被郭清哑踩入尘埃。 她想象满街人议论郭谢两家女儿比试结果,都是赞扬郭清哑,嘲笑谢吟月;又说郭清哑心善,谢吟月心毒;郭清哑用的是堂堂正正阳谋,谢吟月行的是卑鄙见不得人的伎俩……想着想着,禁不住又一阵腥血往喉头涌去,又接连吐了两口。萎靡难振。 谢明理不敢再耽搁,也顾不得脸面了,命锦绣背了女儿,一行人簇拥着匆匆离开锦绣堂。也没去通知方家,这会儿方家只剩几个管事在亭内,连方则都跟去官厅旁听长见识去了。 出去时,谢明理想好了一套理由。预备人问起时只说谢吟月中暑了。要回家看大夫。然走在通道内,两边廊亭虽不断有人跟他招呼,却没人问他为何先行离去。 这不问比问了效果还厉害。 众人那了然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 他觉得。自己一生从未遭受过如此窘况! 以前不是没受过打击,但都不像今日,十大世家独独谢家被排除在外,连他的亲家方家都被郭家笼络了。 他心中对郭家的恨意无法言喻。只是。这恨却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再没底气像去年那样公然向郭家宣战了。 继去年织锦大会后。谢吟月再次被郭清哑击败,中途惨淡退场。 便是谢家人不说缘故,和谢家紧邻的商户看其情形也知道谢大姑娘出事了,顿时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锦绣堂。说什么的都有。 方家赵管事如坐针毡,不知该不该去告诉方初此事。 告诉吧,弄得方家也惊恐慌乱。更加丢人。 不告诉,似乎又不近情理。 他踌躇半响。最后一咬牙,悄悄去了官厅偏厅内。 偏厅内济济一堂,众锦商正热烈议论。 关于专利,众人虽然赞同,希望朝廷能批准此项规定,但细节却要商榷,唯恐弄得不好损害自身利益。比如享受专利的期限,比如创作先后问题,惩罚问题,等等,他们都很陌生。 赵管事进去时,沈亿三正高谈阔论。 他便悄悄挨近方初,附耳低语一阵。 方初听后一震,猛然闭眼。 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睛低声对父亲说“爹,我出去有点事。” 方瀚海虽狐疑,却没多问,点头任他去了。 方初扫一眼堂上众人,悄悄和赵管事退下。 临去时,忍得很辛苦的赵管事禁不住瞟了清哑一眼。 只见她正认真听沈亿三说话,脸上一片圣洁晶莹。 他不禁唏嘘,心想谁能料到谢郭两家争出这结果来! 方初离开,诸人都不留心,唯有韩希夷发现了,不禁疑惑地皱眉。待要出来看怎么回事,又不好离开的。因为别家都几个主子,唯有韩家只有他一个主人在,他若走了不像话,遂忍住。 方初出来后匆匆离开锦绣堂,直奔谢家。 这里,夏大人等和有头脸的锦商们商议到未时末才散。 清哑走出官厅,一眼看见下面正对的天字一号亭。 便是她安静惯了,此时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豪情—— 明年,她还要占据那里! 身后传来郭大全和众人的寒暄声,大家约定同去醉仙楼用饭。严纪鹏和沈老爷都招呼清哑。她转过身去对大家一笑,有礼地点点头,说“晚辈恭敬不如从命。”然后才轻盈地下阶,从容而去。 方则才认识她,还没见她笑过呢,看得一呆。 清哑进入廊亭,巧儿忙跑过来问:“小姑,弄好了吗?” 清哑道:“好了。” 巧儿就开心地笑了。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小姑他们在干什么,但小姑说好了,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家了,然后就能放松地玩笑了。 阮氏却低声对清哑和随后进来的郭家兄弟说了谢家中途离场的事,“看样子是晕倒了。听说还吐了血。” 郭家三兄弟神色不一,但无疑都是高兴的。 清哑却一愣。 她没想到谢吟月那样一个人也会晕倒。 虽然这次郭家弄得声势浩大,但以谢家的根基,这点损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至于此? 她不知道,对谢谢吟月来说,脸面比银钱重要多了。 她一连两次在织锦上输给清哑,还可说各人天赋不同;但她执掌谢家生意多年,公然与刚开张、十分弱小的郭家对阵,结果竟然败了,这却不是她能接受的;更何况郭家闹这么大声势,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叫她如何能忍。 清哑想不通,便不再想。 对于谢吟月,她没有同情唏嘘。 去年这个时候,她自己可是差点病死了呢。 第二天,同样是在这锦绣堂,她也晕倒了。 竞争就是这么残酷! 她也没有得意忘形。 这次小胜并不意味着结束,以她对谢家人的了解,更大的斗争在后面,只怕还更残酷、更不择手段。 她对哥哥嫂子道:“我们要小心了。” 郭大全点头道:“姓谢的可不是什么善茬!狗急了要跳墙呢!” 兄妹几个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才收拾东西离开。 *** 谢谢朋友们倾力支持!今天咱们继续努力,努力更新,努力求粉红!!!(未完待续)r466 第173章 吹捧(二更求保底粉红) 方瀚海听说谢吟月出事后,微皱眉头,但想大儿子已经过去了,这边他于情于理都要应酬郭家和其他人,因此且跟着大家去醉仙楼。 韩希夷听说此事后,脸色微沉。 想了想,命个人去谢家问候,他自己也跟着众人行。 今天的大会从头至尾紧张,有些人连喝口茶吃块点心的工夫和精神都顾不过来,早饥肠辘辘,这一散场,都往各大酒楼和饭馆或者画舫涌去。 郭家应邀和九大锦商一起去醉仙楼。 醉仙楼十分有经验,知道大会这个时候散场,早全力预备。众人一到,也无需点菜,各种招牌美味佳肴流水般送上宴席。所谓“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正指的此情此景。 推杯换盏之间,隐隐闻得丝竹管乐声传来,却寻之不见。 若在醉仙楼临窗的雅间,只需探头往外看,便可看见楼外水上停住一艘大画舫,画舫前头有曼妙女子轻舞,丝竹伴着歌声相和,正是“吹龙笛,击鼉鼓;皓齿歌,细腰舞。” 这是借风水传音,让客人赏乐舞,却又不至于被喧嚣声影响食欲。 清哑很喜欢这种独具匠心的安排,减了些奢华,多了些风雅。 再美的乐舞、再精的佳肴,也只能点到为止。 吃多了,听久了,也就没什么滋味了。 大家都有繁杂商务在身,郭家更是撒出许多人在外教纺纱织布。要去街上查看。因此郭大全应对了一圈后,匆匆填饱肚子就提出告辞,并把缘故说了。和大家约定明日会后再聚。 众人便不好强留,且他们自己也忙,于是散去。 严未央和沈寒梅自告奋勇跟清哑去,寻机帮忙。一来她们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说;二来这本就是各家与郭家立的合约范畴,正是公私兼顾。 方瀚海立即让方则随同前去。 他一开口,曾家和另外几家都命儿子跟去。 韩希夷看着清哑感叹不已:退亲有损闺誉不假。却也要看人的。郭氏清哑,如今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再不复当初的名声扫地! 他自己有事走不开。身边又只有一位族弟,他没有让他去。 他很清楚郭清哑的心性,只怕这些人去了也白去。 卫昭却命一位庶弟前往。 至于他自己却是脱不开身了。 郭大全见此情形眼神一闪,倒也没推辞。笑着谢过众人。 告辞后。他兄弟先送清哑一行人去城西郭家作坊。 清哑和严未央沈寒梅坐一辆车。 一上车,严未央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清哑:“卫昭定亲了。这次王老爷也带女儿来了霞照呢。” 清哑没大反应,当新闻一样听着。 严未央见她这样,微微一笑,转而说起方则来。 “我这个表弟人很好,就是有些淘气……” 一路说着,到了城西郭家作坊。 这间作坊就是当初买的仇一的织锦坊。 这里一向由郭大贵管理,今日冬儿和她男人在此主持事务。 一行人到的时候。只见院中搭了一溜凉棚,摆了数台织布机。郭家织工正当街织布,周围围了好些百姓观看。 见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冬儿和盼弟先冲向清哑。 “姑娘,怎么样?”冬儿急切地问。 “郭家拿到了皇商差事。”清哑微笑道。 冬儿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 脸上笑着,眼中却流下泪来。 盼弟则抱着清哑胳膊追问:“清哑姐姐,我们郭家真是皇商了?” 清哑点头道:“嗯!” 想想又道:“往后你织的布能进皇宫了。” 院中顿时一片欢呼,是郭家的织工们互相欢庆。 清哑也觉欣喜,看着众人微笑。 大家跟着郭家做事,总要给她们希望和盼头。 如今她做到了,这也是一种成就! 围观的百姓弄清怎么回事后,也不由钦佩感叹。 郭大全趁机提高声音,压下噪音,对人群叫道:“各位大娘婶子嫂子妹子们,大叔大伯兄弟们,郭家这样做,全是皇上英明、各位大人公正!皇上英明,才有这太平盛世!织造衙门的大人们,还有湖州和临湖州上下的大人们公正,郭家小门小户的才能在织锦大会上出头,不然谁理睬我们?郭家为了报答皇恩和大人们提携,所以才来这教你们纺纱织布。你们说,咱们是不是该感谢皇上和各位大人?” 众人听了有理,果觉大靖朝廷上下清明,百姓受益。 于是,他们也纷纷歌功颂德起来,又赞郭家仁义。 之前他们虽然也在认真看、用心学,但心里还是存有疑惑的,不信天上掉下这样好事来。如今听郭大全一说,心里就踏实了,认定郭家是受皇家和官府委派来帮老百姓的,所以一口同声地感谢皇恩浩荡,并感谢郭家。 男男女女的都激动不已,纷纷讨要图纸去定做织布机。 严未央等人看着郭大全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则看着眼前情形,又看向清哑,觉得很困惑。 等人声静一些,他便问清哑:“郭姑娘为何要这样做?” 严未央急忙就要喝斥表弟“明知故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老实说,她也一直觉得疑惑。这举措十大锦商谁也做不来。保密还来不及呢,谁还公开! 其他少年也都看向清哑,等她回答。 清哑不知如何回答方则。 为了对付谢家是一个原因。 为了谋取皇商资格也是一个原因。 但这两点很显然都不是主要的,人家看出来了,所以才问。至于郭大全刚说的那套,姑且听之,姑且信之,却不可当真。真正的原因她却说不出口。说出来这些人也未必信,只会以为她沽名钓誉。 沉默半响,她才道:“钱是赚不尽的。” 方则一愣,越发困惑地看着她。 钱是赚不尽,可谁也不嫌多啊! 就听她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多好,我们能安安心心地织布卖了。” 这是清哑的真心话。 之前藏着掖着、防着备着,着实辛苦麻烦,就这样还出了事。如今可好了,大大方方敞开门招工做买卖,心中安宁踏实,晚上睡觉都安稳多了。 要说此举会令郭家丧失优势,她一点不担心。 郭家如今是皇商,今后只要始终在技术上领先一步,就能稳步发展。就算不能领先,只要保持自己的特色,也同样发展。安全又稳妥,何乐而不为?何需“怀璧”,吸引一群苍蝇围着“嗡嗡”飞呢! 方则对她的回答虽觉不足,却没再问了。 *** 晚上有加更,努力更新努力求粉红!!!(未完待续……)r1292 第174章 青睐(加更) 他想起她今天在大会上的风采,想起父亲当众致歉,想起大哥对她的歉疚和称赞,想起晕倒的谢吟月……虽还疑惑,却认定她有智慧和胸襟,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 正是她的出人意表,导致了谢家惨败! 她,比起谢吟月,另有一番气韵! 他……喜欢她这安静坦然的模样! 严未央坦诚道:“郭妹妹,你说的虽有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反正我是做不到的。要是我严家有这么好的技术,肯定藏得紧紧的。” 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少年也纷纷开口,有说郭家高义的,有赞清哑气度非凡的,有赞她目光远大的……滥美之词不绝于耳! 严未央见状,便戏谑地瞅着清哑,看她怎样。 清哑微微尴尬,她也能猜到这些人的心思和来意。 正好郭大全留下郭大贵和阮氏陪小妹,他自己则和郭大有分头去别的地方查看,因为今天教纺纱织布的可不止这一处地方,算上沈家支援,几乎全城遍布。 于是清哑心思一转,由方则开始,请大家帮忙安排主持现场秩序;又分出人和机器来去别的地方教授,反正他们这些人在霞照产业多的很,暂时借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们跟她来不就是帮忙的吗,她当然要给他们机会。 方则很爽快地去安排了,贡献方家一处铺面给郭家用。 不但如此,他还热心主动联合其他少年分头行事。 他在家也主持事务的,虽不及方初厉害,安排这些却游刃有余。加上他又年轻有财势。所发话无不被人遵照执行,可谓事半功倍。 须臾,清哑身边空了许多。 严未央噗嗤一声笑道:“妹妹真是人尽其才!” 清哑不理会她,只问冬儿前事。 说话间,又去各台机器前查看。 就听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问答不休:“你们天天教吗?还是今天教完就不教了?” “这织布机要在哪买?” “早卖完了。想要的话拿这个图纸自己去找木匠做。” “快给我一张图!” “别抢!想要都有。郭家印了好多。” “郭家真是善人呐!” “好人又好报,怪不得谢家斗不过他们。” “哼,仗势欺人就没好下场!” “对。谢家这是报应!谁叫他抢人女婿!” …… 清哑见状。低声对郭大贵说了一句话。 郭大贵便出头,叫众人别在这说谢家坏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郭家故意败坏谢家名声。以前的事我们都不提了。现在就只做买卖。” 众人听了更赞叹,觉得郭家大气。 清哑便对先前问“你们天天教吗”的妇人道:“别的地方过几天就撤了,这里,我们郭家天天教。” 她也是一瞬间做的决定。 这并不费事。只要在这院子里常年设置一台织布机,凡有百姓来请教。只要不是郭家最新的技术,是已经公开的,都教给她们。 这才是传播革新的诚意。 冬儿听了急忙找人把这话分头传达。 那妇人敬佩万分,道:“姑娘真是大义!” 若是大头菜在这。便会认出这妇人是贾大娘。 贾秀才打着向老娘尽孝的名义从大头菜那弄来了新织布机,因怕走漏风声坏了谢家的好事,并不曾给老娘换过。谢吟风也没亏待他。给了他许多银子贴补家用。然贾大娘勤劳惯了的,依然织锦织布卖。今日听说郭家传授新机器和织布样式。速度非比寻常,急忙就赶来了。 来后见这情形,又得知刚说话的是郭家女,敬佩之余不免心下嘲弄江家目光短浅,又鄙薄谢家仗势欺人所以不得好下场。 清哑看着一张张脸上开心的笑,心中也说不出的喜欢。 有那木匠想揽生意,踮起脚、伸长脖子和手臂高声喊道:“要做织布机的去北门朱家木器行!我们做的东西精细,价钱还便宜!郭东家刚才还特意指点我的……” 人们听后哄笑起来。 有人就道:“你喊什么!喊许多人去你家,你有那些织布机卖吗?有这喊的工夫,你家去赶工做一台出来,比在这喊人强!” 木匠急忙道:“我家有人做,好多人都在做!” …… 吵吵嚷嚷的,日暮时分,在外的人才都回来了。 郭大全将诸事安排妥当,又谢过严未央等人相助,方和大家告辞。 他兄妹姑嫂回去槐树巷郭家时,已经天黑了。 院内却灯火辉煌,一片欢声笑语,郭守业和吴氏随后赶来了。 他们之所以晚一步来,也是怕家里泄露消息。 等织锦大会一开,郭家公布所有机器,便没什么好防备的了,诸事交给郭里正和管事们管着即可。而城里商贾汇聚,郭守业作为一家之主,必定要来应付的。 清哑见了吴氏,叫“娘——” 一声喊出,脸上早笑开了。 吴氏心都要化了,看出闺女是真高兴。 她也不问她在外情形——看笑容就不用问了,再说织锦大会的结果他们已经知道了——单问道:“累不累?热吧?这城里人多,就是不如咱们乡下敞亮。快去叫细妹陪你洗个澡,换一身衣裳来吃饭。我们等你。巧儿你也去洗!” 清哑也不推辞,忙牵着巧儿欢喜地走了。 家里人都来了,她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操任何心,十分轻松。 这里吴氏又问郭大贵:“沈姑娘来了吗?她好不好?” 她心里已经当沈寒梅是郭家儿媳了,就差一道媒凭。 郭大贵忙道:“刚才我们还在一块。妹妹喊她来,她说咱们家今天人多,就不来了,说明天再来。” 吴氏这才放心。转而问起别事。 阮氏就把锦绣堂谢吟月晕倒的事说给公婆听。 吴氏听了真是浑身舒泰,大热的天像吃了冰饮一样。 她道:“这是天报应!人在做,天在看!那天在谢家大有不就说了,他们要遭报应的!这不报应就来了!要不是这样,咱们家小门小户的,能斗得过他们?可见老天爷也帮咱们!” 郭守业尚未说话,郭大全又一五一十将方瀚海等人的行径说了。 郭守业神色却严肃起来。 他道:“头先方家还算讲仁义。没暗地里帮谢家。但这回不一样了。谢家又吃了大亏,越赶不上其他九家了。他闺女是方家媳妇,两家是亲戚。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败了?所以我说,方老爷越说的大气,咱们越要小心,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了。他们在买卖场上混了那些年。比狐狸都狡猾。这些面子头上话谁不会说!我也会说!赶明儿我就跟人说一点也不嫉恨谢家了,姻缘自有天定。我还要感谢他呢!” 他兄弟夫妻听了都笑起来。 郭大全又低声把众家青睐清哑的事说了。 郭守业和吴氏对视一眼。又喜又忧。 喜的是终有人关注自己闺女,忧的是清哑未必会在意。 这也急不得,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于是众人商议其他事。 清哑和巧儿洗浴后,披着半干的头发来到前堂。 只见吴氏正跟儿子和儿媳说家里的事:“……今早上。大家听说往后机器随便看、随便学,一个个都喜欢疯了一样。村里人也是。那些跟咱们家签了卖棉huā文书的人家都说,往后也不用签了。除了自家织布用的,全都要卖给咱们呢。还有人说明年不养蚕了。要把桑树砍了种棉huā……所以说这是积德的好事……” 清哑含笑走到她跟前,她忙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巧儿又挤在清哑怀里,祖孙三个靠在一起。 吴氏一面摇着大蒲扇帮她俩扇风,一面笑对众人道:“这都是咱清哑心好,才得好报。我先还觉得这样做太吃亏了。现在想想,到底是我眼皮子浅,没清哑想得远。老话说得好,吃亏就是福,再不错的!” 郭大全忙道:“签还是要签的。咱们也是庄户人家过来的,难道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别瞧他们现在这么说,回头有人一抬价,肯定就忘了。还是签文书妥当些。” 郭勤大叫道:“我不要吃亏!” 众人大笑起来。 清哑微笑道:“娘心肠也好。” 吴氏听了喜欢,不住摩挲她头发,恨不得抱着亲一口,只是闺女大了,且当着人,她不好意思亲她了。 奔波一天,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汗味。 清哑闻见,想她也累了,忙道:“吃饭吧。吃饭了爹娘去洗澡好睡。明天还要去锦绣堂呢。” 众人就轰然起身,忙着帮五大娘端饭。 饭罢,郭守业两口子去洗澡。 清哑对郭守业道:“爹,你明天穿那件青灰的衣裳。” 郭守业笑着点头道:“爹记得。” 神色十分的幸福,无法保持严肃脸面。 因他庄稼人,满面风霜不说,也土气,差不多的好衣裳穿在身上不伦不类,所以清哑特地亲自为他设计并织出一款暗福纹的绸布,又亲自帮他做了两件不同款式的长衫,以备他在织锦大会上穿。 提起这件事,老汉高兴的心中冒泡泡。 当下,大家都歇息去不提。 再说谢明理父女回到谢家别院,谢明义夫妇等忙来问候。 他们正在家翘首盼望,等着听好消息呢,连谢吟风也来了。 他们想着,若不出意外,郭家就在这几天要崩溃。 谁知谢明理回来后,满脸寒霜,眼神可怕。 ****** 三千加更送上。谢谢朋友们支持,还有粉红么?有的话请支持《水乡人家》!!很抱歉天天啰嗦,实在风云榜竞争太激烈了,努力努力连个榜尾也挂不上,焦心!!!(未完待续) 第175章 成就(一更求粉红) 谢明义心中“咯噔”一下,暗觉不妙。 等看见谢吟月的模样,当时就要晕了。 不是他有多关心侄女,而是猜到谢家又吃亏了;谢家吃亏,肯定跟郭家又关;而跟郭家的仇怨却是由二房引起的,是他的好女儿引起的,想到大哥说不定会把怨气撒在他头上,他不禁恐惧。 谢明理倒分得清轻重,先不说别话,先命人请大夫为谢吟月诊治。 忙乱中,谢明义等人才由跟随的人口中得知详情。 二房都震惊不已! 谢吟风心中涌出塌天般的恐惧和不甘,还有愤怒嫉恨。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堂姐,昔日荣光无限的谢家女少东,眼前金星乱迸,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转悠,全不知她们在干什么、说什么。 她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怎么离开的谢家。 许是心里怕大伯迁怒,本能想逃避,所以不自觉就离开了。 她没有去江竹斋,也没有回田湖西街陪嫁的宅子,而是去了湖西边的江竹斋分铺。那里,是她和贾秀才的小天地。 傍晚的时候,她命锦绣在后园的树上挂上一根红绸。 这是她和贾秀才约定的暗语:他在湖心柳堤凉亭内读书,看见这边的红绸,便会在无人的时候撑小船来会她。 夜幕降临时,贾秀才来了。 谢吟风全部的嫉恨和不甘都向他倾泻而出,并想从他身上得到慰藉和力量。两人颠鸾倒凤,不辨日昏,忘却了一切,也毁灭了一切! 锦屏将人遣开后。自己也躲开了。 她含泪坐在耳房内,觉得自己没了未来。 后院湖中,一个人从荷叶丛中潜水过来,攀在江竹斋后门墙根底下,侧耳倾听里面动静。虽说中间隔了小院,然后门是栅栏,阻不住声音。屋里动静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听了咂嘴。又是挑眉又是皱鼻,十分鄙夷。 就这么在水下听了大半夜,他才悄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潜回荷叶丛中,往湖深处划去。 他在湖北上岸,从草中摸出一个包裹,换了衣裳。往烟花街去了。 街边的灯笼映着他的脸颊,霍然是大头菜。 他如今手头紧。只能弄些零碎银子出来胡混。 没了钱,什么春红春绿都不理他了。 幸亏风尘中也有善良人。那个叫回春的女子,大头菜最先碰见她的。后来他勾搭上了春红,所以才没跟她对上。当日偷卖郭家机器得了银票后。他散钱与众女,当时就给了回春两百两。 因此一节,等他落魄后再去春香院。连春红也不理他了,回春却接待了他。见他没钱,又把之前他给的两百两还他了。 大头菜从此就认准了回春,和她在这烟花地做起夫妻来。 那些嫖客见了他常打趣,说“大头菜,我照顾你媳妇生意,今晚跟你媳妇睡可好?” 大头菜大大方方道:“好呀!多谢!” 众人笑得打跌,常以此为乐。 且说眼前,他两人见了面,说不上几句大头菜就要宽衣。 回春见他特别兴奋,纳闷地问:“你做什么这样高兴?” 大头菜亲了她脸颊一下,笑道:“我姐夫他们来了。听说郭家又在织锦大会上出风头了。我能不高兴?” 回春“呸”了一口,道:“郭家出不出风头,关你什么事!你那样害你姐夫,他还能理你?难不成你还要去偷他一把?” 大头菜愣了下,忙道:“我去讨些银子来给你使。” 回春便骂他没志气、丢人,“你要真有本事,自己立个志,不管挣多挣少,将来也能撑个门户。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就自己赎身跟了你。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的,妈妈也肯放我走。” 大头菜惊喜道:“真的?你有银子?” 回春瞪眼道:“你问这个,是想偷我的?” 大头菜急忙道:“我哪有本事偷你的呢!” 两人全不像一般的恩客和烟花女子相处,倒像夫妻般经常斗嘴吵闹。闹了一会,才上床睡去了。 次日一大早,大头菜果真去了槐树巷郭家。 郭五大爷一开门就看见他站在外面,“你来干什么?又想找你姐夫要银子?”他简直恨铁不成钢。 大头菜忙赔笑央求,他想跟姐夫说句话。 郭五大爷不肯通传,叫他走。 大头菜急了,道:“我再不好,也是我姐夫小舅子。大爷不去告诉,回头我对我姐姐说,看你怎么样!” 郭五大爷想起蔡氏素日的威风,还真不敢再犟,遂去告诉郭大全。 许是昨天获得大胜,郭大全心情很好,竟叫大头菜进去说话。 大头菜便喜滋滋地跟着郭五大爷进院去了。 才进去就被郭大全喝进自己屋里教训起来。 郭五大爷听见里面骂声,摇头叹气走开。 等外边没人了,郭大全才问:“什么事?” 大头菜急忙凑近他低声道:“姐夫,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事……” 郭大全斜眼看着他,道:“你还能有什么好事?” 大头菜道:“姐夫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我可是正正经经帮你干事,一点没敢偷懒,日夜都忙……” 郭大全一个没忍住,笑喷了,“是,你可不就是日夜都忙么!” 大头菜想起什么,也觉得不大好意思。然想起要说的事,又振奋起来。遂一五一十将昨晚跟踪贾秀才听到的事说了,“啧啧,那女人,真想不到会那样!哎哟姐夫,我都学不来!不能说,丢死人!回春也没她声音大,太丢人……还有贾秀才,哎哟喂姐夫那可是读书人……” 他又是摇头又是感叹又是鄙夷又是不屑。表情十分丰富。 郭大全则坐直了身子,看着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舅子笑了。 “这件事你干的好!你放心大头菜,姐夫不亏待你。我早就给你娘和你姐姐一笔银子——”他本想说数目的,一想小舅子那脾性,急忙刹住话头,不肯告诉他具体数目,只道——“我让她们帮你存着。等将来事情完了。你就能回来娶媳妇成家了。” 原来。之前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只贾秀才勾搭谢吟风一事是大头菜自己灵机一动现场发挥想出的主意。 这要从大头菜偷了老娘的银子逛妓*院说起。 郭大全得知岳母攒的银子全变成了石头,便知是小舅子作怪。他不声不响来到城里。那日在家逮着了大头菜,一顿狠教训,问出来赌*博和逛妓*院的事。 他立即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气得不得了。 那时清哑正规划下一步公开机器。并换新样式棉布生产,他便生出一条大胆的妙计:唆使大头菜卖机器给谢家。叫他大胆要银子,这银子给他分红。 大头菜实在天生的烂泥扶不上墙,明明郭大全叫他把三样机器全卖了,他临了却还是把织布机的构造给忘了。死也想不起来。 那寇怀反更相信他——这才像偷看来的! 大头菜做了一回反间计,挨了一顿好打,赚了一栋宅子。睡了一个妓*女,人生丰满精彩了许多。这还没完呢。他被赶出郭家后,从此就在码头、街头跟下三流的人混在一处,成了郭家暗处的一双眼睛,专打听些隐私秘闻和消息。 织布机没卖出去,他心里还惦记着。 那次在柳堤看见贾秀才寻机跟谢吟风搭讪,他灵机一动,要叫江明辉做活王八,为清哑报仇,为郭家出气;再让谢吟风跟人通*奸,名声扫地,于是就把织布机的事透露给贾秀才,让他有本钱勾引谢吟风。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人很快凑在一处。 两个人都觉得巧,都觉得对方好骗。 贾秀才看不起大头菜愚蠢没刚性,大头菜鄙夷贾秀才读书人不要脸想偷人家媳妇,面上却一团和气,憨傻的憨傻,聪明的聪明。 为了此事,大头菜忙去找姐夫。 因为他不记得织布机是什么样的了! 郭大全听了缘故后惊呆了。 他没料到小舅子能有这样大的成就! 当即他就鼓励他放手行事,还教牛一样教了他半天织布机的构造。就这样到了贾秀才跟前,他又忘得差不多了。 也亏得这样,贾秀才丝毫没怀疑他。 拼拼凑凑的,又是提醒又是询问,总算把机器弄出来了。 贾秀才也如愿以偿将谢吟风勾上了手。 郭大全得知后高兴得无法形容。 ——这真是想不到的结果! 他嘱咐大头菜不可惊动那对野鸳鸯,又将他的事告诉了郭守业夫妇和郭大有,其余所有人都瞒着,连蔡大娘和蔡氏都瞒着,就怕不小心言谈间带出什么来,露出马脚。 且说眼前,大头菜见姐夫夸他,趁机要银子花。 郭大全便给了他十两银子。 大头菜瞪大眼睛,道:“才十两!” 郭大全低声喝道:“不然你还想要多少?这是给你零花的。你该得的那份我都交给岳母帮你收着了,又不会飞走。” 大头菜就撅嘴不高兴,因为他想多要些给回春。 郭大全见他那模样,骂道:“蠢东西!银子放家里攒着好,还是送妓*院好?你家里钱攒的足足的,姐夫我也有钱,你就放心地在外吃喝玩乐吧。别人也不疑你。不然大把花钱,人就猜到你底细。往后还怎么帮我做事?你要是连吃喝玩乐打听些消息挣钱的活计都干不来,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头菜很热爱这份工,急忙道:“我不要了!都听姐夫的。” ****** 早起一看,爬到风云榜第14名,感激涕零!!谢谢大家支持!!但前后票数都差不多,因此不敢懈怠,继续努力更,继续求粉红,先送上三千。暂时没有粉红的朋友,对不起打扰你们看书了,就当没看见好了;有粉红的朋友,心软的话就把粉红投给《水乡人家》吧……(未完待续)r466 第176章 劝诫(二更求粉红) 郭大全这才消气,又语重心长教导他:“在外怎么混都不要紧,就别听信人话真卖了郭家。你那嘴上没个把门的,睡觉都要给我小心些。要是害郭家倒了霉,你没了依仗,屁都不是!别人说得再好听,给你银子叫你帮他办事,也就给一回;等你没用了,就看得你猪狗都不如了。我和你姐才是你一辈子依靠。勤娃子和俭娃子往后也孝敬舅舅。你要是不成器,将来连外甥也瞧不起你。” 大头菜忙赌咒发誓说,他绝不会出卖郭家。 “姐夫,你什么也别告诉我,我就想说也说不了。” 大头菜也知道自己立不起来,所以想出这个主意。 “蠢东西!人家要害我,不会借你的嘴巴来糊弄我?我要你管好自己,是要你别漏了口风,说你是我故意赶出去的。只要这个不被人发现,没人会睬你。人家只当你是烂泥!哼,这样才好呢!”郭大全道。 大头菜这才恍然大悟,说他都记着呢。 郭大全才不信他呢,想着还得自己小心。 郎舅两个说完了,郭大全就催他走。 大头菜虽然很不舍,然他是见不得光的,只能走。 等他走到门口,郭大全立即变脸,一脚把他踹出去了,嘴里还佯? 骂道:“你就不能省省心?害你娘和姐姐天天哭。再来要钱打断你的腿!不成器的东西!一天到晚跟那些人鬼混……” 大头菜在他骂声中一溜烟地跑了。 谁知在门口碰见郭大贵回来。 郭大贵把眼一瞪:“大头菜,你还敢来!” 掳袖子就要上前揍他。 大头菜吓得抱头鼠窜。 郭大贵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真会下死手打他呢! 郭大贵哪里让他跑,张开双臂拦住他。 大头菜心中叫苦连天,正没个主意。忽听有人叫“三哥!”转头一看,竟是清哑过来了。顿时他就忘了害怕,忙欢喜地叫道:“清哑妹妹!” 清哑止住郭大贵,问大头菜道:“你来做什么?” 大头菜期期艾艾道:“我……找姐夫……借银子。” 郭大贵气愤道:“‘借’银子?你借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过?这就不说了,你也不管自己老娘了。你还是人吗?” 当着清哑,大头菜居然面带愧色,想分辨又不知如何说起。 清哑问道:“可借到了?” 大头菜刚想说借了十两。忽一想不成:刚才他嫌十两少,但那是论功讨要;若就上门打秋风来说,十两可就太多了。他在码头干十几天才得一两银子呢,因此嗫嚅道:“借……借了一两。” 清哑看着他微叹,因问郭大贵可带了银子,叫给他十两。 郭大贵不想给。但小妹的话他不好驳。只好掏出荷包给了。 清哑对大头菜道:“拿了钱别胡闹了,好好做事。你有房子,再攒些钱娶个媳妇,大娘和嫂子也高兴。大娘天天在家哭呢。你就不能争气些?” 她始终觉得他不是坏坯子,就是拘不住性子。 劝他这几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大头菜万没想到清哑能这样对他,不嫌弃他还劝他许多好话,真是百感交集。眼眶一热,哑声道:“清哑妹妹……我……我一定争气!我不胡闹!我好好做事!我……” 他说着简直要哭出来了。 他真的想争气。可是他没能耐,所以只能干这不见天日的事。他如今在码头干活,自己挣自己吃;他虽然去春香楼,只嫖回春一个,当她媳妇一样;他还帮郭家探听消息……他正在努力做事! 郭大贵悻悻道:“你说的再好听,还不跟放屁一样,转头就忘了。” 大头菜正想再辩解,眼角余光瞟见郭守业背着手走过来,吓得一哆嗦——他不知郭守业已经知道他干的勾当——忙对清哑二人道:“清哑妹妹,大贵兄弟,我走了!”撒腿就跑了出去,五大爷也没拦住。 郭守业过来,看着他背影轻哼了一声。 清哑叫道:“爹!” 郭守业笑笑,“嗳!” 他也没问大头菜来干什么。 清哑把他上下一打量,见他穿着自己为他做的立领暗福纹新绸长衫,腰间系着自己为他打的同色丝绦,显得很精神,就是头发梳得不大整齐,便有心为他重梳,重新再包装。 因道:“爹,这头发我帮你再梳梳。” 郭守业愣了下,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道:“梳什么!不好么?” 清哑道:“嗯。我帮爹换个发型。” 郭老汉听得一愣一愣的,本着信任闺女的心理,乖乖应道:“换换也好。嗯,爹早就想换了。” 郭大贵听了呵呵笑起来,换来他爹一记白眼。 父子三个说着话就回屋去了,清哑拿来梳子帮爹梳头。 梳完,拿了面靶镜给他照着瞧。 郭老汉举着靶镜左照右照,觉得闺女梳的“发型”就是好看——其实还是挽了个发髻,插了根簪子而已,可他就觉得不同。 吴氏见了笑道:“照什么?清哑梳得能不好!回头梳习惯了,天天早上要闺女帮你梳头,那还不烦死了。” 清哑忙道:“不烦。往后我天天帮爹梳头。” 郭守业顿时嘴咧开老大。 少时吃了饭,众人又赶往锦园。 织锦大会开始,还有一个人也在暗中关注郭家,那就是江明辉。 昨天一早开始他就坐立不安,不时差竹根去外面打听消息。 等听见说清哑又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并且郭家派人满大街教人织布纺纱,他又喜又悲,呆坐不语,以至于谢吟风好久没在他跟前露面了,他也全不在意。 呆坐半响,叹了口气,依然去绘制图稿。 从此,郭清哑跟他是一点关系没有了。 听见她没事,他也就放心了。 再说方初,昨日匆匆赶去谢家,谢明理道女儿已经没事了。 他笑道:“你还不知道她性子,最是自尊要强的。今日输给了郭清哑,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加上大热的天气,她便有些头晕。我见她不对,急忙带她回来了。刚才请大夫瞧了,又吃了一丸药,我又劝了她两句,已经好了。这全是她以往历练多,这时候才显出功底来。若是别个人,还不知怎样一蹶不振呢!” 方初见他笑得爽朗轻快,不由心中疑惑。 ****** 晚上有加更!不论怎么加都不够,因为我欠你们太多!!!(未完待续……)r1292 第177章 死结(三更求粉红) 待亲去房里看了谢吟月,果真无事,才略放下心来。 只是,他觉得她眼中好似多了一层迷雾。 他便嘱咐她好好调养,再就是鼓励她别将一时的成败得失放在心上,凡这些世家,谁不是经历大风浪过来的! 谢明理在旁接道:“正是这话!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天才,但夭折最多的也是天才。世道艰辛,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谢吟月看着父亲眼光亮了。 谢明理对她微微点头。 方初听这话别有意味,心中一沉。 谢吟月柔声对他道:“是我没出息,害得你担心。这样也好,给我一个教训,尝尝失败的滋味。不论什么人,太一番风顺了总不是好事。往后你还要多教我才是。上次我要是听你的,也不会有今天了。” 方初:“……” 谢明理温声责道:“你这孩子,说起来和一初同为少东,各自掌管家业,然到底是女儿家,怎比得上男子的心胸和眼界气魄!你把一初的话当耳旁风,活该你吃亏!这也是你,别人他怎肯苦心相劝!” 说着转向方初,又道:“往后你觉得她做的不对就要说她。” 方初勉强笑着,嘴动了动 心里却道:“我觉得你不对!” 只是这话万万不能说出来。 倒不是他不敢说,而是说出来根本没用。 就像上次劝谢吟月一样,她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听了他的劝只会以为他向着郭家,从而更坚定要把郭家打压得永世不能翻身。抱着这种念头,若是赢了还好;若输了便无法承受。可不要吐血! 他便对谢明理不满起来,不满他如此教女儿。 又痛心谢吟月放不开心怀,那件事郭清哑已经释怀了,她心上却打了死结,常此下去,如何是个了局?他又该如何自处? 谢吟月见他强笑不言,心里也是一沉。 谢天护忽然问方初:“方大哥。你们下午在官厅商量什么?” 谢明理和谢吟月就看着方初。 方初也没犹豫,将专利的事说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夏织造早发给锦绣堂所有商贾讨论了。 谢家父女听后沉吟。又和方初讨论一回。 日暮时分,方初谢绝了谢家留饭,说父亲肯定担心吟月身体,他要回去告之一声才好。遂告辞离去。 谢吟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少了些什么。 ——以前,每次他走得可没这么利落! 方初回到家,方则也刚回来,正在园中一间敞厅内和方瀚海夫妇眉飞色舞地说郭家教纺纱织布的事,妹妹方纹也在一旁,气氛很欢悦。 正说着,就见方初来了,忙起身问道:“大哥回来了?月姐姐怎么样?可要紧?” 方初先见过父母。才坐下将谢吟月的情形说了。 听见没事,大家才放心。因谈起两家这场纷争,十分感叹。 严氏故意问方则,郭清哑其人其事。 方则神情很兴奋,说起下午的事滔滔不绝。 方初不知为何,心里很不安。 方瀚海看出他有心思,饭后打发了方则和方纹,独留下方初,“怎么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谢家有什么不妥?” 严氏听了急忙看向儿子,“吟月不好?” 方初也确实为谢吟月烦恼,却不打算在父母面前说。 因此他摇头,问道:“父亲可是想与郭家联姻?” 方瀚海点头道:“正是。为父瞧那郭清哑甚好,正是佳媳。这事也是你先提出来的。怎么,你又不想了?” 方初艰涩道:“是儿子想岔了。病急乱投医,原想着通过这招化解郭家和谢家恩怨,后来发现恐怕不行。” 方瀚海不以为然道:“不管成不成,去提亲又不损失什么。一家养女百家求,咱们上门求亲,也是给郭家增加脸面。总比他闺女无人问津的好。以为父推测,近日肯定有许多人上郭家提亲。” 方初道:“我是怕二弟……唉,郭清哑不会看上他的。我怕二弟到时求而不得,反凭添一段伤心事。再说,现在郭姑娘也不是无人问津了。” 严氏皱眉道:“你说她瞧不上你弟弟?” 方初忙道:“不是的娘。郭清哑不同一般女子,又经历两次退亲,心中对人产生戒备,轻易不会再许亲的。” 严氏道:“这就不该了!任她有天高的才华,身为女子总要嫁人的。不趁着这机会择一良婿,难道要孤老终身?她父母若真为她着想,就不该由着她性子来。” 方初道:“她父母不会强她的。这都是上次退亲闹的。” 严氏更不服了,道:“就因为这样,才更要找个好夫婿。最好比江家那个强,才能出了这口气。一辈子不嫁,岂不更让江家耻笑!” 方初无奈道:“话虽如此,只恐一般男儿打动不了她。” 严氏提高声音道:“难道你弟弟还比不上那江明辉?” 方初不知如何解释,只得道:“是我,是我闯的祸。郭清哑对我有成见,是不会考虑跟方家结亲的。” 此言一出,倒叫严氏无话可说了。 方瀚海叹道:“你呀,一向行事稳妥,这次太莽撞了!” 严氏听了不高兴道:“这怎么能怪初儿——”见方瀚海瞪她,急忙又道——“好,我承认咱儿子有错,不该没弄清内情就乱帮谢家。可那也不全是他的错,那两人都拜过堂了,便是他一个字不说,谢家也不会退让,郭家一样会跟江家退亲。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怪谢明义夫妇。一对混账父母!还有谢二姑娘,真看不出来竟是那种人!人家都说定亲了,她还死活要嫁,简直不可思议!就是她害得谢家,还连累我儿子被人骂。” 方瀚海道:“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因对方初道:“不管怎样,都要去试一试。” 他是指上郭家提亲的事。 严氏忙道:“明天我也去,看看那郭清哑什么样的。” 她听哥哥严纪鹏和侄女严未央说过几回郭清哑,都说比谢吟月强许多,恨不能立刻要见到才好。 方瀚海道:“人数不够,哪有你的位置。” 严氏道:“留下一个管事不就完了!” 坚持要去。 方瀚海无奈,只得答应了她。 方初见事定,满心不安宁。 他仿佛看见方则为郭清哑憔悴心伤的模样。 难道他惹下的祸要报应到弟弟身上? *** 先谢谢大家的投票支持,还是要求票,因为又要往下掉了,这风云榜把人逼死了!!!(未完待续……)r1292 第178章 对比(一更求粉红) 一夜过去,次日严氏随丈夫和儿子一同前往锦园。 方则似乎知道她为什么去,言行举止比平常格外留心。 锦绣堂今日比昨日更加热闹。 昨日更多的是紧张等待。 方家一行人来到锦园门口,正好郭家和严家先一步抵达,正招呼呢,严纪鹏急忙为两边引见。 方瀚海见了郭守业,忙寒暄问好,言谈甚为投机。 严氏且不下车,隐在车内观察和掂量郭家人。 郭守业早年在外跑买卖,大见识没有,小见识却不少;加之过去一年郭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不断,他应对多了,自有些手段,虽比不得严纪鹏和方瀚海的气度俨然,端起架子倒也有模有样。 至于郭大全,一张笑脸令所有见他的人都觉舒服。 郭大有的沉着、郭大贵的阳光朝气,也算难得。 严氏不由暗暗点头,忽见严未央和一个俊秀少年说话,心中一动,忙就下了车,向她们走过去。 严未央看见,忙迎着叫道:“姑母,你也来了?” 严氏笑道:“我闲来无事,想来看看。” 目光就落在清哑面上。 严未央就引见道:“姑母,这位是郭姑娘。” 又对清哑道:“郭妹妹,这位是我姑母,方少爷的母亲。” 清哑略一注目,神色不变,躬身道:“见过方夫人。” 严氏忙一把扶住,携了手,道:“郭姑娘快别多礼。” 只说得这一句,便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正是轻不得重不得。 亲密了太虚伪,生疏了让人以为她对郭家不满。 况且清哑给她的感觉也很特别。让她不知如何说。 好在还有阮氏,严氏放开清哑,同她招呼。 郭勤郭巧今日没来,在家跟奶奶。 寒暄毕,大家进园,严氏一路问清哑些家常闲话,比如“你娘可来了?”“家中几个兄弟姊妹”等语。清哑都简洁回了。不拘谨亦不八面玲珑。 几句话后,严氏对她有了初步印象,话是极少的。 感觉自如些。她才笑对严未央道:“老天生人就是奇妙,似你等生长在织锦世家的女孩,倾心教导也才这样;郭姑娘却天赋过人,自有这番成就。又善良高义,令人感佩!” 说着。又不自禁拉起清哑的手,主动亲近她。 清哑觉得她不似方瀚海,倒有些严家父女的爽直性子,但比严未央气度雍容、果断干练。想是年纪长的缘故。对于她的主动亲近,她有些不适应。好在快到了,所以才没抽出手来。 方则回头看母亲。又看她身边的清哑。 少年心头涌出一丝奇妙的感觉,说不清楚。 方初没有跟进来。 他在等谢吟月。 昨天谢明理说他们今天要来的。 方初不知为何有些不放心。 他们父女的对话昨晚在他心头盘旋了一夜。令他烦躁不已。 再说谢吟月身体欠安,他也该等她,问她好。 谢家人很快来了。 谢吟月冷静下来后便明白一个现实:今天她必须来,爬也要爬来!否则落在众人眼里,她真是不堪一击了,谢家也真是败落了。 在锦绣的精心装扮下,她面色如常,气度如常。 到门口,正好韩希夷也刚到。 大家寒暄,方韩向谢明理见礼,又问了谢吟月身体安康,见她神色如常,方才放心,一起进去了。 进去时,恰好方郭严家到达通道尽头。 两边廊亭内人全部出来问候招呼,奉承贴近的举动一如往年对谢家、对谢吟月。谢吟月看见这情形已觉刺眼,忽又看见走在严未央和郭清哑中间的那个妇人,背影和身姿极熟悉,正是她未来婆婆严氏! 她敛去笑容,不由停住脚。 方初看向她,问“怎么了?” 她立即又往前走,一面不动声色地问道:“我看前面那像是方伯母。我没看错吧?没想到这么热的天,伯母也来了。” 方初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因道:“娘说想来看看。” 看什么,也不用他说,昨日父亲已经告诉他父女了。 谢吟月觉得心儿颤抖起来。 她没想到继昨日打击后,今日来了更猛烈的。 这是看不见的,也只有她一人能感受到! 谢吟月眼前浮现初次见严氏的情形,即便当着她亲侄女严未央的面,她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如今,她喜欢上了郭清哑吗? 韩希夷笑对方初道:“一家养女百家求,郭姑娘如今炙手可热,也不知花落谁家。” 方初不言。 谢吟月听后却平静下来。 既知严氏来了,谢吟月理当先去拜见。 严氏待她一如往常般亲切。 那时方瀚海和管事们正在外面跟人寒暄,她趁机告诫谢吟月要输得起,输得起是一个少东最该有的气度,“有一种人即便是对手,也值得你尊敬。郭清哑就是这样的对手。和这样的对手竞争才会令你进步。因此,谢家这次失利在别人看来是不幸,我则以为是幸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正是对你最好的历练!” 与方初和方瀚海的劝诫不同,她的话竟让谢吟月感动。 她红着眼睛应道:“伯母字字珠玑,吟月谨记在心。” 方初疑惑地看着她,猜想她是真心还是对母亲做戏。 严氏见谢吟月听进去了,这才满意点头。 因看向天字一号亭,心里暗将郭清哑和谢吟月对比,各有千秋。若能为小儿子求得,真乃为父母者快慰之事。 想到这,脸上就带出期盼的神情来。 谢吟月顺着她目光看去,不由神色一僵。 方初见了暗叹,心中莫名难受起来。 …… 待各家来齐,大会立即开始。 今天,大会内容除了收集全部商贾对于专利的看法和建议,汇集给织造衙门上表朝廷外,再就是争夺织造份额了。 郭家作为新任皇商,拿到了各种上用棉布织造五万匹,各种官用棉布织造二十万匹,各类手巾被单等数十万。 这只是暂时定的数目,具体数目要等新棉布使用后再定。 订单的数额比去年并不多,但这买卖却比去年赚钱多了。 天底下的买卖,要数皇家和官府的钱最好赚。 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呢。 ****** 谢谢大家昨天投了那么多粉红,可是俺还要再求,鄙视自己一把!(未完待续)r466 第179章 眼光(二更求粉红) 除了皇家和官府,再就是各地来的大商贾了。 他们专等织锦大会结果出来后,选自己喜欢的织锦下单。 清哑觉得这有些像她前世的商品交易会,又不完全一样,因为能进锦绣堂的买家和卖家都不是寻常商家,都是挂得上名号的;那些挂不上名号的,只能在散会后私下联络。 郭家根基浅,昨天和九大锦商签了单,今天又签了皇家和官方的订单,便再无力和别家签单了;反观九大锦商,那真是忙得团团转;便是被郭家重击的谢家,也都挺忙的。 清哑并不羡慕,也不后悔公开技术秘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样才好呢。 天字一号也不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一直有人来拜访。 来的人不外两个目的:一是想和郭家做生意,二是想结亲。 前者是想等专利被朝廷批了,要跟郭家合作。 后者纯粹是拜访交结郭家。 不论什么目的,郭家父子都和气接待。 清哑更是安静地面对所有来访者。 相比她的安静,被长辈带来拜访的少年们反局促起来,有些人装深沉,哪比得过她天生不动如山;还有些人卖弄伶牙俐齿,只得她[ 三言两语回应;献殷勤的想讨好她不得其门而入,想勾引她的自己反被她吸引——这女孩子与他们往常见过的都不一样。 严氏见了这情形,坐不住了。忙带了方则过来。 同来的,还有被拉作陪客的严未央和严暮阳。 因是女眷,郭守业客气招呼后。便令阮氏和清哑陪着;又因为方则来了,又留下郭大贵相陪,他趁机和郭大全郭大有去沈家那边看做买卖去了。 严氏很能讲谈的,她规避开眼前事,对郭家姑嫂讲她做少东时的经历,加上严未央在旁不时插一句,那气氛就活起来了。 清哑确实被她吸引。听得很入神,不懂就问。 严氏一一解释,扯出许多成年往事和商场秘闻。 因说到一件公案。言道最后她胜了,将当时情况摆明,让严未央和清哑猜她是用的什么计策。这既是考校,也是逗趣的意思。 方则在旁一面和郭大贵应酬。一面悄悄关注清哑。 听他娘说到这。忍不住道:“娘,郭姑娘这样单纯的人,哪懂那些计谋和手段。你叫她怎么猜的出来!” 郭大贵急忙也道:“我小妹不会诡计。” 跟着又补充道:“可我小妹好聪明。” 他不确定方则说小妹单纯是暗讽她蠢还是什么,因此虽不承认他小妹会诡计,却又强调她聪明的很。既聪明,便有可能猜得出来。反正他不许人把他小妹当傻子,也不许人以为他小妹阴险狡诈。 在他心里,谢家姐妹才阴险狡诈呢! 他小妹是又聪明又善良又厉害的好女娃! 严氏看着两个少年发呆。 尤其是她儿子。简直令她担忧极了。 恰好清哑也确实想不出答案,因此点头道:“我猜不出来。” 方则道:“姑娘心思单纯。哪会想这些。常人在俗事上花心思太多,不够姑娘专心,所以没有姑娘这份成就。” 严未央噗嗤一声笑了,道:“你看得倒准。” 严氏白了儿子一眼,道:“郭姑娘虽单纯,却聪明。” 她不好说儿子没心机、没眼光,只能借用郭大贵的话。 她想郭清哑要真不懂计谋,那谢吟月是怎么败的? 她才不信那样周密的布置出自郭家父子之手,因为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计策,而是成套的步骤连环使出,那父子两个虽有些手段,却不像能使出这样大手笔的人。就凭将三样机器公开天下就不是那精明的父子能舍得的;还有将技术在织造衙门备案,更不是他们能想出的主意…… 方则想的恰好与严氏相反,他觉得郭家父子都不是善茬,对付谢家的招数肯定是他们想出来的,不可能是郭清哑。 他总结这两日对清哑的观察,觉得她实在太单纯了。 江明辉的犹豫让她伤心绝望,才写下退亲文书。 大哥的行径气得她无法可想,所以吐了他一脸。 她觉得大哥是坏人,所以见了他就讨厌。 这次见面她连讨厌的神色都没有了,更证明她单纯。 他看着她,她的才能令他好奇,她的安静更吸引他,想进一步探知她的心性和其他…… 严氏受不了小儿子看郭清哑的目光,站起来告辞——她怕弄巧成拙,让郭清哑以为她这个儿子是白痴! “郭姑娘,改日有空闲,和未央去伯母那。伯母虽然没有你的巧手,也会做几样好点心,你尝尝。”她笑道。 “姑姑家的点心最精致了。”严未央急忙捧场。 “谢方伯母。”清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不过,她把方夫人改方伯母了。 严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对这结果很满意。 他们离去后不多时,也就到了散会的时辰。 众人纷纷起身。 因谢家要和方家一起,就没那么快动身。 而郭家早没事了,所以略收拾就出来了。 于是在通道内,郭家就和谢家碰头了。 当着方家人,谢吟月对清哑微微一笑。 清哑安静如常,毫无回应。 她从不见人就笑,对着谢吟月也不想笑。 谢明理为女儿的气度喝彩,嘲笑郭家女小家子气;郭守业嗤笑谢吟月装模作样,自己闺女那才叫镇定自如;方瀚海觉得二女各有千秋;方初垂眸不忍看,脑中浮现去年这时候郭清哑含泪的双眼,并想起一句俗语“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时候,强撑着未必就是坚强!方则迷惑地打量二人…… 当下,郭家人在前,谢方两家人在后,向外走去。 谢吟月一如既往从容优雅,向周围人含笑致意。 郭清哑一如既往安静,周围人纷纷对她招呼。 …… 沈亿三和严纪鹏等人又邀请郭家人去醉仙楼,只郭守业和郭大全答应去了,郭大有推说家中还有人事等安排,带着郭大贵和清哑等人告辞。 回到槐树巷,吴氏迎上来接着。 清哑就笑了,“娘,我饿了。” 吴氏急忙道:“饭好了,就端来。有你爱吃的藕尖。” 郭勤和郭俭郭巧扑过来喊爹叫娘叫姑姑,顿时吵嚷起来。 清哑牵着巧儿的手,才在椅子上坐下,就有郭五大爷引进来一个婆子,手持一粉色精致帖子,说是夏府夏姑娘差遣来的,给郭姑娘送帖子,邀郭姑娘参加七巧节的聚会。 ****** 晚上还有更新,求抓住榜尾!(未完待续……)r1292 第180章 拒亲(三更求粉红) 细妹忙上前接了,递给清哑。 阮氏请那婆子坐下喝茶。 清哑打开那请帖,看了一会,对那婆子道:“谢你家姑娘青目。请回复夏姑娘,就说我到时准时赴会。” 那婆子喝了一口茶,才笑着告辞了。 清哑就将请帖交由细妹拿回房中收了。 吴氏忙问这乞巧会怎么回事,是不是所有商家姑娘都去。 清哑道:“夏织造的女儿办的,有些脸面的都会请。” 吴氏听了满面风光,喜不自胜。 正要说话,门口又来了人。 这回却是媒人。 是来为清哑提亲的。 对方是二流锦商,家世相对郭家来说,算好了。 然吴氏自打郭家买卖做起来后,交结的是九大锦商,眼界自然不同;再者,如今郭家自己也成了皇商,心气更高一层;还有,她想着闺女怎么也要嫁个织锦世家,不能比那谢吟月差才对,再加上清哑说过暂不考虑亲事,所以她便作主婉拒了。 媒人很惋惜,却也没意外。 原本她受委托前来,就是因为那家在织锦大会上看出郭家前景,估计郭清哑接下来肯定大受青睐,想趁着别家还未行动时抢先上门提亲,也许郭家担心女儿终身,说不定就应了亲事。 谁知到底没成! 送走了媒人,吴氏来到里间。 清哑和哥嫂等人正吃饭。 吴氏就坐到闺女身边,一边帮她打扇,一边笑看她吃。 清哑对她笑一笑,继续吃。 等吃过,五大娘和一个媳妇来收了碗筷。阮氏和细妹泡了茶来大家喝,一边说闲话。 吴氏就将媒人来的事对清哑说了。 她还是有些动心的,就想问清哑想找什么样的人,她往后也好留心。不然总不能来一个就拒一个,真错过了她可失悔不来。——她做娘的当然想看到闺女出嫁。 郭大有和阮氏便看向清哑。 阮氏斟酌道:“小妹,咱们打听……” 清哑不想和他们说这个。 不是不愿跟他们谈,而是大家观念不同。不好沟通。 她的心思一两句话说不清。她又不习惯长篇大论地讲原因。 可是家人都关心她,不说清楚也不好。 她便对吴氏道:“过两年再说。” 吴氏很纠结:“过两年你都十八了!” 清哑也很纠结:“十八很老吗?” 吴氏道:“不是老,到时候就找不到一般大的男娃了。谁家儿子不是早早定了亲的!没定的年纪都还小。可是女孩家比男子大两三岁还成。大多了就不成了,人家也不乐意。” 清哑已经被这理论拐过一次,这次不肯再上当。 她努力解释道:“娘,来求亲的不是看中我。是看中我会织。咱们对他们不熟。等两年,把他们底细都摸清了。谁好,谁不好,看准了不吃亏。” 郭大有立即道:“就依小妹!” 他隐晦地对娘使了个眼色。 阮氏也及时道:“娘,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想为什么?咱们当然不能跟公主比,也不能跟当官人家比,可跟以前也不能比了!去年坊子才开张的时候。不是有好些人上门求亲?那是乡下的,现在来的都是城里的。娘你想。只要郭家出头了,小妹又这样能干,还怕找不到好人家?那严姑娘也不小了,她也没急;谢大姑娘也比小妹大几岁,虽说定了亲,也没急着成亲;咱小妹比她们都小,咱们根本不用着急。小妹说的对,仔细挑才把稳呢。” 说着递给吴氏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清哑佩服地看着二嫂,觉得她就是会说话。 这还是她没读过书,不然说得更深刻。 她刚才话意虽然直白,但清哑领会的却是:若有内在价值和外在价值,外加将来潜力升值,嫁人年龄不是问题,过往背景也不是问题! 阮氏见她神情,生怕她从此就不把亲事当回事了,赶紧又补充道:“不过小妹,咱们也不能耽搁太多了,总要在二十岁前把亲定了。” 清哑争取到这结果很不容易,急忙点头。 吴氏醒悟,就道:“娘就依你。往后有人来提亲娘都回了。” 清哑就微笑起来,接过她手里扇子,反帮她扇风。 吴氏享受闺女的贴心,心里很满足,因搂着巧儿感叹:“嗳!娘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郭家能有这一天——”低头叮嘱巧儿——“巧儿,你要好好跟小姑学。咱老郭家的闺女要比人强……” 巧儿脆声道:“奶奶,我天天学!” 郭勤不满道:“奶奶,还有我呢!” 郭俭也出声道:“还有我。” 他觉得自己存在感太弱了,也很不满。 吴氏等人都呵呵笑起来,道:“你们还用人说!男娃子就是要顶门户的。奶奶不说你就不争气了?不用人说自己争气那才有出息!” 郭勤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自强之心坚硬如铁。 众人说笑,只有郭大贵闷闷的不大快活。 郭家好了,他找媳妇容易了,小妹却难嫁了。 这世道男女就是不公! 这时,冬儿和郭盼弟来了。 吴氏忙带出几个娃,让他们说正事。 冬儿向郭家兄妹回禀了城西作坊的情形,道织造衙门和县衙插手后,推广公开机器的事更顺利了,百姓们对郭家既信任又感激。 郭大有问:“招工的话可传出去了?” 郭盼弟抢着道:“传出去了。好些人当场就要报名呢。” 郭大有和清哑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笑意。 郭大有就道:“叫她们别急。说我们没准备好。” 其实是在等朝廷对专利的批复。 这件事定下来,郭家的经营才更便利。 冬儿点头应了。 大家又商议些琐事,日暮时分才散。 冬儿和另外两个女管事随郭大贵回去城西坊,盼弟却留了下来,说要跟清哑姐姐说话。 过后几日,曾家、刘家、卫家等一批人家纷纷向郭家提亲。 曾家是为曾少爷、刘家是为刘少爷的弟弟提亲,卫家则是为卫昭的族弟提亲,其他都是二三流锦商,均被郭家拒绝了。 然后,方家隆重登门! 严纪鹏和沈亿三亲自为媒,为方则提亲。 郭家照样婉拒,只说清哑一心钻研织布,暂无心婚事。 众人明知是托词,也无法可想。 这几日,众商家都忙得如火如荼。 方家园内,自从方瀚海夫妇来之后,拜访者络绎不绝。 七月一日织锦大会后,更是人流如潮。 七月六日傍晚,主院又在招待客商。 方则却没出席,而是缩在自己院内。 ****** 掉榜了,求粉红支持!(未完待续)r466 第181章 刺眼(一更求粉红) 一条水流从北边流入方家园林,绕了半个圆圈,经东流向南,然后穿过园子流向景江。方则住的小院在上游,在东;方初住的小院在弟弟下游;主院在正南。 方则靠在水轩的窗前,看着对岸闪烁的灯火出神。 郭家拒绝亲事,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也不是说他对郭清哑一见倾心,再见失魂,非卿不娶,只是上次来霞照听大哥要与他做这门亲、他吓得当场逃跑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大哥的话也言犹在耳“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不知道呢”,竟一语成谶了。 他眼前闪过那个少女的面容,有些发闷。 自己在她眼里,就真的一无是处,比不过江明辉吗?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原来是大哥来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他奇怪他没在主院陪客。 “嗯,来看看你。”方初在弟弟身边坐下。 方则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逃避,只好不吭声。 方初也没问他,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外面天色全暗了,水边草丛中的虫声此起彼伏。 “我原先起这个念头,并非想用你和郭家联姻。就想叫你来看看,就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她,她…… 有可能会喜欢你。我觉得她是个特别的女孩儿,很好,就想为自己弟弟谋求……” 方初很突兀地就说起话来,且很没头没脑。 但是。方则却知道他说谁、说的是什么事。 他静静地听着,没像平常那样话多地问这问那。 大哥从来都真心关照他,他居然怀疑他用心。真是不该! “……我之前就对爹说,暂时别上郭家求亲,没用的。——若不能打动她,她是不会随便许人终身的。可是爹……不肯听我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对江明辉那样深情?他们又不是青梅竹马。” 方则忍不住问道。 “他们虽然是媒妁之言,却相交于贫贱之时;又都年少单纯,怀着一腔期望努力做事……这种丝毫不掺杂利益的感情,是很美的。可惜。凡美的东西容易经不起风雨……” 他说起江郭两家退亲的内幕,声音里带着丝丝惆怅。 李红枣的报复是起因,谢吟风的暗恋和占有欲是主因。谢明义夫妇的护短推波助澜,江明辉的善良单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江大娘对郭清哑的偏见雪上加霜,最后方初和谢吟月出面……退亲成定局! 方则这才恍然大悟。 跟着又疑惑地问“既如此情深。郭姑娘为何要退亲?” 为什么? 这问题之前方初也困惑。以为她不甘屈居妾位。后来有一天,他豁然开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君既无情……我便休!” 方则便明白了,也沉默了。 他没见过江明辉,不知他什么样的人。 可是,他听过太多贫寒之家崛起的故事。 跟那些比起来,郭江两家的故事根本不算什么新闻。 但郭江两家的故事却是特别的:郭清哑当场写下退亲文书就无人可及;郭家对谢家的强势反击更是令人瞠目;现在郭家更有后来居上之势…… “大哥。你说郭清哑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算是吧。其实她真正厉害的地方不是手段,而是……面对她的时候。你就像对着一面镜子,照见自己的污点,从而不安,想擦干净。越擦越模糊……” “呵呵,这话太过了!我对着她就没这感觉。” “因为你本来就是干净的。” …… 兄弟就像鸣蝉一样,叫了一阵忽然都歇了下来。 过了一会,方初伸出一只手搭在弟弟肩膀上,轻声道:“咱们方家不需要你联姻。你且看着,若真喜欢郭姑娘,就去争取。记住,要用你的真心!若对她不是很在意,就别去招惹她……” 正说着,回廊那头过来几盏灯笼,有低低的女声传来。 “妹妹来了。”方则猜测。 等人到近前,他们才发现,不但方纹,还有谢吟月。 方则忙起身叫道:“月姐姐来了!” 谢吟月答应一声,看着他们兄弟笑问:“说什么呢?” 方初轻笑道:“没说什么,就是闲聊。” 一面让谢吟月坐,又命丫鬟上茶。 方纹则打趣道:“我刚还跟月姐姐猜呢,肯定是二哥哥为了郭家拒亲的事心里不好过了,所以我们特来安慰。” 方则不好意思了,道:“瞎说!” 谢吟月坐了,歉意道:“郭家未必看不上方家,郭姑娘更不会看不上则兄弟。这件事的源头在谢家。说起来则兄弟是被谢家牵累了。你哥哥又曾经帮过我,所以郭姑娘对方家敬而远之也就难怪了。” 提醒方郭两家之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方初淡声道:“没什么。姻缘自有天定,岂可强求!” 谢吟月听了“姻缘天定”几个字,心中一动。 她疑惑方初这话另有所指。 想起谢吟风和江明辉的姻缘,她一时无话可说。 幸好方则这时问道:“月姐姐怎么有空来?肯定不是玩的。” 方纹笑道:“那当然。月姐姐是来签单的。” 谢吟月就道:“是史大哥,我们签单后,他要来方家找你大哥,正好我也有些琐事要来,所以我和父亲就陪他来了。” 方初见她神情同前几日大不相同,很诧异。 因问道:“那棉布都处理了?” 谢吟月点头,微笑道:“都降价给史大哥了。又签了些新单。” 着重“新”字。 方初疑惑地看着她。 她不等问,主动解释道:“谢家出了两种棉布新品,所以和史大哥签了约。”顿了下又道:“要说郭家公开机器这一招确实惠民,百姓直接受益不说,也给了潜心钻研的人提示启发。谢家便侥幸获得突破。原还想着如何保密,后又想,这完全不用担心,只等朝廷批准专利,便可高枕无忧了!” 方纹惊喜道:“到底是月姐姐,就是聪明!” 方则也跟着道喜。 谢吟月抿嘴笑道:“不是我,是我们家一个织工。” 方初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夸赞她,眼前浮现郭清哑在锦绣堂宣布公开机器时的神情,安然恬静,并无骄矜自得之色。 她,是真正为百姓才公开织布机等机器的!(未完待续……)r1292 第182章 赴会(二更求粉红) 虽然此举也打击了谢家,但主因却不是为了打击谢家。 他便忍不住道:“郭家公开机器是为了造福百姓。” 谢吟月轻笑道:“这我知道。谢家是百姓,自然跟着受益了。” 这话听在方初耳内,别有一番意味。 他看着未婚妻,头一次觉得她的从容淡定有些刺眼。 谢吟月今晚确实心情很好,丢掉了连日来的沉重。 谢家从前所以领先其他锦商,并不是她谢吟月一个人的功劳,而是谢家笼络了许多织锦好手和意匠,专门研究织造。然能人再多,也有突破不了的瓶颈。郭清哑的出现像一束光芒,指引了他们正确的方向。谢家如此,其他锦商世家也是如此。 谢家最近埋头研究织布,郭家公开机器令他们霍然贯通! 这中间有个缘故:之前谢吟风从贾秀才那弄来的机器不大全面。等正品现身,谢吟月和手下都是织造业的翘楚,突破就不足为奇了。 谢吟月也因此豁然开朗,找准了今后努力的方向—— 她要从此在棉纺织上和郭清哑一较高下! 正如父亲说的,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天才,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你再厉害,终究是独木难支!偏又狂妄自大,公开机器博取虚名,正好给了我机会。看你一人如何抵敌我一群人的智慧!”她冷静地想,“往后咱们就在这纺织业内比拼吧。日子长远呢!” 一时间,她和方初心思各异,方则方纹毫无所觉。 方纹问道:“月姐姐明晚去夏家参加乞巧会吗?” 她也接到了夏流萤的帖子。 谢吟月道:“自然要去的。” 因转向方初,问:“你可要去?” 方初心沉沉的。刚想说不去,忽又改口道:“自然要去。” 谢吟月便微微一笑。 方初岔开话道:“史大哥来了,我们过去吧。” 说完起身,径直先走了。 谢吟月也向方则兄妹告辞,跟着他上主屋那边去了。 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言。 谢吟月有些不适应,犹记得去年他和自己说笑的情形。她有事要告辞。他不舍得她走。抱怨的话好像还在耳边…… ※ 乞巧会,本是为小姑娘们过乞巧节聚会祈祷玩乐的。然织造大人的千金出头办会,意义又不同了。渐渐演变成有身份和财富的人汇集、交往的一项活动,受邀的也无不是霞照官场和商场有头脸人家子女。 原来只请女孩子的,后来像方初等少年也受邀助兴。 七月七日傍晚,清哑还原女装打扮。带着巧儿和细妹,在郭大贵陪同下。和沈寒梅一起赶赴织造府。 半路上又碰见严未央,这原是她们说好的。 大家会齐了,一起进入织造府。 乞巧会在织造府花园的莲花堂举行。 莲花堂坐落在莲花湖边。 莲花湖内满是各色莲花,故此得名。 莲花堂被莲花湖流出的水一分为二。两岸临水皆是游廊,中有拱桥相通。客人也分开两拨:女孩子们在南岸轩堂,少年们在北岸。既不用搅合在一块失了礼数,又可遥遥相对观看听音。 清哑等人被引入莲花堂南岸轩堂。郭大贵被引入北岸。 一路上,彩灯招展、水映浮光,好不美艳! 巧儿两个眼睛都不够看了。 沈寒梅以前不大出门的,这也是头次来。去年她也收了帖子,却被清哑给绊住了。连严未央去年也没来。 今次三人一同到达,立即吸引了众多目光。 先来的女孩子们看着清哑,目光复杂。 就算心里再不肯承认,她们原来看不起的村姑还是跟她们站在了一起。甚至,比她们更出风头——得到了织造大人和众锦商的青睐,成为场面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比谢吟月当年之势不减分毫。 夏流萤笑吟吟地迎上来,拉着清哑手道:“郭姑娘,咱们又见了。” 把她上下一打量,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灰底桃红玫瑰的衣裙,花儿很稀疏,样式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上身斜领收腰短装,长度只及臀部上方,下身同色长裙。头上簪环也十分简单。整个人亭亭玉立,在满堂姹紫嫣红的闺秀中,越显得素净典雅。 这一身是现代复古裙装。 夏流萤看得惊异不已。 清哑微笑道:“夏姑娘好。” 夏流萤客气几句,又低头逗巧儿,夸她可爱。 巧儿规规矩矩地行礼,甜甜地叫“夏姑娘好!” 这是严未央在路上特地嘱咐她的:夏姑娘是有身份的人,不好随意叫“姐姐”,容易被人觉得失礼和攀附。 夏流萤忙扶住,亲自带她们一行人往旁边亭子去。 在桌边坐了,立即就有人上香茶异果精美的点心等。 她道:“郭姑娘,沈姑娘,二位请随意。若有吩咐只管叫伺候的丫鬟。我那里还要去迎客,暂时失陪了。严姑娘,咱们旧相识,你帮我招呼她们两位。不到之处,还望体谅!” 严未央笑道:“竟不把我当客人?”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一时夏流萤去了,大家才四下打量赏玩。 很快,那边过来两个人,却是卫晗。 她身边跟着一个高挑的美艳女子。 经引见,原来就是和卫昭定亲的王家姑娘王杏儿。 几句话一说,清哑发觉她性子有些像严未央,只比她傲慢,看得出素昔在家很受娇宠,有些纵性。不过,她对清哑倒是很客气,隐有主动交好之意。 大家说笑的时候,清哑游目四顾:天黑透,两边游廊的灯光照在水中,映得水上各色水莲如少女绣颊,妩媚清新;再看对面游廊亭轩,影影绰绰,也有低声笑语传来,不过多是男声。 正看着,就有人来请,说是斗巧开始了。 于是大家起身,往中央花厅去。 到那里,只见谢吟月等人也都到了。 众人都看她和清哑。 然她们仿佛商量好的,都平静如常,再未像去年在金缕坊那样剑拔弩张。不但如此,甚至两人都不曾对面,只含笑和其他人招呼。 严未央看见方纹,忙向清哑引见。 方纹很有礼地和清哑招呼。 ****** 抱歉,今天没有加更,但我还是想向大家求粉红!咳,张弛有度嘛,过两天会爆发一下满足你们的(*^__^*)……(未完待续)r580 第183章 七夕(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因方家提亲被拒,她对清哑是有些戒备的;又想到二哥得知被拒亲后隐隐失望的神情,不禁仔细打量清哑,要看她有何傲人之处。 一番观察后,不得不承认清哑是个不俗的女孩子。 她便主动和清哑说话,又道家人和舅舅表姐如何推崇她等等。 清哑等她说完了,才谦虚说“过奖”。 众人见双方无事,失望之余,且将心思集中到斗巧上来。 这斗巧便是女孩子比手巧。也有带自己做的刺绣来的,也有带自己织的锦的,更多是在现场雕花瓜花果。只见当中大桌上摆了许多时兴瓜果,还有刀具,供参加斗巧的女孩们取用。领了需要的材料,就去一旁小几上操作。 这种比试多是头次参加乞巧会的小女孩们,如谢吟月和严未央这样的是不会参加的。一来她们早就盛名在外,无需再在这里证明自己手巧,二来也是不和小女孩们抢风头的意思。 雕好的花瓜要送去对面给少年们品尝,既为评品又为招待助兴,因此大家格外用心,生恐自己雕得太难看被人耻笑。 清哑从未见过这场面,自是兴趣盎然。 “郭姑娘可要一试?”夏流萤笑问。 “我不会这个。”清哑老老实实道。 她正站在沈寒梅身边,看她大显身手。 夏流萤见她如此坦诚,倒不好再说,就随她去了。 一时间就见花厅中你来我往拿瓜果的,又有雕好了引起众人惊叹的,又有雕坏了重新来的,十分热闹。 见沈寒梅用蜜瓜雕了一头牛。一头猪,清哑抿嘴笑。 严未央失声道:“怎么雕这样蠢东西?像倒是挺像的。” 沈寒梅脸红红的,也不解释。 巧儿要花,她便另外雕一朵牡丹花给她。 一时大家雕的花瓜都被送去对面,都标注了是谁的作品。 对面是由夏织造的庶子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主持。 他兄弟也就十几岁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往日常和这些富家子弟混在一起。十分投契。今日做东,自然热情招待。 见花瓜送来,夏三少爷忙招呼少年们来观看。 那郭大贵一见盘内粉色的牛和猪。也不管礼数,立即端了过去,说:“这牛好,雕得跟我家大水牛一模一样。这猪也好。” 嘴里夸着。竟不等别人细看,他先就拿起来咬了一口。 方则和他混得熟了。忙叫:“分一半给我,你怎么全吃了!” 郭大贵含糊道:“我能吃,吃一头牛没事。”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夏四少爷笑道:“郭三爷就馋得这样!” 郭大贵不管,三口两口把一头牛给吃了。 方则要拿猪。又被他抢先拿了过去,“我还能吃一头猪!” 方则:“……” 韩希夷往盘子下的标签一看,原来是沈寒梅雕的。 他便恍然大悟。因笑道:“原来是沈姑娘雕的。” 众人也都醒悟过来。 沈家和郭家联姻就在眼前,怪道他这样。 韩希夷笑道:“世人都说‘对牛弹琴’。寓意不通;今日这牛却‘通情(琴)达理’,显然不是一般的牛,可与牛郎的那头老牛媲美了——”众人听了都笑,都觉他说的精妙,就听韩希夷又问郭大贵——“只是郭兄弟,你怎么一看这牛就知道是沈姑娘雕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玄妙不成?” 方则叫道:“肯定是他们先说好的。” 郭大贵猛摇头,不肯承认。 原来来这之前,他听说了斗巧的事,就嘀咕说“瓜果雕成什么样还不都是吃,何必费事。”沈寒梅就说他没见识,说自己雕的瓜果味道就是不一样,又娇嗔道:“回头我雕一头牛给你吃,撑死你!再雕一头猪……” 所以,他一见那牛就知道是沈寒梅雕的。 皆因其他的花瓜都是很精致的玩意儿,如花啊朵啊的,便是雕动物也雕些灵秀的小动物,没人雕牛,更没人雕猪! 郭大贵心里甜蜜蜜的,觉得这牛瓜味道果然不一样。 当然不是因为雕得好,而是因为沈寒梅亲自雕的! 方则到处找,却没看见清哑雕的花瓜,又不好问的。 倒是曾少爷笑问丫鬟:“怎么郭姑娘雕的呢?” 丫鬟摇头回道:“奴婢不知。好像没雕。” 众人都看向郭大贵。 谢天良也来了,这时冷笑道:“没雕?不会吧!” 那口气仿佛说“不是一双巧手吗?连雕花瓜也不会!” 郭大贵恼怒道:“我小妹茶饭手艺比醉仙楼的也不差。可我们家切瓜切菜都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玩的!” 在他心里,这些富贵女儿完全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发慌才雕花瓜玩,他之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沈寒梅斗嘴的。说什么斗巧,乡下谁有闲心干这个!清哑虽然不会雕花瓜,切菜的刀工却是一流,他不觉得她经过练习后雕不出这些东西。 所以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韩希夷听了笑道:“郭兄弟说话实在。这话粗理不粗。” 方初也暗暗点头,觉得郭大贵心性明朗。 谢天良以为韩希夷给郭大贵留面子,嘲笑道:“穷酸!” 郭大贵冷笑道:“我家是穷酸,可从不偷人家东西!” 众人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目露异色。 谢天良从大家目光中看出不对来,顿时恼羞成怒,就要发作,却听方初沉声喝道:“天良!”看着他目露警告之意。 谢天良也知说破了没脸,再者也有些怕方初;又从众人神情中感觉到疏离,体会到谢郭两家情势翻转的落差,只得将满腔怨恨压制下去,不敢再说。 他见郭大贵和人谈笑自如。想郭家穷酸农户居然爬上来了,爬的过程中居然还踩着谢家的头顶,那心中的嫉恨就一波波如惊涛拍岸,恨不能即刻将他弄死了才解恨。 方则往年也和谢天良有过几次接触,今天始见其心性,那一声“穷酸”听得他嗤之以鼻。偏郭大贵回的绝妙,“我家是穷酸。可从不偷人家东西!”他听了不禁也替谢天良感到脸红。由此深刻体会到大哥身为谢家女婿两难的尴尬心境。 他将这一切归罪于谢家二房,便不大理会谢天良了。 方初心里则莫名烦乱。 他望向对岸,想这乞巧会目的为何呢? 心里想要先离开。却总有未尽之意,迈不开脚步。 夏三少爷见气氛不对,忙咳一声道:“先评呢,还是先吃呢?有郭三爷在前做榜样。不如咱们今日吃着评。——先被吃的自然是好的。” 众人听了又笑,都说真好的舍不得吃怎办呢。 闹嚷嚷中。又说这个好,又说那个精…… 正如郭大贵说的,雕这些东西不过是玩儿,图个热闹。当丫鬟们回去对面说。花瓜都被吃了,众女不但不沮丧,反而都害羞地笑了。 大家不好问自己做的被谁吃了。便问谁吃了谁的。 丫鬟们傻眼,那么多人。她们如何记得! 但郭大贵抢吃一头牛和一头猪的情景可是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回道:“别的不清楚,沈姑娘雕的牛和猪全让郭三爷吃了。” 严未央听了先纵声大笑。 众女也都跟着失声笑起来。 沈寒梅羞红了脸儿,低头不语。 谢吟月看着她想,郭沈两家真要联姻了! 清哑见沈寒梅尴尬,忙拉她去一旁教自己折河灯。 乞巧节,也是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传说为了怕牛郎和织女相会时看不清鹊桥,人们便在河里放河灯为他照亮。这一习俗也寓意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尤其为少女们喜欢。 所以,夏家将乞巧会安排在莲花堂是有讲究的。 最便宜的,便是可在河中放河灯。 而且河对面有少年们观看,为这一活动增添了旖旎的色彩。 沈寒梅果然手巧,做的河灯十分精致。 做着这一切,她便忘了刚才的事,很尽心地教清哑。 清哑也很认真地学,决意亲自折一盏河灯来放。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古老的民俗。 她喜欢一切民俗的东西。 她不但自己折,也教巧儿折。 在沈寒梅尽心教导下,清哑姑侄两个都折了河灯,取了蜡烛,顺着石阶走下河底去放,细妹站在一旁守着。 蹲下身子,清哑点燃蜡烛放在河灯中间,手一松,它便荡悠悠地顺水飘走了。看着它越飘越远,清哑默默祝祷,期望两个世界的父母家人都平安康健。 “小姑,放我的。”巧儿急急地叫。 清哑便帮她放稳蜡烛,点燃后,让她自己放入河中。 “许一个愿。”她教巧儿。 “许愿是什么?”巧儿问。 “你最想要的东西。”清哑想了想道。 “那……我要好多好多好多银子!”巧儿立即道。 清哑被小侄女对钱财的执着给惊住了。 她想要教导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近两年家里忙来忙去都为了银子,怎么说呢? 巧儿小心地捧着河灯放在河中,看它飘走,低声欢呼。 她小声嘀咕道:“船儿船儿,给我多多装银子回来!” 清哑失笑,不忍打断她。 她并不觉得小女娃俗,相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那时,河边有许多少女都在放河灯。 河面上,河灯和水莲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对面游廊下,方初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分外明显,他似乎听见她低低的轻笑。 这当然是幻觉,其实只有巧儿在笑。 这时候,少年们就要助兴了。 照例是韩希夷先被推出来,为大家吹箫。 他吹奏的正是《迢迢牵牛星》。 悠扬低沉的箫声,似在为牛郎织女的悲剧感叹,又为他们坚定不移的爱情感佩。箫声催动河灯,声色俱全,人们心底的那个传说便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似乎真看见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 “真动人……” 有低低的轻语传来。 他们不是看向天上,而是看向横在河面的拱桥。 拱桥上没有人,大家心里却有! 一曲毕,没有欢呼,只有感动! 韩希夷看着对面想,“今天不会说我了吧?” 他是指清哑上次对他所吹箫曲的评判。 对面,清哑也确觉得他今晚吹得很感人,她听得也很认真。 明明是许多人在场,她觉着幽静的夜的安宁,听见夜色下男女相会时的窃窃私语,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猛然想起和江明辉曾经的过往,急忙收缩思绪,不肯再往下想。 正在这时,那边有说话声传来,却是夏流萤请谢吟月弹琴。 谢吟月每年都要在乞巧会上弹琴助兴的。 这也是她被夏流萤推崇的原因:虽然她每年主持乞巧会,但和众商女们还是有些距离,唯有谢吟月身为商女却才情出众,十分不俗,才得她青目高看一眼。 其他女孩子也是因为这个特别崇拜谢吟月。 谢吟月让道:“还是夏姑娘先来吧。” 夏流萤笑道:“姑娘跟我推什么?我就是因为技不如人,才要劳烦姑娘的。莫要谦虚了,只管去吧,横竖我领姑娘的情就是了。你看看大家,也都等着一饱耳福呢。” 她身份超然,便是什么也不做,也无人小觑她。 她不与众女争持,才显气度和胸襟,才与这些人不同。 谢吟月也知她心思,便不再推辞,答应了。 弹琴不在花厅,而是在水边的一间亭子里。 亭子分上下两层,有阶梯相连。 谢吟月要去上层,这样可避免人声喧杂影响。 建这样的水亭原就是为了春日赏景、夏日纳凉;又因在高处容易心生旷达出尘之感,且声音也更容易传递,所以抚琴弄箫之人也爱登临。 当下,锦绣抱着古琴跟在谢吟月身后,走向台阶。 随着她主仆登高,清风吹得衣衫飘起,恍若仙子,两岸众人已是不胜倾慕;待谢吟月进入亭中坐下,拨弄琴弦,上下便鸦雀无闻,天地间只余水声风声了。 应时应情应景,谢吟月弹的也是《迢迢牵牛星》。 古琴与洞箫相比,另有一番冲淡悠远的意境。 当最后一抹尾音消失在天际,两岸依然一片寂静,甚至有女孩子脸上挂着泪痕,可见其动人心魄。 谢吟月步下水亭,大家才围过去,向她赞和。 她微微笑着,不以为意。 这时,一个女孩子忽然道:“郭姑娘可是织锦大会头一人,先前谦虚没雕花瓜,是不是也给我们演个什么,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大家看时,却是冯家姑娘冯佩珊。 冯家,便是依附谢家的那个冯家。 众女心中一动,忙向清哑看去。 ****** 打开网页看见水乡挂在榜尾,心里捏一把汗,二合一章恳请粉红支持!!!o(n_n)o~~(未完待续)r466 第184章 震惊(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清哑骤然被人点名,正想着如何回答,又一女子笑道:“郭姑娘一心琢磨织锦和织布,自然没空闲弄那些个东西,否则怎能有如此成就呢!冯姑娘就别为难郭姑娘了。” 看似打圆场,却也断定清哑不会这些高雅技艺。 连雕花瓜她都不会呢,何况弹琴吹箫什么的。 “我小姑会弹琴!” 脆生生稚嫩的童音传来,众人一愣。 低头一看,却是郭巧。 小女娃不高兴了。 在她心里,她小姑当然比谢家姑娘强万倍! 夏流萤等人就看向清哑。 清哑没出声,也没否认。 她前世从七岁开始学琴,不为表演,不为拿奖,不为谋生,古琴早已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成为她最亲近的伴侣,这样的事实她有什么可否认的?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对于她来说,这是极为平常的事。 夏流萤见她如此神情,眼光大亮,回头吩咐“去,把哥哥的焦尾琴拿来!”立即就有丫鬟应声而去。 谢吟月弹琴是事先约好的,故而她来时便带了自己的琴。现夏流萤临时请清哑弹琴,自然不好让她用谢吟月的琴,所以才吩咐另取琴来。 清哑这当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也没什么,弹一曲而已,好简单的事! 众女见此情形,神色各异。 谢吟月也有些诧异,却不动声色。 严未央和沈寒梅却急了。 她们都去过郭家,因为她们去了,清哑要陪她们玩,所以当天就没弹琴。自然她们也就不知道她会弹琴的事。 严未央更有一层担心:若是清哑琴艺平常,也不过是给谢吟月陪衬罢了,徒为她增加风采。她自己也是琴棋书画都会的,却少有卖弄,就因为有谢吟月珠玉在前。 可再担心,眼前局面也不可能扭转了。 最主要是,清哑自己不出声拒绝。旁人怎好说话? 冯佩珊等一些女孩面露讥笑。觉得清哑自不量力。 会弹琴,跟琴艺精通可是两码事。若郭少东觉得自己会弹,便要来此卖弄。那可要丢人现眼了。可笑的是她自己仿佛丝毫不知。 她们便等着看好戏。 只有巧儿心里得意万分:哼,她小姑弹琴可好了! 每次她听了都觉得特别舒服,很快就能睡着。 她便也等着看好戏,看这些人惊讶的表情。 一时焦尾琴拿来了。严未央忙接过来,亲自陪清哑上亭子二楼。 对面早听见动静。夏三少爷派丫鬟过来问情由。 问了过去回禀说,郭姑娘要弹琴了。 众少年忙看向郭大贵,有人问“原来郭姑娘会弹琴?” 郭大贵没理会,心想小妹弹琴有什么呢! 方初觉得有些异样。只是想不起来为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亭台上飘出一缕清音,他瞬间呆滞。接着大震,猛然一抬手。不防碰翻了手边茶盏,“叮叮哐啷”一阵响。 所幸没掉地也没摔碎,他便顾不得了,疾步走到游廊上倾听。 韩希夷也觉出不对,也跟他一样震惊,也走了过去。 夏三少爷等人都走了出去。 对面亭台上,清哑弹的也是《迢迢牵牛星》。 今晚是七夕之夜,此情此景,不合适弹别的曲子。 总不好弹《高山流水》,也不好弹《渔樵问答》《平沙落雁》之类的,更别说带杀伐之气的《广陵散》和《十面埋伏》了。 曲子相同不要紧,只要弹出不同的味道就成了。 韩希夷吹出了一番韵味,谢吟月弹出了另外的感动,她自然也能用自己的方式缅怀这古老的爱情传说,这也是她在连听了两曲后决定还弹此曲的原因。 空灵的琴音一起,天地为之澄净! 弹到后来,她止不住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她手下流泻出的琴音,相遇有情,相离有情;相见有情,相别亦有情。天长地久的爱情,伴着春风,伴着夏雨,伴着秋霜,伴着冬雪,成为人们心中不老的传说!! 纯美的感情,超越了时空,超越了一切! 红尘纷扰退让了,天地复归初始的纯净。 水中的莲花绽放开来,河灯带着美好的祝愿飘向远方…… 严未央静静地站在清哑身边,面上洋溢纯美的笑! 下面,两岸均一片静谧,都不忍打破这绝美的氛围。 方初心头翻滚:他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每次见她都觉得熟悉。她的人和她的琴音一样,透着不可描摹的空灵纯净感觉,独一无二! “没想到是她!难怪!” 身边,韩希夷幽幽道。 方初没有接话,却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个话题。 尤其是对着韩希夷这个知情的好友。 他本能地想回避、想逃离,所以他走了。 韩希夷神色沉沉地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有追,也没有叫。 那边,清哑起身走下亭台,夏流萤才清醒过来,首先迎着她赞道:“没想到郭姑娘琴艺如此出色,今日真是不虚了!” 见夏流萤开口,众人也都纷纷赞扬,不管是懂的还是不懂的。 方纹见清哑有此造诣,好奇极了,悄拉住严未央询问。 严未央笑道:“郭妹妹会弹琴,连我也不知道呢!” 沈寒梅也笑道:“郭妹妹,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巧儿眉开眼笑道:“我说的吧,我小姑就是会弹!”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清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从未刻意隐瞒自己会弹琴,也从未想过去表现。 实在这对于她来说好平常的事。跟他人有什么关系呢? 冯佩珊没想到清哑真“会”弹琴,心中不甘,又挑不出什么。 谢吟月的震动不亚于方初。 她固然震惊清哑的琴艺,但并未怎样——许是习惯了,清哑织锦织布胜过她,再来一项出色的技艺,她也没觉得太打击——她震动是因为看见方初反常。 虽然隔着河。但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那边。 清哑弹琴开始。方初霍然起身的情形便落在她眼中。 她疑惑不已:这才刚开始弹呢,难道他就听出了什么绝妙不成?及至看见韩希夷也一脸震惊地走出来,她才觉得不对——这中间定有缘故!等一曲结束。方初突然转身离去,她便再不能镇定了。 她心中焦急,却不好过去问,又不好告辞。否则人家以为她是见郭清哑弹琴夺了她的风头,忍无可忍才愤而离去。少不得熬着。 花厅内一片颂扬声,都赞郭清哑。 想看清哑笑话的女孩子嫉恨不已,弄不明白她一个村姑怎么会这么多东西,这根本不可能! 谢吟月冷静后想起来也觉得奇怪。觉得郭清哑背后肯定有秘密。 冯佩珊见王杏儿也热情地和清哑说话,心思一动,便笑道:“到底是郭姑娘。样样都比人强,不但得到织造大人和宫里公公嬷嬷赏识。各大世家谁不主动交结!听说卫少爷还把自己日常佩戴的玉佩送给郭姑娘了,道是只要拿出玉佩,卫家上下任凭郭姑娘差遣。真让人羡慕!” 王杏儿脸色一变,看向清哑。 周围一静,其他人也都看向清哑。 严未央气急,明知这是冯佩珊给清哑下套,却不知如何帮她解释。因为卫昭确实将玉佩送给清哑了,为的什么,知情人也都清楚。然冯佩珊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却隐含了另外的意思。若她或清哑解释,越发显得暧昧和另有意味,反倒坐实了冯佩珊的话。 她禁不住狠狠瞪了冯佩珊一眼。 目光若能杀人,冯佩珊必然死定了。 清哑也听出不对来。 她从没经过这些言语拨弄是非的微妙境地,是以很不喜。然而,她也像严未央一样无可解释,更不想理会冯佩珊。 本来就没什么事,她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扫了冯佩珊一眼,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冯佩珊见她那安静漠视的目光,气得发抖。 然转眼看见王杏儿神情,心里又痛快起来。 这时卫晗说话了。 “哥哥是送了玉佩给郭姑娘。那是为了感谢郭家对卫家的恩惠,所以给样信物。若郭家有需要帮助的,便可持这玉佩来找卫家。可是郭妹妹从来就没有用过这玉佩。”她好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是。我爹爹也给了郭妹妹一样信物。”沈寒梅忙也道。 “我严家虽然没给郭妹妹信物,那是因为我和郭妹妹来往勤,随时见郭家有事就能援手,其实心意同卫少爷一样的。不但我们,九大世家都是如此。我表哥方大少爷二月里还特地来面见郭妹妹,商议棉布售卖的事。谁知郭家胸中自有丘壑,并不用我们帮助。实在让人感佩!” 严未央立即抓住机会,甚至将方初都拖了出来。 他可是谢吟月的未婚夫,谢吟月还在场呢。 牵扯到前事,谢吟月再镇定,面上也有些发烧。 尤其是严未央的话令她想起刚才方初的表现,心中更沉。 清哑见冯佩珊一句话引出这些事,反感极了。 她对卫晗道:“玉佩我已经交给哥哥了,让他还给卫少爷。九大世家对郭家帮助不少,郭家铭记在心,不敢再贪心。” 卫晗微笑道:“郭妹妹真是高洁!” 夏流萤也笑道:“早就听父亲说郭姑娘高义,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招呼大家去喝茶吃果子,这才揭过这茬。 冯佩珊感觉夏流萤扫了她一眼,便如芒刺在背。 略坐了一会,觉得不自在,她便先告辞了。 也没人挽留她。 此事虽已说清,然王杏儿一想到卫昭曾将身边玉佩送给清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对清哑再不像先前那般交结拉拢,代之而起的是满眼戒备;清哑种种长处也不再对她有吸引力,而成了威胁。 清哑本就与她相交不深,也不在意。 谢吟月见众女围住清哑,略不自在,遂起身向夏流萤告辞,并装作不知方初已离开,命锦绣去对面叫谢天良和方初;又对方纹道:“妹妹和严姑娘一起走?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方纹也正要和表姐说话,又还想多玩一会,闻言忙点头。 于是谢吟月就先告退了。 临别时和众人一一招呼,毫不冷落,比冯佩珊自是不同。 那边,锦绣当然找不到方初,却传话给了韩希夷。 等谢吟月出去织造府,便见韩希夷在不远处等着。 她径直走上前,也没别话,就问道:“怎么回事?” 韩希夷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听过郭姑娘弹琴。” 遂将前年秋夜,他和方初在景江上偶然听见琴声一事简要说了,“我后来又听过几次。一初他……经过时……常绕去听……” 谢吟月觉得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几乎要再喷一口血。 她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了。 竟然,竟然是未见而神交!! 古人有诗云“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这是描绘弹筝之女为了博得意中人的注意,故意弹错。其中用到一个典故,说的是三国时吴将周瑜,精通音律,若听见人奏曲有误,即使喝得半醉,也要转过头去看看。 弹筝女子在意中人面前,不发挥所长,偏偏出错,就是抓住了赏音之人的心理:若是弹得高妙,他自然就一心听曲去了;只有弹错了,他才会将心思转移到弹曲之人的身上来,或察缘故,或看是谁人。 方初便是这样,首先关注的是琴音。 关注了两年,那独特的琴音早已刻入心底。 这时候,忽然发现弹琴人就在身边,会怎样? 这效果恐怕比“时时误拂弦”更惊人! 谢吟月想起方初自从在谢家被郭清哑以银票摔面、大口啐脸后,对她种种容忍和维护、暗中关注,甚至后来与自己产生隔阂,忽然恐惧起来。 “等你的未婚夫被人抢了,再说这话。” 郭清哑的话言犹在耳。 还有方初签下的保证书,“若方家将从郭家拍来的图稿以任何形式或手段变相转让给谢家或江家,方初和谢吟月二人将背道而驰、永世离心离德。” 她没有占用那图稿,只看了一遍。 她也没有将内容透露给江家。 可是,为什么昔日不在意的事,今天想起来会遍体生寒? ****** ~(@^_^@)~看见大家等更表示惶恐,之前不是说若无通知就没有加更么,前天也留言说要歇两天,因为明天起要连续加更,我要整理后面情节要存稿。咳咳,你们对原野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哄你们呢!!主要是我一忙就忘记通知,所以才这么规定。没说的,今天加更补偿!明天爆发!下午没更了,已经合并了,晚上有。我想最近的情节有些紧张,才故意两章合并发的,字数可没少。让我们共同努力爆发吧,求粉红支持!!!(未完待续)r655 第185章 涟漪(加更) 韩希夷见她面色不对,不安地叫道:“谢姑娘?” 锦绣忙轻轻地推了自家姑娘一把。 谢吟月方才警醒,强笑道:“没什么。谢谢韩兄。” 韩希夷犹豫了下,隐晦地劝道:“此事谢姑娘不必太介意。一初心性如何姑娘应当很清楚。若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对郭姑娘心怀内疚了。先前之所以失态,只是太过震惊而已。连我也震惊呢,再没想到会是她!唉,原应该想到的,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弹出那样的琴音。” 谢吟月微笑道:“韩兄说的有理。郭姑娘真是奇女子!” 口气十分真诚,令韩希夷一呆。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已告辞而去。 望着谢家马车驶入长街深处,他站在原处静静沉思。 织造府门口人声忽然大起来,他看时,却是客人们陆续告辞出来了。他便看着那边,似在人群中搜索某个身影。可还没找到,就有人往这边来了,他才翻身上马离去。 路上,他不住低喃“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初秋的夜风刮去一声轻叹…… 那边,清哑和严未央等人出来,郭大贵正等在门口。 和他站在一处的,还有方则。 郭大贵本来很讨厌方家人的,然他在城里待了这么久,虽未学会多少心机,却也知道喜怒厌弃不可全摆在脸上;加上方家和严家的关系,后来也并未再助谢家,他便更收敛了,以免给郭家拉仇恨;再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则主动亲近他。他不好拉下脸来的;并且他还发现,方则不像谢天良那般骄横,也不像方初韩希夷那等叫人看不透,也不似卫昭那般冷漠,也不似曾少爷那般虚于应酬,说话行事都很实在,因此他不知不觉就跟他说的话多了。 散场后。两人一块出来。郭大贵站那等清哑。 方则便说,他也要等自己妹妹。 其实他并不知方纹走了没有,连大哥何时走的他也不知呢。 除了他们。还有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等数名公子,借着送人出来,也站在那没走,和卫昭说话。眼睛却望着莲花堂南堂出路。 郭大贵并不在意,以为这便是大家子待客之道呢。 待清哑等女孩出来。便看见许多少年站在那,不禁诧异。 方则忙对清哑招呼道:“郭姑娘来了。玩得可还开心?” 清哑点头道:“很好。” 她说得实话,今晚她确实很开心。 虽是交际应酬,却未妨碍她从中体味到民俗风情的魅力。 当然。如果没有那点小不愉快就更好了。 郭大贵瞅了方则一眼,心想自己还没跟小妹说上话呢,你凑什么。遂上前照应清哑姑侄两个上车。一边还要问候沈寒梅,一边又要跟严未央招呼。一边又被方则叫住,为他引见自己妹妹方纹。 方纹便问道:“二哥,大哥呢?” 严未央也笑问:“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也很奇怪的样子。 方则笑道:“我跟郭兄弟还算说得来。” 又对妹妹道:“大哥先走了。” 他一直奇怪,怎么大哥也不打招呼就先走了呢? 先还以为他是跟吟月姐姐一起走的,结果吟月姐姐的丫鬟锦绣过来找方初,他才知道大哥是一个人走的。 一语未了,就见卫昭过来跟清哑打招呼,“郭姑娘!” 清哑正上车呢,听见叫只得回身和他说话。 王杏儿和卫晗也过来了,听卫昭问清哑“姑娘可玩得尽兴?”她便酸溜溜地说道:“怎么不尽兴!卫公子难道没听见?郭姑娘一曲古琴,把谢大姑娘都压了下去。真没想到郭姑娘有如此才情!” 卫昭闻言,清冷的目光转向她。 王杏儿似乎有些怕他,又似乎是因爱生惧,怕惹他不高兴,被他一瞅,便惴惴地低下头,觉得这场合自己抢着说话孟浪了。 卫晗在旁看着,微笑不语。 严未央见王杏儿堕入冯佩珊算计,气极又无奈。 从来“情”之一字是最难解的,王杏儿恐怕爱极了卫昭,才会这样。 清哑听王杏儿口气不对,却无暇顾及了,因为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等人都过来招呼她。她看了这阵仗有些疑惑,仿佛他们特意等在这似的。只是这话却不好问出来,只能应付。 她前世虽然不大与人交往,却并不怕生,遂一一见过。 众人其实都远远见过她的,这样近距离说话却是头一次,因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几分不明意味上下打量她。 众目汇聚之下,清哑安静如常,任其打量。 她感觉敏锐,发觉有道目光灼灼,立即看过去。 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见她看过来,忙抱拳笑道:“在下鲍长兴。见过郭姑娘!” 方则见她不甚明了,急忙道:“鲍少爷是鲍长史的二公子。” 清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也还了个礼。 然后她对众人点点头,道“告辞了。” 便转身上车,将车帘放下,“三哥走吧。” 那边严未央也适时命墨玉来催,“我们姑娘和沈姑娘等郭姑娘呢。”正好帮着解了围。 郭大贵也正不耐烦,闻言忙叫车夫快走,一面向众人抱拳告辞。 鲍公子的目光一直追随郭家马车,久久没有收回。 而另一边,卫昭也看着清哑去的方向好一会,才收回目光上马,护佑着卫家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去。 马车内,一直留心他的王杏儿见了,自此便对清哑嫉恨不已。 当下,客人一拨拨散了,夏三少爷等才各自回去。 半道上,清哑和严未央沈寒梅等分路,各自回家不提。 至家中,吴氏等都围过来问乞巧会怎样。 这日,郭守业、郭大有夫妻已带郭俭和一部分人回绿湾村去了,只吴氏不放心清哑,还留在这里,郭大全和郭大贵也依然在此。 见娘问,清哑便说道:“很好玩。” 巧儿立即抢着道:“奶奶,我们放河灯了!还吃了花瓜!” 她叽叽喳喳说起乞巧会的情形,免了清哑开口说话。 郭勤羡慕不已,跟着问: “花瓜什么样的?” “就是瓜儿果子雕的。雕成各种各样的。三叔吃了一头牛!” “一头牛?!!” “嗳,瓜儿雕的牛。沈姑姑雕的。” “河灯是什么?” “就是小船。放水里的。还要许愿呢!” “许愿是什么?” “想什么有什么。我许愿装一大船银子回来!” ****** 朋友们,加更来了。明天会努力更八千,也要努力求粉红o(n_n)o~~(未完待续)r466 第186章 反常(一更求粉红) 众人先还听她扯,听到这不禁轰然大笑起来。 清哑也笑了。忽想起什么来,因对郭大全道:“大哥,明天你把玉佩还给卫少爷。” 郭大全听了一时间没回过味来,疑惑地看着她。 清哑提醒道:“卫少爷给的玉佩,卫家的徽记。” 郭大全方才想起来,一面答应,一面问怎么回事。 清哑摇头,不想说,也说不清。 吴氏见不早了,催她去洗澡。 清哑便回去房里,细妹准备了洗澡衣物,又和五大娘抬了水来,打点齐备后,由清哑自己洗,她便关上门出来了。 这时,吴氏来叫细妹到前面去。 细妹忙隔着窗告诉了清哑一声,才去了。 等到前面,郭大全正等在那,问她在乞巧会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和卫家有关的。 细妹想了想,把冯佩珊的话和当时情形学了一遍。 郭大全恍然大悟,才明白清哑的意思。 他挥手让细妹回去,自己坐着想了一会,拿定一个主意。 再说清哑,洗了澡后暂不想睡,坐在桌前想今天的事。 一幕幕场景,想起来都很愉快,就只冯佩珊…… 。 她微微皱眉,强制不去想她,转而想谢吟月。 谢吟月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对,似乎镇定的过了头,不像在锦绣堂时,完全是强撑着的。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底气,这么快恢复了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也丢下。 她天生没有谋划的能力,只能尽心做自己的事,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做什么呢? 设计织锦图! 是为郭大贵准备的。 更准确地说。是为上沈家提亲准备的。 原来,郭守业早和沈亿三达成默契:郭沈两家联姻! 郭守业回乡就是准备这事。 要说郭家穷,还真穷,不可能拿出太多聘礼。 可要说郭家富,也行,清哑就在为三哥准备聘礼,是独一无二的织锦。别家都拿不出的。相信这会让沈家高兴,这也正是他们需要的。 郭沈两家联姻后,郭家根基就更稳固了。 想罢。清哑起身,愉快地找出绘制一半的图纸,在灯下忙了起来。 初秋的夜晚已经不那么热了,但蚊虫却多。 她被蚊子闹得烦躁。没法静心做事。 这时细妹帮巧儿洗了澡出来。见她坐那不住跺脚,忙道:“姑娘,我来帮你扇。”又说“走之前我熏了屋子的,还有这些蚊子。窗子也没开呀!” 清哑道:“秋天蚊子多。” 巧儿忙道:“我帮姑姑赶蚊子。” 清哑回头,摸摸她小脑袋,说:“睡去吧。姑姑一会也睡了,等明早再做。晚上熬夜不好。”叫细妹打发她睡去。 等周围都静了,细妹坐在一旁帮着摇扇。清哑才专注图稿。 ※ 再说方初,从织造府出来后径直回家去了。 回去后。也没去见爹娘,悄悄回到自己院子,在书房呆坐着。 坐了一会,又取下墙上挂的琴来,想抚琴。 及至摆好了琴,却不知弹什么。 他思绪乱纷纷的,哪能静下心来弹琴呢! 回想之前的事,心中闷闷的。 想了一会,忽觉自己很可笑。 知道了又如何? 知道是她弹的琴,也不能从此跟她走近些! 不知道的时候,他对琴声喜爱也没稍减一分。 由此可见,知道和不知道根本没分别。 倒是知道了有些不大好。 怎么不好,他拟不出来,只隐隐觉得危险、不安。他本能要回避它、回避郭清哑,因此甩甩头不再想这事,而是翻开抽屉,拿出白日里做的商业文书来算账。 算到中间,又叫了几个管事来问话。 大家都赶来,这个回这项,那个报那桩,你进我出,十分忙碌。 出来的还不能走,还等着怕再叫。 在外间坐着等的时候禁不住低声互相寻问: “大少爷晚上叫咱们来,可是要做什么大事?” “没听说啊。还不是那些事。” “不对,这样赶晚忙,恐有变化!” “嗯,怕是有变化。” “大少爷从织造府回来的,想是得了什么新消息。” “怕是这样。” 方初不知他们议论,还一头劲忙着。 直到方则和方纹回来。 “大哥,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先走了?” 方则跑进书房劈头就问。 “我……觉得没意思,所以先走了。” 方初含糊解释。 方则坐下,笑道:“我觉得还好。” 方初看着他阳光的笑脸,片刻失神。 他看得出,弟弟今晚很开心。 他深吸一口气,随口问他们后来做了什么。 方则便说了起来。 也没什么大事,他却说得津津有味。 正说着,方纹向父母问安后也过来了。 “大哥竟然丢下我们自己先走了,真是的!”她撅着嘴抱怨。 “对不住,是大哥不好。”方初立即道歉。 方纹这才换上笑脸。 她目光一扫,看见满桌堆的纸张算盘等物,嫌弃地说道:“整天忙这些,也不厌烦。就不能歇歇!” 方初弹了她额头一下,道:“没良心!大哥不忙,爹娘也不忙,你吃什么?玩什么?” 方纹偏头躲开,笑道:“有大哥,我就高枕无忧了。” 说完也坐下,也没人问她,张嘴就道:“那个郭清哑,真有些不凡,竟然弹得那一手好琴。她弹琴还跟别人不一样,听着特别……特别……就是觉得心神舒爽。我蛮喜欢她的。” 方则笑道:“是啊,跟吟月姐姐比,另有一种味道。” 方初不防弟妹一下就转到这话题上,不禁一呆。 就听方纹又道:“可惜郭家跟谢家这仇怕是解不开了。你们不知道,之前在莲花堂,那个冯佩珊想是嫉妒郭姑娘,故意当着卫少爷未婚妻的面,说卫少爷送了个玉佩给郭姑娘。那王杏儿当时就变了脸呢。郭姑娘……唉,她天生就不是泼辣的,不会跟人拌嘴,也没回话。还是卫姑娘解释一番,未央表姐也帮着说话,才圆了过去。就这样,那王杏儿脸色一直都不好呢。” 方初听后脸色一变,眼睛微眯。 方则诧异道:“有这样事?卫少爷为什么送玉佩给郭姑娘?郭姑娘怎么能要呢?既要了又怎么卫少爷跟王家姑娘定亲了呢?” 他关注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冯佩珊反让他忽略了。 ****** (*^__^*)今天会小小爆发一下。加更你们开心,原野压力山大,求粉红鼓励!(未完待续……)r1292 第187章 悔恨(二更求粉) 方初沉声道:“别瞎想!这原是去年郭家转让织锦和织机给九大锦商,九大锦商都欠郭家一个人情。卫少爷送玉佩给郭姑娘,是给个信物,承诺郭家若有难处可持玉佩去找他;沈老爷也给了信物;我们这几家虽未给,却一直都在关注郭家。” 方则恍然大悟,这才道:“这个姓冯的女子好阴险!” 顿了下忽然道:“姓冯的……那不是唆使亲戚去偷郭家机器还闹出人命来的……” 说了一半,看见大哥脸色不对,急忙刹住话头,说不下去了。 因为冯家是依附谢家的,这件事后有谢家影子。 他觉得晦气死了,暗想大哥真倒霉,惹这一身臊! 联想今晚谢天良的表现,那心里就更不爽了。 方纹也觉气氛不对,小心地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 方则憋了会,忍不住对方初道:“大哥,谢家二房忒不像样了!你可要好好劝劝吟月姐姐,别再搀和他们的事。回头净帮他们收拾首尾,吃大亏不说,还不得好。这都丢了几次脸面了?” 方初听了一滞,看着一脸认真的弟弟,心中苦涩不已。 他能说,这都是你吟月姐姐自己的决定吗? 静了一会《 ,到底没在弟妹面前说未婚妻什么,只道:“你吟月姐姐心里都有数。好了,夜深了,去歇着吧。明天我还有事交代你办呢。” 方则笑嘻嘻道:“大哥有事只管吩咐。爹爹说,京城那块交给争大哥。我不用管了,从今后就跟着你。” 方初听了心里又发闷—— 待在这,会有什么结果呢? 他越发不安。 ※ 谢家。谢吟月回去后,立即命人唤李红枣前来。 李红枣来到观月楼,谢吟月也不详说前情,直接问道:“郭清哑的琴艺是谁教的?之前怎没听你说?” 李红枣一愣,道:“琴艺?清哑她……从前没弹过琴啊!” 锦绣道:“胡说!今晚她当着那许多人面弹琴,还有假?” 她怀疑地看着李红枣,要不是查知她确实因为婚事和郭家结了大仇。她都要疑心她是郭家派来祸害谢家的了。 李红枣忙道:“这事我听我娘说过——”见锦绣瞪眼,似乎怪她不回报这消息,她忙飞快接下去——“可这是前年才有的事。清哑以前不会弹琴。这是真的。我去了郭家那些回。从没见她房里有琴。她是才学的。” 她没将这情况告诉谢吟月,是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想着,清哑弹琴肯定是为了学风雅。 至于清哑弹的怎样,村民们不知。她也不懂。当然不觉有异。 谢吟月蹙眉道:“这不可能!” 以她今晚听的推算,郭清哑的琴艺比她只高不低,绝非三二年能练成,这可不奇怪? 李红枣便赌咒说确实这样,不信她可以派人去绿湾村问。 若是郭清哑以前弹过琴,村里人怎会听不见呢! 谢吟月见她不像撒谎,况且也没说谎的必要,遂信了。 只是那心里百般狐疑。只解不透。 又问了几句,才命李红枣去了。 等她走后。谢吟月坐在窗前,对着窗外发怔。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锦绣见了十分担心,又不敢催她洗漱歇息。 谢吟月望着窗外沉沉夜幕,脑中浮现方初听见琴音那震惊的神情。虽然当时隔的远,她居然能看得真切,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中仍然不可遏制地刺痛。 本来这不算什么,不过是他欣赏琴音而已,他从未起念去寻弹琴之人便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若加上这两年和郭清哑的种种纠葛呢? 他还能坦然无事吗? 谢吟月觉得身子有些发颤。 这一晚,她枯坐到半夜。 最后,锦绣忍不住来催,她才胡乱洗漱睡了。 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睡不眠的情形下,满耳都是在莲花堂听见的琴音。 郭清哑的琴音,别人听了只觉心悦神宁,她想来却满腹烦躁,搅扰不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回味这绝美的词句,她感觉恐惧。 …… 次日早起,谢吟月梳洗后,做无事样给父亲请安。 与谢明理商议了几件事后,又去织锦坊转了转,和管事交代一番,才回到观月楼。才坐下,就有人来回,二姑娘回来了,刚过来看她,因不在,就去二太太那边去了。 这时候提起谢吟风,谢吟月整个人里外都难受。 然她刚喝了一杯茶,谢吟风就来了。 她来看谢吟月,不为别的,就是想探探可有好法子对付郭家。 不将郭家踩下去,她茶饭不香。 既来了,谢吟月也没有赶人的道理,遂让坐。 锦绣上了茶,便退到一旁。 谢吟风故意对谢吟月脸上用心看了下,笑道:“姐姐不愧是谢家少东,掌管谢家这几年,胸中自有丘壑。郭家闹出这么大动静,都从容化解了。若是妹妹,还不知慌成什么样呢。” 这刻意奉承的话,谢吟月此刻听了特别刺耳。 她淡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要是不能干,怎能将江竹斋打理得那么好?连妹婿都被你调教出来了。如今他可是名声在外。也不枉你当时对他一片痴心!” 她倒是真夸谢吟风,就是口气有些不对。 谢家弄到这个地步,她心中怎会没有怨怼! 看着谢吟风她便觉得难受:自己一再受挫,而这个始作俑者却得偿所愿,不但和江明辉琴瑟和鸣,而且江明辉也争气,竟不靠郭清哑,也不靠谢家,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反观她自己,受挫丢脸还是小事,和方初渐行渐远才令人恐惧! 她并非干吃醋,实在是江明辉表现出乎她意外:他硬是凭自己一双手为江竹斋竖起了一块活招牌! 织锦大会期间,无数人上门订货,听说订单都排到一年后去了。 江竹斋生意兴隆,除了竹丝画独一无二之外,方初迟迟未开铺子也是一个原因。 谢吟月曾问过他,他只说还未准备好。 她以为他是看在自己面上故意让江竹斋,如今却不敢确定了。 这中间有什么曲折呢? 听了谢吟月的话,谢吟风面色一僵。 ****** 晚上会有肥更,求粉红支持!o(n_n)o~~(未完待续……)r1292 第188章 交流(三更求粉红) 原本她是该高兴的,可内情哪像堂姐想的那样! 那个人,他努力也好争气也好,都不是为了她! 他是为了郭清哑! 他做一切都是给郭清哑看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悄悄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嫉恨和痛苦,因笑道:“姐姐快别说了,说的妹妹都不好意思了。妹妹这点手段也就管管家务,怎比得上姐姐做大事的气魄。” 谢吟月见她只是奉承,笑而不答。 谢吟风就问:“姐姐可有用妹妹的地方?只管说。妹妹任凭差遣。” 谢吟月摇头,轻笑道:“也没什么事。妹妹也忙,不敢劳动。” 谢吟风见她滴水不漏,无奈,只得道:“也对,这些对于姐姐来说,不过是历练中一道坎而已,很轻松就打发了。之前小小失利也不是姐姐才能浅薄,实在是九大世家帮郭家才会如此。姐姐,旁人也就罢了,方大哥你可要说说他。二月里我在湖上碰见他和严姑娘郭姑娘一起……” “好了!”谢吟月不待她说完,就断喝道,“他们本来签了文书的。” 谢吟风顿了下,却不肯罢休,依然道:“虽说跟郭家签了文书,可到底也有个亲疏远近之别。郭家几个月没出货,他难道一点不知?恐怕是他心善,对郭家愧疚,所以才瞒着姐姐。谁知郭家手狠,到头来反害了姐姐吃亏……” 谢吟月不悦道:“郭家怎会告诉他?你不懂别乱猜!” 谢吟风见她气色不对,方不敢再说了。 又坐了一会,才不甘地告辞。 她走后,谢吟月却久坐不动,心中掂掇。 虽然她呵斥了堂妹。却不是一点不触动的。 堂妹的话,放在以前她自不会在意,可是严未央昨晚也提过此事,她心中不由自问:方初,真的在暗中帮郭清哑吗?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呆了。 一股揪心的疼痛从心底传来,她微微弯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想。 ※ 今日郭大全请了沈亿三等人在醉仙楼吃酒。 这是郭家首次请九大世家的人。 有些人家父子都请了,只没有女孩子。 席上。他将玉佩还给卫昭。还有沈家的牌子,也一并还给沈亿三,笑道:“郭家亏得大家伙帮忙。才能撑起这摊子。我们父子都心里有数。这两样东西还给卫少爷和沈老爷,不然倒像我郭家捏着你们一样东西,将来好勒索还债一样!” 众人听了一齐大笑起来。 沈亿三笑道:“还是贤侄爽快。也罢,咱们今后就是熟人了。也不用这信物了,有什么招呼一声。沈伯伯绝不会坐视不理。沈伯伯有什么要找你的,也不会客气。” 卫昭接过那玉佩,笑了笑,也没多说。 就有曾老爷道:“郭贤侄爽快!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郭姑娘去织锦坊指点一二?郭姑娘才思敏捷。或许能看出些弊端,我们听了也好改进。” 说着,眼中流露出渴盼的神色。 其他人听了也都看向郭大全。甚为期盼。 原来,郭家一连两次将织锦技术白让给九大世家。他们都看出郭家无意染指织锦这一行,而选定棉纺这块发展了。 因此,众人无不打定主意要交好郭家。 在他们眼里,郭清哑成了这行超然特殊的存在。 他们最新的技术都拜郭家所赐,对她自然没什么好防备的。她教给他们的只限于转让的技术,他们回去后,凭各自实力发挥,宛如百花齐放。既认定郭清哑是这行的翘楚,若能请她上门去指点一二,定会所获匪浅。 严家和沈家早就有这个意思,原想让女儿私下去求清哑的。 谁知曾家当着人前提出来了,他们便看郭大全如何回。 曾老爷却是怕脸面不够,才故意在人前提这事。 在之前在郭谢两家争持中,九大世家独曾家和刘家帮谢家卖了棉布,现在后悔不来,却又不能像方瀚海一样放低身段向郭家道歉。因为方家是明面上得罪了郭家,道歉有名;刘家打着两边都不得罪、都讨好的主意,以同等的价格帮谢家卖布,道歉可怎么说呢? 这是他狡猾之处——若郭家拒绝了,以后也不好伸手帮别家;若碍着众人面子答应了,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郭大全想了一想,笑着点头道:“好!我就让小妹去看看。” 曾老爷没想到他这样容易就答应了,不禁大喜。 有了他开头,其他人也就不客气地请求了。 郭大全请他们议定个先后顺序来,以便他小妹上门。 大家都很客气,根据路程远近和各自安排,头一家便是方家,接着是严家、沈家、卫家、韩家等。 方瀚海笑道:“明日一早叫贱内亲自去接郭姑娘!” 这是好大的脸面了,足见他重视。 郭大全笑说“不敢当,怎好劳动伯母呢!” 方瀚海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 方初忽觉紧张起来,内心莫名蠢动。 宴席后,他父子回到家,和严氏说了此事,严氏十分欢喜,急忙命人安排准备车轿和吃喝等事项,预备接待郭姑娘。 方初也找来管事吩咐,命工坊做好准备,又抽调意匠和织工好手准备,又命闲杂人等到时回避,甚而还交代了备用茶水果品等事。 管事们无不纳罕,以为有什么大事呢,都紧张起来。 有人想,昨晚大少爷赶晚叫他们忙,原来是为了这个! 忽然方则一脸笑地走来,听见这样,笑道:“大哥你管的太多了,这个母亲都安排好了。只要叫工坊的人准备。回头郭姑娘来有哪些关碍处请教,才是正经!” 方初一震,无言以对。 再看着弟弟笑得那样,分明喜欢,心中忽觉落寞,因道:“说的是。我也糊涂了。这事你去盯着他们。回头郭姑娘来了,你就去听听。” “嗳!”方则很欢喜地应了。“大哥放心。都交给我。” 方初“唔”了一声,伸手拿起桌上一份管事刚呈上来的南方售卖记录来看,低着头。半天不见动静。 方则还在说“郭家真是大气,居然连这样的要求都应了!” 方初眼前浮现清哑安静的面容,又有谢吟月有所领悟后隐现轻蔑的神色,心情前所未有的烦躁烦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便命人都退下,又叫方则也去忙了。自己才闭目歇息。 一闭眼,耳边就飞来一串琴音。 他不知不觉松弛下来,静静听着…… ※ 郭大全回去后,告诉清哑这件事。 清哑略一想。便点点头。 越是这时候,郭家越要经营人脉。 已经连续两次送人情给九大世家了,最重要的技术都送了。何妨把人情做到底,去看看又如何。况且她心里也很想去各家看看。长见识拓展思路是一,和他们交流是二。 她是现代人,很知道这种交流的重要性,那绝对是互惠互利的。 吴氏却没有她这份心胸,就很不乐意。 而且,她还担心清哑,不想她出去。 郭大全解释道:“娘,那些人家如今都想跟咱们好,咱们当然得给面子。小妹去了,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她也不会说。看看人家的东西,对咱们也有好处。就是对小妹也有好处。这织布和织锦虽有不同,道理还是一样。还有,也看看人家是怎么管的。” 如此说了又说,吴氏总算没再反对。 她自知能力有限,因此凡男人和儿子做的决定,就算一时想不过来也会依了他们,然后等慢慢的经历了看结果,自然也就明白了。 比如这次公开机器,若不是亲眼看见,原先再想不到这个结果。 “明儿我陪清哑去。”她提出要求。 郭大全笑道:“娘去最好了。” 傍晚时,严未央派人来传信,说明天迟一步她也去方家。 她这是为清哑着想,觉得她和方家有隔阂,自己去了能居中调和气氛。又考虑方家请清哑去指点,若她在场不便,因此说晚一步到,那时清哑事情完了,她只管陪着说笑罢了。 吴氏便更加放心了。 一宿无话,至次日辰正时分,严氏果然来接清哑。 和她同来的,还有方则和方纹。 方则骑马跟随,方纹和严氏坐马车。 严氏带着一双儿女进郭家,热情地和吴氏等人寒暄一阵后,道明来意,便请吴氏、阮氏和清哑去方家做客。 吴氏对她知眼色很满意,一口应承,和清哑去了。 同去的还有冬儿,清哑早上临时想起来要带她去见识。 因她要逐步建立郭家技术开发部门,冬儿等几个手艺精湛的织工便被她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这队伍还在扩大。 闲言少述,当下大家出门,严氏和吴氏一辆车,方纹和清哑一辆车,丫鬟们带着细妹和冬儿坐另外的车,直奔方家而去。 清哑她们坐的马车外表平凡,内里宽敞精致:原木色车厢内壁,有几个暗格;下面铺陈了软垫,软垫上又铺了花纹精美的竹垫,放着各色锦绣迎枕和靠背;当中的茶几也和船上陈设一般,是固定在车体上的,茶几上雕镂出茶盘花纹,乳白的细瓷杯子和茶壶等都嵌在槽内,以防震动碎裂。 方纹和清哑第二次见面,熟悉了许多,热心招呼她。 清哑也从新打量她:不过才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许是受了长辈叮嘱,她很小心又很礼貌地问清哑一些无关紧要,却又能活跃气氛、不至冷场的问题。 清哑挺喜欢她的。 说句不怕脸红的话,她觉得她们是一个层面的人。 就是没心机,所以和她说话省劲、轻松! 方纹先还小心应对,后来就渐渐露了本相,叽叽喳喳和清哑说笑起来;清哑也愿意回应,比平常活络许多。 两人才得了些趣味,车却停了。 方则在外叫:“二妹妹,到了。请郭姑娘下车。” 跟着车帘掀开,早有婆子端了绣凳来放在车前,方纹的丫鬟上来挨个搀扶方纹和清哑下车。 清哑下车后,一眼瞧见方则笑看她。 “郭姑娘,我妹妹没扰到你吧?” 他是听见车内说笑不断,所以这么问。 “没有。方姑娘很天真可爱!” 清哑先摇头,又评价一句。 方纹红着脸儿对方则嗔道:“二哥哥说的我跟老婆子一样。我……我跟郭姐姐谈的投机,相见恨晚,不行吗?” 方则见清哑不似敷衍,忍不住笑了。 “好了,算二哥说错了。” 他向方纹道歉。 跟着,又伸手请清哑,“郭姑娘,这边来。” 方纹直接上来牵着清哑走,“郭姐姐,咱们走!” 方则一愣,看着她们拉着的手笑了。 另一边,严氏也请吴氏往前走。 原来马车直接驶进了园子,至正堂前才停。 方瀚海闻声迎接出来,笑着将郭家母女迎入正堂,命人敬香茶、献异果,寒暄问好,十分热忱。 吴氏见堂上陈设雅致珍贵、气派非常,她只在谢家见过,不同的是那时谢家可不当他们是客人,眼下她却被方家尊着敬着。 虽然这样,她也没敢任意吃喝,小意矜持地端着架子与方氏夫妇说话,唯恐人说她乡下来的眼皮子浅,给闺女丢脸;又恐怕人笑话她言语粗俗没见识。 清哑却如常,在严氏招呼下用银匙吃了几块芒果。 前世她就爱吃这东西,喜欢那股浓郁的香气。 方家居然能弄来这东西,可见费了一番心思的。 方纹见她吃,忙也用银匙叉了一块陪她吃。 吃完小声问:“郭姐姐你喜欢吃这个吗?我喜欢吃。” 清哑点头,道:“若是加牛奶调拌水果奶茶,味道更好。” 方纹听了忙道:“真的?你吃过?” 清哑忽然想起这话甚是不妥,慌忙补救道:“上次沈家送了些,我这样弄的。”少不得撒了个慌。 方则在旁听了,对妹妹道:“咱们也叫人做去。” 方纹道:“可是家里没牛奶……二哥你去找。” 方则满口答应,道:“交给二哥。” 又对清哑道:“回头送些给郭姑娘。” 又指着一碟葡萄叫清哑尝,“这果子是西疆来的。甜的很,姑娘尝尝看可合口味。” 清哑点头,摘了两个吃了,果然清甜。 ****** 抱歉朋友们,今天有事外出刚回来。四千字送上。求粉红支持,让原野明天有动力继续加更!!(*^__^*)(未完待续)r466 第189章 击中(一更求粉红) 他们这里说话,上边长辈们看得清楚。 方氏夫妇自然是高兴的。 就是吴氏,看着方则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想,若不是跟谢家有仇,这方家二少爷可不是个好女婿么,比江明辉还强呢!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正想着,方初大步走了进来。 他先去堂上拜见父母和吴氏,再过来向清哑见礼。 见清哑和弟妹言笑晏晏,心中隐隐喜悦,又感觉不大真实。 清哑见他来了,趁机站起来,说先去作坊吧。 她谨记来此是有事的,不是吃喝作客的。 方瀚海和严氏忙都站起来,道:“如此,就劳烦郭姑娘了。” 一面招呼吴氏,大家陪着她母女一齐往织锦坊去了。 和谢家一样,方家织锦坊也紧挨着方家园子。原本只是一处不大的作坊,经营江南等地的货源。从去年得了郭家的织机和织锦技术后,方初花了精力和本钱,将周边居民所占之地都买了下来,将作坊扩大了一倍。如今看去自然是很有气象! 清哑一进入坊间范围,就凝聚了心神,仔细打量四周。 冬儿和细妹这时也都紧跟在她身后,用心观看。 方则见这样,忙一路为清哑解说,十分尽心。 方初在旁默默陪着,只有当方则说的不全,或有不尽之时,他才出言补充。偶尔瞅一眼安静的少女,觉得前所未有的心静和踏实,对于将要面临的,又充满期待。 方瀚海夫妇则只陪着吴氏说话。 大家进入坊间内,清哑看见一排排大花楼织机、还有埋头用心织造的织工们。便是听见有人来了,也不见她们停顿和抬头观看,可见其素质。 她不禁心生崇敬之情—— 那些华丽美观的织锦,就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 她可以织一匹两匹,却无力大量生产。 郭家短期内是不可能汇聚这么多高素质的织工的。 还有缫丝、染色等等程序,都不是郭家眼下能做到的。 她走到一位织工身后,看着她织。 又去看楼上的提花工。 这时候。她是全神贯注的。 方家诸人也都不出声。不去打扰她。 清哑看了一会,又往前走。 一路看下来,她问身边人:“她们织得速度不一样。”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很轻柔,仿佛怕惊了她,“是。熟练程度不一样,天赋也有差。纵使精心筛选过,也还是有快有慢。” 清哑转脸一看。却是方初。 她也不在意,因道:“你把人分一下,按熟练程度,和各人专长分开。叫她们分织不同的锦缎,可保证产量质量,也使她们循序渐进……” 她一边想一边说。 她是觉得这样一窝赶。每个织工都要练全能,影响效率。 虽然不能像现代一样流水线生产。细分化还是可以的。 随着她断断续续述说,方初眼光大亮。 他看着少女,觉得从未这样跟她贴近过,一股喜悦的暖流悄悄溢满身心。因为,他也正思改进,也是这个方向,不料她一言道破,还说得这么全面。 方瀚海和严氏对视一眼,赞道:“郭姑娘果然厉害!” 方则方纹也开心不已,都望着清哑笑。 吴氏见闺女一开口就令人敬服,自是满脸光辉。 清哑见他们领会了,便不再多说。 一时又往另一间屋子去,方家的意匠们正等着。 严氏见吴氏半通不通的,只不过不放心闺女,才要跟着,这会子那边谈的正酣,便有意引她去了别处观看,好不影响清哑。 这里,意匠们便将各类图稿拿给清哑看。 方家兄弟忙请清哑坐下,方纹又命人送茶点来,精心招呼。 清哑便坐下,不客气地一张张观看起来。 这一看可真是大开眼界,立即便沉入进去了。 方瀚海见一时半会没结果,走去另一边寻管事说话。 清哑看着,也会指出一些不足之处,或者询问疑惑之处,和意匠们互相交流。那些意匠都十分敬服,听她解说后又欢喜不已,自觉领悟不少。 方初见她随手将看过的图稿分放几处,先还以为是随意放的,后来发现不是,便觉得她肯定有想法,于是等着。 果然清哑看完了拿出来的所有图稿后,面现沉思。 因对方家兄弟道:“九大锦商都得了我的东西,各自也要有所专长才对。方家,就要有方家的特色!” 方初心中一跳,问道:“姑娘有何高见?” 清哑眼睛眨了眨,似乎想措辞。 方初看着她,就见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会盖住一会又掀开,中间黑瞳光芒忽隐乍现,他浑身僵直,似被雷电击中,一股酥麻感觉蔓延全身,几乎不能自持! 方则也看着清哑,觉得她想问题的模样好可爱。 不自觉的,他微微笑,看她的目光也温柔如水。 清哑想了一会,才道:“你们……把意匠也按各自擅长的分类,再根据织工擅长的,确定一个大方向,作为方家的主攻方向。将来人们提起方家,就会说,他家织的什么锦最有名……” 方初刚从僵立中恢复过来,听了此言又觉称心。 就听方则道:“我家云锦最有名。” 清哑抚着身边一叠图稿,点头道:“怪道我觉得这些更好。” 说着抽出一张来,问是谁做的。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应声站了出来。 清哑便对他说,如何调配花色和布局,才更显光华灿烂,突出贵气和雍容,老者不住点头,十分敬服。 方初怔怔地看着,一声说不出。 等她说完了喝茶的时候,他才轻声问:“姑娘将如此肺腑之言轻易示人,难道就不担心教会徒弟饿死了师傅?” 清哑放下茶杯,道:“这是方家自己的能力!” 方家兄妹三个都诧异,暗想这不是郭家大方送的吗? 清哑道:“一幅图稿、一架织机并不能成大事。方家有实力,有眼光,有经验,还有人脉和技术,做出成绩来是自己的本事!” 她并不是虚词应对,而是说的真心话。 同样的东西,在郭家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而在九大世家,就变成不可估量的瑰宝!(未完待续)r655 第190章 回馈(二更求粉红) 又比如谢家,并没有得到郭家的东西,虽比其他九家落后了些,百年的底蕴却依旧难以撼动;换上实力差的,早破产了。 方初再次被一阵酥麻袭击全身,心尖跟着微颤,似痛,似痒,似不安,似惶惑;又柔软一片,宛如坚冰化水,再也凝聚不起来。 他听不清弟妹和清哑说些什么,陌生的感觉让他无从以对,慌乱地低咳一声走到门口,对外张望,方则等人都没留意他。 恰在这时,他屋里的大丫鬟赤心匆匆走来,递给他一封信,道是谢大姑娘让人送来的。 他听了警觉,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立即恢复正常。 接过信来拆了看时,也没什么大事,是约他午时去画舫相聚。 他不由出神起来。 静了一会,才问赤心:“来人可走了?” 赤心回道:“我因为知道大少爷今儿有事,所以叫她暂等着,若有话好请带回去的。” 方初看着她赞赏地点头,然后转身进屋,跟一个意匠要了纸笔,刷刷写了一行字,封好后转来递给她,“交给来人带给谢姑娘。” 赤心正打量屋里的清哑,闻言忙接了过去,“是!”一面转身去了。 方初看着她走远,+ 才回身进屋。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弟妹和清哑说话。 方则正跟清哑说方家织锦的发展史。 清哑听得很专注,等他歇气的工夫。忽然问道:“我能看看那些织锦吗?” 方则不料她会有这样请求,一时愣住了。 他不知那些织锦在不在这里,也不知能不能答应她。 可他又不愿拒绝。因为清哑可是全心帮了方家的。 清哑也不退步,一直等他回答。 一来她很想看;二来她想她都送了那么大人情给方家,怎么就不能看他们家的织锦发展史呢?所以很坚持地等着。 方初看着两人忽觉好笑。 弟弟还没学会临机应变做决断,这要求若是别人提出来的,肯定不行;但是,对方家有大人情的郭清哑例外! 而清哑神情仿佛在说:“我都帮了你们那么多,怎么就不能看看你们家的东西?就要看!” 他心中软软的。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当然可以看。” 方则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对清哑笑了。 跟着又掩饰地问方初:“大哥,那些锦缎这里都有?” 方初点头。道:“有一部分。” 说罢招呼先前那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引着清哑去里间。 清哑这回有了自觉性,命冬儿在当地等着,她独带着细妹跟方初、方则、方纹和那个封叔一起进入里间。 里间很大。有许多柜子。 封叔拎着一大串钥匙。逐一开了柜子,搬出许多五色灿烂的织锦来,按顺序摞放在几张桌子上。 方初吩咐道:“把图稿也拿出来。” 清哑忙道:“对,要图稿!” 方初看着她情不自禁嘴角一弯。 于是封叔又搬图稿。 等全部搬出来后,清哑便坐下按顺序观看。 方初对她道:“封叔家几代都是我方家意匠,对方家历年织锦发展最清楚不过了。姑娘若有要问的,只管问他。只这里还不全,只存了我方家一部分而已。姑娘先看着。若有要求回头再说。” 清哑正看着,无暇答应他。只胡乱点头。 方初转头又嘱咐封叔:“郭姑娘不比旁人,但凡有问的,你只管据实回话,要以前机器图纸也拿给她。” 封叔恭敬地应了。 方则转了一圈,想看看有什么能帮的。 忽想起什么,低声对妹妹道:“叫丫鬟把茶果端进来。” 方初也瞅向妹妹,冲她点点头。 方纹忙走去门口吩咐人,叫端茶果进来。 清哑对身周动静一概无所觉,挨个观看那些织锦,并听封叔说这匹是用什么样的机子织出来的,那匹又是如何提花的;这种是哪年间最时兴的…… 对于她来说,弄通这些织锦不难,重要的是,她循序看到了各类织锦织造工序,领略了丝织业发展的轨迹,机器的变更轨迹,人们对织锦审美变化的轨迹等等。 本就深有造诣的她感到受益无穷。 方初见弟弟围着清哑打转,心里一动,低声吩咐了妹妹几句,然后拉着方则走了出去。 到外面,方则问:“大哥拉我来做什么?” 方初瞅了他一眼,道:“你待那做什么?” 方则道:“陪郭姑娘啊!” 方初低声道:“她看图稿要些时候,你……咱们待在里面不方便。回头传出去人怎么说?郭家又是才拒绝亲事的。让妹妹在里面陪着就好了。” 方则恍然大悟,深觉自己疏忽了。 于是兄弟两个自去忙碌不提。 幸亏方初考虑周全,不多时,严氏和吴氏过来了。 吴氏不见清哑,心里一紧,急忙问方家兄弟。 方初便说郭姑娘在里间看织锦,由他妹妹陪着。 吴氏忙进去看,果见里面都是女孩子,只除了一个老头,清哑似乎有许多问题在不停问他,这才放心。 看了一圈,依旧出来等着。 方瀚海听方初说了清哑的要求,没有犹豫地点头道:“让她看。回头把湖州府那边存的也都备一份送去郭家。郭姑娘心性聪慧,也许能有所领悟。果真那样,也不枉费了她对我们一片诚意。” 方初点头,道:“儿子就是这样想的,所以答应她了。” 方瀚海看着他很满意地点头。 一个成功的上位者首先要的就是胸襟和气度,不然成不了大事。 正如方初所说,方家这里存的老版样品并不多,且都是近十年的货,清哑选择代表性的观摩,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就看完了。 等看完,她又提出要求:“这些锦缎可否每样送我一点?” 封叔忙请方纹去叫方初来问。 方初听后,看向清哑。 她道:“我想要这些锦缎,还有机器图和织造工序。” 方家欠她人情,她要得理直气壮! 他觉得她这神情像极了在锦绣堂和九大锦商谈判交易时的样子;又让他想起去年她在谢家和江明辉退亲时,很坚定地要五千两银子,寸步不让的样子。——对于该要的,她从不羞于开口! ****** 朋友们搜搜还有粉红没,激励原野再爆发o(n_n)o~~(未完待续……)r1292 第191章 恐慌(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他立即吩咐:“把各样织锦都给郭姑娘包一匹,机器图和织造工序也送给姑娘。反正我们有留存的底子。” 封叔忙答应了。 方初又向清哑道:“原本就要送姑娘些料子的。不过不是这些,是眼下外面时兴的料子。姑娘既然对这些感兴趣,想必这些对姑娘更有用,那就更好了。其他的……” 清哑忙道:“其他的不用了。你那些都很华贵,不适合我们穿。” 方初点头,不再强求。 他也看出她穿衣裳与众不同。 想了想,又问她:“方家还收集有蜀锦相关资料,姑娘可要?” 清哑平静点头道:“要!” 方初又问:“纱罗的要不要?” 清哑安静道:“要!” 又问:“绸呢?绫罗呢?” 清哑坚定道:“要!都要!” 方初看着她眼神发亮。 清哑以为怎么了,遂解释道:“我想多了解一些。” 方初表示理解:“姑娘很好学。” 又体贴道:“父亲刚才也说了,任凭姑娘查看。回头我命人去湖州府一趟,将各类相关的织造资料都搜来一份给姑娘。” <清哑忙道:“多谢了。” 方初道:“不敢当姑娘谢。与姑娘所赠相比,这实不算什么。” 清哑:“……” 好像是哦,她不必太客气的! 方纹也道:“郭姐姐不用太客气!” 清哑对她一笑,点点头。“我不客气!” 方初:“……” 事毕,众人便一齐出去。 方初落后一步,叫住清哑。“郭姑娘,在下有句话说。” 清哑便停住脚步。 方纹见状,忙叫丫鬟们都出去。 细妹却不肯出去,方初也不在意,径直对清哑道:“姑娘……往后还要藏拙一些好,尤其是织出非凡锦缎的时候。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交浅言深。还望姑娘别多心。” 清哑没有多心,却疑惑。 她问:“我织的锦不是都无偿转让给你们了吗?” 方初见她一派单纯,不能领会自己意思。心中暗叹,进一步道:“不是织锦,是你自己!可一不可再,姑娘连续锋芒毕露。恐会招来小人觊觎。” 她首次出彩大家都能接受。毕竟一代一代传下来,行内常有能人辈出,并不算稀奇;再次创新也是眼前一亮,若再有第三、第四次,怕有人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当她是聚宝盆来抢夺了。 清哑隐隐明白,心中一凝,点头道:“多谢提醒。”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方初看着她背影想:“真的听明白了吗?” 心里不知为何塞得慌。似忧似怕。 大家出去,严氏等人见他们完事了。忙对清哑感谢又感谢,道了劳乏,说说笑笑的引众人出了织锦坊,重回正堂。 到了前边,发现严未央已经来了。 有了她,吴氏觉得自在好多,连清哑也觉轻松。 宴席早已准备好,严氏一声吩咐,立即调摆桌椅,罗列杯盘,设置美酒和佳肴,大家吃饭不提。 饭罢上茶,严氏见今日之事完满,十分开心,唯有一点不足——她真喜欢清哑,想她做儿媳妇而不可得。 因对吴氏笑道:“瞧嫂子对郭姑娘这样疼爱,就知平日有多宠她了。我们也是这样。初儿要担事,我们管教就严厉些;我这老二和小幺女,平常就娇惯多了——”因指向方则——“嫂子瞧他,这么大个人了,在我跟前还跟个孩子一样,在外也没个心眼和算计。我又喜欢又发愁,就怕他吃亏。这两年命他出来历练……我瞧他跟嫂子那老三倒有些像……” 凡父母说起子女来,便是出身教养不同的,也有许多话。 吴氏却很精明,只笑着附和,不肯对方则多评价。 谁让郭家刚拒绝人家提亲呢,这话题敏感,不好说的。 清哑此行任务完成,喝了一杯茶就起身告辞。 她要避嫌,也想回家歇息。 方瀚海夫妇挽留不住,严氏便要亲送她们回去。 吴氏忙拦住,道:“方夫人再这样,我们可不敢来了。” 严氏听了,只得命方则和方纹去送。 方初拦住弟弟道:“还是请表妹走一趟吧,她正有事找郭姑娘呢。明天郭姑娘要去严家。”一面悄悄地捏了捏弟弟的手,一面又对严未央道:“劳烦表妹了。” 方则心中一动,想起前事,虽心有不甘,也只得止步。 严未央笑道:“可说对了,我正要找郭妹妹说话儿呢。” 说罢挽着清哑的手,向姑母等人告辞。 严氏也明白了大儿子的意思。 之前是她带小儿子和女儿去接郭家母女,那是她大气,给郭家尊重;如今单独让小儿子去送,就不大妥当了,尤其是郭家刚拒亲的情况下,肯定不愿他送;若不送,又失礼,好像方家用完了人家就不管了。念头一转,她便命身边两位最得力的管事妈妈带领一干媳妇婆子随同严未央护送。 安排已毕,方家夫妻父子一齐送到门口。 门口停着数辆马车:其中有严家的,也有方家的,有几个媳妇婆子在旁侍立;还有两辆大车,装着清哑要的东西,和方家送的礼品。 清哑等人刚走出来,顶头又见一辆马车过来,在面前停下。 车帘掀开,却是谢吟月下来了。 看见她们,谢吟月点头致意,“严姑娘!郭伯母,郭姑娘!” 吴氏板着脸没出声,清哑却点头回应道:“你好!” 神情很是轻松随意。仿佛跟老朋友打招呼。 这下,不但严未央和在后相送的方家人愣住了,连谢吟月都愣住了。她觉得清哑对她一向不假辞色。今日这般实在反常,因此狐疑地看向方初等人。 方初见清哑一副没事人一样上车去了,嘴角抽了抽。 他大概猜到她为何会这样——搂到许多东西高兴呗! 清哑撞见谢吟月的时候,心里正想要回家先好好睡一觉,然后起来看那些布料。虽是过去时兴的,她有本事翻新来用。其中有两匹她特别看中,可以将图稿修改后织出来做两件衣裙穿。保证引领这古代潮流风。样式她都想好了,花色跟她气质正配。 她一边走一边想这些,就碰见了谢吟月。 谢吟月和她们招呼。她也本能地礼貌回应。 这一回应不要紧,把谢吟月弄得疑惑起来。 她接到方初的回信,方初在信中直言,方家今日请郭清哑来指点。无暇抽身。所以不能赴她的约。他坦诚相告,她正有心结,因此越发不安。虽强自忍耐,到底忍不住,索性赶来方家,好见机行事。 当下清哑先上了车,严未央落后一步上去。 吴氏和冬儿上了另一辆车,细妹和墨玉又一辆车。 严氏走过来。先对谢吟月点点头,然后站在车边对严未央嘱咐了几句。又笑着叫清哑有空来逛,又去对吴氏道别,说“嫂子走好!” 媳妇们放下帘子,方簇拥着朝外行去。 谢吟月见方则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方向,心中已是一沉;及至看向方初,他正收回目光,那一闪而逝的光芒仿若闪电划过长空,引动一道霹雳般的炸雷砸在她心上,令她感受到比前晚更黑沉沉的灭顶之灾!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得不相信一个残酷的事实! 方初见她神色不对,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谢吟月强忍不适,强笑道:“郭姑娘真是大义。” ——竟能不计前嫌上方家指教! 方初沉声道:“这是九家当面相求,郭大爷才答应的。别家也会去。” 谢吟月见他一副唯恐她误会郭清哑的神情,没有释然,反更加难受。 这时,严氏过来了,她便打点精神叫“伯母。” 严氏看着谢吟月也疑惑:本来今天这样日子,她应该请这个未来儿媳来作陪的,但谢郭两家不和是尽人皆知的事,所以她才没请她,以免尴尬。这会子她来做什么? 心里疑惑,嘴上却没说出来,而是拉着她手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刚好未央和郭姑娘走了。来,咱们进去说话。” 方纹和方则见了谢吟月也高兴,都叫“月姐姐”。 众人便进入后院严氏屋里说话。 坐下后,谢吟月有意问起刚才的事。 方瀚海眼神一闪,方初刚要回答,他母亲先开口了。 严氏也不隐瞒,三两句话将缘故说了,然后直赞郭清哑。 “可惜了那孩子!我看她如今竟只顾织锦织布了。” ——真不想嫁人了呢! 她口气满是惆怅,似怜惜,似不满。 怜惜郭清哑遭遇不平事,不满也是为她遭遇不平事。 若不然,郭家怎会拒绝方家求亲呢! 至于郭清哑若无此遭遇定会嫁给江明辉,她却没细想过。 方初听了这话,恐引起谢吟月难受,忙看向她。 谢吟月抬眼,正和他目光相撞。 她便黯然道:“都是谢家的不是!” 严氏惊醒,自觉说话不妥,忙道:“这不关你的事。好了,你家里怎么样?棉布都处置了?”将话题岔开。 谢吟月道:“都无事了。谢伯母关心。” 方初道:“过几日是娘的生日。怎么办,娘说了儿子好安排。” 其实他早就安排好了,眼下不过是想转移话题而已。 严氏笑容满面,道:“大家都这么忙,过什么生日!到时候咱们自己人弄两桌酒席吃一顿也就罢了。” 方瀚海道:“那可不成!前日你大哥还跟我说呢,要热闹一场。我已经请下人了,连织造大人和县令大人都请了。” 严氏听了更高兴,口里还说太费事什么的。 商议了一回,方瀚海便叫方初去织锦坊议事。 方初起身,对谢吟月嘱咐道:“你且安坐,我跟父亲出去一下。” 谢吟月忙道:“你去吧。我和伯母二妹妹说话。” 于是方初便和父亲出去了。 方则急忙向严氏和谢吟月招呼一声,也跟了去。 今日接待郭清哑使他警觉:往日竟把时光荒废了,并未学到多少料理家业的本事,这一试可不就试出来了! 为了下次不在她面前尴尬,他决意要跟哥哥好好学管事。 看着方初离开,谢吟月满心失落。 虽然他与往常相比,言行并无差别,然她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再无心情应付严氏,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 等上了车,她神色便冷了下来。 刚回到谢家别院,谢明理就命人来叫她去书房。 她不知什么事,忙赶了去,只见谢明理正伏在书桌上写什么,遂问道:“爹爹叫我?” 谢明理抬头,搁下手中笔,示意她坐下说话。 “方家请郭清哑去为什么?”他问。 “听说是请她去指点?”谢吟月道。 “指点?”谢明理有些纳闷,“不是为了方则的亲事?” “不是。郭家拒亲了。”谢吟月道。 “哼!真是自不量力!这样也好,原想着郭家要是跟方家结了亲,我要出手还不方便了。郭泥腿既然看不上方家,就别怪我手狠了!”谢明理冷笑道。 “不!”谢吟月叫道,“我们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 “你说什么?”谢明理怀疑地看着女儿。 “我是说,方则想娶郭清哑,我们要帮他。”谢吟月道。 “胡闹!郭清哑真要嫁入方家,你岂不更艰难?你那未来公公和婆婆可不是简单的。你这是自找麻烦!”谢明理训斥道。 谢吟月难受地想,郭清哑若不嫁,自己会更麻烦!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更不能告诉父亲。 “郭清哑若是嫁去别家,无论八大世家的哪一家,对谢家来说都是个大麻烦。嫁入方家,好歹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论她做什么,我这个长嫂都容易知道,只会受益。还有什么可惧的?”她冷静地分析给父亲听。 “那就不管!郭家不是拒了亲事吗?”谢明理冷声道。 他觉得女儿今天有些不对劲,只不知为什么。 谢吟月只得点头,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又劝道:“爹爹,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于引火烧身。到时候,连方家都要见弃了。” 谢明理道:“爹爹知道!” ※ 再说严未央送郭家母女到家后,并未离开,而是随着清哑一块下车,说要找她说话儿,“郭婶子别嫌我麻烦。” 吴氏见她亲近闺女,自是喜欢,忙热心挽留。 到了后院,清哑一面吩咐细妹叫人把方家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自己屋里,一面招呼严未央进自己屋里坐。 她看出来了,严大小姐有心事。 所以,她是睡不成觉的了! ****** 加更来了!没说的,鼓励我明天再爆发吧!!!(*^__^*)(未完待续……)r1292 第192章 心事(一更求粉红) 严未央见她忙,便和巧儿逗乐,“巧儿,明天你小姑姑去我家,你也去。严姑姑给你留着好吃好玩的东西呢。” 巧儿欢喜道:“真的呀?我问小姑可能去。” 严未央笑道:“哟,巧儿这么懂事?” 巧儿点头道:“奶奶说,小娃儿要懂眼色。” 严未央和墨玉都听乐了。 一时清哑收拾好了,又写了几个字叫巧儿拿去跟哥哥一块练,低声道“我跟严姑姑有话说。”把小尾巴一样的小侄女打发走了,然后才招呼严未央在榻上歪着,陪她说闲话。 细妹要上茶果,被墨玉拉住,“才吃的饭,别弄那些了。咱们出去,让姑娘们说话。”硬将细妹拉了出去。 清哑见了,越发肯定严未央有话对自己说。 两世加在一块,头一次有闺蜜,头一次被闺蜜需要。 这感觉很好,她看着严未央,等她向自己吐槽。 严未央百无聊赖地扯着手帕子,不住叹气。 忽然觉得屋里有些静,定睛一看,墨玉和细妹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和清哑,清哑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呢。 那目光和她平常的安静不同,竟有些……期盼! 她期盼什么? 严未央平白的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清哑有些不大对劲! 清哑没等到她说话,难得主动问道:“你有什么心事?” 严未央霍然坐起,道:“谁说我有心事?” 清哑困惑道:“你没心事,叹气做什么?” 严未央便像泄气的皮球般,又瘫了下去,歪在软枕上。 她纠结地蹙眉。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清哑自己的心事。 清哑却等不及了。大概女孩子都有好奇心,都有八卦的心肠。她前世是哑巴,想八卦也不能;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机会,被严未央吊起了胃口,偏又不肯痛快说,她便忍不住了。 她用手指戳戳严未央腰侧,催道:“说吧!” 说吧。说吧。说出来就好了! 严未央一缩身子,笑得滚到一旁。 清哑发愣,这有什么好笑的? 严未央道:“你……别乱戳!” 原来是戳中了她的痒痒肉! 清哑也抿嘴微笑起来。 严未央笑了一会。止住,叹道:“有人上我家提亲了。” 清哑又是一愣,“就为这事?” 天天有人上郭家提亲呢,她也没觉得怎样。 严未央对她不以为然的神情很不满。道:“那不是普通人家,是湖州知府。为他家三公子提亲!” 清哑问:“那三公子人不好?” 严未央道:“人很好。有才有貌!” 还有家世呢! 清哑又问:“你见过他?” 严未央撇撇嘴道:“要没见过,也不会惹来这麻烦了。” 清哑再问:“人品怎么样?” 严未央道:“是个豪气有担当的男儿。” 清哑再问:“你喜欢他吗?” 严未央没好气道:“喜欢不就答应了,还愁什么!” 清哑点点头,道:“你喜欢韩少爷。” “你说什么!” 严未央再次坐起来。瞪着清哑,一副紧张的样子。 清哑无辜道:“上次你在我家说的。” 严未央想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便又泄了气,往后一倒。 亏她还遮遮掩掩的。原来清哑什么都知道! 她便喃喃道:“我怎么办?” 两眼呆呆地望着房顶,游魂出窍。 清哑觉得她情况有些严重,决定为她分忧。 她又问道:“韩少爷知道吗?” 严未央随口道:“不知道!也许知道。” 清哑努力想前世看的爱情电视剧情节,因道:“你要让他知道你的心意。爱一个人就要勇敢地追求!” 严未央第三次坐起,震惊地看着她。 她俩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当然……不是! 可是清哑忘光光了。 清哑看着严未央,明明白白鼓励她。 严未央纠结了会,决定选择相信清哑。 毕竟她那么聪明,能织出那么好看的锦,连织机都改进了;还有,虽然她把自己的未婚夫弄丢了,可不是有句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吗,也许她经过上次经历后,变得有经验了也未可知。 她便虚心向她讨教:“怎么追求?” 清哑道:“做好吃的送他。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他的胃!” 这是前世妈妈告诉她的。 严未央顿时垮脸,她可不会做吃的。 再说像他们这些世家,谁家没几个出色的厨子,哪用得着自己下厨做吃的! 她便摇头,“不行!韩家厨子手艺好的很。” 清哑想起自己帮江明辉做的衣裳,当时他可开心了,又道:“那就亲手帮他做一件衣裳。” 严未央更垮脸——织锦世家还缺做衣裳的人? 韩希夷哪回出现在人前不是风姿潇洒。 她看着清哑那略显稚嫩的脸,丧气道:“罢了,罢了!你才多大,懂什么!指望你是不成的。再说——”她怔了会,才幽幽道——“就算他知道了,若是对我无意,那也没用。” 说着,眼睛一红,泪水盈满眼眶。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的心意了吧? 是她自欺欺人,不肯承认而已。 他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就是怕她误解。 这是他有君子风范,虽风流名声在外,却从未有什么滥情不堪之事传出。也因此,她才格外深爱他。 想到这,她不禁啜泣起来。 清哑没想到严未央这样的女子也会哭,束手无策起来。 她丢开满脑子爱情电视剧的情节,哄道:“咱们再想法子……” 严未央哭道:“想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 清哑傻眼,不知该怎么劝下去,她没经验啊! 想了会,她忽然道:“那就别理他!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再找一个。君既无情我便休!” 关键时候,她搬出自己切身的经验,言传身教。 严未央止住哭声,楞楞地看着她。 好一会,才噗嗤一声笑了,白了她一眼,嗔道:“你当他是江明辉呢!他又不曾承诺过我什么,怎好说‘君既无情我便休’。” 因她红着眼睛,这白眼就没什么效果。 清哑见她笑了,略松了一口气。 严未央见她纯黑的眸子盛满担忧,感动之余又觉心酸落寞,反过来安慰她说:“妹妹别担心,我没事的。”不然还能怎样呢? 清哑点头道:“我知道姐姐最坚强了。”(未完待续)r466 第193章 走光(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他立即吩咐:“把各样织锦都给郭姑娘包一匹,机器图和织造工序也送给姑娘。反正我们有留存的底子。” 封叔忙答应了。 方初又向清哑道:“原本就要送姑娘些料子的。不过不是这些,是眼下外面时兴的料子。姑娘既然对这些感兴趣,想必这些对姑娘更有用,那就更好了。其他的……” 清哑忙道:“其他的不用了。你那些都很华贵,不适合我们穿。” 方初点头,不再强求。 他也看出她穿衣裳与众不同。 想了想,又问她:“方家还收集有蜀锦相关资料,姑娘可要?” 清哑平静点头道:“要!” 方初又问:“纱罗的要不要?” 清哑安静道:“要!” 又问:“绸呢?绫罗呢?” 清哑坚定道:“要!都要!” 方初看着她眼神发亮。 清哑以为怎么了,遂解释道:“我想多了解一些。” 方初表示理解:“姑娘很好学。” 又体贴道:“父亲刚才也说了,任凭姑娘查看。回头我命人去湖州府一趟,将各类相关的织造资料都搜来一份给姑娘。” 清哑忙道:“多谢了。” 方初道:“不敢当姑娘谢。与姑娘所赠相比,这实不算什么。” 清哑:“……” 好像是哦,她不必太客气的! 方纹也道:“郭姐姐不用太客气!” 清哑对她一笑,点点头,“我不客气!” 方初:“……” 事毕,众人便一齐出去。 方初落后一步,叫住清哑。“郭姑娘,在下有句话说。” 清哑便停住脚步。 方纹见状,忙叫丫鬟们都出去。 细妹却不肯出去,方初也不在意,径直对清哑道:“姑娘……往后还要藏拙一些好,尤其是织出非凡锦缎的时候。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交浅言深。还望姑娘别多心。” 清哑没有多心。却疑惑。 她问:“我织的锦不是都无偿转让给你们了吗?” 方初见她一派单纯,不能领会自己意思,心中暗叹。进一步道:“不是织锦,是你自己!可一不可再,姑娘连续锋芒毕露,恐会招来小人觊觎。” 她首次出彩大家都能接受。毕竟一代一代传下来,行内常有能人辈出。并不算稀奇;再次创新也是眼前一亮,若再有第三、第四次,怕有人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当她是聚宝盆来抢夺了。 清哑隐隐明白。心中一凝,点头道:“多谢提醒。”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方初看着她背影想:“真的听明白了吗?” 心里不知为何塞得慌,似忧似怕。 大家出去。严氏等人见他们完事了,忙对清哑感谢又感谢。道了劳乏,说说笑笑的引众人出了织锦坊,重回正堂。 到了前边,发现严未央已经来了。 有了她,吴氏觉得自在好多,连清哑也觉轻松。 宴席早已准备好,严氏一声吩咐,立即调摆桌椅,罗列杯盘,设置美酒和佳肴,大家吃饭不提。 饭罢上茶,严氏见今日之事完满,十分开心,唯有一点不足——她真喜欢清哑,想她做儿媳妇而不可得。 因对吴氏笑道:“瞧嫂子对郭姑娘这样疼爱,就知平日有多宠她了。我们也是这样。初儿要担事,我们管教就严厉些;我这老二和小幺女,平常就娇惯多了——”因指向方则——“嫂子瞧他,这么大个人了,在我跟前还跟个孩子一样,在外也没个心眼和算计。我又喜欢又发愁,就怕他吃亏。这两年命他出来历练……我瞧他跟嫂子那老三倒有些像……” 凡父母说起子女来,便是出身教养不同的,也有许多话。 吴氏却很精明,只笑着附和,不肯对方则多评价。 谁让郭家刚拒绝人家提亲呢,这话题敏感,不好说的。 清哑此行任务完成,喝了一杯茶就起身告辞。 她要避嫌,也想回家歇息。 方瀚海夫妇挽留不住,严氏便要亲送她们回去。 吴氏忙拦住,道:“方夫人再这样,我们可不敢来了。” 严氏听了,只得命方则和方纹去送。 方初拦住弟弟道:“还是请表妹走一趟吧,她正有事找郭姑娘呢。明天郭姑娘要去严家。”一面悄悄地捏了捏弟弟的手,一面又对严未央道:“劳烦表妹了。” 方则心中一动,想起前事,虽心有不甘,也只得止步。 严未央笑道:“可说对了,我正要找郭妹妹说话儿呢。” 说罢挽着清哑的手,向姑母等人告辞。 严氏也明白了大儿子的意思。 之前是她带小儿子和女儿去接郭家母女,那是她大气,给郭家尊重;如今单独让小儿子去送,就不大妥当了,尤其是郭家刚拒亲的情况下,肯定不愿他送;若不送,又失礼,好像方家用完了人家就不管了。念头一转,她便命身边两位最得力的管事妈妈带领一干媳妇婆子随同严未央护送。 安排已毕,方家夫妻父子一齐送到门口。 门口停着数辆马车:其中有严家的,也有方家的,有几个媳妇婆子在旁侍立;还有两辆大车,装着清哑要的东西,和方家送的礼品。 清哑等人刚走出来,顶头又见一辆马车过来,在面前停下。 车帘掀开,却是谢吟月下来了。 看见她们,谢吟月点头致意,“严姑娘!郭伯母,郭姑娘!” 吴氏板着脸没出声,清哑却点头回应道:“你好!” 神情很是轻松随意,仿佛跟老朋友打招呼。 这下,不但严未央和在后相送的方家人愣住了,连谢吟月都愣住了。她觉得清哑对她一向不假辞色。今日这般实在反常,因此狐疑地看向方初等人。 方初见清哑一副没事人一样上车去了,嘴角抽了抽。 他大概猜到她为何会这样——搂到许多东西高兴呗! 清哑撞见谢吟月的时候,心里正想要回家先好好睡一觉,然后起来看那些布料。虽是过去时兴的,她有本事翻新来用。其中有两匹她特别看中,可以将图稿修改后织出来做两件衣裙穿。保证引领这古代潮流风。样式她都想好了。花色跟她气质正配。 她一边走一边想这些,就碰见了谢吟月。 谢吟月和她们招呼,她也本能地礼貌回应。 这一回应不要紧。把谢吟月弄得疑惑起来。 她接到方初的回信,方初在信中直言,方家今日请郭清哑来指点,无暇抽身。所以不能赴她的约。他坦诚相告,她正有心结。因此越发不安。虽强自忍耐,到底忍不住,索性赶来方家,好见机行事。 当下清哑先上了车。严未央落后一步上去。 吴氏和冬儿上了另一辆车,细妹和墨玉又一辆车。 严氏走过来,先对谢吟月点点头。然后站在车边对严未央嘱咐了几句,又笑着叫清哑有空来逛。又去对吴氏道别,说“嫂子走好!” 媳妇们放下帘子,方簇拥着朝外行去。 谢吟月见方则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方向,心中已是一沉;及至看向方初,他正收回目光,那一闪而逝的光芒仿若闪电划过长空,引动一道霹雳般的炸雷砸在她心上,令她感受到比前晚更黑沉沉的灭顶之灾!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得不相信一个残酷的事实! 方初见她神色不对,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谢吟月强忍不适,强笑道:“郭姑娘真是大义。” ——竟能不计前嫌上方家指教! 方初沉声道:“这是九家当面相求,郭大爷才答应的。别家也会去。” 谢吟月见他一副唯恐她误会郭清哑的神情,没有释然,反更加难受。 这时,严氏过来了,她便打点精神叫“伯母。” 严氏看着谢吟月也疑惑:本来今天这样日子,她应该请这个未来儿媳来作陪的,但谢郭两家不和是尽人皆知的事,所以她才没请她,以免尴尬。这会子她来做什么? 心里疑惑,嘴上却没说出来,而是拉着她手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刚好未央和郭姑娘走了。来,咱们进去说话。” 方纹和方则见了谢吟月也高兴,都叫“月姐姐”。 众人便进入后院严氏屋里说话。 坐下后,谢吟月有意问起刚才的事。 方瀚海眼神一闪,方初刚要回答,他母亲先开口了。 严氏也不隐瞒,三两句话将缘故说了,然后直赞郭清哑。 “可惜了那孩子!我看她如今竟只顾织锦织布了。” ——真不想嫁人了呢! 她口气满是惆怅,似怜惜,似不满。 怜惜郭清哑遭遇不平事,不满也是为她遭遇不平事。 若不然,郭家怎会拒绝方家求亲呢! 至于郭清哑若无此遭遇定会嫁给江明辉,她却没细想过。 方初听了这话,恐引起谢吟月难受,忙看向她。 谢吟月抬眼,正和他目光相撞。 她便黯然道:“都是谢家的不是!” 严氏惊醒,自觉说话不妥,忙道:“这不关你的事。好了,你家里怎么样?棉布都处置了?”将话题岔开。 谢吟月道:“都无事了。谢伯母关心。” 方初道:“过几日是娘的生日。怎么办,娘说了儿子好安排。” 其实他早就安排好了,眼下不过是想转移话题而已。 严氏笑容满面,道:“大家都这么忙,过什么生日!到时候咱们自己人弄两桌酒席吃一顿也就罢了。” 方瀚海道:“那可不成!前日你大哥还跟我说呢,要热闹一场。我已经请下人了,连织造大人和县令大人都请了。” 严氏听了更高兴,口里还说太费事什么的。 商议了一回,方瀚海便叫方初去织锦坊议事。 方初起身,对谢吟月嘱咐道:“你且安坐,我跟父亲出去一下。” 谢吟月忙道:“你去吧。我和伯母二妹妹说话。” 于是方初便和父亲出去了。 方则急忙向严氏和谢吟月招呼一声,也跟了去。 今日接待郭清哑使他警觉:往日竟把时光荒废了,并未学到多少料理家业的本事,这一试可不就试出来了! 为了下次不在她面前尴尬,他决意要跟哥哥好好学管事。 看着方初离开,谢吟月满心失落。 虽然他与往常相比,言行并无差别,然她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再无心情应付严氏,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 等上了车,她神色便冷了下来。 刚回到谢家别院,谢明理就命人来叫她去书房。 她不知什么事,忙赶了去,只见谢明理正伏在书桌上写什么,遂问道:“爹爹叫我?” 谢明理抬头,搁下手中笔,示意她坐下说话。 “方家请郭清哑去为什么?”他问。 “听说是请她去指点?”谢吟月道。 “指点?”谢明理有些纳闷,“不是为了方则的亲事?” “不是。郭家拒亲了。”谢吟月道。 “哼!真是自不量力!这样也好,原想着郭家要是跟方家结了亲,我要出手还不方便了。郭泥腿既然看不上方家,就别怪我手狠了!”谢明理冷笑道。 “不!”谢吟月叫道,“我们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 “你说什么?”谢明理怀疑地看着女儿。 “我是说,方则想娶郭清哑,我们要帮他。”谢吟月道。 “胡闹!郭清哑真要嫁入方家,你岂不更艰难?你那未来公公和婆婆可不是简单的。你这是自找麻烦!”谢明理训斥道。 谢吟月难受地想,郭清哑若不嫁,自己会更麻烦!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更不能告诉父亲。 “郭清哑若是嫁去别家,无论八大世家的哪一家,对谢家来说都是个大麻烦。嫁入方家,好歹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论她做什么,我这个长嫂都容易知道,只会受益。还有什么可惧的?”她冷静地分析给父亲听。 “那就不管!郭家不是拒了亲事吗?”谢明理冷声道。 他觉得女儿今天有些不对劲,只不知为什么。 谢吟月只得点头,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又劝道:“爹爹,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于引火烧身。到时候,连方家都要见弃了。” 谢明理道:“爹爹知道!” ※ 再说严未央送郭家母女到家后,并未离开,而是随着清哑一块下车,说要找她说话儿,“郭婶子别嫌我麻烦。” 吴氏见她亲近闺女,自是喜欢,忙热心挽留。 到了后院,清哑一面吩咐细妹叫人把方家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自己屋里,一面招呼严未央进自己屋里坐。 她看出来了,严大小姐有心事。 所以,她是睡不成觉的了! ****** 加更来了!没说的,鼓励我明天再爆发吧!!!(*^__^*)(未完待续)r466 第194章 谁负责(二合一肥章求粉红) 他到底大些,刚想说巧儿把严暮阳裤子扯掉了,忽觉不妥,又缩了回去,一带而过,只说结果。并且,还不动声色地靠近巧儿,想把严暮阳的裤子拿过去,待会对起来就说是自己扯的。 严未央一听,这还了得! 刚要叫那小厮喊严暮阳来,却见严暮阳已经从园子里出来了。 他气呼呼地小跑,一手还压着袍服,唯恐带动袍脚掀起,以至于“*光外泄”,那姿态就有些怪怪的。 严未央也没在意,等他来到近前,板脸训道:“暮阳,郭勤和巧儿是姑姑请来的客人,你怎么欺负人家?就这样待客?” 严暮阳见姑姑不问青红皂白就责他,气得喊道:“她脱我裤子!” 一面用手指向巧儿,其情状十分悲愤。 严未央和清哑都听呆了。 郭勤急忙道:“是我脱的,你别赖人!” 一面用力扯巧儿手上的裤子,想把证据拿过来。 巧儿不解其意,以为他要争功呢,不肯放手。 郭勤急得踢了她一脚,又是挤眼又是歪嘴,又压低声音道:“还不给我!明明是我脱的。” 严暮阳大声道:“是郭巧脱的!你敢护着她?” 严未央不可置信地看着巧儿手上的裤子。 清哑还好些,严未央觉得情况复杂了,又一想也许这是好事,又觉得好笑,又要安慰侄儿,还要劝郭家兄妹,真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偏偏几个孩子先前闹的动静大了,不仅严暮阳的小厮去回禀了严未央,得了消息的婆子也去回了严纪鹏,他便也赶来了。 严未央急忙命下人都退去,然后才对严纪鹏笑道:“爹,也没什么事,就是他们淘气,打起来了。现在没事了……” 严暮阳见姑姑要息事宁人,哪里肯依,叫道:“爷爷,郭勤把我摔了一跤,郭巧还扒了我裤子……” 这时,郭勤终于将那裤子抢到手,高声道:“是我脱的!都是我干的!”很担当,很豪迈! 严纪鹏看看孙子,又看看郭勤,最后目光落在郭巧身上。 郭巧见大家这样,终于心虚了,含着手指头往清哑背后躲。 想想又不服气,探头出来喊道:“他先欺负我们的!几个人打哥哥一个,我才去帮忙的。我没脱他裤子,我就扯他腿,是裤子自己跑下来了。” 郭勤见堂妹自己承认了,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严暮阳却被这强辩给气疯了,质问道:“裤子还能自己跑下来?它长腿了?” 巧儿道:“你裤子没系紧,怎么怪我?” ——明明就不怪她嘛! 严暮阳怒道:“难道怪我?” 巧儿道:“就怪你!谁叫你踩着勤哥哥头爬树的?” 严未央听着这争吵,拼命咬牙忍笑。 清哑也好笑,但还是低声对巧儿道:“巧儿,不可无礼。快对哥哥道歉。” 严纪鹏也强忍笑意,咳了一声,威严道:“好了!都不许吵了!”喝命严暮阳“给妹妹赔罪!他们都是爷爷请来的客人,你这样对人家,是待客之道吗?传了出去,别人说我严家没教养!” 严暮阳继清白被毁之后,再受打击。 可是,爷爷的话他不敢不听,也不敢再辩,只得忍气吞声过去给郭勤和巧儿赔礼。道歉的话说得很含糊,说完后恨恨道:“休想我娶你!” 他生在大富之家,自然知道此事后果,所以才痛恨不甘。 郭勤大怒道:“谁要嫁你!” 他本就隐隐有些明白,此时听严暮阳这样说,便觉不妙。若是回家追究起责任来,他爹说不定会怪他惹事,连累了妹妹,又要怪他没照顾好妹妹,爷爷说不定又要罚他跪,因此害怕得很。 郭巧一派懵懂,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扯到嫁娶上去了。 她嘴上不肯落下风,立即回道:“我也不要娶你!” 严暮阳气坏了,竟然对他用“娶”字! 严纪鹏一见不是个事,越说越僵,忙又出声喝住他们,命人带严暮阳和郭勤去梳洗更衣,他则和严未央招呼清哑往花厅去了。 等到花厅坐下,喝了一遍茶后,使眼色叫墨玉把巧儿带去外面玩,他才诚恳对清哑道:“请郭姑娘回去转告令尊令堂,就说严家半月内必定请冰媒上门提亲。” 清哑愕然,半天没反应过来。 因疑惑地问:“严伯伯说的是……” 严未央笑道:“暮阳和巧儿!”她挺高兴的。 严纪鹏点头道:“正是。这件事虽说是意外,但我早就看巧儿这孩子很好,本就有此意。今日看来,正是天意。” 他怕郭家误会自己不得已才要承担责任,便说自己早就看中巧儿,早有结亲的意思,也是为了顾全郭家脸面。 清哑彻底晕了。 她前世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今生也没增长多少,还不能很好地接受这个时空的一切,因此疑惑“这件事”到底为何,因试探地问道:“严伯伯是说他们……扯裤子?!” 不就是不小心扯掉了裤子吗! 这就要结亲了? 严纪鹏点头道:“正是此事。” 清哑摇头,正色道:“严伯伯,他们还小呢!” 若为这个就定亲,等他们长大了合不来怎办? 严纪鹏见她居然不赞成的意思,十分诧异。 这件事对严暮阳还无所谓,郭巧若不嫁严暮阳,还能嫁给谁? 若是传了出去,谁还会娶她? 他怕清哑年轻不知厉害,因而委婉道:“郭姑娘,你还是回去问问令尊令堂吧。此事……并非严伯伯冒撞。” 严未央也忙道:“郭妹妹,还是回去问问婶子吧。” 清哑看看他们父女,点头道:“好,我回去告诉娘。” 跟着又歉意道:“我是怕暮阳委屈。他气坏了呢。” 她实在不能接受为了礼法规矩而定亲,又不知如何与他们沟通。 刚才严暮阳和巧儿郭勤争吵,虽是小孩子置气,可听他那口气,显然看不上郭勤和巧儿;若再因为这个缘故强帮他定亲,将来长大了,后果难料。她便想着回去告诉大哥和娘,让他们来跟严家说。 严纪鹏笑道:“暮阳你不用担心。” 他也没再多说,只等和郭守业郭大全说。 少时,管家婆子来回禀,宴席准备好了。 严纪鹏便笑着回避了,说他另外有客人。 这还是怕清哑拘束,且礼数上也不该他陪清哑吃饭。 严未央便招呼清哑去用饭,又命人去叫严暮阳和郭勤。 宴席精美自不必说,换了衣裳的严暮阳板着一张小脸端坐在桌前,对郭家兄妹比眼前的佳肴更感兴趣,不住用眼刀射巧儿。 巧儿自从郭家发家后,觉得人生各种幸福美好,眼一睁就是快乐的一天。今天更是如此。所以她吃得十分香甜、满脸开心。 严暮阳见她笑容明媚,小嘴嚼得十分欢畅,气都气饱了。 郭勤更是能吃能喝能睡,当然,还能折腾。 今天折腾狠了,肚子早饿了,所以也吃的香。 严未央看着精力旺盛的郭家小兄妹,又喜欢又羡慕,再看看没吃几口的侄儿,不满道:“暮阳,你该跟郭勤和巧儿学。男儿家,吃饭跟个小姑娘一样秀气,像什么样子!” 严暮阳更气了,道:“我又不害馋痨!” 馋痨是骂人的话,这个巧儿可知道。 她立即回道:“你才馋痨!” 郭勤刚想补一句,看看小姑又忍住了。 在别人家要懂礼,昨晚小姑就教了他的。 他不比妹妹,妹妹小些,说话随意些没事。 严暮阳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瞪着巧儿不语—— 这样没教养,怎么配做严家长孙媳妇? 巧儿一边吃,一边戒备地斜眼瞅他,一不留神差点把一块肉喂到鼻子上去了,一旁的细妹忙帮她擦脸。 严暮阳看得忍无可忍! 严未央沉脸道:“暮阳,怎么说话的!” 清哑对严暮阳道:“阳哥儿,我们乡下人,从小好动,所以能吃。你别笑话我们。”一边对他微笑。 严暮阳这才不好意思了。 他还是很喜欢清哑姑姑的。 一时饭罢,丫鬟们伺候洗漱后,端上茶来。 巧儿有个习惯,晌午吃了饭就眼皮打架,要睡一会。 墨玉和细妹便领着她去里间罗汉床上睡了。 郭勤也和严暮阳去外面玩。 等身边没人的时候,严未央便问清哑:“你好像对这门亲不大愿意,什么缘故?是不想和严家结亲吗?” 清哑忙摇头,没解释,却反问她:“你忘了你和韩希夷了?” 严未央愣住了,好一会才道:“这怎么能一样?” 清哑道:“怎不一样?他们还小!” 她和江明辉那么大定了亲,又相爱,到头来还出了事呢,何况巧儿和严暮阳这么点大的人,定了亲有什么好处! 严未央蹙眉提醒道:“可是今天这件事对巧儿……你不在乎?” 清哑摇头道:“巧儿和暮阳才多大!若有人嫌弃她这个,不嫁也罢!” 不是她不在乎,而是不必在乎。 试想,若有一个男子喜欢巧儿,却因为她小时候不小心扯脱过一个小男孩的裤子,就认定她清誉不再,这种人能嫁吗? 严未央想起她退过两次亲的,对世俗眼光都漠然了吧。 她便叹气道:“你可真是!我爹他……” 清哑道:“严伯伯是为巧儿好,我知道。可是,暮阳要是不喜欢巧儿,定了亲又有什么用?不如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严未央噗嗤一声笑了,道:“都要似你这般想,那些指腹为婚的、从小定亲的人怎办?大家子女儿都不能抛头露面,还不只能靠媒凭。” 清哑平静道:“我们不想嫁豪门富户。” 严未央看着她,目光奇异。 屏风外,墨玉悄悄退了出去。 到外面,穿过长长的回廊拐到另一边,入目是三间精致的屋子。 一个小丫鬟正在廊下喂鸟,见她来了笑着招呼:“墨玉姐姐来了。” 墨玉答应一声,走进里间,严暮阳正歪在美人榻上。 见她来,忙爬起来坐好,问:“墨玉姐姐,姑姑怎么说?” 墨玉的弟弟星雨是严暮阳的小厮,平日他也跟墨玉亲,所以就找墨玉打听今日之事的结果。 墨玉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回头跟姑娘说一声就是了。 因对他笑道:“郭姑娘不答应亲事。说你们还小,怕你和巧儿姑娘将来不和,说是等你们长大了再说。咱们姑娘担心这事影响巧儿姑娘的闺誉,可是郭姑娘好像不在乎。还说,她们家闺女不想嫁豪门富户。” 严暮阳呆住,似没想到这个结果。 郭姑姑不在乎? 郭巧也不在乎吧? 她可不是满不在乎么,能吃能喝的! 可是他在乎好不好! 难道他的清白就白丢了? 小少年只觉一股怒气从心头升起:他都不嫌弃她了,郭家居然还推三阻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墨玉见他这样,担心地叫道:“阳哥儿?阳哥儿?” 严暮阳气呼呼地挥手道:“我没事,墨玉姐姐忙去吧。” 墨玉便告退了,等出来后忍不住抿嘴笑。 没法子,今天的事实在太好笑了! 傍晚时分,清哑才告辞。 跟在方家一样,她也跟严未央要了许多资料,加上严家送的厚礼,仆妇们搬了一趟又一趟,装了几辆马车。 严暮阳看着玷辱了他清白的罪魁跟没事人一样就要走了,严家居然没一人为他主持公道,禁不住痛恨不已—— 什么世道! 为什么男女如此不平等? 明明他被人扯了裤子,大家却只关心郭巧儿的闺誉。 严家求亲反被拒,就没人考虑过他的尊严和感受! 愤愤然想着,就见清哑先上了车,巧儿也跟蝴蝶般也飞到车边,由墨玉抱上了车。小女孩不知为什么那么高兴,清脆的笑声比廊下笼子里的黄鹂鸟儿叫得还欢快。 她坐稳后,还伸头对外面挥手叫道:“严姑姑,我们走了!” 严未央笑道:“嗳!巧儿走好!等闲了跟你小姑再来玩儿!” 巧儿点头,有模有样道:“等闲了来。” 严暮阳噗嗤一声笑了。 清哑见严暮阳鼓着嘴站在那,想他今天受了气,该给个台阶下,便推了推巧儿,低声道:“跟严哥哥打声招呼。” 巧儿于是把目光转向严暮阳,道:“暮阳哥哥,我们走了。” 严暮阳待要不理她,又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慢走!” 一面又在心里咬牙道:“占了小爷便宜还敢拒亲,不负责任?哼,我要不把你弄回家做媳妇,我就不是严家长孙!” 清哑又教巧儿道:“说对不起。” 巧儿本不愿说,后来一想就要走了,说就说吧。 于是嫩声道:“暮阳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脱你裤子。” ****** (*^__^*)又是四千!拿万字更新砸你们,还好意思不投票咩?r1152 第195章 回话(一更求粉红) 严暮阳正想如何把她弄回家做媳妇,一听这话,“轰”一下脸面涨得通红,怒视她喊道:“郭巧儿!!” 巧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都道歉了吗,怎么越道越生气呢? 清哑见小男孩脸色不好,着了忙,急对严未央道:“严姐姐我们走了。”又命细妹放下车帘,催快走。 细妹忙放下帘子,遮住严暮阳杀人般的目光。 ※ 清哑从严家回来,将今日之事告诉娘和大哥。 二哥二嫂不在这里,只能请他们拿主意了。 她只说了个大概,详细情形叫了巧儿来说。 巧儿虽年幼,却是口齿伶俐,比手画脚将当时情形描述了一遍。 郭大全心想,这事还真不怪勤儿,那严暮阳也太霸道了。 吴氏听后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孙女伶俐她当然喜欢,谁知这伶俐却惹来祸事。好在对方是严家,且没有推卸责任,愿意和郭家结亲;严暮阳她也见过,跟郭勤一般大,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也算因祸得福了,她就想答应这亲事。 郭大全却问清哑道:“小妹觉得不好?” 一面使眼色给细妹,叫她带巧儿出去。 细妹忙就牵着巧儿出去了。 清哑便道:“大哥想想江明辉。巧儿才多大!” 郭大全就沉吟起来。 提起江明辉,吴氏也不敢说话了。 若论这礼法习俗,乡下庄户人家跟城里富贵人家大面上都是一样的。这事若搁在以前,郭家只能把巧儿嫁给那人。可自从清哑连续两次退亲后,她再也不敢轻易行事了。 心里想着,便觉得不平,又难受,不禁抱怨道:“咱郭家的闺女怎么老倒霉?早晓得就不带勤娃子去了。这淘气鬼,一天不惹事他就皮痒!怪不得一回来就不见人影。” 郭勤料到结果,心里害怕,一回来就躲进屋里,死也不出来。 清哑道:“也不全怪勤儿。” 严暮阳才是罪魁祸首。 郭大全见妹妹秉公说话,十分贴心。 他想了一会才道:“这事其实好办。回头我去跟严家说,先不给他们定亲。小人家为这个吵架,本就惹了一肚子气,再强把他们定亲,心里更不痛快了。还是等他们长大了再说。要是两个小的都愿意,就定亲;要不愿意,就当没这回事。说起来,我郭家还吃亏些。” 吴氏道:“可不就是这样!要是以后严暮阳不乐意,巧儿怎办?” 郭大全道:“为的就是这个。强扭的瓜儿不甜,他要不乐意,现在定亲又能怎样?将来不待见巧儿,那日子能过好?还没意思。” 吴氏道:“光要面子怎么行呢?巧儿这名声……” 郭大全忙道:“巧儿才这点大,懂什么?将来要是人家拿这件事来说,肯定不是好人家,更不能嫁他!” 清哑听了赞同地点头,大哥说出了她想的。 吴氏没话说了,然心中总不舒坦。 闺女的亲事还没闹清呢,现在孙女又出了这事,她能不焦心吗! 这要是传出去,外面还不知怎么说郭家闺女呢。 清哑挪到她身边,拉着她手安慰道:“娘,别担心。” 郭大全也劝道:“娘,这事未必就没指望了。我这么说,也是给两家一个退步。顶要紧的还是咱郭家好,郭家的闺女好。要是能把巧儿教的像小妹一样能耐了,还怕没人来求?眼下不借这事定亲,那是咱们有志气,人穷志不短;要是死皮赖脸地就缠上了严家,叫人瞧不起。严伯伯什么人?听说这样,只会更看重咱们。将来巧儿又出息了,还怕他们不来求亲?要是严暮阳长大了不成器,咱们不答应也有个理由。那才妥当呢!” 清哑觉得大哥说得再全面不过了,还深刻。 她含笑地看着他,觉得他好有能力,只可惜没念过书。 郭大全不知妹妹心思,很自然地丢给她一个温和宽慰的笑,意思是不用担心,一切有大哥在。 清哑果然更安心了,还觉得温馨。 吴氏听了大儿子这番话,才彻底放心。 因摩挲着清哑的手,感叹道:“说的也是。这人哪,就得自己争气。自己不争气,靠谁都不中用。清哑,你往后可要好好的教巧儿。还有勤娃子和俭娃子。” 说着想起什么,又对郭大全道:“虽然这样,你还是要教导儿子。再怎么说也是在人家作客,把人家娃儿摔一跤,像话么?他将来可是要顶郭家门户的,要是总这样毛毛躁躁的,能成个什么事?” 郭大全点头道:“娘放心,回头我就说他。” 又道:“勤娃子我想留他在城里,找一家学馆送他上学去。” 清哑忙点头赞道:“是要上学。” 她能教的毕竟有限,且她也不大会教学生,别耽误了侄儿。 吴氏就问:“上学?去哪上?” 郭大全道:“今天问了几家学馆,离咱家最近的在湖东南的青竹巷。我打算把勤娃子和俭娃子都送去。叫小福子陪他们上学。再叫个大人接送。” 本来他看中另一家学馆的,可是贾秀才在那里教书,他便不想送儿子去了,为的是有备无患。 吴氏道:“要不再问问人?打听清楚些,也放心。” 郭大全点头,又商议一会,方才散了。 至次日,郭大全约了严纪鹏喝茶,将心中意思说了。 他分析的自然比清哑透彻。 严纪鹏果如他想的那样,对郭家高看了一层。 他也会说话,因道:“如此就按照贤侄说的。将来若是暮阳还算成器,严家必定上门求亲;若是他不成器,也就无颜上门了,省得耽误了郭家闺女。只是眼下郭家要受些委屈了。虽然我命下人不许乱说乱传,可是家里人多嘴杂,恐怕防不住。唉,都是暮阳惹的祸!伯父在这里给贤侄赔个不是。” 郭大全急忙道:“严伯伯说哪里话!是我家那两个淘气才对。” 客气一番后,两人越发亲密了。 严暮阳从昨日过后,心情便不好。若知他爷爷不但没为他出头,还拿他做由头借势下坡,恐怕会气上加气! 这且不说,且说清哑,今日是去沈家的日子。 沈家那边也派人来接,说沈姑娘的话,叫郭姑娘带郭勤和郭巧去玩;另外又含蓄暗示说,沈家大爷来霞照了,想见见郭家三爷。 郭大全便命郭大贵陪清哑去沈家。r1152 第196章 温馨 闲言少述,郭家兄妹一行人到沈家后,比别家更轻松自如。 沈家就是财大气粗:沈园在城东,虽然建造晚,却比所有富贵人家的园子都大,乃霞照首屈一指的水乡园林。因此,去年扩建织锦坊时,独他家没有另外买房买地,将园子西南隔出一块来,便够用了。 郭家兄妹来后,沈亿三亲自陪同去织锦坊。 在他心里,郭大贵就是沈家女婿了。郭家老大老二都算厉害,独郭大贵年轻阅历少,所以他引着他各处观看,亲自指点他:如何用人,如何任事,如何管账等等,谆谆教导,十分尽心。 沈寒梅大哥名沈寒秋,三十出头,有他父亲的温和,另多了些内敛,一望而知是个有能力和手段的人。 沈家入织锦这一行比较晚,不过是近二十年的事。沈亿三连续买下几家小织锦坊,凭着非常手段和沈家强大的财力人脉迅速崛起。去年得了郭家技术支持,更上层楼,那气象俨然可比方严等世家。 因此缘故,清哑又先去过方家和严家,沈家对于她来说就没什么可探索的了,倒指点了不少。 沈亿三高兴万分。 晌午用饭时,他和沈寒秋也亲自陪同。 宴席摆在园子里的秋雨堂内。 席间,沈寒梅在父兄面前娇憨情态尽显。 清哑便看出,沈老爷和沈大少爷都很宠爱她。 沈寒秋笑道:“小九,你该学学郭姑娘,内蕴丰华,含而不露,又斯文有礼。哪像你,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将来怎么办?” 虽是教导的口气,却十分宠溺。 说完笑吟吟地扫了郭大贵一眼。 清哑道:“沈大哥过奖了。” 沈寒梅却嘟起嘴,不满地冲大哥皱了皱小鼻子。 郭大贵忙忙地吞下口里的东西,才对沈寒秋道:“沈姑娘人很好。脾气好,性子也好,也肯听人劝。一点不像有钱人家惯坏了的女儿。哪像谢家的那个,明明知道人家定亲了还硬要拉去拜堂,要天上月亮也搭梯子摘下来……” 清哑忙轻声道:“三哥!” 示意他别再提这件事,没意思。 郭大贵见妹妹拦他话,不甘地低头。 他心里讨厌极了谢家姐妹,所以才脱口而出。 沈亿三和沈寒秋都笑了起来。 郭大贵不好意思,有心挽回,又道:“我小妹以前不会说话,后来好了,也不爱说话。沈姑娘这样好的性子,我和妹妹都喜欢。我们穷人家的娃,从小什么事不做。不像你们这些人家,娃娃娇贵,所以养得娇嫩些。” 清哑觉得这话有些不妥,便看向沈老爷父子。 却见那二人面上并没有不快,含笑听着呢。 想想也是,以他们的眼光,自然听得出郭大贵本意。 沈寒梅心想这傻子,当着爹和哥哥连句好话也不会说。 她便嗔道:“你是说我不会做事?” 郭大贵道:“你不是会雕花瓜吗!别的事慢慢学就是了。” 沈寒梅瞪大眼睛道:“学什么?难道学捡棉花?” 她听郭大贵说过捡棉花,因此这样质问他。只是这话有些暧昧,她和他还没过明路呢,而且郭家如今也不用自己下地捡棉花了。 郭大贵笑道:“也不是。我就是这样说说。捡棉花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那太阳你怕是熬不住。你长得这样水嫩,回头脸上要晒起皮了。” 沈寒梅看着憨实的少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老爷哈哈大笑起来,沈寒秋也忍俊不禁。 郭大贵忙道:“别看捡棉花累的很,也很好玩的。到那快天黑的时候,田畈里风这么吹过来,凉丝丝的。累了一天,一头扎进水里洗把澡,那才舒坦呢。我还带了网子,顺便网些小鱼虾回去。晚上娘用那泡开的干笋烧出来,特别香!我能吃三大碗饭,总觉得不饱。”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不是说捡棉花,而是什么好事一样;吃的也不是网来的小鱼虾,而是山珍海味,虽是乡下平凡事,却被他说得趣味盎然,其向往缅怀的情态感染了席上众人,连清哑都听住了。 沈寒梅瞅着他有些心疼,便为他搛了一筷子糖醋鲤鱼,“吃这个。使劲吃,看吃不吃得饱!” 郭大贵不好意思道:“怪了,现在我们家也天天吃鱼,总觉得不如那样的好吃。我上回还告诉我娘说,叫她用同样的法子做鱼呢。” 沈亿三又是一阵大笑,道:“你这孩子,我就喜欢你这实诚性子。你哪知道,这人哪,穷苦的时候一个馒头都是香的。等有钱了,任你再好的馒头点心都比不上当初吃的。你们家以前日子虽然不算穷苦,你捡棉花累了一天,然后亲手网鱼,你母亲煮了,那还能不好吃?今天这桌上的菜,再好也比不上那个了!小九,这话你是不会懂的!” 沈寒梅娇声道:“爹说什么大道理!” 沈寒秋微笑道:“这是爹爹的人生经验。” 再看郭大贵的时候,眼中多了些亲昵。 沈寒梅便问清哑:“郭妹妹,你也捡棉花吗?” 清哑摇头道:“我不大捡。” 记忆中原主就是这样的。 郭大贵道:“我小妹很少下田的。” 沈寒梅忙问:“为什么?”跟着又道:“哦,我知道了!郭妹妹要在家织布织锦,所以才有今天这样成就。” 郭大贵就看着清哑笑。 他不好说爹娘偏疼妹妹,就是不让她下田。 清哑也不好意思起来。 说说笑笑的,大家吃完了。 下人撤了残局,换上茶果,大家闲话。 沈寒秋有事在身,午后便离开了。 下午,沈老爷挽留郭家兄妹在园内游玩。 沈寒梅便带着他们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画舫,几个船娘撑着,在园内顺水游览。 有郭家兄妹相陪,她玩得开心,不满足在自家园子逛——那景色她都看腻味了,便叫人回禀了沈亿三,说是要去田湖看夕阳晚景。 沈亿三爽快应了,只命多派人跟随。又说,他晚上要去鲍长史家恭贺他生辰,不在家,若他们玩得开心,晚上不回来,去醉仙楼吃也是一样。 于是,郭大贵便带着妹妹和沈寒梅乘画舫出了沈家园子。r1152 第197章 情人(加更求粉) 外面天地就是宽广,秋高气爽,加上河两岸苇草茂盛,田地井然有序,一派丰收景象,人看了心里就开阔起来。 清哑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说不出的好! 沈寒梅也是一样,就是爱和郭大贵拌嘴。 她知道郭沈两家要结亲,因此对他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情。面对他的时候,常不自觉要求他这样那样。若是郭大贵依从了,就觉得高兴;若是不依从,就不开心,小女儿情态尽显。 那时,大家钓鱼玩。 清哑执一根吊杆,沈寒梅执一根吊杆。 郭勤和巧儿坐不住,满船乱跑,四下乱看。 虽然有仆妇丫鬟,郭大贵还是走来走去照应她们,唯恐有失。 清哑静静地坐着,十分有耐性。 沈寒梅就不同了,浮标动一动-优-优-小-说-更-新-最-快--就大惊小怪地叫,不住往上提线。一条鱼没钓着,却总是被鱼吃了钓饵。于是又忙着指使丫鬟穿蚯蚓。 郭大贵看不过去了,道:“什么事都要旁人做,那还玩什么?出来玩就是要自己动手,那才有意思。” 沈寒梅道:“你说我没用?” 郭大贵走到她身边坐下,道:“我教你。” 沈寒梅方不言语了。 一时船上静了下来。 忽然沈寒梅道:“动了动了!” 郭大贵忙压住她手,不让她提杆,一面压低声音道:“嘘!这动静不是上钩,是鱼儿在试呢。鱼儿也好聪明的。你这会子要是拉上来,它就跑了。” 沈寒梅小声问:“真的?” 郭大贵“嗯”了一声,两眼不眨地盯着水中。 沈寒梅被他全神贯注影响,也紧张起来,也盯着那浮标。 那边,郭勤和巧儿也挤在清哑身边看。 因没动静了,郭大贵便听见身边传来细细的呼吸,十分轻柔。 他转脸对沈寒梅一笑,解释道:“鱼儿这样要扯好几下,等下极快地拉下去,就是吞钩了——”正说着,就见那浮标急速下沉,他忙叫——“扯起来!” 沈寒梅急忙用力一提,果然拉上来一条半尺长的大鲫鱼。 顿时她两眼冒光,喜出望外。 “清哑,我钓着了!”她冲清哑喊。 清哑回头对她微笑致意,却没言语。 丫鬟将鱼从钩上取下来,放入盆里。 郭大贵笑问寒梅:“好玩不好玩?” 沈寒梅笑着不睬他,迫不及待道:“再穿饵,再钓。” 郭大贵一挑眉,看着她。 她便扭头,嘀咕道:“我自己来。” 说着就要去拿蚯蚓。 郭大贵见她十指纤纤,真要去抓蚯蚓,急忙拦住,道:“我来。” 一面拈起一条红色的蚯蚓,蠕蠕而动,吓得沈寒梅直往后退。 郭大贵安慰道:“不怕不怕,这东西不咬人。” 全忘了刚才说要她自己动手的话。 等穿好了,才教她放入水中,继续钓。 沈寒梅一面等待,一面小声和他说话,认真听他讲如何钓鱼,又说鲫鱼怎么习性,草鱼什么习性等,又扯到挖藕逮黄鳝…… 她自觉比丫鬟在旁伺候有趣,两眼不眨地盯着他,连钓鱼都忘了。 郭大贵也觉得异常,看她的眼神都温柔许多。 他教她这样,教她那样,又解释道:“不是要你做事。好些事,你自己试一试,很好玩的。” 沈寒梅含羞点头道:“知道了。” 郭大全见她这样顺从听话,心中雀跃,又建议道:“你也钓了好一会了,咱们换一样玩好不好?” 沈寒梅就问他换什么玩。 郭大贵道:“咱们把船划到那河埂边上,我摘果子你吃。” 沈寒梅刚想说她不想吃果子,船上就有许多果子呢,又大又好,但一想他刚才的话,便点头答应了。 郭大贵就叫船娘,把船撑去岸边停靠。 清哑也起身,问:“做什么?” 郭大贵道:“上河埂玩一会去。” 又问“你去不去?” 清哑看看沈寒梅,摇头道:“我要钓鱼。” 她忽然觉得这一船人都成了摆设,就是前世俗语说的“电灯泡”。 为了不妨碍这对人,她还是去钓鱼吧。 她还将郭勤和巧儿都叫到跟前,费力地说故事。 等船靠岸,郭大贵就带着沈寒梅上河埂去了。 “河埂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沈寒梅上去后想。 然郭大贵在草丛里寻这个弄那个,净弄些稀奇古怪的野草野果,每样都能说出一番缘故;她自己也撵蝴蝶看小鸟,才觉得有趣起来。 两人在河埂上跑好远,画舫在水里不远不近地跟着。 郭大贵发现一丛花儿,开得十分好看,忙掐了递到寒梅面前。朝她头上看看,想帮她戴上又觉不妥,因道:“回去让丫头帮你戴。” 沈寒梅脸上红晕滚滚,鼓起勇气白了他一眼道:“不是你刚说的,别什么事都指望旁人。你没长手?” 郭大贵也不是傻子,当即明白过来。 他也红了脸,傻笑道:“那我戴了。” 对她头上左看右看,选了一处空隙簪上两朵花。 插好了又退后一步仔细端详。 沈寒梅被他看得心跳如擂鼓,问:“怎么,不好看?” 郭大贵道:“你戴着钗的,好像有些挤了。” 沈寒梅头上本就戴了凤钗,还有花钿,如今又插上两朵鲜花,确实有些不大对劲,他不会描述,便说有些挤。 沈寒梅自比他精通装扮,回忆了一下早上镜子里照见的自己形容,想了一想,道:“把凤钗拔下来。” 郭大贵依言替她拔下凤钗,果然觉得好多了。 他将凤钗递给沈寒梅,笑道:“好了!” 沈寒梅接了过去,止不住也笑容满面。 然见他笑得那样开心,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因回头看看画舫,还没跟上来,便道:“咱们回去吧。不然清哑妹妹该急了。” 郭大贵道:“嗳。” 当下两人并肩,慢慢往回走。 郭大贵不时提醒寒梅,“这有个坑,当心脚底下。”“等等,我把这刺弄开,别把你裙子划了。”“你走累了么?要累了就歇歇。”“这么出来逛一趟,你晚上就能多吃些了。” 这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要沈寒梅学这学那的话,只觉得她很容易受伤受累,他十分担心她,所以啰啰嗦嗦不住叮嘱,恨不得背着她走。 沈寒梅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甜蜜,对眼前少年心生无限期盼。 将来,他会一直这样对她吗? 应该会吧,清哑说她三个哥哥都好的很。 他们家,可是连妾都没有呢。 ****** 今天加更比昨天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聊胜于无!(*^__^*) 求粉红!r1152 第198章 不悦(二合一章求粉红) 她看着郭大贵,喜悦地一笑,提起裙子往前奔去。 到了画舫边,船娘将搭板横在堤岸和画舫之间。 因一船人都望着,沈寒梅也不好意思等郭大贵了,自己先上船。谁知她心情愉快,没留神把凤钗掉进水里去了。 “啊呀,凤钗掉了!”她急忙喊。 丫鬟忙探头瞧水里,又问“姑娘怎么把凤钗拿下来了?” 沈寒梅怎好说郭大贵掐了花儿给她戴,因此作声不得。 船娘用竹篙朝下探了探,道:“这么深!这可怎么办?” 沈寒梅的奶娘宋妈妈道:“你们谁会水?下去捞上来。” 几个船娘面面相觑。 她们是会水,可是潜到深水底摸东西却不成。 但这话却不好说的,怕人以为她们托懒,少不得试试。 正在这时,郭大贵赶来了。 问清缘故后,道:“这有什么。我下去捞上来就是了。” 沈寒梅忙道:“你下去?那怎么成!” 宋妈妈也道:“三爷不用下去,让她们下去。” 她指的那几个船娘。 因在她心里,也早把郭大贵当自家姑爷了。 郭大贵笑道:“这儿就我一个男人,又年轻,我不下去捞,倒叫几个婶子下去捞,多不好!这水深,她们未必下得去。” 他还不习惯主仆尊卑,觉得让女人家还是长辈干这个不好。 沈寒梅拦道:“这水好深呢。你别下去了。凤钗我不要了。” 她先见船娘用竹篙探过底,那水足有七八尺深,哪敢让他下去。 郭大贵道:“瞎说!好好的东西怎么不要了呢?你们都上船,到里边去,别往这儿看。我下去一会就摸上来了。” 清哑劝道:“沈姐姐。让三哥下去捞吧。三哥水性很好的。” 她也觉得让船娘下水不好。 再说她们是女人又不好脱衣裳,怎么下去? 若穿衣裳下去,回头上来又没的换。 沈寒梅见他兄妹都这样说,只得答应了。 那心里对郭大贵就更牵念了—— 这样善良的人,往后会一辈子对她好吧! 宋妈妈便对船娘道:“这是郭三爷心地好。还不谢过三爷!” 众人都谢郭大贵。 郭大贵摆手,示意她们都避开。 于是众人都避进船舱。 郭大贵先脱了外衣,然后隐在船舷下脱了里衣。搁在岸边草地上。一个猛子潜下水底,很快就将凤钗摸了上来。 待他穿戴的整整齐齐,头发上滴着水走上船。将凤钗递给沈寒梅时,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瞧,头上还滴水呢。英儿。拿块干净手巾来。” 英儿忙拿了几条干手巾来。 沈寒梅接过来,命郭大贵坐了。亲自为他打开头发,为他擦拭;擦得半干后,又帮着通头;待头发全干了,又亲自帮他挽发。 郭大贵欢喜又心虚。转头看了清哑一眼,脸红红的。 清哑觉得自己很“电灯泡”,正想找个什么理由让他们独处。那时船已经到了田湖东,她便对沈寒梅道:“我想下去湖边走走。我还没好好逛过呢。以前都是坐船的。” 沈寒梅忙道:“那我们一起下去。” 清哑摇头道:“你们不用去。我就带细妹上去。我想静一静。” 她连郭勤和巧儿也不想带,小孩子好动,她怕管不住他们。他们年纪小,待在船上不会太影响郭大贵和沈寒梅,况且有那么些丫鬟在,也能照看他们。 沈寒梅就犹豫了。 郭大贵不放心道:“小妹,你和细妹两个人上去怎么行?” 清哑道:“行的。你们在湖心亭那等我。” 她早就想静静地走一走,独自品味水乡美景,却总找不到机会。 在绿湾村时,原先还能在自家园子里逛逛。自从家里开了坊子,园子里常有人,她出来的就少了;来到霞照城,她身边更是不断人,也只和严未央等人坐船游过田湖,从未好好在湖边逛过。 这样的秋日里,在湖边漫步那才自在惬意呢。 沈寒梅见她意已决,便道:“让宋妈妈和李妈妈陪你吧。我们就在湖上。若是逛累了想上来,就让妈妈喊一声。” 清哑不想让他们担心,便答应了。 她叮嘱郭勤和巧儿不可顽皮,才和细妹下船。 宋妈妈和李妈妈紧随其后。 上岸后,走在垂柳下的青石通道上,清哑觉得心神飞扬。 踮起脚,扯了下上头垂下的柳条,忍不住笑了。 因回头对宋妈妈道:“辛苦妈妈了。害得妈妈跟着我跑。” 宋妈妈满面笑容道:“姑娘说哪里话!我们还想下来走走呢。坐船久了,人烦闷的很。” 李妈妈也道:“说起来我们还沾了光,能跟姑娘出来逛。” 清哑知她们客气,微笑道:“我不用人伺候,两位妈妈只管自己逛。咱们只要别走散了就行了。” 宋妈妈是沈寒梅的奶娘,跟着沈寒梅见过清哑数次,知她秉性喜静,听她这么说,乐得自在,也不去打扰她,只和李妈妈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以防遇见什么人和事,才上去应对。 清哑就带着细妹,一边走一边赏玩。 初秋的骄阳下,湖面绿荷依然茂盛。 荷叶丛中一条条通道,有画舫泛波而过。 其中一艘画舫上,方初和谢吟月正对面而坐。 原来,谢吟月煎熬了两日后,这日午后邀方初出来游湖。 “最近事多,我想散散心。不如咱们去湖上消磨一时如何?” 她盈盈双目期盼地看着他。 方初十分不想去。 纯粹是没有兴致! 可想起近日种种,难得她主动提出,便答应了。 他有多少日子没和她好好相聚过了? 上一次面对好像还是二月份,或者三月份。 那次他们明面上第一次产生裂痕。 他便道:“也好。鲍长史今天过生日。我们去恭贺。” 谢吟月摇头道:“我让天护去了。你也让则兄弟去吧。他们也该历练历练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恭贺吃酒而已。” 方初看着她轻笑道:“也好。” 一面就吩咐人交代方则去办此事。 谢吟月越欢喜,和他一起坐画舫往田湖而来。 中舱,两边窗户上的玻璃隔扇都推开了,露出雕琢精美的窗棂,凉风从湖面徐徐透入,令人心生慵懒。 锦绣带着丫鬟们忙着摆果碟。谢吟月则亲自烧水沏茶。 方初靠在椅内。望着窗外。 回头见谢吟月正沏茶,便道:“让她们弄就是了,你也歇会。” 谢吟月沏了两杯。用托盘端了,走到他面前,放在矮几上。 “她们沏的和我沏的能一样吗!”她轻笑。 当然不一样。 方初感激她,忙端起茶盏来喝。 青花瓷的茶盏。里面盛着淡绿的茶汤,十分清雅。 喝了一口。清香中含着微微清苦,不觉一愣。 谢吟月便解释道:“我加了些莲子心。如今入秋了,气候燥热,加些莲子心可去心火。” 方初垂下眼睑。道:“很好。” 谢吟月忽想起当初郭家拍卖竹丝画稿时,招待众人的就是莲心茶,不禁后悔。怎没想到这点呢! 原本她还想携古琴上船,可想想又改了主意。 那不是故意提醒他记起某个场景吗! 正好锦绣送上点心来。她忙指着一碟道:“这水晶糕是我做的,你尝尝。” 方初便捡了一块吃着。 吃了一口对她笑道:“味道很好。” 吃完又喝了一口茶。 刚放下茶盏,谢吟月又推过一盘栗子糕,也是她亲手做的。 他觉得如此盛情更不可辜负,又吃了一块。 如此吃了四五样,谢吟月又递过削好的果子。 他接了过去,感激难尽,道:“你日常已经很操劳了,好容易拨冗出来一趟,这些事吩咐锦绣她们去做,你坐下来歇歇,咱们说话。” 谢吟月道:“平日里操劳是耗费心神。今日丢下那些出来,心就闲了。心闲了,做这些就不觉得累,还有趣呢。也不碍着咱们说话。” 她微微笑着,十分娴雅。 方初看着她便有些出神。 他觉得自己吃多了,遂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 谢吟月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立。 他转头对她笑笑,指窗外道:“瞧,荷花开得还是这么好。” 谢吟月没出声。 站了会,他道:“太阳晃眼!还是过来坐吧。” 谢吟月点点头,于是两人又回到矮几旁坐下。 一时没了话说,锦绣来续了茶,就端起茶盏喝茶。 谢吟月总觉得方初的笑容有些模糊勉强,不像往常。 她看着他,试探道:“爹说让天护学着掌管家业。” 方初听了一怔,跟着就道:“早该这样。我早就说给你,可你就是不听。这么大了还不学着管事,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天护接手了,你也轻松许多,也能早些丢开手。” 见他接的这样快,谢吟月松了口气。 连站在一旁的锦绣也悄悄松了口气。 然方初说完后却有些疑惑—— 这本是他千盼万盼的,怎么听了并没有预想的开心呢? 他应该接着说,她将担子卸下后,就能嫁给他了。 这是迟早的事,他就准备问她何时嫁。 正要问,她却道:“虽然让他接手管事,我还是要教他两年的。” 说着想起什么来,望着他歉意道:“只是要害你等了。” 方初拧眉道:“等不等的先不说,伯父难道就不能教天护?” 谢吟月道:“家里那么大一摊子,爹要总揽。” 方初便不言语了。 他觉得,她还是不肯放手。 她告诉他这个,等于什么也没说。 可是为什么还要告诉呢? 他感觉到她的有意试探,心里隐隐不悦。 不管为什么,都随她吧! 谢吟月见他没有再说,便仔细打量他神色。 他神色如常,仿佛无所谓的样子。 她有些不确定,又道:“你若着急,我就去跟爹爹说一声,我只带天护一年,剩下的就靠他自己闯了。”说完期盼地看着他。 方初摇头道:“我不急。” 横竖她已经决定了,他又何必一说再说。况且说了也不管用,她不过是试探他而已,其实心里早就拿定主意了。她拿定主意的事,他是劝不转来的。 谢吟月心中一沉—— 他这是对婚事无所谓? 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和她成亲! 之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变得沉郁起来。 方初也觉得闷,又想起身去窗边透气。 可是他刚从窗边过来的,不好再去。 于是,他就扭脸看向窗外。 就见那边碧叶丛中过来一艘画舫,笙箫舞乐之声飘出。 他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便对谢吟月笑道:“是鲍少爷和希夷他们。他们怎么到湖上来了?” 谢吟月微笑道:“想是觉得家里闷,就到水上来乐了。“ 家里怎么自由呢,自然是出来更自由自在。 方初笑道:“咱们也过去吧。” 说完想起什么,忙又改口道:“算了,不过去了。吵的很。”跟着吩咐锦绣:“锦绣,让船娘悄悄地从那边绕过去,别让他们看见。” 锦绣刚要去吩咐,被谢吟月叫住了。 谢吟月对方初笑道:“既然撞见了,躲开总不妥当。倘或那边有人像你一样已经发现我们了,躲开岂不失礼?还是过去吧。也玩了这半天了,过去和大家碰头,正好热闹些。” 方初盯着她怀疑地问:“你真要过去?”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谢吟月点头道:“过去吧。” 又抿嘴笑道:“希夷兄已经看见我们了。” 她已经没有独自面对他的心情了。 过去和大家聚会,那热闹也许能冲淡刚才的沉郁。 于是船娘将画舫靠了过去。 韩希夷看见他们,失笑起来,“这么巧!” 一旁转出鲍大少爷来,对二人笑道:“你们倒会享受,偷偷出来游玩。我便请不动你们?只派了两个小兄弟来应付我。” 说话间,有人搭了跳板,方初和谢吟月便过去了。 方初笑道:“鲍大爷这是嫌我们礼送轻了呢,还是嫌人不够分量?” 鲍大少爷请他进舱,一面笑道:“我怎么敢嫌礼轻!就是二位令弟来恭贺,也不敢嫌弃。小心翼翼地叫丫鬟伺候着,还要照应着,不许他们吃酒,不许和优伶玩闹,生恐他学坏了,方兄要找我算账的。我说我成了乳娘,帮你们带孩子来了。” 众人听了大笑不已。 方则和谢天护知他们说笑,也不生气。 一时进入舱中,方谢和夏三少爷夏四少爷周县令之子招呼。 寒暄已毕,众人归座,鲍大少爷命歌妓和舞女都下去。 “谢大姑娘在此,怎好弄那些乱七八糟的,污了她耳目。”他笑着捧谢吟月,“叫个人在船尾吹箫,弹琴相和,我们这里远远听着就够了。” 就有人传令下去,顿时船上声音为之一轻。 谢吟月忙站起来,谢他想的周到。 ****** 水乡在榜单上掉没影了,恳请朋友们援助!!(未完待续)r466 第199章 碰头 鲍大少爷客气一番,说刚才也闹够了,正要歇歇。 当下效仿文人雅士聚会,只以清茶素果和点心招待,大家说些时兴话题和音律文章等事,十分的高雅。 方初举目一扫,座上来客便在心中了。 谢吟月也看了一遍,问“严姑娘没来?” 鲍大少爷摆手笑道:“别提了!严老爷去了,严姑娘自然就没到场。让人去请,说晚些时候再来。郭家是郭大爷去了。郭姑娘去了沈家,沈姑娘自然不会来。本想请郭三爷的,谁知也去了沈家。你们二位又没来。卫少爷也没来,怕是也陪未婚妻呢。夏姑娘更是千金yu体,若谢姑娘严姑娘在,只怕她还会露个脸儿;否则,在下就是想请她来略坐一坐,她也必不肯的。总算老天爷体谅我,居然在湖上碰见二位。能得谢大姑娘光临,方觉脸上光辉!” 谢吟月忙道“惭愧!” 韩希夷道:“请不来的才珍贵,我们这些人都是不稀奇的了。” 鲍大少爷道:“韩少爷难道就不盼望几位佳人来增色?” 韩希夷笑道:“姑娘们不比我等男儿,自然要矜贵些。” 鲍少爷又问方初,其母生日安排。 方初说到时候一定会请他。 虽是清谈,但大家年纪不同,兴趣不同,经历不一,你一言我一语,那话题就十分丰富,不住转变,从无冷场,笑声也一阵一阵的。 正说着,忽然有人叫“那不是郭姑娘!” 只一句,就令舱中一静,所有人都朝外看去。 谢吟月却看向方初。 方初也没对外看,正和韩希夷说话。 然那略僵的神色透露了他内心,注意力早被外面吸引了。 谢吟月感觉一阵揪心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鲍大少爷笑道:“这可真是巧了!郭姑娘在哪呢?何不请上来一坐,正好谢大姑娘也在这。” 没有人回应他。 方则和鲍二少爷等人都到外面去了。 只见画舫正往湖东北岸边靠去,湖岸上柳树下的小径上,有两个少女正走着,看那背影,可不就是郭清哑么。 鲍二少爷想要叫,方则止住他道:“远了些,大呼小叫的不好。” 鲍二少爷就命人快些靠岸。 船靠岸的时候,大家就这么看着那两个人。 “她怎么来这了?” “好像在逛的样子。” “怎么不见别人,就她一个?那个是她的丫鬟,我认得。” “这就不知道了。” “郭姑娘爱静,怕是特意独自出来逛的。” ……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方初心里乱糟糟的。 想出去看看那个人在干什么,又不好去的。 不对,他为什么想出去看她? 想了想,应该是担心她不该独自出来。 又听见外面有人发笑,道:“想不到郭姑娘会这样。” 他心就痒将起来:这样是哪样? 外面,众少年都笑望着湖岸上。 原来,他们看见一向安静的郭少东居然在买零嘴吃。 清哑和细妹走着逛着,一路碰见好些小摊贩,有卖菱角的,有卖鸡头米的,有卖糯米藕的,还有卖莲子羹的,有卖煮花生的……真是数不胜数。 找的就是这地方风情! 她欢喜极了。 不过,她如今也生在水乡,一般的东西家里都有。 所以,她一路看过去,却一样没买。 最后,她在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前站住了。 这东西,闻着臭吃着开胃,是她难得喜欢的小吃。 “姑娘想吃?”细妹怀疑地问。 “嗯,这个很香。”清哑道。 细妹头一回无法回应自家姑娘。 明明就是臭的,怎么说香呢? 而且这臭味很不好,姑娘那样干净的人,怎么会喜欢这味道? 她记得姑娘很多东西都不吃,并不馋嘴。 今儿可真是古怪了。 她便掏出荷包,问卖臭豆腐的大婶“这怎么卖?” 她是打算买了自己先吃,吃了没事再让姑娘吃。 不怪她这样没见识,臭豆腐虽是贱东西,她却没吃过——以前她家哪有闲钱吃这个呢,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 那大婶道:“两文钱一串,一串四块。” 清哑便道:“买两串。” 细妹便付了铜钱,拿了两串臭豆腐。 清哑伸手去接,她却道:“我先尝尝。” 清哑依然去接,细妹闪开不给。 清哑诧异极了,心想你尝你的,怎不给我吃了? 细妹咬了一口吃了,皱起小眉头,“姑娘还是别吃了吧。” 她觉得那味道并不好,不像姑娘说的那么香。 清哑方才明白,她是先尝,然后才敢给自己吃。不禁心下感动,道:“我喜欢吃。你多吃几次,习惯了就好了。” 细妹听了这理论,觉得无法接受。 可是清哑非要吃,她无法,只得递给她。 清哑接过臭豆腐,就站在那吃起来。 细妹本想把手上的臭豆腐扔了,见清哑果然吃的香,就不好扔了,就咬牙陪着她一块吃起来,看得清哑好笑不已。 卖臭豆腐的大婶问:“可要蘸辣酱?” 清哑冲她摇头,秋季燥,她不敢吃辣的。 主仆二人正吃得欢,就听湖上传来一声喊“郭姑娘!” 清哑嘴里嚼着,手上举着,眼睛看向湖里。 那边过来一艘画舫,木栏杆边站着一排少年,有方则,有谢天护,有夏三少爷,有夏四少爷,还有鲍二少爷,还有韩希夷等人。 “你在吃什么?” 夏四少爷高声问。 他才十四岁,好奇心强,因此比别人活泼。 清哑没理会他,依然吃自己的。 不然,难道她高声回“我在吃臭豆腐——” 她跟他有那么熟吗? 她还想在画舫靠岸之前把臭豆腐吃完呢。 夏四少爷没得到回应,并不觉尴尬,也不气馁,忽然兴起一个念头,算定清哑不能拒绝——他道:“郭姑娘,我看你吃的甚是香甜,买些请我们大家尝尝如何?我们这里有十几……有二十多个人。” 清哑果然不好拒绝,也不会拒绝。 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以郭家现在的现状,自然能请得起。 她便命细妹买三十串臭豆腐,叫大婶送去船上。 细妹便上前购买。 那大婶简直喜出望外,立即忙碌起来。 这时候,画舫也靠岸了。 ****** aila305书友的起点币被盗,原野提请各位朋友警惕,每次充值不要太多,下线后最好用杀毒软件清理上网痕迹。听说是为了打赏原野才充那么多,顿时内疚万分!正版订阅就是对作者最关爱了。别小看那几分钱,汇集起来能给作者丰厚的回报!原野感谢大家o(n_n)o~~原准备休整两天的,今天特地加更安慰!另,求粉红援助,榜单掉得厉害!r1152 第200章 同道(二合一加更) 众少年便看见郭姑娘闭着红嘴儿,安静地嚼着,手上已经空了。 方则先闻见一股味道,“臭豆腐?” 口气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清哑吃这个。 夏四少爷也傻眼,没想到是臭豆腐。 可是清哑已经买过了,大婶都送上船来了,难道他还能说不要?不但要,还得吃,不然让郭姑娘面子上怎么下得来。 夏三少爷招呼清哑上画舫玩,说谢大姑娘也在。 清哑摇头,说她还有事。 什么事,却没说,因为这就是个委婉的借口。 鲍大少爷抱拳笑道:“在下鲍长安。见过郭姑娘。” 清哑便知这是鲍长史的大公子了,于是蹲身回了个礼。 鲍大少爷一面打量她,一面道:“今日家父生辰,府中设宴,在下兄弟也在画舫上另设了宴席,请各位少东和年轻俊彦。本也请了郭三爷和郭姑娘的,不料姑娘上沈家去了。既在此相遇,还请姑娘赏脸来画舫一聚。谢大姑娘也在呢,严姑娘也说等会来。” 清哑听得这样,倒难拒绝了。 若她是寻常女儿,只管拒绝走人。 可是她顶着郭家女少东的名义,有些应酬却不能不去。 一眼看过去,画舫上都是官二代富二代,是霞照官商的一个缩影。郭家好容易才站稳脚跟,是无法独立在这个团体之外生存的。 她便点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回头朝后看去,找宋妈妈和李妈妈。 那两个婆子本在远处说闲话,等看见过来一艘画舫,许多少年正对清哑说笑,吓了一跳,以为碰上登徒子了,赶忙就过来了。 等看见韩希夷,方知不是坏人,才松了口气。 清哑就告诉她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宋妈妈听了忙道:“我跟姑娘去。李妈妈去回我们姑娘和郭三爷,叫来接姑娘。” 她也知这应酬,以清哑身份是推脱不得的。 她亲自陪着,应该不会有事。 等沈寒梅他们来,打个转就可以回去了。 清哑道:“谢谢妈妈。” 有这样一个人跟着,她当然放心。 于是,李妈妈就直奔十字柳堤去了。 这里,清哑带着宋妈妈和细妹上了画舫。 进入中舱,大家彼此见礼,大多数人都在七夕那天晚上见过,只鲍大少爷是头回见,还有几个少年也是初次见面。 寒暄毕归座,清哑便看向矮几。 矮几上放着几只青花瓷碟子,碟子里放着臭豆腐,还冒着热气。 夏四少爷一见清哑神情,急忙上前拿起一串来,道:“我正要吃。” 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咬了一口。 闭住气使劲嚼,所幸不是那么难吃。 有他领头,方则也拿起一串吃起来。 跟着是夏三少爷捏着鼻子也拿了一串。 谢天护看了清哑一眼,也取了一串。 韩希夷笑道:“这东西我吃过,闻着臭,吃着香。” 说完,很优雅地取了两串,递一串给方初。 方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就在韩希夷以为他不要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接了过去,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深知他从不吃臭豆腐的谢吟月心中一紧。 她却没有出声,看着满屋子吃臭豆腐的少年淡笑不语。 方初吃完一口,道:“个人脾胃不同,有些人闻不得这味道。” 说着转脸对谢吟月道:“若是闻不得,就出去透透气。” 谢吟月微笑道:“没事。大家都爱吃,我闻闻有何妨!” 大家都爱吃? 不少人听了这话神色一僵。 那一个个闭气咬牙咀嚼是怎么回事? 鲍大少爷笑吟吟道:“方兄说的对。这气味和我的脾胃不相宜,倒是我没有口福了。” 清哑对此情形十分无所谓,臭豆腐这东西本来就是爱吃的人特别爱吃,不爱吃的人闻着想吐,很正常! 她看看碟子里还剩下五串,觉得很满意——总算钱没白花! 原以为这些人会吃不惯的,谁知都勇敢地尝试吃了。 有了第一回,就能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吃。 夏四少爷吃完了,对她笑道:“谢郭姑娘破费了。” 清哑道:“不客气!” 夏四少爷:“……” 方则对清哑笑道:“刚闻见这味的时候,觉得无法容忍。等吃时,却没那么难吃,外焦里嫩,细品是有些香。” 清哑觉得他说得很实在,道:“若蘸调料吃更好。” 刚才疏忽了,因她不吃辣,细妹便忘了要了。 正在这时,就听一声大叫“臭豆腐!” 跟着一个人从旁边过道里冲出来,却是怪医刘心。 原来他喝了些酒,在后舱睡觉呢。 “啊呀,这是谁如此盛情,知道在下爱吃这样东西,特意买了来款待我?”他惊喜地扑向矮几,一伸手,将五串臭豆腐都抓在手上,忽想起此画舫的主人,忙转向鲍大少爷,“鲍大少爷,真是多谢了。你听谁说我爱吃臭豆腐的?” 一面对着一串臭豆腐咬了一口,又在另外一串上也咬了一口。 众人看得哭笑不得——这是怕别人跟他抢呢,所以每串上留个记号,宣告此物已经有主了? 被点名的鲍大少爷干笑两声,道:“在下不敢居功,是……” 不等他说完,刘心看见了方初,又大叫道:“我知道了,是一初!唉,如今也只有方兄知道我这嗜好了。不愧是相交多年的益友,如此体贴,实在让人感动!可你怎不要点调料呢?这东西少了调料不好吃。” 方初对他的感激受之有愧,摇头道:“不是我买的……” 韩希夷笑道:“不是一初,是……” 刘心又看见了清哑,惊讶道:“郭姑娘!” 清哑含笑道:“刘大夫好!” 口气十分的喜悦,表示碰见他很开心。 鲍大少爷急忙道:“这臭豆腐就是郭姑娘请大家吃的。” 刘心顿时声音拔高:“郭姑娘?你爱吃臭豆腐?” 仿佛不相信一样。 清哑点点头,坦然道:“喜欢吃。” 又抱歉道:“我不能吃太辣的,所以忘了要辣酱。” 刘心呵呵笑起来,忙递给她一串,道:“原来郭姑娘也是同道中人!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拿了。来,分一串给你。” 很大方地割爱,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清哑果然接了过去,陪他吃起来。 青黑的臭豆腐,愣是被她吃出了优雅。 刘心又对鲍大少爷道:“把船划回去,要些辣酱。” 鲍大少爷便传令调头,于是画舫又往岸边靠去。 刘心则对清哑道:“郭姑娘不知道,这东西必须得蘸辣酱才有味儿。它寒中益气,和脾胃,清热散血,下浊气,秋冬吃较好。不过你们姑娘家还是要少吃。” 清哑听了点头,真心道:“刘大夫真是博学。” 把臭豆腐从中医角度分析出道理来,她很佩服。 夏四少爷见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刘大夫,这臭豆腐真有那么好?” 刘心道:“我骗你做什么!别看它闻着臭,吃着却香。若吃习惯了,闻着那味儿就流口水。不信你再去买几串来,蘸了调料更香。” 方则忙道:“夏兄弟,咱们还买些吧。” 夏四少爷被怂恿,等船靠岸,果真差人又去买。 刘心趁机大叫:“给我带十串!多要些辣酱!”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清哑也不禁莞尔,觉得他好有趣。 结果,舱房里旧的臭味尚未散尽,又添了新“香”。 谢吟月终于熬不住,走出去了。 方则和夏四少爷等人蘸了调料吃后,果觉胃口大开,都说好吃。 刘心发展了一批“同道者”,洋洋得意。 也有受不住臭味的,借口说“脾胃不宜”躲出去了。 鲍大少爷坚持留守,十分肯尽主人的责任,见清哑吃完了,立即唤丫鬟送上茶水给她漱口,又端上清甜的葡萄。 细妹便伺候清哑漱口洗手,宋妈妈在旁帮忙。 一时大家都吃毕,丫头们收拾了竹签和瓷碟,湖风再一吹,舱中才没有异味了;待上了清茶,鲍大少爷才深吸一口气,回过劲来。 他打量清哑片刻,笑道:“闻名不如见面,郭姑娘果真含而不露。怪道郭家能在短短一年内获得锦署和众锦商的认可,在这一行稳稳立足,手段确实高明。” 清哑听了这似褒又似贬的话,不知如何回应。 倘或人家是讽刺她,她若答“过奖了”,岂不惹人笑话! 既然这样,那就不回应。 所以,她便对鲍大少笑了笑,没言语。 韩希夷正喝茶,闻言差点呛了。 皆因郭清哑给他的印象与鲍大少说的相差太远。 鲍大少想用惯常的辞令试探郭清哑深浅,怕要失望了。 方初也皱眉,知道鲍大少看误了。 他本打定主意不多话的,见鲍大少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清哑,而清哑毫无回应迹象,忍不住道:“郭家此举利人利己,手段自然高明!然这手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在座各位商家谁没些压箱底的隐秘招数?谁有这份胸襟气度和魄力无偿示人?” 韩希夷笑道:“正是。” 鲍大少笑道:“所以在下佩服。” 那口气就温和不少,还冲清哑一笑。 接着,他又好奇地问道:“郭姑娘真是灵慧,怎么想出那些织锦技艺的?在下便是一张普通的图纸,看了也眼晕呢。” 这叫清哑怎么说呢? 她便道:“天天织,就有了。” 鲍大少笑道:“天下那么多人都天天织,只出了郭少东呢。” 清哑又不知如何说了。 方初又忍不住道:“郭姑娘心思纯净,弹琴织锦皆心无旁骛,自然比一般人体会深刻,所以……” 说着这忽停住,没再往下深说。 他神情坦然,因为说的是实话。 可说实话也是要看场合的,这种场合说多了会引人误会。 舱口,谢吟月呆呆地看着他。 虽然还是一副雍容的仪态,身形却有些僵硬。 里面,方则又在好奇地问:“郭姑娘的琴技是出自哪位名师指点?” 清哑摇头道:“没有。没有名师。” 方则听了一愣,犹豫地看着她没再问。 夏四少爷叫道:“不可能!难不成郭姑娘无师自通?” 清哑看着一众怀疑的目光,把沉默进行到底。 这可是她真答不出来的了。 她的古琴是前世妈妈教的,妈妈并不是什么名家,叫她如何告诉众人?就算想拉一个挡箭牌,也找不出,因为她生活的绿湾村没有人会弹琴,她附身的原主从没出过村。 方初见这样,十分想再发高论,好容易忍住了。 他觉得,教清哑的也许是普通人。 但一个人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人学一辈子也弹不出特色来,而有的人只要掌握了琴理便可奏出天籁之音,他觉得清哑就属于这类人。 清哑的沉默让舱房陷入诡异的安静。 大家心中恍然:郭家家贫,哪有能力请名师。 郭清哑缄口不言,许是羞于提这事。 忽然韩希夷笑道:“名师只能教导技艺。大凡琴棋书画等项,若没有天赋灵性,再好的名师教导,也是枉然。郭姑娘琴音空灵纯净,不染红尘,仿佛天籁,可不是教出来的。” 方初听了好友的话,松了口气。 谢吟月走了进来,微笑道:“这话不错。我便弹不出来。” 立即有好几个人奉承她,说她琴艺高超,不必谦虚。 谢吟月只看着方初。 方初道:“各人音色不同,各有所长。” 谢吟月勉强微笑。 鲍大少爷是没听过清哑弹琴的,便请她弹一曲,见识一下。 清哑微微蹙眉。 韩希夷急忙道:“不如我与郭姑娘来个琴箫合奏?” 清哑摇头道:“我不想弹。” 韩希夷道:“莫非姑娘嫌在下技艺粗陋,怕和不了?” 清哑解释道:“我现在没有心情。” 韩希夷一拍头,道:“是在下疏忽了。” 因告诉鲍大少道:“这弹琴奏乐是要心境的。尤其是弹琴。古人操琴之先要沐浴更衣,再择一风清日和的地方,心静了,方可弹出真正的雅乐来。这里太嘈杂,比不得那天晚上在莲花堂的高台上,应时应情应景。” 鲍大少爷便笑道:“倒是在下冒撞了。” 说着又向清哑致歉,一面微不可查地打量她。 清哑忙还礼。 一时话题又转开,说别的去了。 清哑目光在整个舱房转过,只见人人脸上带笑,个个言辞举止有礼,一派优雅清贵气象,而不似想象中的纨绔聚会,更无乌烟瘴气的堕落喧嚣。 这是一个典型的社交场合。 若被表象迷惑,以为可以畅所欲言,就大错特错了。 ****** 肥章求粉红,(*^__^*) 朋友们,搜搜票夹呗,助水乡人家!!r1152 第201章 坦诚(二合一章求粉) 有一个人特殊,那就是刘心。 因鲍大少爷命人上了美酒,他便高兴极了,扯着方则等一干小少年喝酒,一面高声吟咏:“……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清哑望着他,不自觉微笑。 这个人言行无忌,是个有趣的人。 刘心一回头,正撞见她目光,忙招呼道:“郭姑娘,来喝一碗。此酒乃葡萄酿制,甘醇味美,女孩子喝了养颜的。” 清哑果真起身,走了过去。 鲍二少爷和方则等人见她居然和刘心投契,十分惊讶。 刘心忙叫侍女帮清哑斟了一碗。 那小碗一色是甜白细瓷的,莹润如玉。 红色的酒在碗中动荡,看着极美。 她不觉瞟向鲍大少爷和方初等人那边,用的却是一套夜光杯。绿莹莹的小酒杯,雕琢得玲珑精致,光看着就十分享受,何况里面还盛着美酒。 锦署衙门一个长史官,也是富豪! 刘心端起碗冲她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清哑也端了起来,道:“与尔同消万古愁!” 刘心一愣,呵呵大笑起来,遂仰头一饮而尽。 清哑也一气喝了。 喝完回味了一下,味道真的很好。 刘心见了笑问:“怎么样?” 清哑点头道:“很好!” 她以前也喝一点葡萄酒的,纯为了养颜。 刘心忙让人又给自己和她斟满。 两人举动早惊呆了周围人,都看着他们。 刘心忽想起什么,又招呼谢吟月,“谢姑娘可要来一碗?” 谢吟月见郭清哑面上肌肤泛出粉色来,安静的她这一刻居然有些豪气,心中升起一股比拼的劲头,立即走了过来,道:“好!” 于是侍女也帮她斟了一碗。 她端起来冲清哑一笑,又对刘心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她独念这句,自然是有用意的。 谢家之前就算损失再多,她自然有办法再赚回来。 清哑这回没有不睬她,也举起碗对她示意,然后喝干了。 跟着是刘心,笑道:“两位少东果然痛快!” 说完也一气喝干。 众人看着他想“两位佳人陪你喝酒,你当然痛快了。” 两碗酒下肚,清哑面色更艳了,眼中盈盈泛彩。 谢吟月也是一样,嫣然一笑,妩媚万分。 韩希夷和方初相视,对这突发状况有些懵。 还好刘心不是真无忌,对清哑和谢吟月道:“两位姑娘不宜再喝了。再多就不好了。若要养颜,一天以半碗为宜。” 夏三少爷等人也斟满了,正赶着来凑热闹呢,听了这话郁闷死了——才要来凑个趣呢,就劝两位姑娘别喝了,这不成心和他们作对嘛! 谁知谢吟月却笑道:“怕什么!这么多人在此,就算喝多了,叫人好生送回去就是。郭姑娘,再来一碗?” 清哑摇头,傻子才会和她拼酒呢。 她刚才喝,是因为想喝。 若为了面子或者赌一口气拼酒,太无聊了。 谢吟月秀眉一挑,道:“姑娘不敢喝?” 清哑点头道:“不敢喝了。” 口气十分坦荡,噎得谢吟月一滞。 方初忙走过来,对谢吟月道:“这酒虽不烈,后劲却足。还是别喝了吧。回头喊头疼。” 谢吟月看向他的眼睛,微微笑。 他到底是劝她,还是为郭清哑解围? 方初皱眉,低声道:“吟月!” 谢吟月轻笑道:“那就不喝了吧。” 说完转向鲍大少爷,道:“鲍少爷,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飞鸟还巢,不如去湖心十字柳堤逛逛,既看了暮景,又能醒酒。” 鲍大少爷道:“好主意!咱们就去那边。” 说完吩咐下去,将画舫往湖心柳堤撑去。 韩希夷笑道:“逛一趟回头,正好去醉仙楼用晚饭。” 鲍大少爷道:“正是。” 谢吟月又歉意地笑道:“那我先过去歇一会。暂时失陪了。” 她的意思要回自己画舫。 鲍大少笑道:“谢姑娘请便。” 方初自然要相陪。 要走时却不由自主地眼角余光扫向清哑—— 她一个女孩儿待在这群人中可习惯? 比不得谢吟月,先前有自己在身边陪着。 又疑惑,严未央怎还没来呢? 这时,那刘心想起什么来,急忙道:“鲍大公子,在下不去了。在下约了人,要去城东看病。这就告辞了。” 众人听了不知如何才好——早做什么去了? 瞧他刚才喝酒那样,还以为要喝到半夜呢。 鲍大少爷嘴抽抽一会,才笑道:“刘大夫悬壶济世,比不得咱们碌碌无为。既这样,病人耽搁不得,我就让人送你上岸。” 清哑也忙道:“我跟刘大夫一起走。” 众人听了都愣住,连刘心也愣住了。 刘心道:“郭姑娘,我去给人看病。” 清哑点头道:“知道。我要去找三哥和沈姑娘。” 先前李妈妈去湖心叫他们,让他们来找自己,这会子肯定离开湖心那块了。谁知这些人又要去湖心,她怕双方走岔了,不如坐小船随刘心离开,既不用在这应酬,又能找三哥他们。 鲍二少爷忙道:“我派人去找。郭姑娘不用急。” 清哑道:“还是我去吧。我找到三哥和沈姑娘就去醉仙楼找你们。” 她不想待在这里。 这话倒叫鲍家兄弟不好回了,便看向刘心。 刘心道:“本来陪郭姑娘找哥哥在下义不容辞,可是在下跟那家子约好了酉初(五点)时分上门的,这时候都过了。若是丢下姑娘一个人在湖上飘,那可不合适。你们……” 他眼珠骨碌一转,意思要他们派个人跟着。 方初黑着脸看着这好友,觉得他一喝酒就晕头。 又见方则等人跃跃欲试,都想自荐送郭清哑,忙瞅了弟弟一眼。正想不出个合适的人来,身边韩希夷笑道:“在下陪郭姑娘走一趟。回头与大家在醉仙楼碰头。” 方初立即道:“如此甚好。” 韩希夷为人他自然放心,比那鲍二少爷强多了。 他发现鲍二少爷看清哑的眼光有些不对。 鲍二少爷急忙道:“韩大哥,就让小弟去吧。” 那眼睛就盯着韩希夷,好似在说你跟我们争什么? 方则虽也心动,可想起大哥说过的话,便忍住了。 方初却拿他作伐,道:“二弟别闹了。鲍二爷也省省吧。没听你大哥先前说,像乳娘一样照看你们么?便不是陪郭姑娘,就算是你们自己出去,我们还不放心呢,还要派人跟着呢,这会子又强出头。还是让让韩兄去妥当。” 韩希夷笑道:“正是。” 鲍二少爷听了不服,便看向自己大哥。 鲍大少爷见方初利用他先前的话拦阻自己弟弟和方则等人接近郭清哑,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跟着就笑道:“方兄说的对,你们别添乱了,还是韩兄去合适。” 鲍二少爷便怏怏不乐。 夏四少爷嚷道:“说得我们就这样没出息?” 韩希夷笑道:“非也,是你们太金贵了。”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他们商议的时候,清哑在旁几次插嘴,说她有宋妈妈和丫鬟相陪,不用再另外派人,可是没人听她的,非要体贴地另派人。 刘心悄劝她道:“姑娘随他们安排,多个人跟着稳妥些。” 商定后,韩希夷才对她笑道:“郭姑娘还是莫推辞了。在下好歹是男儿,若有事,也能帮着出个主意。我们并非多事,既接了姑娘上船来,断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难见郭大爷。” 鲍大少爷连声称是。 清哑见这样,便不再坚持。 她又想起一事,对韩希夷陪自己不那么排斥了。 于是解开画舫尾部挂着的小船,刘心韩希夷和清哑等人下去。 谢吟月看着韩希夷温文尔雅、极有礼地让清哑上船,刘心又在下面笑着说“不怕,跳下来!”然后小船轻轻荡开,没入荷叶深处不见,才回到自己船上。 等进舱归坐,谢吟月才对方初轻笑道:“你可真会成人之美。” 方初脸色一正,道:“我并无此意,你误会了。” 谢吟月淡笑道:“若有可能也不错啊!” 方初拧眉看了她一会,却没说话。 谢吟月慵懒地歪在椅上,仿佛醉了,任凭锦绣帮她擦脸。 一时收拾了,锦绣退出,留下他二人。 谢吟月忽然问:“七夕那晚,你怎么听完琴就走了?” 今天刚出来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便不打算问他听琴的事,想一辈子装作不知道。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倒要听听他如何解释此事。 方初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以前听过那琴声。是前年回家的途中。觉得很空灵,后来路过就停下来听。那晚……听见郭姑娘弹,我很震惊,心里有些烦乱,就先走了。” 他说的时候,眼望着谢吟月,眼神无惧。 毫无保留的,他将自己坦呈在她面前。 谢吟月心儿刺痛,微微笑着。 问之前,她生怕他刻意隐瞒。 及至他坦然承认了,她却没有预料中的欢喜。 这一刻,她觉得这坦承还不如隐瞒。 不过是琴音而已,好听就赞上一句,他为什么会烦乱? 当晚她问韩希夷,韩希夷和盘托出内中缘故,也是算准了方初不会隐瞒吧。他们的磊落在平常让她欣赏,这时只觉得可恨。 方初说完,心里也很沉重—— 是啊,他为什么会烦乱? 两人静静对坐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初深深吸了口气,逐开纷乱的思绪,道:“我差人去跟鲍大少爷说一声,晚上我们不去醉仙楼了。城北有家挨着水的渔家饭馆,酿的好鲜虾,熬的好鲜鱼汤,咱们去那吃。” 这辈子他要娶的人是她,就该一心一意对她。 不管那烦乱因何而来,他都不宜追究下去。 谢吟月暗暗吞了一口漫上来的酸楚,也将漫上来的泪水吞了回去,摇头道:“不,我们去醉仙楼!” 口气不容置疑地坚定。 他不想见郭清哑,怕见郭清哑,她偏要去! 若他真坦荡,哪怕时时看见郭清哑,也不会起心思;反之,就算躲着不见,心里却牵挂着,只怕思念越来越深,越放不下。 方初皱眉道:“吟月!” 谢吟月抢道:“都说好的,忽然不去,别人怎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轻浮呢。况且鲍大少爷借他父亲生日,刻意邀请这些人出来,咱们不能不给面子。” 方初便闭了嘴。 那紧抿的唇线透露他的不悦。 谢吟月也不悦—— 为什么不敢去? 心里没鬼,就该去! ※ 再说清哑,和韩希夷刘心离开画舫后,坐上小船往湖东岸划去,一面在湖面上巡梭,找沈家的画舫。 刘心问清哑道:“郭姑娘怎么知道郭三爷在这?” 清哑道:“我和三哥一块去沈家。坐船出来玩,我上去逛,和他们分开了。” 刘心这才恍然大悟。 他便问郭家长辈好,“记得伯母做的饼最好吃了。” 清哑道:“刘大哥哪天闲了去我家,我娘酿了米酒。” 刘心本是随口问候,听她这样说,被勾起了兴趣,道:“要说你们家,还数那小馄饨好吃。我自来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馄饨。” 清哑微笑道:“等你去,我做给你吃。” 刘心忙问:“姑娘也会做?” 清哑道:“我做的才是正版,她们做的是盗版。” 声音里有小小的得意,像个炫耀的孩子。 刘心愕然:“什么正版,盗版?” 韩希夷听了也糊涂,也望着清哑。 清哑顿了下,想这词不能拿来用,只得又解释道:“就是我先做的,她们都是跟我学的。”跟着又补充,“我会做好些菜呢。” 刘心听了喜出望外,笑道:“那我真要上门叨扰了。我真去了?” 清哑点头,“你要去,先告诉一声,我好买材料。” 刘心听见这样郑重,浑身舒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韩希夷见清哑毫不避嫌地邀请刘心,觉得很奇异。 他能感觉到她很喜欢刘心,却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一种信任,因为这种信任所以言笑无忌、不防备。 他是不会被这样信任地邀请的! 他笑道:“上次就听郭三爷说,郭姑娘的厨艺比醉仙楼都不差呢。” 清哑听说三哥这样吹嘘自己,微窘道:“他吹的。” 刘心道:“醉仙楼算好了。不过吃的是名气。我来赴宴,也是图你们的美酒。若要品尝人间风味,还得去人家里吃,那菜各有特色。” 说笑间,小船已经在最近的湖岸停靠。 刘心告辞上岸,雇了辆马车匆匆而去。 这里,船娘又将船撑回头,按宋妈妈指点的路径寻找沈家画舫。 ****** 真该死,我早上起来居然忘了更新这事……呵呵,晕了头!还有,弱弱的告诉一声:我想休整两天,就是今天没加更了……r1152 第202章 比拼(二合一章求粉红) 韩希夷独自面对清哑,一时找不到话说,又担心寻常客套话惹她烦,便静默下来,看向旁边连绵的荷叶荷花。清哑本就安静,所以毫不拘谨,也看向旁边。细妹戒备地坐在清哑旁,守着她;韩希夷的小厮小秀也坐在一旁,东张张,西望望。 这一沉静,韩希夷就有了不同的感受。 那些荷叶荷花在夕阳下散发出活力,仿佛在笑。 他很自然地开口道:“常在这湖上游览,却从未仔细看过这些荷叶荷花。如今仔细一瞧,觉得它们好像会说话一样。怪不怪?” 清哑回过头来,道:“草木也有灵的。” 韩希夷点头笑道:“都是看习惯了,所以反不在意。” 清哑心中一动,道:“身边没有好风景,因为不懂珍惜。” 韩希夷听这话有文章,便细细思索起来。 想了一会,才笑道:“姑娘说得很精辟。” 清哑转过脸,望着身边不断后退的碧荷与荷花,轻声道:“人也是一样。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等失去了才后悔。” 韩希夷一震,看向少女。 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吗? 所指何事,所指何人? 宋妈妈和细妹都在旁边,他想问也不好问。 而清哑凝视着连绵的碧荷,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趁着宋妈妈起身和船娘交代的时候,他认真地对清哑道:“姑娘所言,在下深为感慨。回思自身种种,虽有遗憾,却也无可奈何。万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我等皆为凡夫俗子,苦苦挣扎在红尘中,若有朝一日历练得通透了,能看破这大千世界的名利虚妄,才是万幸!倒是姑娘,心境纤尘不染。说实话,在下对姑娘很是钦佩。” 清哑便不言语了。 他说的没错,万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她想替严未央帮忙,也只能点到这了。 韩希夷与清哑一番对话后,觉得贴近不少。 他慢慢将沿途景致指给她看,又说来历缘故,接着话锋一转,谈起刚才画舫上诸人,“鲍大少爷是个风雅的人,不但与我等商家子弟投契,还爱与读书人来往。只是他科举不利,暂未取得秀才功名。他已经成过亲了,一妻二妾。鲍家二少爷尚未成亲,只纳了两个妾,均是小商家之女。” 他隐晦提示鲍家兄弟底细,在“商家”二字上加重语气。 清哑默默听着,偶尔发问一句。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湖上转了大半圈,还没找到沈家画舫。 船儿经过柳堤时,韩希夷命小秀上岸,“给严姑娘送个信,请她晚上来醉仙楼。”小秀答应着去了。 韩希夷对清哑道:“严姑娘来了,郭姑娘也有个伴。” 清哑道:“谢谢韩少爷。” 韩希夷道:“谢什么。咱们往那边去吧。郭三爷恐怕和鲍家的船碰上了,不然不会找不见。” 清哑见暮色降临,也觉得这么找下去不是个事,遂点头。 宋妈妈便叫船娘将船往湖东醉仙楼划去。 她听清哑和韩希夷相谈甚密,都是些商场上的人事,便主动避开,去和船娘搭讪说话,好给他们机会。 清哑想起一事,轻声问韩希夷,如何应对这些小官吏。 韩希夷一愣,跟着就笑了,也低声对她说了一番话。 暮色中,两人靠得很近,清哑不住点头。 再说方初和谢吟月,等画舫到了湖心十字柳堤,便上了岸。 那边,鲍大少爷等人也都上了岸。 夕阳将翠柳染上红芒,树杪鸟雀翻飞,清风徐来,吹动四块湖面的碧荷荡起层层波浪,身在中央的柳堤上,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正在赏玩,却见西南湖面驶来一艘画舫,船头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严未央。 大家忙招呼,船靠岸,严未央上来。 鲍大少爷笑道:“就等严姑娘了。” 严未央也笑道:“我不来,鲍大少爷也不说这话了。” 鲍大少爷叫屈,请方初谢吟月作证,说自己先就请她的。 严未央却顾不上与他打这官面上的花腔,四下扫了一圈,数十少年中,独不见韩希夷,忙问道:“韩少爷没来?” 鲍大少爷道:“来了。送郭姑娘找哥哥去了。” 严未央一怔,道:“送郭姑娘?” 谢吟月点头道:“郭姑娘郭三爷和沈姑娘一起出来,郭姑娘独自上岸游览。后来碰见我们,上船坐了一会。大家约了去醉仙楼吃晚饭,郭姑娘便要去找郭三爷会合。韩兄不放心,便主动陪了她去。” 严未央心里打了个突,却没再问下去。 方初蹙眉道:“这一船人,要么跟郭姑娘不熟悉,要么太小了我们不放心他去,我就和鲍大少爷请希夷去了。” 谢吟月听他如此解释,一笑而止。 鲍大少爷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转了转,笑道:“既然严姑娘来了,咱们还是上船去吧。天也不早了,也该去醉仙楼了。若韩兄和郭姑娘找到沈姑娘他们,先去了那,省得他们好等。” 众人便又上船,向东南方驶去。 方初等人在舱内说话,谢吟月和严未央站在船头看风景。 快到醉仙楼的时候,前方视野中出现一艘小船。 船上有几个人,暮色沉暗,看不清面容。 谢吟月觉得其中一道身影有些熟悉,凝目一看,不觉微笑。 她对严未央询问道:“严姑娘,瞧那是不是郭姑娘他们?” 严未央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觉怔住了。 暮色渐浓,但她还是认出了坐在敞篷下的清哑和韩希夷。 那时,韩希夷身子微倾,正对清哑说着什么,清哑不住点头。 严未央脸色便有些挂不住,呆呆地看着,忘了回谢吟月的话。 谢吟月自语道:“好像是。旁边那个是韩少爷。” 严未央点头,木然道:“好像是。” 笑容很是勉强、敷衍。 谢吟月感觉身边人的僵硬,没有再往下说。 画舫快些,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小船,果然是韩希夷和清哑。 因醉仙楼就要到了,他们便不上大船,直接往岸边划去。 等上了岸,却见郭大贵和沈寒梅早等在湖岸边,清哑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小秀去给严未央送信,碰见他们,告诉了他们清哑的行踪,他们才特意等在这的。 除了他们,还有卫昭带着卫晗和王杏儿也来了。 另外还有九大世家中高家的女儿和几个姑娘,可谓闺秀云集。 当下大家进入醉仙楼,雅间是早就定好的,是个大套间。鲍大少爷的妻子陈氏和庶妹鲍三姑娘早在里间等候多时。于是男子在外间,姑娘们在套间内,门口隔着几扇大屏风,就摆开了宴席。 角落里,还有两个女伶弹筝助兴。 因为里间闺秀云集,外间的鲍大少爷等人就十分矜持,不似往日那般猜拳行令、吃喝笑闹,不过说些文雅的酒令应景罢了。 他们斯文,里间却掀起一番风波来。 首先是严未央,觉得心里烦闷,那陈氏客套劝酒她都来者不拒全喝了。喝了几杯,脸颊便染上一层胭脂似的。 等侍女再斟满,她便挑衅的看着谢吟月道:“谢少东今日还摆千金架子?既来恭贺鲍大人生辰,难道就不喝两杯?如此没诚意!” 谢吟月心情不比她好,也正闷呢。 听见她这话,再瞥见隔座郭清哑安安静静地吃菜,心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像严未央那般放肆任性一回,就算酩酊大醉又如何?且看能怎样! 于是,她笑道:“严少东相邀,自当奉陪。” 说着举起酒杯,先和严未央相碰,然后仰头干了。 严未央从来没见她这样过,顿觉爽快,脆声笑道:“好!到底是谢大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说着也仰头干了。 二人举动惊呆了满桌的闺秀。 陈氏急忙吩咐道:“快给二位姑娘斟满。” 侍女忙捧着龙纹银壶上前,帮二人满上。 外面人听见这声音,也有些意外。 鲍大少爷隔着屏风高声道:“陈氏,三妹,你们要好生待东,不可怠慢了各位姑娘。” 陈氏恭敬地答应了。 严未央便站了起来,要再和谢吟月喝。 谢吟月眼波流转,在桌上转了一圈,落在清哑身上,道:“只我二人喝太没意思,不如请郭少东也来助兴。她先前在船上跟刘大夫可是喝了两碗呢。还有哪位妹妹想参加的,只管来。” 她单点清哑的名,别人却任其自愿。 这下谁都知道她寻上清哑了。 众人目光一下子都落在清哑身上。 清哑忙放下筷子,对严未央道:“我不能喝。” 谢吟月轻笑道:“严姑娘,你的郭妹妹不肯陪你呢?” 流波婉转,从严未央脸上一晃而过。 严未央被她瞧得气怒,这是讽刺郭清哑不真心对她呢! 她立即盯着清哑问:“郭妹妹,你不肯陪我喝?” 谢吟月道:“郭姑娘,我瞧着你跟严姑娘平日好的很,今日怎么推脱起来?不过是喝两杯酒而已。郭三爷在外面,就算喝醉了,自然有人带你回去。如此矜持,岂不扫了严姑娘的酒兴!” 清哑便有些踌躇起来。 她看得出,严未央心情不好。 为何不好,只怕是为了外面那个人。 她这一踌躇,严未央脸色便沉下来。 清哑想起两人素日的交情,就算陪她醉一回又如何?这么多人在这里,三哥也在外面,又是跟严未央和谢吟月喝,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便点点头,“我陪严姐姐。” 严未央大喜,道:“还是郭妹妹向着我。” 得意又带挑衅地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也笑道:“郭少东果然不凡,处处比人强!” 跟着,又邀请卫晗、王杏儿、高云溪等人加入。 她还提议行酒令。 严未央虽然把清哑拉来陪,却很关照她,听了谢吟月的话断然拒绝,道:“你要不敢喝就直说!郭妹妹以前不大出门,家里也没什么姐妹,她怕是连酒桌都没上过,哪里会行什么酒令。你要借这机会欺负她,我可不依你。咱们也别弄那些花样,就这么喝!” 口气很霸道,很专断。 谢吟月笑道:“好!就依你。” 严未央这才满意,于是大家都斟满了。 喝的还是红酒,都是一色的粉彩花鸟小酒杯。 先时大家还共同举杯,几杯后,如沈寒梅、卫晗等人便不敢再喝了,只有严未央、谢吟月、郭清哑和高云溪四人在喝。 王杏儿本想把清哑多灌些,叫她出丑的。谁知清哑没出丑,她自己倒晕晕乎乎、说话不利索起来。卫晗见不好,赶紧制止她再喝。 那高云溪也是个能干爽利的女孩子,只因她家有兄弟出头,自己又比不上谢吟月和严未央的才能,所以名声就不如二人响亮。今日酒桌上相逢,她又是能喝些酒的,便不肯落下风,一直相陪。 严未央脆声笑道:“那李太白一个人对着月亮还说呢,‘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咱们今日这么多人,就算不能有他的豪气,也不能太忸怩了!来,都干了!” 高云溪亦应和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与她相碰后,都仰头干了。 谢吟月娇笑道:“正是。来,郭姑娘,‘与尔同消万古愁’!” 把目光对准清哑,也举起酒杯。 清哑一句话没有,举杯就干了。 既然拼着一醉,自当“舍命陪君子”,那就喝呗! 如此,几人你一句诗,我一句词,不知不觉就喝了十几杯。 那葡萄酒当真迷人,只见严未央恣意妖娆,谢吟月娇媚婉转,高云溪飒然清叱,都有了几分酒意;唯有清雅不同:那脸越娇,口越红,眼越清,竟如无事人一般。 谢吟月不服,和严未央轮番找她喝。 清哑也不知怎么了,觉得那酒跟果汁似的,好喝的很,所以凡她们找她喝,她都喝了。 细妹不知她底细,在她身后急得要命。 有次趁着旁人不备,她端起清哑面前的酒杯就朝自己嘴里倒下去,然后把杯子放回桌上。谁知还没来得及咽下那口酒,锦绣就指她叫道:“她偷喝主子的酒!” 谢吟月笑道:“原来是你在帮郭姑娘!” ****** 啊呀月票榜掉得太厉害了,拜求有票的朋友大力援助,不胜感激涕零!!(*^__^*)r1152 第203章 惊人(二合一章求粉红) 细妹被逮个正着,辩道:“我就喝了这一杯。” 严未央睁着迷蒙的双眼叫道:“粗妹子,你该罚!” 高云溪也喊着要罚清哑。 沈寒梅和陈氏便出头作证,说细妹只帮了这一次。 好说歹说,定下罚清哑三杯酒。 于是侍女捧着壶斟酒,清哑一连喝了三杯。 谢吟月觉得头很沉,眼前发晕,可是看见清哑一连喝了三杯后,还跟无事人一样平静,不忿加上郁闷,再加酒意撩拨,醋意大发,伸出纤纤食指指着她,撅嘴娇声道:“你……你不是人……” 会织锦,会织布,会念会写,学两年就能弹一手好琴,还这么能喝酒,处处都压她一头,这还是人吗? 严未央也嗔道:“郭妹妹……是太过分!先还说不能喝。” 清哑觉得有些尴尬,满含歉意地看着她们几个。 她并非有心隐瞒,并非故意要坑害她们的。 她并不知自己这么能喝,她又没这么喝过。 谁知道越喝越清醒呢! 她便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不喝了吧。” 大家对这回答嗤之以鼻。 谢吟月、高云溪和严未央都不肯,一定要再喝。 清哑无法,为什么说真话就没人信呢? 哎哟,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呢。 于是,且不管她们几个,且搛了一只鸡翅来吃。 啃了一个鸡翅,又吃了一只醉虾,又吃青菜。 其他女孩子看着她又吃又喝,佩服极了。 谢吟月便和严未央、高云溪商议。 高云溪因问谢吟月:“咱们怎么办?” 谢吟月眼眸一凝,道:“咱们猜拳,继续喝!” 她就不信了,非得把郭清哑喝倒不可! 严未央见清哑确实有酒量,也不为她担心了,也不阻止谢吟月了,只想痛痛快快喝一场、醉一场! 外间众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都没声了,也不吃了,也不喝了,都竖着耳朵听里间动静。 先还是一片莺声燕语,分不清谁是谁。 后来便是严、谢、高独特的声音,偶尔夹杂清哑一两句话。 众人听她四人比拼,估摸着也喝了十几二十杯了,都面面相觑。 方初心里忧急,又不知怎么进去阻止,便端着酒杯无意识地喝,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插嘴进去,忽听里面传来娇喝“四喜财呀”“五魁首啊”,又是“六六六啊”,他便“噗”的一声,喷了个满桌春雨。 里面一个是他未婚妻,一个是他表妹,还有一个…… 他站了起来,绷着脸对鲍大少爷道:“失陪了!” 说完绕过屏风,进入里间,眼光略一扫,先对墨玉道:“扶你家姑娘回去!”又走到谢吟月跟前,道:“天晚了,下次再喝吧。”又对锦绣道:“扶姑娘……” 一言未了,谢吟月对清哑道:“郭清哑,该你了。” 清哑见方初进来阻拦,想不喝了,可是刚才这一局确实该她喝,她不好赖账的,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吟月也不划拳了,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又对清哑道:“又该你了!” 清哑:“……” 锦绣低声劝道:“姑娘!别喝了。” 方初也干巴巴地劝道:“下回再喝。” 谢吟月道:“不行,今儿我们……一定要把郭清哑……喝倒!” 严未央立即道:“对,一定要喝倒她!” 只是声音里却有些得意,因她看出谢吟月不行了。 高云溪也大着舌头道:“喝倒……她她她……” 谢吟月对清哑道:“喝!” 早有人帮清哑斟满了,清哑无辜地朝方初瞄了一眼,意思她们逼我喝的,不是我故意要害你媳妇,便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是严未央,“郭妹妹,咱俩干!” 清哑体贴道:“我干了,严姐姐别喝了。” 严未央媚眼一瞪,道:“瞧不起我?” 赌气似的一仰头干了。 清哑:“……” 再然后是高云溪。 再然后又是谢吟月…… 方初受不了了,严厉地命令锦绣:“还不扶姑娘走!” 锦绣也觉不好,强要来架谢吟月。 谢吟月急了,也不用酒杯了,抄起一把酒壶,仰头往嘴里倒。 方初大惊,上来抢时,早吞了几大口了。 她嘻嘻笑着朝他晃了晃酒壶,道:“喝……完了。” 那壶里酒不多,只得小半壶,所以几大口就喝完了。 方初黑了脸。 谢吟月早又指向清哑。 清哑不待她说话,便知她意思,遂直接从侍女手中夺过酒壶,仰头就灌,省得谢吟月费劲。——她看她现在说话挺费劲的。 她大概也觉得,自己激起众怒了,今儿要不喝醉,恐怕走不了。 那就喝呗,和大家一同醉倒,就公平了。 严未央和高云溪正要催清哑,却见她自己喝上了,方才没得说了。 清哑这壶酒是侍女刚灌满的,是实打实的一壶。 众人就见她仰着头,咽了一口又一口,足足喝了十几口,才喝完。 喝完把壶往桌上一放,拿起筷子搛了个虾要吃。 细妹急忙上来道:“我帮姑娘剥。” 清哑点点头,道:“剥两只。” 口齿清晰,心思也清晰,就只腮颊又艳了一分。 众人都无语,沈寒梅等就想帮她也开不了口。 她自己也觉得心虚,因朝大家微笑道:“这酒……挺香醇的……” 说了一半,看见众人脸色,便说不下去了。 她真的很想醉呀,可为什么就是喝不醉呢? 这体质,难道是穿越后遗症? 她也想过装醉,又怕装不像漏馅了惹严未央更生气,说她瞧不起她。 方初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不能再任由谢吟月闹下去了,照这情形,没把郭清哑喝倒,她们几个全都要趴下,于是再不管,扶了她胳膊就往外走。 谢吟月一把抓住他,娇声道:“一初,郭清哑……欺负我,你帮我跟她喝……” 说着打了个酒嗝,身子一歪,就倒向方初。 方初强忍耐心哄道:“咱不跟她喝了。” 一面手下用力扶稳她,一面命令锦绣,“还不来搀着姑娘!” 锦绣急忙上来,搀住谢吟月另一边。 谢吟月推她,咕哝道:“不要你扶!” 就歪在方初身上。 方初感觉头上冒汗,生怕众女听见,对锦绣使了个眼色,两人连扶带搀地架着谢吟月就出去了。 走之前,他迅速瞄了清哑一眼,只见她好端端地坐那吃虾。 他心也狠狠抽了抽—— 果真不是人! 他高声叫韩希夷,要他送严未央回去。 韩希夷急忙答应,就有陈氏的侍女跟墨玉一块把严未央弄出来了。 严未央比谢吟风要好些,所以临走时还对着清哑喊:“郭妹妹,这一回是你输了,你喝!!” 清哑站起来,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郭大贵急慌慌地冲进来,喊道:“小妹,你怎么样?” 他都急死了,早要过来阻止,却被鲍二少爷等人阻住,说别打扰了姑娘们的雅兴,且他这样闯进去也太失礼了。他辩解说方少爷怎么进去了?鲍大少爷说方少爷不同,未婚妻和表妹都在里面,而且好像喝多了,你妹妹可没声音。郭大贵就说我小妹不爱出声。但众人不听,直到这时才肯放他进来。 众女见他上下打量清哑,生怕她喝多的样子,都无语极了。 郭大贵见小妹没事,才放心,就哄道:“别喝了。喝多了,回去娘要骂我。走,咱们回家去。” 说着又看向沈寒梅。 沈寒梅急忙站起来,表示跟他一块走。 宋妈妈又带了郭勤和巧儿过来,于是他们也告辞离开。 转过屏风,外面两桌少年看着步履轻盈、面如朝霞的郭少东,再回想刚才被丫鬟架出去的谢少东、严少东、高云溪三个,看她的眼神高山仰止。 清哑对他们道:“鲍大少爷,各位,告辞了。” 声音比平日的安静多了些甜美,更加悦耳。 众人木然点头,有人干笑:“姑娘走好。” 到外面,恰好沈亿三来接沈寒梅,郭大贵担心清哑酒劲后发上来,急忙和他们父女告辞,然后匆匆带着清哑坐车回家去了。 且说严未央,和韩希夷骑马同行,墨玉挽着缰绳在下照应。 走了一段,风吹一阵后,渐渐清醒了,墨玉才另上马去。 严未央回想前事,只觉难受,没头没脑地问韩希夷:“怎么,韩家也想和郭家联姻?” 韩希夷一愣,道:“姑娘真喝多了,竟然如此说笑。” 严未央道:“说笑?我可从来没见韩大少对人如此殷勤过,不是想和郭家联姻?你要白费心思了。郭姑娘心如磐石,只怕不是你能撼动的。” 韩希夷看看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道:“姑娘误会了。之前在画舫上,鲍二少爷他们争着要陪郭姑娘,我才出头的。” 严未央便不言语了。 鲍二少爷的名头,她是听说过的。 过了一会,她才又问:“你们在船上说什么靠那么近?” 问完不禁后悔,这话似乎太唐突了。 韩希夷想了想,笑道:“哦,是郭姑娘问我如何应对这些官吏,我略提点了她几句。我看鲍二少爷对她有些……以她的心性,是断不会答应的。有些话我不便深说,姑娘不妨提醒她留心。唉,也不知她兄长能不能护住她。” 严未央闷闷地说道:“我错怪你了。” 韩希夷道:“不怪姑娘,是我名声太臭,难免惹人疑心。” 严未央冲口道:“你就那么喜欢把名声弄臭?” 韩希夷听后心中一动,想起清哑下午说的话来,“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等失去了才后悔。” 原来是指这个! 默默走了一段,他才轻声道:“非是我要把名声弄臭,而是生就的这性子。谢姑娘优雅从容,姑娘英姿飒然,郭姑娘心性纯净,沈姑娘腼腆温柔,卫姑娘明媚娴静……甚至那些风尘中女子,在下赏之悦之,尊之敬之,并不敢亵渎。承蒙姑娘不弃,不以在下是无耻之辈,在下感激不尽!” 严未央无声流下眼泪,努力憋住。 韩希夷觉得身旁人一丝动静也无,却不敢转头去看她。 就听“得得”马蹄响,很快就到了严家门口。 两人一起勒住马,韩希夷道:“姑娘走好。” 借着门口悬挂的红灯笼,严未央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她忽然纵马奔进院门。 看见两扇门合拢,韩希夷轻叹一声,拨转马头。 ※ 另一边,方初搀扶谢吟月上车。 谢吟月抓着他胳膊不肯丢手,嘴里道:“你来!” 他无奈地叫锦绣,“还不来帮忙!” 她以前可是连跟他同坐一辆车都不肯的,今晚实在喝多了。 锦绣心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强掰开谢吟月的手。 谢吟月眼泪就下来了,“你……欺负我!” 方初听了更黑脸,心想我哪有欺负你! 他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大,又定了亲好几年,其实一点不了解女儿家心肠。像韩希夷说的,女人心就是海底针。 就说今天,他说不来吧,谢吟月偏要来。 来了又借酒浇愁,如此纵狂,为的是哪般? 这会子半醉不醒,他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还有严未央,平日就算爽快,也没这么喝过酒,怎么就喝起来了? 还有郭清哑,那真是多说一个字也不肯的人,又和吟月不对付,怎么也跟她对喝起来了? 车上,谢吟月心痛、胃痛、头痛,浑身都痛! 方初一直送她到谢家别院,等锦绣伺候她睡下了才离开。 这时候,他才有心思想其他。 越想越烦闷,觉得谢吟月脾气越难以捉摸了。 又想起郭清哑,怎么那么能喝酒呢? ※ 再说清哑,和郭大贵回家后,见大哥郭大全也回来了,正在堂间和吴氏说话呢,他们便也坐下,和大哥交流今日所经之事。 吴氏听说清哑喝了酒,大惊小怪起来,又是摸她额头,又是问她心里可难受、可想吐,又赶着骂郭大贵,怎么能让妹妹喝酒呢! 郭大贵惭愧地说,他拦不住。 清哑道:“娘,我没事。严姑娘想喝,我陪她的。” “严姑娘?”吴氏听了惊讶,“好好的,你们怎么拼起酒来了?” 清哑道:“人多,凑起兴致来了。” 她当然不能说严未央借酒浇愁。 郭大全瞅了她一会,笑道:“娘,小妹没事。小妹,你喝了多少?” 清哑不好意思道:“怕有几十杯吧!” 众人都张大嘴巴,跟看怪物似的看着她。 ****** 先感谢朋友们大力支持(*^__^*) ,可是可是榜单位置一点没挪,强烈呼唤月票……r1152 第204章 守护(二合一章求粉红) 清哑更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喝。” 回头被人传成女酒鬼了。 郭大贵笑道:“谢大姑娘和严姑娘她们都醉了。” 吴氏噗嗤一声笑了,撇撇嘴道:“连喝酒都喝不过我闺女!” 口气十分的鄙视,还自豪。 清哑推了她一下,嗔道:“娘!这话可不能在外说。” 吴氏忙道:“这还用你说!娘晓得。” 郭大贵又问起其他的事。 清哑一一都告诉了他,特别提到韩希夷说鲍家少爷的话。 郭大全听了沉吟,半响才对她笑道:“大哥知道了。这霞照城有钱 人一扫一箩筐,咱郭家算不上什么。” 郭大贵道:“可不是。就看那鲍家少爷今天在醉仙楼摆的宴席,那叫丰盛!这还不是在他家里呢,他家里也大摆宴席吧?” 郭大全点点头,道:“那还用说。” 吴氏摸摸清哑的手,道:“累了一天,又喝了那些酒,快洗洗睡去吧。巧儿还等你呢,叫她先睡也不肯,和勤娃子一直在写字。” 清哑听了忙起身,带着细妹走了。 回房洗漱后,将巧儿打发睡了,她却没有睡意。 因想着明天要去卫家,卫家以蜀锦擅长,她便叫细妹取了从方家和严家得来的有关蜀锦方面资料,在灯下细细翻阅。 细妹在旁做针线陪她。 做了一会,抬头不放心地问:“姑娘,你心里觉得怎样?” 清哑疑惑地转头,道:“什么怎样?” 细妹怀疑地问:“你真没事?” 清哑方才知她说喝酒的事,便摇摇头。 细妹就满眼钦佩,又低头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清哑道:“别做了,伤眼。来,我跟你说这个……” 她教她看织锦、认图稿,将自己心得一点一点告诉她。 细妹认真听着,再按自己领会的讲给清哑听。 两人话语不多,配合却越来越默契。 直到夜深了,细妹才对清哑道:“姑娘,该睡了。” 清哑这才收拾了上床歇息不提。 次日,她只带了冬儿和细妹去卫家。 卫昭和卫晗都陪着她。 清哑也如在别家一般,对坊间管理提出自己看法,只是在和意匠们见面时,卫家和别家不同,并未拿出全部图稿给她看,只拿出两张向她请教,想在特定的设计上突破。 清哑感觉到被防备,还想利用她。 她便对卫昭道:“我也不是全通的。卫家的蜀锦无与伦比,我只能给点建议。”遂仔细看那两张图,然后略做提示。 就这样,卫昭也满意地点头。 后来,清哑照例向他提出要看蜀锦的历史资料。 卫昭探究地看着她,问道:“姑娘在别家都看了?” 清哑道:“看了一点。” 这涉及各家秘密,她自然不好细说。 卫昭便道:“好!只是那些老东西都不知丢哪去了,我叫人找些给姑娘。若姑娘能有所领悟,我们也不白贡献。” 清哑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方瀚海看的很准,她大多时候是凭直觉判断一个人。对于卫昭,她感觉他心思太深了,行事用意也很模糊,所以一直不大信任他。这感觉终于得到证实,她便沉默了,再未提其他要求。 恰在这时,王杏儿进来。 看见清哑,立即浑身戒备。 清哑便提出告辞。 卫昭兄妹都挽留,于是勉强吃了一顿饭才离开。 卫晗送清哑。 路上,她轻声向清哑讲述卫家的发展,并述说蜀锦的发展,“我们家族人众多,十分复杂。自父亲去世后,哥哥接手家业,其中辛苦一言难尽,不足为外人道。” 她似乎隐晦地向清哑暗示什么,有些歉意。 清哑轻声道:“大家子都是这样的。” 又看着她道:“你很不容易。” 卫晗,是个芝兰如玉般女子。 卫晗对她轻轻一笑,道:“妹妹也不容易。” 过几天,卫家送来蜀锦资料。 清哑翻了翻,还不及方家和严家拿来蜀锦资料的一半多,更不要说其他的了。她也没多说,每天钻在纸堆布堆里研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晚,郭大全专门找她说了一件事。 原来,他今晚在景江畔一酒家宴请锦署的鲍长史。 鲍长史生日,郭家将沈家送的一对五彩美人花觚送去了,另外还有礼金,一如其他世家。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往来,虽丰厚,却不足以打发鲍长史,所以才另行打点。 “鲍大人,这是小人一点心意。小人知道鲍大人未必放在眼里,可郭家才起步,去年又被谢家压着,纵然心里想孝敬大人多些,也是有心没力。好比那鸡,我盼着望着,它一天也就生一个蛋;想它生两个,它也生不出来。大人的好处,小人都记在心里呢……” 郭大全推给鲍长史一个巴掌大的木盒,一面歉意地笑着道。 鲍长史看也没看盒子,笑着打断他话道:“你别说得这么可怜。商家的难处本官比你清楚。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吏不知多少,难缠的很,蚊子腿上还要啃两口肉下来呢。你且听我的:请他们吃一顿,再给几个辛苦跑腿钱,也就够了;若是一味地由着他们敲诈,你一副家当都不够他们分的。也别怕他们,有织造大人和本官照应,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他也不愿杀鸡取卵,所以暗示郭大全,只要孝敬他和织造大人就够了,不必理会旁人。 郭大全感激不尽,道:“大人真是父母官。要说小人头次见大人就觉得不凡。小人以为当官的个个眼睛都在头顶上呢,谁知大人那样和气,又公平,收了锦,就给了天字号的官帖。要不然,郭家能有今天?” 说着起身,殷切地帮鲍长史斟酒。 这番话很合鲍长史的胃口,笑得眉眼舒展。 他对郭大全道:“本官听小儿说,郭姑娘不但织锦技艺非凡,还精通琴艺。那姓江的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小儿尚未成亲,十分仰慕郭姑娘……” 随着他的述说,郭大全眼中迸出惊喜的神色。 鲍长史见了,心中一振,觉得这事有指望,隐晦道:“……若是他能娶到郭姑娘那样的女子为妻,也算他的福分。” 郭大全脸上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了,简直是喜出望外。 可跟着就脸一垮,如丧考妣,“只怕我郭家没那个福分!” 鲍长史忙问:“此话怎讲?” 郭大全就叹道:“头年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大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郭家被人这样打脸,小人发狠想,怎么也要找一户比江家强的女婿,挣回这口气来。大人是官身,比商户不知强多少,若是能和大人结亲,小人睡着了都能笑醒了。看那江家怎么说!可是小人妹妹从经过那件事后,就死了心,不想再提嫁人这事。要不前些日子各家上门提亲,都被回了呢。我们父子也想结一门亲巩固郭家根基,就是不敢强逼她。——逼紧了她就说不活了。少不得等几年,看她可能转回心思。唉,大人这样家世,哪里找不到一个有才貌的媳妇,还是别惹这个晦气了。回头带累大人,小人吃罪不起。” 鲍长史听后便犹豫了。 各大世家和商家上郭家求亲他也有所耳闻,深知郭大全并没撒谎。再者,他虽然小有权势,若是看上一般的商女,还真不怕她不应,但是郭清哑就不行! 郭清哑太特殊了,又才献给朝廷那些东西,眼下谁敢碰她? 若真有个好歹,他上头还有织造大人管着呢,只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为了这么一个女子威胁到富贵前程,他可不愿意。 想罢,他便笑道:“本官就是说说。既这样,你也莫逼她。本官可当不起强逼民女的罪名,何况还是郭姑娘这样的人。” 郭大全感激地说道:“就知道大人与一般官儿不一样。” 两人又谈些天上地下的话,吃了些酒,才各自散了。 送走鲍长史,郭大全敛去笑容,独自静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回家。 一回来,他便特地来后院找清哑。 清哑忙让大哥在桌边坐了。 郭大全将个盒子放在桌上,笑道:“这个,大哥买给你玩的。” 清哑听了觉得怪怪的,若这话对巧儿说还差不多。 “是什么?”她看了大哥一眼,然后打开盒子,“这是……风铃!” 她拣起盒内的东西,举了起来,一长串挂下。上面乃是用木雕的一只飞凤,飞凤脚下挂着四串细小的风铃。每串最上面悬一铜铃铛,铜铃铛下面又串了些木雕的小鸟,有红有绿,有黑有白。轻轻一晃动,随着四个小铜铃清脆的响声,那些小鸟仿佛展翅欲飞。 清哑眼睛发亮,道:“真好看!” 郭大全笑眯眯道:“这是在景江边上一家铺子买的。我瞧着怪好玩的,想着你以往就喜欢风铃,就买回来给你挂。” 清哑微笑道:“我很喜欢!” 郭大全心情大好,因对里间瞧了瞧,问“巧儿和勤娃子呢?” 清哑道:“在隔壁读书。” 郭大全“哦”了一声,收了笑容,一五一十将晚间请鲍长史并拒亲一事告诉了她,要她往后当心鲍二少爷。 清哑看着大哥道:“谢谢大哥。” 郭大全道:“傻话!大哥又不是外人,谢什么!” 清哑摇头,话不是这么说,郭家好容易在商场站稳,正需要联络力量巩固根基,大哥没拿她当棋子,而是尽力护着她,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严未央对她说过许多商场内幕,拿女儿换富贵的人家不知多少,毫不新鲜。 她看着大哥想,他应对那些人一定很不容易、很心累吧! 郭大全不知小妹心中所想,依然唠叨:“十二日是方夫人生日,小妹你就别去了,我跟娘去也是一样。爹大概也要来了。这回只怕你大嫂也要跟来。她啰嗦的很,好些事你要教她……” 清哑安静地答应:“嗯。我不去。” 郭大全说完了,就看着妹妹笑。 他想起妹妹小时候,就是这样安静,睁着一双黑眼睛看人,不哭不闹。他抱着她喊小妹,她只是看他,从不答应。想着,觉得眼睛有些酸。 他便看向桌上,见铺满图纸,问:“这画的什么?” 清哑忙抽了出来递给他,“大哥你看,给三哥准备的聘礼。” 郭大全一边看一边乐呵呵地笑道:“好,好!这个做聘礼好!沈家肯定喜欢。往后你又多个三嫂疼了。沈姑娘我见的不多,觉得是个贤惠的,你又跟她说的来,往后多个伴。” 清哑微笑道:“嗯,我也觉得。” 跟沈家联姻后,想必能让大哥轻松些。 停了一会又问道:“大哥可帮勤儿找好了学馆?” 郭大全忙道:“找好了,叫明慧堂。掌馆的是个举人,姓龚。听说他做蒙师是极好的,霞照好些商家公子都在他那里读书。不过龚先生跟人不一样,收学生要考校的,中他意的才收。我问了好些人家,都这么说。哦,忘了告诉你,严家那小子也要去呢。倒和勤儿能做个伴。” “严暮阳?”清哑很诧异,“他不走了?” 郭大全道:“听严伯伯说不走了,要在霞照读书。” 清哑不知说什么好,隐隐觉得严家是故意的。 ※ 前天晚上谢吟月等四女在醉仙楼喝酒的消息,一天工夫就传遍了霞照城。郭家女少东以一对三,喝倒三女更让人们津津乐道。 冯佩珊听后对清哑嗤之以鼻,又为她添了一条不是。 她因为那日在织造府莲花堂陷害了清哑一招,被夏流萤无声威慑,心里便恨恨不平,认定都是清哑害的她。 还有,冯家原想将她嫁给鲍长史的二公子,好稳固根基。谁知却听人说,鲍长史的二公子看上郭清哑了,想娶为妻呢。她嫁入官宦人家的美梦成空,更对郭清哑忍无可忍。 再有就是小女孩争强好胜的心理了:在莲花堂她对清哑挑衅,清哑偏偏理都不理她,不但没使她觉得无趣,反而更放不下,心中想着一定要她出丑,让她脸面无存才解气。 一个村姑而已,本该认命退亲,再不就做妾,却胆敢跟谢二姑娘争夫婿,争不赢还敢写下退亲文书;退了亲也不认命,还敢跟谢家和方家相抗;相抗没被踩下去,却一步步爬上来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违反常理,都不合世情规矩。 一个不合世情规矩的人,她讨厌她! ****** 谢谢所有打赏、投月票、订阅和推荐票支持水乡人家的朋友们,大爱你们!!!竞争那么激烈,可我看到你们的努力支持。放心,我也会努力的!!!咱们一起加油!r1152 第205章 撞破 人们糊涂,都被她迷惑了,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她偏要把她的底细揭开,宣扬在世人面前,叫人们看清她的真面目。所以,这些日子她寻一切机会逢人便说清哑。 “真要是好的,江家能不要她?偏要装清高、有志气,亲手写下退亲文书。退亲就退亲,退了就该忘了,偏偏忘不了江明辉,为他要死要活的,真是丢人现眼!这也就罢了,当时她也可怜。现在过了一年,总该好了吧?可是你瞧,那么多人上门求,她都咬死了不松口,说是暂时不想嫁。你想想,这还能为了谁?我就奇怪了,难道她还想等江明辉休了谢二姑娘回头娶她?” 如此番话相类的,说了又说。 若有赞同附和的,她便窃喜,觉得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可见不是她瞎掰歪曲,是郭清哑确实不好。 她便更卖力地拉同盟,等这霞照城人都知道郭清哑的可鄙,那才显示她的眼光。再等郭清哑被所有人都鄙视轻视并踩踏的时候,那口气也就能出了。那时,她凭着自己善心,或许会同情她,为她辩解一两句,或者不咸不淡地说“唉,希望她能得到教训,从此莫要再如此了。” 这日,听说四女拼酒的事后,她又编排了一番话。 恰好有闺中好友过生日,请她去酒楼吃酒。 雅间内,众闺秀议论起四女拼酒一事。 “都说想不到郭少东那样能喝,一对三呢!” “她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冯佩珊笑道:“她还对严少东说自己不会喝呢。亏得严少东对她那么好。对自己好朋友都这样,可见其品性。这酒量怕也不是一日两日能练出来的。之前就听说她跟江明辉情投意合,怕是两人常喝酒,怪道忘不掉。你们说,她这样撑着不嫁,是不是找机会……想取而代之?毕竟郭家连续斗败了谢家两次了。她这样有野心,想着把江明辉再夺回来也未可知。” 立即有人道:“不能吧?哪有这么容易的。” 冯佩珊道:“怎么不能?你们不知道,她其实厉害着呢,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专门做给男人看的……” 刚说到这,就听“咚”一声响,跟着“哐啷”一声,雅间的门被人踢开了。 众女大惊,对外一看,门口站着几个少年。 当头一个就是方则,站在他旁边的是鲍二少爷。 后面还有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等人。 方则扫了门内众女一眼,并不知刚才说话的是谁,只冷笑道:“郭姑娘品行如何且不去说她,我却知道刚才说话的人品性肯定不好。若好的话,怎么会这样说人呢?不正好证明了自己的涵养心性!” 鲍二少爷却是认得冯佩珊的,看着她不语。 他的目光并不严厉,也不鄙视,只是淡淡的。 冯佩珊以为他看一会就会挪开了,谁知他一直盯着她。渐渐的她承受不住了,羞愧难耐之下,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紧咬住红唇,不让哭声泄出来。 方则便知道刚才的话是她说的了。 他低声问鲍二少爷,“这是谁?” 鲍二少爷道:“冯家的姑娘,冯佩珊。” 方则恍然大悟,想起妹妹说的莲花堂一幕。 他年轻气盛,并不顾后果,又嘲笑道:“下次说话小心些。有时候说别人,效果恰好相反,就等于在向别人证明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众少年听他说得有趣,都哄笑起来。 屋里少女们脸都白了,冯佩珊更是哭出声来。 方则这才轻蔑地扫了她们一眼,转身走了。 今日聚会的女孩子们大多是小商家之女,与九大锦商不能比肩,更别说织造府和鲍长史了,刚才来的少年正是她们倾慕的对象,若能嫁给其中一个,那也是飞入富贵乡。 因此,她们都觉受了冯佩珊连累,看她的眼光就有些嫌弃了。有那小孩子心性的,恨不得马上跟她撇清,好证明自己跟她不是同一流的人,心性涵养都高洁。 冯佩珊继莲花堂后,再次被人嫌弃。 原因还是同一个:郭清哑! 她对她的恨意又上升了一层。 又觉得她的罪名更重了。 瞧这些少年被她迷的,都分不清好歹了。 她哽咽道:“我也不过实话实说……” 这一回,没有人接她的腔。 她也不是傻的,便努力忍着。 眼下不是与人争辩的时候。 等郭清哑倒霉的时候,她再站出来,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向人证明她当初的眼光和判断,也能挽回别人对她的印象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好过了许多。 她并不觉自己是妄想,像郭清哑那样的女子,注定得不到好下场,可恨别人怎么都不像她有眼光能先一步看出来呢? 这世上都是俗人多,看问题只看表面。 这件事后,她并没有收敛,只换了个法子行事:让家里的婆子媳妇趁着采买的时候在外传说,她自己却不出头了。 只是,效果并不如她想的好,附和她的人依然凤毛麟角。 为什么呢? 试想这城里百姓谁家没有郭清哑奉献的织布机! ※ 清哑不知自己坐在家中也招来厌恶和嫉恨,正忙着呢。 不但她,郭家没有成群奴仆可使唤,个个都忙。 郭大全今日又请锦署衙门一班小吏吃酒。他虽然不像对夏织造和鲍长史那样恭敬,却也十分客气,处处打点,并不小瞧哪一个。 “我们郭家才做这行买卖,比不得人家,还望各位大爷体谅。” 众人见他说话和气尊重,倒也买他几分薄面。 其中有个叫何炯的小吏,郭大全打听得他有些才干,只是不善钻营和鲍长史不睦,所以不得重用。共事的人又大多是踩低捧高之辈,他就更难捱了。如今他老母亲生病,请医抓药,家中很是艰难。 郭大全便瞅没人的时候塞给他一百两银票,示意他别声张。 何炯眼睛都红了。 后来,大头菜打听到何炯和鲍长史结仇的缘故,说起来这事还跟郭家买的城西作坊的原主人仇一有关呢。原来鲍长史经办一件商业事项,收受贿赂,处事不公,导致仇一破家,而原经办此事的何炯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郭大全听了眼光大亮,回来问仇一,果然如此。 他便不动声色,将此事装在心里。 只是从此后,他常暗中接济何炯。 暂放下此一节不提,再说吴氏。 这日绿湾村来人,是同村的一个婆子,人称“大嘴婆”。人是顶好的,就是喜欢说三道四。她借着丁点大的事搭顺风船上霞照城来,不过是想见个世面。至于花费,不是有郭家么。她觉得自己跟郭家还算亲近,如今远道而来,吴氏未必好意思不收留她,郭家又不缺那点花销。 她下了船就打听郭家,一路问到槐树巷。 她判断没错,吴氏还真不好意思嫌弃她、摆脸子。都是乡里乡亲的,郭家在绿湾村还开着坊子呢,又没搬走,于是热心接待了她。 大嘴婆喜得跟什么似的,直叹吴氏为人小意。 客套一番,吴氏便问她来霞照所为何事。 大嘴婆含糊说,她闺女织的几匹好锦,在乌油镇卖不上价,想到霞照城来看看,防止吃亏。 吴氏听了心直抽——这么点事跑这么远,够路费么? 她便明白她是找机会出来逛来了。 大嘴婆一见吴氏脸色,也不好意思,忙提起另一件事:她帮红娘子捎带了些土物给李红枣,问吴氏谢家怎么走。 吴氏心一动,猛然眼睛就亮了。 她一直在注意李红枣的动静。 她忙的时候,就让每天出去买菜的五大娘留心。 这次因为郭家在商场上击败了谢家,谢天良愤怒不已,却碍于大伯的威严不敢擅自乱动;李红枣也满心不甘,却也想不通谢吟月为何不下手报复郭家,又听说方家跟郭家交好了,以为谢家放弃报复郭家了。在这种情形下,加上谢吟风在背后推动,两个目的一致的人便凑在一处商议,想找机会对郭家下手,自己报仇。 李红枣害怕谢吟月,所以他们不敢在谢家作坊会面。 谢天良便在谢家一处外宅约见李红枣。 这事就被五大娘发现了。 怎么这么巧呢? 其实不是巧,李红枣做工是有规律的,她只要在她下工以后留心她的动向就成了。那天她跟踪李红枣,发现她和谢天良先后进了那家院子,简直惊呆了,急忙忙回来告诉吴氏。 吴氏乐坏了——又一个下贱的! 不对,李红枣本来就下贱。 她其实真误会了红枣,红枣和谢天良真没什么,就是为了对付郭家才走到一块商议事而已。 此时吴氏听大嘴婆说有东西带给李红枣,脑子就转开了。 李红枣也不是天天和谢天良相见的,这事有些不好办。 她便撇嘴道:“给她带?别带了!” 一副跟李家张家不共戴天的模样。 大嘴婆忙道:“我答应了怎好不送去呢?好嫂子,你就说吧。” 吴氏转而拉她去逛街,比先前更热情十倍。 不仅带她去戏园子听戏、茶馆听书,还买东西给她吃。 大嘴婆以为她成心拖住自己不让自己给李红枣送东西,心里乐得占便宜,等逛够了再找个借口问路把东西送去就完了。 ****** (*^__^*) 谢谢大家坚持支持水乡,今天有加更呢!下一波情节登场,呼唤月票!r1152 第206章 烟花(二更求月票) 如此到了时辰,吴氏才带她往那院子所在的街道晃了一趟,没看见李红枣去,只得回来了。 第二天,她依然带她出去逛。 工夫不负有心人,这日碰见李红枣了。 吴氏还装没看见呢,大嘴婆捣捣她胳膊肘,问道:“嫂子,你帮我瞧瞧那可是红枣?” 吴氏早瞧见了,当然是李红枣。 她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像是。她怎么在这?” 大嘴婆倒也喜欢,想着自己不用再跑一趟,直接去告诉红枣一声,叫她去郭家附近等自己,把带的东西给她更省事,于是就要过去找她。 吴氏道:“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 大嘴婆急忙道:“我去,我去。嫂子在这等我。” 吴氏又拉住她问道:“你要去多久?别赖着不出来,在人家那吃晚饭,害我白等,我可不依你。” 大嘴婆笑道:“哪能呢。就是她十分留我,我推不掉,也要出来告诉你一声。怎好叫你在这白等!”心里便想,李红枣会不会看她远道而来又给她带东西的份上,请她吃饭呢? 吴氏拖住她,不过是想让里面的人做成好事,难舍难分之际,被大嘴婆逮个正着罢了,因此又叨咕好一会,才放她过去。 大嘴婆就穿过街道,往斜对面的院子去了。 才到门口,刚要敲门,就见院门猛然拉开,李红枣冲了出来。 她头发有些乱,面色有些红,神色有些慌张,看见大嘴婆更是一愣。张大嘴巴,“大……大娘,怎么来了?” 大嘴婆目光往她身后院内一溜,恰好看见谢天良的身影在正屋内隐去,再看李红枣这副情形,心内无限疑惑。 当下,她压下满腹狐疑。笑着把来意说了。 红枣忙说跟她去拿。又说这是谢家一处院子,自己是来送东西的。 也是她倒霉,谢天良找了这处地方和她商议事。本借着谢吟风的名头,她也觉得无事。谁知谢天良居然恋慕上她了,所以找机会下手。今日谢吟风没来,李红枣一进门他便抱住她亲。李红枣又惊又怕。夺手跑了出来,谁知就被大嘴婆赶上了。 她不知大嘴婆看见了谢天良。自觉逃过一劫,拉着她匆匆走了。 路上,李红枣问她住哪,听说她住在郭家。神色便有些异样。 大嘴婆忙出主意说,和她约个会面的地点时辰,把东西给她就完了。 李红枣答应了。两人才分开。 大嘴婆揣着一肚子疑惑找到吴氏,接着和她逛。 中间。她几次要张口告诉吴氏那件事,又咽了回去。 她也知郭家和张家李家有仇,不敢将这事若告诉吴氏。怕说了,指不定吴氏笑成什么样,她成了个搬弄是非的人了。 若吴氏知道她的想法,要笑翻天。 她人称“大嘴婆”,可见是什么脾性,还怕告诉她呢! 她刚才躲在暗处,将那院子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因此装作嫌弃李红枣的样子,也不问大嘴婆见她的情况,只做不知。 第二天,大嘴婆把东西送给了李红枣。 吴氏感激她“帮”这个忙,又留她多住了一天。 她推心置腹地将江明辉如何去谢家送货,如何被人骗进谢家,后来如何退亲等等细细告诉了大嘴婆一遍;又含糊说根据江明辉说的,好像那个送帖子给她的女子就是李红枣,所以她才格外不待见她等等。 大嘴婆心里更怀疑了。 因郭守业又来了城里,她不好意思再待,第二天就走了。 吴氏热心帮她找了顺风船,让她不花钱就能到家。 她一点不担心大嘴婆会守住那秘密。 果然,大嘴婆回村后,因心里藏着事,就跟嗓子眼痒痒一样,非得咳嗽清爽了才好受。终于有一天,她熬不住把李红枣的事跟人说了。不但说了自己看见的,还把猜测李红枣为了报复郭家,故意骗江明辉的事也说了。虽是猜测,传着传着,就跟真的一样了。何况这事本就是真的。 对一个人说了,也就等于跟全村人说了。 很快,李红枣在城里偷汉的消息就传开了。 张家气得怒不可遏,张老汉命大儿子张福荣进城去,把张福田两口子弄回来处置。 张福荣便进城,跟张福田说了此事。 张福田立即想到最近红枣常出门很古怪。 他叫大哥先回去,自己留了个心眼跟踪李红枣,恰碰上谢天良没得手不甘心,所以在坊子外堵李红枣,被他撞个正着。 他哪里还能辩得清真假,上去就给了红枣一个耳光,骂她“贱*货”,要拖她走。谢天良便上来帮忙,喝斥他说,他只是跟李红枣说句话儿。他插在他们夫妻间袒护红枣,反将矛盾激化。 张福田眼睛都红了,又惧怕谢天良,当即转身就跑。 一气跑到码头,搭船回家去了。 李红枣气极,威胁谢天良,再敢欺负她就告诉大姑娘。 随后,她也找了个借口回乡去了。 等回到绿湾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家还要休了她。 她虽然不能平息流言,却有法子收服张福田。 她对他道,若她真和谢天良有什么,这回就该趁机离开张家,然后靠上谢家,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她没有。她说,这一切都是大嘴婆乱说。大嘴婆是受郭家指使的。 张福田将信将疑。 李红枣便进一步告诉说,谢天良想对付郭家,和谢吟风找她商议,被大嘴婆看见,所以才诬陷她。恰好那大嘴婆因为此次进城受到吴氏热心款待,所以在村里把郭家夸了又夸,这情形被李红枣拿来证实她已经被郭家收买。 张福田这才相信,从此恨上了郭家。 他心里虽然还怀疑李红枣。却不愿再深想。 他自尊上受不了被李红枣抛弃的下场,若这一切是郭家唆使的,他就能接受,怒气也有了发泄的地方。所以,他不顾父母阻拦,又跟着李红枣回到城里。只是,他从此暗中防备着李红枣和谢天良。 张老汉脸面下不来。对外宣布说不认这个儿子了。 这一场闹剧吴氏却无心顾及。因为郭家也出事了。 七月十二日,是严氏的生辰。 方家自然给郭家下了帖子,还特别请了清哑。 不过。清哑借口有事没去。 严氏明知她避嫌,也无法。 到十二那日,霞照官商都云集方园,诸般热闹自不必说。 夏三少爷夏四少爷和鲍二少爷等一干少年随意坐了坐席就溜了出来。许多人。他们玩得不尽兴,因此相约去烟花街寻乐子。 谢天良等不少商家子弟都在内。 只方则要接待客人。没跟来。 夏三少爷等官家子弟和他们走得这样近,除少数几个是投契的外,和其他人相交并不深厚,图的是玩乐有人付账。这是私下的规矩。 半途中,遇见从城西作坊回家的郭大贵。 众人不由分说,死活拉了他去。 到烟花街喝酒寻乐。于这些富家子弟是常有的事。 但除少数纨绔外,他们少有在勾栏院留宿的。并非品性有多高洁,而是像他们这等人家,连家里伺候的丫鬟也是美貌的,寻常烟花女子哪看在眼里。便是有特别叫人动心的,也要熬着,作出清高和挑剔模样。 就这么饮酒作乐,也无趣的很,所以他们有时会进行一项特别的活动:花重金赎了还没开苞的清倌人,然后赌斗,谁赢了谁就得了这个清倌人。 今晚他们就是冲着春香院的一个清倌人来的。 此女名叫雀灵,乃是去年花魁大比的魁首。 她一直未接客,这两日春香院忽然放出风来,说她要接客了,顿时引得无数嫖客前往。 夏三少爷等人看见这个场景,都咂舌。 夏三少爷便拿主意说:“咱们定要将她赎出来,省得那样美的女子被人糟蹋了。老规矩,大家凑份子。然后赌斗,谁赢了谁把她领回去。这可是积德的好事。” 众少年纷纷应是,都摩拳擦掌。 郭大贵听得一头雾水,忙问怎么一回事。 鲍二少爷就告诉了他。 郭大贵立即站起身,摆手道:“我不来!别算上我。我家可没那闲钱,我也不跟你们装胖。我爹我大哥也不许我玩这个。我走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夏四少爷急忙一把扯住他。 夏三少爷便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因对众人道:“郭家刚起步,确实无力出银子。况且咱们才跟郭兄弟相交,正要做东请他。这一回就不用他出银子了,好不好?” 谢天良首先站起来,大声道:“好!” 见郭大贵瞪他,便歉意道:“郭兄弟,你还生我的气呀?在商场上,谁不是斗来斗去,私下里碰见了又一处喝酒的?谁还把那仇记一辈子?今天小弟给你赔罪,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了。小弟要再像上次那样对你出言不逊,你大口啐我!” 夏家兄弟和鲍二少爷大声道:“好!” 他们都觉得谢天良识相,以为他是看在自己份上才向郭大贵低头的。这样才好,这才证明他们在这群商家子弟中有威信。 夏四少爷便对郭大贵道:“郭兄弟,你要再不给面子,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郭大贵十分想走,无奈这些人得罪不起,只好留下。 ****** 强烈呼唤月票支持o(n_n)o~~(未完待续)r466 第207章 劫走 一屋子人,个个眉飞色舞商议凑份子的事,独他愁眉苦脸地坐着,想着要是沈寒梅知道他逛了ji院,可怎么办呢?还有,常此以往,他要怎么应对这些人呢? 这真是愁死人了! 谢天良看着他心中冷笑不已。 郭家要和沈家联姻,如果这当口郭大贵领一个清倌人回去,沈亿三会怎样想?沈寒梅又怎样想? 他越想越开心,命人回去取银子。 夏三少爷等人也觉得雀灵身价不菲,恐怕难以凑够赎身的银两。不是他们家没钱,而是他们年纪小,家中管得紧而已。鲍二少爷便出主意,让人去找方则等没来的少年,让他们速速赶来。 众人都觉这主意好,写了许多字条,吩咐小厮分头传送。 方则接到字条,就犹豫了。 方初注意到他的异样,便问什么事。 方则便告诉了大哥。 方初冷笑,眼中露出鄙夷。 他正色告诫弟弟:“你若想娶郭清哑,便死了去那种地方的心!别看我跟你韩大哥成天应酬,我们自有分寸。你人小,哪里把持得住自己,白给人带坏了。” 方则一震,道:“是!弟弟记下了。” 又问:“那这事怎办?” 扬了扬手中字条。 方初道:“叫人送一千两银子去!也好堵住他们的嘴。其他人肯定拿不出这么多。若都能像你这样出,二十个人就两万两了,任他想赎谁也够了。” 方则忙道:“我就跟他们一样出就是了,何必多?” 方初道:“你不懂。今日是娘的生辰,你是主人,该请他们的。” 方则恍然大悟,当下准备了银票叫人送去。 他还回复了一封短信给夏三少爷等人,言明脱不开身,多有得罪等等,但他身为主人,就奉上一千两,给大家凑兴。 夏三少爷等人看了信和银票,果然没生气,很高兴。 其他人也都凑来了,足足凑了一万五千多两。 夏三少爷便道:“先紧着赎身用。若剩了,留着咱们以后吃酒。” 众人轰然应诺。 郭大贵呆呆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真疯了。 银子在这里,根本不算钱! 闲言少述,夏三少爷命人叫了**来,说要赎雀灵。 **做出为难模样,道:“哎哟,夏少爷,这可怎么好?雀灵可是我们花了大心血才培养出来的,将来还指望她把本儿赚回来呢。昨儿有个老爷也说要赎她,要给一万两银子,我都没舍得答应呢。” 鲍二少爷不耐烦道:“你当我们是乡下来的?哄谁呢!” 夏四少爷直接问:“你要多少,开个价。敢糊弄咱们,你知道下场!” **忙把帕子一扬,笑道:“小妇人几个胆子,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们这些小爷和小财神。我还要不要在这城里待了!” 周县令之子道:“你知道就好。快开价!” 众人便紧紧盯着**。 **故作为难地想了又想,吞吞吐吐道:“小妇人本不想让人赎她的——”见众少年一齐瞪眼,她急忙加快语速道——“可是各位小爷要做好事,我只能忍痛割爱了。那就……那就一万五千两好了!” 她竟像数了众人凑的份子一样,报出了这个数。 众人都面面相觑,跟着又把目光投向夏三少爷和鲍二少爷。 夏三少爷道:“一万三千两!你这老婆子,欺我们年幼呢!” 鲍二少爷更带戾气,道:“一万两!你这贪心的老货!” 夏三少爷拦住他,对他使了个眼色,道:“莫为难她。” **见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贪心也只有收起来了,遂以一万三千两的价格,将雀灵的卖身契给了他们。 夏三少爷拿了那卖身契,露出满意的笑容。 众少年也都哄了起来,一齐转到雀灵屋子。 雀灵也听说了自己被赎身的事,起身相迎。 果然是专门培养的,行动款款,身姿如风摆杨柳;容颜如画,眉目堪比春山秋水。琴艺出众,歌喉婉转,舞姿翩翩,真是个尤物。 众少年心都被她挑活了,都憋一股劲,想把她赢回去。 谢天良悄悄来到鲍二少爷和夏三少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原来他是提议今天把这彩头让给郭大贵。 鲍二少爷眼睛一亮,立即点头说好。 虽然鲍长史向郭家提亲被拒,他还不死心,若能借机向郭大贵示好,从此交结他,他也有机会接近郭清哑不是。 夏三少爷沉吟了一会,也答应了。 他父亲借重郭家立了大功,皇上嘉奖的旨意虽还未到湖州,但夏家已经通过自己的途径知道了,他便也想交结郭大贵,送他个美人。 这二人生在官宦人家,自觉这事不算什么,便是顾忌将来正妻,只要不给名分,当个通房丫头留在身边也就是了。而谢天良却考虑深得多,他因听人说沈亿三在人前夸郭大贵实诚可靠,且郭沈联姻,郭家算是高攀了沈家,所以这平常事这当口也不平常起来。 且说眼前,夏鲍二人看谢天良越来越顺眼,都道他识相。 于是,众人悄悄达成协议,要把这彩头让给郭大贵。 郭大贵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听雀灵弹了琴、跳了舞,又喝了茶,吃了点心瓜果,便到了赌斗的时候了,众少年就笑闹起来。 雀灵也是知道这规矩的,退到一边静待自己命运。 往日赌斗,为了显示风雅,无非琴棋书画等技艺。 今日他们偏不比这个,比力气! 怎么个比法呢? 就是拿一张大弓来,看谁能拉开,能拉多满。 不这么比,怎么能让郭大贵赢呢! 大家公推郭大贵先拉。 这是怕他故意输,所以让他先,叫他躲不过。 郭大贵憨实,想着大家伙都要争这个彩头,他只要做个样子就成了。若不拉,显得小家子气不说,还惹得大家不高兴。——谁会相信他庄稼后生没一把子力气呢? 于是,他接过那弓,用力一拉,差点就拉了个满月。 亏得他心里记着不能赢,因此只用了一大半力气就松了。 就这样,也把那弓拉了个大半满。 众人都鼓起掌来,夸他好力气。 郭大贵放下弓,便有人送上一杯酒,他笑着接过来喝了。 接下来,众人轮番上去拉那弓。 结果,没有一个人能拉开的;即便拉开了,也不如郭大贵拉得满。 郭大贵瞪着眼睛,见一个个少年垂头丧气地退下来,又急又慌又怕——照这样下去,他就要赢了! 这可怎么好? 能怎么好呢,他赢定了! 一圈下来,众人都道他赢了,哄闹着要送他入洞房。 他觉得头晕了。 是真晕了! 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喝酒喝的。 他记得自己没喝多少酒啊。 大家笑着都来恭贺他。 他急了,道:“这不算!不算!我不要……不……” 不等他说出来,早被人摁住灌了一杯酒。 跟着,接二连三地有人来敬酒。 不,是灌酒,因为他不肯喝。 周县令之子见他不停推拒,气道:“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说真心的,天知道他多渴望新郎是自己。 其他人也都羡慕,有真心的,有假意的。 真心的那是不知情的;假意的自然是谢天良等人了。 雀灵见那个赢了自己的少年又急又慌的模样,反安下心来——这个人看起来可托付终身。她便有几分欢喜了,之前她可是一直都无动于衷的。 夏四少爷对她笑道:“姑娘请放心。这位郭三爷人是极好的。郭家也是良善人家,姑娘将来终身有靠了。” 雀灵微微屈膝,向他道了个万福,“多谢诸位美意。” 郭大贵终于醉醺醺地被送入“洞房”。 跟着,众人都向雀灵告辞,并祝他二人百年好合,然后换了屋子继续玩乐。 雀灵刚要关门,就见两个女子走来叫“雀灵妹妹。” 雀灵看时,却是回春和春花两个姐妹。 “何事?”她问。 “听说妹妹被赎身了。真是好福气!我邀了几位姐妹来恭贺妹妹。”春花说道,一面对屋里瞟了一眼,“我想这会儿不方便进妹妹的屋子,不如去我屋里吧。你就要走了,她们都说要送你呢。” 雀灵便请她们暂等候,先进屋去看了看,那郭大贵正昏昏沉沉地躺在里间床上呢。她想自己暂时离开一会,又不是逃跑,应该不要紧。于是便出来跟着她二人走了。 走几步,忽觉有些疲累,头晕。 她也没在意,闹了这半天,又喝了些酒,也是累了。 等她们走后,一个男人从旁边闪出来,进了雀灵的屋子。 他走进里间,看着躺在床上的郭大贵直摇头,又叹气。 来人竟然是大头菜! 原来,夏三少爷这些人闹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许多人。 大头菜如今包打听事,遇见这事还能不打听? 谁知一打听,发现郭大贵也在内,顿时吓一跳。 在他心里,自己不成器,上这来不要紧,郭大贵可不能来。 若是姐夫知道郭大贵来喝花酒,还不气死了! 他便紧张地留意他们赌斗结果。 结果传出话来,说郭家的三爷赢了这个彩头。 大头菜感觉不妙,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郭大贵把雀灵给睡了。他可是知道郭家和沈家要结亲的事。这要是郭大贵把雀灵给弄回家去了,郭家还不得乱了! 于是,他便对回春说了此事,向她讨主意。 回春久在风尘,比他心思灵多了,眼珠一转,便想了这个调虎离山之计,要他趁着雀灵离开的这一会工夫,把郭大贵带走。 大头菜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抱着她就亲了一口,道:“你帮了郭家这个大忙,我对我姐夫说,他准感谢你。” 回春道:“谁要他感谢!我是为了你。” 她觉得这个没出息的人良心真好,所以才帮他。 当下,大头菜背起郭大贵,鬼鬼祟祟地就出了屋。 他在这里混久了,熟门熟路,三转两转就从后楼梯下到后院,然后走后门到了一条小巷,再上了大街。 等到街上,两头一张望,不禁踌躇起来:难道他要一直背着郭大贵去郭家?若被人发现了呢?那他以后还怎么打听事? 想了想,他专找僻静的街道走,为的是避开人。 逢人就绕路,结果越走越远,越绕越晕。 那郭大贵也不是醉得人事不知了,趴在他背上,嘴里还咕哝“不算……赢……不算”,大头菜难得地在心里鄙视他“整天骂我,自己也有不争气的一回。” 他累得气喘吁吁,早分不清方向了,哪还管什么郭家,躲人还躲不及呢。正没主意处,前面来了一辆马车。 看见马车上的标记,还有跟在车旁的人,大头菜眼前一亮。 他把郭大贵往地上一放,再用力在他耳朵上掐了一把。 郭大贵“哎哟”一声,捂住耳朵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大头菜则转身跑开了。 他闪身躲在暗处,看郭大贵和马车碰头会怎样。 若是跟车的人没认出郭大贵,他还得出去背他。 所幸马车停下了,大头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擦了把汗。 马车上坐的是沈寒梅,刚从方家赴宴回来。 跟在车边的正是宋妈妈和李妈妈,借着灯笼光芒,看见郭大贵一头栽倒在车前,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叫停车,然后掀开车帘,“姑娘,是郭三爷。” 沈寒梅吓一跳,忙在丫鬟搀扶下下车来。 众婆子和车夫早七手八脚扶起了郭大贵。 她首先闻见一股酒气,“这是怎么回事?” 宋妈妈道:“想是喝醉了。” 沈寒梅道:“喝醉了怎么一个人走这来了?” 她很不信郭大贵会随便喝酒,那天在醉仙楼他都没喝呢。 她还有个怪理论,想着清哑那么能喝,郭大贵自然也能喝,怎么会喝醉呢?这事透着古怪。 可是眼下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她也顾不得了,命人将郭大贵扶上车,准备送他回郭家。 郭大贵被沈寒梅捡去了,大头菜自然一万个放心,沈家马车一走,他便也打量周围环境,找准方向,自回春香楼去了。 马车内,郭大贵却造反起来。 他浑身燥热,使劲扯衣领。 沈寒梅一面帮他擦汗,一面叫他。 ****** o(n_n)o~~朋友们,快到月底了,查查票夹还有月票么,恳请支持水乡!!!r1152 第208章 成真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她,“沈……妹妹!” “嗳,是我。”沈寒梅大喜,凑近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郭大贵心神恍惚,喃喃道:“寒梅!” 他不知不觉伸手去捧她的脸。 沈寒梅羞得一缩身,躲开了。 “快喊宋妈妈来。”她吩咐丫鬟。 马车又停下。 宋妈妈上车检查郭大贵后,面色有些沉重。 “他怕是着了人的道了。”她道。 “怎么回事?”沈寒梅急了。 宋妈妈看着沈寒梅欲言又止,不好说的。 她怀疑郭大贵吃了春药一类的东西。 她掀开车帘对外看了看,这里离郭家很远,根本不在同一个方向。若是继续送郭大贵回去,恐怕半道上就要出事。这大晚上的,又不好让沈寒梅下车走,她便着急起来。 想了想,她对沈寒梅道:“不去郭家了,咱们回头坐船。” 她记得附近水道码头有沈家的船。 上了船,就能单独将郭大贵隔开。 等到了沈家,沈老爷大概也回来了,能拿个主意。 沈寒梅忙令马车掉头,往码头去。 就在往码头去的路上,郭大贵药性发作。或者说,药性早就发作,不过他被人灌了许多酒,所以先前迷糊着不明显而已。 宋妈妈不敢下车,和丫鬟英儿一左一右摁住郭大贵胳膊。 到码头后,也不敢让别人来帮忙,怕她们看出端倪乱说,她亲自和英儿将郭大贵拖上船去,关在最里面的舱房,不许人靠近。 接着,宋妈妈出来吩咐熬醒酒汤,说郭三爷喝多了。 沈寒梅早忘了宋妈妈告诫,忙去看郭大贵。 郭大贵满脸通红,早把衣裳扯开了。 英儿低呼:“姑娘别进来!” 沈寒梅却急道:“郭三哥,你怎么样了?” 她也看出他不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哪里还管英儿拦阻,上前就扶住他,用手贴在他额头上试冷热,一面问他怎么样了。 郭大贵发抖道:“我……好热!” 沈寒梅忙道:“我叫人打冷水来给你擦脸。” 郭大贵朦胧中,觉得她小手贴在头上特别舒服,就抓住不放了。跟着,又觉得她身上散发一股香气,令他不可遏制地往前凑,贪婪地抱住,不舍得松开。 沈寒梅身子瞬间僵硬了。 英儿忙上来掰郭大贵的手,哪里掰得开。 她哆嗦道:“姑娘,姑娘,他……他好像被人下了药。” 她也是听宋妈妈刚才说的。 沈寒梅惊颤问:“什么……药?” 英儿不知如何回答。 她家姑娘和严姑娘谢姑娘不一样,是在深闺养大的;她从小跟着姑娘,自然也不懂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也说不清楚。 “反正不是好药。你看他——” 英儿指着郭大贵,心想若好能这样发疯吗? 沈寒梅就伤心了,哭喊“郭三哥!” 郭大贵死死抱紧她,仿佛抱着救命的稻草。 沈寒梅虽羞怯,却看得出他很难受,于是安慰道:“三哥别急,宋妈妈请大夫去了。三哥,你告诉我吃了什么?我好帮你。” 郭大贵越发糊涂了,说不出一句话,却把她越搂越紧。 英儿死命掰他手,哪里掰得开! 沈寒梅见这样不是事,催英儿道:“快去叫妈妈!” 英儿也怕出事,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她和宋妈妈各端一盆冷水匆匆跑回来,刚到门口,却听里面沈寒梅惊叫道:“别进来!” 宋妈妈心一沉,道:“姑娘,就我和英儿。” 沈寒梅依旧道:“那也别进来!” 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慌张和惊惧颤抖。 既害怕,为什么不要她们进去? 宋妈妈想到一个情形,觉得遍体生寒。 “哐啷”一声,她手里的铜盆落地,水花四溅。 她靠着船舱板壁,身子软软地往下溜。 英儿急忙放下手中铜盆去搀扶她,“妈妈!” 宋妈妈艰难道:“去……那头,别叫人过来。” 英儿狐疑地走了。 宋妈妈坐在船板上,喃喃道:“作孽哟!” …… 第二天早晨,郭大贵醒来,发现他躺在一张精致的绣床上,身上盖着极薄的绸被。他狐疑,掀开被子一看,身上里衣也换了,不是自己的。略一定神,脑中闪过和夏三少爷等人赌斗的情形…… 他如雷轰电掣,整个人都傻掉了。 呆怔了好一会,才挪动腿脚下床。 一个不稳,“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下。 他顾不得头疼,用拳捶地,痛不欲生! 正在这时,屏风外进来一个人。 郭大贵停止动作,不敢抬头去看,生恐看见雀灵那张精致的脸。 可是那个人径直走到他身边,停下了。 他看见褐色裙摆下露出一双青缎绣老梅的圆头鞋,不禁疑惑,因为那鞋不像妹妹那样女孩子穿的,倒像娘穿的;那裙子也奇怪…… 他忙抬头,却看见宋妈妈板着脸站在那。 “宋妈妈,你怎么在这?”他愕然道。 老婆子也逛ji*院? “这是沈家,我怎不能在这?”宋妈妈气道。 “沈家?”郭大贵失声叫了起来。 宋妈妈见他一脸不明情况,又想着要紧事,也不跟他打哑谜了,道:“请三爷起来说话。昨晚我们在大街上碰见醉倒的三爷,就带回来了。三爷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弄成那副样子?” 郭大贵听说他在沈家,心里一喜;再被宋妈妈一问,又一虚;想要解释,又不好解释,只得含糊道:“我……我喝多了,就……也不知怎么就醉倒了。不知道怎么在大街上的。” 他也糊涂着呢! 宋妈妈见他不肯说,脸一沉。 “三爷被人下了药!”她揭露他。 “什么!”郭大贵刚站起来,差点又跌倒。 “你还不肯说?你害得我们家姑娘……” 宋妈妈说了一半便止住,满面怒气地看着他。 “沈妹妹怎么了?” 郭大贵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害了沈寒梅。 宋妈妈虽万难说出口,心想还是得说,眼下顶要紧的是要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该怎样补救,不能赖账。 “你昨日被人下了药,我们姑娘好心救你,你却……害了她清白。我们不敢让老爷知道这事,只好偷偷把你带来后院。这里是姑娘的书房。你要有良心,就赶快悄悄回家去,请郭大爷和郭老爷来沈家提亲。”宋妈妈咬牙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郭大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 宋妈妈大怒道:“我还会拿姑娘的清誉说笑!” 郭大贵慌忙摆手道:“不……不是!是……我想见见沈妹妹。” 他吓得语无伦次,慌得没了主意。 宋妈妈叱道:“见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办正事要紧!” 郭大贵一想,可不是吗,眼下最重要的是定下这门亲事。 他心里“突突”地跳,道:“我这就回去。” 说着迈步就往外走。 宋妈妈道:“回来!你不穿好衣裳就出去?” 郭大贵只好又站住,回头乱转找衣裳。 宋妈妈见他完全没了主张的样子,更生气了,走去床头把他昨天穿的外衣扯下来扔给他,“穿好了。我让英儿送你出去。” 郭大贵接过衣裳套上。 正在这时,英儿走了进来,轻声对宋妈妈道:“姑娘要见他。” 郭大贵身子立即僵了,满脸通红地看着英儿。 宋妈妈心想:“姑娘糊涂了,这时候怎么能见他呢?” 可她看郭大贵的样子很不牢靠,想着他平日对沈寒梅的体贴照顾,让他们见一面或许更好。于是便没好气地对他道:“跟我来。” 当郭大贵看见斜靠在榻上的沈寒梅,那柔弱羞怯慌乱的眼神和他一对上,两个人都呆了。 对视了一瞬,羞得又闪开。 跟着又对视,一个幽怨,一个羞愧。 郭大贵依稀想起些破碎的片段,腿一软,便扑在榻前颤声道:“沈妹妹……我……我不是人……我……” 他抬手就要打自己嘴巴子。 沈寒梅忙坐起来,拦住他。 她一双眼盈盈欲滴,“你……你快些叫人来……提亲吧。我好害怕!” 郭大贵心一缩,立即攥紧她的手,说话也利索了,道:“我这就回家,叫我爹和大哥找人来提亲。妹妹别怕,我……我绝不抛下你!我小妹都在准备聘礼了。” 沈寒梅这才定下心来,遂含羞问他道:“你昨晚怎么了?” 郭大贵恨恨道:“是他们!非要拉我去……去那地方……” 他简直不知从何说起,这事实在是太叫人生气了。 宋妈妈这时进来,叫他从头说。 郭大贵无法,只得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宋妈妈听后立即道:“这是有人想害你!你快回去,把这事告诉郭大爷。还有,别跟人说昨晚在沈家。还有,那个雀灵千万不能要!想抢在沈家前面往郭家塞人,真是太可恶了!” 她说一句,郭大贵答应一句,连连点头。 宋妈妈叮嘱完,又自言自语道:“既这样,又怎么到街上来了呢?” 雀灵怎么会放他走呢? 沈寒梅道:“妈妈先别管这个,快叫人送他出去。” 宋妈妈也不想了,忙催郭大贵走。 郭大贵走两步又回头,看着沈寒梅道:“我明天就来。” 沈寒梅对他用力点头,眼神比刚才明亮许多。 宋妈妈命英儿亲自带郭大贵走后偏门出去,幸喜未遇见人。 郭大贵到了街上,雇了一辆车,赶回郭家。 郭家人正因为他一夜未归着急呢,都聚在前院厅堂。 只有郭大有不在,去了城西作坊。 郭守业昨日才从乡下赶来,因听西城坊的人说,郭大贵昨晚是被夏三少爷一班人拉去喝酒的,便命郭大全派人到夏府去问。 郭大全却奇怪的很,说不用找,待会他就自己回来了。 正说着,果然郭大贵就回来了。 吴氏忙问他,昨晚去哪了。 郭大贵却顾不得回答,劈头问郭守业:“爹,什么时候去沈家提亲?我看就明天吧。别耽搁太晚了。”跟着又转向清哑,“妹妹都帮我把聘礼准备好了。也该去了。” 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好奇怪。 郭守业愣了一会,才叱道:“你做什么火烧屁股一样急?” 忽然怀疑地问:“昨天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这个儿子他太了解了,那脸上就写着有事,虽然他不识字,却认得表情,因此怀疑儿子在外闯祸了。 这时候,郭大全笑道:“也是该去提亲了。爹上城来不就为了这事?有小妹准备的聘礼,别的东西都容易,娘早就在置办了。回头我就去请严伯伯,请他为媒,上沈家提亲。” 郭守业看着笑嘻嘻的大儿子,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不等他细问细想,郭五大爷跑来回话,说外面有个叫雀灵的女子来找大贵侄子。 郭大贵顿时跳了起来,“我又没碰她!找我干什么?” 这下,众人都觉得不对劲了,肯定出事了。 清哑拉三哥坐下,关切地问:“三哥,出了什么事?” 郭大贵看着小妹,心里哀嚎:“我不能跟你说!” 怎么能告诉小妹这种丢人的事呢? 郭大全对清哑使了个眼色,道:“小妹,明天上沈家提亲,你去跟细妹收拾一下,省得临到头忙不过来。” 清哑扫了家人一圈,站了起来。 “三哥,好好说。”她对郭大贵道。 这个三哥很实诚,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很不放心。 不过,大哥叫她走,必定有她不能听的理由。 郭大贵羞愧地点头。 等清哑走后,郭大全一面叫郭五大娘把雀灵领进厢房看茶,一面让郭大贵把昨晚的事细细说一遍。 那时,堂间只有郭守业、吴氏、郭大全、郭大贵和阮氏五个人。 郭大贵无法,只得从头细说。 都说了,就只碰见沈寒梅的事没说。 他只说是自己瞅雀灵不在跑出来的。 郭守业听后沉脸道:“是谢天良那个小王八崽子!” 吴氏也咬牙道:“肯定是他!谢家没一个好东西!沾上了就有事。”又拿手指头戳向小儿子额头,道:“你怎么这么笨?随便也能找个借口推掉的事,你就不知道怎么办。实在想不起来,你撒赖、装病,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 郭大全忙道:“娘,也不能这么说,那些少爷得罪不起。他们也未必有心害大贵。恐怕是谢天良偷偷捣鬼。”r1152 第209章 弄假(二合一求月票) 吴氏瞪郭大贵道:“你没碰她,她怎么找上门来了?” 她这一刻居然怀疑起儿子来。 郭大贵哑然,他怎么能知道呢? 郭大全淡笑道:“这就要问她自己了。大贵确实没碰过她。是大头菜,他发现大贵被那些人算计了,就和相好的商量,借口说要恭贺雀灵赎身从良,把她叫了出去,他才进屋把大贵背了出来,送到街上。” 郭大贵失声道:“大头菜!” 郭大全点头道:“要不是他,今儿看你怎么办!” 郭大贵听了失魂落魄,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大头菜给救了。 郭守业和吴氏都知道大头菜的事,虽感激却不惊讶。 阮氏却是不知道的,叹道:“这可是想不到的事。我就说大头菜不成器了些,心肠是好的。” 郭大全怕她说漏了嘴,索性把大头菜被赶走的内情三言两语说了。阮氏和郭大贵听后震惊万分。郭大贵还有些羞愧,他可是见着大头菜就骂的,有时还动手。 郭大全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想什么,因道:“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漏了马脚。你再见到大头菜,记得跟从前一样对他,不然他在外就混不下去了。” 郭大贵敬佩地看着大哥,点点头。 他心急眼前的事,忙问:“那这个雀灵怎办?” 吴氏道:“怎么办?叫她走!你又没碰她!” 这回声音理直气壮多了。 郭大全对阮氏道:“弟妹,这事你去跟她说。大贵既然没碰过她,她也赎了身了,你好生劝她,叫她自己过去吧。就说她有才有貌,给人当妾太委屈了,我们家也不敢糟践她。话说软和些。从那地方出来的人都不简单。大贵被人算计了就不说了,再得罪她更惹一桩事。还不知她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呢。” 郭守业也道:“老大说的对。二媳妇你要好好跟她说。” 吴氏道:“要是她要银子,只要不过分就给她。” 阮氏当即站起身道:“爹,娘,大哥放心,我去说。” 说完就走出去了。 郭大贵听见这样复杂,忧心忡忡起来。 他满脸丧气地坐下,一会又站起来。 转了一圈又坐下,然后又站起来,每一刻都觉得十分难捱。 郭守业瞟了他一眼,道:“吃个教训也好。下回就长进了。” 郭大贵听了更难受。 众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阮氏,都觉得不妙。 事情只怕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吴氏首先忍不住,过去了。 阮氏确实没能解决公婆和大哥交代的任务。 这要从雀灵昨晚回来说起。 昨晚,雀灵被回春和春花叫去了春花的屋子,只见几个平日交好的姐妹都备了礼物在等她,恭贺她赎身从良、脱离苦海。 雀灵收了东西,又和她们说了会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头也晕乎乎的,便要告辞,“姐妹们浓情厚意,雀灵容后再报。今日有些累,要先回去歇息了。” 回春笑道:“去吧,去吧。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众女都哄笑着,将她送到门口,方转身回去了。 雀灵踉跄进屋,看见床上没了郭大贵,很是诧异。 可这当口她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床上迷糊过去。 昏昏沉沉间犹在想,难道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屋内有了动静,有人来到床边。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力不从心,朦胧中有个火热的身子覆了上来。她想,原来没走。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雀灵醒来,想起昨日之事,忙看向身边。然而,身边却没有人。她不禁发怔,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一样。 可是,当她挪动身子,却觉得不对。 定睛朝床上一看,果然床单上一点梅花般的殷红。 她便明白了,那不是梦。 她怔怔地坐着,想郭大贵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因为她被赎身,原来伺候的小丫鬟自然没这个福分一起被赎——谁家没丫鬟呢,从ji院带个丫鬟出来也不好听不是,所以就被**带走了,如今她想问个人都没有。 勉强支撑着起来梳洗完毕,依然不见郭大贵回来。 她心情便沉重起来,难道她被抛弃了? 想起那个憨实的少年,她不敢确定他会做出这种事。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划过:看他昨日百般推辞的样子,很不愿赢她这个彩头,看样子很怕家里反对,是不是早起先独自回家,等说通了父母再来接她呢?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情便好了些。 因又想道:“若是他父母不答应,他岂不为难?须得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言明昨晚乃是各位官家小公子和富家子弟约好的赌斗,他父母便难推却了。我再告诉他们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就更妥了。” 想毕,便略收拾了一番细软,将古琴斜背了,离开春香楼。 来到郭家,门房去通报后,一个婆子客客气气地将她引进去,在厢房坐了喝茶,又解释说,郭家一会就有人来。 雀灵见开端良好,心里踏实了些。 过了不多久,一个年轻媳妇走了进来。 雀灵不知是谁,忙站了起来。 阮氏对她略一打量,才笑道:“姑娘请坐。我是郭家二媳妇。” 雀灵忙蹲身道:“见过二嫂。” 阮氏赶紧扶了她起来,道:“姑娘不必多礼。来,坐下说话。” 雀灵心头微凝,竟然不是叫她去上房的。 按规矩,她找上门来了,郭大贵的娘应该当面考查她一番才对。越严厉越给下马威,才符合常理。谁知竟不见她,只派了儿媳妇前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阮氏坐下后客气问道:“不知姑娘来是……” 雀灵气结,她都是郭大贵的人了,能不来吗? 她便反问:“郭三爷回来了吗?” 阮氏点头道:“也是刚回来。” 雀灵又问:“那他可对你们说了昨晚在春香院的事?” 阮氏坦然点头,道:“说了。” 雀灵就道:“那二嫂觉得,我能不来吗?” 阮氏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来?” 雀灵又气又急,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想好再问,阮氏已经诚恳道:“姑娘,你能有今天也不容易。既然他们好心凑份子赎了你,也是你的福气。我们家是庄户人家出身,根基也浅,没有纳妾的习惯。再说你这样好姑娘,给人做妾太可惜了。我公婆的意思,姑娘已经是自由身了,我们家也不会拿那个赌约强要你进门,你各人寻个好人家过日子去吧。” 雀灵听了这番有情有理的话,如坠冰窟。 她白着脸道:“郭二嫂这话当真?” 阮氏点头道:“当然真了。” 雀灵惨笑道:“你……要我上哪去寻好人家?” 阮氏奇怪道:“这就是姑娘的事了。” 总不能郭家帮她找一门亲事嫁了吧! 雀灵道:“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阮氏忙问:“可是缺银子?” 雀灵道:“若我说是,郭家愿意给钱?” 阮氏点头道:“郭家虽不富,能帮的也会帮。” 雀灵冷笑道:“我倒也不缺银子。” 阮氏疑惑道:“那是为了……” 雀灵道:“我想见郭三爷。” 阮氏道:“你要见我三叔做什么?他说并没拿你的卖身契。” 雀灵道:“原以为郭家是良善人家,没想到也干这过河拆桥的勾当。” 阮氏面色一整,道:“姑娘说说,郭家怎么过河拆桥了?” 雀灵道:“你叫郭三爷来问,他心中明白!” 阮氏淡笑道:“姑娘心里更明白。我们放姑娘自由,还放错了?” 雀灵愤怒道:“毁了我清白,我哪还有自由!” 阮氏不悦道:“姑娘想要什么只管说,别使这样招数。昨晚怎么回事姑娘比谁都清楚。我三叔在你走开的时候跟着就走了,什么时候又毁你清白了?郭家虽不是什么大富贵家,也不是任人诬陷的!” 雀灵见她竟然说自己使招数、诬陷郭大贵,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睛道:“他走了?那昨晚留下的难不成是鬼?” 阮氏眼神也严厉起来,道:“正是这话!姑娘说他留下了,难道看见鬼了?” 一面又在心里想:“人都说‘**无情,戏子无义’,真是不错。先看她干干净净的,还只当是个好的,原来到底不是善茬。可瞧她这样子又不像来讹钱的,又不肯走,这是赖上郭家了?” 那雀灵也在心里想:“听说郭家虽是庄户人家,却厉害的很,要不怎能斗败谢家。那郭大贵虽看着实诚,保不准他爹娘不肯让我进门,所以死不认账,还拿这话来压我。我不跟这妇人说,还是找郭大贵当面对质。看他怎么说。” 因此她便道:“是非曲直,叫郭三爷来一问便知。” 阮氏道:“我就是听了三叔的话,才来告诉姑娘的。” 雀灵道:“我却没听他亲口说过,我不信!” 阮氏不肯叫郭大贵出来。 郭大贵被大头菜背到大街上后,因醉的稀里糊涂,连自己也不知去过哪里,只知道早上在河埂子上醒来,就回家了。他是不擅撒谎的,把这话说给雀灵,雀灵怎肯相信,还不趁机逮住了,那时更甩不掉。 雀灵见她不肯叫大贵来,越发肯定郭家弄鬼。 两人就僵持住了。 阮氏看着雀灵冷笑,想道:“自己睡没睡男人,睡的什么人,能不知道?这话说了谁信哪!” 雀灵也看着阮氏冷笑,想道:“做了不肯承认,我虽是风尘女子,也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阮氏又想:“她这样难缠,恐怕是跟谢家串通好的。” 雀灵又想:“郭家若坚持不认,我就把夏三少爷那些人都叫来,看他如何抵赖!” 僵持了一会,阮氏先道:“姑娘何苦来。怎么回事心里清楚。” 雀灵道:“正是这话!做人可要讲良心。” 阮氏不耐,刚想去上房回禀公婆,就听一个声音道:“姑娘是说,我郭家做事不讲良心?”跟着就见吴氏走了进来。 阮氏忙站起身叫道:“娘!” 一面扶她坐下,自己就站在她身旁。 雀灵听见她这样叫,再大委屈也先忍下了,也站了起来。 “晚辈见过郭伯母。”她蹲身道。 “姑娘起来说话。”吴氏淡笑道。 “老二媳妇,这是怎么了?”她侧脸问阮氏。 阮氏急忙把刚才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吴氏看向雀灵,严肃地问:“姑娘这话是真的?” 雀灵坚定道:“绝无半字虚言!” 吴氏追问道:“你真和我家大贵过了夜?” 雀灵点头道:“是的,伯母。” 吴氏又道:“你真看清是他?这可怪了,难不成有两个郭大贵?” 这话落在雀灵耳内,如同炸雷一般,炸得她一激灵。 她茫然地望着吴氏婆媳想:“看清了吗?我并没看清是谁。” 吴氏将她这神情看在眼里,放缓了语气道:“姑娘,这事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姑娘虽是那地方出来的,我瞧姑娘这眼睛干干净净的,就跟清白人家女儿没两样。你再好好想想,昨晚真是我家大贵?他可是跟我们说他一直不想赢,硬被那些小爷们闹着当新郎,后来趁你出去他就跑了。” 雀灵眼前浮现郭大贵推拒的模样,更没了主张。 可是,若不是郭大贵,会是谁呢? 她便问道:“郭三爷说他走了,可有人看见?” 刚问出这句话,郭大贵就一头冲了进来。 “我要偷着走,怎么敢让人看见!看见我还走得了?他们怎么逼我的,姑娘又不是不知道。说这话,不怕昧良心?” 他盯着雀灵,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 他没干的事,这女人红口白牙说得有来有去,娘和二嫂还真信了,还跟她解释。她们不知道,她厉害的很呢,在夏四少爷那些人跟前,周旋得八面玲珑。 雀灵见他这样子,颤声问道:“你真走了?” 郭大贵喊道:“走了走了走了!真走了!” 雀灵脸色苍白,往后倒退一步。 又退无可退,遂跌坐在椅内。 郭大贵却一点不同情她,认定她做戏。 他想起沈寒梅那害羞又害怕的模样,心里难受的要命,再喊道:“我是不会娶你的!宁愿死也不会娶你的!” 他对不起的是沈寒梅,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 朋友们,求月票票!!!最近每天更四千真不是原野偷懒,因为即将迎来一波大情节,所以要梳理、要铺垫。大纲再细也是纲,酝酿成作品要死很多脑细胞滴!月底关键时刻,各位千万要支持作者别使我分心,看见榜单掉泪……r1152 第210章 定亲(一更求粉红) 雀灵这下终于相信了。 若不是被冤屈,这少年不会这样愤怒。 她虽然不信吴氏和阮氏,却有些信郭大贵。 吴氏瞅了郭大贵一眼,道:“你嚷什么?好好说!” 郭大贵道:“娘,你别信她的话……” 吴氏急忙打断他,道:“你闭嘴!你瞧这姑娘像说谎的吗?” 说着转向雀灵,认真问道:“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没认清人呢?”这事实在太蹊跷。 雀灵哽咽道:“我……我被人下了药!我从外边……回房后,就迷糊了,不知什么人来,什么人走。” 吴氏婆媳都听呆了。 郭大贵也呆住了。 “对不起,姑娘。我不知道。”他呐呐道。 这回他相信了雀灵。 为什么这样容易又信了呢? 因为他自己就被人下了药。 雀灵哪里顾得上他,泪珠滚瓜似的落。 吴氏待她哭一会,道:“姑娘,光哭没用。还是回去找人查访查访,看看是哪个黑心烂肝的使坏。” 郭大贵急忙道:“对,对!那么大一座院子,我不信就没人看见。” 雀灵抬起泪眼看他,心想你不是也走了没人看见吗! 郭大贵见她是真伤心,也难受起来。 因道:“对不住姑娘,我真不能要你。” 他都害得沈寒梅这样了,怎么能再弄个小妾回来伤她心呢? 就算沈寒梅答应,他也不能要。 要了她,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了。 雀灵满眼绝望。 她并不是没手段留下来,可是,若郭家不承认她,郭大贵又不想要她,她就算使手段留下来又有什么趣味?不过是让自己以后日子难过罢了。 她便木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阮氏急忙搬起她放在桌上的古琴和包袱,送去给她,一面低声问“姑娘可要我们帮忙?” 这会子她有些同情她了。 雀灵摇头道:“不用。” 遂接过古琴和包袱,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吴氏忽然叫住她,道:“姑娘等等。” 说着走入上房,把事情对郭大全说了。 郭大全面色沉重起来,“这下糟了。谢家可有话说了。” 他走出来对雀灵说了一番话,雀灵才离去。 她又回到了春香院。 本来郭大全也同情她,想让郭大贵陪她回去查这事的,可他不得不考虑这中间有没有人弄鬼,若是郭大贵跟雀灵在外一亮相,雀灵再反口,便是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所以,他任由雀灵去了。 雀灵在春香院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来。 她没有离开春香院,又操起了老本行。 郭家,吴氏听了这消息有些难受,道:“这不造孽!怎么又干上那个了?” 郭大全道:“娘别这么说。就算她被人害了一次,卖身契总拿回来了,她若是不做,也没人逼她;她自己要走这条路,有什么法子?大贵没对不起她,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心里很怀疑雀灵:好容易从良了,就算失了身,哪怕跟郭家要一笔钱单过,再不然寻户人家给人当小妾,也比又回到那烂泥坑强。 莫不是原本冲着郭家来的,见事不成,才故意装可怜? 后院,细妹正悄悄对清哑说前院发生的事。 “……我去送东西看见的。三爷气得不得了。” 清哑听后面色很是愠怒——又是谢家! 这回竟然算计到她三哥头上了。 她不想记恨人,可是别人总不放过郭家。 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斗吧! 她吩咐细妹,“把那图稿用盒子装了,外面用红封贴上。问五大娘枣子、桂园、花生、莲子、白果、石榴可准备好了。下午做喜饼和喜糕……你来帮我,加紧把设计的锦给织出来,明日带过去。” 细妹一一答应,就和她忙了起来。 次日,郭家请了严纪鹏,又请了媒婆,隆重上沈家提亲。 沈亿三立即应承,又看了聘礼,更笑得合不拢嘴。 议定亲事后,便商议其他流程。 郭守业道:“年底……” 郭大全忙道:“往后日子越来越忙,不如就定八月十六怎样?” 严纪鹏看着他张嘴结舌,半天才道:“又不是你娶媳妇,这么急!” 郭大全呵呵笑道:“侄儿替弟弟急嘛。” 他听大头菜说了一半,私下问郭大全时他吞吞吐吐又惊慌,联系被下药一事,再又猜一半,怕弟弟做了什么,所以才想早些娶沈寒梅过门。若不然,回头传出什么来,到时候沈亿三脸面往哪搁? 沈亿三却也不是傻子,家里的动静怎么能瞒得了他呢? 他故意沉吟了一会,道:“也不是不行。就是嫁妆我们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日子赶了些,怕忙不过来。” 郭大全赶紧道:“严伯伯在这,还怕没人帮忙!” 沈亿三拍桌道:“正是!那严老弟,我就不客气了。” 郭守业也笑道:“严老爷最是爽快的人,跟我说过许多次帮忙的话。没说的,这一回我儿子娶亲,我就赖上你了!” 沈亿三等人都哈哈大笑。 见双方三言两语定了婚期,严纪鹏很无语。 不过这是喜事,他巴不得送这个人情,因此拍胸担保全力相助,绝不会让婚事仓促间显得草率。 因此,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沈寒梅听宋妈妈回报后,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又羞又喜。 郭大贵也彻底放下心来,只剩下欢喜了。 晚间,郭守业叫了郭大全到跟前问,为何婚期定得这样急。 郭大全怕父亲误会,便悄悄将郭大贵被人下药的事说了。 郭守业气得怒目圆睁,却一个字没说。 好一会,才沉声道:“咱们也别装那正经人了。往后这类事还多的很,难道都不去?找一天,你带你弟弟请客,就去那花街喝酒。管她什么狐狸精,你们也会会!省得再跟大贵一样,叫人给算计了。” 饶是郭大全八面玲珑,听了这话也发呆。 他很快回道:“爹也别这么说。特特去是不用,等有机会再去就是了。回头叫娘知道了……”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守业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起身走了。 ****** (*^__^*) 今天恢复加更,朋友们为我加油吧!r1152 第211章 反击(二更求粉) 伴随着郭沈两家定亲的消息传开,雀灵重新堕入风尘的事也被有心人传开。有人说郭家怕得罪沈家,所以才不许雀灵进门,雀灵绝望之下无路可走,才重新堕入风尘。 对此,雀灵没有出头澄清。 她听说郭沈联姻的事后,又怀疑起郭家来。 这个世道,世人为了名利什么事做不出! 还有,郭巧扯掉严暮阳裤子的事也终于泄露了,又是一波闲话。 跟着这势头,外面散播清哑闲言更热烈,比如为什么张福田不要她找李红枣呢?又比如她既然帮了江家那么多,为什么江大娘还不喜欢她呢?又比如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郭家求亲,她却一个都不愿答应呢?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并未直接污蔑清哑,却很容易将人的思维往一个方向引:那就是郭清哑不是什么好东西! 相比街头巷尾的闲议,商场上又是一番景象。 众商贾得知郭沈两家联姻,婚期已定,纷纷恭贺。 八月十六的日子并不远,有那热心的已经开始送礼;又有那凑趣的吵着要沈家和郭家先请一次客,大家热闹热闹。 沈亿三和郭守业商议后,找了一天在醉仙楼请有头脸相交厚的商贾和官面上的人吃酒,宣告两家结亲的事。谢家虽与郭家不来往,却与沈家有面子头上的交情,所以谢家也在被请之列。 这日中午,醉仙楼专门腾出两层楼面,为沈家郭家摆酒。 沈亿三、郭守业、严纪鹏、方瀚海等辈在三楼。 郭大全、方初、韩希夷、夏三少爷、鲍大少爷等都在二楼。 先说三楼,觥筹交错之际,谢明理向沈亿三笑道:“沈老爷就是大气,千挑万选了这样佳婿。虽然根基浅了些,然英雄不问出处,以郭家目前势头,郭三爷将来不可限量!” 沈亿三听了这话笑容不变,眼神却一闪。 他们都是老狐狸,说话步步为营,但凡道行略差一点的,不但听不出深浅,还只当是夸奖呢。 谢明理这话明面上毫无不妥,然略一深思就不对了: 首先,不管郭家势头如何,终究根基还浅,沈老爷选了个泥腿子做亲家。 其次,郭家目前势头是猛,然谁都知道这是郭清哑的功劳;再退一步,郭大全和郭大有兄弟俩也算是人物,郭家三爷有何长处? 最后,就是嘲笑沈亿三偌大富豪,却拿女儿做交易。 沈亿三能攒起这份家业,那是简单的? 他笑吟吟地点头叹道:“谢老弟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女婿差是差了点,好在人实诚,又知根知底。你们不知道,原先我想抛绣球招女婿的,后来又想绣球不长眼,回头砸中了不该砸的人,可不一辈子麻烦!我就歇了那心思。” 他文辞修养不如谢明理,讽刺就露了行迹。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出味儿来了。 谢明理猛然握紧酒杯,差点捏碎。 方瀚海见事不对,急忙端着酒杯站起来,朝众人道:“来,咱们都敬沈老爷和郭老爷大喜。都干了!” 众人纷纷起身,才把这一幕给圆过去了。 暂放下三楼情形,再说二楼。 因是行内相聚,未单独请女客,所以谢吟月、严未央和郭清哑都是以少东身份和众少年在一起的。 昔日的锦绣五少东变成今日的锦绣六少东,他们自然在一桌,又有夏家兄弟和鲍家兄弟身份特殊,也在这桌。 郭大全兄弟则在别桌陪其他商家子弟。 夏三少爷因为雀灵的事,心里很不快。 他借着敬酒对清哑笑道:“前日是在下鲁莽了,本想借机为郭三爷收一位美娇娘,谁知弄出这番结果。都是在下的不是!” 谢吟月看着清哑,眼中闪过讥讽光芒。 有时候,正经刚直也会得罪人的! 清哑恰好看见她的眼神,心中不悦。 她道:“夏三少爷好意,我三哥不便接受,已经心领。可惜有人利用三少爷,把好好的事弄得这样。” 夏三少爷愕然问:“谁?谁利用我?” 清哑道:“谁给雀灵下药就是谁。” 夏四少爷叫道:“下药?你说雀灵被人下药了?” 严未央插嘴道:“你们不知道?雀灵姑娘被人下药,回房的时候没看见郭三爷,就昏睡过去了。后来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她却不知道留宿的人是谁。” 在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内情,都呆住。 夏三少爷问清哑:“姑娘可是怀疑我?” 清哑摇头道:“三少爷何必对付郭家。” 夏三少爷松了口气,笑道:“郭姑娘真英明。来,在下敬姑娘。” 一面心里就盘算开了:那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敢太岁头上动土? 念头只一转,就想到谢家,想到谢天良,那天晚上他有些反常,就是他怂恿把彩头让给郭大贵的。 随着念头转动,他不自觉就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警觉,不向他解释,却问清哑:“姑娘是说有人陷害郭家?” 清哑肯定道:“不错。” 谢吟月又问:“姑娘怀疑谢家,怀疑我堂弟?” 清哑道:“我并未这样说。” 谢吟月讥讽道:“然这城里谁不知郭家和谢家恩怨。按姑娘的意思,三少爷不会对付郭家,谢家却很有必要对付郭家。是也不是?” 清哑看向她,认真道:“这是你说的。” 她可没说。 谢吟月冷笑道:“姑娘难道不是这意思?” 清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为何要把帽子往自己头上扣?” 谢吟月气道:“你……” 她最讨厌跟郭清哑面对了! 若她爱说话还好,言多必失,她总能找到破绽应付她;可是她惜字如金,一双眼睛却映照你的言行,看得人心里很不自在;偶尔冒出一句半句,又能把人噎得半死。 方初站起来,伸手拦住谢吟月,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认真对清哑道:“郭姑娘,此事虽蹊跷,然正如谢姑娘所说,这城里谁都知道谢家和郭家的恩怨。若说谢天良推波助澜,想看郭三爷的笑话,我是信的;若说他当着两位夏少爷和鲍二少爷的面给雀灵姑娘下药,我却有些怀疑。当然,一切还要据实说话。” 说完,炯炯目光和鲍大少爷对了一瞬,微微点头。r1152 第212章 生气(三更求粉红) 鲍大少爷也微微颔首。 这事必要查清! 做手脚的人诚然是算计郭家,也同样算计了夏少爷鲍二少他们。 这是鲍大少爷不能容忍的! 清哑道:“我没提谢少爷。” 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在提! 方初无奈道:“在下知道。就是提醒姑娘一声。” 这时,郭大全闻声走过来。 他笑对谢吟月道:“谢姑娘,我小妹可没怪谢家的意思。听我三弟说,那天在春香院,谢少爷还当着众人对他道歉呢,说往后他们就是兄弟了。你们听听,他这样怎么能害我三弟呢!” 谢吟月冷冷地看着郭大全,觉得他越来越阴险了。 这话看似为谢天良撇清,其实更引人疑惑:反常为妖,谢天良忽然对郭大贵这样,由不得人不怀疑他的用心;再联系当晚的事,还有什么可辨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人不清头,难免惹人怀疑。 夏三少爷和鲍二少爷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夏三少爷还好些,平日就好玩乐,不大理会这些手段。 鲍二少爷眼一翻,冷哼一声道:“可不是。就是谢兄弟向我和夏少爷提议,要把雀灵当彩头送给郭三爷。我们才想了个比试拉弓的法子,让郭三爷赢了赌斗,当新郎。” 郭大全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 众人被他意味深长的“哦”给拖得牙酸,一齐看向谢吟月。 严未央更是目露嘲讽之色,又瞅了方初一眼。 谢吟月嘴唇微颤,想要辩,又无可辩。 方初正色对郭大全道:“郭兄,小弟刚才就对郭姑娘说,若谢少爷推波助澜想看郭三爷笑话我信;若说他给雀灵姑娘下药,我则表示怀疑。此事还要详查。郭兄万不可大意了!” 他先就得知内情,敏感此事不寻常,已经暗中派人查了。 倒不是他相信谢天良的人品,而是不相信他有此胆量和智谋。在众人眼皮底下给雀灵下药,又冒充郭大贵制造留宿假象,都不是他能谋划出来的。况且当晚他一直和鲍二少等人一起,直到后半夜才散。 若另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图为何? 鲍大少爷扫一眼众人道:“不错。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猖狂!” 他一改平日风雅形象,面色阴沉。 两人故意这么说,不怕打草惊蛇。 或者说,就是要打草惊蛇。 郭大全心里一动,忙笑道:“方少爷的推测我是信的。” 又对鲍大少爷道:“今日请各位来,也是想当着人给鲍二少爷和夏少爷他们赔罪的。二少爷他们一番好意,我们还能不知道?弄成这样,真是对不住!我三弟没出息,各位少爷也别笑话他。我们穷苦人家的娃,胆儿小,一个媳妇就够缠了,哪还敢弄个妾回来,回头还不闹翻天。不比各位,从小就是被丫鬟奴仆捧着长大的,有的是威严气度,能镇得住。我反正是怕媳妇的。她一唠叨我就受不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鲍大少爷笑道:“这是郭大爷疼媳妇。” 卫昭忽然问:“郭三爷那晚去了什么地方?” 方初和韩希夷闻言一齐看向他。 卫昭解释道:“只要有人作证郭三爷不在,便少了许多口舌。” 郭大全飞快地扫了严未央等女一眼,笑道:“他呀,从春香院跑出来,说是身上热的难受,没头苍蝇一样撞到不知哪个河边上,不管不顾就一头扎进去了。那身上才舒坦了。他在水里也不知漂了多少时候,反正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城东河边的。亏得他从小就爱玩水,不然没淹死也冻死了。” 众人均一惊,这说明郭大贵也被人下了药! 方初越发肯定有人在背后谋划这事。 鲍二少爷和夏三少爷都很惊愕。 尤其是鲍二少爷,面色十分不好看。 刚才清哑、郭大全都说相信他和夏少爷对郭大贵是一番好意,还当众道歉,然他们若是给郭大贵下药,这算什么好意?这不是打脸吗! 忽然严未央问他道:“鲍二少爷,听说上次你们和方则表弟在外吃酒时,听见冯姑娘在人前诋毁郭姑娘,可有这回事?” 巧儿扯脱严暮阳裤子的事泄露出去,严家本就愧疚,忽然发现有心人利用这件事攻击郭家闺女。严纪鹏很生气,命人追查。结果所有线索都指向冯家,不过手段隐晦的很。譬如有人是冯佩珊奶娘的亲家的儿媳妇的娘家嫂子的娘,再不就是冯家某个下人的远房亲戚。一个两个还可说是巧合,多了就令人怀疑了。严未央又听说方则等人堵住冯佩珊一事,确定是她在兴风作浪。之前来时,她已经向清哑致歉了。这时趁机提起,是要给冯佩珊一个教训。 鲍二少爷道:“可不是!就跟碎嘴长舌老婆子一样。” 他正没好气,闻言更是火大,那口气就十分鄙夷。 清哑问:“冯姑娘?可是自杀的陈水芹,她未婚夫家的亲戚?” 严未央笑道:“就是那个冯家!” 她简直要击掌赞叹——这一扯,便扯出一串来! 清哑疑惑地问:“我得罪过她吗?” 严未央道:“郭妹妹,你难道不知有种心理叫嫉妒?” 清哑道:“我应该让陈水芹看机器的。” 严未央笑道:“看了也没用。她还是一样讨厌你。” 清哑道:“想必她品性高洁,所以看不惯我。” 严未央嗤一声笑了:“品性高洁?!” 口气非问非答,倒有些戏谑的味道。 众人明知清哑说反话,都赔笑摇头。 谢吟月更加难堪。 可是,她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一向惜字如金的郭清哑忽然说这话,一定有备而来,说不定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这时候,她说任何话都将引火烧身。 严未央目的达到,不再多说,笑着对清哑举杯道:“来,郭妹妹,咱们喝酒。不许推,我可知道你酒量了。今天咱们不喝多,喝两杯助兴,恭贺你三哥和沈姑娘大喜。” 清哑便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又对谢吟月道:“谢姑娘请。”又朝众人示意道:“各位请——” 大家忙都仰头喝酒。 清哑又道:“大家放心喝。这酒没下药。” “噗——” 至少有一半人将酒喷了出来。 众人都看着她,跟看怪物一样。 方初想,她生气了! ****** 加更送上!朋友们,求各种鼓励,然后明天继续努力加更!o(n_n)o~~r1152 第213章 裂痕 韩希夷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正色对清哑道:“郭姑娘,市井百姓虽爱人云亦云,依然淳朴者居多。单凭姑娘将织布机等公开这一举措,他们便不会轻信那些谣言。再者,就不提这些,姑娘自己往人前一站,至纯天性一目了然,又何须言语辩解!” 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她,就给他极纯净的感觉。 跟江明辉退亲,是她第二次退亲。 后来流言毁谤那么厉害,她依然故我。 为什么这一次如此生气呢? 不管因为什么,他都希望她像以前一样保持本心,所以说了这番话开解她。 方初也道:“任她如何毁谤,贬的只是自己,而不是姑娘。” 鲍大少爷也笑道:“谣言止于智者!” 卫昭道:“姑娘不必理会!” …… 他们纷纷劝慰清哑,言语含蓄,并未臭骂毁谤者。 然大家都清楚:那毁谤者以后休想被在场诸人接纳! 清哑道:“谢谢各位。” 她的确很生气。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说她自己,现在却算计毁谤她三哥,甚至连几岁的巧儿都不放过,她便忍无可忍了。 谢吟月含笑看着这一幕,心沉沉的。 宴席散后,严未央见鲍二少爷看向清哑,眼神热烈,似有话说,急忙拉了她对郭大全道:“郭大哥,小妹想跟郭妹妹去看沈妹妹。” 郭大全笑道:“去吧。严姑娘,晚上跟小妹来家吃饭。” 严未央答应一声,扯着清哑就匆匆离开了。 等上了马车,才对低声对她道:“你往后要离鲍二少爷远点。我瞧他对你有歪心。怪不得上次韩少爷让我提醒你呢。鲍二少爷这个人,比夏三少爷夏四少爷都要有心机,若看上了哪个姑娘,少有弄不到手的。” 清哑想起大哥的话,忙点头,又道:“谢谢你帮我。” 严未央笑道:“谢什么。总之还是要你自己当心。” 一面又与她说起刚才谢吟月的脸色,“原要看郭家笑话的,谁知夏三少爷和鲍二少爷都怪上了谢家。”又说起上次醉酒的事,忍不住就笑不停。 清哑便问她:“你心情可好了?” 严未央挥手道:“还不都是那样!沾上韩希夷那家伙,我就没好过过。不过,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那天回家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就是头有些疼。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的。嗳,你是什么做的,会织会画我容易想通,怎么连喝酒也这么厉害?” 清哑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没放喝过。” 严未央掩嘴笑道:“这下我信了。” 清哑也笑,满心都是欢喜。 很快,沈寒梅就是她三嫂了! 她不但多了个嫂子,还多了个好朋友! ※ 再说方初,送谢吟月坐画舫回去。 在船舱坐定后,方初郑重道:“吟月,今天的事你该做处决。” 谢吟月道:“我为什么要做处决?” 方初肃然道:“因为你是谢家少东!只要你做一天谢家少东,只要冯家依附于谢家一天,冯家的所作所为便会牵连到谢家;还有谢天良更是你堂弟!” 谢吟月道:“我看不如说为了郭清哑!” 正上茶的锦绣手一顿,放好茶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到门外,挥手令丫鬟们退远,她独立在门边。 舱内,方初紧紧地盯着谢吟月。 谢吟月也紧紧地盯着他。 方初道:“刚才的局面,难道你一点不觉得窘迫?” 谢吟月道:“窘迫与否,那是我的事。你为何如此热心?” 方初皱眉,道:“我……” 谢吟月抢着道:“别说为了我!” 方初反问道:“为了你也好,为了郭清哑也好,还不都是一件事,一个结果。你能掰开?” 谢吟月不语,心中却回道:“当然不是一个结果!” 可是,她说不出口! 方初又道:“最初,你是为了帮谢吟风收拾首尾。后来我警告过你,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现在,也不用她牵了,你自己就在跑了,跟她一个目标和方向。你,已经失去了你自己的方向!” 谢吟月猛然直起身子,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我言尽于此,你仔细想清楚。” 方初毫不退让,炯炯目光盯着她。 谢吟月发现,她还是不了解他。 他强硬起来,那气势比她以为的更盛。 她忽然感到有些颓然和悲哀。 她凝目看着方初道:“在你心中,郭清哑如此高洁?任人如何毁谤,贬的都是她自己?” 方初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看着她神情有些古怪。 他点头道:“是。我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她纯善无邪。” 谢吟月听了这话,心尖微颤。 她笑道:“你好坦率!” 笑容很牵强、无力。 方初反问道:“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认为的?你忘了,当初郭姑娘与江明辉退亲后,你怎么说的?你那时也是敬佩她的,对不对?” 谢吟月道:“这是两回事。” 方初认真道:“我不认为是两回事。郭姑娘高洁与否,与我无干,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我为了讨你欢喜,像冯佩珊一样把郭姑娘毁谤一通,你信吗?你希望方初是这种人吗?就算你希望,我也做不到!” 他总算明白过来:谢吟月吃醋了! 怪不得之前有那些反常举动。 但他只能向她说这么多。 这种事很微妙,越解释越更增误会。 譬如眼下,谢吟月看着方初心想,不管我信不信,而在你肯不肯说。你以前从未对其他女子这样,也不曾对我这样。是你变了。 方初亦看着她心想,以你的性子和我的为人,若我为了讨你欢心,违心踩踏郭清哑,而你也相信,那真是太可笑了! 以前,谢吟月不是这样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是去年的织锦大会! 更准确地说,是去年七月二日。 那一天,郭清哑把谢家和谢吟月逼出了锦绣堂。 从此后,谢吟月就不再是为谢吟风收拾首尾了,而是为了与郭清哑争锋倾尽全力。她不顾一切只为了一个结果:将郭家和郭清哑打得永世不能翻身,彻底碾入尘埃,重振谢家声威! ****** 月底了,朋友们,搜搜票夹,有票的别藏着了,加更求粉红!!!r1152 第214章 扩大(二更求粉红!) 与之相对的,同样遭遇人生失败的郭清哑却保持纯善本心。 方初眼前浮现陈水芹死后他和谢吟月的争执。 她用一曲杀伐决断的《广陵散》来回应他! 还有今年织锦大会,郭家宣布公开机器时郭清哑安静的神情;与之相对的,却是因为郭家公开机器而得以突破的谢吟月从容轻蔑地告诉他,她获得了与郭清哑抗衡的新资本。 他忍不住心冷、沉重。 两人心中均百转千回,面上却沉默无语。 不知什么时候,画舫到了谢家后园码头。 待泊稳,谢吟月便站起身。 方初也站起身,准备送她上去。 修长挺拔的身躯立在她面前,让她感觉沉沉压迫,不再像以往觉得可以依靠的安宁。 她对他微笑道:“不用送上去了。你也忙,来来去去的耽误工夫。我也有些倦了,回去歇会。” 方初见她神色淡淡的,很抗拒他,便道:“那我就不上去了。你好生歇歇。” 谢吟月点点头,转身就走。 那心里却如铅坠般沉重。 锦绣等丫鬟簇拥着她回到观月楼,伺候她梳洗后,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她便歪在榻上出神。 锦绣想要劝她两句,又不敢造次。 忽然她轻声问锦绣:“你觉得他怎样?” 锦绣想了想,道:“方少爷虽称赞了郭姑娘,对姑娘却没有二心。姑娘只要像平常一样就好,今日却有些……” 她想说有些“失态”,到底没敢说出来。 谢吟月呆呆地望着对面墙上的字画出神。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失态,然却管不住自己。 呆坐了一会,她起身去主院厅堂,一面命人将堂弟谢天良叫来。 这时,谢明理也回来了,面色同样不好。 待谢天良来了,父女二人喝问他,那日可曾给郭大贵下药。 谢天良赌咒发誓说,他绝没有给雀灵和郭大贵下药,就是怂恿夏三少爷他们将雀灵当彩头让给郭大贵,好给沈家添堵,最好两家做不成亲。 谢吟月冷声道:“谅你也不能在那样短的工夫内计划周全!” 她信了堂弟的话,因为那些人是在半路碰见郭大贵并拉他去春香楼的。谢天良一直跟众少年在一起,脱不开身,哪里能安排下药替换这些事。这也是方初不信他下药的原因。 谢明理骂道:“蠢材!还不下去!” 他要惩处这个侄儿,反落了外人口实,好像那药就是他下的一样;再又发现外面来了谢二太太,恐她啰嗦哭泣,心烦之下喝命他出去。 谢天良慌忙跑了,又拉走了谢二太太,叫她别去触霉头。 等他走后,谢明理沉思一会,忽冷笑道:“不管是谁,总是对付郭家的。那我谢家就吃些亏,担这个污名好了。让那人隐在暗处算计郭家!只是往后咱们要更小心,别被他拿去顶罪。” 谢吟月听了蹙眉沉思。 谢明理又道:“刚才爹与你那未来公公商议,说谢家近年艰难,要再留你两年,帮我把天护带出来再嫁。他答应了。哼,答应这样干脆,我看是方家想与郭家结亲,怕先娶了你过门,郭家更不愿松口,所以才这样。前两年他可是见了我就催的。哼,他可真是妄想!” 他很愤怒,虽是他央求方家缓期,却容不得方瀚海把他女儿当成绊脚石一样。——难道郭清哑比他女儿还重要? “你还赞成方则娶郭清哑吗?”他看着女儿,警告道,“你与郭清哑是不能共存的。你要认清这个事实,早作决断!” 谢吟月静静想了一会,眼神坚定起来。 正在这时,管事匆忙来回:朝廷传下圣旨,赏赐郭家! 谢家父女对视一眼,面色更难看了。 ※ 再说方初,辞了谢吟月,便吩咐回家。 一路上,他闷闷的无语,心也沉沉的。 至家中,才在书房坐下,就有前次派出去暗查雀灵的方奎来回话:“大少爷,那雀灵身世倒没什么,原是官家之女,因罪入了贱籍。因她自小才情出众,长相又美,入了这行便红了起来。她平日没有来往过密的男子,都是些富家少爷和风流书生……七月十二日晚,去春香院的客人很多,小的正一一排查……雀灵对那晚的事闭口不言,但人人都说她恨上郭家了,说郭大贵做了不认账,是怕沈老爷怪罪所以抛弃她……” 他一一回禀,方初认真听着。 忽然他问:“那晚十大锦商中可有人去春香院?我是指未跟夏少爷他们一拨的。” 方奎道:“有。咱们家客人散后,韩少爷卫少爷曾少爷他们陪着海商们去了烟花街。不过不是春香院,而是醉红楼。闹到后半夜才散。” 方初点头,这件事他知道,还委托韩希夷帮忙招呼。 不过,醉红楼就在春香院隔壁。 这中间可有什么牵连呢? 他静静地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才对方奎道:“你且叫人盯着雀灵,看都有什么人找她。还有,要暗中保护她,万不可让她出事。” 方奎忙点头答应了。 因又说起外面各种流言,也查出指向冯家。 方初想了想,吩咐道:“找几个闲人,把冯家想跟鲍长史攀亲的心思放出去。别的也不用多说。哼,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方奎忙应是,又对答几句,见没事了才退下。 他走后,方初独自又静坐了一会,压了压纷乱的思绪,然后找出眼前急需要做的,一项一项过目安排调配。 正忙时,外面人回道:“大少爷,圆儿来了。” 方初疑惑,吩咐道:“让他进来。” 圆儿走进书房,笑嘻嘻道:“大少爷。小的来了。” 方初没好气道:“好稀客!怎不先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圆儿笑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趣小的?” 方初便问:“说吧,什么事?” 圆儿道:“也没什么,就是那一摊子,样样都准备好了,师傅们竹丝画也编得好了。哎哟,我瞧着比那年在江家竹器铺子买的不知好多少倍呢。大少爷,小的就是来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张做买卖?不然,总不能老拿银子钱白养活人。这么贴补也贴补不过来呀!” 看着他一副为自己打算的模样,方初笑了。r1152 第215章 圣旨(三更求粉红) “拿来我瞧瞧,到底编得有多好。” 他吩咐,知道圆儿必定带了货样来的。 圆儿忙转身到外面,叫人搬进来两卷东西,都是用篾编的套子套着。他打开来,共有四五幅,铺在旁边长条几上。 方初便起身走过去观看。 这一看便有些出神。 圆儿见他不出声,心中忐忑,问道:“大少爷?大少爷!” 方初被他惊醒,看向他,“何事?” 圆儿指着竹丝画问:“编得怎么样?” 方初点点头道:“有些功底了。只是还不够……” 要像江明辉编的那样,才能真正称得上艺术品。 圆儿得意地笑道:“这并不是最好的。” 方初诧异道:“这不是最好的?” 他以为他定会将最好的拿来给他瞧呢。 圆儿眼睛灵活地眨了眨,道:“小的故意拿这一般的来给大少爷瞧,就是想看大少爷怎么评。若对这还满意,那清园里那些好的也不用看了;若对这个瞧不上眼,那我回去再磨练他们!” 方初瞪着他看了半响,才骂道:“就数你猴儿精!” 一面用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小厮捂住头躲开,呵呵笑道:“大少爷交代的事,小的怎么敢不用心呢!当然要做最好了。我晚上还让意匠给他们讲课呢,教他们认图识字。江家的画儿我也买了不少,专门给他们做比较……” 方初看着才十几岁的少年,感觉他要成精了。 圆儿表功完毕,便问方初可能开张做买卖了。 方初没有回答他,只叫他先住下来,过几天再说。 圆儿以为他还有事要交代,答应一声,自去找人安顿不提。 这里,方初对着那几张竹丝画又出神半响,才收了起来。 ※ 再说郭家诸人,从醉仙楼回去后,便迎来了泼天的喜事。 原来,朝廷颁旨嘉奖了夏织造,对于贡献机器、惠及百姓的郭家也没落下,皇上和皇太后均派人来赐赏。 郭守业听说后,激动得险些发晕。 吴氏都不敢相信,还只管拉着人问。 郭大全急得叫道:“爹,娘,先接旨。” 又命人去沈家叫清哑回来。 那圣旨是传给清哑的。 清哑得信后很意外,没想到会有这殊荣,忙在沈亿三陪同下赶了回来,沈亿三帮着张罗安排香案等。 朝廷赏赐了郭家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另,皇太后也赏赐了清哑金、银、玉梭(织布的梭子)各一对,各类珠宝头面首饰十盒,各类珍稀药材和补品五箱,各类绫罗绸缎数十匹,各类精美吃食数盒,平安如意的小金银裸子两匣…… 赏赐绫罗绸缎,一是宫中惯常用此来赏赐,二却是皇太后听说清哑会织,所以特地挑那些珍稀料子给她研究,希望她看后有所启发,能织出更好的东西来。 除了这些东西外,朝廷还赐给郭家一项殊荣:那就是专利! 因皇帝和朝臣们商议后觉得,专利牵涉太广,涉及各行不说,各行各类创新标准也不同,还有奖惩措施等也难定,若是全面实行,会引发什么后果难以预料。 当今宰相原是户部尚书,精通经济,他提议:郭家将关系国计民生的机器公开,为了嘉奖和补偿,就在湖州一州、霞照一地、纺织这一行,仅给予郭家布专利保护。 这殊荣郭家当之无愧! 也就是说,今后郭家新出的布料,只要在锦署衙门备案后,可通过收费的方式转给其他用户经营,朝廷视同郭家财产给予律法保护。 朝廷将根据郭家专利实行的结果,再行定夺是否全面推行专利;若要推行,可根据郭家的经验完善各项政策措施,有备无患。 接旨后,沈亿三帮着打赏接待了传旨太监等人。 送走他们,才大笑恭贺郭守业:“亲家,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郭守业也笑得合不拢嘴,道:“咱们两亲家同喜。这事还要感谢亲家。我虽然没多少见识,也晓得朝廷有人好办事。这件事亲家肯定出了力的,你就不说,我心里也晓得。” 沈亿三摆手道:“也就是托人说句话而已。重要的是郭家对朝廷有大贡献,他们说了才管用。不然,我就是再托人,谁肯理咱们庄户人家?” 郭守业笑道:“亲家就是实在。” 吴氏等人听着二人说话,都喜气洋洋。 沈亿三说笑一会,又告诫郭守业父子要慎重,“……虽然这样,亲家往后更要格外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就作威作福起来,更不能借这专利敛财。要知道,这旨意一下,天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郭家呢。千万别大意了,回头给郭家招来祸患。” 郭守业听了连连点头。 郭大全道:“沈伯伯放心,侄儿不敢乱来。” 清哑也在旁听着,沈亿三的话让她警惕。 她便对爹和大哥道:“我们继续教百姓织布。朝廷虽许了专利,我们也别太苛刻了,只要不是明目张胆侵犯郭家,就别追究……重要的是为朝廷提供一个参照……” 她一边想,一边说,把郭家今后的大方向定下。 沈亿三赞道:“侄女点到紧要处。正是凡事要以百姓为重。” 众人商议半天,拟定数项规划,郭大全都记下了。 正在这时,严纪鹏和方瀚海闻风上门来祝贺,跟着又是曾家、刘家等人家,都登门恭贺,郭家父子一一迎入看茶,喧嚣一直持续到晚间才散。 掌灯后,吴氏领着儿媳和清哑等人清点赏赐品。 后院上房内,点了数盏油灯,桌上、几上都摆满了东西。 灯光下,绸缎纱罗绽放光华,珠宝首饰烨烨生辉,奇香异果香气浓郁。 巧儿拿起一样首饰,惊叹一番,放下,又拿起一样…… 郭勤吃了一样果子,又换一样…… 清哑挑了一对羊脂玉镯,帮吴氏套在腕上。 “人养玉,玉养人。这个给娘。” 她觉得戴玉比金银要好。 吴氏用手摸了摸,想说“你留着自己戴吧。”到底没舍得,且她知道这是闺女的孝心,于是笑逐颜开地收下了。 “帮你两个嫂子都挑一样。这些东西不送娘不要紧,嫂子不能落下了。将来你还是要靠哥嫂多些。有了事他们帮你出头。” 她瞥了一眼那边整理绫罗绸缎的阮氏,悄声点拨清哑。 ****** 朋友们,搜搜票夹,帮原野一起加油!!我们要持续加更!r1152 第216章 妙手 清哑对她一笑道:“我知道。” 她拿了一套攒珠点翠头饰,道:“这是我帮二嫂挑的。还有这个——”将一套红宝石的推到她面前——“这个给大嫂的。” 吴氏看得晃眼,忙道:“这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清哑道:“再帮沈姑娘挑一套。” 吴氏赶紧点头道:“是该帮寒梅挑一套。” 巧儿仰头问:“小姑,我的呢?” 清哑微笑道:“有。小姑帮你选两套,等你长大再戴。” 巧儿便满意地低下头去。 吴氏戳了孙女一指头,笑了。 清哑清点一遍,忽见一尊尺来高的玉佛,急忙捧起来送到吴氏跟前,道:“这个放在娘屋里,娘好早晚上香。” 吴氏果然欢喜,道:“这个好。我正要拜菩萨拜佛呢。” 待收拾完毕,清哑将那套点翠首饰送给阮氏。 又趁着大家高兴,亲自帮阮氏梳妆,戴上给大家看。 梳头、洗脸、上脂粉、描眉、涂唇,再戴上点翠镶珠宝凤钗、梅花翠钿、珍珠耳坠等,转眼间阮氏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本就生得不错,只是原先在乡下,做活计多了,才没那么显眼;如今丢下农活一年多,养得细致了,再这么被清哑一捯饬,便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妇。 众人都看呆了眼。 郭大有几乎认不出自己媳妇了,看得两眼放光。 巧儿惊叹道:“娘比画儿上的仙女还好看!” 阮氏难得红了脸,嗔道:“别瞎说!” 又不好意思地瞅了郭大有一眼,赶紧就闪开了。 郭大全急忙道:“小妹,回头帮你大嫂也弄弄,不然她该说你偏心你二嫂了。” 郭大贵笑道:“是大哥自己这么想吧!” 众人都哄笑起来。 清哑对大哥保证道:“我帮大嫂弄。” 别看蔡氏泼辣粗俗,眉眼长得却不差,要不然郭大全当初也不能看上她。她眉宇间一股子英气,清哑暗自为她做了形象定位:要把她打造成王熙凤那样的厉害角色,所以为她选的首饰都是华丽耀眼的。 郭大全见小妹妙手回春,对于自己媳妇的新形象不免期待起来。 郭守业和吴氏看着一群儿孙,笑容就没断过。 吴氏心细,叫帮亲友都挑些东西,一是让他们粘粘喜气,二也是鼓励人心的意思,若受了这等赏赐却一毛不拔,肯定不妥。 清哑便道:“娘安排。” 这方面人情世故她可比不上吴氏,送多送少,也没主张。 吴氏便和阮氏商议。 阮氏道:“那些首饰是太后赏给小妹的,样样贵重不说,也不好拿来送人,也不够分;那些绫罗绸缎也不能送,小妹有用的;药材补品挑些送长辈,再把金银裸子和吃的分些送各家,要是不够,再去外面买些……” 吴氏满意地点头道:“老二媳妇想得细致。就这样办!” 一面叮嘱清哑道:“那些东西你自己收好了。别随便就给人。” 清哑微笑点头,心里却想挑一样送严未央。 严未央自然不缺首饰,以前还送了她许多呢,但这些是宫里出来的,送她一样正好表示自己心意。 忙到快三更时,大家才洗漱睡下。 ※ 鲍长史府上,鲍二少爷对父亲道:“爹,你也瞧见了,郭姑娘多出色的女子,连太后都夸。这样的儿媳爹不想要,难道要娶那平庸的?” 鲍长史呵斥道:“那也要她愿嫁你才行。你想给爹惹祸?” 鲍二少爷道:“爹请大媒去提亲,怎么就惹祸了?!” 鲍长史道:“爹已经提过了,郭家拒绝了。” 鲍二少爷道:“我不信!” 鲍长史气道:“你不信,郭大全亲口说的,他妹子不想嫁人。已经拒绝了许多家。难道你没听说过?” 鲍二少爷道:“那些人算什么!难怪郭姑娘不愿意。郭大全问过郭姑娘吗?怎见得郭姑娘就不愿嫁我?” 鲍长史无奈道:“她现在是谁去说都不愿。” 鲍二少爷只是不甘,也不信。 鲍长史警告道:“这件事先放着,若有机会爹会再试试。朝廷才下旨赏了郭家,你不许胡来!郭清哑去年可是差点死了,若因为婚事再出事,别说爹保不了你,连爹也要被你连累。” 鲍二少爷忙道:“我想娶她,怎么会胡来呢!爹好歹记着这事,儿子无不从命。” 鲍长史听了叹气,挥手令他退下不提。 ※ 次日,郭家西城坊便开始招织布女工。 城西作坊由郭大贵负责,外管事仇一,坊间管事娘子由冬儿等人担任;郭守业和吴氏带两儿媳负责照管绿湾村的作坊,那是郭家根基,自然更重视;郭大全总揽各处人事,郭大有和清哑则专研机器和设计。 城西作坊一直在教百姓织布。 这日,清哑跑完九大世家,闲了便和二哥一起去西坊。 这两日作坊人来人往不断,有应招的,有学织布的。 她们都是听说朝廷下旨奖赏郭家后,蜂拥而至。 仿佛经朝廷这么一嘉奖,郭家的布就不凡了,个个都要亲自来学,哪怕已经从亲友那学会了,也要来这看看,方是学到正品的意思,将来卖布时也好跟人说,“我这布是跟郭家学了织的。郭家布,朝廷都夸的!” 郭大有正和一个木匠说织布机,忽然过来两个妇人,其中一个问他:“请问郭二爷,原来的织布机能不能改成新的?” 郭大有道:“能。就是费些事。” 那妇人道:“那郭二爷能不能帮忙画个图,我叫我家那口子自己慢慢改。我们没钱买新的,木匠铺子又不肯帮忙改……” 郭大有却看着她身边另一个年轻媳妇一愣。 那媳妇眉眼细致,略带些愁,看见他也是一惊,低下头去。 这女子姓曾,原是乌油镇那边的人。郭大有少年时跟着师傅在曾家做木工,对她很喜欢,回来跟爹娘说。郭守业就托媒人上门提亲,却被拒绝了。后来,听说曾氏好像嫁到府城去了,谁知在这里碰上了。 跟曾氏一起的是她表妹黄氏,还在喋喋不休地问。 郭大有便问清黄氏家中老机器样式,然后画了如何修改的图给她,叫她去找城西陶木匠作坊,陶木匠看了这图肯定帮她改。 黄氏接了图,欢喜地找了曾氏,又去那边看织布。 ****** 谢谢朋友们支持!本月还剩几天了,亲们努力扫荡票夹,作者也努力坚持加更!!!r1152 第217章 冤家(二更求粉红) 郭大有见曾氏一直低着头,他也没跟她打招呼,只奇怪她穿的不俗却来这地方,又不像来学织布的,且脸上一团愁苦不乐的模样。 另一边摆了几台织布机,好些媳妇挨个织布。 这些大多是应郭家招工来的,也有来学织布的。 贾大娘又来了,看见清哑喜不自胜,问了她许多问题。 清哑一一回了,觉得这大娘比一般媳妇有些见识,好像读书人家出来的,就是穷困了些。 贾大娘也对清哑越看越爱,不嫌弃她商贾身份,起了别样心思。 正说得热闹,郭大全过来催道:“小妹,走了。” 他们只是来看看而已,具体经管自有郭大贵安排了人。 清哑忙交代了冬儿等人一番,才和二哥离开了。 车至田湖南槐树巷,清哑掀开车帘对郭大有道:“二哥,我想去湖边走走。你先回去吧。这儿近,我逛一会就回家。” 郭大有看看街对面的湖堤,点头道:“当心些。” 于是清哑便和细妹下车,往湖边去了。 站在湖边柳荫下,清哑看着湖面连绵铺呈的荷叶荷花,以及花叶间飞舞的蜻蜓和蝴蝶,还有穿梭在其中的画舫,心情说不出的好。 面对这样的水乡景色,没法心情不好! 她略一想,来这已经两年了呢。 那么巧的,今天又是七月半! 正想着,细妹忽然碰了碰她。 她转脸,只见细妹紧蹙眉头,顺着她目光一看,旁边来了几个穿戴不俗的小姑娘,被丫头们簇拥着。她只认识其中一个,是冯佩珊。 冯佩珊正用痛恨的眼神盯着她。 讨厌一个人是不用理由的! 清哑见她这样,当然不会主动跟她招呼;加上她之前所作所为,根本不想理会她,而不是冷眼盯回去,或者恶语反击回去。 冯佩珊见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转开目光,一副无视的模样,气得忍无可忍,然郭家才被皇上和太后嘉奖,她又不敢对她怎么样。 等走过了,她才告诉那几个小姑娘,说刚才是郭清哑。 那几个小姑娘惊讶不已,频频回头张望。 冯佩珊道:“别看了!人家眼里可没咱们这等人!” 众女想起清哑刚才清冷的神情,果然心里有些不舒服。 冯佩珊轻笑道:“郭家还真是会笼络人心,从没听见过敞开门教人织布的。他们也算用尽心思了……回报也来了……” 她心儿都恨肿了,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又踩踏清哑。 那时,她们刚好从湖边一家绿茶馆前经过。 茶楼内出来两个人,将她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方初带着圆儿刚在绿茶馆和几个客商会谈后出来,就听见冯佩珊说那番话。他也没理会她,只扫了她一眼。然这一眼如寒芒,刺得冯佩珊激灵惊醒,遂记起被方则羞辱的前事,脸涨得通红。 她可是认得方初的! 那几个女孩子也都认得方初。 她们又不是傻子,都看出他鄙夷的目光,也都惊醒,想起冯佩珊被方则和鲍二少出言呵斥的事,知道自己也被她连累了,后悔不来。 当即一个女孩子就对冯佩珊道:“郭家这样连皇上和太后都下旨赏赐,照你说皇上和太后还不对了?” 又一个女孩子道:“就是!郭姑娘做好事还错了?” 又一个道:“冯姑娘,你干嘛这样讨厌郭姑娘?” 先前那个道:“没听说郭家要跟鲍家结亲啊!” 又一个道:“是,冯姑娘,你就别嫉妒郭姑娘了。” …… 众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冯佩珊。 冯佩珊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 她后悔不迭,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呢! 她什么意思,众女孩心里明明白白。 当下,就有两个女孩儿找借口告辞,说要去挑首饰;紧跟着,又有两个说要回家,来时长辈有交代的……一来二去的都避开了,只丢下冯佩珊一个在当地。 她那气恼又添加了一分,简直比谢吟风还恨郭清哑! 她便独自带着丫鬟往湖西岸走去。 想着谢吟风,就看见前方柳荫覆盖的通道上驶过来一辆马车,车边跟随的婆子,可不就是常跟着谢吟风的妈妈! 她惊喜万分,急忙迎上去叫:“谢姐姐!” 这一个总该跟她心思一致吧! 谢吟风见是冯佩珊,本不待多言的,然她说“刚才在前面碰见郭姑娘,不大理会人。我就想起谢姐姐,谁知转眼就碰见了。”她便想听听怎么回事,便下车和她闲逛,一面闲话套问内情。 冯佩珊就将刚才的事说了,愤愤道:“难道我说错了?她是什么东西!当初明明是江少爷去接的姐姐绣球,都拜了堂了,还能不认?都说‘一女不侍二夫’,她自己不坚贞,退了亲,还到处跟人说姐姐抢了她的夫婿。呸,拜堂和定亲哪个更重要?旁人为了巴结郭家说我就罢了,方家少爷也说我!前次是方二少爷骂我,今天是方大少爷瞪我,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我也替姐姐不平!” 她只顾讨谢吟风的好,却触到她的痛处。 一来谢吟风可当不起“一女不侍二夫”这话; 二来她也不想提及抛绣球和拜堂的往事,那对她是耻辱的过往; 三就是在外人面前怎么也要维护自家脸面。 因此她道:“你这嘴也太没个轻重了。不管当着什么人什么话都说起来,外人听了还以为是我谢家指使的,怎么怨得人说你呢?再说郭家如今风头正盛,你何必去摸老虎屁股。” 冯佩珊听见说“以为是谢家指使的”,不禁尴尬;再一听后面的话,冷哼一声道:“就得了些赏赐,就张狂得这样,将来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她随口一说,发泄气恼,谢吟风却笑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谢吟风劝了冯佩珊几句,才告辞上车。 等坐进车里,方揪紧了丝巾,脸上再无笑容。 “郭清哑!且让你得意几天!” 她眼中呈现隐忍的神色,好一会才轻吐一口气。 “晚上回去别院看娘。”她向外吩咐道。 ****** 朋友们,求粉红!!r1152 第218章 顿悟(三更求粉红) 再说方初和圆儿,走向湖边,准备坐船回去。 忽然方初看见前面两个身影,正是清哑和细妹主仆。 他的心不可遏制地急跳起来,想要上前跟她道声祝贺,又迈不动脚——见了她本能想回避。 然不等他做出决定,圆儿却惊喜地跑了过去。 “郭姑娘,你怎么在这?” 小厮看着清哑满脸欢喜。 “你是……圆儿?”清哑有些不确定。 两年过去了,殷圆长高了不少。 可是,她还是记起这个卖了古琴给她的少年。 有了琴,她生活丰富许多,她一直很感激他。 圆儿见她也记得自己,更喜欢了,道:“是我!郭姑娘,你长高了,也长好看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呢。你怎么来这了?” 清哑微笑道:“我们家在城里做买卖。” 圆儿惊喜道:“你们家也来城里做买卖?什么买卖?” 他们互相问候,看呆了一旁的细妹和后面的方初。 细妹还只是疑惑,方初心里却有些发慌——郭清哑怎么认得他的小厮?不是他失惊打怪,而是上次清哑弹琴惊了他,他恐怕这里面又有什么牵扯和玄机。 他慢慢踱步过来,满眼疑惑。 细妹先看见了他,扯了扯清哑衣袖。 清哑回头,用眼神询问她何事。 细妹低声道:“方大少爷。” 清哑侧目一看,果然是方初。 圆儿看见她主仆动作,忙看过去,才想起方初,“郭姑娘,这是我家大少爷。我家少爷姓方。我们家是做织锦买卖的。”又笑着叫一声方初,“大少爷,这位是郭姑娘。” 方初对清哑微笑道:“郭姑娘,好巧!” 清哑回道:“方少爷好。” 看看他,又看看圆儿,“原来你们是一家的。” 方初点头道:“所以说好巧。” 圆儿见他们居然认得,诧异道:“大少爷也认得郭姑娘?” 清哑道:“我们做棉布买卖,所以认得。” 圆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方初看着圆儿问:“你们如何认得的?” 清哑道:“也是做买卖认得的。圆儿兄弟,以前怎没见你?” 她听见圆儿叫方初大少爷,便明白当日买的琴恐怕是方家的旧物了,不想当面提起这件事,故而拿话岔开。 圆儿见她问,忙道:“我在老宅帮大少爷做事,没跟在少爷身边伺候。这两年都是川儿和昌儿跟着大少爷的。姑娘没见过昌儿?” 清哑摇头,她只记得殷圆,对那个昌儿印象不深。 圆儿笑道:“那就是川儿跟大少爷的多。你没见过他,所以不认得。郭姑娘,我想起来了,你们家就是绿湾村的那个郭家。我在家听说过的,去年闹的动静可大了!哎哟,你们家真厉害!” 他亲眼见过郭家婆媳卖枣子和饼,寒酸拮据,这才两年工夫,就弄出这般气象来,所以才赞叹。 清哑微笑道:“跟方家不能比。” 殷圆忙道:“那不一样,方家传了多少年了!” 他只顾说,一旁细妹却不满了,使劲瞪他。 她自跟了清哑后,见了许多少爷小姐,所有跟随伺候的丫鬟小厮,谁不是讲上下规矩的?可是方大少爷还在这呢,圆儿却跟她家姑娘说得这么热闹,好像他们俩才是朋友似的,她便很不满。 方初也觉出来:清哑对圆儿比对他亲切。 他便不出声,只静静听着。 清哑这时却对他道:“方少爷,告辞了。” 又对圆儿道:“圆儿再见。” 圆儿忙道:“姑娘要走了?可要我们送?” 细妹抢道:“我们就住附近,不用送。” 圆儿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方初见清哑说走就走,倒是一愣。 “姑娘走好。”他说完这句,又想起什么来,叫住清哑,“在下尚未恭贺姑娘大喜。皇上和太后赐赏,想不到的殊荣!” 清哑道:“谢方少爷。” 方初道:“在下还有一言告诉姑娘:朝廷单单给郭家专利殊荣,从此郭家更该谨慎行事。若有专利纷争,当以朝廷百姓为重,切莫锱铢必较,不然恐将落人口实,招来祸患。” 这话和沈亿三说的一样。 清哑便道:“多谢方少爷提醒。” 方初道:“姑娘不怪我多事就好。” 清哑又谢了一次,才带着细妹走了。 圆儿还伸长脖子望,看她们往哪边走。 方初却催道:“走吧。” 往前方码头走去。 圆儿忙跟了上去。 等上了画舫,方初坐定了,才问殷圆,“如何认得郭姑娘的?” 殷圆笑道:“这可巧了!大少爷还记得那架碰坏的古琴吗?那年不是叫我拿去卖了,还说若有人要,也算物尽其用。那古琴就是被郭姑娘买去了。当时郭姑娘还和旧货行的人争这个呢。小的瞧那旧货行的人一脸市侩相,小的就不给他,说郭姑娘只要会弹,这琴就送她。后来郭姑娘就弹了一段。小的觉得比少爷弹的不差,就把古琴送她了。郭姑娘家那会儿还穷,她娘和嫂子来镇上卖枣子和饼,她就送了我一篮子饼,抵古琴,说是不好白要……” 随着他的述说,方初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只是小事,不过有些巧合!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可是脑中却一片混乱。 “大少爷说这事巧不巧?” 圆儿说完了,笑着问方初。 方初却独自出神,根本没听见。 “大少爷,大少爷?”圆儿叫。 “何事?”方初惊醒。 “我说,这件事是不是好巧?”圆儿再次笑道。 “是有点巧。”方初道,跟着又告诫他,“此事切不可在人前提起。毕竟那时郭家困窘,提这事等于揭人短。” 圆儿忙答应了。 一时又问道:“大少爷,竹丝画的铺子就在霞照开吗?要是大少爷有这想法,不如这两天我就去街上逛逛,寻个合适的店面,省得临到头张皇失措的,来不及。” 竹丝画,竹丝画? 开铺子,开铺子! 方初被触动,又沉默下来。 他想起刚才看见郭清哑的雀跃心跳感觉,又想起谢吟月的醋意,有些不安: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疑惑地想着,脑中骤然划过一道电芒,忆起上次郭清哑去方家,他似被雷电击中、浑身酥麻的感觉,顿时浑身绷紧——这是…… 他隐隐有些明白了,呼吸霎时停顿。 脑中一片空白,再不敢往下深究! ****** 朋友们,月底关键几天,大力求粉红支持!总榜挤不上,还有言情分类榜!不管怎样都要尽力坚持,作者要做的是努力更新,朋友们请用粉红鞭策!在此感谢已经投满五票的亲们,其他朋友请搜票夹,如果有粉红,恳请支持水乡!这是水乡上架第二个月,继续努力!r1152 第219章 决定 见他沉默,圆儿不知什么意思,只望着他。 好一会,方初忽然道:“去京城开!明天咱们就去。” 圆儿张大嘴,愣愣道:“明天?” 这也太急了吧? 方初斩截道:“就明天!” 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眼神很坚定。 回到家,他请了父亲往母亲屋里,将自己要上京城的事告诉他们。 他道:“霞照的事就交给弟弟。烦请父亲在旁指教,他也能早些独立担当。北方就由儿子照管了。” 他拍得竹丝画稿的事方瀚海是知道的,其他事却不知,因疑惑地问道:“怎么这样急?早又没听你说要开张。这都一年了。” 严氏也道:“是啊,明天就走,也太急了。” 方初沉默了下,才轻声道:“原先儿子没准备做这个,原是为郭家准备的。郭谢两家相争,儿子恐怕谢家做事太绝,故而命人筹备起来,万一之时好为郭家留条后路,也省得吟月造下罪孽。如今既用不着了,儿子便决定自己来经营。” 方瀚海夫妇听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他才点头道:“好!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他看着儿子,满眼自豪,还有感动,又不禁欣慰。 自豪,是因为儿子行事比他想象更有担当、有分寸,并不盲目袒护未婚妻。他只知道方初曾阻拦谢吟月对郭家下狠手,为此两人还产生了不快,没想到儿子还留有后手。虽然这条后路郭家未用上,但他能预先筹谋,就显示他的担当和智慧。 感动,是为儿子在诡诈的争斗中还能保持本心。为商者并非不择手段才能获得成功,恰恰相反,更多时候做事要留一线。 欣慰,他方海涵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 严氏却看着方初叹道:“好儿子,你这一番苦心只怕吃力不讨好。你太不懂女儿家心思了!那郭清哑真要被吟月逼得走投无路,肯定连带你也恨之入骨,就算收了你的馈赠,也不会感激你,翻身后还会对付你。至于吟月,怪你不该帮郭家还是轻的,甚至会怀疑你对郭清哑有情,所以才对她釜底抽薪。” 方初暗想,已经怀疑了。 他傲然道:“儿子做事只凭本心!之前帮谢家说话,郭清哑还不是一样恨儿子。我心里虽内疚,却不后悔,因为当时我只能那么做。这件事也一样,我阻不住谢家报复郭家,只能做这样安排。郭清哑感激也好,仇恨也好,都由她!至于吟月,既要做我方家媳妇,我便要管束她,岂能任由她恣意妄为!她尚未过门,谢家的事我无法干涉、插手,方家的事难道我还不能决定?” 方瀚海拍桌道:“好!男儿就该有自己的主张!” 严氏道:“虽然这样,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再提的好,免得引起误会。反正现在郭家也用不着了,你说了人家还只当你邀虚名。” 方初点头道:“这个自然。所以儿子才要去京城。若在霞照免不了要与江家对上,叫人想起前事,对郭家和谢家都有碍。” 方瀚海道:“如此你便去吧。这买卖是你弄的,就归到你自己名下,不用入公中,省得扯不清。” 方初点头道:“是。” 严氏又问道:“你刚才说,你往后单管北边,不管这里了?” 方初垂下眼睑,轻声道:“是。这一块就交由弟弟管吧。有父亲督促,弟弟肯定能做好。儿子……就去北边……” 声音到后来有些落寞。 严氏埋怨道:“那也别走这么急。” 方初道:“已经耽搁这么久了,既然要做起来,自然要赶紧。儿子还要回乌油镇老宅安排人事。再往后秋凉了,正好备货,不然等入冬,越没了日子。” 方瀚海道:“是耽误不得。你既拿定主意,就赶紧去吧。家里不用担心,我跟你母亲暂时留在霞照帮你弟弟。” 方初又答应一遍。 方瀚海又冷笑道:“前儿你岳父对我说,要再留女儿两年,说要帮扶谢天护。哼,我瞧他还是想扳倒郭家!真是老糊涂了!劝阻的话我说过一次,不便再说,我便一口答应他了。我倒要看看,沈家和郭家联姻了,他还能使什么招数。这不,朝廷又下旨奖赏了郭家……”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口气很不满。 不仅不满谢明理对郭谢两家恩怨的处置,更不满的是他将谢吟月作为对付郭家的利刃,这势必要牵扯到方家。 谢明理暂时不嫁谢吟月,除了要借她能力外,还有一点:若是她嫁到方家,便不能插手管理方家买卖。这是规矩!那时她要再帮谢家,就没这么方便了,所以才不想嫁。 方初听后沉默,不好说谢吟月也是这个意思。 若说了,恐怕父母会对谢吟月起嫌疑。 严氏却另有一番想法,笑道:“随他去吧。郭家正该有这样的磨刀石来磨砺,不然如暴发户一样起家,将来终不能长久。” 方初看着娘笑了,“还是娘见解通透!” 连方瀚海也赞道:“夫人高见!” 说笑几句,严氏便命人替儿子打点行装。 方初忙拦住,说不用操心,他告诉丫头们收拾就是了。 当下回到自己院里,命圆儿和赤心等人收拾准备;然后又去织锦坊,吩咐交代管事和方则各项商务;一面又写了封信,让人送去给谢吟月。 傍晚时分,谢吟月来了。 他便告诉她缘故,说要去京城。 “你为什么忽然要走?”她问他。 “耽搁一年多了,还‘忽然’?”方初淡声道。 “可是你一直没提这件事。”谢吟月道。 “以前不是没准备好么。”方初道。 “那也不用你亲自去。”谢吟月满心狐疑。 “你很想我留下?”方初看她的目光很奇异,还有不解。 谢吟月一惊,有些矛盾,有些迟疑。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突然。”她道。 “有什么突然的,以前不就是南来北往地跑。若你放心,把这一摊子交给天护,由谢伯父在旁指点,你和我一块去,彼此还能照应。”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劝她。 谢吟月愕然,顿了下才道:“我……要想想。” ****** 大清早拜求粉红票,顺便再求一下推荐票!!朋友们原谅作者吧,这已是风气,不求票票都跑人家去了。粉红票也好,推荐票也好,都是影响广告推荐的因素,是为了让本书能在浩瀚书海中有机会被广大读者看见,所以……郑重拜求!!当然,订阅什么的都是真爱!!!r1152 第220章 离开(二更求粉红) 方初道:“那你好好想想吧。我便是这样安排的。” 说着话,就有人来请用饭,他们便一起去到严氏屋里。 严氏见谢吟月来了,也不奇怪,知道是儿子告诉她,她来送别的。拉她在身边坐下,安慰道:“自古从商的就是如此,南来北往地跑,聚少离多。” 谢吟月赔笑道:“伯母胸襟广阔。换一个,不知怎样不舍呢。” 严氏拍她手道:“能有什么法子!这都是逼出来的。” 虽然商家总是聚少离多,几兄妹还是有些不舍。 方则抱怨道:“大哥真是的,说走就走!” 方纹也道:“不就开个铺子,叫管事们去就是了。说好了咱们一家人在这过年的,你又走!” 方初笑道:“等过年大哥再回来。” 严氏道:“好了,好了。明天你们大哥就走了,还只顾抱怨,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听听?尤其是则儿,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大哥在这里,你不得展才;他走了,你才能好好学着做事。” 方则醒悟,不好意思地笑了,忙向方初保证自己会用心。 他知道,这是大哥特地给他机会。 这机会,不仅是事业上的,还有别的。 少年心中一阵火热,坐到大哥身边帮他斟酒。 方纹更是大哥长大哥短地叫个不停。 方初难得像今年这样与弟妹相处这么长一段日子,也很是不舍,加上别事缠绕,心中堆积了浓浓的离愁。 “做事别莽撞,要多听多看多想,多问爹爹……”他轻声叮嘱弟弟。 “大哥放心,弟弟省得。”方则连连点头。 谢吟月见方初果然全都安排好了,父母跟前都通过了,更纳闷,以为他领了方瀚海什么特殊安排,只是不好问的。 那她要不要随他一起去呢? 她告诉方初,明早给他回复。 方初道:“好。明早我要与希夷他们道别,没那么早上路。” 饭罢,谢吟月喝了茶,又陪严氏说了会话才告辞。 回到谢家别院,她便去见谢明理。 谢明理诧异道:“一初要去京城?叫你也去?” 谢吟月道:“女儿暂未答应,只说要想想。父亲以为呢?” 谢明理想了一会,沉声道:“先别去!要去也等过段时候再去。眼下郭家刚得了朝廷奖赏,又许他专利保护,正春风得意,加上雀灵一事背后人意图不明,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咱们不能错失了这机会。且看她如何操作,伺机而动。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谢吟月心中一凝,道:“明白!” 谢明理道:“明白就好。一初那边,好生解释。” 谢吟月道:“女儿知道。” 父女两个便低声商议起来。 半个时辰后,谢吟月方回到观月楼。 那谢吟风早在二房那边等候了,听说她回来,立即带着锦屏过来问候。 谢吟月招呼她坐了,命锦绣上茶,一面淡笑问道:“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从前几次经历后,谢吟风知道这个堂姐对她生了嫌隙,当下也不再费心奉承她,直接道:“妹妹是特地等姐姐的,告诉姐姐一件事。” 谢吟月“哦”了一声,问道:“何事让妹妹这样着急?” 谢吟风道:“是有关冯家妹妹的,我来提醒姐姐一声。” 一面就把今天遇见冯佩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她是个糊涂的,方大哥想是为了怕她带累谢家,才拿眼瞪她。她不知错,反到我面前说方大哥胳膊肘往外拐,帮郭清哑。当时我就不软不硬地说了她两句。不过姐姐还是要留心她,别惹出祸来。” 谢吟月微笑道:“多谢妹妹提醒。” 谢吟风也笑道:“咱们自家姊妹,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好了,妹妹不打扰姐姐歇息了,这就告辞。” 谢吟月站起身,道:“我送妹妹出去。” 谢吟风忙道:“姐姐请留步,别多礼。忙了一天,该早些歇息,妹妹有锦屏相陪,外面还有妈妈,自己过去就行。” 谢吟月听说后,便只送到门口,看着一行人打着灯笼簇拥着谢吟风往二房那边去了,方才转身进屋,歪靠到榻上。 没有外人在旁,她释放了情绪,那身子就微微发颤。 方初撞见说郭清哑坏话的冯佩珊,她想也想得出他是如何用犀利的目光射她;冯佩珊也没有猜错,他就是在帮郭清哑出气,而不是为了怕带累谢家! “也好,就让他先去京城。”她默默想,“等把这一切结束,我再去找他。那时,什么都好了。郭清哑,你我注定不能相容!” 坐在马车里的谢吟风也在冷笑,“看你还能若无其事!” 她跟堂姐说刚才那番话,就是要逼她对郭清哑下手。 郭家越来越风光,大伯和堂姐却都无动于衷,她实在忍不下去了,恨不得郭清哑马上被人踩在脚下,才能出了心头那口恶气,否则,她吃睡都不香。 回到田湖西街陪嫁的宅子,锦扇迎上来道:“小姐,姑爷来了。” 谢吟风诧异地问:“他怎么来了?” 锦扇虽觉她这话奇怪,却没多想,解释道:“姑爷与客人在西街吃酒。吃得有些多,就来这歇下了。” 谢吟风走进内室,果见江明辉躺在床上。 她微微皱眉,转身走了出去。 待要离开,又恐回头问起来不好圆话。 这夜,她便在隔壁屋里安歇。 次日一早,待江明辉起来,她如无事人一般对他笑道:“昨晚喝多了?我见你睡得沉,怕闹醒你,没敢惊动,在那边歇了。这会子你可觉好些了?” 江明辉有些不好意思,说“好多了。” 谢吟风忙命人端了热汤来给他喝。 江明辉感动,打量她一番,因道:“今日还有个客人要请酒,你要有空就跟我一块去。整日待在家里,你也闷。” 谢吟风猛然转脸看他,原维持的笑容反而消失了。 她心中惨笑道:“你才知道我会闷!早做什么去了?哦,我知道,是良心发现了!”嘴上却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跟去凑什么热闹!又不像大姐,是什么少东,做的都是大事。我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去吧。” 江明辉听见“少东”二字,就呆了。 他想起了新诞生的“郭少东”! 谢吟风看得酸醋翻滚:果然还是那样! 吃饭的时候,她嘴里嚼着“郭清哑”三个字吞咽的。 饭后,江明辉自回江竹斋,谢吟风也去西街分铺不提。 ※ 方家,得了消息的韩希夷和几个商贾来送方初。 “怎么突然就走?”他问方初。 “也不突然,早就定的事,不过才抽出空来。” 方初将去京城开铺子的事大约说了。 韩希夷等人恍然。 韩希夷笑道:“过两天我也要离开。要去沿海一趟。原定下月动身的,因为下月郭沈两家大喜,我怕不能赶回来恭贺,才特地把行程提前,预计下月初就能赶回来了。下月你回来吗?” 方初道:“这可说不准。不过就算赶不急也不要紧,横竖有我爹我娘在,不会失礼。不像你,这边就你单独一个。” 韩希夷笑道:“那倒是。” 说笑一阵后,谢吟月便到了。 众人很知趣地告辞,让他们话别。 待人都走了,谢吟月才歉意地对方初道:“我暂时还腾不出空来。过些日子再看吧,若安排妥了,我再上去。” 方初对于这个意料中的答案,沉默不语。 他看着她暗想:“这一次,你要如何对付郭家?” 谢吟月见他沉默,问“怎么了?” 方初轻声道:“没什么。你自己当心身子,别太累了。” 谢吟月微笑道:“多谢你记挂。” 一切准备妥当后,方初便带着圆儿等人上船。 谢吟月将他送出城才转回头。 换船后,两船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方初先回到乌油镇,去了清园。 他吩咐意匠和篾匠们: 第一批先编织本色竹丝画,利用竹丝的青黄二色凸显花纹。这类画儿看去具有清淡的水墨意蕴。 第二批掺杂染黑的竹丝编织,以书法图案为主,这类画儿是真正的水墨字画。 第三批才用多色搭配,编织丰富细致的名家书画。 这几批将由简入繁逐步投入市场。 他还和篾匠师傅们谈了工银问题,承诺绝不会亏待他们,并算了一笔账给他们听:就算他们离开方家,自己编画卖,也比不上方家给的酬劳。因为他们一离开方家,就失去丰富变化的优势,除非他们自己会设计善画图稿。 众师傅听了无不心服,都表示会忠心跟随他。 他们都是签死契的,方初还如此重视他们,让他们很受鼓舞。 整整忙了两天,方初才将诸事分派完毕。 明日便要启程去京城了。 傍晚时分,他站在景江岸边,望着滚滚的流水出神。 若是往常,他定会坐船去绿湾村附近听琴。 可是,今天却不会了。 郭清哑还在霞照,他去了也听不到。 就算郭清哑回来了,他也不应该再去。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又跟往常不一样。 他知道了一些事,因此失去一些东西。 想想觉得不对:他从不曾拥有过,谈何失去! 再一想还是不对:在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确拥有过的,然后在知道的那一瞬间,他又失去了! 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第二天,他便坐船往京城去了。 ****** 作者在努力加更,这章三千哟,晚上还有。朋友们,清理票夹鞭策原野吧!!!r1152 第221章 考核(三更求粉红) 自从和沈家定下亲事后,郭家要筹备娶媳妇;跟着又有朝廷下达专利的旨意,城西坊子又开始招工,因此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清哑原定近日回绿湾村的,也走不成了,要帮三哥把嫂子娶过来再走。 虽然婚事在城里办,家里的亲友也要安排,所以郭守业带着郭大有两口子又回到绿湾村。 沈亿三知道亲家底子薄,大手一挥,将郭家城西作坊附近好些民宅高价买了,打通修整,建造园子给女儿做陪嫁。 当然,这个想赶在成亲前完工是来不及的了。 好在郭家原先买下仇家这作坊时,就包含一个四进的祖宅,正好给郭大贵当新婚宅子,也不算委屈了沈寒梅。 谁让郭家根基浅呢! “比那些有钱人家是比不上,跟他两个哥哥比强多了。老大和老二成亲的时候,就只有四间屋子。现在他有四进,天上地下了!我就担心沈姑娘,在家那样尊贵,嫁过来也不晓得习惯不习惯。”吴氏对清哑唠叨。 “现在咱家比以前好了。”清哑微笑道。 她母女正带人准备过大定的定礼。 满厅堂摆的都是各色礼盒,有首饰有衣料有果品有摆设,按类别和吉利讲究排放,大家清点,恐漏了差了,好及早让人准备。 同样是娶媳妇,穷人家和富人家区别可就大了。 郭家穷,娶的却是富家千金,就算沈家不要求聘礼多寡,这该有的体面还是要讲究的,然这方面他们却毫无经验。 严氏非常高兴,因为她终于可以帮上郭家的忙了。 她派了经验丰富的婆子来指点吴氏,有时自己也抽空过来。 除了她,严未央也带了几个婆子来帮忙。 听了吴氏的话,严未央道:“郭婶子,沈家不会在乎那些的,沈妹妹也不是矫情的人。只要郭三爷对沈姑娘好,就什么都值了。光尊贵有什么用!” 她这话也算是有感而发。 吴氏听出来了,看着她笑道:“说得也是。咱们老百姓,不就图个家人和气、日子顺心么。尊贵什么的,那是做给人家看的。要说别的,我是没底气;要说起对媳妇好,不是我自己夸,我三个儿子那都是没的说,个个晓得疼媳妇!” 严未央呵呵笑道:“这个我看出来了,婶子没自夸。” 吴氏听了喜悦万分,因对她和清哑道:“你们俩也是……” 说到这却咽住了,不好往下说,怕严未央难堪,还怕清哑难过。 果然严未央一见她神情,便觉不妙,忙抢着道:“婶子,我听姑妈说一会要来,我跟郭妹妹歇歇去。我们做这个还是没你们有年纪的人在行。” 吴氏忙道:“你们去,不用你们帮。” 严未央又叮嘱来帮手的婆子们一番,才和清哑去了后院。 到清哑屋里,两人在美人榻上坐了,她才松了口气,道:“我今儿才知道,天下的娘都是一个样子的。原以为我娘跟你母亲不一样,其实都一样。” 清哑听得新鲜,问:“什么意思?” 严未央接过细妹削好递过来的梨,咬了一口,吃了,才道:“说起儿女婚事都是两眼冒光。都说只要过得好,日子顺心,其他什么都别管。经验一套一套的。可是,什么才叫过得好、日子顺心呢?” 清哑点头道:“这个确实,每个人想的不一样。” 她从柜子里拿出为严未央挑的一套头面,放在榻几上,道:“这个给你的。你首饰多,这是我的心意。” 她怕她拒绝,所以这么说。 严未央打开一看,笑着白了她一眼道:“我首饰再多,宫里出来又是整套的,还真没有。这个我好喜欢,收了!” 清哑忍不住笑道:“你就是可爱!” 严未央噗嗤一声笑道:“你这么夸我,若是男子,我就嫁你。” 清哑不以为意,细妹和墨玉却都转头偷笑。 清哑道:“咱们去湖边走走吧。我家没园子,田湖就是我家花园。” 她喜欢去湖边逛,无奈这地方女儿家出门还是有些忌讳的,她身边只有细妹一个跟随伺候的人,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一般不出去。好容易严未央来了,她厉害,又有许多跟随的人,跟她一块出去安全,她便提出来了。 严未央笑道:“你当它是你家的,它就是你家的!走!” 两人遂带着细妹墨玉等人往湖边去了。 在柳荫道上,严未央告诉清哑,她明天要出门一趟。 “有点事,早些办了,回来帮你娶嫂子。”她道。 清哑忙谢过,叫她只管去忙。 严未央又说起侄儿和郭勤,“两人都能收下吧?” 原来,今日是郭勤和严暮阳入学的日子。 入龚先生的明慧堂要考核,不合他意的不收。 他授课自有一套方法,这入学考核就跟人不一样:是当着所有在堂学生的面考问,而不是单独考问。这一考,除了考查学生机敏问答和已学深浅外,还考校他们在人前应对的胆量。 郭勤一进去,就面对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学生;前面还有一个先生,三十来岁,下巴上留着一缕胡须,眼睛很有神,看起来很威严。 众目睽睽之下,他有种做错事被爷爷当场逮住的感觉。 忍不住的,他就四下搜寻,找严暮阳。 因为他们俩说好的,要共进退! 严暮阳已经考核过关了,此时正坐在人群中呢。 见郭勤才来,不由替他心急,担心他不能过关,两人便不能在一块上学。不怪他瞧不起郭勤,他自己在家读了许多书的,有底子;郭勤乡下来的,未必识几个字,所以他才为他担心。 龚先生打量一番郭勤,便直问他在家可学过书。 郭勤忙道:“学过。学过许多。” 许多是多少? 龚先生微不可察地动了下眉,换一种方式问:“学了多久?” 郭勤道:“两年。” 龚先生微微点头,道:“把《三字经》背一段听听。” 郭勤便傻眼了。 龚先生看他神情,疑惑地想:“难道不会?” 于是他又问:“那《百家姓》呢?《千字文》呢?” 郭勤更发懵——小姑没教这个啊! 他学的都是鸡鸭鹅和庄稼,还有家里人事! ****** 心抽抽,有朋友居然拿粉红诱惑原野,要看到谢家受虐才投!苦口婆心反诱:乖,先投了吧!票票这东西放票夹不能生利息。文文要一章章写,该写的没写到是不行的。很快有一大大——波情节到来,保证让你们满意!!!r1152 第222章 入学 龚先生奇怪极了,也不叫他背诗了,想他连这几本启蒙读物都不会,诗文肯定不用问是没学的。那他这两年学的什么? 下面小学生们已经在挤眉弄眼或者嗤之以鼻了:连《百家姓》都不知道,亏他还有脸说学了两年! 严暮阳也觉得晦气,心想看他平日精明,还以为他多能耐,早知道这样不学无术,他就该提前帮他恶补一下的,省得今天出丑。 正尴尬,龚先生又和蔼地问道:“你跟谁学念书?” 郭勤忙道:“跟我姑姑学的。” 跟姑姑? 龚先生想了下,又问:“学的什么,你自己说。” 郭勤这才喜欢起来,觉得这先生真好。 可是,他要怎么说呢? 对了,写一篇话给先生! 因清哑将身周人、事、物教了侄儿们一年多后,不知怎么教下去,便叫他们写日记,将家庭和住宅环境以及每天碰见的事记录下来。一来可锻炼组织语言能力,二来可用文字表达心中所想,三来碰到不会写的字,立即现场教学。这样一来,他们认得的字就越来越多。 “我写给先生。”郭勤道。 说着问先生要纸笔。 龚先生点头,给了他纸笔,他便坐下写了起来。 龚先生对他的镇定很满意,也处变不惊地等待。 原以为他写一段就完了,所以只给了两张纸。 这是防止他写错了重来。 谁知郭勤倒没写错,把两张纸写完了又要。 龚先生很有耐心,又给了几张纸。 他想看看这孩子到底学了什么。 严暮阳见郭勤写了一张又一张,急得坐立不安。 他想不通这黑炭头到底搞什么鬼,怎么写那么多。 其他学生也按捺不住,早交头接耳地叽咕了。 郭勤这一写,就写了十张纸——毛笔字占地方。 写完没有交给龚先生,而是笑着道:“我念给先生和大家听。” 龚先生道:“好!” 又对他增加一分赞赏,现在就看他写的什么了。 众小学生也都静下来,听郭勤念。 郭勤咳嗽一声,大声念道:“我叫郭勤。今年九岁。我家住在大靖国湖州景泰府乌油镇绿湾村。我们村有个月亮一样的坝湾,才叫绿湾村。我家有个果园,种了许多枣子和桃子。门前有个菜园。菜园前面有条河,河边种了竹子,水里种了藕。夏天荷叶开得像伞一样,荷花像我妹妹的脸,粉红fen红的,很漂亮……我家有十一口人……” 他也知道这考核的规矩,所以通过这篇文将他的家庭状况、住宅环境,家中养的鸡鸭和种的农作物,以及日常生活都描述出来。 通过这描述,展现他的所学。 这可有几百字啊! 他写的手都酸了呢! 类似的文他写过上百篇了。每次他写完了,清哑都要帮他看一遍,或添些字,或减些字,再告诉他为什么这样改。所以这次他写得很流畅。 他一面读,一面偷瞄上下反应。 龚先生面现愕然,却还保持镇定在听。 小学生们都张大嘴巴,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知谁先开的头,噗嗤一声先笑了,众人就都轰然大笑起来。 众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人拍桌。 这算什么学问? 这不就跟说话一样嘛! 可是读书人说话跟一般人也不一样的,哪像这样,说什么养了多少鸡鸭鹅,还有种了多少亩棉花、纺纱织布,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暮阳也为黑炭头感到羞愧,又帮不上忙。 郭勤傻眼——预料中的敬佩目光呢? 每次小姑可都夸他写的好,说他聪明呢。 他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小学生们,饶是他皮猴子一样的性子,这时也觉得有些难堪。好在以往淘气,挨打挨骂多了,有一定的承受能力,所以没哭出来。只是很不忿,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明珠暗投”,脑子里已经在想,要不要跟爹说换一家学馆,换一个先生。 龚先生看着这孩子,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 “念下去!”他命令道。 随着他的说话,学堂里安静下来。 郭勤精神一振,大声道:“是!” 于是又高声念了起来。 写到郭家耕种生活时,他还引用了一首古诗《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一段表达的意思是要勤俭持家。 全部念完,龚先生招手道:“拿来为师看看。” 郭勤欢喜地跑上前,把一摞纸张递给他。 递上去后也没退下,而是站在一旁等他点评,神色颇为期盼。 龚先生瞅了他一眼,没吭声,捻着胡须从头细读并评估他笔墨。 通篇都是大白话,却叙事清楚,条理分明。有些比喻甚至可说很贴切,如说荷花像他妹妹的脸颊那句。他看后,对这孩子的家世背景和居住环境,以及日常生活都心中有数了。 再说文字,如考试一般赶着写了几百字,开头字迹还算工整,后面就有些潦草歪倒了。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也很不容易。尤其不容易的是,居然没有一个错字! 他一面看,一面不住点头。 郭勤就忍不住裂开嘴笑了。 就说嘛,小姑都夸他,怎么可能不好! 先生的表现让下面小学生们惊疑不定起来。 龚先生很快看完了,毫不吝啬地对郭勤道:“你很好!为师收下你了。” 这孩子如璞玉浑金,打造一番,将来定不辜负他心血。 郭勤大喜,忙趴下“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 龚先生见他如此机灵,又胆大,越发喜欢,忙扶他起来。 他微笑道:“看来你学的都是身边事物,启蒙读物却一本未学。为师从头教你,从《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学起。” 郭勤忙道:“学生听先生的。” 想想又觉得先前丢了面子,须得挽救回来,于是又补充说“我会背许多诗。也会写。” 龚先生点头,他大概也能猜到,这孩子学的虽多,却没有章法。 于是,他翻了一本《百家姓》给他,叫他去下面坐。 郭勤忙跑到严暮阳身边,说他们认识,要跟他一块坐。 龚先生答应了。 郭勤终于迎来了一片敬佩目光,就是有些晚。 ****** (*^__^*) 起早拜求粉红!没有粉红的有推荐票也是一样的!!!今天开始进入新情节。朋友们不知总结过没有,本书由清哑退亲引发和谢家第一次交锋为第一波大情节;结仇后谢吟月和郭清哑第二轮交锋(至第二次织锦大会止)为第二波大情节;第三波情节是郭家和女主进入商业圈的种种,如乞巧节和游湖等等;下面第四波大情节是郭清哑和谢吟月第三次交锋,很激烈的冲突。我知道有些读者喜欢跳定,但本书跳定真的会惨不忍睹。尤其下面的情节,每个人物的活动你们可要看仔细了!!!r1152 第223章 密谋(二更求粉红) 严暮阳见黑炭头在那等劣势下居然能力挽狂澜,将局面扭转,不得不佩服他,想爷爷夸他不是没道理的。 因郭勤写文耽搁了很多时间,这时先生宣布休息片刻。 郭勤忙出去,对等在外面的郭大全说,他被先生收下了,叫赶紧交束脩,又叫他办了入学手续就先回去,他还要读书呢。 郭大全见儿子得意洋洋的模样,拍了他一巴掌,道:“谦虚些!这才上学呢,你当自个考了状元?尾巴一翘我就晓得你拉什么屎!” 郭勤刚才听严暮阳说,他是因为写的文字太直白了所以才被学生们笑话,因此生怕爹这粗俗的俚语被人听见,又遭人嘲笑,慌忙左右看看,见没人才放心。因撅嘴道:“爹,你别乱说话。你交了钱就走吧,有小福子陪我就成了。放学了我跟严暮阳一块回去。” 郭大全哪不知道他心思——嫌他丢脸呢,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当下也不多说,就去找龚先生去了。 这里,郭勤跑进课室找严暮阳。 严暮阳却反拉着他出来,问他“郭巧儿怎不来?” 郭勤道:“女娃子上什么学!” 严暮阳听后,绷着小脸道:“你们家不是不讲规矩吗?” 郭勤瞪眼道:“我们家怎么不讲规矩了?” 严暮阳心想你们家处处不讲规矩,但他今天懒得跟郭勤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对他说。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人骂你小姑和巧儿呢!”他严肃道。 “谁?谁敢骂我小姑和巧儿?”郭勤大怒。 严暮阳成功勾起他的怒火,很满意。 他便凑近他耳边,如此这般将外面流言说了。 他为这事已经气了好些天了,因为他的清名彻底毁了! 他积极上学,就想找郭勤商议,怂恿他一块对付冯佩珊。 郭勤也气得暴走,原地直转圈。 但他向来鬼精,两圈一转,便觉得疑惑,问严暮阳:“那个冯姑娘为什么要骂我小姑?我小姑得罪她了?” 严暮阳嘲笑他道:“瞧你笨样!什么都不懂,还想当郭家未来少东呢!这些人家你怎么能不弄清楚了?我告诉你,是这样……” 他噼里啪啦又将谢家、冯家、郭家的关系分析了一遍。 这中间还提到江家,是几方结怨的源头,这个郭勤知道。 郭勤便听明白了:正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他便道:“等老子想个法子把那‘疯姑娘’好好揍一顿!” 他一转眼工夫就为冯佩珊取了个绰号“疯姑娘”。 严暮阳一面心里钦佩他,一面嘴上继续打击他:“你别老把这地方当你们村,什么事都打呀打的。咱们做买卖的不兴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不懂?”说着,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郭勤脖子一梗,道:“她先骂我们的!谢家先抢我家女婿的!” 严暮阳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个我知道。那也不能明面上对着来。你把人家姑娘害了,回头长辈要骂的。说不定还带累家里,被人家说教子不严。我跟你说,咱们得想法子,不声不响的,悄悄的,让她吃了亏还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他对郭勤循循善诱、启发他用阴谋,并且暗示说,大户人家相斗都是笑里藏刀,没人当面吵嘴打架。 那郭勤本就是人精,一听便明白了——这个他擅长啊! 他道:“我晓得了。我问你,那疯姑娘喜欢什么?” 严暮阳立即道:“她想嫁给鲍长史的二少爷。” 他早做足了功夫,打听了许多事,所以张口就来。 郭勤又问:“那二少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严暮阳听了一愣,道:“这个我还不知道。不过不怕,我能打听到。” 郭勤怀疑地问:“你找谁问?” 严暮阳傲然道:“鲍二少爷跟方二少爷好,方二少爷是我表叔。方夫人是我姑奶奶。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我都能帮你忙。” 郭勤深感这关系网的重要性,便细细地问:谁家跟谁家是亲戚,谁家少爷跟谁来往密切,又是谁家是织锦世家,谁家是二流商人…… 还没问完,就上课了。 两人急忙收心进课室读书。 这件事吸引了郭勤的心神,将上学的兴致分散了好些。 好容易捱到放学,两人带着小子们一块去郭家。 这是严未央交代的,叫严暮阳放学跟郭勤走。 两个孩子且不急着回家,一路走一路低声密议。 郭勤分析了整个情形后,提出如下手段整治疯姑娘: 一,鲍二少爷讨厌什么,假意透露给疯姑娘说他喜欢,引她去卖好,叫她出丑。 二,假传鲍二少爷喜欢她,找机会引她去碰一鼻子灰。 三,跟鲍二少爷说,疯姑娘在人前说如何如何喜欢他,叫他生气。 四,想法子诓骗两人碰面,说是约好的,鲍二少肯定发火。 …… 诸如此类的损招,他一口气说了七八头十个。 严暮阳听得龇牙咧嘴,不知该敬佩他还是该鄙视他。 但有一点他很坚定,那就是往后少惹这黑炭头,要跟他做朋友,千万不能做敌人。——这是个专门祸害人的主儿! 郭勤提的主意要看情形选用,其中用到打听消息、传递话儿、安排活动碰面,都由严暮阳去操办。 如此密谋,两人直到日暮时分才到郭家。 郭家很热闹,严氏也来了,和吴氏正忙着分派人事呢。 严暮阳便四下找郭巧儿这个冤家对头。 谁知连个影子也不见,连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出来。 他不禁满腹狐疑,又不好问的。 原来,因为外面流言的关系,阮氏教了闺女一番男女有别的话,并不许她出门,尤其是不准与严暮阳见面。所以,今日严暮阳来,吴氏早就叮咛了巧儿。她便乖乖地待在后院,没到前面来。 原以为来郭家和冤家对头见面有一番争执,结果连面也没碰上,严暮阳心下不免失落。幸好有郭勤相陪,又密谋对付冯佩珊,才不觉乏味。 与吴氏清哑等人忙的不同,郭大全连日会客。 好些二三流锦商自思发展前景有限,便想和郭家合作,插手棉布生意。有郭家专利保护,既安全又便宜,稳赚不赔的买卖。因此,连日来不断有人宴请郭家兄弟。 郭大全很谨慎,先与各家交涉,弄清对方背景和意图后,汇集比较分析,又向沈亿三请教,得出第一印象。 七月三十一日,他和郭大贵应一吴姓锦商邀请,往景江边一家酒楼吃酒。 三人刚进门,顶头碰见江明辉和一个中年儒生从内出来。 郭大全停住脚,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明辉。 ****** 月底最后两天,朋友们,票夹该清仓了,如有存货,请支持水乡好吗!!!r1152 第224章 追赶(三更求粉红) 郭大贵则两眼喷火,若不是大哥挡在前面,就要冲过去了。 江明辉也呆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是江掌柜吗!”郭大全和气地招呼道。 “郭……郭大哥!郭……三哥!” 江明辉本就气短,再被郭大贵瞪着,答应得结结巴巴。 “嗳!”郭大全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答应,“好久不见,你长好了。这是你福气好,娶了这么好的媳妇,日子过得顺心,当然长好了。不像我们,天生的劳碌命!” “福气好”“这么好”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江明辉羞得面红耳赤,无话可回。 郭大全满含深意地对他一笑,方迈步进去。 郭大贵就没那么好脸色了,经过江明辉身边时,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老天爷不长眼,这样人让他活着,丢人!迟早要遭报应的,到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哼,那时我才痛快呢,买一挂炮仗来放。” 那口气恨之入骨。 他一直以为:江明辉没有他小妹的帮忙,就没可能那么早来城里开铺子;就算开铺子,也不可能编出那么出色的竹丝画;没有那么出色的竹丝画,就不能吸引谢吟风注意。 所以,他现在做得再好,都是借了他小妹的光。 恨恨地发泄一通,丢下江明辉进去了。 那江明辉神色痛苦,不复之前成功的喜悦。 稀里糊涂和客户告辞后,他浑然不知所往。 走得累了,拦住一辆马车。 车夫问去哪,他随口道:“田湖南街。” 马车将他拉到田湖南街,他下车后望着郭家方向发呆。 也只是发呆而已,他并不敢过去。 站了一会,他往湖边走去。 忽然他眼前一亮,看见清哑和细妹坐在柳树根下。 他大喜,再顾不得了,匆匆跑过去。 清哑最近心情很好,常爱到湖边走走。 她觉得,有这样一个美丽的湖泊在附近,若是不常来逛,就是暴殄天物,或者像俗语说的“身边没有好风景”,是不懂珍惜。 她一般在久坐之后出来,等酸胀的眼睛舒坦了就回家。 也不去远,就沿着南岸柳堤走一个来回。 这里离家近,不怕有事。 且说眼下,她坐在树下游目四顾,视线内都是绿树和青荷,心眼都被渲染得绿莹莹的。再仔细看,阳光映照下,荷叶丛中也有些破败衰残的黄叶,这让她意识到被忽略的秋季。 正看着,忽听一声“小妹”传来。 她几乎以为出现幻觉,因为这声音那么熟悉。 转头看向跑来的少年,她便反应过来,是“曾经”的熟悉。 现在,她对他很陌生! 江明辉跑过来,激动地叫“小妹!” 经过一年多,他越思念她,越明了自己的心意。 一年多来,时间沉淀过滤了往事,他不复当初的彷徨和慌张,有机会看清分析事实,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无数个夜晚他想: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知道怎样面对! 可是时光无法倒流,他再也无法重新选择。 细妹在他跑来时,就一蹦起来,张臂拦住他。 “你想干什么?”她恼怒地问。 江明辉不答,看着树下少女泪盈眼眶。 清哑站了起来,对细妹道:“走吧。” 转身往西走去。 她不想和江明辉说任何话,因为毫无意义。 她还很不悦,怪他打扰自己清静,使好好的心情变得无味。 不是她不通情理,而是他们根本不应该见面,更没必要招呼。曾经的过往,再大度也做不成朋友,只会给彼此增添尴尬或误会。 细妹忙跟了上去。 江明辉见清哑看也不看他就走,哪里肯舍,又追了上去。 “小妹,你听我说。” 他苦苦哀求,其实心里一团乱。 清哑若真停下来,他也不知跟她说什么。 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挽不回从前了。 可他就是舍不得放弃这好容易才碰上的机会。 清哑越走越快,江明辉撵得也急。 细妹急了,停下来挡住他,等清哑走远了再追上去。 她一转身,江明辉又跟着追。 细妹气得要死,又没有法子。 清哑倒不是怕江明辉,而是知道一旦她停下跟他搭上一句话,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而且不论她说什么,只要跟他搭话,就牵扯不清。所以,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 前面有条岔路通往南街,她拐了过去。 对面就是郭家,她快步往家走去。 身后,细妹也小跑着撵了上来。 江明辉追到这,停住了脚,眼睁睁看着二人进了郭家院子。 他惆怅难受比先更甚,不想走南街,从小巷穿行回家。 回到江竹斋,因不想见人,便敲后院侧门。 玉枝来开门,看见是他很惊讶。 江明辉懒得解释,无力道:“别惊动人。我歇会去。” 说完便将自己关进卧室。 玉枝听见他一丝动静也无,心里纳闷不已。 再回头说田湖上,刚才江明辉追清哑时,湖面由西往东漂来一艘画舫,船头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笑,其中有个女子正是冯佩珊! 她一眼看见清哑和追在后面的江明辉,不禁一愣。 江明辉她见过,联系眼前情形,疑惑不已。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瞪大了眼睛。 “你们看,那不是郭清哑!” 她怎会放过这么绝好的机会,忙喊身边人看。 “好像真是呢。咦,后面有个男子追她。” “那是谁?” “不认得。” “我认得,是江竹斋的东家,江明辉!冯姑娘,你不是也见过吗?” “好像真是的。他追郭姑娘做什么?” 冯佩珊故作疑惑地问。 她学聪明了,自己不说,引导别人说。 可其他小姑娘也很聪明,都沉默了。 冯佩珊因为针对郭清哑,连续两次被人鄙视,名声大损,她们又不是傻子,怎会步她后尘呢!若不是今日特殊,她们恐怕都不会与她共同出游。所以,即便她们心里万般疑惑,却没有人把猜测说出来。 冯佩珊没等到想要的回答,很是不甘。 她极力朝那边张望,然画舫和清哑去的方向相反,她只看见清哑三人没入柳荫深处不见了。她记得那地方正好有条岔路通往南街,对面就是郭家,因想,难道江明辉和郭清哑旧情复燃,追上门去了? 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把此事弄个明白,然后加以宣扬。 然此时她却没空闲,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o(n_n)o~~求粉红票票!r1152 月末求粉红 第三更已上传,各位朋友别忘了看。 朋友们,本月还剩下两天,原野恳请各位在最后两天支持《水乡人家》,拜求粉红!你们点点滴滴的支持都是推动作者坚持的动力,感谢你们一路相随! 另,看到有位朋友发帖说原野这样写是恶心读者,并怀疑原野用小号回复,在此郑重解释:原野很珍惜和爱护并感谢每一位正版订阅的读者,恶心读者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对有的读者不满人物设定,原野深感抱歉。我能感觉到你们是真心关注关爱这本书,爱之深责之切,不然早走了。 如果可能的话,原野希望对每一位选择水乡的读者说:坚持看下去,静静地品味,也许会给你不一样的感觉!也希望留下每一位读者!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一本书,无论你怎样设定,永远别想让所有读者都满意! 最后,原野想对大家说,希望你们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r1152 第225章 出丑(1) 想起此事,她顿时警醒,把对付郭清哑的心思收敛。 原来,她喝茶时偶然听见隔壁房内有人议论嘲笑她,说她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鲍二少爷原本对她印象不错,说听过她唱歌,“听那声音,以为准是个甜美温柔的女儿家,起了心思跟冯家结亲。谁知背后说起人来,比碎嘴婆子还不如。要不是亲耳听见,谁说也不信!二少爷怎么敢还要她?直说可惜了那副好嗓子,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呢。” 两人幸灾乐祸地说着,听口气是鲍二少身边长随。 冯佩珊听后又是气,又是后悔。 她确实有一副婉转的歌喉,不知鲍二少什么时候听过。 光后悔也没用啊,既知道鲍二少欣赏她的歌喉,必须想法子挽回他的心,然后她再当面陪不是,说自己不是有意攻讦郭清哑,而是听别人闲话,又不知轻重说了出来。 于是,她便想法设法打听鲍二少的行踪。 可巧这天打听到了:方二少爷约了鲍二少等人明天游湖! 她大喜过望,忙积极准备起来,发帖子请一班交往密切的好友明日游湖。但她连续走霉运,近日大家都有意躲着她,怕受她连累。她自己也知道这缘故,生怕众人不来,令去的人悄悄透露:鲍二少、夏家两少爷、方二少等人明天也会去游湖呢。 果然,众女接了帖子后今日如约而至。 放下江明辉和郭清哑不提,冯佩珊忙命画舫往东去。 因为她得知方则约众人在湖东码头汇聚上船,晌午再回湖东码头,在醉仙楼用酒饭。 算算时辰,这时候差不多该过来了。 很幸运的。她们看见了方家的画舫。 冯佩珊也顾不得矜持了,提议另一个女子弹琴。 那女孩子正想展示才情,求之不得,遂坐下弹奏起来。 正弹得得趣,猛然冯佩珊展开歌喉,放声唱了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方才明白她煞费苦心为了什么。 弹琴的女孩虽生气。却不敢大意。生恐琴声配不上她的歌声,被人耻笑。忙收敛心绪,立意要让琴声比歌声更出色。才能引起别人注意,而不是为她伴奏。 冯佩珊才不管呢,尽情展示歌喉。 歌声婉转,嗓音比往日多了些柔媚。 歌声飘荡在秋高气爽的湖面上。喧嚣声为之一静。 方家画舫上,除了方则、鲍二少爷等人。还有严暮阳和郭勤。 听见歌声,严暮阳对郭勤挤眼儿。 郭勤装没看见,抓了个鲜红的果子美美地啃着。 方则对众人说,要请郭大贵晌午来吃酒。 夏四少爷嚷道:“我不敢叫他了。他就要娶沈姑娘了,再出一点事,父亲定不饶我。” 原来。上回雀灵的事他兄弟挨了夏织造一顿训。 方则笑道:“今日就是吃饭,怕什么!” 鲍二少道:“也不怕什么。只恐他没工夫。这没剩下多少日子他就真要做新郎了。” 大家听了一齐都笑起来。 笑声停了,才听见外面歌声。 众人都侧耳倾听。 严暮阳对方则道:“小表叔,这是谁在唱?怪好听的,叫她来咱们船上唱好不好?” 夏四少爷笑道:“听这嗓子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 方则瞪了严暮阳一眼,道:“你听得懂?” 鲍二少看着两孩子道:“什么大不了的事,管听不听得懂,他想听叫来就是了。图个热闹,只要他俩乖乖地不闹就好了。” 说着命人将唱歌的带上船来。 立即就有人应声去了。 不大工夫,小船载着一船少女过来了。 看见冯佩珊的那一刻,众人都错愕不已。 方则狐疑地问:“冯姑娘?你们……” 冯佩珊含羞道:“刚才动了雅兴,随便唱了几句,不想扰了各位。蒙鲍二少爷不弃,请来一会,佩珊敢不从命!就怕污了各位清听……” 一面走上前,将手中提的两盒点心放在鲍二少面前的矮几上,秀目溜了他一眼,轻声道:“这是我做的点心,带来给大家尝尝。”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甜腻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鲍二少面色一变。 恰在这时,严暮阳问夏四少爷道:“夏四叔叔,你认得她们是哪家花楼的吗?个个都长得好好看呢,像大家闺秀。” 众女脑中“嗡”地炸开,不可置信地看向严暮阳。 方则等人本来都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连招呼众女坐都忘了,听了严暮阳的话,更是尴尬万分。 方则急忙呵斥道:“暮阳,别胡说!” 严暮阳满脸疑惑,然见方则面色不对,小嘴动了动,把一肚子疑惑又咽了回去,但大家从他撅嘴的小模样看得出他很不高兴。 郭勤忙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多嘴。 鲍二少却冷笑道:“我也奇怪呢,请问冯姑娘是哪家花楼的?我说请歌女来,怎么冯姑娘来了?竟肯自降身份为我等献唱?” 一面对外喝问“刚才谁去请的人?滚进来!” 一个小厮急忙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 “是小的去的。小人到那船上,看见众位姑娘,说二少爷请刚才唱曲的过咱们画舫唱去。众位姑娘就来了。小的……小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 冯佩珊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方则忙笑道:“这是误会了。都怪这小子没说清楚。我等怎敢唐突各位姑娘。各位姑娘请坐。来人,上茶!” 他上次教训冯佩珊,是恨她出言不逊;眼下却不同,这些小姑娘都是好人家女儿,若不给个台阶下,等于羞辱她们跟歌女一样,这太过分、不厚道,所以他才出面打圆场。 夏三少爷也忙道:“对,对,是误会了。” 然而,他二人一番心思算白费了。 鲍二少爷冷声道:“我看不是误会!小子说请唱曲的来唱曲,冯姑娘若觉得自己不是唱曲的,不便在人前卖唱,解释一句就完了,何必过来?既过来,那就当自己是唱曲的了!” 方则等人见他不依不饶,都不知他怎么了。 冯佩珊羞愧难当,再撑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求粉红、求推荐票票!!!(未完待续)i580 第226章 出丑(2) 她含泪看着鲍二少爷想:“你不是最爱听我唱曲吗?怎么会弄错!” 这些富贵少年中,像方则俊秀阳光,夏三爷大咧咧,夏四爷还是个孩子,周县令之子爱眠花宿柳,她独喜欢鲍二少有些不近人情的刻薄,冷冷的很有男儿魅力,比他们都成熟,是可与方初韩希夷卫昭他们比肩的俊彦,又不像他们遥不可及,所以一直暗中倾慕他。 听见说他喜欢她嗓音,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是,为什么他请了她来却又这副样子呢? 鲍二少爷被她看得恼火,又闻见她身上浓郁的玫瑰香,脸越阴沉。 他往旁退了一步,道:“姑娘不肯唱,走就是了。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逼迫姑娘呢。” 冯佩珊便捂住脸转身冲了出去。 众女也都纷纷转身离去。 一张张如花容颜上,除了难堪羞愧外,还有愤怒。 ——她们,又被冯佩珊给连累了! 方则担心出事,急忙和夏三少爷送了出去,一面不住赔罪说误会,亲眼看着她们上了小船,回到对面画舫,才放下心。 众女回到画舫,立即要求冯佩珊送她们上岸。 冯佩珊不敢留她们,更无颜解释,强忍羞愤安排画舫往岸边靠去。 就这样,也还是有个女孩儿忍不住,愤愤对她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也不问清楚就带我们过去。我还以为你跟鲍二少爷说好的。结果,人家把咱们当歌妓了!你自己不清不楚就算了,害得我们这些人跟着你出丑,什么意思!” 冯佩珊哭道:“我怎么知道!” 呜呜,不是说他喜欢她的声音吗? 又那么巧的叫人来请。谁能想到是把她当歌妓。 有两个大些的女孩子懂事些,示意质问的女孩别再说了,越争越丢人,眼下要赶紧离开这地方,至于以后…… 想到刚才方则和夏三少爷不住口赔罪,她们心中升起希望:鲍二少发作的是冯佩珊,不是针对她们所有人。她们只要从此离她远些。想必此事不会对她们造成严重后果。 思至此,那离开的心情就更急迫了。 冯佩珊送走她们后,把自己关在舱房里痛哭。 她想来想去找不出哪里出错。痛不欲生。 忽然想起之前看见江明辉追郭清哑,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鲍二少迷恋郭清哑,怪她背后说郭清哑坏话,所以看见她就讨厌? 对。一定是这样! 她伤心地想,郭清哑跟江明辉藕断丝连。什么东西! 怎么大家就是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呢? 既然被她撞见了,那就要好好利用。 不过要谨慎了,免得打蛇不着反伤了自己。 “这回定要叫郭清哑不得翻身!”她恨恨地想。 方家画舫上,方则问鲍二少爷:“二爷今儿怎么动大气了?” 夏三少爷也道:“你跟一群小丫头置什么气?” 鲍二少爷瞪眼道:“这事本就不怪咱们。连严暮阳都知道唱曲的是花楼的。偏她就误会了,你信吗?这么急巴巴地赶来卖好,自取其辱。还让咱们难堪。不说她,她越蹬鼻子上脸。说我们特地请她来的了。你可认?你要认了,你就揽了这麻烦去吧。” 夏三少爷摸摸鼻子,干笑道:“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方则瞪了严暮阳一眼,道:“都是你要听曲惹的祸!” 严暮阳无辜眨眼,“不是她先唱的吗?” 夏四少爷笑道:“对,对!她要不唱,谁想起来请她。” 鲍二少爷道:“别提她了,扫兴!” 一面喝命小厮,“把窗子都打开,通通气!” 小厮不敢违抗,急忙把所有窗扇都撑开。 方则诧异地问:“通气?你觉得闷?” 鲍二少爷沉着脸不应。 严暮阳和郭勤挤了下眼,抿嘴笑了。 郭勤心情大好,道:“就是闷!坐得我屁股都疼了。严兄弟,咱们下船去。不去吃饭了,省得烦几位爷。” 严暮阳急忙答应,要方则送他俩上岸。 方则抚额**道:“我做什么要带你们上来?这一出一出的,就差没把船给拆了。郭勤,严暮阳本来没这么难缠的,自从跟你一块上学后,就变得难缠了。你们俩是臭味相投!” 众少年轰然大笑起来。 夏三少爷笑道:“谁打小不是这么过来的。” 又指向鲍二少爷,“二爷这么大的时候,闯的祸比这大多了。他们这算什么!” 鲍二少爷笑道:“说得你好像多斯文一样!咱们彼此彼此。” 最终拗不过二小,方则还是命画舫靠向田湖南岸。 鲍二少爷看向湖岸外的街道,想起郭清哑,忍不住道:“不如我们送他俩去郭家,也稳妥些。他们这点大,若有事咱们可不惭愧!” 方则心一动,觉得这提议很好。然看看鲍二少爷神情,想起哥哥告诫自己的话,遂不动声色道:“郭家正忙着准备亲事,咱们去了岂不添乱。这儿离郭家近的很,让人好生送他们去就是了。” 鲍二少爷无法,只得罢了。 方则叮嘱跟严暮阳的人一番,才放他们上去了。 二小一上岸,就撒欢儿跑,一边跑一边笑。 那个开心啊,真是无法形容! 因为,今天这一切都是他俩谋划的。 冯佩珊用玫瑰香油,乃是听说鲍二少喜欢这味道。其实鲍二少最讨厌这味道,不过知道这内情的人不多而已。那年鲍二少才十四岁,初动情怀便爱上了一个商家女。正当他满怀憧憬地想办法要纳她进门的时候,却撞见她和一个大富商幽会,那充满诱惑的玫瑰香气令他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作呕,从此最恨这种香味。 郭勤成功令冯佩珊丢丑,快活得心中冒泡泡。然他一向鬼精,怕太高兴了露出行迹来。若要他忍住像没事人一眼,那还不憋死了,所以才提议离开。 严暮阳深有同感,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下船。 到了郭家一看,只有郭五大爷、五大娘和清哑等人在。 原来,沈家已将沈寒梅的嫁妆运来霞照。 果然是大富之家,婚期这样紧迫也没觉得为难,各色金玉古玩摆设瓷器书画头面首饰不知多少,绫罗绸缎自然不值一提的了,单是家什用具就有紫檀、花梨木和楠木的好多套。 ****** 朋友们,本月还剩一天了,请搜查你们的票夹,支持水乡!!!(未完待续)i580 第227章 梦兆(三更求粉红) 其他都好说,到时候抬来入库就是,那些家什用具则要先对好尺寸,不然到时摆放不规整。 运来当天,沈家就急忙派人来郭家量尺寸。 别人是先量房屋尺寸,然后根据这尺寸制作家具。 沈家是根据量好的尺寸改造房屋! 没办法,那陪嫁的园子造好怎么也要花几个月到半年,新房不能不摆陪嫁的家具。两亲家商议后,决定改造两间出来救急,只摆放一部分,其他的嫁妆都入库,等园子盖好了,就有地方摆放了。 到底是自家娶媳妇,不能事事都依靠人娘家,因此这两天吴氏都在城西作坊那边坐镇指挥。 因那边工匠等杂人多,清哑就没过去,留在家里。 她从湖边回来后,在屋里一面教巧儿作画,一面做设计。 忽然细妹跑来道:“姑娘,勤哥儿和严小哥儿来了。” 清哑一愣,忙对巧儿道:“你待在这别出去。别让严暮阳看见了。” 每次严暮阳来都气呼呼地问巧儿,一副寻仇的架势,她担心他找茬,加上外面流言的关系,所以哄巧儿说严暮阳要找她报仇,叫她回避,总不跟他碰面。 巧儿被阮氏教导后,知道自己扯脱严暮阳裤子后果很严重,便不敢出门了。她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躲躲风头,等长大再说。 这时听说严暮阳又来了,忙得收拾纸笔,一股脑抱着就往外跑。 “小姑,我去后面画。”她便跑便喊道。 “好。画完了就练字。”清哑微笑道。 细妹忙跟了去照看。 清哑便往前面来,果见郭勤二人在侧厅坐着。 她奇怪地问:“不说跟方少爷玩去了吗?” 郭勤道:“玩好了。就回来了。我们还有字没写呢。” 一副很好学上进的模样。 严暮阳则傲然问:“郭巧儿呢?” 清哑道:“巧儿在练习针线。” 严暮阳很不满,每次他来巧儿总忙,什么时候这样乖了? 不过,今天他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件事上,他还沉浸在之前的喜悦中,趁着清哑拿果子给他们吃的工夫,和郭勤挤眉弄眼。分享幸福的余波。 清哑一转身看见了。满心纳闷。 她觉得侄儿今天有些不对劲。 要说人人都觉得自家的孩子就是好。 方则说严暮阳原先不难缠,自跟了郭勤同窗后就变得难缠了。 清哑也觉得,郭勤以前虽然调皮淘气了些。但那是有灵性呐,读书又好,连龚先生都夸,可是自从跟严暮阳同学馆读书后。就变得不那么踏实肯听话了。 唉,严暮阳傲慢的小少爷脾气多少会影响他一些。 想到这。她对郭勤道:“那就好好读书写字。” 押着他们去书房,亲自坐在一旁监督他们读书。 写了几篇字后,她又指点他们作画。 这下严暮阳收心了,学的很认真。 做这一行买卖。就算不用亲自设计图稿和织锦织布,欣赏的眼光和水准一定要有,这都是要从小培养的。 严纪鹏得知郭清哑曾教他作画。大喜,叮嘱他一定要认真跟她学。切不可浪费这好机会,他便记住了。 清哑见两孩子还算安静,松了口气。 但她依然没有离开,一直在旁盯着。 申正时分(下午四点),郭大全和郭大贵回来了,收拾东西回绿湾村。这一次回去,要将家中大小事安排妥当,然后接郭守业等人来霞照,全力筹备进行郭大贵的婚事。 带回去的东西早准备好,大包小包扛上马车,运往湖东码头。 郭家通过沈家买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来往方便许多。 清哑见天不早了,问:“这么急,明早走不好吗?” 郭大贵解释道:“下午赶一阵,晚上在前面翠竹镇过夜。明天一大早动身上路,上午就能到家了。” 郭大全打趣道:“瞧你三哥,恨不得一下子到家,再一下赶回来。他就怕耽误事,误了他的好事。” 郭大贵听了满脸通红,忙跑了。 清哑和大哥看着他的背影都笑起来。 郭大全见东西都搬完了,才对清哑道:“小妹,我们走了。” 清哑跟着他走了几步,道:“大哥小心些。” 郭大全冲她挥挥手,道:“大哥晓得。” 又对书房窗户喊道:“勤娃子听话。要是我回来知道你闯祸了,剥你的皮!” 郭勤高声答应,又喊“爹,叫娘带些酸笋和鸭蛋来。” 郭大全道:“晓得了!你就记得吃。” 清哑站在院门口,看着大哥三哥坐上马车走远,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心跳的厉害。以前家人也在霞照和绿湾村之间来回跑,她却没有这感觉。 她疑惑地站了会,转身慢慢走回来。 晚上,吴氏回来说起那边情形,满脸兴奋,“听说好些家具呢,都是好木料的,装了一船过来……” 清哑也很喜悦,陪着她说了好一会。 只是奇怪的很,总有些聚不拢心神。 晚上,她睡在床上也不踏实,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睡着,与平日头一挨枕头就陷入黑甜梦乡的情况大不相同。 不仅如此,她睡着就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江明辉! 他站在一艘船上,冲她挥手,大喊“小妹——清哑——” 她不出声,心想我们都退亲了,还喊做什么? 那船渐渐远去,渐没入浓雾中。他的身影越模糊,声音越凄怆。令她想起白天在湖边,他跟在她身后追,也是这样喊。不过声音要急促些,不像这样拉长了,越来越遥远、越飘渺…… 她虽然没答应,却有些心悸。 等到完全看不清他身影的时候,她猛然一个激灵,惊醒了。 她坐起来,感觉心脏砰砰狂跳,身上冷汗涔涔,湿透衣衫。 她睁眼望向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身边的巧儿呼吸均匀,睡得十分香甜。 她疑惑地想,怎么又做这样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天碰见他,所以晚上梦见他。 她有些不快,不愿自己被过去主宰。 外间有动静,是细妹听见声音起来了。 她点着了灯,走进隔扇内,看见清哑坐在床上,小声问:“姑娘,怎么了?我听见你叫了一声。” 清哑疑惑道:“我叫了?” ****** 朋友们,看见首页的粉红停止公告了吗?下月真取消粉红了,改为月票。而且如果在主站订阅了十元,将和女生网有一样数量的保底粉红并且叠加,o(n_n)o~~扫荡你们的票夹吧!!!还有,新情节能猜到吗?(未完待续)i580 第228章 凶杀 细妹将灯放在床前桌上,走过去低声道:“姑娘‘啊’了一声。我就听见姑娘起来了。”她听见清哑坐起来,再细听,等了半天也不见重新躺下,所以才起床查看。 清哑被小女娃关怀,感动地说道:“我没事。做了个梦。” 细妹忙问:“姑娘梦见鬼了?” 清哑微笑起来,摇头道:“不是。是人。” 这孩子,想必她觉得鬼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 细妹看着她,满眼不放心。 梦见什么人这样害怕? 清哑见她这样,叫她回去睡也肯定是不会安心的,说不定还要支着耳朵听自己动静——她很有做丫鬟的自觉性,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不忍她担心,便对她道:“你上来,睡那头。” 让她睡一床,就近陪着,她也安心些。 果然,细妹听了欢喜,回身吹了灯,就窸窸窣窣爬上床,在另一头躺下了。 清哑也躺下了,合目安稳而睡。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 朝床上一看,连巧儿都起来了。 她慌忙起身梳洗,然后和巧儿练舞。 早饭后照常做事,偶尔想起昨夜的梦,还有些奇怪。 然到了午后,她接到一个消息,整个人便呆住了。 江明辉被人杀死了! 昨夜他一夜未归,今晨江竹斋和谢吟风都派人找。正好翠竹镇百姓在江边发现一具男尸,胸前有数处刀伤。当地里正来衙门报案。县衙派人去勘验现场,好几个衙役都认出死者就是江竹斋的掌柜江明辉。将尸体运回霞照县衙后,便派人通知了谢吟风。 谢吟风在谢天良陪同下去认尸,当场晕了过去。 此事风一般传遍了整个霞照城。郭家自然也得了消息。 听五大娘惊恐地说完,清哑精神恍惚。 这个人,她爱过他,恨过他,怨过他,等事情过后,却并没有耿耿于怀、恨之欲死。家人骂他不得好死。要遭报应。她听了也不以为意,当做是发泄怒气的气话。 她早就看开了。 人生情缘,合则聚。不合则散,相爱相离都是缘,用不着把自己死死绑在过去,纠缠一生。那样的话。失去的就不是一时幸福,而是一世幸福! 如今人真死了。她心头隐隐作痛——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阳光的少年! 昨夜的梦,居然是有来历的! 听说是被人杀了,是谁杀了他? 很快。她就顾不得为江明辉悲伤了。 街面上盛传江明辉遭报应了,谢家人听后愤怒不已。 谢吟风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大夫来诊断。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 谢二太太悲痛万分,“我可怜的外孙儿。还在娘肚子里就没了父亲,可怎么办哪!” 谢吟月只得留下来安慰她母女,安排汤药并家事。 谢二老爷悲伤加愤怒,团团乱转,却毫无头绪。 无奈,他只得求助兄长谢明理。 谢明理当然比他沉着冷静,一面安排人速去毛竹坞江家报讯,一面查问江竹斋诸人江明辉昨日行踪,又招来谢吟风身边丫鬟询问。 谢天良想起一事,忙告诉大伯,他听说昨日午前在景江一酒家,郭家兄弟曾拦住江明辉羞辱,郭大贵更是当面咒江明辉说,“老天爷不长眼,这样人让他活着,丢人!迟早要遭报应的,到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问:“大伯,你看会不会是郭家人下的手?” 谢明理没有回答,但一双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谢明义哆嗦道:“真……真的?他们真敢下手?那年就当面威胁……”他真没想到郭家人这样狠。 谢明理立即吩咐人去查郭家兄弟昨日动向。 这并不难查,很快就有了回信:郭家兄弟昨天下午乘船返乡,昨晚在翠竹镇停留一夜! 谢明理霍然站起,命令谢天良:“将昨日看见郭家兄弟诅咒你妹婿的人证找来。” 谢天良擦了把泪,大声道:“是!”急忙跑出去了。 接着,谢明理又招来身边得力管事吩咐:“再派一人去毛竹坞,把刚才的话传给江亲家。” 管事道:“是!”转身也去了。 谢明理这才对谢明义道:“走,去县衙!” 兄弟俩神情肃穆地赶往霞照县衙。 当晚,周县令当即亲自带人去翠竹镇查问,得知情况属实,第二日又亲自赶去绿湾村郭家传讯郭家兄弟。 他们在郭家船上搜查,搜出了八寸长短刀一柄,与刺杀江明辉胸前伤口尺寸吻合,于是郭大全和郭大贵当场被拘押。 毛竹坞江家得了谢明理送去的消息后,彻底疯了,将全族人分作两拨:一拨奔赴绿湾村郭家拼命;另一拨则赶往霞照县城,在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大闹。 郭家当然不甘被诬陷,郭守业一面派人先一步赶往霞照报信,一面自己随后赶来,又留下郭里正在家坐镇,整个郭氏家族都动了起来。 时隔一年后,霞照县城再次被江明辉搅得风云变幻。 沈家,沈亿三得了消息后,立即嗅到危险——先不管人是不是郭家兄弟杀的,谢明理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搬倒郭家的大好机会的! 以往郭家有郭大全在,既主掌人事,有事也可与之商量。现在不同,郭家兄弟深陷囹圄,剩下郭守业和郭大有虽也不错,总比不上郭大全圆通;再者郭家出了这样大事,他们不仅着急,还要分心管理家事商务,总不如平常周全。沈亿三自觉独木难支,不敢侥幸,立即飞鸽传书给大儿子沈寒秋,命他速来相帮。 严家,严纪鹏听了消息立即去找方瀚海。 方瀚海听后,沉默半响,坚定道:“你放心!这次我绝对帮理不帮亲。涉及国理国法,我也不能帮。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严氏严厉道:“这还用说!若是别人杀了江明辉,当然要找出真凶,不能冤枉好人,更不能让郭谢两家为此增加仇恨;若是谢家人做的却栽赃郭家,更应该揭开,不然有这样的亲家咱们睡觉也不会安稳的;若是郭家为了报复江家做的,那也可怕,便是方家欠他人情,也不能为他掩盖这样杀人大罪!” ****** 本月最后一天o(n_n)o~~请朋友们搜搜票夹,粉红票和推荐票,多多益善,请支持水乡!!!(未完待续)i580 第228章 大闹(二更求粉红) 方瀚海赞赏地点头,却嗔道:“你呀,说这么直白!” 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这种事,他不能偏向任何一方! 严纪鹏问道:“你觉得郭家兄弟会杀人吗?” 方瀚海想了想,摇头道:“除非郭大全疯了。郭大贵么……若有什么特殊理由,冲动之下还有可能。” 说完又道:“这种事不能猜,要有真凭实据。” 严纪鹏叹道:“我来是想提醒你:你觉得你那个亲家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吗?假的他也会弄成真的!” 方瀚海神情便凝重起来。 等严纪鹏走后,他下令全力追查江明辉近日行迹、都跟什么人接触等。 卫家,卫昭也命人全面关注此事。 夏织造府上,夏织造亲写了帖子,命人送去给周县令,交代他要小心查证,不可随意冤枉好人,否则会寒了人心,毕竟郭家于国于民有贡献。 周县令看了手心冒汗。 这下他可难了! 鲍长史……形势未明前,秉公观望。 槐树巷郭家,江老爹领着江家族人杀上门来。 郭家早有准备,郭大有调集城西作坊管事织工,黑压压上百人聚集在门前,严阵以待。 江大娘和江老爹见郭家如此威风,悲愤之下又妒又恨。 他们不敢硬来,江大娘便带着两个儿媳呼天抢地在门前打滚嚎哭,骂郭家狼心狗肺,杀人放火,“老天爷!你开开眼看哪!这黑心肠的人家坏事做绝了,要叫他们断子绝孙。要那小骚*货一辈子嫁不出去……” 她拉长了哭声,将污言秽语当唱歌一样骂出来。 其中,尤其以骂清哑最多、最毒,说她是不干净的人,所以被张家嫌弃,宁愿娶李红枣也不愿要她;说她偷学了江明辉的手艺,反过来跟江家要钱。卖画稿赚钱;说她嫉妒成性。江明辉无意中被谢家小姐的绣球砸中了头,她不依不饶差点将谢姑娘和江明辉逼死…… 她专门挑清哑骂,因为她知道清哑是吴氏的命脉。 吴氏果然气得暴跳如雷。和她对骂。 “你儿子自己发的誓,要对不起清哑就不得好死。老天爷开了眼,叫他不得好死,他这是报应!死婆娘。你儿子遭报应了!你不要猖狂,这才开个头哪。将来你儿子孙子都要遭报应,一个一个来!” 她也知道挑江大娘的软肋戳。 江大娘当日竭力撺掇江明辉跟清哑退亲,江郭两家结仇她占了一半责任,如果说江明辉死是报应。那她这个做娘的就是罪魁祸首,她就要戳她心肺,让她不好过。 江大娘果然也被她气得疯狂。口不择言起来。 郭家两个儿媳和江家两个儿媳也对骂。 郭守业和江老爹死死对峙。 郭家门前街面都被围观的街坊邻居给堵住了,看这场热闹。 清哑被家人嘱咐不许到前面来。但她如何能坐住?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虽然她生活阅历浅,好歹有前世文化知识垫底,生怕家人有闪失,所以悄悄隐在人群中静观其变。 她之前还为江明辉之死伤心,也能体会死难家属的心情,但是,听了江大娘的痛骂,她那一腔同情便如冰雪般消融。 这个婆子,实在让她无法同情和怜悯。 她无法理解她的思维方式和扭曲的信念:不管江家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把它跟郭家挂钩,说她郭清哑是罪魁,是祸害,而自己明明就是帮了江家的。 她上前拉住吴氏,“娘,不要跟她吵。” 人命关天的事,靠吵架是无法解决的。 郭大有也冷声道:“我去县衙找县老爷来评理。” 江老爹悲愤道:“找县老爷?好,你去找!我等着!县老爷不是把你哥哥和兄弟逮起来了!要没杀人能逮走他们?还评理,你们杀了人还有理了?” “谁说郭家杀了人?县老爷对你说的?” 一声叱喝传来,人群分开,一行人走过来。 沈老爷走在最前面,身后是被衙役们簇拥的周县令。 郭江两家人顿时停止喧闹,只有江大娘还在嚎哭。 到郭家院门口,沈老爷让到一旁,恭敬请周县令上前。 周县令皱眉瞪向江大娘。 江家大媳妇忙悄悄示意婆婆不要哭闹了。 可是江大娘觉得,这个时候正要大哭,才最有效用。 沈老爷冷笑道:“县尊大人,瞧,都不用大人审理了,他们就直接替大人判决郭家杀人了。既如此,大人便当着众人面宣告:郭家兄弟何时何地杀的人,人证物证何在,也让我等心服口服;这江家人来闹也有了理由,郭亲家就任凭他们把家给砸了也无话可说。否则,小人和郭亲家要告他一个污蔑之罪,外加扰乱民宅之罪!” 周县令面色便难看起来。 他厉声对江大娘喝道:“住口!再闹本官定不轻饶!” 江大娘的哭声戛然而止,愕然看着他。 江老爹哆嗦道:“大人,明明……明明就是……” 周县令肃然道:“明明就是什么?郭家兄弟虽有嫌疑,然是否有罪需经本官升堂审理后才能判决。尔等竟敢擅自揣测本官意图,假借本官之口乱下定论,谁给你们的胆子?” 江老爹和江大娘都呆住了,很是糊涂。 不是都把郭大全和郭大贵抓起来了吗,也发现了杀人的刀,怎么说不是他们杀的人?不是他们杀的干嘛抓他们? 他们不懂这个律法规程。 正在不忿不解的时候,谢明理谢明义带人来了。 他先低声安慰了江老爹等人几句,然后才向周县令拱手道:“大人请恕罪!他们市井小民,不懂律法。骤然丧子,难免悲痛,又听闻大人抓了郭家兄弟,以为抓到真凶,悲愤之下前来哭闹,乃是人之常情,并非有意僭越,替大人判决官司。小人在这里替亲家请罪了!” 周县令冷哼了一声,脸色才好看了些。 沈亿三笑道:“谢老爷,他们不懂谢老爷该懂,怎么纵容他们来闹事呢?若是这样,郭家兄弟被不知什么人扔了一把刀在船上就被抓了,郭家也凭着一腔怨愤冲去江竹斋闹事,说江明辉没死前搅得郭家不安宁,死了还不安生,又搅得郭家不安宁,要找江家理论。都这样那还有王法吗?还要县尊大人这个父母官做什么?凡出了事百姓都私自相斗解决了。” 周县令脸色便又难看起来,盯着谢明理不语。 ****** 周末有点忙,晚上的更新会晚一些,等不及的亲可以明天早上再看。最后几小时,再次求粉红票票……(未完待续)i580 第231章 玉枝 谢吟风来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娘,都是我害了相公。要不是我的绣球砸中他,江家也不能跟郭家结仇……呜呜,是我害了他!” 玉枝吓一跳,满脸惊惧地闪在一旁。 江大娘两眼喷火,用力捶床道:“不怪你,都是郭家!是郭家!!天打雷劈的东西!他们要遭报应的!老娘绝不放过他们,要他儿子陪葬!要郭家儿子陪葬!” 谢吟风伏在床沿痛哭道:“恐怕不……容易……郭家不比从前……他们……他们才被皇上太后下旨嘉奖,谁不捧着他们……都是我害了相公……” 锦屏跪在谢吟风身边,扶着她默默流泪。 江大娘愤怒道:“管她谁,杀了人不偿命,走到天边也说不过去!” 锦扇在一旁愤愤道:“郭家再横,官府还能判他杀人无罪?” 一句话提醒了江大娘,忙转向玉枝,问道:“你刚才说,你表哥那天下午去哪了?” 谢吟风止住哭声,抬头看向玉枝。 “相公回来过?”她轻声问。 “不,不!啊,是回来过。后来……后来又走了。”玉枝结结巴巴道,神色很慌张。 “昨天问你怎不说?”谢吟风疑惑地问。 “我……表哥不叫跟人说。我怕的很,就没说。”玉枝道。 “后来相公去哪了?”谢吟风又问。 “我……不知道。表哥进屋一直到……到晚上也没出来。我去喊他吃晚饭,才晓得他出去了。”玉枝道。 “你真没看见他去哪?你不是一直在后面吗?”谢吟风追问道。 “我……我在灶房忙。”玉枝一边说一边用手抹泪。 “这也不怪你。”谢吟风黯然道,“他叫你别打扰他,你当然不敢打扰。那他回来时怎样,可跟你说什么了?” “脸色……不大好。没说什么。”玉枝又慌又怕。 江大娘眼中露出疯狂的神色,对玉枝道:“你先没说,就别说了,就当他没回来过。他被郭家兄弟弄走了,从哪回来!” 玉枝听得惊呆了。 江大娘厉声道:“你听见了没有?” 玉枝唯有点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吟风含泪道:“不中用!相公回来,路上就没人看见?” 江大娘道:“管他谁看见。反正玉枝什么都没看见!” 又放缓声音。悲伤地对玉枝道:“肯定是郭家人害的他!你不晓得,先头我们在郭家……你猜他们怎么说的?吴婆娘说你表哥报应!还说这是开头,往后还一个接一个来。你想想。这还不是他们干的?郭家儿子要不定罪,要把江家弄得家破人亡……” 谢吟风听得又哀哀哭泣起来。 玉枝呆呆地望着江大娘,脑子一片混乱。 即日起,江竹斋停业。布置了灵堂,所有亲友都来吊唁。 只是堂上停的是空棺。江明辉的尸体还在县衙,尚不能入殓。 方瀚海前来上香,谢明理接了他内室喝茶。 等坐定,方瀚海看着他。轻声道:“亲家,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要慎重仔细了!”语气含有另外意味。 谢明理肃然道:“这个自然。人命关天。谁敢将国法当儿戏!” 听了这铿然回答,方瀚海反而心中一沉。 不过。他再未深言。 谢家别院,谢吟月迎来了一位客人——冯佩珊。 “你说那天看见江明辉追郭清哑?”她惊讶地问。 “对。不但我,还有好些姐妹都看见了。”冯佩珊得意道。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谢吟月淡笑道,“不过也是个线索,至少能证明那时候江明辉在田湖南街出现过。” “怎么不能说明什么呢?我看见他们前后往郭家去了。”冯佩珊理所当然地推论,“江明辉追到郭家,被郭清哑给杀了。他哥哥回来,把尸体弄上船,带到翠竹镇扔进江。这不都对上了!” 谢吟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姑娘真聪明,都赶得上大理寺官员审案了。只是你在船上,怎么能看得清街对面的情形,从而判断江明辉进了郭家呢?” 冯佩珊被问得张口结舌。 半响才道:“江明辉后来不见了,这不是明摆的事。” 谢吟月摇头道:“姑娘说的也是一种可能。但没有证据,咱们不能胡乱攀咬,是会吃官司的。我也是为了姑娘好。当然,姑娘提供的这线索也是有用的。等堂审时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还要劳烦姑娘上堂作证。” 冯佩珊见她不肯相信郭清哑杀人,虽心有不甘也无法。 嘴上却爽快应道:“谢姑娘若有需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妹妹无不从命。” 谢吟月一笑,端起茶盏,示意她喝茶。 放下茶盏,她又随意问道:“但不知姑娘应谁邀请去田湖游玩?” 冯佩珊含含糊糊道,她觉得那天秋高气爽,才邀了几位姐妹游湖,然后凑巧看见江明辉和郭清哑,至于别的,她一概未说。 谢吟月见她神情暧昧,未再往下多问。 等她走后,她立即派人出去查问当天情形。 于是,冯佩珊唱曲丢丑的事便被挖了出来。 谢吟月对此并不关注,却仔细思索江明辉追郭清哑一事。她并非像对冯佩珊说的那样,觉得此事不算什么,相反,她对此事高度关注。 江明辉被杀,霞照大街小巷、酒楼茶肆均议论纷纷,有猜江明辉遭报应的,有猜郭家报复的,有猜他被人劫财的,种种不一。 因此,次日的堂审便万众瞩目。 谢家和江家,郭家和沈家均来了数人。 清哑也到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来。 谢吟月也来了,看清哑的眼神很有深意。 堂审并不复杂,仵作将验尸结果公布:说江明辉死于七月三十一日未时末(下午三点)到亥时末(晚上十一点)之间。之所以跨度这么大,乃是他的尸体泡在水中时间过长,都肿胀变形了,难以确认。 郭家立即请相关证人上堂,证明这段时间内,郭大全和郭大贵一直跟人在一起,毫无作案可能,更在景江酒家和江明辉碰头后,再也没见过他。至于那把刀,很显然是有人蓄意栽赃嫁祸,扔到郭家船上。 ****** 朋友们,八月第一天,求保底月票!!!恳请大家继续支持水乡,支持原野!(未完待续)i580 第232章 突破 郭大全对周县令道:“大人想,若真是小人用那刀杀了江明辉,还敢将它留在船上?哪里不能扔?扔到江里,捞都捞不上来,不更干净!” 周县令不住点头,道:“有理!” 谢明理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恶的人偷偷摸摸的,就算安排再周密,也终究会有大意的时候。不然,古往今来那些恶人是如何被揭发出来的。” 沈亿三立即道:“口说无凭,总要证据。” 周县令道:“不错!现有人证证明郭大全和郭大贵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单独离开杀人。” 脾气暴躁的江老大道:“我弟弟离开酒楼就不见了,怎知不是你叫人绑去了?船是郭家的,人也是郭家的,当然都向着郭家!” 郭大全讥讽道:“你说那么多人都帮我隐瞒杀人罪?我又不是他们儿子,这样向着我!为了那点工钱,谁敢这样豁出命来?” 江老大道:“你没给他们钱堵他们嘴?你们家现在有钱了。” 郭大全道:“你看见了?这样乱猜,我也告你!” 周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住口!不许争吵!” 因对江老大警告道:“无凭无据,不得胡言!” 接着,他宣布退堂,择日再审;郭家兄弟无罪释放。 谢明理不服,说:“大人,虽没有证据证明郭家兄弟杀人,但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把刀是别人扔到郭家船上的。此事未查明之前,不能放了他们。若他们指使人绑了江明辉,藏在船舱内带出霞照,再悄悄杀掉。趁人不注意扔进江中,又有一船人可以作证,可不是天衣无缝?当然,此乃猜测,一切还要等大人查明才能定夺。” 郭守业愤怒道:“没查明,凭什么不放人?” 沈亿三也冷笑道:“等你找到绑江明辉的证据再来说这话。” 谢明理淡笑道:“那把刀足矣!” 周县令再次喝住众人,对郭守业道:“那把刀的来历不查明。确实不能洗清你两个儿子嫌疑。本官暂且将他们关押。待查明真相立即放人,绝不会冤枉好人。” 郭家人均气愤不已,又不能怎样。 周县令为了安抚他们。特许他们探监。 退堂后,两方人各自不满,只好离去。 谢吟月走到清哑身边,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郭姑娘不必着急,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关切的口吻别有意味。 清哑冷冷地回道:“不错。人在做。天在看!” 谢吟月一笑,优雅转身,款款离开。 这次堂审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以为要拖很久才能有所进展。然而,当天下午案情便有了新突破。 沈寒秋从南边赶来,还带来了当地有名的仵作周磊。 这人的名声周县令也是听过的。验尸很有经验。 经他复验尸体后,说江明辉胸口的刀伤伤口平滑。是死后才扎的,不是他致死的原因。很显然凶手杀了江明辉后,为了嫁祸人,故意在尸体上扎了数刀,造成刺死的假象。 他还判定,江明辉死亡的准确时间应该在申时(下午三点)至酉正(下午六点)之间。而这段时间内,郭家兄弟从回家装货上船,船行出城,又和同行众人在一起说笑,连单独回舱都没有,不可能杀人。 周县令听后心服,当场将郭家兄弟放了。 郭家迎来回家的儿子,大喜过望。 郭大有在院子门口放了一大串鞭炮,为他们除邪祟。 吴氏拉着郭大贵的手,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清哑则忙问郭大全:“可查出凶手了?” 她想既然把大哥放了,凶手当然找出来了。 郭大全摇头道:“没有。” 郭守业奇怪地问:“没有?那怎么放了你们两个?” 郭大全这才想起为他们引见沈寒秋,“这是沈大哥,沈伯伯的大儿子。他找了一位厉害的仵作来,说江明辉不是被刀杀死的,那刀伤是死后才刺的。所以我们被放了。江明辉怎么死的,县太爷和仵作还在查验。” 郭守业激动地对沈寒秋躬身施礼,谢他救了儿子。 沈寒秋急忙扶住,说:“亲家伯父,千万不可!咱们是亲戚了,帮忙是应该的。” 郭守业语无伦次道:“是亲戚了,是亲戚了!多亏了亲家相帮。” 他万幸给郭大贵早定了亲,才有这强大的援助。 “大哥请坐。”郭大贵满脸欢喜地请沈寒秋入座,又说道,“我去沈家请沈伯伯来,顺便告诉一声我们没事了,省得担心。” 郭大全呵呵笑道:“你是怕沈妹妹担心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 郭大贵红着脸跑了。 沈亿三得知消息赶来,父子二人和郭家父子汇聚相商。 这件事当然没完,谁陷害郭家,一定要揪出来! 郭大全将外人支开,命郭大贵守在外面,然后对沈家父子说了谢吟风和贾秀才私*通的秘密,“这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不能揭发出来。” 沈亿三父子震惊万分,复又欢喜。 沈寒秋霎时收敛了满面和气,神色冷峻,沉声道:“郭兄弟做的对,这件事确实不应该声张,恐怕打草惊蛇。当作不知道,令他们松懈,才好抓住他们把柄,一举拿获。” 郭守业垂头丧气道:“可是他们现在根本不见面,怎么办?” 沈亿三安慰道:“别急,他们不见面,咱们想法子让他们见。” 郭大有道:“听大头菜说,贾秀才生病了,躺在床上吃药呢。我猜想他一定是想嫁祸我大哥,又不敢将船靠近,只能划水到我家船边,将刀扔上船。他读书人,身子骨不好,被水冷了才生病。” 沈寒秋赞道:“郭二弟说得有理。肯定是这样。” 郭大全蹙眉道:“想什么法子呢?那谢吟风干了这事,还敢跟他见面?除非找到人证明江明辉那天下午和谢吟风在一块。” 众人都觉得有理。 “查!我就不信,这一个城的人那天下午都没看见江明辉!”沈亿三挥手道。 门外,端茶果过来的清哑怔怔地站在那。 谢吟风和人私*通的消息惊呆了她。 这夜,她又梦见了江明辉。 他凄声喊“小妹,救我!” …… ****** 朋友们,八月第一天,求保底月票,水乡需要你们的支持!!!(未完待续)i580 第230章 怀疑(三更求月票) 上章节弄错了,是229章,这章是230章。 ****** 谢明理笑道:“在下侄女婿暴亡,我等有许多事要处理,还要配合衙门公差查明一些情况,所以并不知亲家来此。沈老爷不明情由,难怪会如此说。这‘纵容’一罪在下可不敢认。” 沈亿三意味深长地笑道:“谢老爷如此精明强悍的人,江家闹这么大动静居然不知道,实在不应该哟!” 周县令神情一整,对江老爹等人道:“本案审结定论之前,任何人不准借机闹事。否则,本官定将他关进大牢,严惩不贷!” 说完,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众人忙都躬身相送。 谢明理也带着江家人离去。 临去前,他望着沈亿三微微一笑,抱拳道:“告辞!” 沈亿三也抱拳道:“好走不送!” 谢明理心里凝重无比:沈家,公然站在郭家一方向他叫阵了! 可是,他的亲家方瀚海却态度不明。 待人都走后,郭大有命一部分人跟仇一回城西作坊,剩下的人都交代了任务;郭守业则将沈亿三让进厅堂看茶,并商议案情。 清哑扶着吴氏来到东次间坐了,静听外面说话。 吴氏再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哭道:“都是娘和你爹瞎了眼,帮你定了那门亲,害你吃了许多苦头不说,又害了你两个哥哥。这可怎么办哪!”一面又拍着茶几咬牙切齿骂道:“沈亲家说的没错,江明辉就是丧门星!活着的时候搅得郭家不安生,死了也不放过咱们!祸害精!他就是祸害精!!” 别看她跟江大娘骂得理直气壮,心里其实很害怕。 这世上冤案还少吗? 她两个儿子生生被人冤屈。县太爷能查清吗? 她怕,她害怕极了! 清哑忙安抚她,一面帮她擦泪,一面轻声劝慰道:“娘,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怕,不怕。大哥和三哥会没事的。” 蔡氏狂怒的像头母狮。若不是阮氏在她身边。她先前就跟江家人打起来了。这时她凶狠地喊道:“要是他们敢冤枉勤娃子他爹,老娘就去杀了江家全家!” 阮氏急忙阻她道:“大嫂,这会子你千万别添乱。这样话再不要说了。大哥和大贵被抓。可不就是大贵图嘴巴痛快惹出来的祸!” 吴氏也瞪了大儿媳一眼,不敢再哭,怕引得她发疯。 “老大媳妇别乱来!听你爹和亲家老爷怎么说。”她道。 “大嫂,官府审案子跟吵架不一样。往后你说话要小心些。别叫人抓住把柄,就说不清了。”清哑也认真告诫蔡氏。 蔡氏方不甘不愿地闭了嘴。跟着又流泪,“他爹……他爹也不晓得在牢里受罪不受罪。那些人要是打他们呢?” 吴氏刚擦干眼泪,被她这话一逗,又滚下泪来。 清哑忙道:“娘。听沈伯伯说。” 吴氏忙竖起耳朵听外面,蔡氏和阮氏也安静下来。 外面,沈亿三对郭守业道:“我提出探监。县尊大人不让。说是在升堂前不许家人探监,这是规定。恐怕串连供词。也只好罢了。不过亲家放心,我已经派人打点了,他们暂时不会受罪的。没有确实证据,衙门不能定罪。没定罪前,周县令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郭守业心事重重地点头,遂将郭大全兄弟当日行程相关证人等情况告诉他,商议脱罪办法。 听到这,清哑忙走出去,说那天下午江明辉曾追赶她。 郭守业道:“就是说,那会儿他还没被人杀死。” 郭大有皱眉道:“这事不能说!小妹,当时可有人看见你们?” 清哑摇头道:“我根本没理他,我就回家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一面喊细妹来问。 细妹说好像没看见周围有人。 沈亿三也直觉这事不能说,但万一有人看见,而清哑又隐瞒不说,也有不是,他便道:“先不要说。且看明日升堂如何,见机行事。” 江家谢家无事还要生非呢,若抓住这点肯定就不放了。 清哑点头应承。 众人又商议一会,沈亿三匆匆告辞。 他走后,郭守业和郭大有久久对视。 “分明就是……干的,却赖上我们。狗娘养的东西!” 郭大有咬牙低声骂道。 “有什么法子,捉贼拿赃,咱们没证据。” 郭守业两道浓眉深深拧在一起。 “那件事……不告诉沈伯伯,会不会……” 郭大有疑虑地问爹。 “我想了又想,还是先不要说。你大哥走之前也悄悄叮嘱我。不是不相信亲家,这事知道人越少越好,不然惊动他们,一辈子不见面,我们怎么办?就要让他们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郭守业坚定道。 郭大有听了沉思。 这日,清哑百般安慰吴氏。 等无人时,自己又静静沉思。 再说江家人回去后,江大娘想起吴氏骂的“报应”,那真是心肝肺都揪作一团,五脏如烈火焚烧抽搐。 她儿子死了,除非郭家儿子陪葬,否则她无法安宁! 她心中被仇恨填满,浑身颤抖。 她再也不能正常行事,倒下了。 江老大媳妇在一旁伺候茶水。 她将婆婆安顿睡后,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她走后,玉枝如一只惊惶的小兔子,红着眼睛,畏畏缩缩地走进房来,望着床上的江大娘轻声叫:“江婶子!” 江大娘两眼呆滞,毫无反应。 玉枝却扑到床前,趴在江大娘身边哭道:“婶子,那天……那天下午明辉表哥回来……” 江大娘听见“明辉”二字,骤然惊动,坐了起来,一把抓住玉枝手腕,死死攥住,盯着她颤声问:“明辉回来了?” 玉枝点点头,颤巍巍道:“回来过。从后门回来的。回来后把自个关在屋里不出来,也不叫我告诉人。后来……后来他……” 江大娘追问:“后来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可说了去哪儿?” 玉枝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是谢吟风从外面进来。 锦屏和锦扇扶着她,一身白衣,也是颤巍巍的。 江大娘忙道:“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该歇着。”跟着又哭道:“我的儿,你可要保重。你身上怀的就剩明辉最后一点骨血了,你要有个好歹,明辉将来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叫他指望哪个!” ****** 朋友们,求保底月票!!!(未完待续)水乡人家 ...i861 第233章 惊颤(三更求粉红) 全城都在议论这件凶杀案,加上郭家、沈家、谢家、方家等都在暗中调查此事,有心人很快传出消息。 最先打探到的是沈家。 因为郭守业和沈亿三知道江明辉在田湖南追过清哑,按当时方位推测,他最有可能回江竹斋,于是派人往那方向挨家挨户查问,终于问出了江明辉的行踪。 另有一位老汉也去衙门禀告,说他也看见了江明辉。 郭家便反告江家,请周县令从江家查起,找出诬陷郭家的真凶。 正好那周磊反复勘验尸体,依然找不出江明辉致死的原因,周县令焦急烦躁,也想再升堂提审相关证人,希望能问出蛛丝马迹,找到突破口。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再次升堂。 这一次,各家来的人比上次更齐全。 首先是郭家提出的证人:两个住在江竹斋附近的妇人声称七月三十一日午后看见江明辉从小巷经过。也就是说,他是走小巷回江竹斋的。 郭大全道,江明辉既回到江竹斋,说不定就在江竹斋被人杀了。要是在别处被杀,那他回家后又去了哪里?这都要问江竹斋的人。 周县令觉得有理,便挨个传江竹斋的人过堂。 在江竹斋铺面照应的是竹根和一个小伙计。 竹根说他根本没看见表叔回来过,伙计也说没看见。 接着是三四个在隔壁工房做活的篾匠,都说不知道东家回来了。 然后,就只剩下后院的女眷了。 玉枝和一个做饭的婆子被传上堂。 做饭的婆子说她那天下午出去买东西,回来也没看见江明辉。 轮到玉枝,不等周县令问话。就浑身筛糠一般发抖。及至周县令一拍金堂木喝问,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江明辉确实从后门回来了,进来后还告诫她不要告诉人,然后就进房间去了,等晚上她叫他吃饭,却发现他不在。 周县令忙问:“他为何叫你不告诉人?” 玉枝摇头道:“不知道……他脸色不好。” 郭大全忙道:“大人。小民有话说。” 周县令道:“你说!” 郭大全道:“这女娃一脸慌张。肯定在撒谎!江明辉若出门去了,怎会没人发现?他肯定在江竹斋被杀,然后凶手又嫁祸给我们。” 玉枝哭道:“我没……没撒谎。表哥真出去了。” 谢明理道:“你说她撒谎,就是说她或者江竹斋其他人杀了江明辉。然他们当晚一直在江竹斋,并无一人离开,是如何将尸体运出去的?” 郭大全道:“还有江明辉妻子没问呢!” 谢吟月目光犀利地看向他。 郭大全无所畏惧。 周县令便命传谢吟风。 谢吟风上堂跪下。说她一般都在田湖西街的宅子里,不大出门。只偶尔过来江竹斋看看。七月三十一日那天却没过来,竹根可以作证。 竹根便作证说表婶说的都是实话。 郭大全闲闲地道:“谁知还有没有人在江竹斋?” 周县令皱眉道:“没有证据,不可胡乱攀咬。还是等查明江明辉死因再审。” 他很发愁,江明辉身上除了胸口刀伤。再没有其他伤痕,连周磊也验不出他的死因,只知他死前喝过酒。 找不到死因。周县令才想升堂,希望通过堂审找到突破口。 谁知堂审也滞住了。还是要先找出死因才能往下审。 清哑看着一身素衣跪在堂上的谢吟风,想起昨夜梦中江明辉凄然的求救声,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尸体头上可检查了?” 周县令道:“头部当然要查验。” 清哑道:“头发里面呢?把头发打散看过吗?” 谢吟月一直注意着清哑,见她盯着谢吟风,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堂妹看去,只见谢吟风听了这话后身子猛然惊颤。 她立即浑身绷紧。 清哑更是凛然,盯着谢吟风一字一句道:“若以烧红的铁钉从头顶钉入,便不会流血,死者身上也没有伤痕!” 谢吟风脸色煞白,弯腰垂头,头都快挨着膝盖了。 谢吟月掩在锦袖下的纤纤玉指不由自主攥成拳。 而其他人听了清哑的话,都震惊不已。 周县令疾声传令仵作,快去验看江明辉头部。 谢明理霍然站起,刚要说话,却被谢吟月一把拉住。 他不知女儿有何打算,且忍住往下看。 很快周磊和霞照县仵作上堂,说经过查验,发现江明辉顶门有一深洞,但是里面没有铁钉,凶手应该将凶器拔出来了。 话音刚落,顿时满堂哗然。 谢吟风更是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谢明理和谢明义急忙上前搀扶,谢吟月没动。 郭家父子和沈亿三父子相视,均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然不等他们想好下一步如何行动,逼出真相,忽听一声娇叱响起:“她就是凶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吟月昂然走到清哑面前,站定,两眼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开来,仿佛将士沙场对决时的一往无前。 清哑诧异地看着她,这时候,她还想如何颠倒黑白? 周县令问道:“谢姑娘,你这话有何根据?” 谢吟月道:“不是亲手做过的人,怎会知道如此清楚!” 沈寒秋“哦”了一声,道:“姑娘此言新奇。照姑娘所说,大理寺和刑部凶手最多,因为他们断案无数。堂上的周大人也有罪,以前大人肯定断过不止一桩命案。” 郭大全道:“狗急了跳墙也不能逮着人就乱咬!”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冷然,谢吟月触怒了他。 之前他被诬陷入狱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愤怒。 周县令也沉脸道:“谢姑娘,你这话不足为凭。郭姑娘为人聪慧,乃众所周知的事,她偶然间灵光闪现,提醒本官查验尸体头部,有何不妥?” 被人连续质问,谢吟月并不慌张,却微微一笑。然那笑就像贴在脸上,人们透过笑容看见的却是她不依不饶的决心和信念。 她道:“大人也好,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也罢,职责所在,常思此类手段,不足为奇。郭姑娘却从未接触这类事,唯擅长纺织。她不但提醒大人查验尸体头部,还说‘用烧红的铁钉从头顶钉入,不会流血,也不会留下伤痕。’请问郭姑娘是如何得知这一方法,竟张口就来,说得如此详细准确?” ****** 有保底粉红票的朋友们,原野恳请:投给水乡吧!!!你们的支持是我努力的动力!(未完待续)i580 第234章 倒打 她转向清哑,紧紧盯着她。 清哑默然。 是她情急下说漏了嘴。 她是如何得知的? 当然是看电视知道的。 可是她眼下要怎么回? 说看书看的,《洗冤录》写出来了吗? 谢吟月见她愣神,很满意,也不给她思考回话的机会,就抢着道:“郭姑娘不便说?不说也罢。大人——”她又转向周县令——“民女也知仅凭此点不足为凭,民女并非胡乱攀咬,民女还有证人。请大人传她上堂作证。一切即可真相大白!” 周县令示意两个衙役道:“传!” 谢吟月便走过去对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个衙役便匆匆下堂去了。 见此情形,郭守业和郭大全都惊疑不定。 他们想不出谢吟月要如何证明连门都没出过的清哑杀人。 事涉清哑,他们不免有些惊慌起来。 沈亿三低声道:“不要慌!” 沈寒秋也以眼神制止郭大全,又瞅了谢吟月一眼,意思你一慌张正中她下怀,且看她叫何人来作证再做应对。 清哑也觉出爹和大哥的不安,对郭守业道:“爹,你要相信闺女。” 郭守业看着她纯净的眼神,心便安定下来。 是啊,他闺女是遇见过神仙的,怕什么! 郭大全也冷静下来,想谢吟月会证实清哑何事。 等待的时候,谢明理疑惑地用目光询问谢吟月。 谢吟月轻声道:“爹爹请相信女儿。女儿断不会让谢家有事的!” 谢明理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这时候,他并不能做什么,只好等。 谢吟月点头。看向谢吟风。她已被扶到一旁,周县令怜她身怀有孕,特赐一张椅子给她坐。她一面悲悲切切地流泪,一面抚着肚子倾听堂上动静。 她便走过去,轻声问:“妹妹还好?” 谢吟风哽咽道:“多谢姐姐关怀。妹妹还撑得住。” 谢吟月握住她手,道:“那就好。” 手下用力握了下,好似给她力量。 谢吟风忍住泪。安静坐着。 并没有等很长时候。冯佩珊和几个小姑娘就被带上堂。 谢吟月便问她们:七月三十一日午后,是否有看见江明辉在湖南岸追郭清哑,一直追过街对面去了? 冯佩珊抢着道:“看见了。看见了!我们还猜怎么回事呢。”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欢喜异常。 其他女孩子面对这阵仗有些惊疑不定,犹豫不答。 周县令喝问道:“你们也都看见了?” 谢吟月微笑道:“几位妹妹,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又不是一个人。有什么难说的?须知看见了不说,那是知情不报!” 冯佩珊忙推一个女孩子道:“黄姐姐快说吧。你明明看见了的。撒谎的话要坐牢的!” 几个女孩子对视一眼,便说看见了。 周县令又问了几句,才命她们退下。 郭大全松了口气。 原来是证明这个! 他倒也不怕。 之前还有些担心。也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可自从找到证实江明辉回江竹斋的证人后,他便不再担心了。因为江明辉追清哑后就回家了。还有清哑什么事呢? 周县令问道:“郭姑娘,之前你为何不说这事?” 清哑道:“我没理他。有什么可说的。” 谢吟月道:“不对!之前大家都不知江明辉行踪的时候,你明明碰见了他,却隐瞒不说,是何居心?” 郭大全道:“谢姑娘,江明辉追赶我妹妹,无耻不要脸,我妹妹不愿说,是怕人误会,有什么不对?她又没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后来江明辉没追上,只好回江竹斋去了,这都有人作证的。我倒想问姑娘:那个玉枝是他自家人,明明知道他回去了,为什么也隐瞒不说?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县令点头道:“郭姑娘虽有隐瞒,但江明辉其后回去江竹斋,便与她无关了。倒是江竹斋的玉枝,既隐瞒在先,后有证人作证,她不得已承认江明辉回到家,却惊恐哭泣,极为可疑。” 谢吟月道:“是可疑。两人都可疑。大人可否容民女一一道来?若说的不对,还请大人指正,或者郭家反驳。” 周县令道:“你且说来。” 又对郭大全道:“等她说完你等再举证反驳。” 郭大全无奈,只得点头。 清哑便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面向大堂侃侃而谈道:“郭姑娘和玉枝都隐瞒,皆有疑虑。玉枝因为江明辉回来,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又被杀,惊恐害怕不敢说;郭姑娘因为怕影响闺誉,还怕江家揪住此点不放,是也不是?” 郭大全断然道:“不是。我妹妹不想跟江明辉扯上任何事,所以不说。后来准备告诉县令大人,谁知又找到了证人,证明江明辉回家去了,也就不用再说了。” 周县令点头,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谢吟月轻笑道:“不管为什么,她们都有隐瞒。谁的隐瞒和江明辉之死有关?我们一一来分析。” 随着她眼波流转,上下人皆被她吸引。 “假如玉枝说谎,江明辉后来根本没出去,而是在江竹斋被杀,那么,当晚江竹斋众人都没有离开的情形下,他的尸体是如何被运出城去的?这是一。” “根据众人供词,第一点根本不存在。那么,就是玉枝没说谎,江明辉后来确实又出去了。他去了哪里呢?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 “他去田湖西街看他媳妇去了。” 郭大全不顾周县令之前警告抢答道。 谢吟风低着头,闻言身子一颤。 谢吟月毫不在意,笑道:“好,我们便假设江明辉去了田湖西街。可是,他回家大街上怎么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呢?他回江竹斋的时候走的是小巷都被人看见,后来出去却没有人看见,为什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刻意避开了人,出门的时候连玉枝也避开了。为什么要避开人?因为他要去的地方不能告诉人。他是去找郭姑娘的!” 她提高声音道:“江明辉在景江酒家被郭家兄弟羞辱,后来却独自到了田湖南,乃是思念郭姑娘!他对郭姑娘情深义重,却阴差阳错接了我妹妹的绣球,郭姑娘坚持不肯二女共事一夫,所以退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江明辉一直对郭姑娘怀有内疚之情,被郭家兄弟辱骂后勾起心事,不由自主就到了田湖南,因为郭家住在田湖南街槐树巷。谁知他那么巧就碰见了郭姑娘。他想对郭姑娘倾诉心事,然郭姑娘对他不假辞色,转身就走。他追赶未果后心里万分难受,回到江竹斋。玉枝看见的便是他满面颓丧。他这颓丧不是被郭家兄弟骂的,是因为郭姑娘而起的!” “你……” 郭大全警觉不妙,想要阻止她。 ****** o(n_n)o~~早上好,求月票、求推荐,求各种鞭策!!!(未完待续)i580 第235章 推理 然谢吟月此时如挥毫泼墨者之一气呵成,根本不容他插嘴,且周县令也警告道:“让她先说!” 郭大全只好不甘闭嘴。 清哑看着谢吟月,觉得她完全疯狂了。 “……江明辉在房中苦闷了一阵,终究不甘心,下定决心去找郭姑娘表明自己心迹和相思之情。所以他刻意避开所有人。怎么到的郭家,恐怕除了郭姑娘现在没人能说清楚。” “……江明辉到郭家,郭清哑杀了他!这也告诉了我们一些谜团:仵作验尸说死者有醉酒迹象,证明他死前喝过酒——他在景江酒家喝的酒早该醒了。他跟人喝酒,说明对方是熟人。仵作说死者全身除了顶门被钉的深洞之外,全身无伤痕。试想,若是别人如此伤害他,即便他喝醉了,恐怕也要挣扎拼命反击,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唯有郭清哑,他深爱她,为求她宽恕心甘情愿死在她手上,想以死来求得解脱!……” 堂上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郭守业父子都忘了反驳。 因为太匪夷所思了,以至于想不起来怎么反驳。 谢吟风更是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堂姐。 “……郭清哑杀了江明辉,等郭大全和郭大贵回来,将尸体夹在货物当中带出郭家,带上了船,到翠竹镇才丢进江中。这也是郭大全兄弟一直有人证在场,却无需脱身杀人的谜团,因为他们根本不用杀,江明辉已经是死人了。再说江明辉身上的刀伤。郭家上下宠爱郭姑娘,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郭家兄弟更是护妹心切,特意在尸体上刺了几刀。以便事情败露后代妹妹顶罪。这正好解释了他们事后没有扔了那把刀的原因——若扔了,事败如何顶罪呢?” 谢吟月说完,对上盈盈施礼,道:“大人,以上便是民女的推论。” 周县令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推论太完美了! 他想要据此判决,可还要等郭家反驳。 于是。他便问道:“郭家父子。郭清哑,你等还有何话说?” 郭守业指着谢吟月,颤声道:“你们……你们谢家女儿都是……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谢吟月浑身一震。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满眼清明。 沈亿三父子同时扶住郭守业,沈寒秋低声道:“伯父冷静!” 他看向堂上那个才十几岁的少女。如同狮子耸起浑身毛发,“岂能由你信口雌黄!郭家当时有证人。证明江明辉没有去郭家。” 谢吟月道:“郭家人那天都去了城西工地,只有守门的两个老人,根本没和郭清哑在一起。郭清哑贴身的丫头和小侄儿侄女,很容易就能被她支开。帮她作证更是不可信。除非能找到不是郭家的人证明。” 周县令立即下令传郭五大爷夫妇上堂问话。 衙役领命出去了。 郭大全击掌笑道:“谢吟月!好你个谢吟月!你将我小妹这样的人说成杀人凶犯,你小小年纪,心都黑透了。烂得发臭了!你抬眼看看,你们俩谁更像杀人凶犯?你真是妖女!” 谢明理走上前去。将女儿往身后一拉,对郭大全冷笑道:“怎么,坚持不住了?其实这很容易想通,只不过我等都被郭姑娘柔弱的外边蒙蔽了。江明辉之死无非几种:劫财,可是江竹斋没有任何财物损失,这点不说不通。仇杀,江家跟郭家仇恨最深;情杀,江明辉和郭清哑爱恨纠缠,除了郭清哑,还有谁会杀他?除了碰巧出城的郭家兄弟,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将尸体带出霞照城?” 郭大全嘲讽道:“哦?谢老爷真厉害,有其父必有其女!” 郭守业自持还算有心机,可是他看着谢明理,觉得他阴险狡诈超过了他所见的任何一个人。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以便努力思考整件事情,找出破绽反驳。 郭家这边人人愤怒,唯有清哑安静如常。 她望着谢吟月,像要看透她内心。 谢吟月勇敢地迎着她的目光,道:“郭姑娘看起来安静文弱,恰是最能做出这件事的人。这世间女子名节大如天,所以我妹妹被江明辉接了绣球,只好委曲求全,郭清哑却挥笔写下退亲文书,堪称惊世骇俗;她拍卖画稿,逼我未婚夫发下毒誓,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能为;将三样机器公开天下,更是连世间男子也不及万一!她的胸襟、魄力和手段绝不像她外表看的那样柔弱。她对江明辉情深义重,却认定他始乱终弃,从而对他爱恨交织。这复杂的感情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因此,不论豪门富户,还是官家子弟上门求亲,她都一概回绝,因为她解不开这个心结。以前郭家势弱,所以不得不忍辱负重;现在她是连皇上和太后都嘉奖的人,江明辉不知死活,闯到她眼前,她便用闻所未闻的巧计亲手杀了他,了结这段情缘。” “……之前仵作验尸不出,她一直隐忍不说,却在有证人指证江明辉回到江竹斋,而没有证人证明他后来又出去过,她这才说了。她,一直在等这个合适的机会,将大人的目光引向江家内部!” 谢吟月说完,望着清哑长出了一口气。 郭清哑不敢说碰见江明辉的事,确实在等机会。 她谢吟月知道不说,也在等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她抓住了! 谢明理本不想女儿出头料理这件事。 他有顾忌,顾忌方家。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女儿比他分析更深刻、更合理,句句都打在郭家要害上,句句都置郭清哑于死地,且难以辩驳,因为这桩桩件件都是事实。 满堂寂静下,忽然响起一声凄怆的哭喊,“相公——” 谢吟风站起来,举起双手仰天哭喊道:“相公,你看见了吗?你心心念念牵挂她,她就要来陪你了!从此你就能跟她生生世世在一起了……哈哈哈……郭清哑,我把相公还给你了……你赢了……” 她冲到清哑面前,眼中说不出是痛快还是悲愤,状若疯狂。 ****** 八月第二天,朋友们,恳求保底月票!!!(未完待续)i580 第236章 人渣 郭守业和郭大全同时往清哑面前一挡。 谢吟月则上前一步,拉住谢吟风,道:“妹妹节哀!” 清哑连动都没动,对谢吟风看看,又看向谢吟月,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你们真不愧是姐妹!” 谢吟月淡然道:“任凭姑娘如何说。” 清哑却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说了。 谢吟月猜不透她心思,不禁痛恨她的安静。 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安静如常呢? 谢吟风哭喊连天地被搀到一旁。 周县令轻拍惊堂木,道:“肃静!” 少时郭五大爷和五婶子被传来,被问起当日下午行踪,两人不明情由,只能据实回答,一个说在前院看守,一个说在厨房做事。 郭大全提出要郭勤郭巧上堂作证,谢家坚决反对,说亲人不能作证,何况还是小孩子。 清哑轻轻拉了下郭大全后襟,对他摇头。 郭大全不知她什么意思,却没有再坚持了。 周县令见清哑不再抗辩,遂看向郭家父子和沈家父子,道:“郭守业,郭大全,郭清哑,人证物证齐全,你等还有什么话说?” 郭大全心中大骂狗官,冲口道:“大人,江明辉分明是……” 沈寒秋急忙拦住他,不动声色捣了他一下,上前道:“大人,所谓人证和物证,都不能证实郭姑娘杀了人。这一切不过是谢姑娘推论而已。还请大人明察,找出真凶还郭姑娘一个清白。” 周县令不悦道:“这推论环环相扣,还要什么证据?” 沈寒秋道:“谁亲眼看见郭姑娘杀人了?没有。既然那把刀不是杀害江明辉的凶器,那么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杀死江明辉的?” 周县令道:“铁钉啊!” 周磊道:“不是铁钉。死者顶门深洞的宽度比铁钉要粗很多。” 周县令疑惑地问:“不是铁钉?” 转向清哑问:“那你是用什么钉他的?” 先前不是说铁钉灌顶吗! 清哑这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前世满世界流行的国骂“人渣”。 这县令就是人渣中的人渣! 她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杀人。” 周县令沉脸道:“休要狡辩……” 沈寒秋抱拳道:“大人,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证明郭姑娘就是杀人凶手?她的辩驳又怎是狡辩?” 沈亿三这时笑道:“周大人,皇上和太后才下旨嘉奖了郭姑娘,出了这等事,若是证据不足就给郭姑娘定罪,倘或郭姑娘有个好歹,大人如何对上交代?还望大人三思。” 周县令一惊,顿时想起夏织造的手书。 因踌躇道:“如此。先……” 那谢明理如何肯放过这机会。急上前道:“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亲贵胄尚且如此,何况郭姑娘。正因为她有功于朝廷。大人才更要秉公处理,至少也该将她关押。等证据确凿时,或处置,或释放。如此才令人信服。” 郭守业怒道:“我闺女没杀人,凭什么关她?” 谢明理高声道:“就凭她隐瞒和江明辉的碰面!就凭她指出江明辉真正死因。还说得那么准确!就凭在郭家船上发现刺江明辉的短刀!就凭郭家船经过翠竹镇,而江明辉的尸体被抛在翠竹镇!这些事,若只有一桩,当然不足以关押你儿子或女儿。但汇集在一处,便不能说是巧合。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郭清哑必须作为嫌犯关押。否则,难教人心服!” 谢吟月也道:“不错!大人不可因为郭家献机器而袒护。难道有功于朝廷就可以任意妄为吗?那我等世家铺路修桥、赈灾济民。这么多年来不知做过多少善事,是不是也可以杀人放火了?” 谢吟风更是放声痛哭起来,“相公,你死的好惨哪……” 江老爹也嚎哭儿子,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周县令重拍惊堂木,喝道:“都住口!” 堂上静下来,都望着他。 他肃然道:“来人,将郭清哑、郭大全收监!” 立即就有几个衙役上前拿人。 郭守业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沈寒秋急忙扶住他,低声道:“伯父别急。” 沈亿三笑看向周县令,很和气的笑。 周县令咳了一声道:“沈老爷,本官职责所在,不能不秉公办理。郭家兄妹罪行尚不能确认,本官会交代下去,绝不苛待他们。若有证据,查明确系冤屈他们,本官立即放人。” 沈亿三微笑道:“大人好公正。” 那衙役来到清哑身边,要押她走。 郭守业拦住,护在闺女身前。 清哑拉着郭守业的手轻轻捏了捏,道:“爹,相信闺女。叫娘别担心。” 郭守业转身,悲伤地看着她的眼睛。 还是跟往常一样安静,连一丝惊慌都没有。 他该相信她的,可是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害怕。 谢吟月紧紧盯着清哑,看她如何跟家人交代。 然而,清哑只说了那一句,就再没说别话了。 她深深地注视了郭守业一会,又看向郭大全。 莫名的,他父子二人镇定了许多。 倒是沈亿三,在旁唠叨了好些,无非是让清哑和郭大全不要担心,他一定能找出幕后真凶,为他兄妹洗刷冤屈云云。 江老爹和江老大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江老爹对郭守业“呸”了一声,大声道:“报应!” 郭守业忍下了,忍得很辛苦,以至于面色狰狞。 清哑被押走的时候,神色很淡然。 她安静地走着,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 周县令也没为难他们兄妹,连囚衣也没让换,就这样押进大牢,分别被关押在男女监。 分路时,郭大全担忧地叫清哑:“小妹!” 清哑没答应,只朝他看了一眼,就走了。 那一眼,似安慰,似暗示,似漠然。 郭大全动了动嘴,扫了身边狱卒一眼,没再多话。 霞照虽是县城,地处水路要道,又是商业重镇,乃湖州景泰府第一上县。因经济繁华,作奸犯科也相对较多。县衙大牢修整得十分宽敞坚固,关押了许多人。 清哑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犯人。 “这是照顾,还是重点看守?” 她一面想,一面走进去。 略一扫视,便走到墙角边,在铺满稻草的地上坐了下来。 并没有选择,牢房里除了稻草和一个便桶,别无它物。 ****** 咳咳,原野不解释,我知道大家要的是结果,不是解释。对于结果,原野举双手双脚保证,一定让大家满意!!就这样!再鼓起勇气小声求保底月票、赠送月票,我需要鼓励!(未完待续)i580 第237章 围攻 她很自然地盘腿,挺直脊背,如练体塑形一般端坐,然后静静沉思,带她进来的女狱卒说了什么,然后锁门离开,她全未在意。 她在想这件杀人案。 她不是专业刑侦人员,却有个习惯:但凡关注一件事的时候,便一心沉进去,就像弹琴、研究织锦织布、研究绘画设计一样,心无旁骛。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堂审的情形: 谢吟风惊颤的身形; 谢吟月突然对她出击。 江明辉离开江竹斋为何有意避人耳目? 玉枝又为何惊慌惧怕? 江明辉确实被人从头顶钉入异物致死,然凶器呢? 如何才能让真凶现形呢? 牢房里寂静异常,时间仿佛凝固了。 …… 郭守业和沈亿三父子出来,被郭大有接住,问“怎么样?” 郭守业蠕动了下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亿三强笑道:“贤侄,这个……” 郭大有目光扫向他们身后,诧异地问:“大哥呢,小妹呢?” 郭守业哽咽道:“你大哥小妹被关起来了!” 郭大有:“……” 回到郭家,得知消息的吴氏几乎不曾晕过去。 等缓过劲来,立即就要上衙门拼命。 郭守业拦住她,低喝道:“老婆子,你当这是咱乡下吵架呢,横的怕不要命的?这是人命官司,错一点儿就能要了咱儿子闺女的命!清哑叫我告诉你别急,她没事!” 吴氏抓住他手哭着问:“他爹,清哑真的没事?” 都进牢房了怎么能说没事? 郭守业哼了一声道:“那牢房咱又不是没进过。不好好的又出来了吗!多大点事你就慌成这样。你要是倒下了,叫娃们没了主心骨。这一家子大大小小怎么办?老大和清哑怎么办?再说了,清哑说没事就没事!” 他的口气断然,不复刚才大堂上的颓丧。 吴氏这才安定下来,忙问下面怎么办。 沈家父子见了暗暗称奇。 沈寒秋便对郭守业道:“郭叔,其实这样也好。咱们如此如此……” 遂对郭家父子秘授了一番话。 郭守业连连点头,郭大有凝神沉思。 随后,郭家和沈家派出了无数人上街。找七月三十一日下午申时后见过江明辉的人。希望为清哑作证,洗刷她的冤屈。 等沈家父子离开后,郭守业又特意开解吴氏和儿子儿媳们。“清哑一点不慌,就跟没事人一样。你们想,要是她害怕,能这样?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想她不好当着人说的,那心里肯定有主意了。清哑想出来的主意肯定管用。咱们千万要镇定。别弄出事来拖她后腿。谢家可是等着咱们闹呢。” 吴氏听了激动道:“真的,清哑一点没慌?” 郭守业道:“当然。她当时就这样看我——” 说着,两眼定定地望向吴氏。 “她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事。” 郭守业看了吴氏一会,收回目光总结道。 吴氏也信了。不过很不满意,抱怨道:“你学的不像!清哑不像你那样看人——呆傻傻的。不成,我要去探监。” 去了监牢。清哑有什么话就能告诉她。 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感觉到塌天般的恐惧。 原来,郭守业自觉清哑是得神仙眷顾的。所以特别信任她。像上次退亲,清哑一度失魂落魄,所以他慌张;后来清哑好了,果然郭家就翻身了。今天谢吟月步步紧逼,清哑却毫不慌张,始终安静,他之前急昏了头没在意,回来的路上反复想,觉得必定有缘故,便安下心来。回来又把这话劝吴氏等人,吴氏他们也镇定下来。 总之,郭家人对清哑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只要清哑安静如常,他们就不怕。 当下,吴氏收拾一番,和阮氏去县衙大牢探监。 ※ 江竹斋,得知清哑被关的江大娘化悲为喜,差点乐疯了。 她冲到街上,对过往的百姓跳脚喊道:“你们听哪,郭家那个害人精的不要脸的哑巴给抓起来了!是她杀了我儿子!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狐狸精、祸害精,心狠手毒!老天有眼哪……明辉!儿子!你听见了,郭清哑那个小骚*货给抓起来了!她就要到地下陪你了——哈哈哈……” 她疯了一般又哭又笑、又跳又叫。 而江竹斋内,谢吟风等人都放声哭灵。 过往的行人见如此热闹,都停下脚步观看。 待听明白缘由后,都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眼中满是诧异和不解,对江大娘所言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郭姑娘杀了江掌柜?” “这怎么可能!” “别是冤枉了好人吧!” “肯定弄错了。” …… 江大娘见大家没像她预想中那样恍然大悟,然后跟着痛骂郭清哑,心里不甘,更加卖力地拍手跳脚痛骂郭家祖宗八代。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 竟是贾大娘! 她是与街坊买东西经过三旺街,正碰上这场闹剧。 她学织布时见过清哑,对清哑印象十分好,为此还生出奢望。因为这份奢望,她对谢家和江家便十分不耻,认为他们一个仗势欺人,一个背信弃义。 这时见江大娘言语不堪,便对她厉声喝道:“我活了这么大,也读了几本书,古往今来也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人家!这还有天理吗?江家靠着郭姑娘才发了家,忘恩负义攀富贵,做出背信弃义的事,还敢骂郭姑娘!都说死者为大,要不是顾忌口德,我就要骂你儿子死了是报应,关郭姑娘什么事?还敢当着街坊们骂,当我们眼睛是瞎的吗?大家眼睛亮着呢,是非黑白心里都有一本账!” 有她开头,人群便哄一声炸开了,各种声音乱飞: “就是!这老婆子嘴太毒!” “敢诬陷郭姑娘,活该你儿子被人杀死!” “我看就是坏事做多了,报应!” “郭姑娘那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这是谁说的?” “还有谁说的,不就是那些嫉妒郭姑娘的人,生怕郭家比他们好了,找个借口栽赃陷害!” …… 江大娘对这情形有些措手不及,伤心之下怒不可遏,一面同人争辩说郭清哑杀了她儿子,一面更加恣意辱骂清哑。 ****** 谢谢支持,继续求月票!!!(未完待续)i580 第238章 民愤 城西陶木匠作坊因为织布机的缘故与郭家很亲近。 陶木匠的儿子也在现场,听了江大娘辱骂后火了,骂道:“老婆娘,你儿子该死!死得好!大快人心!你敢骂郭姑娘,你将来也不得好死!” 他媳妇一声不响地从篮子里摸出两个鸡蛋,照着江大娘头上就扔了过去。就听“啪”一声,鸡蛋在江大娘头脸上砸破,青黄蛋液顺着毛发流了下来。 不等江大娘反应过来,跟着就有青菜、果子,甚至点心糖包劈头盖脸地落下,砸得她直跳脚,左躲右闪,嚎哭痛骂。 这些人为何如此激动? 所谓路不平有人踩,郭清哑公开织布机、搅机和纺车,又将设计出来的新棉布教给大家,整个霞照城乃至周边地区没有不知道她名头的。霞照城许多人都见过她。和贾大娘一样,大家对这个安静的小姑娘印象非常好。 如今传出她杀了人,叫百姓们如何肯信! 市井百姓也不是傻子,就算猜不透这中间的猫腻,也知道郭家新从乡下崛起,根基还浅,遭人嫉恨了。 本来大家对江明辉横死还有些同情,然江大娘的言行彻底惹火了他们,更对县衙关押他们心目中的恩人愤怒不已。一人还不敢出头,人数一多,胆气壮大,群情激奋之下,都被一股热血冲击,围攻起江大娘来。 江大娘快疯狂了,想不通这些人为何颠倒黑白。 越是这样,她越恨郭清哑。 江竹斋里的人听见动静,急忙出来看。 大家都被眼前情景惊呆了。 江老大和江老二忙冲过去将老娘拽回来,一面夹杂不清地对着人群争吵。哪里吵得过那许多人!满面狼狈。 谢明理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对谢吟月道:“你看见了?市井小民都唯利是图。郭清哑驱民以利,真是好手段!” 谢吟月看着街面上疯狂的男男女女,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决。 江大娘被拽进江竹斋后,江老爹愤怒地跑出来,挥舞着手臂道:“郭清哑杀了人,是县太爷关的她!难道她杀了人不偿命?” 他才说了开头一句,声音便被愤怒的喝骂淹没了。 但靠前的几人还是听见了他后面的话。他们便回头冲人群喊道:“咱们去县衙。找县太爷去!不能让人冤枉了郭姑娘。” “对!我们都去!” “就是!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不能让人冤枉郭姑娘!” “人不可以欺心!以为给郭姑娘栽赃个杀人的名头就能污蔑她了?哼,我们大家眼睛亮着呢!比不过人家就是比不过,再怎么栽赃也是比不过!” …… 喊着叫着。推着拉着,转眼间江竹斋门口散得干干净净。 人都走光了,谢吟月身子还紧绷着,无法松懈。 “比不过人家就是比不过。再怎么栽赃也是比不过!” 这句话如同一耳光甩在她脸上。 她的心儿颤抖,说不出的愤怒。 江竹斋内。江大娘在灵堂放声痛哭。 不是哭儿子,是哭苍天—— “这还有天理吗?杀人的还有理了,这什么世道!” 这一瞬间,她的愤怒仇恨超过了伤心。 谢吟风哀哀哭着。不能自已。 谢明理神情肃然,对谢吟月道:“走,回家!” 谢吟月点点头。一行人告辞离去。 临去时,谢吟月看向跪在灵堂前的谢吟风。 只一瞬间。她就决然转身。 堂妹只是个痛失亲夫的遗孀……而已! 回到谢家别院,谢明理招来一个心腹,低声交代一番,谢吟月又格外叮嘱一番,那人不住点头,然后无声退下。 待人退下后,他对谢吟月道:“当初定下对付郭家的计划,想要击溃郭清哑心志,以为要费手脚将她弄来给江明辉做妾,谁知她也不简单,竟然扛住了谢家的打压;如今虽与前番不同,靠的还是江明辉。也好,只要目的达到就够了。这次绝不能放过她,不管她有没有杀人!这事你别插手了,为父自会安排,回头就往京城发信。” 谢吟月轻声道:“是。” 她静静地望着外面一株盛开的丹桂陷入沉思。 在公堂上,郭清哑说到江明辉的死因时谢吟风浑身惊颤,绝非因为伤心,可她却不敢深究,也不想去探究。 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如果有万一,她确实不知情的。她以死者亲眷身份对郭清哑提出控告,所陈述的是推论,案子还需周县令来审,郭家也可辩驳,一切都依照正常的律法途径来进行,任何人都无可厚非。 若是她逼问谢吟风,逼不出内情反惊吓她;逼出内情势必要出手为她弥补漏洞、了结首尾,那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同谋,对郭清哑是栽赃诬陷,一旦事泄,谢家和她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没有完全的把握,她绝不会将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眼下这样很好,进可攻、退可守! ※ 县衙门口,周县令看着堵在衙门外愤怒质问的百姓,面色惨白;再朝街道两头看去,人流还在不断增加中,不禁浑身颤抖起来,“怎么……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会激起民愤呢? 不用别人回答,愤怒的质问声已经让他明白了: “为什么关押郭姑娘?” “谁说郭姑娘杀了人?” “谁看见的?站出来!” “没有证据就把人关了,这是栽赃!” “不能冤枉好人!” …… 衙门捕头上前拦住百姓,劝解他们说郭清哑只是暂押而已。 百姓们不依,说没有证据就胡乱关人,就是不公! 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各方。 郭家和沈家趁机派人混在人群中推波助澜。 夏织造得知消息后,命人来询问。 周县令不敢怠慢,忙将详情具书回话。 事毕,又声嘶力竭地对百姓苦口婆心解释。 最后关键汇聚在江明辉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从江竹斋出来后不见踪影,到底是去了郭家,还是别处。若能证明江明辉没去郭家,则郭清哑自然洗脱嫌疑;若无法证明,有从郭家船上搜出的短刀作证,且郭家兄弟恰好那个时段离开霞照,晚上歇在翠竹镇,江明辉的尸体就被抛在翠竹镇的江中,郭清哑的嫌疑就很难洗脱了。 他自觉这道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百姓都嗤之以鼻。 立即就有数人喊道:“我看见江明辉了!” 周县令大喜,急忙问他们在哪看见的。 结果,你说在城东,他说在城西,这个说在景江附近,那个又说在酒楼,乱七八糟。 周县令就黑了脸,明白他们故意为郭清哑开脱。 还是县丞有经验,对百姓说:周县令也是按章法办事,大家与其聚在这哄闹,不如散去,发动亲友邻居帮郭家查找江明辉当日下午行踪。只要他那天下午出来了,相信不会没有一个人看见。只要找到证人,案情就能突破。若只是在这闹,不但帮不到郭家,反而会给郭家带来“聚众闹事”的罪名。 沈家有人在场,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忙劝人散去。 等人都走了,周县令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 方家,探听消息的人将今日衙门审理情形一五一十回禀给方瀚海夫妇,方则也在旁。 “爹,娘,说郭清哑杀人,简直荒谬!”方则听说清哑被关押,愤怒极了,又忧又急,直跳脚,“这狗官怎么断的案子?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未完待续)i580 第239章 辣椒 方瀚海紧皱眉头,陷入深思。 严氏低声对儿子道:“别吵!” 方则心急如焚,如何能忍住。 正在团团转,又有人来回:百姓们在江竹斋围攻江大娘。 严氏等人听了愕然。 不等细问详情,又有人跑来回:百姓们到县衙吵闹去了。 严氏皱眉道:“老爷,我看咱们该去谢家走一趟。” 方瀚海反问道:“去干什么?你觉得去有用吗?” 严氏诧异地看着他,很不解。 方瀚海先交代方则带人去查访江明辉当日踪迹,支开了他,然后又命丫鬟婆子都退下,才对严氏道:“你没听见,指控郭清哑是凶手的正是咱们那未来的好儿媳妇!分析得环环相扣,有理有据。咱们去了,他父女必定还有一套说辞,说要为亲人做主;也必定会保证一切都听从官府判决,绝不会胡乱攀诬。你说,去了有什么用?帮郭清哑开脱,只会显得咱们无情,不问情由便向着外人。” 严氏自言自语道:“吟月怎会怀疑清哑?” 方瀚海望着窗外,暗想:“这是个机会,倒要看清楚……” ※ 县衙后宅,牢头来请周县令示下,说郭家派人来探监。 周县令烦躁地挥手道:“让她进去!” 牢头听了忙抱拳退下。 这里,周县令坐卧不安,便走到院子里,在桂树下的石桌边坐定。 正愁思不解,想着如何处置郭清哑时,一个人从厢房走过来。 “太爷可是为郭清哑烦忧?”他问。 周县令抬头一看。原来是他身边得力幕僚,叫聂无。 “可不是。不过是关押,就惹得群情激奋。那要是真定了她的死罪,还不把老爷我生吞活剥了!”周县令郁闷道。 聂无躬身帮周县令斟了一盏茶,借这机会在他耳边轻声道:“只怕还不止这些呢。” 周县令惊道:“还有什么?” 聂无道:“太爷,今日堂审小人可是看得很清楚,郭家对太爷此举很不满。郭家可不是善茬。太爷要当心了。” 周县令气道:“本官按律行事。他小小百姓敢怎样?” 聂无道:“当日郭家一文不名的时候,就敢与谢家对抗,何况如今得了朝廷青睐。他又和沈家结了亲家。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商贾。那背后……” 周县令被他勾得心颤,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一次痛快说了!” 聂无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低声道:“太爷,如今咱们没退路了。若是郭清哑定了罪还好;若查明是冤屈。只怕太爷从此就要被郭沈两家记恨上。这还不算什么,最怕他们借此机会说太爷有意栽赃陷害郭清哑,若被御史奏上一本,凭郭家对朝廷的贡献。只怕太爷这官儿就做不下去了。” 周县令大惊失色,想要反驳,又无可反驳。 官场上这类事实在平常。一个不好丢官都是轻的。 他面色变幻不定,道:“依你说。马上放了郭清哑?” 聂无道:“太爷,现在放已经晚了。” 周县令端茶盏的手有些发颤,道:“那怎么办?” 聂无又挨近他些,低声道:“把郭清哑罪名坐实!” 周县令愕然地看着他。 聂无从容道:“依小人看来,谢姑娘分析很在理,大人本未判错。那郭清哑十有八九真杀了江明辉。只看太爷说要关押她,若是一般闺阁女子,还不吓得晕过去了。可是她呢,竟然面不改色!这岂是寻常女子可以做到的?她怕是心里早有了这个准备。麻烦的是现在拿不到郭清哑杀人的确实证据,所以才不能定罪。若是她能主动招供,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周县令道:“可是她怎肯招供。” 聂无道:“太爷怎么忘了,三木之下,还怕她不招!” 周县令皱眉道:“你让本官用刑?” 聂无忙道:“不是一般的刑,是……” 他凑近周县令说了一通,“不伤筋动骨,便是大夫也验不出来。” 周县令不住点头,终于笑了。 “等案子破了,大人便可立一大功。” 聂无又恭维道。 周县令道:“到时候本官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聂无谦逊道:“为大人效劳是小人的本分。” 两人相视而笑。 当晚,周县令便提审了清哑。 清哑见深夜提审,便觉不寻常。 她一声不吭,且看周县令要如何。 周县令问了她几个问题,无非是劝她招供。 清哑反复只说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这人渣认定她杀人,还深夜来提审,肯定不安好心,辩解再多也无用,她便懒得浪费口舌。 这情形落在周县令眼中,觉得此女果然顽固不化。 他也没有耐性问了,对旁使了个眼色。 便有个婆子端了一木盆过来,清哑闻见一股刺鼻的辣味。 定睛一看,原来是辣椒酱,或者说是辣椒糊! 红艳艳的刺目,还刺鼻,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疑惑,那婆子将她一双手按进盆中。 她震惊万分——这是要干什么? 她夺手挣扎,立即又过来两个妇人,一左一右架住她。 待她双手沾满辣椒,又一狱卒端来一盆冷水,婆子将她的手放进水里洗干净,然后她双手就火辣辣疼痛起来。 她终于无法保持平静,面色古怪地看向周县令。 这是对她用刑法? 这刑法她还真没听说过。 虽然难受,但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忍受。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又有人端了一盆冒热气的热水过来,那婆子拉起她双手,猛然按进水中。 清哑浑身一激灵,只觉五脏六腑一齐抽搐,那又麻又疼又酸又痒的感觉由里向外传达,每一寸肌肉、每一寸肌肤都体会无比清晰,一丁点都无法忽略,更不会因为剧痛而昏迷。 越难受越清醒,越清醒感觉越清晰,越清晰就越难受。 她张大嘴,下巴无力开合,终究还是没叫出来。 她撑不住了,身子往下瘫软。 两个婆子使劲架住她,互相看看,都很惊异—— 都这样了,居然一声不吭,难道不是肉做的? 拉她手的婆子将她双手在热水中不住晃动。 随着晃动,热水在指间穿流,疼痛更甚。 清哑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 明天就好了!你们难受,我也难受;你们心塞,我也心塞!对你们的感觉我感同身受!但是,请相信原野!!呃,这章还有点虐,心虚也不求票了,别砸我!!(未完待续)i580 第240章 招供 透过泪光,她看向周县令,想他怎么有这么大胆子敢对自己用刑,就不怕明日自己说出去? 周县令仿佛明白她的心思,笑道:“郭姑娘,本官劝你还是从实招了吧。这法子虽然难受,却不会伤害你,所以本官并不算滥用酷刑。” 清哑心肝肺一齐颤抖。 她很想招,她连一息也忍不下去! 可是,她要招什么? 她无声哭泣,忍无可忍之时,她咬住了嘴唇。 周县令看得也忍无可忍。 这牢房里但凡有人用刑,谁不是鬼哭狼嚎,叫得渗人! 怎么这个郭清哑无声无息的? 看她样子虽然不好受,但旁边看的人更难受,代她难受。 他恨不得催她:你倒是叫啊!喊哪! 正没趣的时候,忽然发现她咬嘴唇,他吓了一跳,急命“拿起来!”可不能让她咬伤了自己,或者咬舌自尽,那可就麻烦了。 婆子听了,急忙将清哑双手从水里拿开。 清哑仿佛被人捂住口鼻不得呼吸,这时才被放开。 她深深喘气,感觉紧缩成一团的五脏慢慢舒展开来。 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向手上看去,却发现手掌毫无异样,只在两指中间的部位有点发红而已。 她总算明白了:这法子当真是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更奇异的是,那手刚离开水时,虽然不麻疼了,却火辣辣的难受,这会子却感觉好多了。甚至还有些……舒服! 对,就是舒服! 婆子扶她在周县令面前凳子上坐下,又用一块干净的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泪,细心体贴仿若贴身伺候的妈妈。 周县令笑吟吟地问道:“如何,郭姑娘?” 清哑不语。 周县令叹道:“姑娘何苦来?本官也曾听人说你对江明辉情深义重,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并非刻意背弃你。本官听说。他和谢二姑娘成亲后。还惦记你,拒不接受谢家帮忙,独自琢磨竹丝画。你即便恨他。也该想想他对你的情义……” 聂无道:“谢二姑娘如今也后悔,不该拉了他拜堂……” 二人你来我往,竟大谈江明辉对她的深情。 清哑任他们说,半个字也不吐露。 周县令说得口干。不耐烦地对婆子使了个眼色。 于是,清哑又被拉去涂辣椒。然后浸泡热水。 再次经历这别具一格的刑法,清哑并没有产生抵抗的经验,一样五脏抽搐、痛苦难耐、泪流满面。 她觉得全身神经都处于亢奋状态,指掌间感触敏锐到极致。 她好想晕厥过去。偏偏清醒的可怕。 她便一直颤抖,流泪…… 过半刻钟,周县令便命放开她。再次审问。 清哑看都懒得看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聂无微笑道:“既然郭姑娘这样坚强。那就接着来吧。” 于是,又重复涂辣椒、浸泡热水。 直到第五次,清哑终于扛不住发出一声喊叫:“妈妈——” 如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和着泪水一齐飞了出来,在静夜里格外清晰。然后一发不可收,她一边哭一边叫“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光绝望、无助。 周县令等人都惊呆了,不知她叫的这“妈妈”是谁。 “你招不招?” 聂无急忙喝问。 清哑哭道:“招……” 只听得这一个字,周县令大喜道:“快拿出来!” 婆子便将她双手拿了出来。 这一次,她想不会再用刑了,用块细布仔细帮她擦干净手。 一离了水面,清哑指间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便消失,只剩下火辣辣的感觉。再等一会,连火辣辣的感觉也没了,一切恢复正常。 只是,她身上衣衫已经湿透了,额上头发也湿透了。 聂无心细,命拿来纸笔,叫清哑自己写供词。 …… 次日,周县令升堂宣布江明辉被杀一案告破,凶手就是郭清哑!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但郭家沈家,连方家严家等人都震惊了。 郭家自然不服,说他夜晚提审,屈打成招。 周县令从容不迫地命带郭清哑上堂。 今日吴氏也来了,一看见清哑,就抱住她连声问她可是被逼招供的。 那时,堂上十数双眼睛一齐盯着清哑,看她如何答。 周县令虽早做好应对的准备,这时也有些紧张。 然清哑一言不发,任凭吴氏怎么问都不出声。 她像以前一样安静。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少了些灵性。 以前她的眼神纯净,让人感觉安心,现在则有些呆滞、漠然。 郭守业马上发现不同,颤声道:“你们……你们干了什么?” 沈亿三也沉下脸,问道:“请问周大人,郭清哑为何不会说话了?” 周县令道:“胡说!她明明就会说话。本官未曾伤害过她。” 他设想过清哑上堂会翻供,却没想到会这般表现,事先准备好的招数全用不上。 吴氏哭喊连天,质问他对闺女做了什么。 周县令恼怒万分,说他并未伤害郭清哑,是她自知死罪难逃,才故意如此,因当堂判决她死罪,上复朝廷秋审后处斩。 吴氏尖叫道:“我不相信!我闺女没杀人!狗官……” 余下的话被郭大有一把捂住她嘴,阻住了。 郭大有一手捂住娘的嘴巴,眼望着周县令,愤怒道:“大人,我妹妹如今这个样子,要我们如何相信大人没有逼供?又如何心服?” 郭守业道:“大人若不能让小民心服,老汉便告到大理寺去。” 周县令今日就要把郭清哑的罪名坐实! 因冷笑道:“本官依法判决,天日可表!尔等不服,只管请大夫来为郭清哑诊脉。本官绝不阻拦!” 沈寒秋一面命人去请大夫,一面对上抱拳道:“大人,小民有话说。” 周县令道:“你说!” 沈寒秋道:“据供状称,郭清哑杀死江明辉时,没有外人在场,她一人独自进行。试问一个弱女子,这可能吗?此其一也。其二,供状称,杀人凶器为长铁钉,被她拔了出来事后扔进田湖。没找到物证辅佐证明,这说法不可信。其三,供状称,尸体交由郭大全带出。此事郭大全可供认?若郭大全没有供认,郭清哑杀人便不能确定。她一个弱女子,被逼之下胡乱招供,所以前言不搭后语。大人须得提供让我等心服的理由。” 他一条条辩驳比吴氏嚷闹厉害多了。(未完待续)i580 第241章 约见 周县令严厉道,证物被郭清哑扔进田湖,田湖水深,无法打捞,但她本人都招供了,且未翻供,还有什么可说的!至于郭大全,他乃从犯,认不认由不得他。至于说郭清哑一个弱女子如何杀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思索。 谢吟月一直盯着清哑。 她才不信清哑有问题呢。 不过,她也很奇怪清哑上堂不翻供。 只有一个可能:真是她杀了江明辉! 别的事她都不能判定,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郭清哑深爱江明辉,江明辉也深爱郭清哑!退亲是爱,因为不能容忍背叛;还有那一场差点要了她小命的大病;还有在金缕坊迫得江明辉当众下跪、崩溃逃走,都是两人相爱相杀的证明。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这点她现在深有体会。 所以,江明辉果真是郭清哑杀的! 所以,昨日郭清哑被关押毫无惊慌之色。 所以,今日郭清哑心丧若死,因为仇报了,心上人也没了,心就空了,人生也了无生趣了! 想到这,她走上前,接过周县令的话道:“别说郭清哑一个弱女子,就算是一个壮汉,要想杀了江明辉而不留下任何伤痕,都很难。但是,大人忘了民女昨日分析的?若江明辉根本就是求死呢?郭清哑是他深爱的人,他宁愿死在她手上让两人都解脱。这就能解释通了。” 周县令赞赏道:“正是如此!” 江家人听了,都仇恨地看向清哑。 吴氏对谢吟月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谢吟月脸一沉,问道:“大人,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周县令喝道:“掌嘴!” 就有两个衙役上前要打吴氏。 郭大有上前一步,挡在吴氏身前。 沈寒秋道:“大人。民妇无知,还望大人恕罪。不知大人在证据未足的情形下,定人死罪,又该当何罪?郭大全没有招供暂且放在一旁,就说那凶器,大人是否还要传仵作问话,什么样的铁钉会导致死者头顶留下那么深一个洞?这点不能查实。我们必定是要上告的!还有郭清哑。若她一直如此,大人便不能定她的罪。因为我们怀疑她被人动了手脚。” 周县令气道:“你……” 想到已经没了退路,把心一横道:“铁钉已经被郭清哑扔进田湖。田湖水深。如何打捞?有她本人供状已经足矣。所以本官坚持判决,你若不服只管上告!”到底没敢叫人打吴氏了。 沈寒秋微笑道:“自然是要告的。在此之前还请大人保护好郭姑娘,万一有个闪失,只怕大人吃罪不起。” 周县令听他赤裸裸威胁。心下愠怒。 然沈家虽是商贾,却也有令他忌惮之处。只好忍住。 这时,大夫被请来,为清哑把脉后,说毫无问题;沈亿三也叫了宋妈妈来。带清哑去内室检查全身上下,依然毫无问题。 周县令得意万分:哼,查。只管查! 他本来就没伤害郭清哑,能查出什么来? 昨晚审讯结束后。他让婆子帮郭清哑双手涂上他女儿最好的保养护肤香脂,今早又涂了一遍,将那双手保护得细润光滑,连点红痕都没留下,更别说身体了。 ※ 霞照城的百姓简直无法接受:才一天工夫,郭清哑就被判斩刑! 大街小巷都议论疯了,人人谈论这件事。 有人说,郭姑娘是因爱生恨才杀了江明辉。 这人立即被人骂得抱头鼠窜,狼狈逃走。 郭家和沈家一面派人去大牢探望清哑,一面派人去景泰府和湖州上告打点,一面又去织造衙门找夏织造代为关说。 夏织造也不相信这结果。 他官职虽比周县令高,却不能插手当地政事。 他便悄悄命人招来周县令询问。 周县令将供状给他看,并回禀审案全过程。 夏织造也糊涂了,但郭家怀疑周县令对清哑做了手脚,他便亲自派了大夫和婆子又去为郭清哑检查一遍,确定毫无问题,不禁犹疑。 周县令趁机道:“大人,下官不敢胡乱断案,这都是郭清哑亲手写的供状。正是朝廷秋审之际,此案还要上报朝廷审查,方能定案处斩人犯。大人何不拭目以待?倘或郭清哑确实杀了人,也免得大人被人质疑说徇私,毕竟之前大人因为郭家受到朝廷嘉奖,该避嫌疑。” 夏织造觉得有理,口中却道:“此案还需详细审问,本官也会修书给知府大人,禀明个中详情。周县令不可擅自主张治罪。” 周县令听他口气转了,无不答应。 过后,夏织造同样将这话转给郭家。 沈亿三叹气,示意郭守业不要对他再抱希望,修书什么的,不过是面子情罢了,管用的时候便是人情,不管用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郭守业暗自痛恨,关键时刻,人心一试便明。 八月六日,韩希夷回到霞照,听此消息大吃一惊。 随后,严未央也回来了,更是义愤填膺。 她当即就要去找谢吟月,被严纪鹏拉住,警告她不可造次,此事不是使蛮力可以解决的。又劝她不要着急,说严家和方家都派人去景泰府和湖州打点去了,务必要引起知府和巡抚大人关注此案。 严未央只得罢了,便要去郭家安慰吴氏等人,再去监牢探望清哑。 骑马走在湖堤上,身后两骑追上来,却是韩希夷主仆。 他也发现严未央,扬声招呼道:“严姑娘!” 严未央回头见是他,心里一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希夷道:“刚回来。严姑娘可听说郭姑娘的事了?” 严未央便冷笑道:“怎么没听说!谢吟月好强的手段,竟把郭清哑栽赃了杀人的罪名,还秋后问斩!” 韩希夷道:“严姑娘,别这么说谢姑娘,她也有不得已。谢家和郭家本就不睦,这中间恐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我约了谢姑娘在醉仙楼见面,正要细问此事。咱们一块过去吧。” 严未央见他这时还替谢吟月说话,不禁大怒。 又听他说约了谢吟月面谈,且忍下气,到时听谢吟月怎么说。 两人纵马疾驰,来到醉仙楼。 ****** 下更可能会很晚,等不及的亲明早起来再看。(未完待续)i580 第242章 相信 谢吟月接到韩希夷书信,本想不来的,后觉不妥—— 避而不见岂是她的作风?且显得她心虚。 于是,她便带着锦绣来赴约。 她比韩希夷早一步到,正等在雅间内。 才喝了一盏茶,就传来敲门声。 锦绣走过去打开门,身着月白素绸长衫、外披天青色斗篷的韩希夷出现在门口,姿态俊逸如常,眼中却没有以往随性的笑意,星目炯炯,神色郑重。在他身后,是身着淡紫骑装的严未央。 谢吟月见严未央也来了,心一沉。 “劳谢姑娘久等了。” 韩希夷见她先到了,有些歉意地说道。 “无妨。韩少爷远道归来,自然要收拾一番。” 谢吟月站起来笑道,又向严未央招呼“严姑娘好。” 严未央冷哼一声道:“不好!” 谢吟月被噎得一滞,遂垂眸坐下。 韩希夷在谢吟月附近一张椅子旁站定,对严未央伸手道:“严姑娘请坐。” 严未央便坐下,墨玉过来斟茶。 韩希夷这才在二女对面坐下,连斗篷都未解。 锦绣忙上来帮他斟茶,然后退到谢吟月身后站定。 韩希夷且不喝茶,两眼望着谢吟月,开门见山道:“今日请姑娘来,是想问江明辉被杀一案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了下人回报,总觉疑点颇多,便想不如亲自来问姑娘。到底江明辉是姑娘妹婿,这件事想必姑娘比旁人更清楚。” 严未央也直愣愣地盯着谢吟月。 谢吟月见韩希夷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心里一动。 她可不会认为他关切谢吟风年轻丧夫,或者关切她谢吟月丧妹婿。 他这关切是为了大牢里的郭清哑! 她沉吟了一下。才微笑道:“我说的话,韩少爷信吗?” 韩希夷点头道:“自然信的,不然怎会来问姑娘呢。” 谢吟月转向严未央,“严姑娘呢?” 严未央一扬下巴,道:“你先说!” 口气很专断,意思看你怎么说。 谢吟月叹了口气,从七月三十一日郭家兄弟在景江酒家遇见江明辉起口角说起。到江明辉尸体在翠竹镇被发现。到郭谢两家对簿公堂,到郭清哑招供杀了江明辉,详细都说了一遍。 这其中大概经过韩希夷和严未央都已知道了。 就算如此。严未央也是一忍再忍,好容易忍到谢吟月说完,便“啪”地一拍桌子,上身前倾。直问到谢吟月脸上:“你说郭清哑杀了江明辉?谢吟月,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简直丧心病狂!” 谢吟月冷冷地看着她。道:“严姑娘,请你自重!” 严未央厉声道:“我很自重!谢吟月,原来我虽然讨厌你,好歹还佩服你的能力;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斗不过郭清哑,连这样卑鄙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你彻底疯了!你疯了!!!” 谢吟月冷笑道:“严未央,认清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郭清哑杀人你接受不了是不是?接受了就意味着你识人不明。对不对?那也不能罔顾死者和律法。事实就是郭清哑杀了人,有她亲手写的供状为证!” 严未央也冷笑道:“三木之下什么事不能扭曲!谢吟月。你好手段!骗得了别人休想骗我!” 谢吟月点头道:“好,很好!我身为死者亲属,也只是根据当时情况做的指控。具体审案是众目睽睽之下,原告被告都在堂,由县尊大人审理判决的。郭清哑亲手写的供状你不相信,那你这样不问皂白,只凭你对郭清哑的印象就断定她不是杀人凶手,并一口断定这件事是我谢吟月使手段,又怎知不是扭曲?” 严未央霸道道:“我就是不信!!说你谢吟月杀人我信——你还真干的出来——说郭清哑杀人,对不住,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饶是谢吟月定力足,也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便看向韩希夷。 他听了谢吟月的话,一直拧眉沉思。 二女争吵,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劝解。 严未央喝问道:“韩希夷,你信不信郭清哑杀人?” 韩希夷被她提名道姓点醒,不禁一愣。 严未央又问了一句。 韩希夷想也不想便断然道:“我不信!便是郭姑娘亲手写了供状,我也是不会信的。” 谢吟月听得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严未央则得意地冲谢吟月哼了一声。 韩希夷又对谢吟月道:“谢姑娘,在下知道郭谢两家一直不和,江明辉遇害我也深感痛心,但是郭姑娘绝不会杀人,尤其是杀江明辉。这中间恐怕另有隐情,还望姑娘谨慎细想。否则郭姑娘固然含冤莫白,江明辉更是枉死,真凶却逍遥法外。” 谢吟月淡笑道:“你们都错了,情之一字最难解。郭清哑和江明辉的过往你们难道不清楚?” 韩希夷道:“情之一字是难解,但郭姑娘已经解了。她心性不同寻常闺阁女子。当日亲笔写下退亲文书,就好比挥剑斩情丝,已经断了跟江明辉的感情。只听她在七夕之夜弹的曲子便可明白她的心声:相爱是缘,相离也是缘,她心地纯净无邪可见一斑。说她耿耿于怀,对江明辉因爱生恨,决不可能。事实上,她一直保持纯善的心地。我猜想,江明辉被杀她心里应该很难过,更别说亲手杀他。” 谢吟月端茶的手微微颤抖,道:“你这样看郭清哑?这么说,这次你想帮郭家对付谢家、对付我?”不知不觉放下茶盏。 这话问得刁钻。 韩希夷听了一愣。 通常情形下,他应该回答两不相帮。 严未央仿佛预料到他的回答,愤而起身道:“我去大牢探望郭清哑。”看也不看他们就往外走。 韩希夷忙叫道:“严姑娘,等等我,咱们一块去。”一面又对谢吟月解释道:“在下怎会帮郭家对付谢家呢。但我不信郭清哑会杀人,所以这件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谢姑娘,你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江明辉绝不会枉死的。” 说完便起身匆匆而去。 严未央很意外,回头讥讽地看着谢吟月——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指望他两不相帮? 谢吟月看着二人消失在门外,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再次端起茶盏——之前端了两次又放下了,忘记喝——喝了一口茶,觉得满口苦涩。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郭清哑不会杀人? 幸亏方初不在,否则他会怎样? 还不到深秋,她忽然觉得彻骨寒冷。 ****** 坚定地求月票,因为原野有底气!请相信原野的人支持我走到底!!(未完待续)i580 第243章 探望 出了醉仙楼,韩希夷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严未央见他斗篷后满是皱褶,问道:“你回家未梳洗就出来了?” 韩希夷放慢马速,等她走近,两马并行,才道:“是。” 严未央看着他哼了一声道:“你还算是正直。不像谢吟月。” 韩希夷想了想,正色劝道:“严姑娘,你太误会谢姑娘了。郭谢两家结仇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江明辉被杀,谢家人固然悲痛,郭家人也觉得冤屈,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足为奇。然我们局外人却不可偏向一方,凭意气用事。不管真凶是谁,都要找到真凭实据才行。” 严未央目光古怪,像不认识一样把他上上下下地看。 韩希夷狐疑地问:“怎么,严姑娘,在下说的不对?” 严未央道:“对,说的太对了!” 韩希夷道:“那你这样子是……” 严未央道:“我在想,韩大少爷其实枉担了风流的名声。枉你自称见识过无数女子,其实一点不了解女人心。韩大少爷,你真可怜!” 她摇着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韩希夷张大嘴巴,连控马也忘了,任凭马儿自己走。 严未央见他憋屈,想问又不好问的模样,不禁好笑。 因问道:“你说不要意气用事,那怎么认定郭清哑没有杀人呢?” 韩希夷忙道:“郭姑娘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杀人!” 严未央道:“可是谢吟月认定她杀人!” 韩希夷道:“谢姑娘和郭姑娘一直有些误会……” 严未央懒得再听,催马就跑,一边大声道:“可怜啊可怜!” 韩希夷说了一半,听众却跑了。难受的很。 可是严未央任性惯了,他也无法,只能摇头催马跟上。 到了县衙大牢外,小秀先去打点,直言探望郭清哑。 看守拒绝了,说是太爷交代下来,除了郭家人。不准外人探望郭清哑。以防有人使坏。 韩希夷很意外,想了想,和严未央先去拜访周县令。 周县令知严未央和清哑交好。这才写了手书,让他们进去。 因为清哑是待决死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探望的,小秀和墨玉便留在外面。只韩希夷和严未央进去了。 那牢房是独立的,透过铁门上的铁栅栏可看清里面情形。 当看见端坐在草铺上的清哑。他二人都怔住。 清哑并非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相反,她身上衣裳整齐,面色如常。她盘腿端坐。凝视着面前一尺之地,久久不挪目光,听见动静也没有抬头看。这很不寻常。 严未央轻声叫道:“郭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喊了几声,清哑才抬头看向他们。 韩希夷忽觉心中某处扯了一下。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 她的眼神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甚至,不知生死。看见他们,她没有露出惊喜或者悲伤委屈的表情,仿佛从一个梦中刚醒来;或者分别太久,已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陌生。 严未央捂住嘴,流下了眼泪。 韩希夷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冷峻神情—— 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女狱卒。 那是个矮矮的妇人,还不及他肩膀高,面对潇洒俊逸的他已觉压迫和不自在,见他看过来,忙赔笑道:“她一直是这个样子。” 她看守清哑,也觉得瘆的慌。 从没见过这样的犯人,比和尚打坐还有定力。 韩希夷再转向清哑,轻声唤道:“郭姑娘!” 清哑又垂下目光,不再理会他们。 韩希夷抓住栅栏的手攥紧了,道:“郭姑娘,我知道你没有杀人。你告诉我……” 只说到这,他便停住了,因为说不下去。 他要清哑告诉什么呢? 她那天在家好好的,有什么可告诉他的! 江明辉去哪了,怎么死的,她怎么知道! 他凝目扫视整个牢房,以及周围。 忽然他蹲下身去,在地上用手指捻了捻,然后把指头凑近眼前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指头上,有些红色的粉末,有些辣味。 是辣椒粉! 他蹙眉。 站起身,他问那女狱卒:“郭家人来过吗?” 女狱卒道:“来,天天来!一天来两趟。晚上还要在这守着呢,可是太爷不许。” 韩希夷再问:“她可曾吃东西?” 女狱卒道:“吃。饿了就吃。” 韩希夷听了长眉一挑。 女狱卒忙解释道:“我们把饭端来,喊她吃,她不理。她家里人带吃的来,喂她,她就吃了。没人喂,她就不吃。” 韩希夷见严未央还对着清哑流泪,扯了扯她衣袖,轻声道:“别打扰她了。咱们还是去做些有用的事吧。走!” 严未央抬起泪眼,哽咽道:“可是……” 韩希夷却已调转目光,对清哑道:“郭姑娘,你放心,在下一定将此事查个明白,绝不让你含冤莫白!” 清哑听了这话也没反应。 韩希夷深吸一口气,拽着严未央转身就走。 等出来,他们就近来到韩家一间商号。 进去后,韩希夷命摆笔墨纸砚,然后写书信。 写完封好,交给严未央,道:“你去湖州府,将这信交给巡抚大人的大公子。这是我的,你父亲和方家那边,我想应该也会有所行动。还有卫昭他们,我们一齐上书恳请巡抚大人下令重审此案。这种事,派下人去是不妥的,本该我亲自去,然我要留在这查一些事,只好劳烦姑娘走这一趟了。” 严未央点头道:“我亲自去。我也要找人。” 韩希夷看着她,目光一亮。 他似乎知道她要找什么人。 严未央也没在意,当即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后,韩希夷敲了敲身后壁板,便有一个汉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少爷找小的。” 韩希夷“嗯”了一声,吩咐道:“县衙大牢那边,你去……” 低声交代了一番,那汉子不住点头。 说完,那汉子依旧立在当地,等待示下。 韩希夷想了一会,才道:“再传信给韩嶂,叫他带几个人即刻来霞照。” 汉子道:“是,少爷。”说完转身去了。 韩希夷这才走出去,和小秀往江竹斋所在的三旺街来。 他进入江竹斋斜对面的茶楼,挑了靠窗的位置,看向那边。 ****** 抱歉更晚了点o(n_n)o~~(未完待续)i580 第244章 发现(二更求月票) 喝了一壶茶,看了一个多时辰,忽然他想起什么,对小秀道:“走!” 主仆二人匆匆下楼,往江竹斋旁边的小巷走去。 七弯八拐的,他们来到一条河边。 石阶下,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拴着两只小船。 他走下去,望着小船出神。 这个时辰,正是下午未时刚过不久,河边和小巷里也少有人。这些民居之间的巷弄,早上有媳妇婆子们上街采买,饭后又下河洗衣裳,晌午家人回来吃饭,所以来来往往人不断。但过了午后,通常该忙的都忙完了,一般在家织锦织布或者做针线家务,除了偶尔有小商贩过往外,经过的人就比较少。 他看了一会,便带着小秀沿着河边离开了。 在他身后,河上游另一条巷口,谢吟月和锦绣从墙后闪身出来。 望着那主仆二人远去的背影,她眼神有些恍惚,挺直的脊背紧绷。 韩希夷回到自家商号,坐下来敲着桌子想事情。 想了一会,想不起来。 一抬眼,见小秀站在旁边,便问他:“我记得我曾得过一张霞照地形图,是鲍大少爷送的,不知放哪里了。” 小秀急忙回道:“在少爷内书房十锦隔子最上头的匣子里。” 韩希夷看着俊秀的小厮张大嘴巴。 小秀被少爷看得莫名其妙,不禁摸了摸脸,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 好在他知道少爷没有断袖之癖,否则他就不会摸脸了。 韩希夷夸道:“你很好,果然‘秀外慧中’。去,马上回去给我把那匣子拿来。” 小秀听了欢喜。笑着跑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他就捧着个铜皮包角的木匣子走进来。 韩希夷打开那匣子,果然发现那图,忙拿出来在桌上展开。 他在图上找到江竹斋后面那条河,用笔画了个圈,一面想:江明辉那天下午走小巷来到河边,然后坐船离开。被人发现的机会很小。 可是他坐船可往东。也可往西,到底往哪头去了呢? 不论他往东,还是往西。船行一段水路后,便和别的水道相接。这些水道又和另外的水道相接。水乡的河流四通八达,算起来,由此处可通往霞照全城。 江明辉到底会去哪里呢? 他又找到槐树巷。直接否定了江明辉去郭家的可能。 江明辉若是去郭家,在前只能在田湖南靠岸。穿过田湖南街去郭家;在后只能在郭家北街后的河边靠岸,也要穿过一条正街才能到郭家,大街上人来人往,也很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他断定江明辉没有去郭家。 那么,江明辉必定去了别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开始吩咐调查江竹斋的买卖和近期订货的客户。以及谢吟风陪嫁产业和相关人事等,其中特别吩咐盯紧玉枝。 这些并不容易查。因为涉及江竹斋的内务。 还有玉枝,若是派人监视她,势必要惊动谢吟月。 他想着不如直接去告诉谢吟月,与她合力追查。 然念头一转,便将这心思掐灭了。 他想起之前严未央的话,本能觉得这法子不妥。 “谢家与郭家势不两立,谢姑娘恐怕会为难。” 他这样告诉自己。 玉枝的言行令人疑惑,可是为什么郭家没有动静呢? 就算郭家能力不足,那沈家可不是吃素的。 韩希夷直觉奇怪。 思来想去,一时又想起关在牢内的清哑,眉头拧了起来。 他实在放不下,想去看望她。 于是他起身,才跨出一步便想起不久之前才去探监的,再去恐怕不准进,只得又坐下。 ※ 江竹斋灵堂后,东套间内,谢吟月扶谢吟风在桌边坐下,锦绣打开食盒,端出一盅汤,并两碗菜,摆好了,又盛了一碗红米粥。 谢吟月道:“我才在醉仙楼,特地叫了大补汤来。妹婿遭遇横祸,你虽伤心难过,也要节哀。你是双身子,就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可是妹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谢吟风红了眼睛,道:“多谢姐姐,但我怎能吃下!” 谢吟月平静道:“吃不下也要吃。饿着可不妥。” 谢吟风擦了眼泪,拿起银勺低头喝汤。 喝了两口,又抬头道:“劳烦姐姐,为了我特地去醉仙楼。” 谢吟月垂眸,一面抚弄手指,一面道:“也不是特地去的,是韩少爷约见我,想问问这件案子的情形。” 谢吟风拿勺子的手就顿住了,“韩少爷?” 谢吟月道:“嗯。韩少爷说郭清哑不可能杀人。” 谢吟风一呆,跟着激动道:“明明就是她杀的!” 谢吟月抬眼,对她道:“这你也不用生气。你现在什么也别想,也别管,只为妹婿守灵,把身子养好就成了,外面的事一概别操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等将郭清哑绳之于法,为妹婿报了仇,你便可安心了!” 她不得不来提醒和警告这个堂妹:在众多目光关注下,她应该安分守己;当然,若有漏洞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补上。 这些她都不便插手,也不会插手。 若这次和郭家相斗胜了,她们自然还是好姐妹;若是败了,事情该谁承担就该谁承担,她是不会沾手的,所以,她提示得很含蓄。 谢吟风听了这番话,承受她关切的目光,只觉身子微微发颤。 “姐姐的话,妹妹谨记。”她保证道。 “那就好。”谢吟月道。 谢吟风忙低头喝汤,比刚才快了许多,一勺接一勺。 锦屏站在一旁,垂头含胸,仿佛木头一般。 “那个玉枝,也不知怎么回事,头先问她,她什么也不说。结果后来又说妹婿回来过。这样前后不一,人家不怀疑她才怪。你没问问她,到底怕什么?又没人说妹婿是她杀的。”谢吟月忽然提起玉枝。 谢吟风忙道:“想是她怕我怪她没留心相公出去。” 谢吟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谢吟风见她神情,忙吩咐叫玉枝来。 谢吟月和锦绣便避到一架屏风后。 “她胆子小,见我在这,就更怕了。”她道。 “姐姐去那后面歇会。”谢吟风忙建议她。 少时玉枝来了,望着谢吟风有些瑟缩。(未完待续)i640 第245章 反常 谢吟风忙让她坐,玉枝不敢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玉枝妹妹。从我嫁过来,也没把你当外人。我带过来许多人,本来不用你在这做活的,想着是相公大嫂的表妹,才留下了。”谢吟风叹息着对她道,“这次的事没人怪你,你不用怕。” 玉枝低声道:“多谢表嫂。” 谢吟风又拉了她手,道:“虽然你表哥不在了,这江竹斋还是要开下去的。今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当你亲妹妹一样。可是你也知道,眼前这官司不了结,郭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现今不比往常,郭家和沈家结亲了,又得了朝廷嘉奖,连谢家也比不过他们了。” 说着,吧嗒往下掉泪。 玉枝疑惑地问:“郭家……要干什么?” 谢吟风道:“他们就是要江家报应!” 顿了下又道:“这都是我当初惹出来的祸。” 玉枝低头不吭声。 谢吟风道:“妹妹,那天相公可对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也好心里有数,早些准备,省得被郭家算计了。” 玉枝手一抖,抽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没说什么。我……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表哥走……走的时候,没跟我说。呜呜……表嫂,我没看见表哥出去……我……我在煮饭……” 谢吟风一声不响地盯着她。 玉枝没听见回应,定睛一看,不禁骇然—— 她倒退一大步,想要出去。 锦屏急跨一步,挡在她面前。 谢吟风不悦道:“说了没人怪你,你这么怕干什么?” 玉枝惊惶道:“我……我……我……” “玉枝,怎么了?”江大娘走进来,看着她诧异地问,又看向谢吟风,“老三媳妇,你吃了东西了?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不能老是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是我心狠不惦记儿子。明辉就剩这么点骨血,你要好好的把他生下来养大,不然,他就绝了后了!” 她嗓子已经哭得嘶哑。双眼肿的跟烂桃一样,说着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谢吟风忙站起来扶她坐下,道:“娘,我吃了。” 江大娘擦了泪,问:“你刚跟玉枝说什么?” 谢吟风道:“就是劝她别怕。她说起那天的事老是吞吞吐吐的。别人还以为她把相公杀了呢。” 玉枝听了,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江大娘皱眉道:“瞧你那点出息!你表嫂说笑的,你没做亏心事,慌什么!借你两个胆子你也不敢杀人。先我叫你别跟人说,是想叫郭家兄弟不好过。现在都清楚了,是郭清哑那个小贱*货杀的人,你还怕什么?你表哥回来就回来了,后来又走了,再有人问,你就老老实实这么对人说。” 玉枝含泪点头。 谢吟风哽咽道:“娘也别说她。好好的一个人转眼没了。谁不难过?玉枝妹妹是觉得自己要是看住相公,恐怕就不会出事了。她为这个心里内疚,是她的好。” 这话戳中玉枝心坎,大哭道:“都怪我!怪我没把表哥回来的事跟人说。【爱去】他叫我别说,我就没说。我要是说了,大家有事找他,他就不会出去了,就不能被人杀了。全怪我……” 江大娘也伤心起来,哭道:“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是命!郭家那个害人精就是来找明辉讨命的。” 哭一会,又骂郭清哑。 她嗓子嘶哑得跟破锣一般。这骂便没什么气势。 谢吟风惦记避在屏风后的谢吟月,劝住了她,扶她去了后面。 待她们走后,谢吟月才和锦绣走出来。 少时。谢吟风转来,谢吟月已经离开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怔。 一时觉得,应该听堂姐的话一心守丧养胎。 一时想起玉枝,某处又不踏实。 谢吟月回去后,去书房见谢明理。 在门口,她碰见好几个人从里面出来。都对她见礼:“大姑娘!” 谢吟月点点头,“爹爹在里面?” 一人忙道:“在,老爷在。” 谢吟月自进去了,锦绣留在外面。 谢明理正写什么,见她进来,停笔问:“从哪来?” 谢吟月道:“去见了韩少爷,然后去江竹斋看望妹妹。” 谢明理眉头一挑:“韩希夷?” 谢吟月点点头。 谢明理打量她脸色,已是心中有数,因将笔搁在玉石笔架上,对她道:“这件案子往后你不要再出头了,爹爹自会安排。” 谢吟月轻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以后的事你也别管。”谢明理道,“湖州府那里我已经派了人去,京城也送了信。哼,圣旨嘉奖带来的也不全是荣耀,无事的时候自可沐浴皇恩,出事的时候便是辜负皇恩!这一次定要叫郭家不得翻身,郭清哑不得翻身!” 他声音沉着、坚定。 但他向来谨慎,以防万一还是命女儿不要再插手。那天堂审谢吟月突然出击,有些措手不及。若他事先知晓,便绝不会让她开口,而是换自己来说。这是顾忌方家,留条后路。 谢吟月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心中刺痛。 她已经出头了,谁都知道是她指证郭清哑杀人的。 再说,她有什么好回避的? 郭清哑杀了人,就该偿命! 若没杀人,就提出证据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丝倔强。 ※ 沈家园林内,沈寒梅看着在水中潜游的郭勤和郭巧,心事重重。 清哑被关后,郭沈两家再也顾不上准备她和郭大贵的婚事,她也顾不得礼法,经沈亿三允许,去郭家安慰吴氏。 因这两日郭家太乱,她便带郭勤和郭巧来沈家照应。 两娃因为小姑被抓,心情也不好,闹着要游水。 沈寒梅不许,说秋凉了,沾水容易受寒。 郭勤说他在家里常游的,不怕。 正闹着,郭大有来找沈亿三商量事,听说这事后轻描淡写道:“让他们玩。他们玩水惯了的,不怕。妹妹要是担心他们,熬些姜汤等起来给他们喝就是了。” 沈寒梅无法,只得照办。 两小兄妹从此早晚都要在水里混一两个时辰。 饭后郭勤去上学,巧儿独自一人也照样下水游。 沈寒梅见她在水中像条小鱼儿一样溜刷,咂舌不已。 明慧堂,严暮阳发现,郭勤最近变得沉默了,常板着脸。 严暮阳很能体会他糟糕的心情,要是他爹和未央姑姑被抓去坐牢,他也会跟郭勤一样不好过的。晌午吃饭的时候,他发现郭勤食盒里装的大多都是素菜,饭也很少。他以为他心情不好吃不下饭,结果他都仔细吃完了,连一粒米都不剩下。 严暮阳就奇怪了:这样子也不像难过的没胃口啊! ****** 早上好!坚定地求月票、求推荐o(n_n)o~~(未完待续。)i580 第246章 闺蜜 也对,郭家还是比不上严家有钱,饭菜差些也不为怪。 他便好心将自己的肉菜拨了些给他,“你要多吃,有力气才能想办法救你小姑。”他一板一眼地劝他,小大人一样。 他今儿带的有鲍鱼,那香气郭勤闻了不禁吞口水。 可是,他却努力收回目光,看向别处道:“我吃饱了。” 严暮阳道:“那你把这鲍鱼吃了。” 郭勤道:“我不爱吃鲍鱼。” 严暮阳叫道:“上次你在我家还吃了五个!” 他满脸诧异,心想这黑炭头今儿怎么文秀起来? 郭勤不耐烦道:“我减肥!” 这解释不仅没让严暮阳恍然,反而更加疑惑,“减……肥?什么减肥?减什么肥?” 郭勤火了,道:“我太胖了,想减瘦些。” 严暮阳诡异地上下打量这黑炭头,愣是没发现他身上哪里胖了,明明瘦精精的、精杠杠的、紧箍箍的,无肥可减! 不对,就算有肥,那也不用饿肚子减啊! 他便问:“为什么要减肥?” 郭勤道:“瘦些好看!” 严暮阳彻底晕了。 他讪笑道:“你……这模样……再瘦,更难看了。” 郭勤气死了,瞪眼道:“胡说!我小姑说我比你长得好,酷!” 严暮阳便郁闷了。 郭勤忽然道:“我晚上回去吃好的。这鲍鱼你自己吃吧。” 说完跑了。 严暮阳觉得他奇怪极了。 郭勤跑去学馆院中那棵银杏树下,往树上一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消失在树荫深处。坐在树顶枝桠上,他望着县衙方向出神。 头一次觉得。他那么想爹。 爹整天笑呵呵的,没了他,他都没劲儿了。 还有小姑,虽然不爱说话,可是他知道她在房里,他就心安;如今不在家,他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下学后。郭大有来接他。一块去县衙大牢探望郭大全。 到了那里,郭勤见那牢房还不如自家乡下柴房,终于哭了起来。 郭大全骂道:“哭什么!爹还没死呢!就算爹死了你也别哭。要想着长大了顶门户,帮爹争口气。”又问“可闯祸惹事了?要好好念书,别瞅我不在家你没人管就无法无天了。” 郭勤一一答应了。 郭大全又呵斥道:“别只顾吃!” 郭勤点头“嗯”了一声。 郭大有道:“大哥放心,我管着他们呢。” 一面将带来的饭菜拿出来。拨了一碗递给郭大全。 郭大全接过去吃着,郭大有和郭勤在旁帮他搛菜。 郭大有不时说放心什么的等话安慰大哥。 郭大全高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咱小妹没杀人。都是县太爷听信了谢家那歹毒女人的话。诬陷咱小妹。说杀人,连凶器都找不出来,不是诬陷是什么?二弟我跟你说,叫爹一定要上告。告到大理寺、到刑部那。找不到凶器就说杀人。还定罪,我们不服!” 郭大有忙点头,说“周仵作也说了。从没那样的铁钉,跟伤口对不上。小妹没杀人。所以说不出来。” 郭大全冷笑道:“等上面派人下来,看他们哭吧。我跟你说二弟,你这样——”一面凑近郭大有耳边轻声嘀咕起来。 旁边狱卒忙喝道:“不许私下嘀咕。” 郭大全抬头对他笑道:“这位大哥,我晓得你们当差也难。那说话也要软和些,等我们被砍头了再踩一脚不迟,不然将来郭家翻案了呢?总要留条后路不是。” 那狱卒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另一人却精明,赔笑道:“郭大爷说的是。我等也是不得以,并不敢踩郭家。太爷交代的,牢里也有规矩,郭大爷体谅些。” 郭大全笑道:“体谅,体谅!大有,你们走吧,别难为这两位兄弟了。哥哥吃饱了。那个,明儿带些螃蟹来。这时候螃蟹最好吃了。记得叫娘来个清蒸的,再用蒜苗爆炒一个。” 郭大有忙答应了。 两个狱卒听得面面相觑。 他们感觉,郭大全在这住得挺舒坦。 郭大有出来,等了一会,阮氏也从清哑那边出来了。问了无事,他夫妻才带着郭勤离开。 ※ 且说严未央,来到湖州府,去巡抚高大人府上递了书信。 少时,高大爷命人请她去前面绿茶楼等候。 严未央便带着墨玉去了。 这绿茶楼与霞照田湖南的绿茶馆同是一个东家,专以经营各种绿茶出名,店内布置也以清雅恬淡见长,又有名伶弹奏琴曲或者吹箫,文人雅士专爱这个去处。 严未央要了个雅间,才坐下,就传来敲门声。 墨玉急忙去开了门,三位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门外。 其中一个青年约二十多岁,气质儒雅,便是此次严未央要见之人,高巡抚的大公子高达明。 另两位都是十七八的少年俊彦,一位是湖州府知府三少爷蔡铭,另一位则是夏织造的嫡长子夏流星,严未央都认识。 严未央看见蔡铭和夏流星,忍不住狐疑,怎么他们也来了? 他们不是在青山书院读书吗? 蔡三少爷先笑道:“严姑娘,别来无恙!怎不请我等坐下?” 严未央无奈,只好请他们坐下,又命上茶。 她直接点了太平猴魁,还有凤尾茶。 她既来此,便做足了功夫,知道高大少爷喜喝太平猴魁;至于蔡三少爷和夏少爷喜欢凤尾茶,她是早知道的。 高大少爷温和有礼地向严未央问候了,然后反客为主,殷切招呼起她来,“二位贤弟严姑娘都认识,就不多饶舌了。严姑娘远道而来是客,在下做东请严姑娘。” 严未央忙道客气。 一时茶点都来了,几人喝茶寒暄一阵,才进入正题。 高大少爷道:“韩兄的信在下看了。请严姑娘回去转告:人命关天的大事,更牵涉到对朝廷和百姓有奉献的郭家,不论景泰府或者湖州这边,都会慎重。在下听家父说,已责令肖按察使会同景泰府知府再审此案。” 他说的很冠冕堂皇,因为有些话不好明说,也不是他能说的。 若只是请求上官重审,韩希夷自然不用麻烦他,因为按大靖当下律法程序,此案本就要上报到湖州巡抚这里,经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会同复审。 韩希夷写信给他,是想请他暗中相助。 高大爷这样告诉严未央,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他又随意问起案情,蔡铭和夏流星也都看向严未央。 ****** 感谢aila305打赏的灵兽蛋和仙缘葩,太破费了!感谢所有打赏、投月票和正版订阅支持水乡的朋友们,大爱你们!坚定地再求月票!(未完待续)i580 第247章 蔡铭(三更求月票) 严未央又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高大爷沉吟道:“谢姑娘之言倒也有理有据……” 说到这,停下来看着严未央。 他心里有些不确定:这案子原告跟谢家是姻亲,而指控郭清哑杀人的是谢吟月,谢吟月却是方家未过门的媳妇,而严未央是方初表妹,严家这个态度,方家又是什么立场? 他不得不试探一二。 严未央怒火升腾,凤眼圆睁,道:“有理有据?那是高大爷不认识郭姑娘,若认识,便会觉得谢吟月之言纯属诬陷,简直丧心病狂!” 在座三位男子差点都被茶呛了,一个个面色古怪。 夏流星还特意看了蔡铭一眼,眼神很意味深长。 蔡铭当没看见,笑道:“严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高大爷咳了一声,提醒道:“这个,谢姑娘可是方家未来儿媳。严姑娘……” 严未央道:“未来儿媳又如何?当她面我照样骂她!连我姑妈和姑父也不信郭姑娘会杀人,她想颠倒黑白,做梦!说她谢吟月杀人,我信;说郭姑娘杀人,整个霞照城百姓都不信!” 她气疯了,一不做二不休,将方家拖下水。 高大爷满面惊异,半(响无话。 蔡铭则看着严未央直摇头,满眼的不赞成。 这样说谢吟月,太过了! 就算真是这样,也不能这么说。 唉。也不知这郭清哑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她这样。幸好是女子,若是男子。他怕是要嫉妒死了。 过了会,高大爷又问:“方兄弟现在何处?” 出了这么大事,还牵涉到他未婚妻,他却没出面,不用说,人肯定不在霞照。 严未央道:“去京城了。” 夏流星道:“只怕这时已经知道了。昨日恍惚听人议论说,郭家辜负皇恩。挟怨报私仇,张狂之极,要上奏将郭清哑明正典刑呢。” 严未央气道:“这一定是谢家在背后捣鬼。手段也太低劣了些。郭家才得圣旨嘉奖。连专利还未来得及实行,何来张狂一说?可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哼,若等几年再找个空子这么栽赃还差不多。” “我觉得这手段很高明,因为暴发户正是这副嘴脸。”夏流星道。见严未央面色不好看。接着道,“这不是我的话。别人会这么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郭家如何抵挡?” 严未央脸色越发难看了。 蔡铭忙道:“虽然这样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严未央急忙问“什么办法?” 蔡铭就看着她微微一笑。 高大爷见此情形,微笑着对严未央道:“刚才上来的时候,遇见一位好友在隔壁,说好了待会过去。严姑娘。请恕在下暂时失陪,过去应付一番就来。夏兄弟陪我走一趟。蔡贤弟。劳烦你替我陪严姑娘。” 夏流星和蔡铭一齐点头,夏流星就站起身来。 严未央也不在意,巴不得他们走了,她好细细问蔡铭,因此道:“高大爷请自便。” 高大爷便和夏流星出去了。 这里,严未央赶紧问蔡铭:“三爷有什么法子?” 蔡铭瞅着她笑问:“我若救了郭清哑,姑娘怎么谢我?” 严未央气结,道:“不是说,施恩不望报吗?” 蔡铭清咳了一下,道:“在我来说,是不该望报,不过若姑娘坚持以身相许,在下也不便推辞……” 才说到这,严未央霍然站起来,瞪着他,脸气得黑红。 蔡铭急忙也站起来,以手虚按,连声道:“坐下,坐下!我瞧你平日言语爽快,才说笑两句,非是轻薄你,你就急得这样?原来我看错了你,竟是不能玩笑的。” 严未央怒道:“蔡铭,有你这么说笑的吗?” 蔡铭赔笑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姑娘消消气。” 一面说,一面殷切地帮她续茶。 因岔开话问道:“那郭姑娘什么样人,竟得你这样为她?” 严未央心里一动,忙道:“郭姑娘啊,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儿,能织会画不说,还善操琴,连谢吟月也比不过她呢。人又纯净,又文静,不爱说话,不信我帮你引荐……” 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他,仿佛在掂量他。 蔡铭觉得危险,忙道:“不爱说话?那太可惜了!我就喜欢话痨!” 严未央再次被他气得咬牙,瞪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喜欢她,所以上门求亲,这是说她话痨? 若她质问,那不是点明他喜欢她,多羞人! 若不质问,又咽不下这口气。 蔡铭见她这样,不敢再撩拨,忙道:“刚才你问的,我忘了告诉你:我大伯父在大理寺,正和刑部大人们主持今年的朝审,接下来就是秋审。回头我请父亲给大伯去一封信函……” 严未央这才高兴起来,逮着他细细地问。 蔡铭告诉了她许多关碍,并特别告诫她:“刚才你说谢吟月的那些话,往后切不可在人前再说。以私情论,她是你未来表嫂,你背后如此说她,叫人如何想你?以国法律法论,她条条推论有迹可循,若指称她栽赃陷害郭姑娘,需提出有力的证据来反击,方才是正途。否则,一味骂她不但无济于事,且显得你无理取闹!” 严未央气道:“我怎不知道这个,还用你提醒!你不知道,她有多狡诈……” 她愤愤不平地对蔡铭控诉谢吟月种种手段。 蔡铭含笑听着,不住点头,偶尔指点她一两句,告诉她这时候该说什么,那时候又该如何应对,等等。 最后他蹙眉道:“谢姑娘果真如此,确实……” 严未央马上问:“你不信我说的?” 蔡铭笑道:“我自然相信你。” 还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韩希夷居然出面为郭清哑奔走,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据他所知,韩希夷和方初可不是一般的朋友。 但他还是教导她:“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中有屎,看人即屎。她若不像你说的,你如此恶言岂不自降品性?她若真像你所说,你便不在人前说她,她也休想瞒过世人耳目。纵瞒过一时,也不能长久。” 严未央禁不住端肃神情,道:“谢公子教导,是我失态了。” 蔡铭见她很诚挚,微微一笑。 他又道:“姑娘不用太着急。此案巡抚大人尚要复审,最后还要上报朝廷秋审,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严未央道:“若是平常,自然不急。可这已经是秋季了,哪里还有多少日子等。” 蔡铭柔声道:“我回头就去跟父亲说。” 严未央听了,半响才低声道:“谢谢你。” 蔡铭道:“不谢,便算我积功德好了。” 这次没说要她以身相许。(未完待续……)i1292 第248章 得信 他道:“此案疑点颇多,但若找不到真凶,郭姑娘也甚为凶险。” 说得严未央眼睛当即红了,心中恨透了谢吟月。 她恨上天为什么赐给这种人智慧,被她用来害人。 一想起谢吟月那套丝丝入扣的分析,所有往事和清哑的个性都被她利用上了,反成为证明清哑杀人的理由,她便不禁感觉彻骨森寒,觉得她实在太可怕了。 蔡铭低声安慰她一番,高大爷和夏少爷就过来了。 又寒暄一阵,天色不早,严未央便提出告辞。 严家在湖州府也有别院,自然不用住客栈。 蔡铭忙起身亲送她。 离去时,严未央看着含笑的高大爷,还有清冷的夏流星,心中格外落寞。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人情往来中很平常一件事罢了,能帮得上的就帮,帮不上也无所谓,他们是不会为郭清哑着急伤心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蔡铭见了不禁叹气,对郭清哑也更好奇了。 他反复向她承诺,一定会尽力帮忙,她也没高兴起来。 “你觉得,令表兄得知此事,会如何做?”他问。 “表哥……应该不会帮谢家。”严未央有些不确定。 方初到底会怎么做呢? 八月十五日中秋,身在京城的方初终于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来湖州巡抚会同湖州按察使、布政使复审江明辉一案,也没有突破,虽觉此案有疑点,但苦于找不出证据证明郭清哑是冤枉的,更别说查明真凶了。这样情形下。便迟滞住了。高巡抚因为各方人情,以证据不足为由压下此案,未向朝廷申报秋审。然谢家岂肯甘休,暗中联络湖州布政使,将此事通过别的途径上传到了朝堂。 京城,正是中秋佳节。 方初少年时便在外闯荡,对人生充满新奇和斗志。很少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然这个中秋他的心情很落寞。 下午,他带着圆儿去街上闲逛。 在胡同深处。找一家茶馆,要一壶茶和几碟果子,一边喝一边听百姓说天南地北的闲话和趣事。 他便听见这样一番对话: “听说了没,湖州那个织女出事了。” “什么事?” “杀了人。要砍头了。” “不是说才十几岁吗?怎么会杀人?” “说是她原来的未婚夫,始乱终弃。所以杀了他。” “这不能吧,那么小?” “就是!湖州那么远的事,你千里眼就看见了?” “哎呀你们不信?是我小舅子的岳父,在户部一个官儿家当差。听见大人们议论的。吵得人人都知道了,不信你们去打听……” 方初先还漫不经心听着,听到后来隐隐觉得不对。 圆儿见他蹙眉。急忙过去问道:“各位,你们说什么侄女?” 一人道:“就是教大家纺纱织布的郭织女呀。现在我们家里都用她的织布机……” “郭姑娘!”圆儿失声叫道。“郭姑娘怎么会杀人?” 方初脑子一片空白,再听不清那些人说什么。 只记得他带着圆儿离开,然后接连去了几家小官吏家中拜访。 等回到他在京城的宅院,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连灯也不点,呆呆望着窗外满月出神。 才离开短短二十来天,竟然发生这样大事! “谢吟月!” 他颤声低叫,满含痛苦。 “少爷,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圆儿在外轻唤。 方初不语,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少爷,你从下午到现在也没吃东西,喝点汤吧!”圆儿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提醒道,“吃了东西才能想办法。” 屋里虽然没有回应,熟知少爷性情的圆儿却推门进来了。 没有灯,他借着外面月光映照,走到方初身边,将手中托盘放在茶几上,转身先去书案前点了灯,然后才过来摆放碗筷。 方初毫不在意他,暗想,以吟月的行事风格,虽然一心想要对付郭家,也不至于平白地就要置郭清哑于死地,她不会如此莽撞。 一定有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呢? 江明辉被杀…… 江明辉被杀…… 对了,是郭清哑威胁到了她,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什么会让吟月觉得危险,不顾一切地要置郭清哑于死地? 郭清哑一定发现了什么! 几乎同时,方初脑中浮现谢吟风那婀娜的身姿,和波光粼粼的眼神。他攥紧拳头,猛然捶在身边茶几上,“谢吟风!” 就听“哐啷叮铛”一阵乱响,碗筷汤饭落了一地。 圆儿看着大少爷狰狞的面孔,吓得倒退一步。 “收拾东西,我要回湖州!” 他厉声对圆儿道。 “是!” 圆儿连碎裂的碗筷也来不及收,疾奔出去交代。 等交代完,才回来收拾。 那时,方初已经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等圆儿将凌乱的地面收拾干净了,方初也写完了。 他将封好的信交给圆儿,吩咐道:“明日一早将这信送去给户部的钱郎中;这一封送去给上次带你拜访的简配简先生。你就留在京城,注意打探消息,及时传信给我。” 圆儿接过信,惊问道:“少爷明早就走?” 方初点点头,道:“明早就走!” 圆儿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少爷带谁回去?” 方初道:“方雄和川儿跟着就成了。” 圆儿担心地看着他,道:“大少爷还没吃饭……” 话未说完,方初已经走了出去。 午夜时分,一切行装都收拾妥当。 本该抓紧休息的方初却毫无睡意,索性站在院中,仰头看那一轮明月。 谢吟月! 谢——吟——月! 他心中默念这三个字,面无表情。 直站到四更天,圆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劝道:“大少爷就算心里不好过,也该先忍着先去睡,睡好了明天才有力气赶路。等回去湖州弄清了情况再想法子,不比在这干着急强?” 方初这才转身回屋,也不上床,就和衣躺在矮榻上。 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郭清哑安静的面容。 她被关进了牢房! 以她宁折不弯的性子,到底怎样被折磨才会亲笔写下供状? 他觉得心中煎熬得难以忍受,根本没法入睡。(未完待续)i580 第249章 献策 次日清晨,天还不曾亮,他便起来了。 带着方雄和川儿,骑马直奔东城门。 当城门一打开,他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在官道上放马疾奔。 这一奔,中途只有吃干粮喝水方便时才略停一停。 方雄乃练武之人,自然无碍;川儿累得跟狗一样吐舌头。 好在并不是一直走陆路,傍晚时分他们便换船走水路。 这船是方家的,挂帆后顺流而下。 上了船,方初便将自己关在舱房里。 三天后,船到湖州。 方雄来问:“大少爷,到湖州了。是直接去霞照呢,还是停一停?” 方初早已梳洗换衣,准备停当,道:“停一停,我要上去。” 方雄忙命船进入码头。 半个时辰后,方初来到高巡抚府邸,投帖拜访高大少爷。 “方贤弟,真是稀客!” 高大少爷笑呵呵地将他让进书房看茶。 只寒暄三言两语,方初便问起江明辉被杀一案。 高大少爷便将案子情形说了,依旧是毫无进展,“已经有人上奏朝廷,说郭家恃宠而骄,辜负皇恩,绝不可姑息。” 方初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他那好岳父的手笔。 他道:“若郭姑娘真杀了人,自然不能姑息。然此案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还需各位大人明察秋毫,找出真凶,方可令人心服。” 高大少爷觉得这是场面话,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意。 因为指控郭清哑杀人的可是他的未婚妻。 他探究地看着他,问道:“你不信郭清哑杀人?” 很含蓄,没有提谢吟月和谢家半个字。 方初断然道:“不信!” 高大少爷道:“可是她招供了。” 方初坚定道:“便是亲口承认我也不信!” 高大少爷看他的目光有些诧异。 方初明白他的诧异。却不知如何对他说。 他想起那纯净不染红尘的琴音,飘荡在景江月下。 又想起在锦绣堂叱咤争锋的场合,她将织布机等献给朝廷,当场掀起狂澜,人人忙于算计的时候,唯有她安静如常;牵着小侄女款款走下台阶的温馨画面,让人感受到远离纷争的安定和恬淡。 七夕夜晚。绝美的琴曲。演绎了人间至情挚爱。 这样的她,怎么会杀人? 更何况,江明辉曾经是她深爱的人。 他能感受到:就算退了亲。她并没有记恨江明辉。 可是,这点点滴滴的感受,想要形成语言告诉高大少爷,却有些难。他只好道:“这中间一定有内情。不然她也不会在招供后一直缄默不言了。高兄不知道,她外表虽柔弱。却是个宁死不屈的性子……” 说到这,他停住,闭嘴。 一股揪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使他说不下去了。 去年在锦绣堂。他、韩希夷等数家少东,当着天下锦商的面向她认错,并许以重诺。只求她原谅谢家,给谢家一个机会。那重诺。他从不曾对任何人许过;那承诺,换在场任何一家二流商贾,宁愿拿女儿交换或者付出更大的代价来交换;那承诺,不止方家一家给出,加上谢家足有四五家!可是她不为所动,也不管夏织造的居中调和,也不论江明辉和谢吟风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她说,“我宁愿毁了它!” 这样的郭清哑,怎会屈服招供呢? 只有一个解释:她被人动了手脚! 到底什么样的折磨和逼迫,让她主动写下供状? 只一想,那心便再次揪紧,让他透不过气来。 高大少爷道:“若真是她杀的呢?所以无可再说。” 方初用力吐了口气,坚持道:“她绝不会杀人!” 高大少爷满腹狐疑,暗想“这到底是个什么立场?难道帮郭家对付谢家?”一面口中试探地问道:“可是谢家……” 方初正色道:“江谢两家是死者亲眷,含愤急痛之心可以想见;郭家被指称杀人,若是冤屈,那心里肯定也不好过。惟其如此,官府才要格外对此案慎重,找出真正的凶手,让死者得以瞑目,让亲眷得以安心,让郭姑娘沉冤得以昭雪!” 高大少爷微笑道:“贤弟说的是。为兄倒没有想到你是这般态度。” 方初道:“高兄,从律法来讲,杀人偿命固然不用说;从我等几家纠葛和交情来说,此案定不能草率行事,以免让人以为方谢联手打压郭家;从大义上讲,郭姑娘对朝廷对百姓做出如此大贡献,倘或被人冤屈至死,郭家将是何等寒心?百姓们又会怎样想?公道天理何存?” 高大少爷郑重点头道:“为兄明白!” 两人遂讨论案情,又隐晦说起各方反应。 方初忽然道:“听说前次夏织造因为郭姑娘献机器受到朝廷嘉奖,夏大人的兄弟受惠,听说升了呢。” 高大少爷笑道:“确有此事。说起来,也是他时运到了。” 他明白方初的意思:这是提醒他要父亲帮郭清哑。 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这敏感的时期,如何行事福祸难料。 方初满含深意地看着他道:“为官者当为民请命、报效朝廷,这是本分。只是仕途险恶,一个不好便有倾覆危机,免不了时时如履薄冰。然若机会在侧,却不能及时抓住,岂不可惜?” 高大少爷心中一动,问:“什么机会?” 方初道:“每年各地都会向朝廷申报,或孝子,或节妇,请皇上御赐牌匾嘉奖,旨在教化民众。郭家将织布机、纺车献给朝廷,行的是大义,得利的是天下万民,更该得此殊荣。若此案过后,证明郭姑娘是无辜的,巡抚大人向朝廷请奏,请御赐‘织女’称号给她,即可安抚郭家,又可安定民心,还可彰显大人为国为民的襟怀,想必皇上定会龙颜大悦。” 高大少爷目光闪闪地看着他道:“在这之前,家父当然该力排众议,慎重对待此案,以防冤屈了行大义的郭姑娘?” 方初肃然道:“那是大人职责分内事。” 高大少爷笑道:“贤弟说的有理。” 顿了一会,又轻声道:“指控郭姑娘的,可是谢姑娘!” 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说完,便觉得身边陡然静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 二更求月票!!(未完待续)i580 第250章 见面 他悄悄用眼角余光瞥过去,发现方初僵住身坐着,握着茶杯的手关节发白。他担心他再用力一些,那杯子都要被他捏碎了。 方初僵了一会,才缓缓道:“案情扑朔迷离,郭谢两家又有过节,她有这怀疑……也难免。然人命关天,需要慎重对待,抓住真凶才能慰藉死者!” 这番话他说得很艰涩、无力,没有之前的铿然坚定。 高大爷还发现,他竭力做无事样,却很牵强,眼中痛苦、失望,还有……愤怒的情绪交织,很是复杂。 见此情形,高大爷有些心惊。 方初仿佛坐不下去了,站起身道:“小弟还要赶回去,就不打扰高兄了。就此拜别!”说完躬身一揖。 高大爷忙起身相送,一面让他放心。 离开湖州,方初直接赶往霞照。 次日下午未时初,他回到方家别院。 也来不及梳洗换衣,就去见他父母。 方瀚海夫妇见他回来,惊问道:“怎么回来了?” 方初疲惫道:“儿子能不回来吗!” 方瀚海想起谢吟月的举动,心中了然。 严氏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心疼万分,急命备茶点等物,又吩咐厨房熬滋补汤品,去燥下火,消除劳顿。 待方初坐下后,方瀚海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方初冷声道:“当然是找出真凶!” 方瀚海皱眉道:“这事为父多方查证,毫无踪迹可循。” 如今他也怀疑起来,难道郭清哑真杀了人? 方初没有答话,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之后又转变为决然—— 父亲查不出。不是他能力不够,是他不了解内情,所以错了方向。尤其是不了解如今的谢吟月,更不了解谢吟风和郭清哑。可巧的很,这几人他都知之甚深。所以,这个局就让他来破吧! 他便问起案情,虽然早知道了。还是要再听一遍。 方瀚海便说了起来。比起方初从别人那听来的果然不同,那些都是案情记录,是死的。而眼下听的要生动真实许多。 随着他的述说,方初浑身绷紧,越来越愤怒。 他眼前浮现谢吟月在公堂上义正言辞地对郭清哑指控,而郭清哑却无可辩驳。就像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织出那么好的锦和棉布,还有弹琴一样。她也无法解释如何猜测凶手是用铁钉钉入江明辉的顶门。还有抛尸翠竹镇等等,都关联上了。 谢吟月将郭清哑亲笔写下退亲文书、买竹丝画时逼他签保证书、将织布机等献给朝廷的行为都当做证言,证明郭清哑是非同一般的闺阁女子;而这个非同一般,又去推动证实下一个结论——她会下手杀了背叛自己的昔日爱人。更令方初怒不可遏! 他霍然站起身来。 严氏忙问:“你要去找吟月?” 方初摇头:“不!” 他要去探监,去找郭清哑! 带着方奎和方雄,他直奔县衙。 然而。在县衙大牢外,他被阻住了。 牢头说。郭姑娘是重要囚犯,为了她的安危,除了郭家人等闲人是不能进去探望的,以免出了差错担待不起。 方初听了一呆。 对,他是谢家未来的女婿! 他心中不觉好笑起来,觉得有些讽刺。 想了想,他放弃探监,转身走了。 不让进也好,进去了,见了她说什么呢? 他可以想见她安静的目光,却会令他无地自容,因为是他的未婚妻将她送进来的,他有什么资格来探望她?又有什么资格问她案情?又能向她保证什么?谁知道他此去是为了谢吟月,还是为了郭清哑? 他便去了江竹斋所在的三旺街。 只在江竹斋附近转了一趟,他便径直穿过巷子,往河边走去。 这倒和韩希夷当时一个心思,只是他应对更直接。 站在河边,他向上下游张望。 “去查清楚:江家或者谢二姑娘的陪嫁产业中,可有临水的宅子。查清了速来告诉我。切记小心,万万不可惊动了江家人和谢家人。” 他看了一会,低声交代方奎这番话。 方奎听了点头,迅速去了。 接下来,方初便望着河水出神。 与别人忽略怀有遗腹子的谢吟风、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查访不同,他一开始便将目光对准谢吟风。 怀孕了又如何! 他还记得去年在金缕坊,江明辉被郭清哑逼视得当场摔开谢吟风决然离去,谢吟风看着郭清哑那仇恨的目光,罄竹难书。从那时起,他便知道,江明辉和谢吟风今生怕只能“相敬如宾”了。 江明辉之死一定和她有关! 这不仅因为她和江明辉、郭清哑的感情纠葛使他产生怀疑,还因为谢吟月给他的启示,使他想通了一些事: 当日在公堂上,郭清哑指出江明辉死因,谢吟风露出惊慌举动。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子,若真杀了人,听见别人说出自己杀人的手段时,惊吓是自然的。 谢吟月觉出危险,才当场发难,要将郭清哑置于死地! 她甚至等不及查证谢吟风是否真与此事有牵连,因为她不敢等、不敢赌,更因为这也是除掉郭清哑的一个绝好时机! 不敢赌,因为这不仅牵扯到谢家的名誉和声望,还会影响她谢吟月的名誉,哪怕只是一点点苗头,她也不敢怀有侥幸心理——郭家是不会放过这个重击谢家机会的! 这是个除掉郭清哑的机会:郭清哑贸然说出江明辉的死因,给了她绝好的借口,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各项事串联起来,组成一套犀利的说辞,栽赃郭清哑。 方初推想完整后,心沉沉的。 他默默地沿着河边走,一面想: 谢吟风是因爱生恨、忍无可忍之下杀了江明辉,还是突然为某事杀了他? 杀人抛尸,同伙是谁? 锦屏? 谢天良? 还是李红枣? 还是另有其人? 江明辉的表妹玉枝表现异常,一定知道什么。 也就是说,江明辉发现了什么,临走的时候告诉过玉枝。 那么,玉枝就在撒谎,她知道江明辉什么时候离开江竹斋! 方初猛然停下脚步,正要转身对方雄说话,一艘小船向岸边靠来。 船家女掀开斗笠,露出锦绣的面容,“方少爷,姑娘有请。”(未完待续)i580 第251章 翻脸 方初盯着那乌篷船,久久不动。 锦绣也没有再催他,静静地等待。 好一会,他才纵身跳上小船。 船身一阵摇晃,锦绣急忙用竹篙撑住,待稳住了,才轻点水面,向中央荡去。 方初走进船舱,只见谢吟月一身花棉布衣裳,好像普通渔家姑娘,正在舱中用个红泥小炭炉烹水泡茶,见他进来,抬头笑问:“回来了,怎不告诉一声?” 方初心中一凝——她在跟踪他! 她算定他得了消息一定会回来,所以一直关注方家。 他回来没有去找她,她便派人跟踪他。 那身衣裳,一看便是在街上小成衣铺临时买的。 他在桌边坐下,道:“不敢去,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谢吟月正用心扇风烧水,闻言执扇的手一顿。 这时水滚了,她忙提了铜壶冲茶。 浓郁的茶香袅袅散开,她捧了一杯送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一初,这一次,你可不可以袖手旁观?” 她的口气温柔中带着一丝恳求,放下茶杯的手握住他的手。 柔腻光滑的感触,迅速传递到方初手上。 他垂眸,看着那葱白细嫩的手指,有些恍惚—— 一向讲究礼法的她如此主动,是动情还是谋算? 谢吟月见他不语,再次道:“我不求你出手帮谢家,我只要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袖手旁观!” 方初抬眼,凝视着她,轻声问:“吟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吟月道:“我当然知道!你放心,谢家不会以身试法,只会通过官府,以律法手段来解决。” 方初听了这话,忽然笑了,感觉很荒谬。 “人命关天,栽赃就是栽赃!难道经过官府判决。将那栽赃的罪名坐实了。就可以抹去栽赃的痕迹?就可以欺心?”这一刻,他觉得眼前女子陌生之极,强忍痛心。坚定地告诉她,“你让我袖手,我做不到!吟月,我也求你:放手吧!有什么事。我都会陪你面对!” 说着,他反握住她的手。做最后的努力。 谢吟月神情僵硬,手不知不觉松了。 她问道:“你说我栽赃?你既说不管什么事都会陪我面对,那我现在就要你陪我面对此案。你就是这样陪我面对的?说我栽赃?” 方初道:“这本就是栽赃!” 谢吟月不和他辩,问道:“你打算如何?” 方初反问:“你打算如何?” 谢吟月道:“我?我能打算如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面无表情,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方初冷冷道:“正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松开了手。不再尝试拉她。 谢吟月身子一颤,问:“你在说谁?” 方初道:“你心里明白我说谁。” 谢吟月道:“我不明白!郭清哑已经招供。她就是凶手。” 方初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你真觉得是郭清哑杀了江明辉?” 谢吟月看着他,这张脸虽比不上韩希夷俊朗,然眉峰、山根棱角分明,衬托得双目深邃,此时更是射出犀利的光芒;厚薄适中的唇,以往看了每每令她脸红,此时也紧闭成一条线,显示他的强硬。 她心中难受,又被郭清哑三字触动,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回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就是郭清哑杀了江明辉!” 她紧紧盯着他,等着他暴怒发作。 然而,他并没有,甚至很平静。 只是,那眼中犀利的光芒敛去,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失望和浓浓的讽刺,还有痛心绝望,看得她一颗心跟着颤抖。 他轻声道:“你,不但欺骗别人,现在开始自我欺骗了。” 谢吟月激动道:“我欺骗?我不过是提出指控,县尊大人审的案,郭清哑自己供认不讳,你说我欺骗,那便算欺骗好了!等到郭清哑明正典刑的时候,欺骗也罢,事实也罢,都不重要了。” 方初点头道:“凶手一定会被明正典刑的!” 谢吟月冷笑道:“凶手?你心里另有一个凶手?在你心里,郭清哑就是美好善良的,不会动手杀人的。” 方初肯定道:“是!” 谢吟月不料他就这样承认了,有些错愕。 她努力抑制急涌的泪水,问道:“你从京城匆匆赶回来,就是为了帮郭清哑洗清冤屈?为了她,你不惜对付你的未婚妻?” 方初不住点头,道:“好,很好!谢吟月,人命关天,你却只想到儿女私情,真是太叫我失望了!可笑你我相交这些年,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一个人!” 谢吟月道:“你难道不是为了她才回来的?若是别的女子,你会回来吗?你会管她是否冤屈吗?” 她被他题名道姓地叫,心中难受又恐慌,又忍不住质问。 方初点头道:“是!我就是为了郭清哑回来的。” 谢吟月惨笑道:“我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呢!” 终究还是承认了。 方初没回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身子才动,复又停了下来,对她道:“我是为郭清哑回来,却并非你心里想的那样。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告诉你一件事:当初陈水芹自杀,我便对你不能容忍。——你是不是也要说我惦记她?过后我劝你,你却没有一点内疚和悔改之心,实在让我失望。这次更是亲自出手,要置郭清哑于死地。谢吟月,你真是我认识的谢吟月吗?还是我们从来就没看清过彼此?”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舱外。 来到船头,从锦绣手中夺过竹篙,用力一撑,船向岸边靠去。 在离岸还有两三尺的时候,他丢下竹篙用力一跃,跳上了岸。 上岸后,直接往旁边一条巷弄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想,去年织锦大会前,他、韩希夷、谢吟月和严未央在郭家拍卖竹丝画稿那天相聚醉仙楼,严未央痛责谢吟月和他,并质问他,他日为了谢吟月,是不是要动手害人命? 他当时想,他怎会做那等事呢,吟月也不会! 谁知,今日竟一语成谶了! ****** 二更求月票o(n_n)o~~(未完待续)i580 第252章 温柔 他感觉头顶的天昏暗沉压,就像他和谢吟月的未来一样。 他们……还有未来吗? 他努力吐气,不去想结果。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郭清哑救出来,其他的,等结束再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中,船上的锦绣还在发呆。 转头对船舱中一看,谢吟月也呆坐着,脸上有泪痕。 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 先是韩希夷,现在是方初。 他们都不信郭清哑会杀人。 他们都以为是她谢吟月在栽赃陷害郭清哑? 这想法令她心痛到窒息。 “你不信,结果由不得你不信!” 她扶住桌面,借以支撑身体。 喘息了一会,对外吩咐道:“去江竹斋!” 锦绣急忙答应,调转船头,往来路划去。 江竹斋后院正房,谢吟月已经恢复成平常模样。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谢吟风,满心的抵触。 如果可以,她绝不想看到她! 她不想见她,又不能不来见她。 不想戳破,又想提醒,这实在很难。 最后,她告诉她,郭清哑杀人因为证据不足,迟迟不能处决,现在各方都在关注此案,“妹妹不要担心,只管守丧养胎就好。不管别人怎么说,咱们安安静静地守本分,便什么都不怕。” 虽这样说,她目中不自觉流露出警告的神色。 谢吟风看得心惊不已,哀哀答应。 又略叮嘱了几句,谢吟月便起身告辞。 出了江竹斋,她深深地透了口气。立即回到谢家别院。 观月楼,一个婆子早在等她。 “郭清哑怎样?”她径直问。 “还是老样子。”婆子回道。 谢吟月秀眉微蹙,正想着,忽见那婆子神情有些犹豫,似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道:“有什么不对的?我不是说了,只要她有什么动静。都要来回我吗?” 婆子忙道:“没有动静。就是听马婆子说。看着她不伤心不生气不着急的模样儿,倒像庙里的尼姑在打坐念经一样。不过她嘴里没声儿罢了。” 谢吟月听了出神,脑中浮现收集来的郭清哑的过往:第一次亲事。得知张福田和李红枣有染后病倒;第二次亲事,和江明辉退亲后大病一场;这一次,是受到打击还是别的缘故呢? 若是承受不住江明辉之死,在死讯传来时她就该病倒才对。 但是。当日在公堂上,她很平静…… “姑娘。姑娘?” 锦绣轻唤她。 她抬眼问她何事。 锦绣朝那婆子努嘴儿。 谢吟月忙挥手让那婆子退下。 “叫李红枣来。” 她吩咐锦绣。 ※ 这日,严未央去郭家看吴氏。 吴氏连日忧心操劳,支持不住,便躺倒了。 严未央代替她去大牢探望清哑。忽想韩希夷一直关注此案。不如叫上他,见了清哑,或许能问出或看出一些问题。 韩希夷得信很快来了。 两人进入牢房。只见清哑还是前次见的样子。 然严未央端出燕窝粥喂她的时候,她却没张口。只是看着她。 严未央眼睛一红,低声哄道:“郭妹妹,郭婶子让我来的。来,吃饭。你在这里坐了这么多天,不吃饭怎么成呢……” 清哑慢慢地张嘴,吃下了她送来的一勺燕窝粥。 严未央顿时笑了,又流泪。 她想说些开心事给清哑听,又无事可说。 对于清哑来说,现在能有什么事让她开心呢? 韩希夷看着安静吃饭的清哑,几乎都不嚼的,喂了就咽下,似乎吃饭是一项任务。可是,刚才她见来的是严未央和他,分明有些疑惑的,而且不想吃。后来严未央伤心,她才吃了。 “她其实心里明白!”他想。 他浓眉打结,毫无平日洒脱形象。 严未央也发现清哑吃饭异常,受不住,转头掉泪。 韩希夷便接过她手上的碗,舀了半勺送到清哑嘴边。 他先就发现严未央每勺舀的太多了,清哑一口吃不下,总会漏些。想是她从未伺候过人,所以没经验。他看得心里发急,当时就想提醒,这时干脆拿过来自己喂。 清哑闭嘴看着他。 韩希夷便微笑,用极轻的声音道:“来,张口。” 清哑眼神便有些古怪。 韩希夷兀自不觉,又道:“郭姑娘,你要坚持。我一直相信姑娘没杀人,便是亲手写下供状也不信。严姑娘也不信。你且放宽心,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姑娘含冤莫白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口气十分坚定。 清哑慢慢张开了口。 韩希夷很开心,柔声道:“吃慢些。” 等一会才又喂下一勺。 待清哑吃了,他从袖中扯出一方青色棉帕,将她嘴角一丝水渍擦干净,然后对她微微一笑,仿佛这样才满意了。 然后,他一边喂,一边娓娓道:“姑娘年纪小,又是没经历过的,难免对人世间一些事心灰意冷。其实,眼下姑娘经历虽然凶险,然在我等世家眼中却平常。世人多磨难,能坚持到最后的方是强者……” 那口气,似教导,似安慰,更是鼓励! 严未央等心绪平定些了,转过头来便看见这温馨的一幕。 这样的韩大少爷,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怔住,莫名的眼睛又红了。 然她只怔了一会就道:“没想到韩大少爷也会伺候人用饭,还有模有样的。你刚说的话我不赞同。郭妹妹这叫磨难吗?这叫被人栽赃!” 那恨恨的口气直指谢吟月。 韩希夷无奈道:“不管是什么,都是磨难。” 又看向清哑,欲言又止。 半天才说道:“你放心!”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她蒙冤,更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 严未央听了却冷笑。 “你要记住你的话,别碰见什么人又退缩!”她讥讽道。 韩希夷叹了口气,将空碗交给她,再看向清哑。 想要对她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半天,心上又添了些压抑,和一丝隐痛。 清哑坐了这么久的监牢,一个姑娘家,又是那样干净的一个姑娘,连洗澡都不能,如何忍受?还有心理上的伤害和压力。 想到这,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劝诫和鼓励很可笑。 “下次记得带衣裳来给她换,再准备些水帮她擦洗……” 他认真地向严未央建议,听得她张大嘴。(未完待续)i580 第253章 蟑螂 韩希夷见这样,诧异地问:“我说的不对?” 严未央道:“对,很对!这些郭婶子会安排的。” 韩希夷一想可不是,这样事肯定是家人来做。 他便打量周围,一面蹙眉细想,还有没有其他事。 看见那烂草,忙用鼻子吸了吸,怪不得刚才觉得不对,原来发霉了。他想,这草得换了。忽然目光在一处草隙间定住,一伸手,迅速抓住一个蟑螂,恶心的连五脏都抽搐了。 他紧紧攥着,惊恐地看向清哑。 见她正看着自己手,强笑道:“别……怕!” 一面手脚并用,绕着她坐的地方爬了一圈,一边爬一边翻开烂草仔细寻找,看可有其他蟑螂。果然又找到两只,一并抓了,咬牙捏着,满脸仇恨。再看看清哑,很想把她抱到一旁,看看她屁股底下有没有蟑螂。倘或爬到她身上去呢? 清哑不知为何深深垂头,和先前不一样。 他想她大概不愿人碰她,便打消了念头。 因转头找地方扔蟑螂,又看见那黑乎乎的便桶。 他心中又起了个念头:郭姑娘出恭的时候有纸吗? 他心连连抽缩,觉得实在不能忍受了。 他转向严未央道:“严姑娘,这样不成,这地方没法住啊!……” 严未央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这是牢房,当然没法住!你以为郭妹妹是来游逛的?你什么也别想了。真要出力,就使劲把她救出去,不比抓蟑螂什么的强?你……抓蟑螂有用手的吗?亏你想得出来,不会一脚踩死?” 她看着他的手,满脸不可思议。 这模样完全颠覆了她心中那个飘逸的风雅公子形象。 这得多蠢才能干出这事! 怎么忽然就变得蠢了呢? 她心中酸痛不已。跟着又滚下泪来。 韩希夷以为她触景伤怀,在为郭清哑伤感,面色一垮,道:“是我错了。你别哭了。” 他从没捉过蟑螂,都没机会见到这玩意儿,刚才看见了,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在它被清哑发现之前掐灭它。全忘记这举动多蠢。 他也不知今日为何这样婆婆妈妈起来。 当下站起来,走出牢房,沉脸将手上的蟑螂递给那女狱卒。 女狱卒吓一跳。却鬼使神差般伸手接了,一脸苦涩。 韩希夷却十分淡然地从袖中扯出一条蓝色丝帕缠住抓蟑螂的手,心想幸亏今天糊涂揣了两条帕子在身上。刚才那条他帮清哑擦了嘴,他觉得不应该再用来擦抓蟑螂的手。 等缠好了手。他凑近女狱卒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一面又解了腰间的荷包,用两指夹出几片金叶子递给她。 女狱卒顿时展开笑脸,看着清哑忙不迭点头。 对此情形严未央很无语。 忽然,韩希夷心中一动。忽往前走了两步,看向牢房斜对面,只见铁栅栏内有个瘦小的女犯人。目光罩在他身上,令他觉得浑身发冷。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她也毫不相让地盯着他。 最后,还是韩希夷主动收回目光,投向隔壁,那里关了个胖女人。 看见他,胖女人居然露了个灿烂的笑容。 他也回了个优雅的笑,仿佛她是大美女。 胖女人见他笑,笑得更灿烂了,还扭了下肥腰。 韩希夷转身,对清哑道:“郭姑娘,下次……我来接你出去。” 他本想说下次来看她带什么来,忽然一想这话不吉利——难道清哑要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不成,所以急忙改口,变成来接她出去。跟着,他又叮嘱了她许多话,把严未央的话一并说了,所以她只站在一旁看着。 等他说完了,她才道:“郭妹妹,你打起精神来,很快就能出去了。” 清哑一直垂头不语。 从牢房出来后,严未央问韩希夷,刚才跟女狱卒说了什么。 韩希夷道:“我叫她眼睛放亮些。跟着当官的未必靠得住,出了事被当做替死鬼推出去的多了;照顾好该照顾的人,将来会发财的。” 严未央噗嗤一声笑了,道:“那你也别跟人家叽叽咕咕的,就不知道避嫌?” 韩希夷愕然道:“避什么嫌?” 严未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说,道自己还要去郭家告诉清哑情况,遂告辞离去。 她去郭家交了差,又安慰了吴氏一番,才回家。 回去后,精神便恹恹的。 墨玉劝道:“姑娘,也别太着急了,救郭姑娘不是一天两天能行的事。姑娘要是不保重身子,等郭姑娘出来,可不觉得内疚!” 严未央也不说话,只是沉默。 次日,门上送来一张帖子。 她看了忙匆匆梳妆一番,只带着墨玉骑马出去了。 在河边一间不起眼的茶馆里,她见到了蔡铭。 “我以为你避嫌不会来呢。”他对她笑道。 “你就是故意的!说有要事,我还不乖乖地来?找这么个地方,就知道没按好心!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先坐下,没好气地抢白他。 “今晨才到。和夏兄弟一起来的。” 蔡铭不以为意,一边打量她,一边笑答。 严未央就不知说什么好了,遂低头喝茶。 还是蔡铭主动问:“你没有话对我说?” 严未央沉默,只是玩弄那兰草纹细瓷茶杯盖。 蔡铭端详她,觉得这样的严姑娘很不正常,微微皱眉。 正要开口,忽然她道:“你若真能救出郭清哑,我就答应亲事。” 蔡铭惊得张大了嘴。半响反应过来,却没有露出惊喜神色,反而目光变锐利了,沉声问:“郭清哑竟值得你搭上终身?” 严未央不说话,眼睛却红了。 蔡铭盯着她细细地瞧了一会。 “不对,”他摇头道,“你不是因为郭清哑,你是为了韩希夷!” 他脸色沉了下来,能刮下一层寒霜。 “韩希夷究竟做了什么,弄得你如此绝望,竟随意将终身都许出去了?倒便宜了我,瞎猫碰上死耗子,被你拿来顶缸。” 他冷笑说,语气很不好。 “你不乐意就算了!谁稀罕!”严未央火了,怒视着他道,“也请蔡公子慎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绝望了?难道我必定要非他韩希夷不嫁才算正常?哼,你也就这点出息。好容易我松口了,你竟然这样没自信,觉得自己是被顶缸的!算我看错了人!” 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 二更求月票o(n_n)o~~(未完待续)i580 第254章 引蛇(二合一肥章求月票) 蔡铭在她发火的时候就觉得不妙,担心地对门口看,生怕外面人听见,偏这位大小姐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他真是操心。 这会子听她骂他没出息、没信心,又急了。 他站起来,抢前一步拦住她,道:“不许走!” 严未央凤眼一瞪,就要发作——还从没人敢这样对她呢。 蔡铭见状,忙收回手,赔笑道:“姑娘,好姑娘!算在下错了!来,坐下好好说话,成不成?” 千哄万哄的,严未央才回转来,坐下了。 因看着他讥讽道:“没想到蔡公子这样会哄女人,可谓经验丰富。” 蔡铭笑道:“别瞎说!本少爷从来不哄女人,除了我娘和你。” 严未央哼了一声道:“信你就是傻瓜!” 蔡铭为她续了茶,看着她柔声道:“你何不傻一次呢?终身大事非同儿戏,然精挑细选的未必就好。有时候,放手一搏也许会搏个美满姻缘。别的我不敢承诺,但若娶了你,自此后便会将你捧在手心。” 饶是严未央为人大方,又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也红了脸。 好一会,她才低声道:“谁知你是不是哄人。” 蔡铭道:“傻子。男人是不会轻易用这话哄女人的。混账男人除外,他们没有任何操守可言。你跟韩希夷相交这么久,他出名的风流,你可听他对哪个女子说过这样的话?不遇见对的人,说了岂不自己找麻烦。” 严未央觉得视线模糊了,不知为什么。 蔡铭没有劝她,只静静地望着她。 “我最喜欢划船。” 严未央恢复平静后,望着窗外河中来往的船只说道。 “我不大喜欢呢。坐船着急。” 蔡铭说完,见她瞪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收笑道:“京城有信来了,朝廷将派大理寺官员下来审理此案。大伯父说,他特意委派了最擅长断案的蒋志浩大人担此重任。只是,有些人从中作梗,皇上下了一道圣旨……” 他低声对严未央说起来…… ※ 再说韩希夷。回到家便听人回禀。方大爷回来了。 韩希夷一惊,“方大爷回来了?” 他略一思忖,便去方家见好友。 且说方初。和谢吟月分开后,回家便紧张安排起来。 因得知江竹斋有一分铺在田湖西街,是谢吟风的陪嫁铺面,便密令人盯住那里;又命方奎安排妥当女人关注谢吟风身边锦屏的行踪。“万万不可惊动谢家的人。” 玉枝怎办? 正想着,人回韩大爷来了。 韩希夷匆匆进来。笑道:“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替你接风。” 方初道:“你有空?” 韩希夷诧异道:“怎会没空?” 方初不言语,伸手示意他坐。 韩希夷忽然明白过来,敛去笑容。 等坐下。才探究地看着他问:“谢大姑娘传信让你回来的?” 方初不置可否,吩咐上茶。 韩希夷沉吟一会,斟酌道:“一初。这个案子……我觉得郭姑娘不可能杀江明辉,暗中查访也是为了找出真凶。并非怀疑谢姑娘……” 方初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解释,我也不相信郭姑娘杀人。” 韩希夷眼睛一亮,道:“如此便好。你见过谢姑娘了吗?” 方初静默了会,才道:“见过了。” 韩希夷忙问:“谢姑娘怎么说?” 方初对他一笑,道:“当然是找出真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韩希夷击掌赞道:“好!到底是谢少东!” 他以为方初劝转了谢吟月。 方初听着他的赞叹,神情恍惚。 谢少东啊…… 很快他恢复正常,问韩希夷查了些什么。 韩希夷忙将自己的思路一一告诉他:江明辉肯定撑乌篷船走水路离开的,若是戴上斗笠坐着摇浆,便不容易被人认出;他不可能去了郭家,郭家不在水边上,上岸容易被人发现;周县令曾对郭清哑刑讯逼供;沈家好像派了人在牢里保护郭清哑等等。 他没有提玉枝。 方初感觉他似乎刻意在回避。 略一想,他便明白了:韩希夷一定也猜测此案和谢家人有关。既和谢家有关,有些话不便言明。 正好,他也不想这位好友涉及太深,因此道:“玉枝的事,我来查。你只管去对付那狗官!咱们如此这般……” 凑近他耳边说了一番话,韩希夷不住点头。 ※ 城北,贾秀才家。 傍晚,贾秀才从蒙学馆回来,在院子里来回晃荡。 忽听隔壁有开门的动静,探头往墙那边一看,是大头菜回来了。 “蔡兄弟,从哪来?”他笑着招呼道。 “上我姐夫那去了。”大头菜道。 “哦,郭家。你那个妹子怎么样了?可放出来了?”贾秀才忙问。 “哪里放出来,还不是关着!”大头菜垂头丧气道。 “大头菜回来了?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贾大娘闻声跑出来,喊大头菜过去吃饭。 其实她是想问问清哑的情况。 大头菜听了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贾秀才不大看得起他。 谁知贾秀才今天很热心,帮着请道:“我娘让你来,你就来。都是街坊邻居,客气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了你帮忙挑水劈柴,我都听娘说了。” 贾大娘连连点头道:“过来,过来。大娘还有事要问你。” 大头菜这才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贾大娘便问大头菜,郭姑娘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大头菜摇头说没有,“不过官府也别想砍我小妹头。我听我姐说,找不到杀人凶器。我小妹没杀人。说不出用什么从江明辉头顶钉进去的。供状上说是用钉子,可对不上。哼,只要找不到做案凶器,就别想治她的罪。沈亲家在朝廷也认得几个人的。” 贾秀才干笑道:“是要讲证据。没证据不行。” 贾大娘念佛道:“阿弥陀佛!真是造孽!这种事郭姑娘那样干净的人怎么做的出来?分明就是被冤枉的。我就看不惯那江老婆子,嫌贫爱富。说句不怕雷打的话,这都是她的报应!” 贾秀才忙劝道:“娘,人家儿子没了。难过失态是难免的。” 贾大娘道:“儿子死了当然难过。那也不能胡乱冤枉好人哪!” 跟着又感叹,说谢吟风一个人带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将来有得熬。“早知道今天,当日她就不该把绣球抛给江明辉。” 大头菜一边啃馒头,一边骂道:“活该!” 贾秀才瞪着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贾大娘对儿子道:“郭姑娘被人冤枉。难怪他生气。” 又对大头菜道:“算你还有点良心。就是不长记性,没脑子。” 大头菜吃完一个馒头。哼了一声道:“抢了我小妹的男人,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守寡!往后有她好受的。” 贾大娘摇头道:“谢家能让她守寡一辈子?她肯定会改嫁的。” 大头菜道:“三年要守的。我们毛竹坞有规矩:男人死了少说也要守三年,不然人会骂。江明辉死了,谢小娘们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敢不守?人家不骂她不要脸才怪呢。说不定还怀疑是她杀了江明辉。我那天碰见我们村里来人吊丧,说江老婆子准备带姓谢的回毛竹坞守丧、生孩子。早就要走的,案子没结。才没走成。” 贾秀才听呆了,茫然地啃馒头。一口啃在手指上。 ……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第二天去到学馆,却有一桩喜事等着他。 他被景泰府学选拔为贡生,可入京城国子监读书。 这是优贡选拔,并非通过岁考选的,十分难得。 他欢喜之余,忙忙地准备礼物拜谢诸位提拔的先生。 恩师暗示他,一位锦商罗老爷帮着出力不少。 贾秀才如梦似幻,不知为何受人青睐。 等他回家才明白原委:有冰媒上门提亲,提的便是罗小姐。这罗家虽是二流锦商,家资十分丰厚,看上贾秀才有才情,愿意倾力培养。但他口气也很委婉,说贾家若不愿也无妨,只管去京城读书。 贾大娘听说罗小姐品貌不凡,动了心,想见一见。 贾家困窘,由不得她嫌弃商贾,之前还想过与郭家结亲呢。如今郭清哑关在大牢,前途未卜,她便想见见这罗小姐再说。 贾秀才要劝阻,又不知用什么理由劝阻。 谢吟风如今是寡妇,丈夫又是横死,若他提起她,母亲还不气晕过去,况且江家还要她守三年。就算不答应罗家亲事,将来他想娶谢吟风也难。若要拒绝这机会,又舍不得。因此,他左右为难。 贾大娘却自顾定了日子相看罗姑娘。 看完回来十分满意,竟是立即要定下这门亲。 这一切都源于罗家祖上是读书人出身,罗姑娘也知书识礼。 贾秀才好说歹说,才劝得大娘缓几日再定。 他暗自思索,想要见谢吟风一面,将近况告之。 谁知贾大娘相看罗姑娘的消息,竟然传到谢吟风的耳朵里。 这日,谢吟风有位昔日闺中好友去看望安慰她,说起罗姑娘,道“先说好跟我一块来看你的,近日她家里为她说了一门亲,她母亲不放她出门。” 谢吟风随口问:“哦,罗妹妹说的是谁家的少爷?” 那女子道:“听说是个秀才,姓贾。原在一家蒙学馆教书,才被选入国子监读书,不日就要去京城……” 谢吟风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什么了,只是强笑虚应。 等送走她后,谢吟风便坐不住了。 她迫切想要见贾秀才。 可是,谢吟月的警告犹在耳边,使她踌躇不决。 煎熬了一晚,第二天还没拿定主意。 下午,她接到母亲传话,说朝廷委派大理寺官员来霞照审理此案,若查明郭清哑罪行属实,就地处斩,以正国法! “只要找到杀害江明辉的凶器,郭清哑就跑不了。”来人这样说道。 谢吟风想起关在监牢里的郭清哑,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她对江大娘商量说,看眼下这情形,田湖西的分铺暂时是开不成了,那边还有她和江明辉一些东西,她带人过去收拾拿来。 江大娘便任由她去了。 谢吟风带了一帮人收捡分铺的竹丝画,直到傍晚才完。 吩咐人把货品搬回江竹斋,她让两个婆子拿了些家常用的东西随同过去,告诉江大娘,说她晚上不过去了,还要收拾衣物等用品,回头就去西街的宅子安歇。 那婆子答应着去了。 谢吟风又命锦扇带两个婆子和小丫鬟去西街的陪嫁宅子先准备。她因为一直在江竹斋守灵,好些日子没过那边去了,怕看屋子的丫头懒惰。还吩咐了叫熬大补汤,又做几个点心,说是为了孩子,她要好好调养身子。这些活计,足够她们忙几个时辰的了。 锦扇也应声去了。 谢吟风变着法子将人都打发走后,吩咐她们晚点再过来接自己,然后命锦屏在穿堂前看守,防止有人从前面铺子进来,好通报给她,她才进屋写信。 她很谨慎,决定写信给贾秀才,放在两人约好的地方。 写了一半,又踌躇起来。 这法子也有风险,万一信落在别人手上呢? 可若召唤贾秀才前来相会,似乎风险更大。 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决定。 若要她什么也不做,她心里更像猫抓一样难受。 一是因为郭清哑的罪行没落实,她不踏实。 其二,想到贾秀才要娶别的女子她便心如油煎。 她如今是江明辉的遗孀,身份尴尬;又因丈夫横死,处境微妙,所以,就算有娘家也不能公开出面为她做主,甚至都不能明说。 贾秀才这一走,功成名就还肯认她吗? 等他娶了别的女人,将来若有良心,说不定会想法子纳她为妾;若没良心,只怕就将她丢在脑后了。她熬到现在,可不想落下这个结果。 哼,若是他敢变心,她不会让他好过! 她便低头继续写信。 那时,外面暮色苍茫。 苍茫的暮色下,一只乌篷船穿过密密荷丛,停在离江家分铺约半里的地方。乌篷下先探出一个戴斗笠的脑袋,四下张望,又侧耳倾听。觉得没动静,便回身说了句什么。 须臾,一大二小三个身影下了船,轻轻钻入水中,往江家划来。 ****** 今天大封推,八千更新求月票o(n_n)o~~(未完待续)(www.. )i640 第255章 出洞(二合一肥章 求月票) 原来是郭大有,那两个小的却是郭勤和郭巧。 不过他们都改装了,看去是很平常的水乡渔民。 还是没有家,常年住在船上的那种。 郭大有的水性自不必说,两娃也像小鱼儿一样敏捷。 很快,他们便到了江家附近,停在篱笆墙下的荷叶丛中。 这些沿河建造的民宅,后院临水,都修有一条石阶通向水边,方便家中人下水洗衣洗菜等,石阶上方有道栅栏门,防止有人从水路进入院中。栅栏门两边大多都是矮墙,种着各种花草藤蔓,加上地面距水面还有一截,便形成天然的高墙了。 郭大有朝栅栏门那边看看,见没动静,才将目光对准眼前。 眼前墙根下,有个下水沟洞。 若是走栅栏门翻进去,天色明的时候极容易被人发现。 这阴沟洞附近荷叶密集,从这钻过去,万无一失。 是的,他是来送郭勤和郭巧进江家分铺。 根据大头菜的描述,巧儿钻洞进去不难,而郭勤大些,就不容易了,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减肥。除了减肥,小兄妹俩还早晚练习游水,增加对凉水的抵抗力。 郭大有紧紧搂着巧儿,用下巴摩挲小闺女的额头,心中酸楚不已。可是,他却不能犹豫,也没有工夫犹豫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郭大有喃喃道:“巧儿!” 巧儿转脸,乌黑的大眼睛在暮色下跟猫眼一样。 “爹,能进去了吗?” 她居然有些心急。 “二叔,再不去天黑了就看不见了。” 郭勤盯着那下水沟催促道。他的眼神就像小狼一样。 罢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郭大有不再犹豫,在闺女脸上亲了一下,微声道:“巧儿,记得爹说的。你大伯和小姑的性命就靠你和哥哥了。咱们这是帮衙门老爷破案子,不是干坏事。知道吗?” 巧儿用力点头,神情十分庄重。 郭大有便抱着她塞进下水沟洞。 小女娃两臂前伸。手脚并用。很轻易地爬了进去。 接着,是郭勤。 他也如巧儿一般姿势进洞,然而他的骨架大些。就算已经减肥减得细条条的了,还是被卡。他恼怒万分,用力伸头缩身往里挤,恨不得将自己像面条一样拉长。 巧儿在那边扯。郭大有在这边推,加上郭勤自己用力。终于挤了过去,然肩膀却被蹭破了皮。 郭勤顾不得疼,命令巧儿赶紧躲进厢房,“藏在床底下。” 他自己则转头扯出二叔随后塞过来的包裹。紧张打开,拿出一段红绸挂在院中树上,然后闪身躲在厢房屋侧等候。 郭大有见两娃进去了。重新缩回荷叶丛中等待。 不大工夫,他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那是大头菜发出的讯号。说明贾秀才出动了。 他转头仔细观看,果见那边荷叶丛中过来一艘小船。 是贾秀才来了! 他便凑近那下水洞,学了两声蝈蝈叫。 里面郭勤听了,忙去树上取下红绸,然后也躲进厢房,并和郭巧换了一身干衣裳。 没错,他们正是用这个法子诓骗贾秀才前来! 贾秀才也远远地将小船停在隐秘的荷叶丛中,然后泅水来到江家石阶前。那时,天色已完全昏暗,别人是看不清他的了。但他还是很小心,匍匐上石阶,半跪着,伸手用谢吟风给的钥匙开了栅栏门,闪身进去,隐在篱笆墙后。待四下打量,没发现异样,才往亮着灯的正屋走去。 谢吟风蓦然见他,心中一跳,惊道:“你怎么来了……” 那心中转瞬间便转了数个来回:先是疑惑他怎么会不召而至;后又欢喜,想他是不是跟自己一个心思,急着要对自己说去京城和罗姑娘这两件事,所以日日关注这边,今晚看见这边亮了灯,所以冒险前来;再者她正有天大的要紧事要告诉他,有了前面的想法后,便等不及问他证实,心里便确定了,急急忙忙改口。 贾秀才这几日一直盯着这边,盼望红绸出现,看得眼都花了。今晚看见了,忙就赶了来。等船到附近,发现红绸又没了,他便怀疑自己之前真看眼花了。所以他进来时,是很小心的。这时听见谢吟风问,才知谢吟风并未挂红绸,果然是自己看眼花了。 他便笑道:“我想你,就来了……” 抱住就亲了上去,浑不顾身上的水。 谢吟风也抱住他腰,急急道:“来得正好!我有一件要紧事告诉你:郭清哑不能定罪,因为找不到凶器。我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你把它丢到郭家门前的田湖水里。就丢岸边上。到时候我提醒江家请周县令派人打捞。她不是说把凶器扔进田湖了吗,我们就说她做贼心虚,此事不可能假手他人,女孩子力气小,不会丢太远,就在岸边打捞。回头捞上来,她浑身是嘴也休想逃脱杀人罪。” 贾秀才刚凑近她嘴边,听见她说,便凝神不动。 待听完,不禁赞赏道:“这主意好!我也是为这个来的。” 说完,就开始解她的腰带。 最要紧的话说完了,谢吟风也松了口气,也有精神想其他的了。因把脸一沉,道:“听说你要去国子监读书?还跟罗家姑娘定亲?” 贾秀才见她薄面含嗔,打心眼里疼惜,在她红唇上啄了一下,认真道:“我正要告诉你,来,咱们上床说……” 谢吟风好久不见他,心里早已急不可耐;再者看他身上穿着湿衣裳,担心他得风寒,遂不再逼迫,帮着他一顿上下其手。将衣裳都除了,赤条条便钻上了床。 “说,罗姑娘怎么回事?” 相比去京城,谢吟风更在意他和罗姑娘定亲的事,提起来就牙痒痒的,逼问不算,一低头。便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是这么回事——哎哟。好人,别咬!我说,我说!……” 贾秀才要忙着动作。又要哄佳人息怒,又要述说前因后果,还要想法子劝解她答应自己,真是一心数用。将平日急智发挥到了顶峰。 “亲亲的可人儿,我对你的……情义。谁也比不上。可是这事太突……突……突然了……国子监……我一定要去,将来,为你挣个诰命夫人……罗家……” “你别哄我!国子监有什么了不起?我谢家一样能帮你。” “哎哟,好人你怎么想不通……呢?谢家纵有天大的能耐。咱们没过明路,我也不能享用……最主要是我娘……她不会……答应你……还有江家……” 谢吟风便明白了,两人之间的阻力不是一点半点。 这正应了她之前的担心。更加愤怒不甘。 “那你就抛弃我了?” 她一把揪住他头发,将他脸拉近。柔声问道。 两人抵面,贾秀才见她红唇鲜艳欲滴,妖娆目光逼视他,不得不停止动作,强自忍耐告诉她:“我的小心肝,你怎么吃起醋来什么都不顾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都替你想过了,别说眼下,就算过一年,也不能提。头一件,江家未必肯放你;第二件,我娘不答应。我的学业又不能耽搁,不然将来你指靠谁?所以,我想咱们的事不能走正途,我的意思是我一心考功名,然后纳你进门做妾,再想法子扶正……” 谢吟风心中醋海翻波,问道:“你要娶罗姑娘做正妻?” 她大抵也明白了,她如今的身份,丈夫又是横死的,若他有了功名,想做他正妻怕是很难,确实要费些手段。 贾秀才心里确实这么想,又不敢触怒她,忙摇头说尚未正式答应罗家的亲事。 谢吟风这才好过了些。 贾秀才又打叠起万般柔情和海誓山盟哄她,两人才又好了。 贾秀才进屋后,时刻关注外面动静的郭勤和巧儿便从厢房溜了出来,跟着进了正屋。 刚进来,便听见对面传来脚步声。 郭勤急忙拉巧儿蹲身藏到卧室外间的圆桌底下,借着垂下的桌布遮住身子,侧耳细听。 原来是锦屏听见声音进来查看。 走到外间月洞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她不禁暗叹,想姑娘到底还是忍不住,把他叫来了,这可多危险! 她朝后院瞧了瞧,想后院不会有人来,还是去前面守着吧。 不然,若西街那边不放心,早早叫人来接,撞上了可不得了。 于是,她匆匆回到前面,在铺面东次间内守着。 郭勤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锦屏,便附在巧儿耳边微声嘱咐了一声,又朝卧室里面指了指——那两人已经在宽衣,很快上了床,忙着说话动作,声音很大——示意巧儿去拿他们的衣裳,自己则猫腰尾随锦屏去了。 他各房外偷瞧了一遍,都黑灯瞎火的,只有锦屏那屋亮灯,心中暗喜。 锦屏坐在东次间内,总觉得心神不定,眼皮直跳。 她不知是真有兆头要出事,还是自己做贼心虚。 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继续看外面。 忽然门口一个影子一晃过去,她浑身一抖,差点叫了起来。 到底没敢叫,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却没声音,才放下心。 然刚才那一眼,她分明看见个小小的影子飘过去了,难道是眼花了?这要紧关头,她不敢大意,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才走到门口,一眼看见铺子正堂上坐着一个人。 堂上没有点灯,东次间透出的灯光能让她看清对方大致模样。 她只觉头皮发炸,一股凉意从头贯到脚底,一股恐惧从心底升到咽喉,咽喉仿佛被人掐住一样,再也不能出气,张口结舌地看着堂上,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地瘫倒。 堂上坐着的是郭勤。 可是,锦屏看见的却不是郭勤,是江明辉! 今晚,郭勤打扮成了小江明辉。 穿着他同样常穿的衣裳,梳着和他同样的发式。 最重要的是,脸上贴了一层羊皮面具。 那是郭大有弄来的,一日带郭勤去牢中,让清哑对着他脸描画、修饰,人造了一张画皮,就为了今日备用。 郭勤吓晕锦屏后,立即过来,在东次间点了一小截迷香,然后关上门窗,将锦屏关在里面。这样,她就算醒过来又会被迷晕。 做完这一切,郭勤迅速冲向后面。 他小兄妹俩分头行动,巧儿早麻溜地将卧室**物、鞋子和桌布等等,所有能裹身子的锦缎布类都搬到外间去了。 她穿着软底鞋,跑得无声无息,来去如风。 忙碌中,又疑惑那一对男女到底在床上忙什么,屋里进了她这样大的一只老鼠,他们居然一点没发觉,还只顾吵。 可是,爹交代过她,叫她别管他们,她的任务就是等他们上床后把衣裳拿走,然后放火烧屋子。于是她闷头做事,像老鼠一样贴着墙根走,或者从桌下钻,或者借着柜子书架遮掩来回闪避,轻灵极了。 郭勤赶来,和她一块收拾,然后去后院,拿出准备好的蘸油小火把,先从厢房烧起,所有布幔、床单、窗幔都点燃了。跟着,他们又跑到前面,将铺子内易燃物也点燃了。最后,是谢吟风的卧室,也点燃了,并将谢吟风和贾秀才的衣裳和鞋袜都投入火中。所有地方,唯独那穿堂不曾点火。 做完这一切,才拉着巧儿回到后院,将门在外上锁。 说来半天,其实很快。因为是有意纵火,二小专门拣悬挂的帐幔、窗幔、衣物、桌布等易燃物下手,各处几乎先后点燃,又将蜡烛和油灯内的油倒上去助燃,火势迅速崛起。不比偶然起火,先由一处慢慢烧起,等火大了才殃及其他地方。 小兄妹俩幸亏跑得快,不然还跑不出来呢。 出来后,躲在窗下,听里面动静。 本来郭勤还有个任务:要去前面将锦屏弄醒,防止烧死了她。郭家并不想两娃手上沾血,再说锦屏身为谢吟风的贴身丫鬟,一定知道内幕,还需要她上堂作证呢。之前针对她做的行动,只是阻止她去后面给谢吟风和贾秀才报信而已。 可是郭勤人小心却狠,又嫌麻烦,再说弄醒锦屏的度不好掌握——倘或她早醒来又冲到后面来通知谢吟风呢?他便想,这女人要是帮忙杀了明辉叔叔,老天爷就不会放过她,让她烧死正好,算他帮明辉叔叔报仇;要是没帮,他才点了那一点点迷香,这大火一烧,人再一吵,她应该能醒来。 一句话,锦屏的命被他交给老天爷决定了! ****** 二合一章求月票!!!感谢所有支持相信原野的朋友们,不解释,今日依然爆发!!!(未完待续)i580 第256章 死地 且说眼前,火势渐渐大了,前后都烧起来。 屋里两人却正在得趣的时候,世界颠覆,哪里管外面! 谢吟风心里还有一层保障,那就是有锦屏在外守着,有事她自然会来叫自己的,怕什么! 然他们一场大战结束后,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窗户外面怎么亮堂堂的? 不对,室内也亮堂堂的,还热烘烘的! 两人终于发现起火了,因为烧到床帐,忙惊慌爬下床逃命。 可是,慌乱中却找不到衣裳,衣柜也着火了。 谢吟风惊恐万状,喊道:“去后面,去后面!” 后面有水,天大的火往水里一扑就没事了。 再说,他们光着身子,要去厢房找遮掩的。 然他们冲到门口,却发现拉不开门。 “怎么回事!?” 贾秀才觉得浑身虚脱,仿若大难临头。 谢吟风恐惧万分,指窗户道:“走窗户!” 他们这样子,是万万不能从前面出去的。 谢吟风朝穿堂喊“锦屏!锦屏!” 穿堂倒是没烧起来,却没有人回答。 窗边,窗幔熊熊燃烧,火已经窜上屋顶,梁上也烧了起来。旁边书架、博古架、木质屏风和后面隔扇纷纷被殃及,一齐烧着了。这些东西不比布幔等物,烧完了就没了,这些是木头的,一旦燃烧起来,整栋屋子就没救了。 他们也发现这点,再顾不得,冒着火势就要越窗。 忽然,火光熊熊的窗棂外。一颗头慢慢升起。 橘黄色的火光映得那俊俏的面庞格外动人,冷冷地看着他们。 谢吟风只急促地叫了一声“啊”,便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再发不出声音,牙齿却“咯咯”打战;贾秀才抱着她,哆嗦着不住后退,“你……你……江明辉!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下退到书架边。后背被火一烫。惨叫一声,忙闪开。 等退到安全地方,再看向窗边。江明辉却不见了。 然谢吟风看着房顶,大喊道:“在那儿,在那儿!” 贾秀才抬头,什么也没看见! 一转头。江明辉又出现在窗外。 两人心神大乱,四周火势越来越旺。除了穿堂,他们无路可走,不自觉一步步退往穿堂,向前逃去。逃走的过程中。谢吟风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江明辉,站在火中,冷冷地看着她。她被逼得不顾一切拉着贾秀才。冲向前面。 前面,铺面也是火势冲天。 两人一路冲出铺子。冲上田湖西街!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惊恐地尖叫“别过来!别过来!……” 谢吟风胸前两团雪白的丰盈随着跑动不住弹跳,贾秀才胯下黑乎乎一团乱晃;而外面,沈家和郭家早安排了人等着,还有左右整条街发现起火跑来观看和救火的人…… ※ 后院,郭勤见谢吟风和贾秀才冲到前面去了,长出了一口气,忙将门上锁取下来,收到包裹里,然后拉着郭巧,猫着身子往篱笆墙边撤去。 不猫腰不行,火光映照下,远处是可以看见这院中情形的。 到了墙边,郭勤让巧儿先出去。 巧儿却道:“你先去,我推你。” 她还记得他之前挤不过去的事。 那边,郭大有等的心急如焚,听见他们终于来了,急忙低喝“勤儿先过来!快!”他也想到郭勤挤不过来的问题。 郭勤无法,忙爬下来,钻进洞。 巧儿回头看看烧得冲天大火,终于感到害怕了,因此在哥哥屁股后头使蛮力推,因为用力,肉呼呼的小脸咬牙切齿的,皱成一团。 她急呀,想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郭大有也不管了,在另一边抓住郭勤两条胳膊用力一扯。 郭勤就像拔萝卜一样被扯了出来。 他闷哼一声,疼得几乎不曾闭过气。 可是,他熬着没叫,只是下水后感觉胳膊不听使唤。 郭大有顾不上管他,忙对那边低声叫“巧儿。” 巧儿先将包裹塞过来,然后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她是倒着往外退的,一边退,一边用小手两边扒拉,将被自己兄妹俩弄出来的痕迹消灭,还抓了些枯枝残叶烂渣往身后撒,尽量弄成跟原来一般模样。 这也是郭大有交代的。 等她出来,郭大有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眼中滚下泪来,那是逃出生天的喜悦。巧儿也欢喜,用乌漆墨黑的两手搂着他脖子小声叫“爹,咱们快跑!” 郭勤在旁活动胳膊,看见这情形嫉妒不已。 他想自己可是出了大力的,总揽火攻全局,出来二叔一句没夸,妹妹出来就抱着她亲,可见叔叔就是比不上亲爹。又一想,自己亲爹关在牢里呢,自己忙一晚上还不是为了救他。等亲爹出来了,自然也会抱着他夸赞、亲他的。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多了。 郭大有哪知道侄儿心思,对巧儿微声道:“等等。” 将她放在水中,自己又伸手进洞,仔细布置一番,然后才带着二小离开。 三人无声无息在荷叶下游动,回到船边。 等上船,悄悄往田湖西南划去,刻意避开田湖南岸。 到田湖西南,他们在一段无人居住的湖岸附近停船,挑了水深处将船推翻,看着它沉入水底,然后爷仨才上岸。上岸后左躲右闪,专走树荫屋角隐蔽处,只在穿过街道的时候,两头张望没人,才匆匆走过去,往田湖南街槐树巷跑。 也没从大门进郭家,而是从后面翻墙进去的。 后院墙根下,吴氏和阮氏早在焦急等候。 见面不等询问,郭大有先对娘和媳妇咧嘴一笑。 吴氏便知道事成了。 当下众人匆匆回屋,阮氏忙端了红糖姜汤来。 这是早就预备下的。 吴氏对郭勤和巧儿吩咐道:“快喝两碗就去洗澡,然后睡觉。明儿起来就当没事人一样,就当昨晚在家睡觉,哪儿也没去!听见没有?不管谁问都不能说!” 兄妹俩一齐答应,忙喝姜汤,然后随阮氏去洗澡。 今晚行动是一个局,针对谢吟风和贾秀才的局! 这个局是由清哑和家人共同商定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清哑受刑时灵光乍现定下的计策。 ******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晚,等不及的亲可明早再看。朋友们,原野拼命更新,拼命呼唤月票!!!(未完待续)i580 第257章 后生 郭家虽然知道谢吟风和贾秀才私*通,却提不出证据,又不能打草惊蛇。“捉贼拿脏,捉*奸拿双”,清哑一面颓丧麻痹谢家,一面和家人商议定下引诱贾秀才和谢吟风见面的计策。 当日谢吟月指控她,她便看清了她的本质,心中发寒:这是一个有野心、有魄力、有手段且很无情的女孩子,触犯了她的利益,绝对被她碾压,哪怕为此双手沾染鲜血也在所不惜。 清哑本可抬出严暮阳,便可证明清白。 但是她没有,且阻止了家人说出这点。 说出来又如何,依然是僵局,谢吟月还会想其他办法对付她。 既然这样,何不换一种方式。 以退为进就很不错。 清哑有自知之明,正面相争,她是斗不过谢吟月的。 前两次郭家赢了,是她集两世知识融汇于一身,在技术上占上风而已,并非手段比谢吟月高明。 所以,她便进了牢房。 进去的时候她还未想好怎么应对。 当晚受刑时她便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在她本来话就少,若换一个人,如此反常肯定遭人怀疑。后来,郭家在沈家帮助下,使了种种手段,都是为了引诱和逼迫谢吟风和贾秀才见面。 为了这一天,郭家筹备了很多日。 田湖南岸附近,沈家好手日夜埋伏,就等谢家或者谢吟风或者贾秀才来扔凶器,好抓个现行。可是,谢吟风居然十分沉得住气,这么多天都不出江竹斋。也不和贾秀才联系,把郭家人急得心如油煎。 好容易她今晚出来了,怎会再让她回去? 无论使什么手段,也要将她留下来! 所以才派郭勤和郭巧进院引诱贾秀才上钩。 为什么让两个孩子以身犯险呢? 抓*奸的话,找沈家派人去不更稳妥? 这是郭守业,他心思极深,想沈家毕竟是亲家。大面上帮忙没什么。以身试法的事却不敢麻烦人家。因为今晚他不止要抓*奸,还要烧一场大火让谢家万劫不复!且不说沈家知道后答应不答应,郭家也不敢将这么大的把柄落在外人手上。将来终究是隐患。——便是沈亿三父子不会泄露,那被沈家派去执行此事的人呢? 这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就是,小孩子目标小不容易被人发现。郭勤郭巧向来溜刷,最是会躲能藏的;尤其郭勤。一肚子鬼主意不说,又能爬高又能潜水。装作江明辉的模样,就算被人发现了,他往水里一钻,谁知是人是鬼? 因此。郭守业父子商议后,连沈家都瞒着,只说按往常习惯。谢吟风这一来肯定是要招贾秀才来见,叫沈亿三父子安排人守在江家分铺前面。到时候派人去江竹斋告密,要江家人前来抓奸,捉拿杀他儿子的真凶,然后趁机将事情闹大。 出其不意才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果然,这效果比他预料的更好! 当下,郭大有换了衣裳,吴氏用大手巾帮他擦头发,又推他在火盆边烤。好在他水性好,游水的时候并不曾将头整个钻进水中,只是溅湿了一部分而已,因此很快就干了。 这么急着弄干头发,是有缘故的。 才一会工夫,前面就有人来叫。 吴氏忙替儿子挽了发,和他匆匆去到前院。 是西坊来人报,说发现谢吟风和人通*奸,被逮个正着,“好大的火!他们只顾逃命,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东家快去瞧吧!” 来人说得眉飞色舞,又说已经向江家、县衙报信了。 郭守业和郭大有相视一笑,挥手道:“走!” 吴氏也叫了蔡氏,跟他父子匆匆往田湖西街赶去。 与此同时,江家、谢家、周县令等都得了消息。 江家当然是沈家派人去叫的。本来就打算掐着时辰去叫他们来抓奸的,谁知分铺内失火,谢吟风和奸*夫被大火烧得光着屁股自己跑出来了。这可是想不到的结果,全不用他们费一点事。 去的人也没告诉实情,只说杀他儿子的凶手逮到了,叫他们去看。江老汉和江大娘惊疑不定。他们原本认定是郭清哑杀了儿子,现在冒出来一个真凶,都不知是谁,只好和江老二一块去看。——江老大回毛竹坞主持家事去了。 没有人通知谢家,然他们很快也知道了。 因为谢吟风的陪嫁宅子就在田湖西街,她让锦扇带婆子们先过去收拾。那些人听见街道另一头闹嚷嚷的,又看见这边火光冲天,出门略打听,不禁魂飞天外,哪里还敢隐瞒耽搁,急忙叫人去谢家别院报信。——这时候,谁也不敢去通知江家。 谢明义夫妇得知消息骇然,也不敢隐瞒,又去找谢明理。 谢明理差点咬碎一嘴钢牙,面色铁青地带人匆匆赶来。 谢吟月却不在,她去县衙了。 郭家城西作坊的郭大贵也得了消息,也带人赶过来。 田湖西街,江竹斋分铺火光冲天,将附近街坊全部惊动了。有些人急得跳脚,喊救火,这是住在隔壁的人,生恐殃及自家。还有人赶去看热闹,围成一圈指着里面两个光溜溜的人叫骂不绝。 那两个人正是谢吟风和贾秀才。 “不要脸!通*奸!” “原来偷了汉子。肯定是她杀了江掌柜,还赖到郭姑娘头上。” “对,他们肯定是杀人凶手!” “不要脸的女人,男人死了身子还没凉透,这就熬不住了!” “老天有眼,放一场大火把他们烧出来了,不然郭姑娘还不晓得要冤枉到什么时候。这火起得怪呀,莫非是江明辉找他们算账来了?” “啊哟,怕是这么回事。我先来的,我瞧见他们两个跟鬼撵来一样从那火里跑出来,还说什么‘别过来,别过来’,不是看见鬼魂了?” “快去衙门告诉大老爷,说郭姑娘是冤枉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痛骂、指责、分析。 也有猥琐的人,对着二人调笑: “瞧,屁股真白!” “啧啧,瞧那对……奶子……嘿嘿……” “怪道这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 贾秀才和谢吟风从恐惧中惊醒过来,羞辱难堪之极。 他们发现,人其实比鬼更可怕。 ****** 三更送上,看完洗洗睡吧。晚安!睡前能投张月票最好,让原野明早起来一看票数,感动得发誓最少更八千……(未完待续)i580 第258章 救人(二合一章求月票) 至少,眼前这些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比江明辉可怕多了。 从此后,他们再没了未来,再休想在人前抬头。 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谢吟风一手捂胸,一手捂住下体,疯狂冲向人群,想要冲出去。 不是逃命,她要找一样东西遮蔽身体。 她好后悔,哪怕在里面被火烧死,也比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羞辱强。江明辉已经死了,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来找她,她也不怕,眼前形形色*色的人却堪比豺狼虎豹。 她想冲出去,却有人挡住她,不让她跑。 有人愤怒地高喊:“谢家的女儿勾*引男人,谋害亲夫,还嫁祸给郭姑娘,太没天理了!不要她走,叫他们光着身子游街!让全城百姓都看看,看谢家的女儿不要脸!黑心肠冤枉好人!” 不用想,这是郭家人安排的人。 一人喊,又有人跟着呼应“游街!游街!” 就有人上前推搡他们两个。 推贾秀才是真,推谢吟风却是占便宜,不乏趁机摸一把、掐一把的人,她满面是泪,不知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贾秀才更是心丧如死,被巨大的恐惧压垮了。 读书人最重脸面,他,此生算是完了! 就在大家推拉扯拽着贾秀才二人时,江竹斋分铺中又有一人从火中冲了出来。不,是冲向大火,想进后院,一面喊“姑娘,姑娘!” 原来是锦屏。她居然醒来了。 她还以为谢吟风在里面没逃出来呢。 一个汉子迅速从暗影中闪出来,一把拉住她,捂住口鼻,又迅速退入暗影中,消失不见。 街面上,人流声势越来越大。 郭家人来了,悲愤控诉。激起民众对奸*夫淫*妇切齿痛恨。对着他们疯狂咒骂,有叫送衙门的,有叫活活打死的。有叫沉猪笼的,有叫游街示众的…… 江家人来了,站在人群外茫然不知状况。 江大娘见分铺失火,急得跳脚。喊人救火。 郭守业冷笑道:“让他们进来!让他们进来看!” 围观的人自动让开,让江家人进去。 看着谢吟风浑身光溜溜地被人拖在大街上。旁边还有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再听见众人你一嘴、他一舌地描述两人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江大娘遭受到比丧子更大的打击,当场瘫软在地。 江老汉和江老二也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等缓过气来。江大娘就跟疯了一样扑上前,用力扯住谢吟风的头发哭喊道:“骚*货!骚*婆娘!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明辉?你说呀!” 谢吟风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这时谢家的人也来了。 谢明理下令家仆冲进人群。把谢吟风弄出来。 不是要救她,而是要帮她套上衣衫。 今日。谢家脸面彻底被踩踏了! 但沈家和郭家的人怎会让他如愿? 双方就冲突起来。 郭守业大声喊:“谢家女儿跟人通*奸*杀人,别想逃走!大伙儿做个见证:我郭家闺女被人冤枉,就这样算了?咱们把她押去衙门,让县太爷审问。” 蔡氏也大喊:“不能让她穿衣裳!穿上衣裳她就赖账,不承认做下的丑事了。不许穿!” 顿时百姓们都跟着狂喊“不许穿!” ——他们还没看够呢! 人性的邪恶在这一刻被放大,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为郭清哑鸣不平呢,还是想看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谢明理满心恐惧。 纵横商场几十年,他头一次遭遇这灭顶之灾。 这不是一次失败或亏损,这是对谢家百年声誉的打击! 谢明义夫妇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被人架着。 谢二太太哭喊道:“求求你们放过她,她怀有身子啊!”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这茬,蔡氏高声嘲笑道:“还当她怀的是江明辉的种呢?那是奸夫的孽种!江老婆子,你以为要抱孙子了?儿子被这女人杀了,还想帮人家养孽种,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男人被关进大牢,肚里火气比谁都大。 那喝骂、嘲笑又响亮又爽脆,生生压过所有喧嚣。 江大娘闻言浑身颤抖,手下用力,将谢吟风的头脸扯到自己面前嘶声惨叫:“她说的是真的?可是真的?” 旁边有人笑道:“这还用问?” 又一人道:“你问了她也不会说实话,只说是江家的。” 江老汉疯狂了,咬牙道:“打死她!打死她!” 江老二就冲过去对贾秀才挥拳。 郭大有和郭大贵忙带人挡住。 江老二愤怒地问:“你们干什么?” 郭大有冷笑道:“你把他们打死了,谁来证明我小妹清白?你不许碰他!我们要把他们送到县衙,请县太爷升堂审问。” “对,升堂审问!” “要游街示众!” “沉猪笼!” 人群纷纷呼应。 谢明理双眼血红,低声和身边人耳语。 他要不顾一切把侄女抢出来,抢不出来当场弄死她,绝不能让她活着上公堂。她光着身子被那么多男人观看,也没活着的必要了。 沈家的人却一直盯着他,还保护谢吟风和贾秀才。 郭家谋划了这一出戏,如何不做万全布置! 当谢吟风和贾秀才从火中冲出后,立即就有几拨人分头往各方去报信。县衙当然也有人去。那人回禀给沈寒秋,沈寒秋亲自去找周县令。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有几拨人都安排了行动。 先说卫昭,从岷州调来了精锐好手。 “子时一过就劫狱!”他下令。 “是!”一个黑衣人应道。 “人带出来后,按既定路线转去岷州。”他继续叮嘱。 “是!”另一个黑衣人应声。 安排妥当后。卫昭便看着外面,等着天黑。 再说方初,暗中调查此案,却不能跟谢家撕破脸对峙,因为那是他的岳家。他便着手安排:先将清哑从牢中救出来,然后从玉枝入手,逐渐将目光引向谢吟风;等查明真相。再逼迫谢家放弃谢吟风…… 总之。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谢吟风! 他从京城请的讼师简配昨日到达霞照。 昨天,他也收到京城那边传信,说朝廷派大理寺官员下来核查此案。若查明郭清哑罪名属实,就地处斩。虽然清哑罪行证据不足,他也不能、也不敢再等,立即联合韩希夷出手。 今天下午。他、韩希夷和简配等人来到县衙,拜见周县令。 说是拜见。却是一场私下堂审。 为什么不要求升堂呢? 因为有些证据不能在大堂上说。 他今天一定要将郭清哑从牢中解救出来! 在县衙门口,方奎一个手下匆匆赶来,对他附耳低语。 方初立即道:“派人盯紧那里。注意别惊动她。” 来人忙点头,复又离去。 韩希夷好像没看见一样。招呼简配进入县衙。 见了周县令,韩希夷将来意说明,周县令面色便不好看了。 京城铁嘴讼师简配的名头他也是听说过的。 首先。简配接过韩希夷递来的霞照地形图,通过详细分析向周县令指出:江明辉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一定是走水路离开的。如果走陆路,无法不被人发现。而郭家不在水边,若江明辉上岸去郭家,大白天的必定会被人发现。所以,江明辉不可能去郭家。 韩希夷为此提供了证人,是一名住在江竹斋后街水边的居民,说他八月一日发现丢了乌篷船,后来一直没找到。那船很可能是被江明辉暂时借用,谁知他竟一去不回。 其次,严暮阳出面作证,证明郭清哑当日没有杀害江明辉的机会。 方初从方则口中得知,严暮阳那天和郭勤去了郭家。可奇怪的很,郭清哑被诬陷,郭大全提出让郭勤郭巧上堂作证被驳回,却没有提严暮阳,不知怎么回事。他便找到严暮阳询问。 严暮阳早被郭勤严厉叮嘱:若有人问他,便将那天在郭家的情形实话实说;若没有人问,对谁也不能说。严暮阳一口答应了。 结果不知因为他是孩子不受人重视,还是知道他去郭家的人以为他没跟郭清哑在一块,否则郭家怎会不让他上堂作证呢。总之,他被所有人忽视了。 现在方初问他,他当然就挺身而出,为郭清哑作证了。把个严未央气得半死,没想到这样一个重要证人就在自己身边却不自知,扭住侄儿耳朵斥责了好一通。 严暮阳告诉周县令,自他到了郭家,郭清哑一直监督他和郭勤写字,后又教他们作画,根本没离开过,直到郭大全兄弟回来。 周县令听了郁闷不已,问他早怎不来作证。 严暮阳无辜地道,又没人找他,他怎么知道? 韩希夷道,想是郭家要郭勤出面作证而不被允许,所以只当大人不许小孩子上堂作证,听得周县令面色尴尬。 最后,简配说江明辉头顶上的深洞非一般利器所留下,郭清哑提出铁钉灌顶只是推测,没找到符合伤口凶器的情况下,根本不足以证明她有杀人嫌疑。 据此三条,简配得出结论:郭清哑毫无嫌疑,完全是被冤枉的! 周县令看着几人,面色阴晴不定,说要等明日升堂审理,若江家谢家也无新证提出,将一切记录在案,方可放人。 简配觉得有理,和方初商议几句,便告辞出去。 方初示意他先走,自己却和韩希夷留了下来。 他说了“东渡头”三个字,然后请县尊大人屏退左右。 周县令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看着他。 方初也看着他,眼神很冷,毫不退让。 韩希夷又加了一句“马婆子”,终于令周县令色变。 周县令屏退身边人后,方初也不跟他费唇舌,直接告诉他:用辣椒逼迫郭清哑招供的马婆子一家都被他弄走了,随时可上堂指控他刑讯逼供、草菅人命;其次,是他在东渡头侵占良田几千亩的事;再次,是他儿子强占民女的事;还有,是他勾结商贾侵吞人家商铺的事;还有…… 周县令疾声道:“你想怎样?” 昨晚马婆子来跟他道别,说怕将来事败被沈家郭家报复,所以要离开霞照,他求之不得,还送了一笔路费给她呢,谁知竟然…… 方初断然道:“马上放了郭姑娘!” 韩希夷笑吟吟道:“大人,我们也不想多管闲事。然郭家何时惹到你了?还请大人秉公处置。”口气仿佛闲话家常。 他们会掌握一些官吏的隐私,借以在关键时候用来自保,然这法子不是正途,不可滥用,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周县令不可思议地对方初道:“谢姑娘可是方少爷未婚妻!” 方初面无表情道:“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找出真凶,为谢家妹夫报仇。大人冤枉无关人,岂不让真凶逍遥法外?如今放了郭清哑,提审玉枝,方是正途。或可有所突破也不一定。” 周县令擦了擦冷汗,无力地叫人,吩咐放了郭清哑。 方初提醒道:“还有郭大全。” 韩希夷忙道:“我们一块去接他们。” 他想起前次情形,心里很放不下。况且天色已晚,应该接了郭家兄妹送回郭家,才算功德圆满。 方初正有此意,请周县令亲自去放人。 周县令只得亲自陪着他二人去大牢。 出来后,简配听说县尊大人改主意了,同意马上放人,看着方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什么也没问。 他建议周县令立即拘押玉枝,以防被人灭口。 周县令忙安排人去江竹斋传玉枝。 方初却不担心,因为他早派人将玉枝控制了。 大牢内,隔着铁栅栏门,方初看见端坐在乱草上的那个身影,对着墙壁仿若木雕泥塑,不由心中一紧,呼吸顿止,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才克制住要扑过去的**,仿佛过去不是用脚走,而是用手一样。 韩希夷却快步走过去,攀着栅栏门,先叫一声“郭姑娘”,一面示意看守的女狱卒赶快打开牢门。 女狱卒忙开了门,道:“郭姑娘,出来了。” 清哑毫无动静,仿佛没听见。 韩希夷又轻声唤道:“郭姑娘。郭姑娘?” 清哑还是没动静。 方初想起韩希夷说的情况,心中一阵恐慌害怕。 他走过来低声问:“怎么回事?” 韩希夷神情凝重道:“她一直是这个样子。” ****** 看了票数,感激、感谢所有支持水乡的朋友们!!没说的,发誓加更,最少八千,争取一万!!!大家鼓励原野吧!(未完待续) 水乡人家 第259章 多事?(给洁曦的和氏璧+) 方初看向周县令,目光如寒冰。 周县令尴尬地避开目光,心里恼怒万分,暗想干嘛怕他,不过就是一介商贾而已;又惴惴不安,不知此次可能侥幸逃脱丢官下场;又气恼郭清哑,被辣椒辣了几下就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他倒忘了自己给她判死罪的事。 韩希夷走进牢房,在清哑面前蹲下,柔声道:“郭姑娘,你没事了。县太爷重审案子,找到证人,洗清了你的嫌疑,让人放你出去。” 清哑一怔,这才转脸看向他,眼神很疑惑。 韩希夷见她有了反应,十分喜悦,笑着对她点点头。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真的,他转头向牢房外示意,“看,周县令也来了。” 周县令配合地咳嗽一声,打着官腔道:“郭姑娘,本官经过详细审理,发现江明辉当日并未去郭家,又有严家小少爷出面作证,姑娘确系冤屈,所以特来释放姑娘。” 他亲自来放人,多大的面子! 然郭清哑并未欣喜若狂,更别提对他感恩戴德。 她竟然秀眉微蹙,很快展开,尝试起身。 然她坐得久了,容易起不来。 韩希夷忙搀住她胳膊,道:“小心,慢慢起来——” 一面微微用力向上提她。 那女狱卒忙走过来帮手。 方初也要进来,看见韩希夷动作,却止住脚步。 他不适合过去的! 过去了也不好伸手帮忙,只好就这样看着她。 他见她一手扶墙,一手借着韩希夷支撑。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的模样,让他心跟着提起,生恐她站不稳。 又疑惑地想,为何她获悉释放并未欢喜呢? 不但未欢喜,仿佛还有些忧心,他看见她蹙眉了。 他也微微蹙眉,推敲其中究竟。 想起她先前的样子。还有曾经的疑惑。他脑中电光一闪,猛然惊醒:这根本就是她麻痹谢家的手段,否则她不会不请严暮阳上堂作证。郭家不会不对玉枝动手;甚至,朝廷传出的旨意恐怕也是沈家推动的结果,因为在这之前郭家有办法让她脱身……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震惊不已,又气怒心颤—— 她怎可陷自己于这样的险境? 万一有个好歹。上哪里找后悔药吃去! 还有郭家,怎会任由她涉险?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脸色更加难看——不是郭清哑要陷自己于险境,都是被他的未婚妻谢吟月给逼的! 韩希夷和那女狱卒扶着清哑慢慢走了两圈,她才恢复如常。 然后,她走出来。看向方初和周县令。 看见方初,她眉头又蹙起。 她可不认为方初会来救她。 方初艰涩道:“姑娘……” 还好吗? 这样子,当然不好! 清哑点点头。道“好久不见。” 她口气敷衍,眼中又透出忧急。方初看得心沉到谷底—— 他急忙急火地来救她,到头来却坏了她的事? 郭家到底有什么计划? 韩希夷也发现清哑不对了,轻声叫道:“郭姑娘!” 清哑暗叹一声,道:“谢谢你们。走吧。” 她确实担心家里。 然一肚子疑惑此时也只能按下。 总不能县太爷来放她,她赖着不出去吧! 再赖在牢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看样子真是方初和韩希夷救了她。 人家既救了她,不能不道声感谢。 韩希夷喜出望外,道:“姑娘,你……还好吗?饿不饿?冷不冷?我叫人备了车,就在外面,这就送姑娘回去。你慢点走,才起来的,恐怕腿脚不利索……案子的事姑娘也不用担心……” 一面说,一面虚扶她手臂,伴着她往外走去。 说笑间,他又恢复了往常的俊逸洒脱,言语多了些温柔。 只是那声音有些高,还朝斜后方的牢房瞟了一眼。 那间牢房里,那瘦女犯人正冷冷地盯着外面这群人,铁栅栏门不知为何扯开一条缝,好像根本没锁一样。她犹豫着,脚下到底没动。 对清哑的感谢,方初只挤出一抹艰涩的笑,便木然跟在后面。 周县令则阴沉着脸,想着如何善后,更担心前程。 另一边,郭大全也被放出来了。 在门口,他碰见清哑等人,忙叫“小妹!” 清哑对他微微撅嘴,做了个担忧的神情。 郭大全忙牵过她,把她上下打量了又打量,确定没事,才捏捏她手心,示意她别着急,一面看向韩希夷等人,客气地问:“韩少爷,怎么好好的就放了我们了?” 韩希夷和方初听得别扭极了。 这话好像问“怎么好好的就抓我们”一样。 韩希夷也觉得不对了,勉强笑道:“我们找到新的证人,周大人发现冤屈了郭姑娘,所以亲自来监牢释放郭大哥和郭姑娘。” 那口气就不如先前叫清哑出牢房时底气足。 郭大全怔了下,立即感激道:“哎呀,真是感谢两位!这叫我们兄妹说什么好呢?在牢里待了这么些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忽然韩兄弟和方兄弟来了,我们就得救了!唉,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哦,还要感谢周县令明察秋毫,秉公断案!” 韩希夷讪笑,周县令干笑,方初努力也没挤出笑。 清哑轻声道:“大哥,走吧。” 韩希夷忙道:“对,快回去。郭姑娘要好好歇息。” 郭大全点头,牵着清哑往外走去。 牢房外,天已经黑了,锦绣提着个玻璃绣球灯站在谢吟月身边。 谢吟月看着被韩希夷和方初等人簇拥出来的郭清哑,浑身颤抖。 清哑首先看见她,停住了脚步,郭大全也停住。 韩希夷正叮嘱清哑回家要好好补养身体,不然恐落下病根,忽觉她停住脚步看向前面,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谢吟月。 “谢姑娘!”他有些尴尬,很快又恢复了,解释道,“谢姑娘,江明辉一案另有隐情,凶手不是郭姑娘……” 谢吟月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方初。 目光中,除了伤心,还有愤怒! 方初本一脸落寞,一见谢吟月,立即恢复凛然气势。 他看也没看韩希夷,口内道:“你先送郭大哥和郭姑娘回去。” 一面径直走向谢吟月。 谢吟月却伸手道:“慢!” 她也看见他刚才的变化,分明是怕她对郭清哑不利。 他坚定地挡在郭清哑面前,生怕她伤害她。 ****** 上架当月的粉红欠债应该还清了。从现在开始偿还从第二月开始的打赏。竞争太激烈,以后每块和氏璧打赏加更一千字。不鼓励打赏,害你们破费,原野也承担不起,咱们是两败俱伤啊!但既然有读者厚爱打赏了,原野一定要加更奖励,算是感谢!!!(未完待续) 水乡人家 第260章 阻拦(aila305和氏璧+) 她伤心颤抖,内心无比愤怒,面上却镇定如常,因看向周县令,问道:“大人既未升堂又未传讯,怎就这样将死囚放了?这是哪条律法规定的?” 方初脸色铁青,强忍怒意道:“我们找到新的证据,证明郭姑娘不是凶手,毫无嫌疑,所以周大人才释放了她。” 谢吟月道:“新的证据?不管什么证据,总要过堂。要原告和被告都在场,经文书笔录在案,证据确凿,方可放人。就这么将人放了,未免不符合律法规定。” 周县令笑道:“这不是方少爷心急嘛!” 口气有些幸灾乐祸。 方初简直对这无能的昏官叹为观止。 便是想挑拨他和谢吟月,也不该当着人说这话。 这县太爷还有一点威严吗? 虽然他本来就没有,但好歹也要装个样子吧! 叫人知道他一点自我主张都没有,真够丢人的! 谢吟月看着方初不住点头,讽刺地笑了。 她该为他的手段自豪,还是悲哀? 郭大全牵着清哑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字没说。 韩希夷则担忧地看着方初和谢吟月。 “那就升堂!” 一个沉着的声音传来。 跟着,一阵杂乱惊慌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周县令等人都惊讶地看过去。 只见一群人提着灯笼过来,当头便是沈寒秋,还有两个衙役。 一个衙役惊慌喊道:“太爷,大事不好了!” 周县令觉得晦气,骂道:“何事慌里慌张?” 沈寒秋笑道:“不妨!是好事。杀害江明辉的真凶找到了。” 周县令惊问道:“真凶?谁是真凶?在哪?谁抓住的?” 郭大全惊喜道:“真凶抓住了!” 沈寒秋先对周县令拜道:“请大人随小民去看看就知道了。” 又转向郭大全和清哑笑道:“刚才听人说。凶手抓住了。郭兄弟和郭妹妹出来了正好,正要请县太爷释放你们呢。既出来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吧。今晚县太爷恐怕要连夜审案。” 又对方初和韩希夷道:“二位不妨一起来看个究竟。” 人人都招呼到了,独独没有理会谢吟月。 谢吟月心头浮现不祥之兆。 可是,她却明智地没有询问。 沈寒秋若不是胜券在握,是不会说这番话的。 清哑听了沈寒秋的话,便知事成了。松了口气。 她对谢吟月道:“谢姑娘。咱们一块去吧。” 好像邀请她去观灯赏月一样。 谢吟月看着恢复如常的清哑,更加不安。 方初和韩希夷也满腹狐疑,都觉得不寻常。 当下。众人便随着沈寒秋等人匆匆往田湖西街赶去。 方初坚定地走在谢吟月身边,但她并不理会他。 郭大全牵着清哑,韩希夷便走在清哑另一侧。他瞟一眼那边的谢吟月,又感受身边郭清哑的安静。心中暗叹,好像这两个女子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处在对立面,一直争斗。这如何是好? 路上,沈寒秋问起郭大全兄妹被放的经过,方初不想说话;周县令不愿说。觉得丢人;韩希夷只得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沈寒秋郑重向他和方初道谢,郭大全也再次感谢。 沈寒秋又道:“你们请了简讼师来,真是太好了!在下往年在京城。曾与他交过一场买卖官司,深为敬佩其本领。既然这样。此案就交与他,郭家和沈家没有不放心的。方少爷,凶手已经现形,还请让简讼师来看看,心里才有数。还有周磊,在下已经派人去请他了,要协助周大人勘验现场。” 他侃侃而谈,一直不让周县令有问话的机会。 因此,这一路过来,众人始终没弄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韩希夷趁他说话的工夫,侧首轻声唤道:“郭姑娘……” 清哑没应声,却转脸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夜色昏暗,便是有灯也看不清,但他却觉得她双眸烨烨生辉。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声“郭姑娘……”意识到前面事情不简单,他想问她。然又想她也是才从牢中出来,未必知道怎么回事。再者,他问这个,是隐隐替谢吟月担忧。可是,刚才谢吟月见到释放出来的清哑,还不依不饶地阻拦呢,他怎能不顾清哑感受! 清哑见他欲言又止,轻声问:“什么事?” 她想起那个抓蟑螂的韩大少,那次,她差点破功。 韩希夷微笑道:“没事。” 想想又道:“你冷吗?这天凉了,晚上更冷。我也糊涂,今儿来忘记给你带件衣裳。要不你系我的披风吧。你在牢里待了那么久,这身子可经不得一点风吹了……” 一面说,一面就解下披风。 郭大全觉得韩希夷今日话很多,给清哑披风的举动也不妥。 他便伸手接过披风,道:“给我吧。我冷。我小妹不冷。” 韩希夷张大嘴,有这么做哥哥的吗? 沈寒秋听见,回头对清哑微笑道:“妹妹系我的吧。” 说完解下披风,却递给郭大全。 郭大全忙接了,就站住,亲手帮清哑系上。 韩希夷这才觉得,是自己没想周到,孟浪了。 他郁闷地看着沈寒秋,心想不就是结了亲吗,就好像比他亲近一层似的,其实也不差多少,还是一样。 然他来不及多想了,随着他们转过一道街角,便看见江竹斋分铺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周县令颤声问“那边红光怎么回事?” 一衙役才得机会插嘴道:“江竹斋失火了。” 谢吟月一惊,心头笼罩浓浓的疑云和不安。 沈寒秋淡声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郭大全也催道:“快走!” 当下众人加快脚步,飞奔向田湖西街。 到了那,只见一条街都亮晃晃的,几千上万的民众愤怒喝骂,伴着哭喊、哀嚎和打斗争吵,比当日关押郭清哑后民众冲向县衙的声势还要激烈,一副暴乱的情形。 周县令浑身筛糠一般,哆嗦道:“这这这……怎么回事?” 沈寒秋目光炯炯地看着谢吟月,一字一句道:“谢家二姑娘和奸*夫在江竹斋分铺私会,不知怎的引起大火,二人光着身子从火中跑出来。现被民众围攻唾骂,不让他们穿衣裳,游街示众!” ****** 晚上还有一更,等不及的亲可以明早再看o(n_n)o~~(未完待续) 水乡人家 第261章 牵连 他称谢吟风为谢二姑娘,就是针对谢吟月。 否则,他应该称她为江明辉媳妇或者江少奶奶。 在商场浸淫这么些年,他首次在一个才十几岁少女面前落下风。 从此,他便不当她是女人,而是强大的对手。 这段日子以来,他使尽浑身解数,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场较量中,郭家的表现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不知郭家怎么做到的,他也不想追究。 他不但没有生气郭家对沈家隐瞒,相反很欣赏这手段! 原本他对郭家并未报太大期望,沈郭联姻更多是觉得沈寒梅嫁给普通人家能过得平安。然经过江明辉的案子,让他看到了郭家的潜力,面对豪强能屈能伸的忍耐力,机会来时狠绝的手段,他才真正看重这个亲家! 沈寒秋的话把众人吓呆了。 谢吟月更是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她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谢吟风会红杏出墙! 她以为堂妹是因为江明辉对郭清哑旧情不断,因此失望之极,由爱生恨,毕竟她曾经那么爱江明辉,并不惜与郭清哑争夺。 谢家的女儿,怎么能红杏出墙? 她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能应对沈寒秋的含沙射影! 对于她来说,女子名节大如天。谢吟风与奸*夫私会,还光着身子跑出来被众人抓住,无论她如何辩解,无论谢吟风有没有真杀人,都不重要了,谢家的声誉、她的闺誉都被踩到泥泞中去了。 方初也想到这一点。心沉到谷底。 他急对周县令道:“请大人即刻下令:疏散民众,将那二人带回县衙审问。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韩希夷也急忙道:“对,大人赶快调集三班衙役!” 周县令不断点头,道“哦哦!好好!” 却只管浑身筛糠,不知如何下令。 方初急得两眼冒火,对沈寒秋和郭大全大声道:“二位大哥。若是逼死了人。江明辉的案子怎么办?再闹就要出事了。还请二位出面劝阻。” 喊完便带头冲向人群,随从们紧跟。 韩希夷也不管僭越了,指挥衙役们进去拿人。 当然是拿谢吟风和贾秀才了。 郭守业看见他们来了。眼光一亮,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 立即就有人指着谢吟月大喊道:“谢家大姑娘来了!谢家女儿都不要脸,谢二姑娘偷人,谢大姑娘帮妹妹隐瞒遮丑。还栽赃陷害郭姑娘。” 一声喊出,马上就有人回应: “不要脸。谢家姑娘都不要脸!” “谢大姑娘肯定也偷人!” “不要脸的贱*货!” “比她妹妹还心狠手黑!” …… 随着怒骂,人群往这边涌来,蔡氏当头。 谢明理惊恐欲绝,对身边人道:“快叫大姑娘走。走啊!” 他支撑不住了,泪水不断滑落。 谢吟月,那是他最骄傲的女儿! 今日受此侮辱。叫他情何以堪! 谢家一个护院拼命挤到谢吟月身边,催她离开。 锦绣流泪道:“姑娘。走吧!”用力扯谢吟月。 谢吟月呆呆地看着怒骂的人群,木然不动。 走有什么用? 走了这些人就不骂了? 听不见了,但那些话还是会被他们流传。 她能躲到何处去? 隔着密密的人群,方初看向孤立无援的少女,被疯狂的民众围攻:有人骂,有人吐口水,有人扔东西……谢吟月,曾经在锦绣堂叱咤风云,如今就像风雨中的花朵,瑟瑟发抖,绝望无助。 他紧张万分,急切想制止的法子。 忽一眼看见郭守业和郭大有,正分头指挥人。 他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郭家策划安排的。 他拼命挤过去,对郭守业躬身道:“郭伯伯,杀人不过头点地,求你老高抬贵手。还是把他们押去县衙审问吧……” 一席话未说完,郭守业便冷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说得好!那你问问江家可答应?我们两家虽有仇,我也没想弄死他儿子。现在谢二姑娘杀了江明辉,你问问江家可答应高抬贵手!我家闺女招惹谁了?谢大姑娘陷害她坐了一个多月的牢,你要我高抬贵手?要不是老天开眼,一把火把这对狼心狗肺的狗男女烧出来,我家闺女就要被砍头了!方大少爷,你好意思叫我高抬贵手?” 方初无言以对,又痛心又彷徨。 郭大有厉声道:“谢吟月陷害我小妹的时候,你怎不叫她高抬贵手?方大少爷,谢吟月是你未婚妻,你要帮她,我们不怪,别来求我们!” 周围马上响起呼应: “谢大姑娘蛇蝎心肠!” “跟她妹妹一样不要脸!” 郭守业将矛头指向谢吟月,这才是他今晚的目的。 世家最重脸面,今晚谢家声誉崩溃! 今晚谢吟月名声扫地,方家必要退亲! 他要谢吟月尝尝退亲的滋味,要谢明理尝尝举目无望的滋味! 方初紧张思索,深吸一口气后,郑重指出:“郭伯伯,谢吟风是重大凶犯,若是逼死了她,这案子可就没有头绪了。再说,郭伯伯便不为别人想,就不为郭姑娘想?这场面对她声誉未必就好。还有,谢家可不止谢吟风和谢吟月两个女儿,牵连太广,只会害得郭姑娘被更多人记恨,郭伯伯这是为她招祸!” 眼前情景太不堪,对谢家固然是灾难,郭家名声未必就好了。 郭守业这才面现犹豫,因仇恨而疯狂的头脑有些清醒了。 事关他闺女,他确实不能闹过了头,也该见好就收。 方初见他松动,大喜,忙又低声劝解,阐明利害。 另一边,韩希夷也在求清哑:“郭姑娘,请你千万说句话。谢吟风有罪无罪到公堂一审便清楚。这样游街示众太有伤风化,便是对姑娘声誉也有影响,别人会说郭家手段下作。再说这么多人聚集,倘或出了大事如何是好?” 郭大全拦住他,不让他跟清哑说话。 郭大全往左,韩希夷便从他右肩探头;郭大全往右,韩希夷便从他左肩探头,隔着他正色对清哑规劝。 没道理的,他觉得此时只能求清哑,求别人都不成。 清哑没想到捉*奸捉出这般场面。 她身在牢中,又要装失常麻痹谢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跟家人商议密谋的。这个局中,她只知郭勤会去挂红绸引诱贾秀才上钩,甚至装鬼吓唬那二人,详细的执行方案自有父兄安排,却并不知有纵火这一招,更不知连巧儿都上阵了。家里人是瞒着她的,想是怕她不赞成。 眼前情景确实不堪,绝非清哑想见的。听了韩希夷的话,再看那疯狂的人群,她拉拉郭大全的胳膊,将他扯得低头,凑近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郭大全点点头,没好气地瞪了韩希夷一眼,仿佛怪他多嘴。 ****** 今天更了万字,累趴,希望明早看见票数能满血复活,再接着加!晚安朋友们o(n_n)o~~(未完待续) 第262章 反告(二合一章求月票) 韩希夷见这样,松了口气,对清哑露出个感激的笑容。 他果然没看错她,就知道她不会任由这种情形持续下去的。 郭大全又和沈寒秋低声商议了一阵,沈寒秋便带人去安排了。 一阵哭喊嚎叫传来,江家人坚决不许带走谢吟风和贾秀才。 郭守业一通威胁加劝解,后来江老汉让步了。 儿子被杀的内幕还需要上公堂审理,他不能就这样打死了他们。 沈寒秋带人将穿了衣裳的谢吟风和贾秀才绑了出来,嘴里还塞了布,以防他们咬舌自尽;不但这样,谢家人要靠近也被拒绝,防止他们杀人灭口。 周县令这才魂魄归位,指挥县衙捕快和班头,救火的救火,疏散民众的疏散民众,转眼间,长街上便空了一半,喧嚣声也落了下来。 吴氏和郭守业等人一齐来到清哑和郭大全身边。 吴氏一把抱住清哑,“我的儿,你可出来了!” 那眼泪不住往下滚。 清哑也抱住她,轻声道:“娘,我没事。” 吴氏哭道:“在那鬼地方待了一个多月,怎么没事?” 清哑便不肯再说,只不住帮她擦泪。 那时,方家、严家等都得了消息赶来了。 方瀚海脸色铁青,也不去安慰谢明理,只问方初来龙去脉。 严未央见了清哑大喜,拉着问个不停。 清哑谢她之前的关心,又道歉,说自己不得已。 严未央眼睛红了,道:“你没事就好。说那些干什么!” 那边。周县令板着脸对众人道:“大家先回去吧。明日升堂……” 郭大全便直直地对他跪了下去,“请大老爷即刻升堂!” 郭大有也朗声道:“若不连夜审问,这一对男女恐怕明早就畏罪自杀了。江明辉之死要怎么查?” 沈寒秋铿然道:“大人,此事不宜拖延!” 江家人见此情形,更是扑地嚎哭道:“求大老爷做主啊……” 周县令被方初韩希夷逼了一下午,又在秋风中站了这半天,现在又被逼着升堂。生平没觉得这样窝囊过。然他也不敢耽搁。案情忽然翻转不说。奸*夫淫*妇若是死无对证,他难辞其咎。 当下他下令将谢吟风和贾秀才押回县衙,连夜升堂审问。 面对恶劣形势。谢明理全凭一股精神支撑。 他交代管家派人送谢吟月回家,一切由他出面应对。 谢吟月也无颜也无力与郭家对簿公堂了,遂听从了父亲劝告,在丫鬟仆妇簇拥下准备离开。 清哑一眼看见。高声道:“谢姑娘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她,不知她要干什么。 谢吟月也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怎么,还嫌不够,还要落井下石? 清哑走到周县令面前,整整衣衫。端端正正跪下,行了大礼,一字一句道:“大人。民女要状告谢吟月:知法犯法,袒护妹妹杀人凶罪。栽赃陷害无辜良民!民女来不及写状子,回头补上。” 清脆的声音,传递到长街两头。 一瞬间,现场静了下来,只听见前方江竹斋分铺救火的声音。 谢吟月身子晃了晃,盯着她不语,眼中却射出刻骨的仇恨: 郭清哑,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单纯无害,却不知她心机深沉,心狠果断!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设计这一出,让谢家毁于一旦! 现在,她还要落井下石,将她谢吟月除之而后快! 今生今世,她永远不会放过她的!!! 哼,想要反告她,证据何在? 方初和韩希夷都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刚才深明大义解危局,一转眼就把谢吟月给告了! 也对,谢吟月害她坐了一个多月的牢,现在情势翻转,她怎会不反击呢?她虽然性子安静,却绝不会任人欺辱。 方初更是心知肚明:郭清哑告的条条属实! 韩希夷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就像他不信清哑会杀人一样,他也不信谢吟月知道内情还诬陷清哑。 谢明理双眼赤红,厉声道:“郭清哑,你血口喷人!谢吟风做的事我女儿怎会知道……” “知道不知道,上公堂一审便知。”沈寒秋不紧不慢地说道,“郭姑娘只是告状。谢大姑娘有罪无罪,需要经县尊大人审问后才能定夺。谢姑娘还是别离开,省得一会县衙差役又要跑一趟传讯。” 他意思很明显:谢吟月别想走! 吴氏也厉声道:“你女儿能告我女儿,我女儿怎不能告你女儿?就要告!” 她说得跟绕口令一样,还挺利索。 郭守业冷笑道:“谢姑娘不敢上公堂?” 周县令便道:“谢姑娘,随本官去县衙走一趟吧。” 又对清哑伸手道:“郭姑娘请起。你的状子本官接了。” 清哑道:“谢大人。民女回头补状纸来。” 清哑站起来,静静看向谢吟月。 情势翻转,这次她选择和她正面对决! 谢吟月道:“大人传唤,民女无不遵命。” 她倔强地扬头,露出无愧的态势。 方初静默半响,终究还是走向她。 她对他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说完,带着锦绣走向一旁。 方初心中升起怒气,又痛心又失望—— 这个结果,这个结果是他造成的吗? 难道郭清哑被斩首才会让她称心如意? 他独自站在那,身姿挺拔,桀骜不群。他不属于郭沈一边,也不被谢家欢迎,甚至不比韩希夷和严家等置身事外。他里外不是人。被世人唾弃!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寥浮上心头,令他觉得人生无望。 方奎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原来,锦屏被方奎拿住了,他问方初怎么办。 方初面色冷然,目中射出坚定的光芒,道:“交给县衙!” 跟着又命令道:“去告诉简配。请他为郭家担任讼师!” 造成这一切的结果是谢吟风。 对她。他绝不会手软! 他将不惜一切剜掉这颗毒瘤! 丢人也好,丢脸也罢,都是她该承受的!也是谢家该承受的! 方奎点头。又低声道:“还有一事,小人回头再跟少爷说。” 看他谨慎的模样,便知事关重大,方初点头。没有再问。 江竹斋分铺的火烧得也差不多了,加上靠水边。众人齐挑水救火,很快便将火势压了下去。周县令便命县丞带领众人搜查现场、找线索和证据。 完事后,周县令带领一干相关人回到县衙,连夜升堂。 郭家沈家方家谢家江家一干人都在堂下听审。随时恭候传唤。 周县令一拍惊堂木,命将奸*夫*淫*妇带上堂。 谢吟风和贾秀才被反绑着双手,押到堂前跪下。 谢吟风穿着临时从街铺里拿来的衣裳。头发散乱,不复往日富家千金风采。然她跪得脊背挺直。神色坦然,无所畏惧,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媚笑,妖娆之极。 江大娘等人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周县令喝道:“谢吟风,你何时与贾秀才私通,并谋害亲夫江明辉,还不快从实招来!” 谢吟风轻启丹唇,声音如珠玉相激:“大人,民妇自嫁与江明辉以来,一心一意对他,可是他却与郭清哑旧情不断、勾搭成奸。民妇忍气吞声,劝他纳郭姑娘进门为妾。他却不理,还对民妇日渐冷落。一次醉酒后吐真言,民妇才知他早和郭清哑互相盟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他努力经营商铺都是为了郭清哑,只等将来有机会休了民妇,重新娶郭清哑。民妇伤心之下,得贾郎怜惜,才没有轻生。江明辉是真心,郭清哑却是假意,不知怎的勾引他上门杀了他。民妇和贾郎实在是冤枉的。” 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临死也要拉清哑垫背。之前被万人羞辱时,她煎熬着没有咬舌自尽,就是想这样死了太便宜郭清哑了,她要做最后的反扑。 贾秀才听了她一番话,急忙道:“对,对,学生没有杀人!”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 若是他没杀人,想必不会被判死罪。 丢脸便丢脸吧,横竖不做官就是了。 周县令道:“还敢胡说!江明辉当日根本没去郭家,而是乘船去了江竹斋分铺,所以没有人发现。” 谢吟风和贾秀才只是不认。 这一次,郭家和沈家都没有出头争吵,一切都由简配代行。 简配恭请周县令传唤第一个证人玉枝。 玉枝被带上堂后,哭着说道,当日下午表哥本在屋里歇息,后来匆匆出来了。她端一碗汤给他喝,说是表嫂拿来的鸽子,叫炖给他吃的,又夸表嫂待他真好。江明辉却冷笑说,半年都没同房了,可不真好。说完就出去了。她听了心里很疑惑。等表哥被杀的消息传来,又说表嫂怀孕两个多月了,她便怀疑此事和表嫂有关,又不敢告诉人…… 还未说完,江大娘就惨声嚎道:“你怎么不跟我说?” 玉枝哭道:“我那天正要跟大娘说的,表嫂进来了,我就不敢说了。大娘总说是郭家人害得表哥,我又怕谢家……我就……就一直不敢说……表嫂和她姐姐还逼问我……我好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大娘两眼发黑,努力撑住才未晕倒。 一转脸,只见吴氏轻蔑地看着她笑,她羞怒攻心,再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江老二急忙扶住她,搀到一旁。 简配对玉枝道:“慢!你刚才说你表嫂和她姐姐逼问你?” 谢吟月努力保持镇定,看她如何说。 玉枝看向谢吟月,点点头道:“那天表嫂问我做什么慌里慌张,弄得好像表哥是我杀的一样。我吓得跌倒在地上,就看见谢大姑娘和她丫鬟藏在屏风后面听……” 谢吟月脑子一阵晕眩。 好容易克制住了,第一反应就是看郭清哑。 果然,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谢吟月便垂眸,仿佛事不关己。 方初紧攥拳头,关节都捏到发白。 简配扫了方初一眼,略一沉吟,问谢吟月:“敢问谢大姑娘,为何躲在屏风后?” 谢吟月走出来,淡然道:“这丫头前言不搭后语,当时我也怀疑,也想弄清事情缘由。我怕自己和妹妹当件大事郑重问她,她更吓得不敢说了,便隐在屏风后,让妹妹缓缓当拉家常一样问她,或许可以问出来。谁知是这件事,难怪她死也不说了。” 简配点点头,没有再问。 他对上抱拳道:“大人,据此看来,江明辉当日应该是发现谢吟风私情,所以才匆匆赶出去。出去时碰见玉枝叫喝汤,玉枝夸谢吟风对他好,他愤怒之下泄露半年不曾与谢吟风同房的事实。” 周县令点头,道:“有理。” 简配继续道:“请大人传搜查到的凶器。” 于是周磊和霞照县仵作以及两个衙役上堂来。 那仵作手上拿着一把火钳,递给周县令,说是衙役在江竹斋分铺废墟中找到的。那衙役急忙作证属实。 周县令拿起火钳观看,问道:“这就是杀死江明辉的凶器?” 周磊忙道:“大人,是凶器不错,但不是杀死江明辉的那把。” 周县令问:“此话怎讲?” 周磊上前指着火钳道:“这火钳尖型确与造成江明辉顶门深洞相符合,然其把柄处却毫无痕迹,这很不正常。要知道,凶手若以这火钳单腿钉入死者顶门,必须用锤子或者砖头之类的东西猛砸,才能钉入。可是这把火钳手柄处却毫无被砸过的痕迹。” 这是又不是,周县令等人都听糊涂了。 简配上前道:“若想凶手招供内情,还请大人传贾秀才隔壁邻居上堂作证。” 这些郭家早做足了功夫,立即将要传唤的证人报出。 周县令差人连夜去传唤。 贾秀才顿时面如死灰。 谁知不用传,有个证人就在县衙外面。 城中出了这么大事,城北百姓也被惊动了。贾大娘找不到儿子,很是奇怪,大头菜便说看见贾秀才去了城西,因陪她和两个街坊婆子来这看热闹。谁知发现奸*夫竟是贾秀才,贾大娘当场晕了过去。 一婆子被带上堂,证实七月三十一日晚贾秀才一夜未归,次日早上才回来,且形容有些狼狈,后来更是染上风寒,卧床吃药五六天才恢复。 ****** 谢谢所有支持水乡的朋友们!!!今天继续拼!!(未完待续) 第263章 招供(aila305仙缘葩+) 简配分析道:贾秀才和谢吟风杀了江明辉,贾秀才赶在城门关闭前驾船将尸体运出城。他先用刀在尸体上刺了几刀,然后将尸体抛在翠竹镇江中,并泅水靠近郭家船,将刀抛入船中,嫁祸给郭家兄弟。他是读书人,这一劳累加上夜晚浸了凉水,因此才会生病。奸*情败露前,他完全是局外人,故而瞒过了所有人耳目。 这是此案极为重要的一环。 当日,官府从郭家兄弟船上搜出证物短刀,郭家兄弟当做嫌犯被抓,到后来洗清嫌疑,再后来重新被列为嫌犯,都与此证物有关。否则,单凭谢吟月对清哑的推论指控,是不足以关押清哑的。 谢吟风激动否认,并唆使贾秀才否认。 “孽子!你……你怎么对得起贾家祖先!” 门口传来颤声怒骂。 贾秀才听了那声音,如被雷轰。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见大头菜扶着贾大娘站在衙门口。 他羞愧叫一声“娘!”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大头菜沾贾大娘光,骤然被堂上堂下瞩目,很是局促不安。手下贾大娘的身子又不住发颤,他同情她,心里很是不忍,低声叫道:“大娘……别难过……” 说了这句便再说不出了。 他也出力诓骗了她儿子,现在安慰人家更像幸灾乐祸。 可是他也没法子,情分有亲疏,贾大娘待他再好。也比不过姐夫和清哑妹妹。再说,贾秀才也不是好人,和谢吟风勾搭就算了。怎么把江明辉给杀了呢?杀了就杀了,怎么能嫁祸给他姐夫和清哑妹妹呢? 事到如今,贾大娘哪还不知他暗中帮郭家监视儿子。 似乎体会到他矛盾的心情,她哑声道:“大娘没怪你。” 江大娘瞪着贾大娘,认出她正是当日领头围攻自己的人。 她扑过去,新仇旧恨一齐爆发,嘶声骂道:“老婆娘。装模作样的死烂货!还骂老娘,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偷人养汉养出来的下流种子。勾引老娘儿媳妇,杀死老娘儿子!还秀才呢!我呸!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一边骂,一边就要上去跟贾大娘厮打。 大头菜吓一跳,忙拖着贾大娘往后退。 周县令忙喝道:“不许吵闹!” 立即就有衙役上来拦住江大娘。 江老汉上了几次公堂。也知道规矩了。命江老二拉了老婆子回来。他冷漠地想,吵什么吵?再吵明辉也活不过来了。横竖秀才也好,谢吟风也好,都要死,都要给儿子偿命。 贾大娘再没了当日在江竹斋骂江大娘的气势,目光呆滞。 她不过是个普通妇人,也没那么深明大义。 可儿子通*奸杀人,当众被捉。她就算想维护也不行。 她还有什么脸面?还有什么指望? 哦,听说那贱*女人怀孕了。 如果儿子死了。那就是贾家唯一的骨血。 可是,她却不想要,也没法要。 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将会面临无尽苦难。 贾秀才见好强的母亲因为自己受辱,痛苦地叫“娘!” 贾大娘颤声道:“娘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指望你读了圣贤书光宗耀祖,你却……你还不如大头菜!跟他比,娘宁愿你像他一样去找风尘女子胡混,也比跟谢家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勾搭在一起强万倍。你还想为她隐瞒?” 这是说谢吟风连妓*女都不如。 谢明理和谢吟月脸色难看之极。 谢明理想要反唇相讥,说她儿子枉读圣贤书,却勾*引良家女子,却被谢吟月拉住了——这种情形下,争赢了又有什么脸面? 好在贾大娘也没有再说,转身出去了。 堂上静了下来,都看着贾秀才和谢吟风。 周县令咳嗽一声,正要继续审理,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谢家养的好女儿呀!”跟着有人惊呼,“大娘!”“贾嫂子!”他急忙问“怎么回事,何人喧哗?” 一衙役匆匆跑进来,面色惊恐道:“那婆子撞墙自尽了!” 贾秀才顿时崩溃,哭喊道:“娘——” 爬起来疯了一般朝外跑去。 那衙役急忙阻拦。 简配叹了口气,对周县令道:“大人,百善孝为先,让他去看看吧。” 周县令挥手道:“让他去。你们跟着,再带回来。” 谢明理和谢吟月再受打击——贾大娘的死令谢家雪上加霜! 清哑紧紧靠着吴氏,又惊又怕,心咚咚跳。 吴氏忙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这不怪咱们,都是谢吟风作孽。她儿子也不争气……” 清哑轻轻点头,握住她温暖粗糙的手,觉得安心不少。 少时,贾秀才被带进来,贾大娘也被抬上来,仵作验后说没气了。 周县令暗道晦气,忙挥手叫抬走。 贾秀才却抱着贾大娘尸体不放。 周县令正要喝斥,忽然简配断喝道:“贾秀才,你还不醒悟?令堂大人对你失望之极,觉得你玷辱了先人,才不惜一死,洗刷羞辱。你还坚持不认罪吗?你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 贾秀才目光呆滞,喃喃道:“我认,我都认!” 谢吟风慌了,疯狂喊道:“你认什么?我们没杀人认什么?” 周县令喝道:“闭嘴!再敢咆哮公堂掌嘴!” 然谢吟风依旧哭喊连天,直到被塞住嘴拖到一旁。 简配请周县令赐纸笔,让贾秀才自己写供状。 周县令吩咐文书将纸笔递上。 贾秀才此时心丧如死,已无生恋,就伏在地上奋笔疾书,将凶杀经过据实招供: 当日,江明辉不知如何发现谢吟风私情,竟自摇船来到江竹斋分铺后院。凑巧的很,贾秀才一般都是天黑后才敢过来,偏那天下午谢吟风想见他,他便在锦屏掩护下溜进来了。正和谢吟风喝酒畅快时,被江明辉从后院进来堵住,抓个正着。——锦屏在前面望风。 贾秀才仓皇逃走,江明辉大骂谢吟风无耻。 谢吟风一阵惊慌过后,便镇定下来,反指责他和郭清哑有私情;又说她千金小姐之尊,嫁给他后一心一意对他,却换来长期冷落,骂他薄幸无情;又说他心里放着郭清哑,为何她就不能爱别人? ****** 二更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264章 疯癫(aila305仙缘葩+) 江明辉被说中心思,痛怒难辨,看见桌上有酒,端起就喝。 一边喝一边流泪喊“为什么要砸我?为什么?” 后来用杯喝不解恨,抱着酒坛咕咚仰头灌。 贾秀才事败却没有逃走,听见两人争吵,悄悄来到窗边向里察看。看见江明辉疯狂喝酒,他心生毒计,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他敲窗惊动谢吟风,向她使眼色,示意她继续灌江明辉酒。 谢吟风本来害怕,见他示意心动,便哭着跪在江明辉面前求原谅,说她在乎他,不想看他整日惦记郭清哑,醋意难忍之下才失足铸成大错等等,哀哀泣血,十分痛悔。 江明辉痛苦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只闷头喝酒。 谢吟风便起身主动帮他斟酒。 将江明辉灌得大醉后,贾秀才便进来了。他示意谢吟风将火钳烧红,为防勒出伤痕,两人用宽幅白绢将江明辉绑在美人榻上,头发打散,将烧红的火钳一支脚用铁锤钉入他的顶门心。 这是贾秀才看书得知,烧红的铁烙外伤口可以止血,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杀人法子。他很有急智,只可惜用在了害人上。 江明辉死后,贾秀才将火钳拔出,谢吟风依旧替江明辉梳好头发,掩盖得天衣无缝。然后两人商议如何处理尸体。贾秀才说,他先前来时看见郭家船停在田湖东码头,听那些人说待会就要出城回绿湾村,晚上在翠竹镇过夜。他因为谢吟风深恨郭家和郭清哑,便提出嫁祸给郭家,一举两得。谢吟风大喜,对他赞不绝口。 当下贾秀才扮成船夫。谢吟风望风,趁无人时将江明辉弄上他乘来的乌篷船。贾秀才划出了城,趁夜赶到翠竹镇,抛尸扔刀嫁祸给郭家兄弟。事后贾秀才连夜返回,将乌篷船扔在霞照城郊一条河边,自己雇了辆车进城,神不知鬼不觉。唯有丫鬟锦屏。虽然没有参与杀人。然江明辉来时她却知道,事后不见了,又传出被杀。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然她和谢吟风主仆情深,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那火钳被贾秀才扔到江竹斋分铺后面的田湖中。今日谢吟风寻来一把一模一样的,让他拿去扔到田湖南岸边,好把郭清哑的罪名坐实。谁知两人相会的时候突起大火。江明辉显灵,将他们逼上大街…… 至此。案情真相大白! 江明辉死了有一个多月,然江家人得知他被杀真相,想象当时那恐怖凄惨场景,依然无法接受。对着贾秀才和谢吟风嚎哭痛骂不止;清哑更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为什么,人性会如此阴险恶毒? 周县令喝住他们。接着审问谢吟风,让她招供。 谢吟风见大势已去。不再多话,痛快地画了押,然后看着清哑意味深长地笑了。 吴氏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忙抱紧清哑。 清哑泪水朦胧中听见周县令当堂宣判:贾秀才革除功名,判斩刑,报朝廷秋审后处决;谢吟风判斩刑,待生下孩子百日后执行;锦屏知情不报,判徒刑……她不禁诧异万分! 所有人都看向谢吟风,才发现她怀孕这一事实。 因为这一事实,依据大靖律,她暂时不会死。 所有人都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郭家不愿接受,巴不得她马上被斩! 江家人不愿接受,恨不得她千刀万剐! 谢家人不愿接受,坚决不能让她生下孽种再丢人! 方初更有预感:谢吟风已经丧失理智,只怕会借这剩下的日子不择手段也要置清哑于死地。他微眯双眼,心下急速思忖。 江大娘尖声叫道:“让她生孩子?生孽种?怎么能这样判?” 吴氏也不服,心里很同意她的话,但她恨江大娘不是一星半点,自然不会帮她说话,遂幸灾乐祸地嗤笑道:“也好,死也要帮人家养个娃再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江大娘便疯了。 她望着清哑痛骂道:“都是你这个小贱*人!明辉对你掏心掏肺好,你还写退亲文书给他。都是你逼得他!要不是你逼他他就不会死!都是郭家害得明辉!我们要早些帮他们成亲,你们就是不答应……” 韩希夷勃然大怒,喝道:“你这疯婆子,竟颠倒黑白!” 方初也森冷地盯着江大娘。 郭大全笑道:“大娘受不住是不是?你亲自选的好儿媳,偷人养汉,还生孽种,你怕江家人骂你,怕江明辉晚上来找你哭是不是?都这时候了,还把这笔账赖在我郭家头上,你不但瞎了眼,还瞎了心了!” 一句句话戳在江大娘心上,她扒拉左右,疯狂地冲出衙门。 跟着,众人就听外面传来“明辉,回来呀!郭清哑,你不得好死!” 郭守业走出来对上磕头道:“大人,小民要告江婆子!” 周县令本就心烦,见江大娘这样更烦,因此把脸一沉,呵斥左右:“把那婆子押进来重打二十大板!” 立即就有两个衙役出去了。 江老汉惊恐道:“大老爷恕罪!我老婆子是疯了。”跟着又向郭守业哭求,“郭大哥,我儿子没了,老婆子她心里难受哇!” 郭大有愤然道:“你心里难受,我郭家招惹你了?你说,这次的事可跟我郭家有半点关系?我小妹还差点被人害死了。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吴氏气道:“你那婆娘,你要是好好管她,明辉也不得死了!” 江老汉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江大娘真疯了,被衙役捉回来,到处找江明辉。 打板子的时候,她跟杀猪一样叫喊,叫江明辉。 清哑看着江大娘,觉得很悲悯,想自己上上辈子肯定跟她是仇人。不然,为何她没来由地仇恨她呢?不清楚实情的时候仇恨,等弄清了实情还是仇恨。她都奇怪,当初她为何要上郭家提亲。 江大娘被打得半死不活,嘴里还不停骂。 江老汉怕激怒众人更加吃亏,干脆用块帕子塞住她嘴。 那帕子是他用来哭儿子擦眼泪的,好几天没洗了,皱的跟烂腌菜一样。清哑见江大娘苦着脸挣扎的模样,怀疑她在装疯。 很快她就顾不得怀疑了,谢吟风和贾秀才被押入大牢,江大娘也被拖下去,然后周县令做出宣布退堂的架势,她急忙走上前,跪下,双手高举状纸。 那状纸是她开堂前写的,状告谢吟月的。 ****** 三更送上,朋友们看完洗洗睡吧,晚安!另:睡前搜搜票夹可有货,有的话恳请给原野加油,让我明天继续努力加更!再另:删除看盗版骂贴,以后比照执行,不解释原因!!看盗版是你的自由,看了盗版还来骂就是人品问题了。(未完待续) 水乡人家 第247章 逼迫 周县令这才发现,还有事未了呢。 他无奈地示意衙役上前接了状子,看了起来。 刚刚松一口气的众人陡然又被提起了心神。 简配对沈寒秋遥遥抱拳,又朝方初看了一眼,歉意地笑了笑,退到一旁。这是表示他为郭家担任讼师到此为止,下面的案子他不会再插手。因为郭清哑状告谢吟月,谢吟月却是方初的未婚妻。 沈寒秋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周县令看完状子,对谢吟月道:“谢姑娘,郭姑娘告你知法犯法,袒护妹妹杀人罪行,栽赃陷害无辜良民。你有何话说?” 谢吟月盈盈走上前去,在清哑身边跪下。 “民女问心无愧,任凭大人审问。” 她声音清脆、淡定,举止气定神闲。 面对此情形,大家不看堂上二女,都看向方初。 连方瀚海和谢明理都看着他,看他如何决定。 方初一下成为视线焦点! 他怔怔地望着跪在前方的两个少女,嘴唇闭得比任何时候都紧,拳头捏得关节都发白,浑身跟着紧绷、僵直,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一瞬,他蓦然松懈下来。 眉峰下,眼眸低垂,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谢明理止不住颤抖起来,转而犀利地瞪着方瀚海。 方瀚海没有任何动作。 不管儿子的决定是什么,他都相信他、支持他! 韩希夷有些不忍。很能体会好友心情。 看着堂前二女,他也束手无策。 这两年来,她们明里暗里、背后当面。不知交手几多次,这是第几次? 堂上,周县令又开始审问。 清哑指控谢吟月依据以下几点: 一,当日在公堂上,她因指出江明辉死因,谢吟风惊恐晕厥。谢吟月发现妹妹异常,陡然发难栽赃她。一是帮谢吟风掩饰,二是维护谢家声誉,三为除掉她。 二。谢吟月早从冯佩珊口中得知她碰见江明辉的事,一直不说,正是居心叵测。 三,唆使谢吟风逼问玉枝用心险恶。 如今案情大白。证明她之前所有行为确是掩盖栽赃。 谢吟月道:“郭姑娘。你说我栽赃你是帮谢吟风掩护,证据呢?当日我指控你,是依据许多疑点,更有从你家船上搜出的短刀为证,并非我信口雌黄。后来,你自己又亲手写下供状,怎么反怪到我头上!” 周县令点头,道:“郭姑娘。你可有证据?” 清哑道:“谢吟风杀人是事实,谢吟月诬陷我也是事实。还要什么证据?” 周县令听了一愣,想想有些晕乎。 谢吟月冷笑道:“姑娘以为颠倒顺序,就可以混淆视听了?当日我们都不知凶杀内情,谢吟风听见江明辉死于铁钉灌顶惊恐晕倒,乃是不堪打击伤心悲痛的表现,有何不妥?” 清哑盯着她问道:“哦,既然你觉得妹妹是伤心,你还有心思编一套滴水不漏的话栽赃我。你当时在想什么?” 简配面上露出一丝赞赏,看了方初一眼,微微一叹。 谢吟月眼神微颤,很快恢复正常,道:“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提出铁钉灌顶,还说得那么详细,难道不让人心惊,从而产生疑问?我怀疑你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从你大哥船上搜出刀具,和江明辉身上刀伤吻合,正是要故意转移查案人视线,让人以为江明辉是被刀杀死的;你大哥又正好那个时辰出城,当晚停在翠竹镇,江明辉又被抛尸在翠竹镇,怎不叫人怀疑你兄妹合谋串通?说到这我倒想再问郭姑娘一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江明辉被烧红烙铁灌顶而死的?难不成姑娘平日还琢磨这个?” 她反客为主逼问起清哑来,也是故意岔开话题。 清哑一扬头,道:“就不告诉你!” 谢吟月听得一呆,丝毫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堂上至少一半人都露出错愕神情。 他们也都没想到在这严肃、紧张的时刻,一向安静的郭姑娘忽然任性撒赖起来,颇有“就不说,气死你”的架势。 韩希夷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急忙中想起在公堂,笑出来很不妥,才忍住了。 不知为何,他看着清哑心里软软的。 方初嘴也抽了抽,对于清哑这一偏离行为表示奇怪。又想她到底才十几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以前没经历过大事的,这一两年遭逢诸多变故。人都当她是郭少东,其实还是个孩子,偶尔任性撒赖也正常。 周县令道:“郭姑娘,你不说,这案子怎么审?” 他十分遗憾:再听谢吟月的推论,他还是觉得有理,还是觉得好像郭清哑杀了江明辉,再被郭大全以刀伤掩盖。本来他以为破了这桩奇案会立大功、升官的,偏偏情势陡然翻转。如今谢吟风和贾秀才都认了,凶器也找到了,江明辉走水路的小船都找到了,正是铁证如山,他不服也无法。 这时候,他跟谢吟月一样,很想弄清楚清哑到底是如何知道江明辉被铁钉一类的利器灌顶的。 清哑道:“我怎么知道不重要。过了这么久,无论怎么说,谢大姑娘也不会相信。大人可还记得:谢姑娘那天问我时,不等我想好怎么措辞,她就给我扣了杀人的罪名,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她就是要我死!” 周县令略一回想,点头道:“唔,好像是。” 清哑忙夸道:“大人好记性。” 谢吟月没想到清哑也会奉承人,气得要死。 不等她反驳。就听清哑又道:“好,谢吟月栽赃陷害民女的原因明确了,咱们再说第二点……” 谢吟月疾声道:“等等。怎么就明确了?大人尚未表明态度呢,姑娘难道代替大人下结论?” 清哑提高声音,和她抢着说,生生将她的声音压制,别人便只听见她说道:“刚才辩论很清楚,不用再说!” 又急急朝上道:“大人,民女是原告。她是被告。民女提出指控,等说完她再提出辩驳。上次大人不就是这么审问的!” 周县令道:“不错!你继续说。” 又对谢吟月道:“谢姑娘暂时不得插嘴。” 谢吟月不再说话,冷冷地看清哑如何舌灿莲花。 清哑便又道:“现说第二点:谢吟月从冯佩珊那知道民女跟江明辉碰过面。却隐忍不说,是居心叵测!民女隐瞒有不得以,玉枝隐瞒也有不得已;谢吟月隐瞒却是在找机会,所以民女一说江明辉的死因。她就抓住机会栽赃陷害。再说第三点——” “谢吟月发现玉枝不对。唆使谢吟风逼问她,目的昭然若揭。她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对于精明能干的谢少东来说,太反常了,再次证明她为谢吟风掩盖罪行事实……” 清哑两辈子加起来从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她说得又快又急,竭力学前世看电视中律师的范儿,本着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尽最大努力连续出击,以求攻破罪犯心理防线。 想的是很好。可她根本不擅长言辞,每每提出一点。自问自答一番后便武断证实谢吟月的罪行,旁人听来,极为笨拙幼稚、强词夺理,然而,谢吟月却听得心惊肉跳。 清哑每句话都打中她要害,因为是事实! 她竭力镇定,急速思索理由,好待会反驳清哑。 她之前也早做过预备,但谢吟风通*奸杀人败露,又被游街示众,牵连她受辱,令她心神大乱;这时又被清哑控诉袒护其妹罪行——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事实,未战先有三分心虚——便不自觉谨言慎行,唯恐被人抓住把柄,是以话出口前在心里掂量又掂量。 然她还没想好怎样回驳第一条,清哑又说起下一条,又正中她心思。再是第三条,有滔滔不绝之势。她心里一慌,神色就紧张起来。 “……谢姑娘身为谢家少东,一向聪明睿智,名声响亮,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这次凶杀案中,面对她妹妹和玉枝的反常行为不加调查,你们觉得可能吗?因为她就是在装糊涂!就是要掩盖谢吟风的罪行!就是要栽赃陷害民女,趁机除掉民女,打垮郭家!她的行为比谢吟风恶劣十倍!谢吟风因爱生恨,铸成大错,其实可怜;谢吟月眼明心亮,明知妹妹是凶手,却为了维护谢家声誉,不惜冤枉陷害无辜善良。在她眼里,家族声誉和利益高于一切,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将其他人的性命看得蝼蚁一般。她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罔顾律法,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清哑先还边想边说,后来却陡然提高声音,厉声叱喝。 她也不需要想了,所有的言语都自然从心里流淌出来。 在阴冷的牢房里,她日夜反复思量,对谢吟风除了痛恨还有可怜,对谢吟月却真正觉得令人发指,她罔顾人命已彻底激怒了她! 所以,这段话她说得不但流畅,而且声色俱厉、义正言辞,因为那些话在她心里滚了几百上千遍,一旦诉诸于口便如惊雷炸空! 说到愤激处,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逼视谢吟月。 众人都被她突然转变的气势惊呆了。 周县令更是张大了嘴——这还是那个死都不开口的郭姑娘吗? 谢吟月心性再坚韧,到底心虚。 若不心虚,她大可堂而皇之面对,又何必处心积虑掩饰。 既掩饰,气势便矮清哑一层。 既矮一层,心理便有薄弱之处。 这薄弱之处便是她在人前的形象不容有瑕,如今清哑字字敲在她痛脚,令她不堪一面暴露在人前,便是想辩驳,也来不及仔细推敲应对;又不能像清哑当日那样,因为问心无愧所以坦然无惧。 她惊得脸色煞白,竟然跪不住,歪向一旁。 幸好手撑住了,才没有倒地。 谢明理见状不妙,立即上前跪下,指称郭清哑污蔑。 郭家那边,沈寒秋最老谋深算。 他本对清哑的辩论哭笑不得,正想着什么时候上前相帮,这时见谢吟月惊慌失态,知她心志被夺,立即开言道:“大人,小民还有证人,可证实谢大姑娘罪行。” 周县令道:“传!” 谢吟月骇然,记不起自己有何疏漏之处。 沈寒秋对外招手,便有人带进一个婆子。 这婆子上堂供称,与谢家一仆妇张妈认识,上次无意间听见张妈和县衙女牢头马婆子背着人说私话,原来是谢大姑娘通过马婆子监视郭姑娘在牢中情形。 沈寒秋道:“谢大姑娘监视郭姑娘干什么?” 谢明理冷笑道:“谁知这婆子说的是真是假?若是随便找个人来作证,岂不人人可以信口雌黄!” 周县令便问沈寒秋要证据。 沈寒秋淡然道:“马婆子的事,只问方大少爷便清楚了。” 说完转向方初,“方少爷说是不是?” 又对方瀚海道:“方老爷,听闻家父说,方老爷曾当着九大锦商面许诺郭家:若今后郭谢两家发生冲突,方家帮理不帮亲。可有这回事?” 方瀚海沉声道:“不错!” 沈寒秋道:“如今此案已经查明,郭家系被冤屈,真凶是谢家二姑娘和奸*夫。方少爷曾出手调查此案,深知其中内情。是非曲直只在你一句话。人命关天的大事,方少爷不会置大义于不顾吧?” 这是逼方家做选择。 很显然,方初和韩希夷所为他都知道。 谢明理转脸,死死盯住方初,呼吸转粗。 谢吟月木然看着方初。 其他人也都盯着方初。 尤其周县令,紧张极了,这马婆子可牵连到他呢。 方初在众人目光下僵立,心中如万千虫蚁咬噬。 他之前已经做了决定:无论谢吟月是何结果,他都不会出面相帮,因为她确实犯了大错,该受教训,也算对郭清哑交代,但是,他会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任何困难。 然而,沈寒秋将他推到风尖浪口。 不帮是一回事,亲自出手又是一回事。 可是,他不说,就愧对郭家,愧对良心,愧对…… 郭清哑,一个多时辰前还关在牢中。 那死寂的身影当时让他心儿颤抖。 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和谢吟月算是走到头了! 没想到,郭家绝地反击,情势峰回路转,谢家如今岌岌可危,他该怎么办? 秋夜清冷,他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汗珠。 ****** 早上好,朋友们!二合一章送上,这么加更压力好大,十分怀念每天一更的日子,求月票鼓励!!!(*^__^*)(未完待续。。) 第266章 关押(aila305灵宠缘+) 我晕头了,上章是265章,不是247章。惭愧的很! ****** 韩希夷看得不忍,又疑惑他为何如此踌躇。 马婆子的事,是方初一手操办的,他并不知内情,以为不过就牵涉到周县令的恶行罢了,怎会跟谢吟月有关呢? 寂静中,方初猛然抬眼,目中射出毅然光芒。 正要说话的时候,清哑和谢吟月同时开口。 谢吟月转脸看着方初,幽幽道:“你只管说好了。” 清哑依然面朝前方,坚定道:“不用他说!” 方初视线所及,罩住二女,谢吟月眼中讥讽尚未退去,仿佛在说,“你不是早就给了我致命一击吗?再补上一刀又何妨!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而郭清哑根本没看他,正问周县令:“请问大人,谢大姑娘刻意隐瞒冯佩珊告诉的,江明辉追民女一事,可疑不可疑?” 他忽然觉得眼中酸涩不已,有了湿意。 就听周县令道:“是有些可疑。” 清哑再问道:“谢大姑娘发现妹妹异常后编排民女罪名可疑不可疑?” 周县令用力点头道:“这个很可疑!” 清哑紧跟着又问:“谢大姑娘纵容妹妹逼问玉枝可疑不可疑?” 周县令再点头道:“可疑!” 清哑道:“现查明:江明辉是被谢吟风伙同奸*夫所杀,谢大姑娘这些行为是否构成重大嫌疑?” 周县令道:“谢大姑娘有嫌疑,但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定罪。” 清哑斩截道:“那就先关押!民女当日就是这么被关的!” 她咬死这点,只要这嫌疑成立。谢吟月就得被关! 至于那马婆子,就算证实谢家通过她监视自己,也不能定谢吟月的罪,倒会扯出周县令的逼供事实,眼下却不是与周县令对抗的时候。 沈寒秋的用意不过是逼方家和谢家决裂而已。 然而,之前方初出手救她,已经表明立场;刚才犹豫。必定心有顾忌。不管因为什么,当众这样逼迫只会让方家难堪,徒给郭家增一个对手。给谢家增添一个帮手,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也知道谢吟月没有插手,想要定她的罪很难。 若谢吟月插手知道杀人内幕,此案将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就算郭沈两家做了万全布置。那结果也不好预料,胜负将是五五之分。 但有一点区别:若是谢家胜了。谢吟风固然逃过一劫,清哑却也能脱身;相反若是郭家胜了,谢吟月却一定会随她妹妹万劫不复,而不是眼前这般连个罪名都难定夺了。 听了清哑的话。周县令和堂下诸人都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是不会善罢甘休、放过谢吟月的了! 周县令道:“你上次被关,因为有从郭家船上搜出的刀为证,还有抛尸地点等诸多巧合。” 谢明理高声道:“大人。小民有话说!” 周县令道:“你说!” 谢明理道:“郭姑娘指控,小女刚才都解释清楚了。何来可疑?” 哼。没有确实证据,郭家能把他女儿怎么样! 沈寒秋早看出清哑不善辩驳,也道:“大人,小民也有话说。” 周县令只得又道:“你说!” 沈寒秋道:“谢大姑娘的解释,若是放在之前,自然构不成嫌疑;但是,谢吟风伙同奸*夫谋害亲夫的行为败露,铁证如山,谢大姑娘之前的行为就十分可疑了。” 周县令深表赞成,点头道:“不错。” 双方辩驳已毕,轮到他判决了,他沉吟,不知如何判决。 有谢明理拦住打岔,为谢吟月争取了整理思绪的空隙,她总算恢复了正常,这时道:“民女想不通。之前案情不明,民女也是蒙在鼓里,凭什么说民女可疑?” 清哑坚定道:“因为你是谢吟月!是锦绣五少东之首!名声响亮,精明强干,怎会被这些明显的迹象蒙蔽?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害得我坐了一个多月的牢,结果凶手却是你妹妹。你还想狡辩?” 她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日,谢吟月可不就是这么“夸”她的么! 谢吟月心一沉,道:“我再名声响亮,能比得上姑娘?” 沈寒秋忽然高声道:“江明辉被杀,向朝廷奉献机器的郭姑娘被冤屈关押了一个多月,如今凶手伏法,竟然就是当初指控郭姑娘的谢少东的妹妹。周大人,不知大理寺官员到的时候,大人要如何交代?谢少东能脱掉这个嫌疑吗?” 他被清哑的话触动,恍然醒悟之前揪错了重点,急忙出击。 说完又冷冷地看向谢明理,引起他注意后,又看一眼方初。 谢明理本就被他刚才的话惊得手脚冰凉,再被他这样不动声色威胁,更是气得两眼发黑,浑身发软。 沈寒秋这是告诫他:今天他女儿必须坐牢! 否则,他将逼方家表态。 方家表态,必定是为郭家作证。 当然,方初会因此对谢家内疚,肯定不会退亲。 但谢家被当众打脸,情何以堪? 谢明理正想法子,就听堂上周县令猛拍金堂木,喝道:“来人,将谢吟月押入大牢,听候再审。”他顿觉喉头腥甜,一口鲜血漫了上来。 努力将那腥甜咽了下去,他缓缓抬头,看向跪在前面的女儿。 谢吟月再没有辩驳,而是侧首看向清哑。 清哑也看着她,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清冷。 堂下,郭沈两家人长出一口气,低声欢呼,个个脸上带笑。 方初看着堂上两个女子,满目尘埃落定的平静。 韩希夷走到他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满眼的无奈还有担忧。 周县令宣告后,擦了擦头上冷汗。 他也忽视了一个重大关碍:此案告破,凶手不是郭清哑,他一个失察的责任是跑不掉的了,而凶手竟是当日指控郭清哑的谢吟月的妹妹和奸*夫所为,凭这层关系,谢吟月就脱不了嫌疑,就得被拘押严审;更有一件,他不趁机将谢吟月当替罪羊关押,居然还在为证据不足审了半天,简直是糊涂透顶!糊涂透顶啊!! 还有,沈寒秋说大理寺官员要来,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两股战战,浑身哆嗦起来。 正在这时,有人来回,夏织造来了。 周县令急忙整理冠服,下堂迎接。 清哑趁机站起来,瞅了谢吟月一眼,回到爹娘身边。(未完待续) 第267章 泄露(aila305灵宠缘+) 吴氏忙心疼地揽住她,满脸自豪——刚才清哑的表现让她心情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己,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小闺女。 “跪了半天,腿疼不疼?”她悄声问。 “不疼。”清哑依偎着她,亦小声道,“等会就能回家了。” 她口气有些怀恋,很是想家,想念平凡的日子。 “等回家就吃饭。娘叫人做了许多好吃的。”吴氏忙道。 正说着,郭大全轻推她们,和众人一起拜见夏织造。 夏织造和鲍长史等人走进来,目光在大堂上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谢吟月身上,肃然道:“本官听说,江明辉一案告破,凶手竟然是他妻子谢吟风和奸*夫贾秀才所为。可恶!竟然冤屈郭姑娘坐了一个多月的牢。周大人,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表公正,当日指控郭姑娘的谢姑娘,只怕要先关押,听候审问。” 这个才是来落井下石的!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面色倒平静了,很淡然。 谢明理感觉喉头又涌上一口腥甜液体,竭力吞咽才压下去。 周县令谦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已下令将谢姑娘关押。” 夏织造满意地点头,遂走到郭家人面前,和颜悦色安慰郭守业等人,又特地安慰清哑,说“改日让小女为郭姑娘办个菊花会。” 这算是官方出面为清哑正名,以免她因为坐过牢被人轻贱。 郭守业父子自然感激不尽,说多承照应。 便是沈寒秋也微笑说“织造大人如此体恤百姓,是我等商贾之福。” 夏织造见效果良好,十分愉悦。笑说“郭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郭家兴盛是一定的!” 众人忙都跟着恭维,一起赔笑。 鲍长史来回打量郭家人,尤其在郭守业面上停留很久。 笑声中,谢吟月被人押着悄然离开。 方初追到衙门外,走到她面前,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只好紧闭着嘴看着她。 谢吟月对他微微一笑,一句话没说,就径自去了。 不是怨恨的冷笑。也不是愤怒的笑,也不是凄婉的笑,就如同平常一样自然的笑,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他本该为她这样镇定心安的。可是,他却愈发心情沉重。 锦绣望着谢吟月去的方向。哽咽道:“姑娘……” 韩希夷也急急走过来,可是谢吟月已经离开了。 锦绣哭道:“二位少爷,一定要想办法救我们姑娘!” 韩希夷忙安慰她,方初则道:“你回去打点些衣物送进去吧。” 锦绣方擦着眼泪去了。 韩希夷这才劝方初道:“别担心。只是暂时关押而已……” 说到后来说不下去了。 一个女孩子,暂时关押也是灾难。 谢吟月的情形和郭清哑又不同:她妹妹可是通*奸杀人,还被无数百姓拖着躶体游街。谢家女儿将要面对什么实在难以预料;她自己又曾经指控郭清哑,能不能洗脱罪名还是两难。 想到那后果。两人一齐沉默。 衙门口响起寒暄告辞声,各来人逐渐散去。 韩希夷转头看向郭家那边,面现犹豫。 方初道:“你过去吧,不用理我。” 韩希夷问:“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方初摇头,“不过去了。” 他声音含着浓浓的疲惫。 他对谢家固然不义,对郭家也没有做到深明大义。想到最后还是清哑主动为他解除困境,他就眼眶发热,又满心鄙薄自己。 韩希夷感觉他看上去实在不大好,可他又明显不想多说,再说他自己也要去跟郭家人打招呼,便道:“明天我来找你,咱们再仔细商议。” 他指的是营救谢吟月。 想想真无奈,天黑之前,他们还在营救郭清哑。 他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身后,方初却轻声道:“吟月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韩希夷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来。 方初却已经步入黑夜中,很快消失不见。 韩希夷愣愣地站了一会,才去追郭家人。 方初回到家,先在书房坐了,找来方奎,问道:“之前要说什么事?” 方奎凑近他,低声道:“小的带人在江竹斋分铺外监视谢二姑娘,发现不知什么人也在监视那铺子。——后来才知是沈家的。后来屋里起火,我想进去查看,又怕惊动他们。再后来谢二姑娘从里面冲出来,惊动了所有人。我觉得这火来得蹊跷,命他们几个声张起来,掩护我悄悄绕去后面。冒死翻墙,少爷猜小的看见什么了?” 他一脸古怪,似乎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方初沉声问:“什么?” 方奎压低声音道:“一个小孩子!才几岁的小孩子,从那下水沟洞里爬出去了。” 方初问:“大约几岁?” 方奎道:“顶多五六岁。” 所以他才跟见鬼一样。 方初愣住,脑中浮现郭巧儿的身影。 不,这不可能! 郭家怎么会让那么小的孩子来干这种事呢! 他又问:“你可跟上去了?” 方奎摇头道:“我跳下墙,她已经下水走了。我想少爷只叫监视谢吟风,要是从后院下水去追,那时火大了,被人发现我可说不清。我只好回头,正好抓住了锦屏……” 方初听后久久沉吟。 最后他道:“定是沈家派的人。” 前年,他也挑选了几个小孩子,从小训练。 方奎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少爷打算怎么办?” 他无法不担心,谢吟风事败不要紧,谢吟月可是少爷未婚妻。 谢家女儿被这样羞辱,这亲事还能结吗? 若是还继续维持,方家怎能保持沉默! 方初沉声道:“此事你切不可跟任何人提起,连老爷也不要告诉。” 他心里一团疑云挥之不去。 方奎一愣,随即道:“是,少爷。” 方初疲惫道:“去吧,我想歇一会。别让人打扰我。” 方奎这才悄悄离开了。 方初独坐在书房里,如木雕泥塑。 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一般,渐次闪现郭清哑、谢吟月的面容,今晚种种场景也一一晃过:监牢、长街、公堂……他觉得一阵晕眩! 方家主院,严氏屋里气氛沉凝,方瀚海和妻子相对无言。 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低声回道:“大少爷回来就进了书房,只方奎进去说了几句话,出来后就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 三更送上。脑子一团浆糊,不行了先睡去了,明早起早码字。女人熬夜伤不起,姑娘们也别熬夜了,看完洗洗睡吧。睡前搜搜票夹,有票的话希望投给原野哟,你们的鼓励能把我的压力转化成动力,就这么神奇!!!(未完待续) 第268章 归来 严氏急道:“我是他娘……” 方瀚海打断她道:“好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这时候他心里不好受,你叫了来又能怎样?越说不是越让他难受?” 严氏便闭了嘴,眼睛就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方家做什么了!”她恼怒又伤心,“我好好的儿子,现在弄得里外不是人,还背着这样一门亲。这要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别叫儿子受罪。” 方瀚海道:“你以为我不想?总要跟儿子商量再说!” 他一脸晦暗外加疲惫。 再说郭沈两家人,出了县衙后,外面早有马车来接。 清哑一面和严未央说话,正准备上车,韩希夷过来了。 “郭伯伯,郭伯母!郭姑娘!”他叫道。 叫了一句,有些尴尬地站那,没了下文。 本来他应该向郭家恭贺的。 可是,恭贺郭家斗倒谢家、大获全胜? 他实在说不出口。 郭大全忙热心地拉着他,对郭守业等人道:“爹,娘,韩少爷今天和方少爷特地找县太爷作证,才救了我和小妹出来,费了老大精神呢。” 虽然郭家未必需要他们救,但他又怎能不送这个人情! 郭守业立即对韩希夷道:“真是谢谢韩少爷了。还有严姑娘,你们对郭家这样,老汉感激的很。都说日久见人心,这样时候你们还肯帮郭家。那真心比金子还真。叫我说什么好呢?找一天,要好好请你们!” 韩希夷倒不好意思了,忙说没帮上忙。 岂止没帮上忙。还差点添乱! 若他们早一天把郭清哑弄出来,恐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想到这,他倒真的心惊,心里直喊“万幸”。 然一想谢吟月,心又往下沉,真不知该希望什么结果。 借着衙门口昏暗的灯光,清哑见他笑容并不真切。且不住用目光睃自己,大致猜到他一些心思——定是担心谢吟月的处境! 她觉得,他对谢吟月的情谊比对严未央要深厚得多。更不用说她了。 “谢谢你!”她道,“你若想为谢吟月说情,还是免开尊口。” 就算韩希夷和方初出手帮过她,她也不会对谢吟月心软。 在这件事上。她一定会坚持到底! 韩希夷愣愣地看着她。她平静的眼眸一如往昔,除了刚才在公堂上,他还从未见过任何人事能令这潭秋波掀起狂澜。 严未央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真不知怎么说你好!”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嘲笑讥讽他,反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通过这次的事,她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韩希夷对着二人笑了,眼中星辉闪闪,柔和的很。 因柔声对清哑道:“我不会说的。姑娘请放宽心!天晚了,姑娘快请上车吧。回去可要好好将息。在牢里待了那么久。往后那些凉性的东西千万别吃,记得多用热水蒸泡几次。回头请刘心去给你诊诊脉,开个泡脚的汤药方……” 吴氏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些话不该从他这样少爷口中说出来,应该由有年纪的老妈妈说出来才对。 严未央眼神一黯,垂眸不语。 清哑谢过他,拉着严未央上车去了。 韩希夷在后看着一行人远去,半天未动。 秋风扬起他的斗篷,在夜色下格外飘逸出尘! 上车后,清哑拉着严未央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车厢里没有点灯,只有几丝微光从帘子缝隙处透进来,勉强能看清人的轮廓。两人挨在一起坐着,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严未央诧异道:“做什么跟我道歉?” 心里一转,隐隐有些明白了。 果然听清哑道:“我之前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严未央忙道:“这有什么。你也是不得以。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也是应该的,倘或被人瞧出端倪来,岂不前功尽弃!也真难为你,装了那么些天。你怎么做到的?又不是一天两天。换上我肯定不成。” 清哑道:“我这性子,便是一两年不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静了会,又道:“进了那种地方,还用装吗?” 严未央心里一酸,紧紧握住她手,“郭妹妹,你受苦了。” 清哑轻声道:“也没什么苦。我在里面想了许多……过去的,将来的……还有江明辉,我……为他唱大悲咒……” 严未央也轻声问:“大悲咒?” 马车里似乎流淌着一股祥和的味道,或者说,是从清哑的声音里透出来的,令她不自觉压低声音。 她有些奇怪。 这时,清哑轻声唱了起来。 这支曲子,前世妈妈经常吟唱,她也常弹,用以静心。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在牢房里默唱的时候,才体会到妈妈的心情。这的确是抚慰心灵最好的佛音,能让红尘中苦苦挣扎的生灵得以静心,从而透过喧嚣纷扰的世事表面看清本质,体会自己的本心。 严未央顿时沉入祥和的氛围。 许久之后,她幽幽问:“你不恨他?” 清哑停住吟唱,道:“怎么没恨过。可是,从来没想过他会死。他还这样年轻,这样子被人杀死,我从来没想过……” 她脸上静静滚下一串泪珠。 “人性,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她轻轻吸了下鼻子,“严姐姐,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肯帮我。你没觉得吗,我那天看你的时候。我差点就说话了。” 严未央呵呵笑道:“知道,是不是韩少爷抓蟑螂吓着你了?” 提起那件事,清哑也忍不住笑了。气氛轻松起来。 很快到了郭家门口,严未央对她道:“妹妹,你这一家去,肯定有许多事,又要陪郭叔和郭婶子说话,我就不进去打扰了。等明天再过来瞧你,咱们好好说话。” 清哑也觉天晚了。不好留她,因道:“好。” 严未央下车和郭家人招呼过,才带着墨玉等人走了。 沈寒秋没有走。被请进了郭家。 沈亿三和沈寒梅也等在郭家。 郭家早得了消息,做了许多安排:院内灯火辉煌,上房和厢房廊下都挂了一溜红灯笼;等众人一到门口,挑在竹竿上的鞭炮就被点燃。“噼里啪啦”一顿响。又有大花炮,足足放了好半天。 硝烟弥漫中,沈亿三带着留守的阮氏等人喜气洋洋迎上来。 门口摆了两个大火盆,阮氏喊道:“娘,叫大哥和小妹跨火盆。” 吴氏正牵着清哑,闻言忙道:“对,对!闺女,走火盆上过去。去去晦气。娘牵你,步子迈大一些——”因抬头问阮氏——“怎么弄了这么大一个火盆?你小妹跨不过去呢。” 细妹从后挤上前来。急道:“姑娘能跨得过!” 姑娘跳舞的时候,那身子别提多软了,随便一抬腿就能竖起来。 阮氏也笑道:“盆大些好!小妹,你就像跳那个舞一样跳过来。” 吴氏道:“哎呀这我还不晓得?我是说,她坐了一个多月,身子都僵了!”说到这,高兴的语气沉了沉,脸色就变了。 清哑眼见她变脸,急忙道:“我能过!” 捏捏她手,安慰地对她笑笑,又对郭大全道:“大哥先过。” 蔡氏正要催男人,一声尖叫传来“爹——” 郭勤不知打哪钻出来,一个飞跃,从火盆上跃过来,扑进郭大全怀里。 众人都大笑起来,都说他倒跳过来了。 郭大全搂着儿子,用力拍他后背,笑道:“死小子,还不丢手!爹这一身老皮都发臭了,你还往我身上钻!等爹跨火盆——” 说着,蔡氏早扯过儿子,郭大全果然跨过去了。 接着,是清哑,轻轻一跳,也过去了。 顿时,大家又掀起一波欢呼。 郭大贵、沈寒梅、冬儿、郭盼弟等人都在,还有西坊的仇管事等,围住郭大全和清哑,说笑阵阵。那情形,倒不像他们是坐牢回来,而是在外做官,如今衣锦还乡了一样。 喧闹好一阵,除了几个亲近的,其他人都先散了。 晚饭还没开始,因为清哑和郭大全要先进行大清洗。 后院,清哑回到上房西次间自己房内,只见巧儿正熟睡在床上,脸上还挂着笑,十分香甜。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她微笑想,心里莫名安定踏实。 阮氏亲带着两个媳妇足足抬了四桶水来,倒进隔壁套间大澡桶内。那水是用干艾熬制的,袅袅轻烟升腾,散发一股艾草的香气。 细妹将各样洗头洗澡的物件都准备好,喊清哑过去。 清哑也不客气,在细妹帮助下洗头、搓背…… 一个多月没洗澡,若她一个人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在牢里,她摒除一切干扰,所以并未觉得难以忍受——若是连外在的艰苦都不能克服,如何能心静呢——今日案子告破,回来后她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 “去对二嫂说,再换一遍水。”她吩咐细妹。 “不用说,二嫂子早就准备要换的。”细妹笑道。 清哑仰头,靠在木桶边沿特制的圆弧形靠枕上,看着用去籽的丝瓜瓤帮自己轻擦胳膊的小姑娘。她睫毛湿润润的,不知是被雾气沾湿的呢,还是刚才哭的。不过,她眼里满满的欢愉却掩不住地流溢出来。 “细妹!”她叫她。 “姑娘?”细妹回了一声,是问声。 清哑静了一会,才轻声道:“害你担心了。” 细妹闻言手一顿,眼泪又下来了。 她委屈道:“我要去陪姑娘坐牢,官老爷不让!” 清哑微笑道:“坐牢哪能陪呢。” 细妹闷闷道:“这回姑娘吃大苦头了。” 清哑道:“没有。” 细妹不信,心想哄我呢。 清哑又道:“真的没有。” 正在这时,阮氏在门外问:“可要换水了?” 细妹赶忙丢下丝瓜瓤出去,道:“要换了。” 一面从旁边美人榻上拿了一幅厚棉毯过来,唤起清哑,将她整个儿包裹住,扶去榻上坐着,阮氏就叫那两个媳妇进来倒脏水。 清哑神情便有些讪讪的,想那水实在不好见人。 阮氏却只笑着,问她可困。 清哑摇头,她虽有些疲倦,却不困。 一时又抬进四桶水来,只倒了三桶进去。 清哑又去清洗,洗完又用剩下的一桶冲了一遍,方才觉得好了。 这次,不但阮氏在外候着,连吴氏也来了。 等清哑洗好,两人都进来,一面帮她穿衣裳、擦头发,一面和她说话,说不完的话;细妹则去收拾清哑换下来的衣物和洗澡用具等。 吴氏用一大块布巾包裹住她头发,反复挤压,将水吸干。换了好几块干布巾,才弄得头发没那么湿了。又用枣木梳轻轻梳理,梳理得顺了,再擦一次,然后披着。 弄好了,她看向清哑身上:穿了件粉色暗花玫瑰纹的交领锦衣裙,腰间束了一条两指宽的腰带,映着一头柔顺的黑发、清幽的眼神,脸颊光洁如玉,什么饰物也没戴,宛如水中才开的粉荷,亭亭玉立。 她便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觉得怎么都看不够闺女。 清哑见她这样,对二嫂抿嘴笑了。 这个娘,原来就喜欢帮原主做红衣裳,觉得喜庆。 清哑穿来后,虽不喜穿太红的,却也不忍驳她心意,便织些浅粉、浅紫等娇嫩颜色,穿了娱亲。好在年轻就是资本,她肤色白,气质又安静,不管穿什么都别有雅韵。 阮氏目中也流露出赞叹神色,道:“妹妹瞧着真让人心疼。” 吴氏听了更喜欢,牵清哑手,道:“走,吃饭去!” 母女几个遂往前面去了,细妹留下来陪巧儿。 走在路上,清哑觉得身上像扒掉一层皮一般,加上穿着轻软垂滑的锦衣,浑身轻飘飘的,走路都飘。这才真正轻松了,从精神到肉体都清爽、轻松。她以为是回家的感觉,因为归家,所以安宁。 前面堂上,郭大全早已洗好出来,正和沈亿三父子说话。 郭守业和沈亿三坐在最上方,沈寒秋郭大有等分坐在下面。 郭大全一进门,郭勤就扑过去。郭大全这回没推拒,将他抱了个满怀,在他左右两边脸颊上各重重香了一口,笑道:“儿子,想死老子了!” 郭勤淬不及防之下被袭,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这迟来的爱,他等了一个晚上! 他有些羞愧,将头埋在爹的胸前,不敢抬头。 郭大贵笑道:“哈哈,勤娃子臊了!” 其他人都哄笑起来。 ****** 朋友们早上好!让我们为女主回家送上祝福,当然月票最好!!(*^__^*)(未完待续。。) 第269章 亲人(二更求月票) 郭大全半抱着儿子,在沈寒秋身边坐了,一面笑对他和沈亿三道:“沈伯伯,这回多亏你和沈大哥。唉,出这么大事,我爹我娘跑前跑后操心就不说了,害得你们也跟着劳累。侄儿一点没使上力,连饭都要人送。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像这回这样整天任事不干、白享福了一个多月……” 话未说完,众人俱都笑倒,沈亿三还喷了一口茶。 沈寒秋指着郭大全道:“郭兄弟真是……妙人!” 郭大全还只管一本正经道:“我说真的!我从来没歇过这么多天……” 正说笑,吴氏等人就过来了。 看见清哑,所有人眼睛一亮。 郭大有急忙站起来,让吴氏道:“娘坐这!” 那位置挨着郭守业,在他下首。 又对清哑温柔地笑一笑,唤“小妹!” 清哑望着他,也叫了一声“二哥!” 又向沈亿三屈膝道:“沈伯伯!” 又转向郭守业,“爹!” 郭守业急忙答应:“嗳!”老脸早笑开了。 吴氏便携着清哑在椅子上坐了,并将她搂在怀里。 郭大贵郭大全也都跟着郭大有叫“小妹”,连沈寒秋都含笑叫了声“妹妹!”郭大贵更像个孩子似的,将自己的椅子挪到吴氏跟前,看着粉嫩嫩、水灵灵的小妹傻笑。 吴氏见小儿子堵在自己前面,白了他一眼。 郭大贵不觉。忙忙地对清哑道:“沈妹妹天天惦记你。” 他不忘记帮沈寒梅送人情。 清哑道:“害沈姐姐担心了。” 又对沈亿三道:“沈伯伯,侄女大恩不言谢了。” 沈亿三面色一整,道:“怎么能不谢呢?” 清哑一愣。不知怎么回。 说不谢只是场面话,郭家肯定要谢的。 只是,哪有当面讨谢的? 沈伯伯这是开玩笑呢。 沈亿三见她发愣,才笑道:“你手巧,沈伯伯瞧你帮你爹做的那衣裳甚是不错,不如你也帮沈伯伯做一件。等你三哥和你沈姐姐成亲的时候我好穿。” 清哑这才明白,遂点头道:“嗳!” 看看他又道:“沈伯伯长相富贵。衣裳好配。” 沈亿三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他细细把清哑上下打量一番,对郭守业笑道:“清丫头看着精神好的很。亲家,你养的好女儿呀!之前我瞧她文文静静的。以为她也就能织会画,经过献机器的事和这件事,谁知竟有大出息!那谢吟月看着气势倒足,终究比不过咱们清丫头处事冷静……” 他半是真心半是吹捧。目的是安慰郭守业。 只因郭家此次虽大胜。然清哑在牢房里待了一个多月,终究难堪。世家重脸面,女儿家这遭际对他们来说是不能容忍的。若不然,谢吟月被逼关押,谢明理也不会如丧考妣了。 郭守业却笑得老脸开花,满目慈祥地看着清哑。 跟吴氏一样,他也觉得看不够闺女,怎么看怎么好! 沈亿三的担心他半点没有。只要闺女回来了,一切都好。 脸面什么的。在他心里屁都不是! 自和张福田退亲后,他心里还存有些期望;和江家退亲后,他便绝望了,再不把名声脸面当回事了,只要闺女好,她想怎样就怎样。 那些世家大族重脸面,他还看不上呢,才不想把闺女送去受罪呢! 他都想好了,将来帮清哑寻个老实可靠的女婿,直接招上门,不知多省心! 沈寒秋中肯地评价道:“谢大姑娘也算个人物,可惜碰上了郭妹妹。”他看清哑的目光温和,带着些宠溺,几乎和看沈寒梅差不多了。 清哑正和郭勤说话。 她一来,郭勤马上脱离郭大全,黏住她了。 清哑拉了他手,摸摸他头,对他温柔地笑。 忽然手一顿,诧异地盯着他脸问:“怎么瘦了这许多?” 上次去牢里探望她就觉得他瘦了,眼前看着更瘦了。 郭勤神色便一僵,眼神乱闪,不过不是心虚,而是雀跃——要不要告诉小姑他减肥的事呢? 小娃儿嘛,很想表功,说了小姑准夸他! 不等他说话,吴氏赶忙道:“他这阵子胃口不好。” 又悄悄地捏了郭勤一把,使眼色不许他说。 郭勤便焉了,不说就不说吧。 郭守业父子则像没事人一样,只和沈亿三说话。 清哑也没怀疑,想肯定是因为自己和大哥被关在牢里,这孩子害怕失去亲人,又着急,所以连吃饭都不香了。 她心里一酸,将他抱在怀里,脸贴脸,低声问:“想吃什么?明天小姑做给你吃。要不……我做一样你没吃过的新东西,保证你喜欢。”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郭勤不禁大喜。 自从小姑做了少东后,因为忙,很少亲自下厨。今儿答应为他亲自下厨做吃的,这可是好大的脸面! “小姑做什么我都喜欢吃。”他扬脸笑道。 靠在她身上,小少年觉得那怀抱好软、好香哦! 郭大有瞅了侄儿一眼,道:“他正抽条的时候,吃再多东西也是白搭,光往上抽去了。” 郭勤对二叔睁着眼睛说瞎话表示很鄙视。 可是,他又不能辩解,只能傻笑。 清哑抬眼,对郭守业道:“爹,娘,害你们担心了。” 郭勤都担心的这样,何况爹娘他们了。 吴氏眼睛就红了,道:“我们有什么!在家里有吃有喝的。你跟你大哥在牢里才叫受罪呢。你不晓得,娘有多怕,就怕你被人害了……” 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 郭守业也垂眸,显然也勾起了伤心。 郭大全急忙道:“娘别难受。刚我还在说呢,长这么大就这回在牢里过得舒坦,什么心不用操,还有人送饭……” 吴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乱说!” 清哑为吴氏擦泪,轻声道:“他们不敢!” 吴氏道:“你小人家懂什么!那丧良心的有什么不敢的!” 沈寒秋道:“亲家大娘,妹妹不是说他们胆小,是那两败俱伤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妹妹这样人若不明不白没了,上头追究不说,我们两家也不会甘休的。哼,他敢动手害人,我就敢杀他全家!谁家没家小?要都这样乱杀乱来,还不天下大乱了,还要王法做什么?少有人这样不顾后果的。不过——”(未完待续。。) 第274章 风向 郭大全轻声问:“方家可会退亲?” 沈寒秋沉吟道:“这个……很难说。方少爷这个人……我有些看不透。他之前确实在帮郭家,全力营救郭姑娘;可是据昨晚情形来看,又好像……”说着蹙眉,仿佛不知如何判定。 郭守业道:“方老爷要脸面。” 清哑道:“爹,大哥,这事咱们别多嘴。” 郭大全忙道:“这我们还不知道。我就是问问。” 清哑这才放心。 她潜意识里很抗拒和谢家的争斗,可人家不依不饶,郭家断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每赢一次,她都更珍惜眼前的温馨生活。 她站起来告退,说去厨房做菜,又留沈寒秋用饭。 沈寒秋笑道:“妹妹这么说,我可有口福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正笑着,五婶子进来回道,严姑娘和方姑娘来访。 清哑忙告退,前去迎客,细腰便跟她去了。 严未央和方纹带了许多药材和补品来看清哑。 看见清哑,刚要说话,就看见她身后的细腰。 “这位姑娘是谁?”严未央诧异地问。 “沈大哥送我的。叫细腰。”清哑简单介绍,“细腰姐姐,这是严姑娘。这是方姑娘。” 细腰上前,淡淡地对严未央二人行礼。 严未央把细腰上下一打量,什么也没问了。 她看出来,这个细腰不太寻常。 清哑将她们让入自己房中,跟着卫晗也来了。 还有许多商家,络绎不绝登门,都由郭家父子陪着。 这些人来看望郭家兄妹。表示跟郭家的亲近之意。这代表一个风向:郭谢两家相争,情势已经翻转,郭家,冉冉上升! 卫晗坐了一会,就告辞去了金缕坊。 等她走后,严未央便和清哑说起悄悄话。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谢吟月头上。 “……她妹妹杀了人、作的孽,还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弄得好像表哥对她多薄情寡义似的。真是岂有此理!害得方家丢脸怎不说了?姑父和姑妈都气得很,都不知怎么办呢。我们这样人家,结亲退亲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她神情很不忿。 这话清哑不好插嘴。又见方纹坐一旁,神色尴尬,忙扯了扯严未央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严未央见方纹眼睛有些红。也反应过来,住口不说。 方纹见清哑防备她。却疑心起来。 她含泪道:“郭姐姐,我家也没帮谢家。我们……我爹娘……也不知道吟月姐姐怎么回事……对不起!这到底怎么了……” 她先还哽咽,后来干脆哭了。 方家如今处境非常尴尬。 本来若有人对方家未来儿媳家做出如此伤害,方瀚海父子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回击;可谢家与郭家的恩怨由来特殊不说。郭家对方家又有大恩,这次也是谢家陷害郭家在先,真凶却是谢吟风勾*结奸*夫杀人。方家有什么脸面为谢家出头? 若要与谢家退亲,方瀚海也踌躇。 官宦书香世家讲究的是礼法规矩。商贾世家更注重信誉。 方瀚海认为郭家没做错,并不想和郭家交恶,但他们夫妇和方初这时候都不好上门,才让方纹随严未央来看郭清哑。 面对清哑,方纹羞愧又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严未央挪到她身边,一边用帕子帮她擦泪,一边道:“你这是做什么?又没人说你。表哥帮了郭家,郭妹妹心里都有数的。其他的,你别操心,自有姑父和姑妈作主。你呀,别瞎想了!” 清哑也道:“方妹妹,这是郭谢两家的恩怨,与方家无关。” 说完,自觉理由牵强,不具说服力。 严未央不住安慰方纹,再没说谢吟月一个字不好。 连韩希夷都信任谢吟月,何况方纹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在她心里,谢吟月是完美的,是她最钦佩的未来嫂嫂,人前人后提起,那口气满满都是自豪。 这个结还是让方家自己来解吧。 方纹觉得好些了,歉意地对清哑道:“让郭姐姐见笑了。” 清哑摇头道:“有什么可笑的。这件事让好几家受牵连,家败人亡。这不算什么!” 江家儿子死了,家败了。 贾秀才母子都死了,家没了。 谢家受打击,风雨飘摇。 郭家几番生死,差点败落。 跟他们比,方家这点为难真的不算什么! 方纹听了脸色又发白起来,使劲扭帕子。 严未央见了又劝慰一番,将话题转开,说起别事。 严方表姐妹在郭家吃了饭才走的。 自此后,吴氏便以清哑要调养为由,不让她做事,也不放她出去,每日只在家静养。每日早晚间,一家人都在一桌上吃饭,便是因事外出的郭家父子也都会尽量赶回来吃饭。 一家人尊长爱幼、上下同心,夫妻和睦、手足相亲。 清哑总是不辞辛苦亲自做菜给爹娘哥嫂吃。 吴氏笑道:“把他们嘴养叼了,看怎么办!” 清哑不说话,笑着帮郭守业装了一碗汤。 郭守业都吃饱了,见汤来,忍不住又美美地喝起来。 巧儿大喊:“我喜欢吃小姑做的菜!” 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快乐得像小鸟,无法形容! 郭大有看着女儿忍不住笑,从心里到外都是痛惜。 郭勤跟着显摆:“小姑,待会帮我称称,看长了多少。” 这娃儿每天都要过一遍秤。 郭大贵点头道:“估计够重了,能杀了。” 郭大全用筷子狠狠敲三弟头,“当养猪呢?这么说侄儿!” 他也是看儿子横看竖看都好,将来必定是大才,郭家将来还得靠儿子这样的,才能撑得住!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清哑也欣喜地看着他们笑。 她已经知道郭勤和郭巧干的事了,心悸之余,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帮郭勤和巧儿增肥,以掩盖真相——她总算体会到心虚的心境了——因此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喂他们,一天要吃四五顿,晚上还吃宵夜。 蔡氏这场合却总是笑,不大说话,只一个劲地帮男人和儿子搛菜。有时被郭大全使个眼色,方醒悟过来,急忙又去给公婆小姑搛菜,十分的体贴,连吴氏见了都暗暗称奇。 阮氏越发能干了,里外都张罗。 便是其他人,也都精神振奋,每日浑身是劲。 其中清哑的丫鬟细妹更是如此。 因为细腰来了,她陡然觉得紧张起来,有分宠的危机。 ****** 早上好朋友们!起来晚了,所以更迟了o(╯□╰)o……(未完待续) 水乡人家 第275章 变化 好在细腰冷冰冰的不大说话,也不往清哑跟前凑去献殷勤,她才安心些。可是她对细腰这样又不满意了:既然当人家丫鬟,就该自觉地干活,并心心念念地为姑娘打算。这人跟个磨子一样,不推就不转。这是来做小姐的,还是来伺候人的? 直到有天凌晨,她因内急出去上茅房,看见细腰在后院练功。 她不懂武功,然细腰一时窜上墙头,一时倒挂在屋檐下,一把软剑舞得密不透风,顿时把她惊呆了。 最后收势,细腰一剑向她刺来,冰凉的剑尖直抵她皮肤,若非她已经出恭过了,只怕当时就要吓得尿裤子。 吓了细妹一把,细腰才满意地走了。 细妹收拾魂魄归位,回去便问清哑。 清哑也没瞒她,说细腰是沈大哥送来保护她的。 细妹听说细腰只保护她三年,脑子便转开了。 她找到细腰,求她教她练武功。 细腰觉得郭家的日子有些乏味。她自己本就不爱说话,摊上这个主子更不爱说话,细妹也不大说话,若非有巧儿,都要闷得发霉了。听见细妹这样要求,她也转开了小心思。 她喜欢巧儿,答应教她练武,现在加一个细妹,也不麻烦。 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何不找些乐子。 于是,她收了细妹做徒弟,等于收了个使唤丫头。 从那天后,细妹每天早晚都被细腰折磨。 折磨得苦不堪言,还十分感激。 平日细妹伺候清哑不算,又增加了一个师傅。 她一个人伺候两人,从早忙到晚。 清哑见她三人过得有滋有味。也不干涉,她自有事忙。 她恢复了原来的往日生活规律。 闲暇时,就翻阅大靖律,以备审问谢吟月时对答。 郭家里就她一个文化人,所以,她便向沈寒秋请教。 沈寒秋告诉她,给谢吟月定罪很难。不过他会尽力帮她的。 清哑也是尽力罢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她不肯饶恕,实在是忌惮谢吟月。 这个女孩子心狠手辣,严重威胁到郭家的幸福生活! 谢吟月不肯放过郭清哑。觉得要毁掉郭家,毁掉郭清哑,才能挽回谢家脸面,重振谢家气势;郭清哑现在也觉得。要战胜谢吟月,否则郭家别想过安宁日子。为了亲人,她不能退缩! 这些天,谢家接连遭遇打击。 谢家长房在霞照出事后,已经有三个定亲的谢家女儿被退亲。 更多与谢家合作的商家解除了与谢家的合作。 这些消息只是湖州和临湖州传回来的消息。远地方的尚未得信。还有一个原因:很多人都在观望,看方家如何打算。若方家和谢家退亲,那谢家将立即沦为二流锦商都不如;若方家不退亲。谢家还有崛起的机会。 方家,一直没有动静。 没有向谢家提出退亲。更没有与郭家交恶。 这日,方初去牢中探望谢吟月。 之前也去过几次,谢吟月都不见他。 她不言不语的架势,和清哑当初坐牢一样。 这次,方初见到了她 她靠墙坐着,见了他定睛凝视。 他放下手中提篮,隔着栅栏门注视她。 “怎么不说话?”她微笑问道,“你不是该问我可知道错了吗?那才是你的为人。” “我也奇怪,你该骂我薄情寡义,不帮你却帮郭清哑。” 他蹲下来,直言不讳地说,一面从提篮中往外拿点心等物,从栅栏门空隙中递进去,放在地上。 “刚进来时,我确是这么想的。”谢吟月道。 “现在呢?”他抬起星眸,犀利地直视她。 她靠在墙壁上,手中无意识地扯着一根稻草,眼望着上方,轻声道:“现在?在牢里待了这些天,是我以往从未经历过的日子。这些日子,我思索良多。我想,我并非有意栽赃陷害郭姑娘,这个一查即明,所以我心中无惧;郭姑娘却不同,当初被冤屈、背负着人命在牢里,等待她的是朝廷的处决。想她是何等绝望愤怒!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方初听后沉默。 谢吟月接着道:“我能体谅她。为了自救,她以退为进招供罪行,骗过了所有的人;为了对付谢家,她处心积虑谋划了一场覆灭谢家的大火,令谢家在一夜之间声誉扫地;为了报复,她将我告上公堂……我都能体谅。谁让她是冤屈的呢。任谁被这样冤屈,也会使出非常手段……这些,都是谢家该受的。” 方初立即警惕,双目微眯,盯着她。 这话听着像是替郭清哑着想,其实是在暗示另一层意思:郭清哑并不像表面看去那么单纯,善于伪装;郭清哑心狠手辣,绝不是表面看去那么善良,甚至不择手段。 他冷冷道:“也不算骗,她一个弱女子被严刑逼供,自然屈打成招,难道定要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松口才算真实?还有,谁告诉你是郭姑娘谋划了那场大火?被人听见又要告你栽赃陷害了。” 谢吟月放在身前的手微微紧了紧,微笑道:“是我多心了。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么多屋子同时烧了起来。难道真是江明辉显灵?” 方初道:“那火是有蹊跷,但肯定不会是郭姑娘谋划的。她不是这种人!你经过此事后,最该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表面看着像真的一样,其实未必是真。” 谢吟月叹道:“你说的对。郭姑娘确不像那种人。” 她如此说,方初反而无话可说了,只觉她言不由心。 双方失了坦诚,对话就变了滋味,原准备要说的肺腑之言也说不出来了。 谢吟月幽幽道:“这些日子,我每想起前事,都觉得后悔。若是早听你的话,也不会到如此地步。吟风她……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她说着,忽然转向他,问道:“吟风,是你派人了结的吧?” 方初刚要说话,她却自顾道:“你别解释。我问过父亲,谢家没有派人;郭家沈家无需冒险下手;江家想下手没那个能力,只有你了。你害怕吟风会不择手段对付郭清哑,对不对?” ****** 今天忙了一天,木有加更,真的好抱歉!再预告下:原野要整理下一波情节,也要缓解下压力,所以明后天也只有四千保底。心急的朋友,可以攒几天再看,或者找别的好书看,反正原野不想你们难受,那样我会跟着难受的!!!(未完待续) 水乡人家 第276章 选择 方初不悦道:“你又来了!都说不要看表面了。” 谢吟月笑笑,道:“你现在对我很有戒心。” 方初道:“你这是认定我了?你断定谢伯父告诉你的都是真话?” 谢吟月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孟浪了。其实她走了也好,管是谁下手呢。谢家,经不起她折腾了。” 方初道:“郭家从一无所有都能闯出一番天地,谢家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又何须灰心!若真能汲取教训,将来未必不能翻身。” 谢吟月道:“谢谢你鼓励。承你吉言。” 方初道:“我鼓励再多也是枉然,终究要你自己想通。” 谢吟月便沉默了。 方初指着那些点心道:“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点心。” 谢吟月眼睛微红,道:“替我谢谢伯母。” 说完慢慢起身,走了过来,蹲下,端起一碟,用小勺挖了半块点心静静吃着。一连吃了三块,才放下勺子。 方初又指那一盅甜汤,道:“这是纹儿煮的。” 谢吟月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等吃完,用帕子擦了嘴,才认真看向方初。 方初见她似有话要说,便问:“怎么了?” 谢吟月道:“你没有话对我说?” 方初道:“咱们不是一直在说吗。” 谢吟月摇头道:“不是这些。是你的决定。” 方初眼神微闪,问道:“什么决定?” 谢吟月道:“你该告诉我退亲。” 她说着,炯炯目光盯着他。 方初垂眸,沉默不语。 谢吟月眼中升起雾气,轻声道:“这时候别人纷纷避开谢家还来不及,你还愿意来看我,足见你为人。然谢家已经连累方家许多了,不能一直拖着方家。我已经告诉爹爹,叫他向伯父提出退亲。我知你很为难,这时候退亲未免会被人非议。我们先提出,也免了方家为难。” 方初抬眼,正视她道:“我确曾有过退亲的念头,那是以前;最近却没想过。‘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定亲多年,不该轻言放弃。你真心知错便好,我自会陪你面对一切!” 谢吟月流下了眼泪。 她也不擦拭,任凭它流。 方初也不劝,任凭她哭。 哭了一会,她又问:“你什么时候有那念头的?” 方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留意的竟是这个! 他轻声道:“在船上。” 谢吟月闭了下眼睛,挤出泪水,道:“我知道了。我那时候一心怀疑郭姑娘,你当然生气了。我现在知道错了。” 方初没有安慰她,只是沉默。 谢吟月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对郭姑娘有成见了。谢家经此劫难,往后会更谨慎行事,这未尝不是好事。前儿天护来看我,也比以前懂事多了……” 只是成见? 方初忽然道:“等大理寺官员来审此案,我不会帮你辩驳。” 谢吟月一愣,很快道:“这我知道。你不适合出面。” 方初坚定道:“不是!谢家陷害郭家在先,郭家上告自有她的道理,我无可辩驳。有什么后果我与你一起承担!” 谢吟月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 红唇颤了半天,才强笑道:“谢谢你愿意陪我承担。” 方初认真道:“希望你能体会我的真意。有些事,错了很难弥补,比如这次的案子给谢家造成的打击,却也不是不能弥补。还有些事,错了永远也无法弥补。” 谢吟月轻声道:“你放心,我都明白。” 方初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才收回目光,收拾碗碟里的点心,都装入一个食盒内,推给她,然后将其他东西放入提篮,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谢吟月微笑道:“谢谢你来看我。” 方初挤出一抹笑,道:“客气什么。” 说完,提着篮子匆匆走了。 谢吟月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道:“以退为进啊……” 方初出了牢房,到了外面,仰面看着头顶上的秋阳,和湛蓝天空中几丝淡淡的白云,长出了口气。 回想刚才和谢吟月的对话,他感到有些茫然。 这决定,对吗? 她说知道错了,他却觉得她是以退为进。 是他想太多了? 他认真审视自己内心:不退亲,到底是为了道义还是为了别的? “有些事,错了永远也无法弥补。” 这是他刚对谢吟月说的,也适合送给他自己。 他神情便坚定下来,恢复平常。 “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给她一个机会,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若在此时背弃她,只会更增加她的仇恨,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维持亲事,至少以后他可以慢慢教导、改变她。 还有,他隐隐觉得,将她放在身边更稳妥! 想罢,他走到门前,昌儿牵来马,他翻身上马而去。 回去后,方瀚海招他去书房,说谢明理来过,提出退亲,“为父让他放心,说方家不会退亲。他感激不尽的样子,直说带累方家。后来提到婚期,说他想开了,也不留闺女了,择个日子让你们成亲。我想这事还要商议,便说过几日给回话。你的意思怎样?” 方初沉默了一会,道:“今年事多,还是明年吧。” 方瀚海诧异道:“明年?是不是太晚了?谢家遭此打击,方家没有提出退亲,如果再在年底前将婚事办了,对谢家会更有助益。” 方初坚定道:“就明年!三月后。” 方瀚海面色一沉,道:“初儿,你可有事瞒着爹?” 方初摇头,道:“没有。儿子就是想,也不能太迁就他们,也该让他们知道后果才好。再说,谢家才出的这些事,又是通*奸又是死人,还沾惹了官司,实在不利于成亲。便是我们不计较,只怕祖母不答应。” 方瀚海面色缓和了些,道:“你这也虑的是,就依你。” 商议定后,方初前去母亲院中请安。 才到院门口,顶头碰见妹妹方纹,正带着几个小丫头撵一只花猫,乱糟糟的跟造反一样。 他停下脚步问道:“纹儿,这是干什么?” 方纹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指着假山洞方向气道:“该死的猫!我在表姐那看了它乖的很,又好玩,我就要了来。谁知来了咱们家,它就跟变了个人——不,变了个猫似的,根本不让人碰。还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叫得又渗人。” 方初听了心中一动,道:“我劝你还是把它送回去吧。” ****** 早上好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277章 喜欢 方纹撅嘴道:“为什么?表姐送我了。” 方初道:“这猫不是小猫咪了,是大猫。你表姐养顺了的。凡物都有灵性,它也有脾气。你将它弄到这来,逆了它的心意,便是每日喂它山珍海味,不是它想要的,它也不会开心。” 方纹眨眨眼睛,困惑地问道:“真的吗?” 方初怅然道:“当然是真的。这也跟人一样。” 方纹道:“可是我舍不得。” 方初道:“那它天天这样子,跟你在你表姐家看到的已经不一样了,失却了本来的可爱之处,你要来又有何用?” 方纹道:“一只猫而已,大哥偏说这许多!” 方初不语,只盯着她看。 方纹被他看得不自在,扭着身子道:“好了,好了!我叫人捉了它送走。唉!为何它不喜欢我呢?”很郁闷地绞手帕子。 方初听了怔住,半响没声音。 方纹推他,叫:“大哥,大哥?” 方初答应一声,道:“你再捉一只小猫从头养吧。” 方纹道:“只好这样了。可我就喜欢这只。” 就喜欢这只! 就喜欢这只! 方初再次神思恍惚。 待醒神,便问方纹,怎去严表姐那了。 方纹道:“原和表姐约好去看望郭姑娘的,结果表姐临时有事,又没去了。我一个人不敢去郭家。大哥,我总觉得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吟月姐姐的妹子做了那样的事,害得郭姑娘差点被杀头,我看见她心虚的很……” 方初默然,觉得小妹心虚的不是这个,应该是未来大嫂曾指控过郭清哑,而方家,又决定不退亲。——人人都以为方家会退亲的。 他轻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说着,兄妹一同去了严氏屋里,方初将探望情形告诉母亲。 严氏听后点头叹道:“月儿能想开最好。也难为她了,自己妹子不争气,做下那样的事,她又不知情,自然是为谢家着想。但从前那样想还可恕,现在若还不悔改,未免连我也要怀疑她了。好在她能勇于认错。谢家虽然遭遇打击,越是这样,越要坚忍,否则只会被人看轻了……” 她十分相信谢吟月不知情。 若知情,是绝不会让谢吟风去见贾秀才的。 方初恭敬地听着,道:“儿子也是这样说。” 趁机又将婚事决定告诉了严氏。 严氏眼中露出精光,道:“你想得很周到!咱们什么样人家?对郭家要讲大义,对谢家要讲情义。情义是私情,大义是公义,不能为了私情弃公义。这时候急巴巴地成亲,那是公然为谢家撑腰,叫郭家怎么想?不是我方家沽名钓誉,实在是谢家这次犯了大错,怎么说通*奸*杀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名,岂可纵容!月儿还害得郭姑娘坐了那么久的牢,就算不是有心的,也是咱们理亏,难道不该放低身段?我这是当她是我未来儿媳,才这样说;若是无情的,那天就退亲了!” 方纹屏息静听,大气不敢出。 方初轻声道:“儿子以后会好好教导她。” 严氏点头,又道:“谢家丢脸,我方家不也一样丢脸!然脸面是别人给的,同样也是自己挣来的。己身不正,脸面护也护不住;己身正,越是低头越显坦荡。谢吟风丢了谢家脸,吟月若是重振谢家,那脸面才是她挣回来的!” 方初和方纹看着母亲,满眼钦佩。 他母子又说了会话,方初才告辞出来。 回到自己院中,他命人唤了方奎来,吩咐道:“去告诉马婆子,等上了公堂,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字不许隐瞒!” 方奎道:“是。” 不过,他眼里有隐忧。 方初知道他担心什么,并不改口。 “总要帮她彻底了结此事!” 他脑海里浮现那安静的身影,神情很坚定。 方奎见他不再多说,只得走了。 ※ 郭家,这日傍晚,郭五大爷接了一个蓝色锦袱,是个小叫花子送来,说是给郭姑娘的。问他是谁让送的,他说不知道。 郭家还没家大业大到分房,且清哑又是郭守业两口子心头肉,他们庄稼汉只知护着闺女,哪管什么尊重隐私之类的,所以这包袱没有直接送给清哑,而是先送到吴氏跟前。 吴氏毫不犹豫地打开查看,里面有许多珍贵药材,用盒子装着,其中一个盒子里还有一封信。 吴氏不认识字,正好郭大全回来了,便递给他。 郭大全仗着认得几个字,把信拆开了。 “好像是……什么二爷的。”他连蒙带猜,也不明所以,“叫小妹来看吧。这信是写给她的。” 吴氏忙让阮氏去后院叫人。 等清哑来了,见信被拆了,也没怎样。 在这儿,她还真没什么隐私要保密。 她看了信,很老实地告诉娘和大哥,是鲍二少爷叫人送来的,说是有重要事情告诉她,关于之前凶杀案的,约她在田湖相见。 “不能去!”吴氏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即跳了起来。 “他真敢想!”郭大全笑容也淡了。 清哑看着他们,敏感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这时郭守业也回来了,吴氏急忙将这事告诉他。 郭守业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清哑道:“别去!” 吴氏拉清哑坐下,道:“他是个男子,你不能去见他。” 郭大全道:“娘,跟小妹说实话,她又不是不懂。瞒着她还不好。小妹——”他转向清哑道——“这鲍长史在你坐牢的时候,来咱们家对爹说,有法子救你。又说非亲非故的,没个名分,他不好出头,要是两家结了亲,这事就好办了。你听听,这是趁火打劫呢!他有什么好法子咱不晓得,他那心思爹和娘都明白的很……” 郭守业打断儿子的话,道:“对!我当时就装糊涂,说我闺女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说,不敢连累鲍大人。他笑说不要紧,等你细想几天再定,就是别太晚了,不然等郭姑娘砍了头可就装不回去了。把你娘给气病了……” 吴氏接道:“那会儿我正打算去牢里看你,我怕去了叫你瞧出来担心,后来严姑娘来了,我就让严姑娘代我去了。” ****** o(n_n)o~~谢谢投票的朋友,不加更也肯支持,这让作者有点心虚……(未完待续。) 第278章 下场 清哑见她胸脯剧烈起伏,忙道:“娘,别气。气坏了不值得。” 郭大全也道:“娘,当官的全这样,没一个好的。别说当官的,就是那些做买卖的,别看整天对咱们笑,也没几个好的。只看他们怎么对谢家的就知道了。要是咱们还在乡下种地呢,整天就鸡呀、鸭呀、牛呀,吵的都是这些事。如今不同了,要总像这样生气,早气死了。叫我说,他想他的,咱们照常。他还敢来抢人不成!” 郭守业冷笑道:“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每经历一次争斗,底气便足一分,气势便强一分。 经过这次的官司,他对商场官场一些道道更了解了,也更狠了。 清哑觉得爹不像商人,倒像草莽头子,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她便道:“爹,让大哥去跟他说吧。有些事不能硬来。” 一面对郭大全笑一笑,使了个眼色。 郭大全便笑道:“鲍长史心思我知道,想结亲是一桩,还想让郭家成为他家的挣钱买卖。这可真是做白日梦了!夏织造还没敢想呢,他倒来趁火打劫。” 郭守业眼里便射出戾气。 清哑忙道:“爹你别生气。就当看戏,看多了,就有经验了。爹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郭守业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闺女最近总这样,总是哄他们开心。 她这是担心他莽撞出事,变着法儿劝他呢! 也是,他一把年纪了,别叫孩子担心才是。 他便认真想了想,道:“爹想吃上回那个大鱼锅子。” 那道菜是用大鱼头和鱼尾炖的汤底,搁些酸笋调味,再将嫩豆腐和经过霜冻的嫩菜心放进去滚熟,豆腐嫩滑,菜心鲜甜,酸汤开胃,老汉很喜欢吃。 清哑赶忙道:“我去做。” 说着就走出去了。 什么信啊礼品啊统统不管,反正有人收拾。 等她走后,吴氏瞅着郭守业道:“瞧你,还挑起嘴来了。要是今儿没买鱼呢?又害闺女费心。” 郭守业笑道:“我早上看见杨安平家的买了。” 他两口子说话,郭大全却将那信点火烧了,“这药材娘收着吧。我去见鲍二少爷。” 田湖南湖面,鲍二少爷坐小船正望着岸边。 今日他没穿鲜明的衣衫,里面是银灰色束腰箭袖,外罩黑色对襟大褂,敞着衣襟。衣衫飘飘,眼神却很冷,如同浪子剑客。 他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摇船。 等了许久,郭清哑连个影子也不见,却见郭大全匆匆走来了。 他眉峰一拧,想想也是意料中的事。 遂命小子将船摇向岸边。 “郭大爷来了。”他随口道。 “劳鲍二爷久等了。”郭大全客气地抱拳道。 “没什么。上来吧。”鲍二少招呼。 郭大全本想说两句就走的,听见这样,只好上船。 上船后,鲍二少对小厮使了个眼色,船便离岸,向湖心划去。 “怎么,郭姑娘不愿来?” 鲍二少问,目光却犀利地盯住郭大全。 他怀疑,是郭大全或者郭守业阻挠清哑前来会他。 郭大全叹道:“她哪里能来呢!从牢里出来这些天,一直都没出过门。二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们坐牢的时候,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们家那会儿只顾操心救命,就算听见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后来案子破了,我们出来了,还是有人说闲话。唉,我小妹是不会轻易见人的,躲人还来不及呢。二爷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随着他述说,鲍二少爷脸色阴沉下来。 此中情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今日他约清哑来见,正是想告诉她一件事,想让她开心。 “周县令身边有个幕僚,叫做聂无的,跟谢家大有干连。” 鲍二少爷也没遮掩,径直告诉郭大全。 “真是这样?怪不得。可平白的我们也不能指控他们勾结呀。” 郭大全先是做欢喜状,然跟着又发愁,觉得知道也白搭。 “行了,在我面前郭大爷就别装了!”鲍二少爷才不信他没主意。 郭大全摇头,说他真要有那通天的本事,也不会在牢里待那么久了。他自己就算了,他小妹坐牢是闹着玩的吗? 一句话顿时让鲍二少没了声音。 他静了半响,才道:“周少爷纳了冯佩珊。” 没头没脑的话,叫郭大全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周少爷,自然是周县令之子。 他怎么会纳了冯佩珊呢?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这些少爷们看上谁家姑娘还不想尽法子也要弄到手。在他们那,房里多个侍妾是好平常的事。在百姓家……大多人都愿意把闺女送去上赶卖好。 郭大全觉得心里发憷,暗想要把小妹守紧了。 别人怎么想他不管,他家小妹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鲍二少见他疑惑,也没解释,只道:“你回去告诉郭姑娘,过一阵子就没事了。叫她放宽心。” 过一阵子没什么事了? 郭大全很是糊涂,又不愿意问。 他宁愿装糊涂,就怕问了鲍二少,他趁机告诉说这都是我为郭姑娘做的。那时白欠个人情,难道回说“要你多管闲事,我并不稀罕”? 好在鲍二少并未再说。 郭大全略坐了一会,便推说天色已晚,劳烦二爷送他回去。 鲍二少站在船头,看着郭大全走远,久久不动。 他在想冯佩珊。 清哑在牢里时,外面流言纷纷。 最活跃的,莫过于冯姑娘了。 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透口气了,郭清哑的真面目终于被揭穿了,证明她是多么有眼光、有远见、有超人一等的见解。 她觉得郭清哑这样子实在是惨,所以她很大度,并没有落井下石。每每说起,便感叹不已,分析清哑的性格,说有这样下场是必然的。为她感到惋惜,又痛心,觉得自己以前说她的都是逆耳忠言,可惜她不肯听,反说她恶言中伤,终致这样下场。若是肯听一句半句,也不得这样了。 发生这样凶杀大案,议论的人自然多。 附和冯佩珊的大有人在,这让她很欣喜。 这证明她不独不孤。 渐渐的,她又能融入一些圈子了。 她遇见过鲍二少几次,觉得他好像很注意她。 她便想,是不是觉得以前看错了她,现在动心了呢? 肯定是! 郭清哑出事了,他自然醒悟了。 揣着这个念头,终日情思缠绵,不能自已。 ****** 早上好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279章 送花 然后有一天,有家商贾借儿女名义举办赏菊会,邀请许多少爷小姐去园中赏菊玩乐。席间,冯佩珊好像得了暗示一般,鬼使神差地随着鲍二少进入竹林中一间雅苑。 等待她的是郭大贵和雀灵一般的安排。 只不过,冯佩珊是心甘情愿入毂。 而鲍二少却奇异地消失了,代替的是周少爷。 冯佩珊事后都懵了,不知为何会是这结果。 周少爷则很无所谓,他喝多了,做下这件事,也不会不认,纳了冯佩珊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佩珊还能怎样,只能认了。 冯家求之不得,只要周少爷肯认,他们便无不可。周少爷名声虽花了些,好歹身份摆在那里,和县尊大人攀上关系,总有益处不是。 这件事虽说尴尬,却少有人耻笑冯姑娘,甚至有人羡慕她好运气,攀上了县令大人公子,冯佩珊也着实露了脸面。 然生活并不像世人眼中看的那样,其中冷暖自知。 冯佩珊进门后,周少爷对她也新鲜了几天,夜夜宿在她房里,听她唱曲,两人好的很。好日子才过几天,郭清哑就被放出来了。 周县令那日夜审退堂后,担忧前程,一腔无名火无处发,不顾夜深,命人把冯佩珊叫去好一顿训斥,说她不明内情,乱帮谢吟月作证,害得他错判,差点造成一桩冤案云云。 这一训斥,周少爷哪还敢宠她。 没了宠爱,家下人跟着踩踏,冯佩珊日子便煎熬起来。 她简直想不通,郭清哑怎会是冤枉的呢? 在她心里,谢吟风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可是,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谢吟风和奸*夫被火烧得逃上大街,无数人亲眼目睹,无可抵赖,无可解释。 她因为帮谢家作证,成了帮凶,再次沦为人们指责焦点。 鲍二少爷对郭大全说,过几天便好了,显然不是指冯佩珊目前境况,而是另有所指,仿佛她遭受的还不止这些,只不知为何。 清哑正在厨房做鱼锅汤底,人回韩希夷韩少爷来了。 韩希夷特来看望清哑,并送了四盆花草和盆景。 前几日他也来过一回,是郭大有招呼的,清哑根本没出来。 今日,吴氏却叫人去喊清哑。 她心里有了点想头。 一来韩希夷名列锦绣五少东——现在是六少东了——家世人才上上好,又不像方家跟谢家有莫大牵扯;二来危难时刻见人心,这次他居然相信清哑无罪并出手相救,可见心性正直;第三,他毫不在意清哑坐过牢,上门看望安慰她,更显人品贵重,也显露了心意。 因此几点,吴氏便动了心。 她很怕清哑一辈子不嫁人。 但她也谨慎,不敢太热心。 好在韩希夷这回送花儿来,叫清哑来看花,就不显故意了。 清哑听后,带着细腰和细妹来到前院厅堂。 进门就见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正含笑向吴氏和郭五婶子等人介绍那花,温文儒雅,丝毫没有对几个老婆子不耐烦。 正说着,听见门口动静,便转过脸来。 顿时他眼前一亮,笑着招呼“郭姑娘!” 清哑穿着嫩绿色的褙子,白绫裙,梳着垂鬟分肖髻,面含微笑,和以往的安静相比,多了些清新活泼的气息,好像春日刚抽出嫩芽的花枝。韩希夷情不自禁低头看向带来的那盆牡丹,又抬头看看眼前少女,目光别有意味。 是觉得人比花娇? 还是觉得花人两相宜? 吴氏赶忙过来,对清哑道:“韩少爷是给你送花儿来的。” 清哑先对韩希夷道:“谢谢。” 一面观看那花和盆景。 两盆花,一盆黄色茶花,一盆绿牡丹。 那茶花花瓣形似荷花瓣,层层叠叠,汇聚起来好像观音座下的莲台一般,一看就不是普通品种,韩希夷说叫荷花仙子。牡丹更不用说,乃豆绿色,和她身上衣服颜色一样娇嫩。怪不得刚才韩希夷看看她转头又看看花,满眼赞赏。两盆花都正当其时,有全开的,有半开的,有未开的,十分明艳动人。 两盆盆景,一株铁骨铮铮的老松,另一盆则是石头盆景。 那石头非是普通石头,上面居然有字迹,好像书法,却不是雕琢成的,乃是天然形成,带着古朴的韵味。 清哑便道:“这么贵重?太费心了!” 她看花的时候,韩希夷在看人,看细腰。 乍见细腰,他微微一愣。 然他很快恢复自然,并对她微笑致意。 他认出她就是住清哑对面牢房的那个瘦女人。 细腰冷冰冰地不理他。 韩希夷也不在意,对清哑道:“这茶花和牡丹是我暖房里种的。我见开得正好,便搬了两盆来给你玩。花,开了就是让人看的。看了心情愉悦,方不辜负它盛开一场。等它谢了,你也不用操心,我再搬回去养,下次一样开花。我想你未必耐烦弄这花儿,所以另选了这盆景。这松很好养的。这石头是那年我去西南雪州捡到的。那里的河流净是些险滩激流,枯水期时水落石出,我便发现这块石头。叫匠人略雕琢了一番,顺应它本来的纹理,便成了这个样子。你可瞧出来这是个什么字?” 清哑仔细辨认了一番,摇头道:“认不得。” 好像是篆体,她哪里认得。 韩希夷笑道:“是‘真’字。” 因用手指顺着石头纹理描画,教她认这个字。 由书法又延伸到其他方面,他始终侃侃而谈。 清哑发现,韩希夷确实不负风雅才名,通音律、绘画、书法以及诗词曲赋等,对金石雕刻也能说上一说,经济更不用问了,那是他的专长。 两人说着话,吴氏在旁听着。 虽听不懂,却不嫌不耐烦。 她看韩希夷越发顺眼,觉得他一点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她自有相人标准,觉得他眼神很清明,风流公子哥儿不是这个样子的。跟江明辉比,他表现更从容,身上有一股她说不出的味道,叫人十分舒坦。 她亲去端了些茶点来,招呼韩希夷坐下喝茶吃点心,又留饭。 韩希夷笑道:“郭伯母这样盛情,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喜欢看乡土文的朋友,试试看电视剧《山楂树之恋》,挺有那个年代感觉的o(n_n)o~~(未完待续。) 第280章 劝说 因吃了个小点心,对清哑道:“这个我倒没吃过。” 清哑道:“我做的。” 韩希夷眼睛一亮,夸道:“姑娘好能干。” 原来,郭大贵婚期延后,时间充裕了,各项准备就更加精细起来。比如床帐绣枕等,都请了卫晗的金缕坊绣工来做;酒宴上用的菜式点心饮品等也是挑选了又挑选,斟酌又斟酌。 清哑见娘和嫂子不辞辛苦向沈家、严家讨教,她便想,这么做得再好也比不上那些富豪之家,倒不如把前世的菜式弄些出来,不管好不好,胜在新奇。 于是,她这些日子挖空心思想前世的吃食。 有些她会做,有些却不会,要反复试验改进。 听说了缘故后,韩希夷笑道:“今晚上我不是有口福了!” 清哑知他客套,也不当真。 他生在那样人家,什么美味佳肴没吃过。 她便转而请教他各地商贾详情和背景。 原来,江明辉的案子了结,郭家腾出工夫来,除了抓紧收购囤积棉花外,就是忙着甄选特许经营郭家棉布的商贾。 为防止恶性竞争,并考虑原料来源等问题,初步定一府只选一家。挑选对象要求有实力和口碑,方能经营稳妥。 因各地情形都不同,所以挑选很不容易。 沈家也提供了些人选,然各家占据市场不同,沈家的势力范围也有限,所以清哑想从韩希夷这里问些有用的信息。 韩希夷听后,实心实意帮她推荐了些人。 “这些都是与韩家一直有来往的商家,信誉是不用说的。便是有什么问题,我韩家也能居中调停。我想你们更应该注重口碑才是。毕竟大量织棉布以前没有,百姓们多是为了自己织布穿衣,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依我看,一府选一家都嫌多了,除非产棉区。” 清哑不住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到底是行家,所以比一般人看得更透彻。 韩希夷见她静静倾听,语气更温柔。 后来,他忽然停住了,看着她欲言又止。 清哑早在说这个问题之前,便发现他有些异样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她道,“要是想为谢吟月求情?那你还是别说了。” 韩希夷见她前一句要自己说,后一句又叫别说,笑了。 他道:“姑娘上次就叫我别说,我怎会不记得呢。我刚才是想告诉姑娘,大理寺的蒋大人已经到湖州了。听说他最擅断案,常出人意表。这会子说不定微服来了霞照也不一定呢。” 清哑道:“那不是更好。” 韩希夷迟疑道:“我是说,郭姑娘,若是……若是蒋大人判谢姑娘无罪,还望姑娘能想开些。谢家……也算受到惩处了……” 他踌躇半响,等话出口,依然觉得表达不顺。 清哑道:“放心,我不会像谢姑娘一样不择手段的。” 韩希夷见她对谢吟月成见如此深,无奈地笑了。 清哑不觉,还道:“你这话应该去劝谢吟月。” 她不过是希望谢吟月受到律法惩处,谢吟月却是希望她死。以前郭家被谢家欺负占下风的时候,谢家都不肯放一条生路,何况这次郭家给了谢家这样打击,不报复的话,谢吟月就不是谢吟月了! 韩希夷道:“谢姑娘那有方兄劝解,姑娘不用担心。” 想想又补充道:“哦,方家没有退亲。” 方初劝谢吟月,他就来劝自己? 这一刻,清哑觉得韩希夷有些幼稚,当她和谢吟月闹小别扭呢? 她忍不住道:“韩少爷,你太不了解女孩子了。” 这是继严未央之后第二个人对韩希夷说这样的话。 他郁闷了一会,便诚恳请教:“上次严姑娘也这样说在下,在下不甚明了。还请姑娘赐教,在下说错了什么吗?若有得罪之处,姑娘指出来,在下一定改正。” 清哑见他真不明白,“不吝赐教”道:“难道你没发现,一直都是谢家在找郭家麻烦,甚至要置我于死地?这次的事后,以谢姑娘的性子肯定不会罢休。你还在这劝我,不是不了解女人心是什么?听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韩希夷道:“谢姑娘她……” 想说谢吟月不知内情,又怕清哑听了生气。 略沉吟一会,觉得还是坦荡说清比较好,于是认真道:“请姑娘见谅,在下确实觉得谢姑娘并非刻意栽赃姑娘,就像在下不信姑娘会杀人一样。谢姑娘与姑娘势同水火,乃身份使然,也是无奈。方兄为了姑娘的事,同样被谢姑娘误会。” 一面说,一面苦笑,又感叹。 清哑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对不起。” 她确实觉得自己错了,不该对韩希夷说那样的话。 一直以来,谢吟月也就对郭家、对她郭清哑下狠手,对别人却不曾这样。在别人眼里,她是气度雍容、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谢家女少东。她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跟她一样看待谢吟月? 她这样说谢吟月,跟冯佩珊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向他道歉。 韩希夷感觉到她的失望和疏离。 他忽地心生冲动,柔声道:“我劝姑娘,并不是为了谢姑娘,是怕姑娘对此番遭遇心生愤懑,失却了本心。在我心中,姑娘一直都是纤尘不染。不论别人怎样说姑娘,我也是不会信的。我只希望姑娘每天都过的好,不要背负仇恨……” 清哑道:“谢谢!” 她才不会活在仇恨中呢。 不但自己不会,还力劝家人想开。 谢家越要打击郭家,郭家越要过得兴旺! 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才会让对手难以忍受。 她想着,轻轻一笑。 韩希夷见她笑得云淡风轻,觉得她并未领会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说得太含蓄了! 正想再措辞,来一篇声情并茂的解释,郭大全进来了,见了他热心招呼。 清哑便岔开话题,告诉大哥专利许可的事,又说韩少爷提了不少好建议,趁机把位置让给大哥,告退去了厨房。 韩希夷看着她的背影,失落不已,恨不能拉回来。 ****** 早上好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281章 复审 韩希夷在郭家吃了晚饭才告辞。 次日一早,有公差来郭家传讯,说大理寺少卿蒋志浩大人会同湖州刘按察使一齐来到霞照,复审江明辉一案,并谢吟月栽赃一案,传郭家人等上堂。 这次,郭家对于案子结果不太抱希望,所以并未兴师动众,只郭大全和清哑带着细腰去了县衙,余下人该干嘛还干嘛。 当然,也给沈寒秋送了信。 大理寺官员复审,与周县令升堂截然不同。 堂上,除湖州刘按察使外,连夏织造也在旁听。 本是封闭审理,然夏织造告诉蒋大人:此案在霞照影响恶劣,尤其牵涉到郭清哑,百姓们为此曾闹上县衙,为平民意,还是公开审理比较妥当。 蒋大人也知县衙是最贴近百姓的衙门,县令身为父母官,管的是一县百姓衣食住行等事,百姓们丁点大的纠纷都要闹上公堂,更遑论这等凶杀大案,敞开大门审理也是为了安抚民众,便同意了。 他命大堂门口左右两边专门辟出一块地方,供与案情相关各家人立足,更多的人则不许进来,只在外听候消息。 方初、韩希夷、严未央、卫昭、谢明理等人都来了。 两个书生模样的人隐在人群后,细看却是蔡铭和夏流星。 堂审开始,蒋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先宣布堂审规定:“堂下听令:未经本官传唤不得上堂,未经本官询问不得插言,如有不遵、扰乱公堂者,严惩不贷!” 顿时里外一静,落针可闻。 蒋大人先对江明辉一案进行复审。 原来他已看过卷宗,又暗地里进行了查访,对案情早已了然于胸。此番升堂,再传贾秀才及相关证人,贾秀才对罪行供认不讳;谢吟风已自杀,不知为何蒋大人并未质疑,便依据律法判贾秀才斩立决。 迅速将这案子了结,接着便审理谢吟月栽赃案。 “带原告郭清哑!” 随着一声叱喝,清哑被带上堂。 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对答,直接呈给蒋大人一叠纸。 她经过数次过堂也掌握了些诀窍,所以扬长避短写了一份详尽的答辩状,省得在问答中失措。 答辩状上,她先简明扼要地陈述了控告谢吟月的理由,又将郭、谢、江三家结仇由来简述了一遍,以及谢家对郭家种种打压、陈水芹自杀的蹊跷等,从侧面证实谢家想置她于死地的决心。 蒋大人看后,问道:“你可还有人证和物证?” 清哑道:“有。” 昨日韩希夷走后,郭大全就找沈寒秋开始准备了。 先是县衙大牢的两狱卒上堂作证,称周县令和幕僚聂无刑讯逼供郭姑娘;又有两个百姓上堂作证,称聂无与谢家来往密切;又有曾经的女牢头马婆子,同样证实周县令和聂无逼供,还招供说她曾为谢家做耳目,将郭清哑在牢中情形告诉谢家仆妇张妈。 蒋大人先传唤张妈对质,张妈抵赖不过,遂供认。 蒋大人命将两人押下去,接着命周县令上前答话。 周县令浑身如筛糠一般,无可抵赖,只得将实情说了。 “这么说,是聂无建议你逼供郭姑娘的?那种刑讯的方法也是他告诉你的?”蒋大人追问。 “是,都是他提醒下官的。”周县令道。 “你且退下。带聂无!”蒋大人喝道。 聂无被带上来后,也是无可抵赖,供认不讳。 然蒋大人突然发问,他和谢家什么关系。 他镇定道,他和谢二老爷谢明义常在一块喝酒。还说,不但他二人,还有谁谁也常去。这是商贾交结官府小吏的常例,为的是图个人情,若有事时,打听消息问个话都方便。 他这套话滴水不漏,说的是常见现象。 蒋大人皱眉,招手叫过一个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护卫便出去了。 众人都忐忑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蒋大人命将聂无押下去,然后一拍金堂木,喝道:“带谢吟月!” 堂下诸人陡然将心提了起来。 谢吟月被押上堂,端端正正跪下,“民女谢吟月拜见大人。” 蒋大人喝问道:“谢吟月,郭清哑告你知法犯法、袒护妹妹杀人凶罪、栽赃陷害无辜善良,你有何话说?” 谢吟月抬眼,眼中涌出泪水,轻声道:“民女糊涂愚昧,以一己成见猜度他人,冤枉了郭姑娘,差点酿成大错。民女妹妹通*奸*杀人,罪无可赦,民女痛心疾首,无可辩驳,任凭大人处置!” 清哑猛然转脸看向谢吟月。 只见她满脸悔恨,气势全无。 蒋大人沉默。 谢吟月任凭他处置,他怎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处置她呢? 好一会,他才又接着问道:“本官问你,你是否交代仆妇张妈从马婆子那里探听郭清哑状况,用意为何?” 谢吟月道:“确是民女交代的。因郭姑娘只过了一晚便招供了,次日上堂又未翻供,民女觉得蹊跷,便买通马婆子监视她,想知道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蒋大人再问:“聂无向周县令献计逼供郭清哑,可是你授意?” 谢吟月道:“民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此事。望大人明察!” 蒋大人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不痛不痒的。 直到先前出去的护卫回来,还带了两个人,端着两个盆。 三人一进来,堂上便充满辣椒的呛鼻味。 正不解何意,就见蒋大人将脸一放,沉喝道:“来呀,给聂无用刑!” 清哑恍然,原来他是要用聂无对付自己的刑法对付他自己。 这一刻,她心里对蒋大人充满了感激。 这个官儿审案确实很有心机和手段。 眼下,只有聂无才是突破的关键。 当聂无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公堂的时候,门口听众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清哑——聂无都这样,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挺得过! 郭大全脸上的笑好像哭,很难看。 严未央捂住嘴,落泪。 方初和韩希夷都咬紧牙关,才能抗住那心悸的感觉。 蒋大人也心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 时不时的,眼皮一掀,扫一眼谢吟月。 谢吟月既不慌张也不镇定,而是一直颓丧。 倒是清哑,见聂无那样子,不由自主身子发抖。 一次又一次,当第三盆热水端上来,聂无终于熬不住了,用力咬舌,企图自尽,结束这痛苦的感觉。 然咬舌是需要力气的,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想自杀也不能。 蒋大人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喝道:“堵住他嘴,继续用刑!”(未完待续。) 第282章 结果 横竖这法子不伤身体,他倒要瞧瞧这人能扛到什么时候。 聂无被折腾得涕泪交流、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然拔出塞在他口里的布团询问,他依然摇头,说没有人指使他。 到第六次,他趁着从双手从水里拿出来,急道:“我……说!” 蒋大人道:“放开他!带过来!” 衙役便将他拖到堂上。 聂无对上道:“大人,小人实在没受人指使,都是小人自己的主意。小人任凭大人发落!若不然,唯有一死!”说完,再次咬舌。 火辣辣的双手放在热水中十分难受,一旦将手从热水中拿出来,便没了那钻心的痛、麻、痒的感觉,甚至轻松舒坦,他便趁这机会咬舌,也不是真想自杀,不过想打断审讯而已。 他一动作,立即就有人上前阻止。 蒋大人无奈,只得停止用刑。 堂审到这,便进行不下去了。 蒋大人却没有判决,而是命人将谢吟月还押大牢,聂无也押入牢中,言明择日再审,然后宣布退堂。 自始至终,他都主导堂审进程,胸有定见。 可不等他退堂,外面鸣冤鼓“咚咚”被敲响。 那时清雅已经起来,回到大哥身边。 蒋大人便命周县令坐堂审理。 击鼓鸣冤的不止一人,且都告的是周县令:有告他儿子强占民女的,有告他侵占良田的,有告他霸占商铺的,有告他贪污受贿的……所有上告人都手握确凿证据,加上他在江明辉一案上失职,他这官儿算是做到头了! 蒋大人明知这些人来得蹊跷,也只有接着。 当下,他和湖州刘按察使商议后,由刘大人暂时接管霞照县衙,一面审理此案,一面将详情具书报给湖州布政使和巡抚大人,又通知景泰知府知晓。 周县令当场被摘除冠服,押入大牢。 退堂后,蒋大人回到驿馆。 才坐下,蔡铭投贴拜见。 双方相见,寒暄几句后,蔡铭便问起之前的案子,“据蒋叔父看来,那谢姑娘可是栽赃?” 蒋大人肃然道:“栽赃与否,要有真凭实据,岂可妄自揣测!” 蔡铭忙道:“叔父教训的是,小侄疏忽了。” 蒋大人又警告道:“此事贤侄还是少搀和。本官奉旨复审,是因为朝廷关心郭姑娘,只会依法判决,而不是凭印象,觉得谁心怀不轨便予以定罪。我知你此来有目的,看在蔡大人面上,本官提醒你:切莫乱插手,千万谨慎!” 蔡铭束手恭听,心里却想道:“只是没有真凭实据……” 但他却没有再问了,似蒋大人这样的官,谨言慎行已经刻入骨子里了,没有证据的情形下,是不会随意下定论的。 此后两天,蒋大人又换了几种方式审问聂无,并暗中调查他亲友街坊,希图从侧面突破,然终究无所获。 入夜,驿馆一房内,蒋大人对着桌上案卷出神。 过了很久,他掩卷长叹一声,似下了决心。 次日,蒋大人再次升堂。 先传清哑上堂,沉声道:“郭清哑,本官经过详细查证,并无证据证实谢吟月刻意栽赃于你,今判她无罪释放。你可心服?” 清哑道:“不服!” 蒋大人微怔,暗想难道还要上告? 清哑却接着道:“民女知大人尽力了。民女谢过大人!” 说完俯身磕头。 再抬头,一脸平静。 蒋大人触及她澄净的眸光,双双了然。 清哑又问道:“前次民女错判,罪在何人?” 蒋大人耐心解释道:“前次你被关押,关键在那把短刀和你说出江明辉的死因这两点。然你虽有嫌疑,却不足以定罪,是周县令昏聩,逼供于你。你虽被逼招供,若次日堂审翻供,仍然不能定罪。然你却未翻供,所以周县令才根据供状判你死罪。今你告谢吟月栽赃,却没有直接人证物证,故而不能定罪。你可明白?” 清哑点头,道:“民女清楚了。” 蒋大人道:“周县令失察一罪,本官将另行审理,一并发落。” 清哑便俯身又磕了个头,不再说话。 蒋大人这才令带谢明理、谢吟月上堂。 面对他父女,他严正道:“谢吟月,本官判你无罪,当堂释放。然因凶手狡诈,扔刀抛尸嫁祸郭家兄弟;你又当堂指控郭清哑杀人嫌疑;周县令昏庸,判断失误,刑讯逼供郭清哑,诸般汇集,致使郭清哑含冤莫白。本官虽判你无罪,却命你当堂向郭姑娘致歉。你可心服?” 谢吟月叩头泣道:“民女心服!民女不但要向郭姑娘道歉,谢家还要赔偿江家。虽说再多钱财也不能挽回江明辉性命,然他尚有双亲需要奉养,谢家希望略尽绵薄之力,以慰其在天之灵!” 蒋大人点头,又转向谢明理道:“此事起因于谢家夺人夫婿所致。你身为谢家家主,今后当教导后辈以此为鉴,切不可再行荒唐事!” 谢明理面色涨红,不住磕头,道:“此事全是小民治家不严所致,小民惭愧。前江竹斋分铺大火来的蹊跷,小民也不想上告追查了。说来总是小民侄女行为不捡,才招致祸患,全是报应!” 沈寒秋、郭大全、方初等人听后神色各异。 江竹斋分铺已烧成废墟,又经县衙搜寻翻找证据,又经几场雨水冲刷,早已面目全非,便是追查也未必能查出结果,然谢明理惭愧认错,特别表示不上告追究了,人们反而会私下猜测,到底是谁放的火。 谁最有可能放火? 当流言盛传时,比查证效果强大多了! 蒋大人也听出味来了,冷冷道:“此事本官也曾暗中查访,并无所获。从律法角度分析,若是恣意纵火害人,自当按律惩处;然若是知情人不得已放火逼出真凶,暗助官府翻了这杀人冤案,令凶手伏法,拯救了无辜,功过可以相抵!!” 最后一句话声音骤然提高,如同判决。 谢明理悚然而惊,发现自己多嘴说了蠢话。 清哑忽然叫道:“大人!” 蒋大人转向她,问道:“何事?” 清哑道:“大人可想知道民女是怎么猜出江明辉死因的?” ****** 朋友们早上好!(未完待续。) 第283章 拒绝 蒋大人目光一凝,道:“讲!” 清哑道:“民女七月三十晚梦见了江明辉。” 托梦? 清哑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堂上,“……他站在船上悲伤地喊民女,民女看见他头顶上竖着一根东西。那船越来越远,最后看不见了……民女醒来,忘了好些……后来他出了事,周先生又查出他不是死于刀杀,民女才记起梦到的……” 蒋大人叹道:“怪不得你不说。” 说了是不会有人信的。 因对谢家父女道:“本官听说那晚起火时,谢吟风和贾秀才也因为看见江明辉鬼魂,才张皇失措跑了出来。然鬼神之论,不可妄言,此事以后不许乱传!” 谢明理叩头答应。 这一番对答,暗示两层意思: 一是解释了郭清哑为何知道江明辉死因; 二是解释了江竹斋分铺为何会起大火。 蒋大人说鬼神之论不可轻传,乃是他为官者的谨慎,不肯据此为实,然谢明理却不敢这样说,便是不信,也不敢驳斥。 寻常人对鬼神都有一种敬畏心理,他也不例外。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可不是一句玩话。 江明辉确被谢吟风所杀,且手段残忍,谁知他有没有化为厉鬼?就算谢明理认为郭家一定做了手脚,但他依然不敢驳斥江明辉鬼魂现身一说是荒谬之谈,恐怕惹怒了死者。 谢吟月觉得气氛不对,忙要当堂履行蒋大人要她道歉的判决,遂起身对清哑拜道:“郭姑娘……” 清哑还跪着,急忙闪开道:“不必!” 又朝上道:“大人,民女不接受她的道歉!” 蒋大人问道:“这是为何?” 清哑坚定道:“证据,不过是展示给他人看的。但人心不可欺,天地不可欺,跟证据没有关系!民女接受她道歉,就是欺心;她违心向民女道歉,就是欺天!” 堂上一静。 蒋大人默默看着清哑,目光很复杂。 韩希夷满目担忧。 方初神情僵硬。 谢吟月则一脸张皇,她毫不掩饰,就这么将自己的无措袒露在人前,似乎是羞愧难耐,又似乎是被冤屈的隐忍,又好像任凭折辱不言的大度…… 清哑没有再管,说完了,便向蒋大人告退。 她走下堂,朝严未央等人微微致意,却没有招呼——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对郭大全道:“大哥,走吧。” 兄妹俩便一块出去了,细腰紧紧跟在后面。 早知今日堂审结果,所以沈寒秋没来。 外面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 县衙门口聚集了许多人,是没能进去专在外等结果的百姓们。那些小商贩看见这里人多,便想过来做买卖,又不敢靠近县衙大门口,怕被驱逐,所以只在对面和街道拐角转悠、兜售。 清哑看见卖糖葫芦的,觉得嘴里冒酸水。 她问细腰:“你可带了钱?” 细腰摇头,狐疑地看着她,要钱做什么? 清哑便对郭大全道:“大哥,我想吃糖葫芦。” 郭大全赶忙道:“咱们去买。” 细腰神情错愕,万没想到清哑会来这样一句。 郭大全却不管,带着小妹子往街道拐角走去。 细腰只愣了一瞬,便急忙跟了过去。 糖葫芦三文钱一串,郭大全掏钱时,清哑拔了三串,先递一串给细腰,然后左手握住一串,右手捏着一串吃着。 郭大全见她吃得开心,笑眯眯地看着。 因见旁边有卖松子糖的,忙又去买了两包。 清哑和细腰每人一包,清哑也用左手一并抱着,细腰也抱着,只是神色有些不自在。 谢吟月随着方初等人走出县衙,便看见这样一幕: 街道拐角处,郭大全正低头对清哑说话,笑嘻嘻的好像问她想要什么;清哑手里抱着,嘴里吃着,眼睛两边看着,好像在找什么想要的,好让哥哥再帮她买,兄妹二人散淡闲适的光景,根本不像刚从衙门打官司出来,倒像专门出来闲逛一般。 在场人不但有韩希夷、严未央等,还有夏流星和蔡铭。 众人都神色各异,谢吟月尤其心颤。 郭清哑,对判决根本无所谓! 她不依不饶地告下她谢吟月,不过是想让她受到律法小惩,令她品性受人质疑、被人议论而已。 就算知道这点,谢吟月也莫可奈何。 这时,一辆马车来到县衙门前停下。 是沈家的马车,沈寒梅来了。 宋妈妈先下车,扫了一圈没看见清哑,急忙朝严未央施礼,问道:“请问严姑娘,郭姑娘还没出来?”那神色便有些焦急,心想不会出了意外,又把郭姑娘给关起来了吧。 严未央对那边一指,笑道:“那不是!” 细腰早看见沈家车来了,忙告诉清哑,三人便走过来。 沈寒梅掀开车帘,清哑便问:“姐姐怎么才来?” 沈寒梅解释道:“先出来了,看天好像要下雨,又回头拿了几把伞带着。想着你们没那么快的,谁知都出来了。咱们马上走?” 她们约好了要去郭家的城西作坊。 清哑道:“也没什么事,大人判了就出来了。就等你!” 说着,想将手上糖葫芦递给她,忽想起严未央,又转递给严未央,“只剩一串了。你先吃,我再叫大哥买。” 严未央见她嘴儿吃得红红的,噗嗤一声笑了。 “我不吃,你给沈妹妹吃吧。”她道。 因见郭大全与韩希夷等人寒暄,韩希夷帮他引见夏流星和蔡铭,忙拉着清哑对二人道:“这位是郭姑娘。”又对清哑道:“郭妹妹,这位是夏织造的大公子,这位是湖州蔡知府的三公子。” 夏蔡二人便对清哑致意,各报姓名。 清哑还了礼,略打量二人。 那二人也凝神打量她。 蔡铭笑道:“郭姑娘,闻名不如见面!” 又看向谢吟月,用戏谑的口吻道:“三位女少东,竟有两位进过牢狱,这算不算特别?”说罢不等人回,就自答道:“应该算!不同凡响,正是指此。” 说完对着严未央笑了,很是意味深长。 严未央悄悄瞪了他一眼。 谢吟月本垂眸,听见蔡铭的话,抬眼苦笑道:“蔡三爷这话让小女子无地自容。郭姑娘经此牢狱之灾,凸显她智勇双全,当得起‘非同凡响’四个字;小女子则是眼盲心瞎、昏聩无能,所以有此一祸,岂敢言‘不同凡响’。” 蔡铭尚未说话,清哑先道:“我永远不要把智慧用在这上面。” ****** 之前写错了,农历没有七月三十一日,是七月三十日。多谢一位读者提醒原野,老记着要纠正总是忘了!谢谢那位细心的读者,抱歉,忘记昵称了!(未完待续。) 第284章 退让 说完又对严未央等人道:“严姐姐,各位,我有事先告辞了。” 一面转身,朝沈家马车走去。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秋雨来。 绵绵的细雨笼罩在水乡街居,雾朦朦一片。 宋妈妈递了一把伞给细腰,细腰撑起,帮清哑遮住。 清哑对沈寒梅道:“沈姐姐,咱们先走走再上车。” 她心有所感,想趁着雨不大,地面还未湿,撑着油纸伞在街道上慢行,体会这寥落冷清秋的味道,也让这些日子的纷争沉淀,感受以往忽视的平凡点滴。 沈寒梅巴不得,忙下车和她一块逛。 郭大全也向众人告辞,随后跟去。 众人便看着那个撑银红油纸伞的少女融入雨雾中,明明身边围随了许多人,街道上也有许多人,但她在人丛中格外夺目,尤显安静。 谢吟月在清哑说“我永远不要把智慧用在这上面”时,便自嘲地淡笑;又瞥见方初对清哑欲言又止的神情,笑容更淡了;忽见夏流星望着清哑去的方向出神,不禁沉思。 方初是准备向清哑致歉的。 清哑在公堂上直言不接受谢吟月道歉,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对她的敏锐感觉心知肚明。 出来后,这些人堵在衙门口,蔡铭偏偏又提起此事,谢吟月自惭一番,他身为谢的未婚夫,于情于理都应该对郭家兄妹致歉,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 可是,清哑一句话出来,他便闭上了嘴。 他心情如铅坠般沉落—— 今生今世,他们都不可能和解! 但当他看见清哑撑着银红油纸伞和沈寒梅并肩融入雨雾和人流中,背影轻松闲适,犹如寻常日子出来闲逛一般,他心中莫名一松,仿佛卸下千金重担,忽然就好了。 回过神,便听见谢吟月和众人告辞,“……要去江竹斋走一趟,善后处理……”他便也一并告辞,要随同前去看看。 临走时,方则还失魂落魄。 方初拉了弟弟一把,低声道:“走吧。” 弟弟眼中的失落,他不忍细看。 细看了,就会和他之前的沉坠重叠,让他心情复归糟糕。 谢吟月歉疚地对方则道:“则兄弟,都是姐姐不好。”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们几个却都明白指什么。 方则低头,没有言语。 头一次,他对这个未来嫂嫂心生不满。 谢家马车来了,谢吟月款款走过去,上车,离开。 衙门口,其他人也都渐次散去。 韩希夷原本想好要送清哑回家,并安慰开导她的,谁知来了个沈寒梅,二女像没事人一样逛街去了,他被撂在那,不知何往。 蔡铭对他抱拳道:“韩少爷,在下还有事,先失陪了。” 韩希夷忙回礼道:“蔡兄弟请便。” 蔡铭便对严未央道:“严姑娘,在下有一事要请教姑娘。不知姑娘可有空闲去前面茶楼一叙?” 严未央见他使眼色,当有什么大事,不禁就跟了去。 韩希夷便和夏流星、鲍二少爷等人一起离去。 蔡铭能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找机会跟佳人聚会而已。 能在韩希夷面前请走严未央,令他很振奋。 但他也不是没事说,坐定后,开口就道:“这位谢姑娘,若非真心悔改,便是大伪似真、大诈似信,你可要郭姑娘小心了。” 一句话便把严未央说急了,“真的?” …… 清哑和沈寒梅先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去到郭家城西棉织坊。 工坊内正在生产官用棉布,一派热火朝天气象。 清哑四处巡视一番,心中便被激情和希望充满。 此后几天,她天天来这查看,希图巩固和改进。 在此期间,陆续听见有关谢家消息: 其一是对江家的赔偿。谢家提出要赔偿江家,江老爹愤怒地质问,人都死了,再赔又能赔多少?还能赔十万两?然后,谢家就赔了十万两,江竹斋也归了谢家。谢明理还亲向江老爹赔罪。 其二是收缩产业。谢家关闭了景泰府棉纺织工坊,将所有织布机和纺车都折价卖给百姓,这意味着谢家将不再涉足棉纺织这一块,算是向郭家低头。除此外,谢家还关停了数处织锦坊,收缩织锦规模。 其三,便是方谢两家商定方初和谢吟月明年三月完婚。 经此调整,谢家彻底沦为三流锦商。 江家拿了银子后没有再闹,回毛竹坞去了。 街面上议论的口风不知不觉转变,矛头指向谢家二房,说谢二老爷夫妇教女不严,才连累整个谢家;又因为谢家关闭棉纺织工坊一事,商贾们称赞谢吟月有魄力和胸襟,敢于承担错误。 清哑听到消息后,望着窗外桂树出神。 十万两,对于任何一户庄稼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江家得了十万两,心底怨气平了吗? 江明辉…… 十万两…… 她觉得心钝痛。 对于谢家收缩产业,她并不意外。 谢家面临的局面,不能不收缩。 可是谢家父女从棉纺织入手,砍掉了与郭家相同的产业,给人的感觉是放弃了同郭家竞争,是在向郭家低头,那效果自然不同。 谢吟月如此低调退让,清哑不觉得她是真心悔过。 她想干什么,尚不知道。 清哑觉得自己不善心机,便商之于大哥二哥,提醒他们小心。 郭大全笑道:“谢家要真肯认输,那母猪也能上树了。这又不知折腾什么花样呢。小妹放心,我对他们一刻不敢大意,都留心呢。” 郭大有也道:“爹现在不管事,专门留心他家。” 清哑这才放心,遂暂时将注意力转到郭大贵的亲事上来。 除谢家动向外,还有一桩大事吸引了霞照百姓的目光,那就是周县令的下场:他父子被判流放,家产全数充公。 一夜之间,周家也败了。 周氏父子妻妾一堆,从此无所依靠,整日鬼哭狼嚎。 冯佩珊是有娘家的,然冯家唯恐被连累,竟躲着不出头。冯佩珊被周妻当丫头打骂使唤,生活比下人都不如。 ※ 再说谢家,得了江竹斋后,谢吟月要转给方初继续经营竹丝画。 方初拒绝了,坦言道:“不想在这里开铺子。” 竹丝画源于江明辉,方初从郭家手上拍得画稿,如今江明辉死于非命,他怎能大模大样地在此继续经营! 还有,他心底里也不愿在郭清哑身边经营竹丝画,觉得这样会勾起她对江明辉那段往事。 谢吟月只得任他去。 这日,她带着锦绣和两个管事去锦署衙门。 谢家关停许多产业,要去锦署衙门落实文契。 她安排定,将一应文书等琐事交代给管事办理,便带着锦绣到衙门院中一棵老桂树下站定,眼望着通向侧院的边门。 桂树右边是院墙,墙外是夹道,另一边就是夏家。 时候不大,一个身穿月白色竹纹锦袍、外罩宝蓝绣金线云纹斗篷的少年从边门走出来,气质微冷,又如寒星般亮眼,正是夏流星。 谢吟月微微一笑。 夏流星见了她,脚下不停,走了过来。 “谢大姑娘怎会在此?”他问。 “来办点事。”谢吟月道,“夏少爷这是?” “准备回书院,来向父亲辞别。”夏流星解释。 谢吟月“哦”了一声。 见无话,夏流星正要告辞,忽听她道:“夏少爷何不多等两日。” ****** 朋友们早上好!(未完待续。) 第285章 夸奖 他疑惑地问:“姑娘有何事?” 谢吟月笑道:“小女子听夏姑娘说,夏少爷曾托她在江竹斋定购一幅竹丝画。后来江明辉出了事,想必这画也没影了。如今小女子指一个去处给夏少爷。” 夏流星道:“何处?” 谢吟月道:“便是方少爷,他如今正经营竹丝画。” 夏流星诧异地问:“方兄何时开始经营竹丝画的?” 谢吟月道:“这事说起来也跟江明辉有关……” 遂将当年郭家拍卖竹丝画稿的事说了一遍。 “江明辉开始编制的竹丝画,都是郭姑娘提供的画稿,甚至许多编制方法都是郭姑娘设计的。后来江明辉和舍妹因为抛绣球有了瓜葛,郭家和江家退亲,郭姑娘一怒之下将精心为江明辉准备的画稿都拍卖了。那时,我谢家生恐这画稿被别家拍去,挤垮了江家,谢家也丢脸,所以想借方家之手拍下这画稿。然郭姑娘十分聪慧,逼方少爷当众签下保证书,令我的希望落空……” 谢吟月娓娓陈述前情,并不遮掩隐瞒。 夏流星目光奇异,轻声问:“这么说,江家的竹丝画,包括方少爷正经营的竹丝画,竟都源自郭姑娘之手?” 谢吟月点头道:“确实如此。” 夏流星道:“姑娘如此推崇郭姑娘,是甘居人下了?” 谢吟月怅然道:“这不是甘居不甘居的事。郭姑娘才情出众,不但善织锦绘图,便是琴艺也是一流。七夕夜一支曲子,堪称天籁,倾倒在场无数人。我之前心怀不忿,痴心妄想与她一较高下,谁知因我一己偏见,竟冤屈她差点丧命,实在羞愧难安。” 夏流星道:“姑娘能悔悟,令人钦佩。” 跟着又问:“郭姑娘……琴真弹的那么好?” 谢吟月道:“当然。夏少爷可回去问夏姑娘。” 想想又道:“夏姑娘过几日要办秋菊会,邀请大家去府上赏菊,或者有幸能听到郭姑娘的妙音也未可知。” 口里很随意说着,双目却关注夏流星。 夏流星沉吟,似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他问谢吟月:“方兄那竹丝画的买卖在何处?” 谢吟月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呢。又没去过。这城里也没有铺面。之前他要回避江家,所以未在霞照开铺子,而是去了京城那边开的。夏少爷若有兴趣可去找他,让他带你直接去工坊挑选,不是更好!” 夏流星点头道:“这主意倒好。” 谢吟月道:“到时候,你就能看见郭姑娘的才情了。” 说着声音低下去,有些颓丧,好像她已经见过,而深受打击。 这情形令夏流星心中升起强烈的希冀,迫切想要见识一番,到底是什么样的画艺和琴音,令骄傲的谢大姑娘对郭清哑甘拜下风。 他脑海中浮现一道撑着银红油纸伞的身影,安静恬然,渐行渐远,最后融入雨雾人流中…… 墙外夹道上,夏四少爷猫腰躲在菱形窗棂下偷听。 夏流星是嫡长子,学问又好,每次回家,夏织造都会拿他当活教材教训庶子,所以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看见大哥就躲。 今儿夏四少爷刚出来,便看见夏流星和谢吟月在这边,他本能就想躲开,因此猫腰走过夹道。走到窗下,听两人说得热闹,他好奇心一起,便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听了半天,也没什么新闻,只听谢吟月夸郭清哑了。 他便悄悄地跑过去,等到看不见的地段,方才直起腰走路。 他边走边想:“看来谢大姑娘是彻底认输,对郭姑娘服气了。” 他这是去醉仙楼,正为看竹丝画。 江竹斋关门后,求购竹丝画的人失了去处,十分惋惜。 一日,不知什么人传出方大少爷在经营竹丝画,于是喜好者纷纷找上门来。上门都是客,方初没有不卖的道理,只得从清园拿了些货来,供人挑选。 夏四少爷应朋友请求找方则定了几幅,约定今儿交货。 到了醉仙楼,方则等人早就到了,正在雅间看画儿呢。 夏四少爷便也凑上去看,都惊叹不已。 “这都赶得上江明辉编的了。怪不得!”他嚷道。 “怎么怪不得?”有人奇怪地问。 “我听见谢大姑娘对我大哥说,这画稿是郭姑娘设计的。谢大姑娘把郭姑娘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没有。我还奇怪呢,骄傲的谢大姑娘难道就这样认输了?没想到是真的。郭姑娘真是有才!”他摸着那画不住感叹。 “谢姐姐夸郭姑娘?”方则追问夏四少爷。 “当然,刚才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夏四少爷笑道,跟着又补充,“谢大姑娘如此夸对手,真是磊落,令人敬佩。” 这雅间里面还有个套间,以八扇屏风相隔,方初正和海商朋友史舵在里面说话,听见外面议论谢吟月和郭清哑,一齐收声侧耳细听。 听了一会,史舵先笑道:“谢姑娘果真胸襟磊落。” 方初却低眉敛目出神,不知想什么。 忽然他站起来,对史舵道:“瞧他们争的!出去看看。” 于是两人到外面,看众人挑画、问价。 众人见了方初,忙都问好。 方初一一招呼,嘱咐方则给众人优惠价。 众人皆感激称谢。 他笑着说不值一提,又随口问夏四少爷:“四爷刚才说碰见夏大爷了?他做什么呢,怎没一起来瞧瞧?” 夏四少爷忙道:“大哥要走呢,去跟父亲辞别。不过好像又不打算走了。他听谢大姑娘说,方大少爷这里有竹丝画,都是按那年拍的郭姑娘的画稿编的,叫他来看看。哦,还说郭姑娘琴艺高超,彷如天籁……” 他觉得宣扬谢吟月夸对手郭清哑,尤其还当着方家兄弟的面,这等于宣扬谢吟月气度不凡、不计前嫌,现成的人情。 等说完,众人果然都夸赞谢吟月胸襟磊落。 方初对夏四少爷道:“那可好,正要请夏大少爷指教。”又转向方则道:“你陪大家,我和史大哥出去走走。” 方则正发呆呢,因为刚提起的郭清哑。 ****** 明天有事请假,朋友们别等更了,真的很抱歉,没存稿就是苦啊!(未完待续。) 第286章 求画 他如今彻底死了和郭家结亲的想头,不单因为谢吟月和郭清哑的仇怨,还因为他自己觉得,他跟郭清哑中间隔了一道天河,任他如何努力,也搭不起一座鹊桥通向她。 这个认知令他很痛苦。 他摩挲那些竹丝画,在心底羡慕江明辉。 至少,他拥有和她共同创造竹丝画的经历。 神思恍惚时,他被方初拍醒,听了大哥吩咐,点头道:“大哥去吧。” 方初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一叹,招呼史舵出去了。 深秋的田湖,残荷凌乱,草树萎黄,格外寥落。 两人乘一叶小舟,向湖心荡去。 方初静静地望着湖面沉思。 他直觉谢吟月的举动不寻常。 想不出缘故,他又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总是这样不信任她,将来如何?他们还要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呢。 “方老弟,方老弟?” 史舵一边熟练地摇浆,一边叫他。 “什么事?”方初转脸问。 “你想什么?我叫你也听不见。”史舵疑惑地问。 “呃,刚才想起一件事,就没听见。”方初掩饰道。 “呵呵,你在想谢大姑娘吧?老弟,哥哥劝你一句,谢大姑娘那事已经过去了,她也知道错了,你就别搁心里了。谁这辈子还没做错事的时候!你还是好好想想竹丝画吧。哥哥十一月底出海,这段日子你好好安排,争取多备些货。”史舵略劝了他几句,就说起买卖来。 “放心,小弟已经交代他们赶工了。”方初道。 原来,他刻意限制竹丝画的销量,却先往海外拓展市场。 “那就好。我明天有事,不然还想跟你去瞧瞧呢。”史舵道。 “我过几天回老宅,要待些日子。你回来若有空闲,就去找我吧。我都在那儿。”方初道。 “那好。怎么,你不去京城了?”史舵问。 “暂时不去。”方初很坚定地回道。 他不放心谢吟月,也不放心……郭清哑!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头传信让圆儿回来。” 他想,京城几处铺面都安置妥当了,只要安排能干管事照管就行,圆儿机灵聪慧,是自己最得用的人,清园只能交给他打理。 他不愿其他人插手这一摊子。 方初和史舵在湖上散淡地闲飘了一阵,依旧回醉仙楼,同大家一起用过酒饭,方才各自散去。 到家后,方初在书房一算账,今日又是收入不菲。 这结果并未让他欢喜,他坐着发愣。 生意这样好,细追究缘故,乃是这件凶杀案令江明辉和他的竹丝画在最短的日子里传遍江南和京城。江明辉既死,江竹斋关闭,竹丝画成为求而不得之物。这时候,方家的竹丝画正好在京城开张,自然吸引了求购者的目光。 京城还好,霞照的热潮让他有些尴尬。 ——翁蚌相争,他成了得利的渔翁! 他起身,去里间暗柜中拿出个细长的花梨木匣子,放在屋子当中的圆桌上,打开来,取出一支卷轴,徐徐展开。 这是一幅竹丝画,题名为春江烟雨图。 烟雨朦胧的江景,落在他眼里十分熟悉。 并非他去过画中的地方,而是类似的江景很多,典型的江南风味。他眼一闭,便仿佛进入画中,靠在船舱中的矮榻上,听江上的和风细雨,催生草木繁荣。再细听,不知何处传来一缕琴音,沁入心脾…… 这是按清哑的一幅底稿原样编制的。 自送来,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 他想送给郭清哑,又踌躇,因为笃定她不会接受! 他沉浸在画中“听琴”,外面昌儿叫:“大少爷,夏大爷来了。” 方初惊醒,忙小心翼翼收起画儿,匆匆走了出去。 夏流星和几个少年来求竹丝画。 方初将众人让入正房客厅待茶,又命人取竹丝画来。 观赏那些与纸画截然不同的竹丝画,另有一种清新雅韵和特殊的视觉效果,众人都惊叹不已,又赞这画比江竹斋出品更好,只有江明辉亲手编的方可媲美。 唯有夏流星一言不发,逐幅细细品味。 方初在旁陪同,不动声色地注目他。 都看完了,夏流星才抬眼,瞅着方初笑道:“原来方少爷才是最大的赢家!”口气有些不平,还有些讥讽。 方初一笑,道:“可以这么说。我捡了大便宜。” 恰如其分地流露出商人的市侩嘴脸。 夏流星轻笑一声,抚着手下画,问道:“就这些吗?” 方初点头道:“这里就这些了。夏少爷若不满意,我叫他们选些再送上来。不过要过些日子了。到时候给夏少爷送去。” 夏流星点点头,转而谈起郭清哑,“没想到她还有这般才情。听说她琴艺也很好。据方兄评来,比谢大姑娘的如何?” 方初道:“算不错了。和谢姑娘相比,功力还是差了些。可能是少人指点,年纪又小,琴音清新有余,意境不够丰满。” 他也不知怎么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 夏流星笑道:“你还真是……夸赞起自家人来毫不谦虚!” 方初笑道:“让夏少爷见笑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夏流星道:“岂能听你一家之言。要等我听过了才能评断。” 方初含笑不语,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夏流星挑了两幅竹丝画,其他人也都挑了合心意的,又被方初挽留,在方家用了酒饭才离开。 待他们走后,方初在书房静坐了一会,然后不顾天色已晚,打着严氏的名义,叫人去严家接严暮阳来吃晚饭。 ※ 再说谢吟月,离开锦署衙门后,坐车回谢家别院。 车行至田湖东南柳堤,忽然听见外面婆子跟人说话: “韩大爷好!” “是谢大姑娘吗?你们从哪来?” 她伸手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正是韩希夷,骑着白马,白衣白斗篷,双目粲然,神采飞扬,心情极好的样子,与往日飘逸从容的形象大不相符。 “韩兄这是去哪里?”她微笑问。 “去郭家。”韩希夷脱口道。 谢吟月便有些疑惑。(未完待续。) 第287章 心意 “明日要回家一趟,所以想去郭家说一声。”韩希夷解释。 话音才落便觉不妥,这解释不但没有让人释疑,反而更叫人疑惑:自己回家干郭家什么事,要去说一声? 或者编个带东西的借口? 情急之下,又想不起来要带何物给郭家。 不是没想带,他心里有带东西的打算,只是不便说的。 心虚之下,他尴尬地对谢吟月讪笑。 谢吟月也含笑看着他,一副了然的神情。 他由不得脸就红了起来。 谢吟月道:“风流倜傥的韩大少也会脸红,这可是奇事!” 韩希夷越发受不住,双颊烧得厉害,掩饰地咳嗽两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谢吟月没再难为他,而是笑道:“去吧。希望韩兄心想事成!” 韩希夷霎时阳光满面,道:“谢谢谢姑娘!” 一连三个谢字迸出,他自己也觉得拗口,不禁失笑。 遂抱拳告辞,纵马离开,疾风掀起斗篷,潇洒非常。 他本来要问谢吟月从哪来,做什么的,竟然忘了! 小厮秀儿随后,马上挂着好几个包裹。 谢吟月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沉默不语。 好久,锦绣提醒道:“姑娘,走吗?” 谢吟月点头道:“走,回家!” 韩希夷的心情像马蹄一样轻快,快得他感觉路旁树影和路上行人从眼前飞快晃过,仿佛随风而去,没在他心上留下一点印象。 其实是他根本没留心周围,一心只惦记此行目的地。 马儿驮着他很快来到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门前。 郭五大爷见了他热心招呼:“哎哟,这不是韩大少爷!” 他在门房待久了,把与郭家相交的有名的人都记得了。 韩希夷跳下马,笑容可掬地叫道:“五大爷好!”一面回身指着正从马上往下搬东西的小秀道:“给郭姑娘送些画儿来。” 这表示他上门是有正事的,不是来闲逛的。 郭五大爷忙上去帮小秀搬,道:“侄女儿今天在家。前几天都去城西了。” 韩希夷不免微笑,他就是打听到清哑今日未出门才来的。 当下捧着东西去上房,先拜见吴氏,再把送画的来意说了一遍,放下礼物。吴氏一面招呼他坐,一面命上茶,又叫新买的小丫头去后面叫姑娘前来会客。 清哑便牵着巧儿来了,细腰跟在一旁。 见面寒暄后,方坐下说话。 清哑先问:“什么事,韩少爷这样高兴?” 韩希夷的反常一目了然,她禁不住要问。 韩希夷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心情很快乐,就像烧开的铜壶内的滚水,咕噜噜直往上翻泡泡,雀跃的感觉怎么也抑不住。他想了一回,归结为江明辉一案了结,虽然震荡剧烈,总算谢吟月和郭清哑都全身而退,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因此开心。 面上,他却不能这么说,因答道:“明日我要回家了。” 这话说得像个孩子似的。 吴氏笑道:“那怪不得!你一年到头都在外头,难得回家一趟,能不高兴。唉,可怜,你爹娘肯定也巴望你回家,不晓得怎样天天盼呢。这儿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 她絮絮叨叨地和他拉起家常话。 清哑却扫一遍桌上礼品,然后审视地打量韩希夷。 这情形有些熟悉,由不得她不狐疑。 以前,江明辉每次到郭家也会带礼物,有一回大冬天还扛了一篓子炭去给她取暖,也是这副开心样子,看她的眼神与韩希夷现在如出一辙。 自她出狱,韩希夷亲自来看过她几回了。 他们之间有这么熟近吗? 她怎么觉得他像在追求她一样! 当然,这里不叫追求,应该是有求亲的意思。 只是他不明说,她也不好自作多情地问。 想了想,她还是要提醒一下,便从礼物说起,因问道:“韩少爷怎么又送这些东西?无功不受禄,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韩希夷笑道:“无功不受禄?别人这样说能行,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说了倒叫我们惭愧。姑娘对九大世家的馈赠,岂是这些东西能比的?便是送再多再贵重的,姑娘也受得起!” 清哑道:“那是有协议,你们也帮了郭家的。” 要是打着这个名义,她还真不知如何推拒了。 只是,她又觉得敞开收下不对。 韩希夷笑道:“在下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吧。若是在下送些黄白之物,或者贵重奢华之物给姑娘,那自是玷辱了姑娘耳目。在下怎会鲁莽呢。这些东西,是我留心收集了来给姑娘,希望对姑娘有帮助的。” 说着站起身,走到堂上桌边,又对清哑招手,叫她来看。 他随手抽出一卷字画打开,道:“这些字画,有名家古迹,有时下盛传的佳作,姑娘多鉴赏一二,对提高画艺大有裨益。还有,在下见姑娘对厨艺颇有兴致,便让他们将些点心、汤品和菜肴的做法录下来,姑娘瞧瞧,可有喜欢的——”说着又将一本精致的小簿册递给清哑,又指那些点心盒子——“我还带了些点心来,姑娘尝尝。这册子上面都是有的。这些布料都是我搜来的,也不知姑娘以前见过没有,看看可有用处,或能受些启发。就是不能,留着做衣裳也好,都是适合姑娘的……” 他一面翻点带来的礼物,一面解说。 清哑随着他翻点,一一仔细查看,果然觉得好。 当他都翻点了一遍,看着她问:“可喜欢?” 清哑老老实实道:“喜欢!” 韩希夷就笑了,道:“姑娘觉得有用就好。姑娘若是得益了,我也能沾光不是。比如这一幅,我是见姑娘上回穿的衣裳花色特别,看见这画觉得意蕴相近,才弄了来……” 很自然的,话题转向讨论绘画。 清哑便和他同看、同赏,偶尔插一两句。 巧儿猴在桌边,小手撑着桌面,忽闪两眼认真听。她正跟小姑学画画,虽听不懂,却死记住,硬是往脑子里灌。 韩希夷说到兴致起处,清哑命摆了纸笔,请他示范。 韩希夷最擅人物,尤其善画美女,心里有这份自信,当下便提出为巧儿画一幅像。也想为清哑画的,只不敢造次开口。 巧儿大喜,端端正正在椅上坐了,叫他画。 韩希夷便站在桌前,俯身泼墨挥毫起来。 ****** (*^__^*) 抱歉,最近更新不太给力。上架的时候有十八万存稿,就算有天卡文一个字没写,也能理直气壮更新八千。存稿用完了,有事和卡文的时候,就没法加更了。越这样,越要求大家鼓励和鞭策!又快到月底了,恳求月票支持!!!原野也会努力的!(未完待续。) 第288章 心塞 清哑看他画了一会,不便打扰,因捡起那本食谱来看。 所有的方子都录在深红色薛涛笺上,十分雅致。 一张笺纸录一个方子,一色的蝇头小楷。 那字迹清哑认得,正是韩希夷亲笔书写。 字迹深浅、笔墨浓淡不一,可以看出这些方子不是一次录成,而是逐日书写,积攒汇聚后,钉成这食谱册子。 她又把先前的疑惑浮上心头,想一个大男人如何有兴趣做这个? 她看向聚精会神画画的男子。 这么侧看过去,只见他剑眉斜飞,眼神晶亮,鼻梁挺而且直。韩希夷的眉和方初不同,方初是一字浓眉,看去便有几分肃然、果断;也和江明辉的俊秀不同,韩希夷在俊朗之外凸显洒脱飘逸;比起卫昭的冷,他又多了几分温暖。 正看着,剑眉下睫毛轻颤,这动作柔和了阳刚之气。 清哑怀疑他察觉自己看他,忙收回目光。 她打开一盒点心,拿了一块小口品尝,又在食谱中找到相应的方子,根据口感体会配料和做法。试了一盒,又去尝另外一盒。 吴氏见了,也跟着吃,一面称赞。 坐在那边的巧儿闻见了香气,便受不了了。 “小姑,我要吃。”她忍不住叫。 吴氏赶忙拈了一块送过去喂她。 “吃东西,回头画一个小馋猫出来!”她吓唬孙女。 巧儿听了,急忙飞快咀嚼,将点心三两口咽了,不敢再要。因见清哑尝了一盒又一盒,一面还对吴氏说,这个软,那个脆;这个香,那个滑;这个里面有牛奶,那个添了鸡蛋,听得她心痒痒的,很辛苦地忍耐。 韩希夷见她这副表情,禁不住笑了。 他侧首看向清哑,笑问:“怎么样,好吃吗?” 清哑嘴里包的鼓鼓的嚼,不便张口,只对他点头。 吴氏忙道:“好吃,都好吃!” 韩希夷便回头继续画,也是不想打扰清哑尝试。 半个时辰后,他画完了。 因转头叫清哑:“姑娘,快过来帮我瞧瞧。” 清哑便凑近去观看侄女的画像。 巧儿忙问:“画好了?”她还不敢动呢。 韩希夷安抚道:“巧姐儿先等等,我先跟你姑姑商议。” 一面请清哑品判。 清哑见他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只觉不自在,又见吴氏在一旁看着他,目光慈祥就像看女婿一般,更觉怪异。 她想要点拨他别在自己身上费心思,又不知如何说。 且按捺下这心思,先和他讨论眼前画像。 却是问的多,因为他画的不同她学的素描。 韩希夷便娓娓讲述自己画人物的心得,这时他更有神采。 又添加几处,才定稿,巧儿过来捧着画像看,欢喜非常。 清哑趁着韩希夷喝茶歇息的工夫,问道:“你对女孩子都这样?” 韩希夷愣住了,不敢就回答。 他看得出,清哑这话绝不是随便问的,他若不谨慎回答,将会后悔莫及。可是,往日他从容应对和八面周全的手段、舌灿莲花的口齿此时全像被上天给封闭了似的,一丝使不出。 若用虚词应对,恐怕清哑当他风流性子,对所有女子都是这般巧言周旋,所以也同样对她;若将心思道出,且不说吴氏在旁不便张口,他还怕清哑怪他轻薄口舌,从此没了退路和转圜,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对着那黑亮纯净的眸子,他无可掩藏,傻笑起来。 那笑从眼底透出,真实,还有些心虚。 笑一会,他局促分辨道:“当然不是!那个,其实呢,在下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的……我……” 他差点脱口说出“我是好人”了。 这一刻,他很后悔往日不羁,羞惭风流名声。 清哑点头道:“严姑娘也说,韩少爷其实是君子。” 韩希夷听了大喜,心中对严未央不住作揖感谢,又想她性格磊落不输男儿,一腔心思自己却无法回应,很是歉意。 吴氏察言观色,早觉不对,这时笑道:“你们有钱人家的少爷,谁不是爱玩的。就是别乱来,别惹出事来叫家里大人担心,这样就好了。” 俨然嘱咐晚辈的口吻,又亲近又体贴。 韩希夷急忙点头,道:“伯母教导的是。” 清哑看了娘一眼,道:“韩少爷怎会惹事。他在女孩子面前最有风度、最体贴的,要不都说他是至诚君子呢。” 这一句话广而且泛,韩希夷听了觉得心塞。 他约莫也明白清哑的意思,要故意模糊他对她的亲近。 他看着她,无力且无奈。因不甘就此退缩,趁着吴氏和巧儿说话的机会,注目清哑,轻声道:“我并不是爱管闲事的。” 他爱管她的闲事,因为不舍她难过。 他不愿看她那纯净的眼中沾染诸如痛苦、愤恨等情绪。 这想法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初次见到她时,她因为和江明辉退亲而流泪,他便为之心痛了;又好像是最近,他去牢中探望她,她无悲无喜的表情让他心头微颤;或者,她根本就是循序渐进,一点一滴沁入他的心底,等察觉时,已经彻底放不下了。 可是,要叫他怎么对她说呢? 他嘴上不说,目光却浓烈得化不开。 千言万语随着目光倾泻而出,冲向清哑。 清哑触及,直觉难以承受,急忙垂眸。 韩希夷见她慌张逃避,心中惴惴,又有些喜欢,想她这样算不算洞悉了他心思呢?既洞悉,便会害羞;既害羞,便慌张;既慌张,当然逃避。——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欲说还休的! 这欲说还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呢? 他很苦恼,发现自己果然不了解女孩子。 不过,他自我安慰地想:“总比无动于衷强。” 心里百转千回,嘴上却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因不知再说什么,只好用行程的话题来搪塞。 从未这样笨嘴拙舌过,连他自己也鄙视自己。 清哑抬眼问道:“那你不要收拾行李?” 韩希夷便幽怨地看着她,这是要赶他走吗? 他撒赖,不想走,对她说起家乡各种奇闻趣事、乡土风情,又搬出他小时候的经历来讲,总算重新活跃了气氛,兴致勃勃地问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他回来带给她。 ****** 早上好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289章 提醒 清哑自然不会要求他。 韩希夷仿佛看出她心思,温和地安慰道:“我每次回去,也给方兄和谢姑娘严姑娘她们带土仪的,姑娘只管放心。” 这么一说,倒像刻意掩饰对她的关注一般。 清哑越发不自在起来。 韩希夷见她闭紧了嘴再不说话,知道不宜再逗留,他来看她是想让她喜欢,可不是惹她不高兴的,因此与吴氏说了几句家里情形后,便站起来告辞。 吴氏和清哑一齐站起来相送,再次多谢他送东西来。 韩希夷忙拦住吴氏道:“伯母留步,怎敢劳动你老人家相送!我常来的,自己出去就行了。”说着看向清哑,心想有郭姑娘送最好了。 吴氏便停住了脚,对清哑道:“你送送韩少爷吧。” 清哑也没忸怩,将他送到大门口。 韩希夷站住,回身对她道:“我走了。大概十月初三能赶回来。到时来恭贺郭兄弟新婚,看有什么帮得上的,也添个人手。” 清哑谢了他,叫他慢走。 小秀牵过马来,韩希夷走去上马。 复又转头对清哑道:“天气凉了,姑娘当心别累着了。” 清哑“嗳”了一声。 细腰瞪着韩希夷,目光像刀子一样。 韩希夷早察觉她态度不善,只做不知道。 他除了面对清哑有些无措外,别人一概不理论,无论多难缠他都能应对,像细腰这种更不在话下,只嫌麻烦而已。 一时上马离去,走几步又回头看,清哑已经进去了。 他便催马快行,心中喜忧不定,七上八下。 再说清哑,回房后也是心里不定。 韩希夷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知如何应对。 这不比那些来求亲的,直接婉拒就完了;也不比无礼狂妄的,干脆不见就算了。韩希夷是商场上的朋友,来拜访若是不见。显得小家子气;若次次都见,显然也不妥当。见了面,太疏离不好,太亲近也不好。这人又会说话,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引得沉浸到话题中。很有相谈甚欢的感觉。久而久之,叫人怎么想? 不是她故作矜持,而是她对他没有那份心肠。 唉,严未央还惦记着他呢! 刚才,他说十月初三就回来,仿佛跟她约定一样。 她没对他透露,她过两天就要回乡下去了。绿湾村的坊子在生产给皇家的棉纺贡品,她要回去监察质量。本来早就要走的,因夏流萤下了帖子,请她后天去夏府赏菊花。她便等赴会后再走。 思想一回,不得主意,便暂时丢开,去看阮氏。 阮氏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正是喜上加喜。尤其是郭大有,媳妇过了这些年终于再次开怀,他还等着抱儿子呢。 次日,学堂放假,严暮阳一早便来找郭勤。 进门后,他便说自己姑姑有一句话转告郭姑姑。要见清哑。 郭勤便带他去了后院,到清哑屋里。 清哑正和冬儿细妹在外间做喜事上的针线活呢。 原来,冬儿也怀孕了。清哑怕她累着,不敢再让她管理作坊。另派了人替她,将她和几个手艺精湛又聪明的小姑娘调到自己身边,成立了最初的纺织研发小组。 这些日子,研发小组的人都暂停手头事,全力准备喜事。 严暮阳来了,也是小客人。清哑让细妹倒茶拿茶果,又问严未央叫带什么话给她。 严暮阳尚未开言,目光四下乱转找巧儿。 阮氏听说他来了,早让巧儿回避了,他自然又没找着,心里气极了,暗道郭巧儿你有本事就躲一辈子别出来,那小爷就服你! 正想着,就听见清哑问他话。 他忙告诉了,也没什么大事,就一句话,说严未央约清哑明日一块去夏府赴会。 清哑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严暮阳说完了,郭勤便催他出去玩。 严暮阳却赖着不肯走,伏在清哑身边看她裁衣裳,一面七长八短扯些闲话。因大惊小怪地说,冯佩珊如今可惨了,打骂受累,过得比下人还不如。三扯两扯,又扯出上次在田湖游玩时,她卖弄歌喉被一干少爷们误认作歌*妓的倒霉丑事。 “郭姑姑不信问郭勤,我们那天也在的。” 严暮阳搬出郭勤作证。 郭勤不知他为何特特提起这事,心里埋怨他大嘴巴存不住话,这事是能跟人显摆的吗?就是自家大人晓得了,也是一顿骂。 清哑听了觉得蹊跷,便看向郭勤。 郭勤只好点头,说是有这回事。 严暮阳趁机总结道:“她这样张扬,人前卖弄,谁知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不想想,大户人家姑娘纵有才情,也不会随便在人前显露的。她本是想好的,结果反丢丑!郭姑姑,你别跟她一样,下回谁让你唱歌弹琴,能不弹就别弹。我姑姑就不大显露才艺。” 清哑总觉得这孩子今天有些奇怪,拐弯抹角的话有些刻意,又想自己去年七夕弹了一支曲子,引得一堆人关注询问,后来在画舫上还被鲍大少爷刁难,确实麻烦,她便点头道:“你说得对。” 才艺,本是用来修身养性的,若刻意卖弄,便落了下乘。 严暮阳顿时喜笑颜开,摸了一把松子儿嗑着。 清哑对郭勤道:“玩一会你们就去写字。” 郭勤道:“嗳。我就是要去写字的,严暮阳就不走。瞧他这样,还说自己是大家读书的公子呢,就知道贪玩。带一句话,说了这半天,比五奶奶还磨叽。” 说完鄙视地看着严暮阳,不知他今儿发什么神经。 严暮阳“噗”一声吐出松子,气呼呼站起来,道“走!” 这黑炭头讨厌死了,专门跟他作对! 次日,清哑和严未央会齐了往夏府赏菊。 已是九月底,天气寒凉,夏府园子里却是各色菊花争奇斗艳,什么品种都有,并不受时令影响。众女流连花丛中,花映人,人衬花,一眼望去,恍如玉女汇聚瑶池。 菊花虽普通,但像“绿牡丹”“二乔”“瑶台玉凤”等名贵品种却是不容易看到的,清哑徜徉在花丛中,醉心于花颜,流连忘返。 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一心赏花的。(未完待续。) 第290章 回避 类似秋菊会这样的赏花会,名义上赏花,更重要是聚会、交结应酬。众女又深知内情,知道此次秋菊会是夏织造为安抚郭清哑举办的,偏偏谢吟月也出狱了,夏流萤便也给她下了帖子。这两人刚经历一场生死博弈,大家对她们之间的动静比对菊花兴趣大多了。 她们却注定失望了。 清哑向不多言,见了谢吟月也如常,后来更是只顾看花。 谢吟月虽受大打击,却从容如旧,面对她的气度,便是有谢吟风那样的丑事在前,也无人敢当面折辱她,可见她盛名余威。 夏流萤对双方表现很满意。 谢吟月也好,郭清哑也好,虽是商女,却都十分不俗,与她们交往并不堕她的身份,这才是她看重的。 她既办了这秋菊会,务求完美。 各处查看一番,见茶点果品等都安排妥当,伺候的人也尽心;花儿品种也齐备,摆放远近位置、花色错落有致,方才回到敞厅正中。 因对厅内人笑道:“这么的赏花虽有趣,就只太单调了些。” 谢吟月抿嘴笑道:“夏姑娘想必有了好主意。说来听听。” 夏流萤故意不说,反问道:“谢大姑娘可有什么建议?” 谢吟月道:“可是要人助兴?” 夏流萤便会心一笑,道:“正是。没说的,大姑娘还是当仁不让,为大家弹奏一曲罢。其他人也不得藏拙,都要助兴。” 谢吟月忙站起来,道:“有珠玉在前,吟月怎敢献丑!再说,吟月近日家中事多,心绪不宁,若强要操弄,只恐奏不出雅乐,扫了众位兴致。还望夏姑娘和各位体谅。” 说完,盈盈蹲身一礼。 夏流萤见她如此坦诚谦逊,反不好意思,忙扶了起来。 因笑道:“谢大姑娘既不方便,怎敢强求!” 一面让谢吟月重新归座,一面转身对身边丫鬟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便向厅外花径走去。 夏流萤对大家笑道:“我让她去叫郭姑娘和严姑娘。” 那两人正在外面看花呢。 清哑和严未央被叫进敞厅,夏流萤忙迎接归座,令人上茶献果,一面将刚才的话说了,“都要助兴的。卫姑娘也答应吹笛呢。严姑娘,你打算来个什么?郭姑娘,你琴艺最出色,开个头吧。我让人把哥哥的琴都搬来了,现成的!” 清哑便站起来,道:“对不起夏姑娘,我弹不了。” 夏流萤忙问道:“怎么弹不了?” 清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灰心!许是坐牢坐的。” 敞厅安静下来,众女偷偷看谢吟月。 谢吟月盯着左前方一盆绿菊,似未听见。 夏流萤半响笑道:“那……那便算了。” 声音有些惋惜,又不经意地朝东南向瞥了一眼。 清哑对她微笑道:“多谢夏姑娘。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美丽的菊花,看了心里很喜欢。就是好些都不认得,只知道赏心悦目。” 夏流萤听了欢喜,忙道:“这个容易。”遂转头对一个丫鬟吩咐道:“绿萝,回头你就跟着郭姑娘,为她介绍那些花。” 绿萝忙答应了,走到清哑身边站定。 夏流萤又对清哑道:“等走时我送你两盆好的。” 清哑忙谢她,然后重新归座。 郭谢二女都不肯献艺,夏流萤虽然惋惜,却并未不高兴,相反,她好像挺高兴,兴致勃勃地安排其他人,“严姑娘,你们都不许再推!况且你们有什么事?都要来个什么才好。” 严未央笑道:“夏姑娘都下命令了,谁敢违抗?”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园内娇声燕语不断。 因夏流萤是主人,大家推她先来。 夏流萤便应承献丑,为大家弹琴。 又拉严未央吹箫相和,奏的是《渔樵问答》。 这种逍遥散淡的曲子,清哑听了坐不住,起身去到外面,随意散步在花丛中,一会俯身看一盆墨菊,一时又蹲下细看红白间错的二乔,一时又凑近闻那香气,甚至于赏绿叶;有时抬头,看湛蓝深远的天空,飘着几丝淡淡的白云。 琴箫合奏赋予眼前园林花景无限灵性! 绿萝和细腰随在她身边伺候。 绿萝一一解说那些菊花的来处,以及如何种的。 在园子东南方几株桂树后,有个小小的竹屋。 一道白色身影隐在桂树后,从枝叶缝隙间看前方。花丛中那个女孩子看花看得那么专注,忘记身周一切。而这样的赏花会,通常大家更注意人,看花不过是顺带而已。 夏流萤和严未央合奏完,获得众人交口称赞。 清哑看向敞厅,疑惑地想,到底是谁让严暮阳告诫她不要卖弄才艺的?若是严未央,大可自己对她直说;再者,严未央叫她不要卖弄,怎么她自己却吹箫呢? 所以,这个人肯定不是严未央。 那么会是谁呢? 也许是她多想了,根本就是严暮阳人小鬼大。 他和郭勤眼看冯佩珊倒霉,所以才提醒自己。 接下来,是卫晗吹笛。 清哑依然边听边赏花,好不惬意。 过了一会,她回到厅上喝茶吃果。 夏流萤问她是不是不耐烦。 清哑摇头,将她们吹奏的都点评一番,表示听着乐曲在外看花更能触动情怀,也更有意境,连花都被乐声激励起来,灵性非常。 夏流萤等人听了笑容满面,又佩服她心性。 清哑再次出去的时候,卫晗跟了出来。 有了她,绿萝便没事干了,因为她对各种菊花的来历和习性更精通,且说得也更具品味,常穿插些典故和人事补充。因此,绿萝便被她打发回去了,她说“我陪郭妹妹,你回去听夏姑娘安排吧。” 她和清哑看了会花,道:“郭妹妹,陪我去那边走走。” 她朝东南方向指了指,又低声道:“不想回厅。” 清哑猜她想如厕,便陪着她往那边去了。 到了桂树前,卫晗问道:“郭妹妹可要去?” 清哑摇头道:“我才在前面洗了手了。” 卫晗便道:“那请妹妹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遂带着贴身丫鬟转到桂树后头去了。 清哑便站在桂树前,四下打量。 夏家园子布置很具匠心。这一处满是菊花,谓之“菊苑”。敞厅那边都是名贵品种,花色争奇斗艳;而这边缘处,却在树下路边种了许多野菊,颇有野趣。 野菊不像大菊花,一丛丛汇聚起来,入目轰轰烈烈。 清哑正看的得趣,忽有被窥视的感觉。 她猛然转身,向桂树后看去。 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站在树后,星眸炯炯,正看她。 ****** 抱歉,今早更晚了!╮(╯﹏╰)╭(未完待续。) 第291章 接近 她微微蹙眉,这是谁?这样无礼。 仿佛见过这个人,只记不起在哪见过。 她便不知如何应对。 若不是要等卫晗,她会掉头就走。 夏流星见清哑发现自己,却并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惊慌失措,隐隐赞赏。他便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双目注视、打量她。 细腰也发现来人,立即上前一步,挡在清哑身前。 她将来人一打量,认出是夏流星。 那天在县衙门口她见过他的。 但她没有说破,只道:“夏姑娘办秋菊会,请了许多姑娘在此赏花游玩,等闲人不许进来。你是谁,怎会闯进来?” 这是指他暗中窥人无礼。 夏流星冷冷道:“等闲人不许进来,我既能进来,自然不是等闲人。你这丫头好没眼色!”接着对清哑一揖,道:“郭姑娘,在下夏流星,夏姑娘的兄长。” 他报出名来,细腰便没法了,只好干看着。 清哑对夏流星福了福,道:“见过夏少爷。” 夏流星微微点头,看着她不语。 之前他在县衙公堂见过她两次,却都没细看。 这么近距离细看,是第一次。 她相貌并不十分出众,还不如身边丫鬟美艳。 但是,她气质很纯净。不同于这个年纪少女的天真单纯,她的单纯很空灵,让人想起山泉、晨露和夜空中的星星一类的东西。还有她的安静,仿佛能感染人。站在她身边,他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这么看清哑,清哑当然不会自在。 可若是告退,卫晗还没来;若不告退,和他站在这说话,太不合适了,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听夏流星问道:“你怎不弹琴?” 为什么要告诉你? 清哑心想,所以就没理他。 但他是夏流萤的哥哥,不理他也失礼。 因此静默一会,她答非所问道:“我在等卫姑娘。” 忽然她心中一动,又问道:“夏公子可看见卫姑娘了?” 夏流星摇头道:“没看见。” 清哑道:“夏公子若是去前面,请帮我叫一声严姑娘来。” 她想支走他。 夏流星道:“我不去前面。” 又道:“你何不让这丫头去叫?” 瞄一眼细腰,也想支走她。 清哑不答,又问道:“那夏公子在这干什么?” 她懒得拐弯说话了,太累。 夏流星道:“我见姑娘在这,过来跟姑娘说话。” 他也很直接。 清哑便沉默了。 她不知说什么好,又不好真和他站在这说话,也不能横眉冷脸对他,毕竟人家又没做什么,便只能沉默。 她天生不具备巧妙应对这种局面的能力。 夏流星见她这样,问道:“姑娘似乎不想和我说话?” 清哑点头道:“是。觉得不大好。” 说罢,对细腰吩咐道:“喊一声卫姑娘。” 细腰便大声喊道:“卫姑娘!卫姑娘!” 远处传来一声应答。 清哑放了心。 夏流星轻笑道:“郭姑娘竟这样谨慎。” 清哑不再理会他,看向旁边一丛野菊。 夏流星也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她。 细腰虎视眈眈地盯着夏流星,夏流星当她不存在,细腰很气愤。 这么对峙了一会工夫,卫晗主仆匆匆从那边过来。 到近前,看见夏流星一愣,忽然脸就红了。 “见过夏少爷。”她轻声道。 “不必多礼。”夏流星扫了她一眼,又转向清哑。 清哑对他道:“我们先走了。” 一面向卫晗道:“走吧。” 说完不等两人回答便转身走了。 卫晗脚下不动,看着夏流星欲言又止。 夏流星却望着清哑,见她一去不回头,半天才收回目光。这才发现卫晗正看着他,他没出声,只对她点点头,便转身往竹屋方向走去。 卫晗怅然地望着他背影,等看不见了,才追上清哑,问:“郭姑娘,你们……刚才夏少爷说什么?” 清哑道:“没说什么。” 卫晗疑惑,似乎不信。 清哑也没在意,一心想走快些,再也不过来了。 回到那边,敞厅中正上几种菊花点心,清香可口。严未央笑问她“哪里去了?”一面拉她在靠栏杆处的一张几旁分左右坐了,喝茶闲话,看栏外美景。 清哑道:“和卫姑娘走了一圈。” 便不再多说,专心喝茶吃点心。 那方纹先和谢吟月在一处,此时抽空过来寒暄。几人闲谈,无非是说这是什么花,怎么养,怎么护;又说这花能制茶,那花能做点心等等。 如此消遣了半日,用过饭后,众女方才渐渐散了。 清哑还是和严未央一道。 出了夏府,却有蔡铭牵马等在一边,看见严未央的马车,立即迎上去。夏流萤今日亲送清哑和严未央一直到府门口,便看见了蔡铭。见他当着众人不避嫌疑地迎接护送严未央,笑容一僵。 他真的要和严家结亲? 严家不可能把严未央给他做妾,那么,他要娶她为妻? 她不知怎么跟他们道别的,胡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严未央丝毫不知她心思,在蔡铭护持下径直去了。 清哑也催车夫快走,因为她要赶着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要和爹娘回绿湾村。她心里很是急切,还有期盼。 虽然这城里也有家,但她觉得绿湾村才是真正的家园。 回到那,她心里更安宁。 城里,则更像是前线战场。 回去后,诸事不消细说。第二天朦朦亮,她便和爹娘便乘着自家船回乡下去了。 再说方纹,从夏府回去后,先去给娘请安。 严氏略问了问秋菊会上情形,见无事,便嘱咐她回房歇息。 方纹回房换了家常衣裳,才歪着歇了一会,丫鬟便回说大少爷来了,她忙又起身,将方初迎入外间坐了,问“大哥怎么想起来我这?” 方初瞅她道:“大哥就不能来你这?” 方纹笑道:“不是!谁让大哥忙呢。往日想找你都找不着,今天找上门来了,不奇怪?” 方初眼神闪了下,道:“这不想问你玩的怎么样吗!” 方纹笑着说了个“好”字,忽想起什么来,对伺候的丫头吩咐道:“你带人去帮我把食材都准备准备,晚上我要做那个菊花点心给娘和大哥他们吃。” 丫鬟应声出去了,独留他们兄妹在房内。 ****** 朋友们,已经进入新一波情节了!有读者说进展慢,我想说其实是我更新慢,情节和人物出场已经很紧凑了。当然,这是我的布局,有的读者不认同我表示理解,每个人看法不一样嘛。要是看得不愉快就停一停,或者选择别的书,总之原野希望你们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我是真心的!!!o(n_n)o~~(未完待续。) 第292章 盘问 方初问:“什么点心?” 方纹得意地说道:“我今儿在夏府吃了几道点心,都是用菊花做的,味道很不错。我就问了做法,等晚上做给大哥尝。” 方初道:“这样有心?还没吃呢,大哥就感动不得了。” 方纹听了欢喜地笑。 笑一会,又想起正事来,忙收了笑,把身子微微向方初跟前探了探,放低声音道:“大哥放心,今儿没事。吟月姐姐和郭姐姐没吵架。秋菊会从头到尾都气氛祥和,其乐融融。” 她以为方初来问这事,特地把丫头打发出去了才说。 方初见她一副神秘模样,忍不住好笑。 “哦,那你跟我说说,怎么个其乐融融。”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摆出听回事的架势。 方纹忙就说了起来,说得十分详细。 方初听完,才轻声问:“这么说,你吟月姐姐和郭姑娘都没弹琴?” 方纹点头道:“嗯,都没弹。” 方初沉吟一会,对她道:“没事了。”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方纹忙问道:“大哥你待会不出去吧?吟月姐姐说要来呢。” 方初道:“知道了。我不出去。” 然后才和妹妹告辞。 谢吟月是傍晚时分来的方家。 她带了些家常小菜、点心等孝敬严氏,又有给方瀚海和严氏做的鞋袜,都是平常的东西,但都是她亲手做的。 正是晚饭时分,方初兄弟姊妹也在父母跟前承欢。 严氏很高兴,对谢吟月道:“你这么忙,还做这些干什么!” 谢吟月道:“如今我没那么忙了。买卖减了一半,事情少了许多。好些事我都交给天护去经管,他学得正上心呢。这么一来,我就闲了。做这些,也是本分。” 严氏点头道:“你能想开就好。” 谢吟月彻底放手,她很欣慰。 方瀚海也很满意,这一顿饭吃得很欢畅。 饭后,大家又闲话一会,谢吟月才告辞。 方初送她出去,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丫头们都在后跟随。 方初几次看她,都很从容淡然,没有任何怨怼。 他随意问道:“是你让夏大少爷来找我买画的?” 谢吟月点头道:“是。那天在锦署衙门碰见他。我因为听夏姑娘说过,他曾向江明辉定购竹丝画,如今江明辉没了,我就推荐他来找你,也算帮你揽一笔生意。他来找过你了?” 方初点头道:“来了,买了两幅。” 谢吟月毫无异样和隐瞒,让他心中有些不确定。 别的话,也不好问,也没有理由问。 谢吟月又道:“你不想在霞照开铺子,那就在湖州府弄个铺面吧。不然人家想买画都跑到方家来,把这当铺子了,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个事。我知你忌讳什么,可江家已经走了,这画稿你又是两年前拍下的,别人说不出你什么。” 方初“嗯”了一声,道:“再看吧。” 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车,才转身进去。 他又到爹娘那问候,并禀明说明天要回老宅。 方瀚海夫妇都笑,说他把家里事不管了,都交给弟弟了,只顾自己赚钱去了,一家人说笑打趣,很是和睦。 方纹趁着爹娘高兴个,趁机提出要跟大哥去乡下玩。 方初先就答应了,笑道:“只要你不嫌闷,别待不了半天就要我送你回来,你就去。我是不嫌弃你吵闹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 方纹大喜,一叠声叫丫鬟妈妈们,赶紧帮她收拾东西。 方初也赶紧道:“那边什么都有,你只要带些常用的就成了。别弄得跟出远门似的,大箱子小箱子包裹弄一堆。人也别多带,看着就烦!跟着大哥还能委屈了你?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的。” 方纹对他最后一句话十分赞同,重重点头道:“我听大哥的。” 说完拎着裙子飞一般跑回房收拾去了。 方则眼红了,道:“我也要去!” 方初瞅他道:“妹妹是女孩子,你跟她比?” 方则便焉了,嘀咕道:“哥,家里的事你都不管了?” 方初拍了他一巴掌,笑道:“我不管才是你的福气!怎么咱家就没来个兄弟争夺家产呢?我让你管你还不愿意,真是扶不上墙!” 一句话把方则说得跳了起来,直嚷不依。 方瀚海也叱责儿子乱说话,这话是能用来玩笑的吗! 严氏也拿手指头戳儿子。 方初忙笑说要收拾东西,赶紧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他兄妹二人便去了乌油镇。 也没在老宅停留,直接去了清园。 清园半山竹林环一汪绿水,堪称山清水秀。然建这园子主要是为了制作竹丝画,而不是作为居住的别院,所以园内建筑并不精致整齐。还是圆儿细心,想着大少爷免不了要来经管查看,总要有个落脚处。大少爷生活讲究,住处太乱太差可不成,所以他特别在湖心岛上建了一座小院,称“烟雨阁”,作为方初来此地的下榻处。 方家兄妹是傍晚时分到的,船近湖心岛,只见烟雨阁掩映在竹林中,霞光笼罩下,彩色雾气蒸腾,真有几分烟雨朦朦的味道。 方纹先就激动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方初见妹妹开心,也觉心情舒畅。 他兄妹入住烟雨阁后,诸般琐碎也不消细说。 此后几日,方初便召见管事、意匠、篾匠等人,指点经营,纠管人事,安排生产和派送出货,整日不得闲。 方纹没了爹娘管束,上山下河,简直玩疯了。 十月初四,殷圆从京城回来了。 有了他,加上之前已忙了几日,方初才略闲些。 人闲心也闲,难免想起别的事来。 这日傍晚,他坐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看阵阵小鱼穿行在水中竹林倒影中,忽然就思念起景江上的琴声。 他听妹妹说,郭清哑也回乡了,那这几日是不是每晚都会弹琴呢? 才一想,心底便有个声音不断鼓动他去景江上听琴。 可是,他却不敢去! 也不能去! 正自惆怅煎熬,忽听身后传来笑喊声:“大哥,大哥!” 他回头,只见方纹拎着裙摆飞跑过来,身后两个丫鬟跟着跑,再后面又有两个老妈妈撵着喊“姑娘,姑娘!”(未完待续。) 第293章 夜出 方纹不理会,一直跑到方初身边停下,笑道:“大哥,陪我钓鱼去。等下咱们烤鱼吃。” 方初尚未回答,撵过来的妈妈阻道:“姑娘,天晚了,别在外逛了!太太要是知道了,该骂我们不好好伺候姑娘。瞧姑娘绣花鞋都弄脏了,那裙子也挂花了,叫人瞧见了不成个体统……大少爷,你可不能由着姑娘闹,得管着她点……” 妈妈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方纹便撅着嘴看向大哥。 方初沉脸喝道:“好了!这是在自家园子里,又没有旁人在,偶然间这么无拘束玩一次,算不得什么。妈妈就不要啰嗦了。横竖有我在呢,还能出事?妈妈且回去,我带妹妹玩。” 两个妈妈听了不敢再出声,只得走了。 那心里还不服,暗想这里有许多做工的,不是“旁人”?那些人看见姑娘这么疯,只怕就当她跟乡下村姑一样了。然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在大少爷面前说的。 等她们走了,方纹看着大哥笑,“谢谢大哥。” 方初道:“谢什么。带你出来就是玩的,要是还跟在家一样讲一堆规矩,还不如不出来呢。你只别一个人乱跑就成了,女孩子家,要时刻注意安全。” 方纹高兴地答应了,因问他玩什么。 方初牵了她手道:“大哥带你去游江。” 说着,吩咐圆儿准备乌篷船,又叫丫鬟准备吃的、多带衣裳。一切准备妥后,和方纹上船,只带了圆儿和另一个小厮,他亲自和圆儿他们一起撑船,划出清园。 方纹兴致勃勃地问:“大哥,咱们去哪?” 方初微笑道:“到那你就知道了。” 他没有往景江下游去,而是逆行上水。也没定目的地,一直往前划,两眼在江岸上巡梭,到了一处地方,远近有三四个村庄,才停了下来。 “在这干什么?”方纹好奇地问。 “大哥弹琴给你听。”方初将琴摆了出来。 见方纹还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笑一笑,轻声道:“你且静静心,听大哥弹琴。你的琴艺一直不能提高,今儿大哥好好教你。在这样地方,又是晚上,很容易让人心静。弹琴,首要身心归一,摒除杂念,才能体会天人交合的境界,而后人琴相合,抒发情感。” 方纹听了欢喜,又见他神情与平日大不相同,不敢嬉笑,一面点头,一面也压低声音道:“在这江上,我觉得从里到外都静了。” 方初点头道:“琴,乃虚静高雅之音。需将周围环境和心境合而为一……” 那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漫天繁星闪烁,还有一弯月牙儿;耳畔除了水声、风声外,再无别点声响,天地寂静。 方初娓娓述说,低沉的嗓音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远离霞照,远离商场,远离人群,远离纷争,在这旷野的江面上,他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红尘人世,身心为之澄净,心胸为之宽广。 他闭上双眼,手抚琴弦,尚未弹奏,耳边即飘来一串琴音。 纯净澄澈,不染红尘,正是他途经绿湾村不经意间听到的。 如今在这远隔绿湾村几十里的上游水面,他依然“听见”了! 人随声至,知道了琴音的主人,他无法再模糊印象,脑海中自动浮现一个安静的身影,坐在窗前专注操琴。 他却无法静心,心上浮起一层担忧: 她的琴音还能像以前一样纯净吗? 想必不能! 去年和江明辉退亲后,她的琴音就隐含淡淡的忧伤。 这次江明辉被杀,又牵连她入狱,历经种种丑恶阴谋和尘世不平,那琴音还如何保持纯净! 他忽然觉得心隐隐作痛。 对着黑静的夜和江水,对着漫天的繁星,他默默期许:再不要有类似的人事令她挣扎煎熬,从此她可以安心地琢磨织布,安心地弹琴,嫁自己想嫁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至于琴音…… 琴音包含什么,那是洗也洗不去的了! 他睁眼,低头,轻轻拨弄琴弦…… ※ 方家兄妹在江上弹琴时,清园来了一拨人。 是谢吟月、韩希夷和夏流星等人。 原来,谢吟月听说方初和方纹去了方家老宅,说不清为什么,想往那走一趟。乌油镇方家老宅她去过,郭清哑就住在乌油镇的乡下,听说她前两天回乡去了。 正好夏流星提出要去方初的竹丝画作坊看看,或者根据画稿订货,又有几个好友同行,然方家父子商务繁忙,无人相陪;另有韩希夷回来了,发现清哑已经回乡,他来找方初不着,见夏流星要去乌油镇,忙说也想去,也不知是找方初,还是想离郭清哑近一点。 几下里凑合,谢吟月便禀明严氏,以东主身份带他们去。 严氏想了想,竹丝画是大儿子的私产,这样拓展买卖的机会,谢吟月出面应对也合适,况有韩希夷也在,于是便让昌儿领他们去了。 傍晚时分,船到清园。 当看见园子入口门楣上“清园”二字,谢吟月心一沉。 其他人还不觉,还在夸这里“真是好去处”。 及至进园,船靠湖心岛,早有管事来接,说大少爷和姑娘都不在,出去了。问去了哪里,没有人能答出来,只说大少爷只带了两个小子,撑着一只小船出去的。 昌儿立即叫道:“我晓得大少爷去哪了!” 说着转向韩希夷道:“肯定是去听琴了,韩大爷知道那地方。” 韩希夷心中一震,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不复从容,神情僵硬勉强。 夏流星问道:“听琴?在哪听琴?” 韩希夷张张嘴,不知如何说才好。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的很难受。 奇怪,上次他还劝谢吟月,说方初听琴没什么的。 就听谢吟月道:“既这样,韩兄就带我们走一趟吧。就不为了找他,听听琴曲也好。又是这样美的夜晚,全当游玩了。” 韩希夷扫一眼夏流星等人,本能觉得不妥,赔笑道:“我忘了怎么走了。”他不想带他们去听清哑弹琴。 谢吟月看着他,轻笑道:“是吗?” 韩希夷道:“是。” 只说了一个字,便没了。 他顾不上谢吟月的心情,满脑子都是方初在水上听琴的情景。 昌儿又叫道:“我知道怎么走,我带大爷们去。” ****** 月底越来越近了,求月票!!!虽然原野最近没加更,但一直保持稳定更新,因此是值得鼓励的是不是?(*^__^*)(其实我很想加更求票啊,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有问剧情。放心,原野一直胸有成竹,按大纲在写。这文的大纲很细,都过了六万字,奔十万去了。当然,各花入各眼,不喜欢的亲们,原野表示很抱歉很抱歉哦!喜欢的亲们,请相信原野,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未完待续。) 第294章 夜祭 夏流星沉声道:“那就走吧。” 扫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韩希夷,暗自奇怪。 船便掉头,重新归于景江。 途中,夏流星问韩希夷,到底听谁弹琴。 韩希夷料也瞒不住,只是不愿说出清哑的名字。 谢吟月道:“是郭姑娘弹的。后来他们知道了,还不敢相信呢。” 夏流星立即追问是怎么回事。 韩希夷瞅了谢吟月一眼,想她此刻心中怕是很不好受吧,不禁暗叹一声,用淡漠的口气将无意间在江上听见琴声,后来七夕会上听见郭姑娘弹琴,才知是她弹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夏流星听了没有再问,望着外面暮色出神。 船到绿湾村附近,夜已经深了,将近戌正时分(晚八点)。 昌儿笑道:“这时辰赶得正好,来早了还听不到呢。” 众人果然听见隐约的琴声,先还不清楚,越近就越清晰,韩希夷和谢吟月都听出来,正是清哑在七夕之夜弹的那首曲子。 夏流星侧耳听了一遍,目光沉凝。 一曲弹完,却没有停止,竟重复再弹。 他吩咐道:“叫他们靠近些。” 随从传下话去,船便往江流岔道拐了过去。 然才行一段,便不能再进,前面有水闸挡住,两岸也有围墙,他们只好停在那。 原来,郭家虽将隔壁邻家基地置换了过来,但随着棉纺织作坊逐步完善,场地依然捉襟见肘。郭守业便又将门前水道对岸的大片竹林连同附近水域都买了下来。他打算等买卖稳定了,就把家搬去对岸的竹林里,老宅这边全部划归作坊。 此时,清哑正在水边夜祭。 一张桌上摆了许多果品,燃着一炉香。 后面放着琴案,清哑上完香后,便坐下操琴。 这事起因于她从霞照回来的当晚又梦见了江明辉。 他坐船来郭家,很高兴的,好像以前一样来看她。 醒来后,她有些不安。 上次在公堂上,为了替郭勤郭巧掩饰,她谎称梦见江明辉被杀真相,刻意将人们的思路往鬼魂上引。她从不撒谎的,连穿越过来这件事,她都委婉地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了家人。——当然,屈打成招那件事另当别论。但那个谎言半真半假,因为在江明辉死的那天晚上,她确实梦见了他。 那个梦,很不寻常! 加上这次的梦,她怀疑江明辉真的在自己身边流连不去。 经历了穿越,她无法再以无神论的眼光看待这事。 她将此事告诉家人,要祭奠江明辉。 吴氏听了害怕不已,忙不迭地答应。 于是,当晚郭家父子就准备了香烛纸马等物烧给江明辉,希望他早日转世托生,别再缠着清哑。 然而,连烧了两晚,清哑依然做着同样的梦。 她越疑惑,想了想,决定在门前水边夜祭。 以前江明辉每次来郭家,都是从这里上岸的。 供了果品、烧了香纸不算外,清哑还搬出了古琴。 已经立冬了,夜晚寒意浸骨,她穿着夹衣,系着羽缎斗篷,坐在星空下,对着水面萧瑟的枯荷,弹起了《迢迢牵牛星》。 郭守业和吴氏在旁陪她。 她要他们走,她并不害怕。 可是老两口哪里放心,一直陪在旁边。 清哑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心里有些伤感。在城里待了几个月,世事沧桑变幻,再一次打破她人生的平静。就算和江明辉退了亲,她也不能对他的死无动于衷。两世的感悟糅合在一起,化为琴音从她指尖流泻出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 聚散都是缘,不管怎样,曾经的过往不能抹煞。 她真心希望江明辉若真有魂灵,听见这曲子能有所领悟,能看开,能放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水闸另一边,韩希夷听着琴曲,目光迷离,喃喃低吟。 他听得出她的哀伤,很想陪在她身边。 夏流星双眸闪闪,好像夜空中的星子,注视着水闸那边不知尽头的深处,想看清那个人…… 谢吟月感受到曲中包含的情感,心慌慌的,四下搜索。 他藏在哪个角落听琴呢? 虽然天上只有一弯月牙,虽然满天繁星也照不明田野,但附近水面依旧一览无余,除了他们的大船外,再无一只哪怕是小小的乌篷船。 只有她记挂方初,那些人都只顾听琴去了。 她见了这个情形,只觉心儿抖索不停,再难淡定。 不知想起什么,她看着夏流星笑了,微声道:“尽情弹吧!” 水闸那边的琴声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停了。 夜寒霜重,吴氏见清哑只是不停弹,心里焦急,又不敢就叫她别弹了。忍了又忍,仿佛煎熬了一晚上那么久,她才上前斟酌劝道:“清哑,咱别弹了。明辉要是在,也舍不得你在外面喝冷风。他最是疼你的……你要冻病了,他不更放不下了。” 郭守业也忙道:“就是,明辉那娃懂事,都知道。” 清哑拨下最后一个音符,停住手,这才发现指头冰冷,有些僵了。若非连续不断地弹奏,这时再让她重新弹,只怕再难下手。 听袅袅尾音消失在夜空下,她看着昏黑的水面不语。 吴氏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回去吧。” 清哑点点头,道:“好。” 临去前,再看一眼水面,仿佛那里停着乌篷船,那个少年站在船头向她挥手,喊“小妹!”不知是来了,还是离去。 她双眼酸涩不已。 如果成长的代价是付出生命,她会阻止。 因为,她早原谅他了! 郭守业喊郭大有来搬东西,吴氏伴着清哑走回去。 等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吴氏又过来,对着那水双手合十低声祷告:“明辉,大娘知道你是好娃儿,从先我可是当你儿子一样待的。那件事……大娘后来也没怪你了。可谁能想得到呢,那天打雷劈的竟这样害你!我们也都为你难过。他们都死了,你就放心地走吧,别再……念着我们清哑了。我的意思呢,是你早投胎早做人,不是嫌弃你……” 她嘀嘀咕咕说着,说完了还对水上挥手。 ****** 早上好,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295章 相见 一个小身影跑过来,是巧儿。 她听了奶奶的话,趴在地上对着水连磕了三个头,“明辉叔叔,你别总跟着我小姑了。我和哥哥烧了那妖精的房子,帮你报了仇……” 吴氏惊得魂飞天外,一把捂住她的嘴。 “别乱说!”她压低声音喝道。 巧儿醒悟过来,一声不敢吭,仰着小脑袋对奶奶点头。 吴氏见她不吱声了,才放开她。 接着,低声嘱咐她不可乱说。 巧儿微声道:“我对明辉叔叔说的。” 目光看向吴氏身后。 吴氏忽觉浑身寒毛竖起,战战兢兢地问:“你……你看……什么?” 巧儿抬手指道:“明辉叔叔!” 吴氏声音都变调了,道:“在在在……哪儿?” 那脚就像钉在地上,死也不敢转身回头。 巧儿道:“坐船走了。” 说着冲水上挥手,好像告别。 吴氏快要哭出来了,等一会才问道:“走了吗?” 巧儿道:“走了。奶奶别怕。” 说完,牵着吴氏的手往家里走去。 吴氏木然由孙女牵到大门内,才惊魂稍定,低头问巧儿:“你真看见你明辉叔叔了?别是眼花了瞎说吧。”她实在不能确信。 巧儿道:“嗯,真看见了。他对我笑。” 一句话说得吴氏又紧张起来,回头朝外看。 巧儿道:“明辉叔叔走了,没来。” 这时郭大有等人过来,问明情由后都惊异不已。 郭守业道:“小娃儿眼睛干净。” 郭大有忙抱起巧儿,看着她忽闪的黑眼睛,想安慰又觉多事。 外面,清哑和家人回去后,这一片天地复归宁静。细听,郭家西边有织布机操作的声音传出。 水闸外的船上,夏流星等人也恢复如常。 他对韩希夷道:“找找方兄吧。“ 韩希夷轻声道:“许是没来。“ 声音连自己也觉不确定,搪塞而已。 没有人反驳他。 船慢慢退出,重归景江,掉转船头。 一路上,众人对水面仔细巡梭,没发现小船。 昌儿疑惑道:“去哪了?只有这条路进来呀。” 谢吟月一直沉默,连身为主人招呼客人都忘了。 韩希夷想要安慰她几句,又也没心情,只好出神。 返回清园已经快半夜了,忽见前面水上有一星灯火跳跃而来,依稀听见低低的说话声。 昌儿侧耳听了一听,忽然大喊:“大少爷!圆儿!” 前面就静了下来,似乎在听是谁喊。 昌儿又喊了两声,圆儿才高声回应。 昌儿就高兴地对韩希夷等人道:“是大少爷他们!” 两船不断靠近,转瞬就到了眼前。 众人借着船头灯火看去,果然是方初兄妹,带着两个小厮。 昌儿忙叫放跳板,接他们上大船。 方初和方纹看着大船上的人,有些惊奇。这都大半夜了,看见这群人不惊才怪呢。方初大概也猜到他们为什么来,只是没想到他们不等在清园,却在外游逛,这不似谢吟月的行事风格。 深夜里,他也不好大呼小叫地询问,且等上船再叙话。 他们不说话,小厮们一问一答说得热闹。 圆儿问昌儿:“怎么是你们!这是打哪来?” 昌儿回道:“去听琴了呀,也找大少爷和姑娘。”又问刚上来的方初,“大少爷,怎么我们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你们,这回来却跑到我们前头去了?” 方初脸上还笑着,眼底笑意却泯灭了。 他望望韩希夷,然后又看向谢吟月。 方纹正欣喜地和谢吟月说话,闻言转头道:“听什么琴?” 昌儿诧异道:“你们不是去绿湾村听琴了?” 方纹也诧异道:“绿湾村在哪?我们去上头了,大哥教我弹琴。” 圆儿这时也上来了,接道:“我们去的那地方叫葛家坝。昌儿你小子长了一双千里眼不成,看见我们了?看见我们了怎么还跑去什么绿湾村找大少爷,听都没听说过。” 昌儿急道:“大少爷以前常去的……” “好了!”方初断喝一声,“还不去把船拴好!” 几个人忙跑去船尾,去弄那乌篷船去了。 这一番对答下来,众人心里都有数了:方初根本没去绿湾村!若去了,以这小船的行程,绝不能在这个时辰赶回来;还有,方纹和圆儿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当下众人神色各异,韩希夷明显松了口气。 唯有谢吟月并未释然,心情比先更不如。 方初大晚上出去弹琴,却又不去绿湾村,特地逆流往相反的方向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这么做的缘故——只有太在意,才会刻意避开;虽避开,又不能舍,便逆流而去,想是觉得只要和郭清哑同在一条江上,便可以神交,不必亲耳听见琴声。 她这样想着,心中一阵疼痛袭来。 而方初因听见他们去听琴而冷下去的双眼加剧了这痛。 面上,她还要对方初解释,为什么她大晚上带他们出去。这个瞒不住的,他只要问小厮或者船工或者管事就知道了。 她便道:“夏少爷要来看看,我与韩兄便陪同来了。谁料你不在。昌儿说你多半去景江上听琴了。大家才去找你,顺便见识郭姑娘的琴艺。谁知你倒去了上游了,怎么跑那么远?” 方初不答,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谢吟月迎着他的目光,一派坦然。 韩希夷笑道:“我说方兄许是没去,他们还不信。原来真没去。你也是,教妹妹弹琴,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方初收回目光,淡声道:“江上安静。” 方纹道:“真的,吟月姐姐,晚上江上可安静了。我比平常更能静心,体悟也多,好些以前弄不明白的地方,今晚我都明白了。” 谢吟月轻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妹妹也如伯牙茅塞顿开,将来成就必定不浅。” 传说伯牙跟随成连学琴,始终不能达到精神专一的境界。成连便带他去了蓬莱仙境,自己驾船而去。伯牙左等右等不来成连先生。那时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波涛汹涌,发出崖崩谷裂的声响,天上群鸟悲号,久久回荡。他不禁触动心弦,终体会到天人交融的意境,成为鼓琴高手。 方纹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便羞涩地笑了。 方初转向夏流星——他已经注目他很久了——笑道:“夏少爷来了,我却不在,真是失礼。可回来了也不能好好招待。这里修造简陋的很,还得委屈大家在船上过夜。” ****** 月底还剩几天了,呼唤朋友们,有月票的恳请支持水乡!!!(未完待续。) 第296章 生气 烟雨阁虽然有不少屋子,但方纹在,现在谢吟月又来了,方初当然不会让妹妹未婚妻和男人们挤在一个院内;且谢吟月因与韩希夷等男子同行,带了大批仆妇和丫鬟,也需要地方安置,所以他这么说。 夏流星道:“无妨。船上一切齐备,甚好。” 于是方初先送谢吟月和方纹去烟雨阁。 一路上,就听方纹叽叽喳喳说话,谢吟月偶尔应一两句,方初则少有开口。等进了院,他吩咐叫管事媳妇来,让厨下做宵夜。 方纹很有主人风范,带着丫鬟婆子们去安置谢吟月的行装。 堂屋里便只剩下方初和谢吟月两人。 两人对视,都有话想问对方,却都欲言又止。 谢吟月想问这“清园”来历,想问他为何大晚上跑去江上游弹琴。 方初想问她为何引夏流星来这,为何要带他去听郭清哑弹琴。 互相注目沉默半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方初先对谢吟月道:“你跟妹妹就在这吧。虽然简陋些,用的东西都是齐全的,也还干净、清爽。奔波了一天,等下吃些东西早些安歇。我们都在船上,若有事让妈妈们来叫我。” 口气有些生疏,有些客套。 谢吟月微笑道:“有这些人在,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去吧,他们还等着呢。虽说在船上住,也好歹要招呼安排,要什么叫人上来取。” 方初点头,嘱咐她好好歇息,便出去了。 夜幕下,那背影有些疲惫沉重。 谢吟月眼眶微湿,脑海里被“清园”两个大字占满。 那是他亲笔写的! 方初带着圆儿在烟雨阁四处查看了一番,见无遗漏,才回到船上。因为夜深了,也不及做东西盛情款待,厨下只做了些简单易克化的宵夜,他陪同用过,然后大家安寝。 圆儿等人自然去了山上,竹林中有许多房屋,下人们住的。 方初将众人安排已定,也过这边来,叫了昌儿到总管房内问话。 昌儿一五一十将来清园和去找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圆儿也站在一旁,他看得出,大少爷听了昌儿的话脸色很不好,只不知为什么,想着待会仔细再问昌儿,看能不能找到缘故。 方初脑子里只盘旋一个念头:吟月到底想干什么! 隐隐的有些线头,只想不具体。 他对昌儿喝道:“以后再有这样事,不许私自主张!谁叫你猜我去哪,还带人去找的?我去了吗?若这样,下次我出门是不是还要告诉你一声?你成了我主子了!” 昌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说“再不敢了”。 方初断喝道:“出去!多嘴多舌的东西!不看你往日还算勤快,这就不饶你,打一顿卖了你都是轻的!” 昌儿连连磕头,倒转身爬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方初又吩咐圆儿一篇话。 圆儿一面听一面点头,然后也出去了。 他去找昌儿,又细问一遍前因。 昌儿正委屈呢,觉得自己明明没做错,平白被大少爷骂了一顿不算,还差点终身不保,见圆儿来了如见救星,不等问就拉住诉苦。 “……这怎么能怪我呢?谢大姑娘说要去,我还能不回话?再说了,韩大爷也不是外人,和大少爷一起去那地方听琴有好几回呢,怎么就不能说了!……”他满心不服。 圆儿却听出不对来了,从头问起。 昌儿便将那年大少爷和韩大爷回来途中,在景江上停住听琴一事说了,连同今晚的事串联起来,他才知道是郭姑娘弹的琴。 圆儿听完前后一想,顿时恍然大悟。 他狠狠拍了昌儿一巴掌,低声骂道:“你真是猪脑子!以前不知道是郭姑娘弹的,去听当然没事;现在知道是郭姑娘弹的,再去听就不对了。韩大爷不是外人,不是还有夏少爷他们在吗,你就敢混说混猜!再说了,郭家和谢家闹得那样,你不知道?谢大姑娘说要去你就敢带去?” 昌儿懵懂道:“谢大姑娘将来是大少奶奶……” 圆儿不耐烦地打断他话,质问道:“你是谢家的还是方家的?” 一句话把昌儿问得怔住了。 他怯生生地道:“方家和谢家不是亲家吗?” 圆儿道:“亲家又不是一家,也有个主次。” 他看着昌儿,大概觉得“朽木不可雕也”,因此无奈地摇头,没再往深处说,只叮嘱道:“往后这些事你一概别多嘴,谁问也别说。可听见了?” 昌儿没得到认同,满心不服气,然想圆儿正得大少爷看重,自己刚被大少爷责罚,两厢对比,情势高下立判,只得忍气吞声地点头。 圆儿也不多说,自去睡觉。 上床后想:昌儿还不服呢,也不想想,谢大姑娘还没进门,还不是方家的大少奶奶,哪里就能做方家的主了!再瞧谢家干的那些事儿,连累方家连累大少爷还少吗! 还有,这回谢大姑娘居然诬陷郭姑娘杀人,真是看错了她了。把大少爷气得要死,赶紧的从京城奔回来处置。亏得大少爷英明,没站在谢家一边,不然谢二姑娘通*奸*杀人的事暴露,方家也跟着完了。 单凭这点,没有大少爷发话,做下人的就不能听她的。 昌儿真是糊涂,从头至尾经历这些事还想不明白。 想到这,圆儿深感自己睿智,和大少爷想法一致。 又记起大少爷紧蹙的浓眉,他没了睡意,想要为他分忧。 于是他揣测谢吟月,这又是想干什么呢? 别说大少爷没去听琴,就算他真的去听琴了,当着人,她也不该说带外人去找,该帮着遮掩才是。 圆儿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他可不会妄自尊大,就把谢吟月看低了,他知道这位未来大少奶奶的厉害:有什么事也是不动声色,绝不会贸贸然做莽撞之举。 这里面必定有个缘故! 他自以为找到了大少爷发愁的根源,很是振奋,一夜苦思冥想。次日起来,眼睛都熬红肿了。 这且不说,且说韩希夷,一早和方初在水边散步说话。 枯草上满是白霜,踩在上面“簌簌”轻响。 “这地方不错。”他笑对方初道。 “今日我同你们一起走。”方初没头没脑道。 “我另有些事,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韩希夷停住脚,紧了紧斗篷,“你把船借我一条用用。” ****** 早上好,朋友们,谢谢大家支持!!!(未完待续。) 第297章 轰动 方初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单行。 韩希夷也望着他,却没有解释。 半响,方初道:“好,我让人给你准备一条船。” 也不问他去哪。 韩希夷便笑了,说“谢谢”。 早饭是在烟雨阁正堂用的,方初告诉夏流星等人,待会和他们一起回去,请大家饭后挑选合意图画,让意匠制作画稿,完事便返程。 夏流星瞅他道:“这是急着赶我们走呢?” 方初笑道:“不敢留客是真。这里建造简陋,恐怠慢了各位。若说赶人,那我怎么敢!这不是想等回去再请大家,以弥补怠慢之过么。” 夏流星便不吱声了,低头吃东西。 众书生都笑说“方少爷太客气了”。 一时饭罢,大家选了图稿后,便打点动身启程。 夏流星听说韩希夷不同他们一道行,星目微凝,道:“莫非韩大少爷听了郭姑娘弹琴,要去郭家走一趟?听说郭家过几天就要办喜事了,想必忙乱的很。若不然,在下也想跟韩少爷去瞧瞧,又怕叨扰了郭姑娘。” 韩希夷很快笑道:“夏少爷想哪去了。在下因为到了这,不想空跑一趟,要去临县走走,看看那里买卖。不过夏少爷倒提醒了在下,想起一件事来:来这之前我承诺郭大爷要给他帮忙,所以还是赶紧跟你们一块回去,回头别耽搁了,郭大爷以为在下许空口人情。” 他当即改了主意,以免为清哑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夏流星问道:“郭家请你帮忙?” 韩希夷点头道:“还有严老爷。这次婚宴郭家原没想请多人,谁知好些人都提前上门送礼。郭大爷便有些吃紧,寻严老爷我们大家帮忙。” 夏流星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韩希夷悄和方初对视一眼,彼此心惊。 夏流星这么阻拦他是什么意思? 他心下疑惑又担忧。 闲言少说,当下众人同行,一起回城。 当晚,方初在醉仙楼请众人吃酒。 酒宴散后,他招来方奎,令他暗中留意织造府动静,又叫关注郭家消息;韩家,韩希夷也叫韩嶂来,如此吩咐了一番。 再说郭家,自那晚夜祭后,清哑再未做梦了。 她监察作坊生产已毕,见无事,便和家人于十月初六回到城里。 十月初七,便是沈家送妆,郭家上下都忙开了。 沈家豪富,但儿女众多,娶亲嫁女的花费自然有规定。沈寒梅却与沈家其他姐妹不同,除了公中规定的嫁妆,她三个亲兄长都另有添妆,其数量甚至超过了公中陪嫁,奢华程度令人咂舌。 老大沈寒秋自不必说,添妆最多,除了各种精美瓷器、古玩珍宝玉石等外,另有几处铺面和宅院。 老二沈寒雪倒没弄许多东西,干脆送了两处庄子几千亩地。有房有地心里才踏实,全弄些珍宝太招人眼了。 老三沈寒冰掌管海运生意,给小九妹送来的嫁妆从玲珑璀璨的珊瑚摆件到整盒珍珠宝石,还有海外的稀奇物件,都是论挑子挑来,而不是抬来的。 除了三兄弟添妆,沈家公中陪的是各色家具、各式摆件、绫罗绸缎书画等不计其数,另有个还未建造好的园子。 沈家十里红妆从街上过的时候,看得百姓眼都直了。 就听满街议论: “这么多东西,郭家也没地儿放啊!” “你操的哪门子心?你要着急,你叫他们抬你家放去!” “我也想啊!人家不依呀!” “怎么没地儿?沈家不是还陪了个园子吗?就快盖好了。” “嫁个闺女就陪这么多,这沈家得多有钱!” “沈老爷名叫沈亿三,家产怎么也得上亿。” …… 嫁妆直接抬去了郭家城西坊。 城西坊旁边那四进宅院就给郭大贵了。 郭大全带着两个弟弟在现场调派,接收嫁妆,看着一抬抬嫁妆进门,眼花缭乱不说,就听唱单的人嗓子都喊哑了。 待歇口气,郭大全对郭大贵道:“你小子也不晓得走了什么狗屎运,这大福气。都是爹帮你这名儿取的好,叫‘大贵’,这不真大富大贵了。” 郭大贵不好意思地笑,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郭家族中一个二太爷对郭大全道:“大全也别眼红你兄弟。你这名儿也不差,叫‘大全’,全都有!要什么有什么!” 跟着又转向郭大有,道:“大有的名儿也好,叫‘大有’,什么都有!想什么有什么!” 众人轰然笑了起来。 欢天喜地过了这一天,次日便是正日子。 郭家原想自己普通人家,娶亲没想弄大排场的。 然事情发展却出乎郭守业父子预料,因清哑连续两年在织锦大会上拔了头筹,更得了朝廷赏赐;更因为这次凶杀案对阵中,郭家一力扳倒谢家,脱颖而出,主动来交结的人就多了,想低调都不行。 从十月初起,凡与郭家有点交集的商贾都陆续上门送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大全只得筹划安排酒宴。 因没有一处地方够招待这些人,得沈亿三提醒后,郭家在西坊旁边沈家陪嫁的园子——尚未建造完成——找一空处搭建许多喜棚,作为宴席之所。 郭大全还想到更深远一层:通过这次官司发现,朝中有人好办事。但任凭如何交结官府,他们终究只是商人,须得朝廷看重才更稳妥。要想朝廷看重,只有自己多争名望。 因此,他大胆决定,推出郭家新织的毛巾。 毛巾与普通织物不同,由地经纱和起毛经纱与纬纱交织。地经纱和纬纱织成平实的底子,起毛经纱放出的长度长,在平布表面形成毛圈,这就是毛巾织物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不容易。 这项创新重点在机器革新上。 郭家也招了几个能工巧匠帮郭大有,按清哑说的整日研究,可收效甚微。最近弄出来个样子,十分松散稀稀拉拉,清哑当然看不入眼。 清哑的意思,在织出满意的毛巾前不公开这个,但郭大全想以这项研究引起朝廷关注郭家、重视郭家,建议先进贡一批入宫。 他也看过,知道这项研究的难处,真要织出清哑说的那个样子,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月,也许几十年都不能突破。因此,他要抢先把这专利拿下来,把郭家招牌和名望打响,然后再来细细研究、完善。 全家商量后,决定按郭大全意思执行。 进贡一批上去后,剩下些残次的带来霞照,凡来郭家参加婚宴的,每人送两条小毛巾,用做宴席上擦手脸。 虽然小毛巾稀稀拉拉,甚至毛纱长短不一,外相实在不好,但来客多是纺织行内人,立即看出不同;再沾水一试,其柔软性和吸水性非寻常布巾可比,顿时引起轰动。 这举动为郭家挣了大脸面和声望,也展示了郭家的实力,还有潜力,再没人觉得沈家陪嫁豪奢,郭家穷酸占便宜了。 沈亿三更是满脸光辉,喜不自禁。 这女儿嫁的,便是娶媳妇也没这么畅快! 他也得了郭家馈赠的数十条小毛巾,只送给有限亲友。 得的人听说这东西目前只进贡给了皇宫,外面没的卖,他们得的虽是次等货,那也是头一批得的人,是无上的体面,一个个都留着,无人舍得用来擦脸擦手;还有人想拿回家研究琢磨。 因此一节,郭家这婚宴更加热闹。 郭大全早请了严纪鹏总揽指挥。 另外韩希夷、卫昭等人各占一处帮忙招呼客人。 本没好请方家帮忙,但方初主动来了,方瀚海则在沈家周旋。 这些人那个不是一身手段,应对这样场面自然绰绰有余。因此,虽然来客众多,却丝毫不显混乱,各处都井井有条。 这是外面,内宅之中,严氏等人也主动帮忙。 她笑对吴氏道:“咱们只抓总,都交给未央和郭姑娘去照管安排。这样大事正是历练她们的时候,好容易遇见了,不可错过。” 吴氏听了正合心意,便让清哑和严未央招呼安排。 她想着清哑没干过这个的,正好让她跟着学学,横竖有她二嫂子和自己、严氏等人看着,想必没什么大事。 这可真是清哑的短项了,两世加起来她也不擅长组织安排。 幸亏有严未央,管家中买卖惯了的,做这些驾轻就熟。 她指挥接待所有女客,安排茶水、起坐、陪送客,头头是道,清哑跟在她身边转悠附和,有时转得慢了,两人还碰头。 严未央对她笑道:“这是你娶嫂子,还是我娶嫂子?” 清哑拉她袖子笑道:“我嫂子就是你嫂子。” 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你严姐姐。” 严未央难得见她露出小女儿态,笑道:“叫你干这个还真是不成。你就跟着我好了。好歹你是主人,不然光我说,人家以为我跑郭家来耀武扬威来了。” 清哑忙点头,从此跟在她身边。 不知道的,只当她这郭家女少东在安排人事。 半日下去,两人都觉得累,忙里偷闲,严未央拉着她在新房外间坐了,又叫细妹弄些茶点来,两人喝茶吃点心,饥肠辘辘的先垫个底。 说话间,严未央悄悄告诉清哑:“我要定亲了。” 清哑忙问:“是谁?” ****** 三千送上。月末还剩三天了,有月票的朋友们,水乡需要你的支持!!(未完待续。) 第298章 喜悦 严未央白了她一眼,道:“还能有谁!” 清哑道:“蔡公子!” 严未央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就他了!” 仿佛还有些不甘愿似的。 清哑道:“我看他很不错的样子。” 她见过蔡铭两次,比夏流星给她的印象要好。 严未央明知她安慰自己,也不由笑了,隐隐欢喜。 两人正说着话,墨玉飞奔进来,喊“新娘子来了!” 严未央急忙站起来,道:“快准备!” 清哑紧张地问:“准备什么?” 严未央道:“准备接你新嫂子啊!” 清哑忙整整衣裳,拉着严未央就往外跑。 严未央说接,可不是她们亲自出去接,而是准备,自然有该接的人去接;清哑之前也听了些婚礼规矩,可外面鼓乐喧天,那喜气洋洋的节奏感冲击得人头晕了,只觉得一颗心蠢蠢欲动,欢喜跳跃,也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了,只想出去看热闹。 严未央被她拽着,只管问“去哪?” 清哑道:“去接沈姐姐!” 她的声音满含喜悦,这一刻,终不安静了。 严未央听得糊涂,可她也是爱玩的,嘴里道:“哎呀,我们走了里面怎么办?”才说了一句,那时她们已跑到前院,就看见外面人头攒动,一片红艳艳的扑过来,顿时什么都忘了,“哎呀好多的人哪!”她兴奋地反过来拉着清哑往前跑。 两人跑到门口,新娘子花轿正好落下。 郭大贵满脸喜气洋洋,上前揭轿帘、搀新娘子。 他实在开心,笑得脸上只剩一嘴白牙。 清哑和严未央挤过去,清哑情不自禁地就往前凑。 从玩乐的角度说,她对这古老的婚庆习俗比现代婚礼更感兴趣,何况她在前世也没参加过几次别人婚礼,新鲜着呢;从关切角度来说,今儿是郭大贵娶亲,她娶三嫂,她心里跟郭大贵一样开心。 因此,她不知不觉就跑到郭大贵身边去了。 “三哥!”她欢喜地叫。 “嗳,小妹!” 郭大贵见她来了,也高兴极了。 一高兴就昏了头,要和小妹共同分享这幸福,因他正好牵了沈寒梅下轿,便对清哑谦让道:“你来牵你嫂子。”把拴了红球的大红绸递向她。 清哑还没昏头,知道这不该她牵,说“你牵,我扶嫂子。” 说着,伸手就扶住沈寒梅的胳膊,把那喜娘挤到后面去了。 喜娘急道:“哎哟,姑娘,我来!你咋抢了我的活计了?” 清哑还不觉,喜滋滋道“我来就行了。” 她的嫂子当然她扶了! 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扶新娘,不比一个老婆子扶着好? 前世她就很想做伴娘的,今日可算得偿所愿了。 红色地毡从大门口一直铺向正堂,新人便沿着红地毡前行。 两边围观的人看见这一幕,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方初见清哑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寒梅,一面侧目打量盛装搭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满眼都是新奇、喜悦,还有羡慕种种,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 韩希夷也失笑,道:“嗳,郭姑娘,这可不大合规矩呢!” 清哑转头道:“我们未婚女孩子给新娘当伴娘,这才象征纯洁美好、吉祥如意。严姐姐,你快来,你扶那边。” 严未央笑着,想上去又不敢上去。 这太超乎她意料之外了。 韩希夷跟着他们走,一边问“这是你们家的风俗?” 伴娘什么的,他头一次听说。 清哑想,这是我前世的风俗。 可她不好说,便胡乱点头“嗯”。 为了加强说服力,又指郭勤郭俭等人道:“童男女也是。” 那时,郭勤和严暮阳提着装满各色彩纸剪的花瓣篮子跟在一旁,准备撒向新人;郭俭和巧儿跟在后面,等沈寒梅走出轿子四五尺远,才俯身牵起她拖曳的裙摆,庄重地跟她走。 有人问“这裙摆这么长,谁想出来的?” 清哑转头道:“这是我设计的!” 那人惊叹不已。 沈寒梅新婚礼服的下摆后面呈现凤尾状拖曳,拖好长。清哑说到时让郭俭和巧儿牵着走,是伴送的意思。郭家人虽未经历这个,但听着好像不错,所以就同意了。也因为此,清哑不觉得自己过来搀扶嫂子有什么不妥,反正都是为了庆贺三哥成亲,是祝福就成了。 郭勤没干过撒花的事,问:“小姑,能撒了吗?” 清哑忙道:“撒!” 郭勤和严暮阳就大把抓了碎纸屑撒向新人。 那纸屑软散的很,容易扬不起来,全砸在郭大贵和沈寒梅胸腰以下,便不大显气势和氛围。 清哑看得发急,道:“撒高些!撒高些!”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穿透喧天鼓乐。 说着感觉有人跟自己抢沈寒梅的胳膊,也没细看是谁,便丢手道:“你扶好。”然后她就跑到郭勤跟前,接过那篮子,示范地抓起一把彩色花瓣,望沈寒梅头上撒了个漫天飞花。 看着各色彩纸荡悠悠地飘散下来,落在沈寒梅头上、身上,她开心地笑了,还跳了两下;又往郭大贵身上撒了一把,才对郭勤和严暮阳道:“就这样!” 这是抛洒祝福! 两小子急忙使劲跳脚抛撒起来。 清哑这才想回头再搀新娘子。 结果一看,喜娘扶着呢。 喜娘见她看过来,忙道:“姑娘,这是该我扶的。” 严未央笑不可仰,道:“郭妹妹,别抢了!过来吧。” 清哑被她拽到一边,眼睛还望着沈寒梅,还想过去扶呢。 两旁围观的人见她笑得那样纯洁、明媚,又如此喜悦开心,都被她感染,发出善意的哄笑,并不觉得她闹的这一出太荒唐,反而觉得天真有趣。有人说,想不到郭姑娘也爱笑的。 卫昭有些惊异地看着清哑。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摸着塞在袖中的小毛巾,他眼神更深更冷了。 韩希夷也不管规矩了,笑道:“严姑娘,你就和郭姑娘去扶。依我看,往后成亲不如都换女儿家扶新娘子,倒也新奇别致。” 一面说,一面想象自己娶亲时就用妙龄少女来扶新娘。 想到新娘,心里一动,不禁看向清哑。 ****** 早上好朋友们,呼唤月票,今天周末,会努力加更的!!(未完待续。) 第299章 私授(二合一章求月票) 刚才她天女散花的一幕深深打动了他。看着她,他由衷欢喜。那晚她的琴声带着哀伤,他一直担心,谁知今日见到这样一个清新明媚的清哑,不自禁想去呵护和疼爱。 严未央白了他一眼,道:“净出馊主意!” 清哑却道:“你自己成亲可以这样办呀!” 这法子要是传开了才好呢。 韩希夷忙道:“我刚才也这么想呢。将来成亲就这么办。” 一面温柔地看着她,目光很有深意。 清哑忽然醒悟过来,急忙转头不理他了。 方初在后面注视着这一幕,淡淡地微笑。 希夷他……若是能这样,也很好。 忽然他转头,只见夏流星和鲍大少爷站在院子一角,炯炯双目正望着人群中的郭清哑,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他怎么也来了? 方初蹙眉,连日来萦绕心头的阴影再次浮现。 那边,鲍大少爷正和夏流星说到清哑。 鲍大少爷笑着试探道:“大爷这是动心了?” 夏流星鼻子里哼了一声,依然目视院中。 鲍大少爷想,这算是默认了?不由惊异。 他继续笑道:“但不知织造大人什么意思,毕竟大爷身份不同,等闲女子高攀不上。” 夏流星没回答,目光落在人群外的鲍二少爷身上。 他头也不回,仿佛自言自语道:“怎么我听说,你们家二小子看上了她,你父亲向郭家提亲了?” “哦,是这么回事,”鲍大少爷一愣之下,忙赔笑奉承道,“似郭姑娘这样才貌出众的女子,自然所求者众多。我二弟也是痴心妄想。我父亲便对郭大爷提了一提。郭大爷说他妹子没这个心思,也就罢了。如今,我母亲正为二弟张罗亲事呢。我二弟也歇了妄想的念头。” 夏流星转脸。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是吗?” 鲍大少爷心里一惊:这是知道什么了? 他不敢分辨解释,忙以别话岔开,因道:“那自然。大爷。郭姑娘自从和江明辉退亲后,上门求亲的虽多,她却心无二念。怎么我这么看去,韩希夷待郭姑娘比以前好像有些不同呢?往日他们也很照顾郭姑娘,但我想那是因为九大世家受了郭家的恩惠的缘故;今天瞧着。倒有些不一样了。莫不是他也起了念头?” 夏流星又望向那边,冷冷的一声不吭。 鲍大少爷感觉到他的冷意,便不敢再说话。 前方,众人簇拥着新人进入正堂。 堂上,郭守业和吴氏早已端坐,等着小儿子儿媳参拜。 郭大全、郭大有夫妇分别坐在堂下两边。 清哑见了这个阵势,又喜欢起来,叫道:“爹,娘。” 吴氏满脸笑容,忙招手道:“清哑来。” 清哑就过去。吴氏拉她靠在自己身边。 五婶子忙道:“清哑你不能站这。你三哥三嫂要拜堂了,要给你爹你娘磕头的。你站在这,不是连你也受了他们的头。那怎么能行呢,你又不是长辈!” 吴氏一想也是,推她道:“去你大哥那。” 清哑急忙下来,站到大哥大嫂下手,才罢了。 郭大贵和沈寒梅拜堂时,她一直笑。 严未央过来道:“瞧你高兴的!” 清哑含笑不语,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笑。 不知是因为看见这古礼拜堂呢,还是因为娶嫂子开心。或者两者都有,反正她看见那两人跪下又起来,她就止不住满脸笑容。 一时拜堂完成,送新人入洞房。 清哑又跟严未央随着人流出去看热闹。 才出去。就碰见细腰,“姑娘,你怎跑出来了?” 清哑笑而不答,心想我来接嫂子嘛。 一个婆子又急急忙忙挤过来,对细腰道:“叫你来喊姑娘,怎么喊不动。”又对清哑道:“姑娘。里头都乱了。送亲的等人招呼呢……” 一语未了,严未央跺脚道:“哎呀忘了事了!快走!” 拉着清哑就往后院跑。 清哑边跑边问:“送亲的人呢?” 沈家大哥不是被人接去厢房了吗,她看见的。 严未央忽然停下来,她也跟着一个急刹,身子还是往前栽。 就听一声“小心”,韩希夷的俊脸在眼前放大,伸手做虚扶状。 她忙立定脚跟,手下也使劲攥紧严未央的手,才没撞上去。 等站稳了,抬眼又撞进方初黑眸,正关切又疑惑地看着她,她便笑了笑,掩饰尴尬和匆忙。 韩希夷笑问:“你们两个这么急做什么?” 严未央道:“我们还有事,玩忘记了。” 说着又要走,走前扫了他二人一眼,有些嫉妒地问道:“你们没事了?看完热闹就等吃酒了?” 方初眼带笑意,道:“我们正要去安排酒宴。” 清哑记起自己是主人,忙正容道:“谢谢你们帮忙!” 韩希夷笑道:“谢什么,这差事又不辛苦。有的吃有的玩。” 严未央道:“别谢!他们趁这机会应酬许多人呢。” 说完忙拉着清哑就走了。 看着她们背影,韩希夷摇头失笑。 他大概看出清哑这方面经历欠缺,根本无头绪。 方初心思一转,叫住随后跟去的墨玉,对她道“去找姑太太。” 姑太太就是他母亲严氏,墨玉心领神会地笑着走了。 方初这才和韩希夷去喜棚主持安排喜宴、招呼客人。 内院,严氏出面接待送亲的沈家大嫂等人,如此,严未央和清哑便觉得轻松许多,接下来也是在内堂主持喜宴、招呼女客,周旋应酬,笑得脸都僵了。 忙忙碌碌的,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什么时候,那天就黑了,肚子也饿了。腿也软了,吴氏就来催她们去歇息。 清哑吃了些东西后,觉得精神好了些,忙就去了洞房。 那时。郭大贵在外敬酒,沈寒梅独在新房被女眷们围着说笑。 清哑和严未央进去后,都笑着打量她。 清哑还坐到沈寒梅身边,凑近看她新娘服上的精美刺绣,是龙凤呈祥团花图案。她用手抚着。十分新奇喜欢,私心里觉得这大红衬得新娘更加美丽、喜庆,全没有平日感觉的俗艳。 女子做新娘时最美丽,这话真不错! “三嫂真美!”她由衷赞道。 沈寒梅脸上红晕立即转浓,粉艳艳的。 郭勤、郭巧和郭俭挤上前来,围在清哑身边。 他们先喊“小姑”,然后一齐望着沈寒梅傻笑。 郭俭觉得该说点什么,于是叫“沈姑姑”。 巧儿赶忙道:“不是姑姑了,要叫三婶婶。” 郭俭从善如流,叫道:“三婶婶!” 沈寒梅羞涩。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巧儿美滋滋道:“三婶婶要给见面礼的。”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沈寒梅更羞了,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严暮阳自打见了巧儿,便一直关注她。 他又是开心,又是别扭,还有些不满:才几个月不见,小丫头长这么圆滚滚的,那腮帮子全是肉。肯定整天馋嘴,吃东西也没个节制,所以长成这样。好在肌肤更晶莹了,几乎吹弹可破。那小嘴儿红艳艳的。比刚上市的红樱桃还鲜。 正用苛刻挑剔的眼光评判巧儿,就听见她说的话。 他便接道:“见面礼要等明天早上敬茶的时候才给。” 听见他的声音,巧儿立即警惕地抬眼。 严暮阳不敢对她摆脸色,努力端正神色。唯恐又惹她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他——谁让他比她更要面子呢! 巧儿道:“我晓得!我就说明天。又没现在要。” 颇有些嫌他多管闲事的味道。 严暮阳气结,当着人,又不好跟她吵,只得忍住。 严未央笑道:“巧儿,是不是等不及想要你三婶的见面礼了?” 巧儿歪着头道:“不是的!” 这下有些害羞了。 众人说笑打趣的空儿。严暮阳拉郭勤出去,做个神秘的模样。 郭俭见了忙跟去,郭巧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严暮阳成功吸引了他们跟来,到西边屋里坐下,把几个盒子摆出来,说是他舅舅来送了许多东西给他,他挑了些带给他们。 先递给郭勤一个盒子,道:“这是上好砚台和笔,你试试就知道好了。” 两人如今关系不一般,郭勤也没见外,道了感谢后收下了。 严暮阳又拿了一大盒子递给郭俭,道:“你还小,玩这个。”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整套的关公耍大刀,全是铜制的。 郭俭立即喜欢上了,脆声道:“多谢严哥哥。” 剩下一个很小的盒子,严暮阳看向巧儿。 巧儿扭脸道:“我不要你东西!” 她记着呢,他俩是仇人! 严暮阳板脸道:“都送了,怎不送你?你是妹妹,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瞧好了,真不要?真不要我可送郭勤了。这东西,有钱也买不来的,能招财的!” 一句话引得三个小脑袋齐齐往前探。 打开盒子一看,是个拇指大的玉雕瑞兽,也不认得是什么。 郭勤看那龙头、马身,有些像狮子,猜道:“这是狮子?” 严暮阳摇头,道:“这是貔貅。” 三小一齐茫然,闻所未闻。 严暮阳得意地扫视他们一眼,咳嗽了一声,正容道:“咱们经商人家,万不可不知道这瑞兽。貔貅有口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只进不出。它最喜欢吃金银珠宝,把财宝当饭吃,专门招财进宝。还能辟邪、带来好运、镇宅子,最神通广大。” 见郭巧和郭俭还是不甚明了,又指那玉雕后面给他们看道:“你们看,它没有肛……就是没有那个啦。不拉屎的,吃什么东西都不拉出来的,只进不出……” 随着他述说,巧儿两眼放光。 严暮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举着那玉雕道:“这个东西买不来的,要请。所有做买卖的人家都要想法子请一个回家,从此做买卖一帆风顺。你们瞧这个——”示意三小凑近细看——“这玉里面有许多红点点,就是它吞进去的财宝。我这个是经过高僧开光过的……” 郭勤赶紧问:“去哪请?” 严暮阳道:“凭运气碰呗。不然随便让人做一个就行,那还有什么好稀奇的。一定要高僧开光过的才灵验。还要材质好。比如这玉的,就比木头的好。也不是什么玉都行,玉也要有灵性……” 他翻来覆去地说,总之他这只貔貅是最有灵性的。 巧儿便盯着不放了,不知他刚才说的话还作数不作数。 对于发财,她很执着。 为了财运,她决定接受严暮阳送的礼物。 她这是看在勤哥哥和他同窗份上,也是看在严姑姑和小姑好的份上,更为了郭家将来财源广进,所以才跟他和好。反正他们也没太大的仇,不过就是吵了一场,不然两家还能来往? 严暮阳很有眼色,一见她眼神,立即大方地将貔貅递给她,道:“给你!记住了,要戴在身上,不能离身,不然财气就漏了。戴着还能祛邪,给你带来好运气。别叫人发现了,发现了也是要漏财的。我们两家好,我才送你这个,不然我可不送。” 巧儿郑重点头,双手接了过去,道:“多谢暮阳哥哥。” 严暮阳听了通体舒泰,说“不用谢。” 貔貅上本来穿有紫红络子,巧儿将它系在脖子上,又塞入衣领内,还拍了拍,感觉到它贴胸肉靠着,顿时无比踏实。 严暮阳对着她裂嘴笑了。 小娃儿没那么多心思,很容易就能成朋友。 巧儿放下仇恨后,觉得暮阳哥哥笑起来怪好看的,牙齿很整齐,眼神也贴心,对他起了亲近之意,因不放心地问道:“暮阳哥哥,这个……貔貅,真能招来钱?” 她生怕不灵验,说着还伸出小手招了招。 严暮阳很有把握道:“当然。将来你一定有很多钱!”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只要嫁给他,他有钱她就有钱! 郭勤怀疑地问:“怎么你送我和弟弟砚台和玩的,光送巧儿这个?要送都送一样的。发财谁不想!” 严暮阳忍了又忍,才没骂他。 当这貔貅是随便什么东西呢? 还一张口就要三只,亏能说得出来! 他故意瞅郭勤不语,瞅得他心虚了,才道:“你想得美!我自己都没有了呢,拿什么送你?妹妹是女孩子,所以我送她;咱们是男儿,貔貅这东西要靠自己寻来,那才最灵验。你要连一只貔貅都请不回来,将来怎么为郭家顶门户?” 郭勤觉得这话很有理,便不再纠缠。 严暮阳又叮嘱他们不要告诉人,不然不灵验了,他们都答应了。 当下三人把东西收了,一起出去玩不提。 当晚回去,伺候严暮阳的大丫鬟不见他贴身戴的貔貅,惊得问他是不是丢了,又叫跟的丫头来盘问。 ****** 四千送上!本月还剩两天了,喜欢水乡的朋友们,请支持原野,呼唤月票月票o(n_n)o~~(未完待续。) 第300章 信物 严暮阳满不在乎地说,丢了再请一个呗。 貔貅不能买,要说“请”。 丫鬟急得叫道:“这是随便能请来的?” 这个貔貅是严暮阳周岁时,严纪鹏送的,一直贴身戴着。 单那玉就不是普通的玉,里面的红色血点,迎着光转不同角度看,呈现离奇的各种图景。精雕成貔貅后,又请了寺庙的高僧开光,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才拿来给他佩戴。因他是严家长孙,当家家主送这个给他不但有招财进宝、壮大家业的意思,还有祛邪、保平安的寓意。 所以,这东西弄丢了,丫鬟如何能镇定! 当下,她急得都快哭了,生恐明日被责罚,到处找寻。 严暮阳叫她别慌,说自己明日告诉爷爷,不会带累她受罚。 然后,他自顾睡去了。 睡着了,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日,严暮阳主动对严纪鹏说,他把貔貅弄丢了。 祖孙两个虽血脉相连,心机深度天差地别。 严纪鹏发现孙子丢了这样重要东西毫不在乎,眼神也不够平静,很是疑惑,当下不动声色道:“昨日人多,许是被什么人捡去了。爷爷这就叫人去问。知道是严家丢的,不定就送来了。去赴宴的都不是一般人家,想来也不会贪心这个留下不还。” 严暮阳急忙道:“爷爷别问了。那么多人找谁问去!” 严纪鹏道:“这个很容易,郭家都登有名录的。” 严暮阳道:“哎呀,这么麻烦,再请一个回来不就完了!那个貔貅我本来就嫌小了,丢了就丢了。咱再请一个大的,更招财!更好运!” 严纪鹏看着孙子心猛抽—— 当那玉雕是白菜呢,论斤称? 那块玉可不是普通的玉! 这小子,肯定有鬼! 他呵呵笑道:“你要大的?回头爷爷拿木头叫人雕个好大的给你。” 严暮阳没听出他的讥讽之意,忙道:“不用木头,还用玉雕。雕得比原先那个大一些就成。原先那个小些。是雌的;再雕一个雄的。雄貔貅比雌的厉害,没准把原来那只找回来也不一定。” 严纪鹏听了这话,心中更狐疑了。 面上,他笑道:“也好。就按你说的。” 严暮阳见他不再追究。大喜,抱着他胳膊直喊爷爷。 严纪鹏摸着他头哈哈笑,十分慈祥。 一转身,他就叫了跟孙子的小厮来问话。 当得知严暮阳昨日带了礼物去郭家送郭勤,他便糊涂了。难不成孙子把貔貅送郭勤了?这不可能啊。 小厮说,小少爷带了两样礼去郭家,其中一套铜器是送郭俭的。 严纪鹏心下就转开了:送郭勤郭俭,那郭巧儿能漏下吗? 若是没漏下,拿什么送的? 联想到孙子说的“雌”“雄”,又说什么“没准把原来那只找回来也不一定”,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还不敢相信——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找女人了?不,是找女孩了? 再从头至尾想一遍。他终确定:孙子把貔貅当定情物送郭巧儿了。 他嘱咐那小厮不可将此事告诉严暮阳,然后命他退下。 等他走后,严纪鹏忽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笑过又骂:“这臭小子!乱来!” 笑,是因为想起郭家昨日送的小毛巾,他本就想与郭家结亲,看到小毛巾的那一刻,心下更坚定了;而孙子在这时候送出“定情之物”,他当然要笑了。 至于私相授受的问题,他选择性忽视。 骂,是因为那貔貅确不是普通玉雕。这一送,好像把严家财运送去郭家一样,他心里微微有些不舒坦,“蠢材!就要送也该送别的:玉佩也好。镯子也好,凤钗也好,簪子也好……什么不好送!送貔貅,这是把家业双手送出去了!这个败家子!” “不行!”他想,“一定要把这门亲定下。” 眼下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若说明了要回来,两家都磨不开脸面;若不要。就这样听之任之也不甘心;最后只能按孙子说的,再想办法弄块好玉,雕成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凑成一对,用这雄的把那雌的“引”回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娶”回来。 至于怎么引,他倒不大操心。 就算他不出面,严暮阳自己某一日也会揭开这事的。 这小子,这么点大就…… 本来很违礼的事,因为恰好对了他的心思,所以也合理了。 当然了,他是不会说的。就算有天揭开了,他也会说小孩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姻缘天定等等等等,誓将糊涂装到底。 他想想又大笑起来! 外面下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不知老爷怎么这样高兴。 严纪鹏怪严暮阳不该送貔貅,殊不知严暮阳心里想:哼,送别的东西郭巧儿能动心吗?敢收吗? 那个小丫头,虽然一副财迷性子,却有骨气的很,看上去太贵重的东西她就算喜欢也不敢要;太平常的东西她记仇不肯要;貔貅能招财进宝,看上去又不是很贵重——主要是小巧,不识货的人不知道它的价值——才能吸引她,她想发财就一定会收下。 如今她收下他的貔貅了,那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了! 将来她敢不承认? 他倒要瞧瞧谁敢跟他抢媳妇! 再回头说那得了貔貅的巧儿。 她全没有堕入算计的感觉,倒像怀揣万贯家财一样,十分充实。她也没心思玩了,靠在清哑身边,不时摸摸胸口,笑眯眯的很乖巧。 清哑也没留意她,一直陪着沈寒梅。 郭大贵回来时,新房依然热闹非常。 他往当中一站,道:“我回来了。” 众人一齐发笑,且看他下来要怎样。 结果,他伸手抓了一把瓜子,靠在床边嗑起来,一副要与大家共度良宵畅谈说笑的模样,当然,目光主要放在沈寒梅身上。 严未央等人笑得不行,说“郭兄弟太实在了!” 一个年纪大的妇人忙道:“咱们走吧,人家小两口要洞房了。” 众人才纷纷离开。临去的时候,看郭大贵的目光有些戏谑,不知他老实人怎样面对新娘子。清哑却毫不担忧。她是见过郭大贵和沈寒梅相处的,正因为他实在,有什么说什么,关心和喜欢也会直说,很讨女孩子欢心。 果然,待人一离开,郭大贵立即上前坐到沈寒梅身边,显示他急切的心情。 ****** 早上好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301章 良婿(二更) “累不累?饿不饿?”他关切地问。 “不累。”沈寒梅小声道,头也低了下去。 “妹妹今天真好看!”郭大贵忍不住赞。 沈寒梅头更低了,想这傻子说话也太直接。忽想起他这实诚性子,自己不用太怕他,便大着胆子抬头,故意道:“你说我往日不好看?” 郭大贵道:“往日也好看。和我小妹一样好看。今天更好看。” 他心里,把沈寒梅和小妹相提并论,那是极高的评价。 沈寒梅倒也没吃醋,只怪他说得太直白,有些承受不住,心里却隐隐喜欢。 因闻见他身上的酒味,记起出嫁前长辈教导的为人妻的责任,主动忍羞道:“我帮你宽衣吧。你忙了一天,又喝了酒,该早些歇息。” 郭大贵往旁一闪,急道:“我不累。哪能要你伺候呢——”沈寒梅听了有些错愕,还有些失落,然他后一句话却又甜的跟蜜一样——“我帮你脱衣裳。瞧你这头上戴的,好看是好看,顶了一天,这颈脖子该酸了吧?我帮你揉揉。还有这衣裳,先脱了吧,换个布的。那个不如这个好看,穿在身上舒坦,怎么歪着滚啊都没事。” 沈寒梅本想叫丫鬟进来伺候的,然看他认真地帮自己卸首饰,就算笨手笨脚扯得她头发疼,她也舍不得打断,傻傻地任由他忙。 他很小心地将一套头面首饰都取下来,按她指点,放到首饰盒里;然后,又帮她宽衣,一边爱慕地端详她。 看着看着,禁不住脸红红的,眼亮亮的。 “妹妹的脸真白、真嫩!” 他道,忍不住伸手捏她的小耳垂,她连头带身子一缩。 “你身上好香!”他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 “你身子好软!”转身的时候碰触了她,他忍不住又小声评价。 沈寒梅双手抵住他健壮的胸膛。低头不敢抬,在心里嗔怪他:“坏家伙,其实也不算老实,嘴巴像抹了蜜一样。” 坏家伙仍在喋喋不休:“寒梅。往后你就是我媳妇了。我一辈子都对你好,都疼你。我跟你说,我家人都好的很。就是大嫂子嘴巴不饶人,心也是好的。要是她说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跟我说去。我告诉大哥,叫大哥收拾她,她最怕我大哥。谁要欺负你了你都告诉我!你想什么吃的玩的都告诉我,你不舒坦了也告诉我……唉,我真是没想到这福气!要是以前我还真不敢娶你,娶了你跟着我受苦。现在我们家好了,不用自己种地了。你嫁过来,不用下地捡棉花,不用洗衣煮饭,你想怎样过就怎样过。还跟在娘家一样,我养得起你……” 他并不知真正有钱人家过的什么日子,以为不过是吃的好穿的好不用干活而已,以郭家现在的家境,他能供养呵护得了她,所以这么说。 沈寒梅听着听着,眼眶一热,扑进他怀里,闷声道:“傻子!” 她觉得,爹真帮她嫁了个好人家。 郭大贵误会了。只当她嫌弃他。 他抱着沈寒梅,憋了会,才保证道:“我现在天天学管事,也学认字。跟妹妹学,也跟勤娃子学,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沈寒梅急忙抬眼道:“你没给我丢脸!你很好……” 四目对视,便缠住再解不开了。 郭大贵喃喃道:“沈妹妹!” 沈寒梅被他抱着,觉得身子软得往下溜。她便攀紧他,那坚实的胸膛很让她安心。那充满朝气的脸颊让她很痴迷。男人到底怎么样才算好她不知道,但她很满意郭大贵。她的哥哥们面对嫂子就不像他体贴,更多的是威严。还有,她所有的哥哥都是有妾的,还不止一个。 郭大贵抱着沈寒梅,觉得像抱着一团软乎乎的棉絮。 他有些难受,道:“你累了吧?咱们到床上去……” 大红喜帐放下,掩住无尽春光! 就听一个低声道:“给我亲一下?” 无人答应,也没有动静。 半响又哑声问:“好不好?” 才一个蚊声道:“傻死了!又没人缝你的嘴!” 立即就低笑,然后传出唆嘴的动静…… 郭家人忙了一天,累的很,就没回槐树巷,直接在这边歇了。 新房在第二进院内,清哑和二嫂她们住在三院。 睡觉时,巧儿把新得的貔貅给她看。 她很信任小姑,发财的事当然要告诉她了,再说两人同睡一床,瞒也瞒不住的事。 “严暮阳送你的?”清哑有些意外。 “嗳。还送了砚台和关公给勤哥哥和俭儿。”巧儿道。 清哑拿着那貔貅仔细端详。 巧儿又叽里咕噜对她掰扯貔貅的本领。 貔貅的传说和寓意清哑前世就知道。 这要拜托旅游业的发展了:每到一处,拉着游客去购物成了旅游的必备项目,有关貔貅的传说就是那时听到的。 她看出这块玉雕很不凡,却不识其真正价值。 不过她想:别说严家,就是如今的郭家也能找出些好玉来,严家这样的大富之家,身为严家长孙的严暮阳用这个送人太平常了。这是一。再就是这貔貅主财运,若真珍贵之极,严暮阳想必也不会拿来送小孩子。其三就是,若这不是个貔貅,而是别的什么,比如香囊发钗簪子什么的,她还觉得不妥,眼下却只当是小孩子玩物。最后就是,严暮阳太小了,她实在没能联想到其他方面去。 因此几点,她也就没说什么,看后又给巧儿戴上了。 “往后别跟严暮阳吵架了。”她嘱咐巧儿。 严暮阳能主动和巧儿化解纠葛,她求之不得。 她从自身经历感觉到,巧儿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免将来再横生枝节,和严家结亲是最好的结果。 这正是个好的开端。 巧儿见她没有怪自己收了严暮阳的东西,欢喜不已。 她望着床顶憧憬道:“我要招许多许多的银子家里来!” 清哑忍不住笑了,抱着她亲了下,“小财迷!” 因想,严暮阳是严家长孙,大家族对长孙媳妇的要求自然严格。因为巧儿不小心扯脱了他的裤子定亲当然不妥,但若能将巧儿教导得出类拔萃,吸引严暮阳爱慕她,心甘情愿娶她,那便最理想了。 想到这,她睡不住了,忙考问巧儿的功课。 这功课不仅包括书字,还有纺织方面的知识。 巧儿不知小姑为何这样赶,但小姑一向忙,能这样全心全意地陪她、教她,她自然开心,因此一点不觉得烦累,兴致勃勃地应答。 姑侄两个越说越清醒,睡不着了。 细妹催了几遍不见效,索性自己也起身练武去了。 外面,细腰纳闷不已,不知主仆几个今儿晚上怎么了。 ****** 晚上有加更,最少三千。还有,要转折了。求月票(*^__^*) ……(未完待续。) 第302章 提亲(三更) 这夜,城北一处小院的偏厅,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女子端坐在矮榻上,朝对面一个年轻男子道:“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雀灵,居然怀孕了。 怀孕后,她便悄悄离开了春香院,在这里隐居。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道:“你在难过?” 雀灵低声道:“人家欢欢喜喜成亲,我的孩子连亲生父亲都不肯认他,我能不难过?” 那男子道:“也不必太难过。这个结果,比你陷在风尘要好多了。就是孩子,将来你生了也不是没能力养大。” 雀灵哽咽起来,半响才道:“多谢你照应!” 那人沉默了一会,劝道:“其实郭家的做法无可厚非。任谁面临这样的选择,都是这个结果,毕竟沈家比郭家强太多。” 雀灵没说话,无意识地揪手帕子。 又坐了会,男子嘱咐了她两句,便起身告辞。 雀灵送他出去,便让老妈子掩上了门,独自发了一会呆,才歇下。 ※ 次日,新婚夫妇随公婆一起回到槐树巷。 沈寒梅敬茶收了红包,又给小辈送了见面礼,开始婚后生活。 家里刚办过喜事,廊下的红灯笼都还没摘,喜庆的氛围尚未褪尽。作坊里照常上工,但郭家男女除了郭大全郭大有外,其他人都歇着,全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沈寒梅体会到一种全新的家庭生活。 也没特别的规矩,婆媳妯娌姑嫂在一处,大家说说笑笑的,各忙一样事:清哑念礼单,每念到一份,蔡氏便带人将礼品搬过来,给公婆验看后,分别归入库房;又议论一回送礼人的家世买卖,和郭家的生意来往,人情远近。将来如何还礼等等。 阮氏指挥杨安平家的料理家务、安排茶饭等。 沈寒梅是新娘子,只在旁闲坐看着。 郭勤上学去了,巧儿和郭俭在旁边屋子里认真写字,写好了拿来找清哑批阅。清哑忙。沈寒梅就帮着指点、教导他们。 郭大贵跟着大嫂跑进跑出地搬东西,却是三心两意,时不时在沈寒梅身边站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见他这样恋自己,沈寒梅当然高兴。可瞥见公婆大嫂等人含笑看他们,她又禁不住羞恼。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和睦。 清哑歇气喝茶的工夫,见巧儿和郭俭一旁看她念,心里一动,便借故说自己累了,让他们俩来念,她在旁指点。 巧儿立即振奋,上前接了礼单念起来。 郭俭也拿了张礼单,准备姐姐念完他就上。 二小认的字有限,念得磕磕巴巴。开口就引得一阵哄笑。 这下可就热闹了:在嬉笑的氛围中,他们先念一遍,清哑再教一遍,然后他们再重复一遍,便认得了许多字和东西。 郭大全此时正带着赵管事在锦署衙门办事。 为的是小毛巾的专利申报。 原本朝廷给郭家的特殊规定,应该很顺利的事,却没落实。原来鲍长史见了他,且不办正事,且拉着他去内室悄声说了另一桩事:却是夏织造托他说媒,要为夏流星求娶清哑。 郭大全那样机灵的人。当即变脸,忘了装惊喜。 等反应过来,再要把上次对他的那一番言辞用来推脱,却晚了。 鲍长史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当织造大人是本官呢?还用这套来对付。本官也知道你瞧不上本官的二小子。也不敢逼你;可夏家什么人家,夏少爷什么人,你也敢瞧不上?夏少爷乃夏家嫡长子,目前已是举人,学问不用说,你去打听打听。过一年春闱大考。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看上郭姑娘那是郭家福气。你还想推脱?话说回来,你想推脱也要掂量掂量,这事可容你推脱!” 郭大全觉得口齿发干,赔笑道:“大人,不是小人推脱。这样的好事小人当然愿意,但那也要有福气享受才行。若是小民妹妹不乐意,好好的喜事弄不成,我拿什么给织造大人?” 鲍长史轻笑道:“这也由不得她!我也不多说了,你只回去告诉她。说不定不用你多说,她本人就乐意了。毕竟夏少爷可是无数闺阁女儿中意的夫婿,人家求都求不来呢。若不乐意……” 他看着郭大全眼露讽刺,仿佛这结果很可笑。 是的,在他看来真的很可笑。 郭家若真拒绝,无异于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所以,他并不详细深入解释,就让郭大全走了,文书也没给办。 从锦署衙门出来后,郭大全满心茫然,毫无头绪。 这在别人看来天大的喜事,他却无从应对,不仅因为他深知小妹性子,那是一定不会愿意的,还因为他眼睛亮得很,心也还未被财势蒙昧,所以知道夏家不是个好亲家。 回到家,看见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尤其是清哑,虽然还是不大说话,可跟沈寒梅坐一处看刺绣,那脸上微笑纯真又无虑,他便怎么也张不开口。 然这事瞒不住的,他便先叫了郭守业去另外的屋子,将详细情形说了一遍,“爹,你看这事怎么办?” 郭守业听后,沉吟不语。 郭大全见他并不惊怒慌张,以为他动心了,忙道:“爹,这亲事不大成……” 郭守业打断他的话,道:“这还用你说?我还没老糊涂呢!” 郭大全才松了口气,可跟着又发愁:要怎么办呢? 郭守业道:“这事得告诉你小妹。” 不管好歹,都应该让清哑知道。 郭大全点头道:“瞒不住的事。” 父子商议,想等晚上再说,让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一天,然又一想,这事早说早好,早些想法子,免得来不及。 于是,下午的时候清哑便知道了。 她静了一会,才道:“先问问沈伯伯,若是拒绝会怎样。” 郭守业眼睛发热。道:“嗳,叫你大哥去问。” 他知道了,闺女不乐意。 可是,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回绝。而是要先搞清楚,回绝有什么后果。这是顾忌郭家,顾忌亲人。 郭大全亲自去了沈家。 沈亿三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他直言亲事不妥。 但是,拒绝也不妥。 若非郭家就清哑一个女儿,且有特殊才能。他都要劝郭大贵答应下来。可是,郭清哑的命运牵连到郭家,还牵连到沈家。 这一次,他也束手无策了。 下午,沈寒梅发现清哑有些不同了。 通常她都是静静地含笑听大家说,注意她的人首先感受到的是她的笑;现在,她还是静静地含笑听大家说,但人感受到的却是她的静。 清哑正在思索夏家求亲的事。 她没有权谋的能力,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压榨她的潜力。让她为了自尊、为了生命、为了未来筹谋。 这一次情形尤其棘手,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想来想去,决定从夏流星入手。 而另一边,郭守业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拒绝亲事! 他的性子虽谨慎,却最能决断,甚至狠辣。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便是夏家势大,他也要试试深浅。 他一介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怕的? 若就这样装怂屈服。那不是他郭守业! 郭家从一无所有走来,再回到从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所以,等郭大全从沈家回来。他便命他去回绝鲍长史。 鲍长史没有震怒,也没有为难郭大全,只告诉他:夏少爷提出要见郭清哑,要亲自和她谈。 郭大全本能就要拒绝。 鲍长史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回去告诉令妹一声的好。” 郭大全无奈,只好回来对清哑说了。 清哑道:“好。我也正要找他。” 郭大全担忧道:“小妹!” 清哑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夏家要对付郭家。太容易了,防是防不住的。 郭守业从上次官司后,对闺女更有信心了,道:“让清哑去。去看看再说。要是能好好说通了更好;不能说通,咱们再想法子。” 夏流星约清哑在醉仙楼三楼见面。 清哑在细腰和细妹的陪同下,来到醉仙楼,立即就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迎上来,引她主仆三人往后院走去。 她们进去后,方初带着圆儿也进去了。 原来方奎从鲍长史手下一个小吏嘴中得了准确的消息:夏家竟然要和郭家结亲!他之前的疑惑霍然贯通。也来不及细想,只略一想其中利害,便失了镇定从容,禁不住就颤抖起来。后听说夏流星去了醉仙楼,他也急忙赶过来。也顾不得小心筹划谋算了,他便决定借着商谈竹丝画的事去找他,伺机阻谏和打探消息。 才到门口,便看见清哑主仆被带进去。 他这才明白,原来夏流星约清哑在醉仙楼见面。 他便不好去见夏流星了,夏流星这时也不会见他。 他便进了方家常包的雅间,要了茶点独饮。 这雅间窗户对着田湖,看不到后院和前面的情形,他便命圆儿守在门口,注意三楼动静;又告诉一个小厮,在下面候着,若看见夏流星或郭姑娘从后院楼梯出来,上来告诉一声。 安排定了,他便心如油煎地等待。 ****** 只修改好了三千,先传上来。再求月票月票月票!!!很忐忑,下面的情节也不知大家会不会喜欢。原野还是那句话:等不及的先攒一攒;若看不愉快就去找别的书,起点各种类型的文都有。总之,原野希望大家每天都保持愉快的好心情,工作生活都顺利!!!o(n_n)o~~(未完待续。) 第303章 约见(二合一章求月票) 第303章 约见(二合一章求月票)醉仙楼的三楼只有三间阁楼,从不接待外客,掌柜的说是东家专用的。今日,三楼却迎来了它的主人——夏流星。 原来,醉仙楼就是夏家产业。 清哑从后院上楼,才到门口,便看见夏流星等在那。 “姑娘来了!”他迎上来,将她上下一打量,口中招呼。 “劳夏少爷久等了。”清哑随口客套,冷冷的没有情绪。 “无妨。”夏流星道。 一面引她进屋,一面朝门口侍女看了一眼。 那侍女便轻扯了下身边垂悬的金索,便从隔扇后的帷幔内涌出几个丫鬟,将各种茶果点心端上来,摆在正中的大紫檀圆桌上。 清哑略一扫:两边以隔扇断开,套间内帷幔高悬,前后窗棂雕镂花草鸟兽鱼虫等精致图案,窗扇均镶的是明亮的玻璃,光线很好。 夏流星引她到北边窗户下,请她在矮几旁的椅上落座。 细腰上前,帮清哑解下斗篷,随手递给细妹。 细妹忙接了,挽在臂弯,待清哑坐下,便和细腰在椅后侍立。 立即就有丫鬟来上茶,并移了几盘果品放在矮几上。 一切安置妥当,夏流星便冲她们挥手。 于是都退下,只留先前那一个在旁伺候。 “这里对着后院,还好有几株梅树,不然入目全是白水衰荷,有碍眼目。”他见清哑看外面,主动解说。 窗外平台上放了好几盆傲霜秋菊,开得正艳;视线下移,后院内数株梅树竟也开花了,给初冬的萧瑟平添一份精神,便连远处田湖上衰草残荷也没那么碍眼了。 清哑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 她今天来,不是同他游玩赏景畅谈的。 “夏少爷约我来,有话请说。”她直言不讳。 夏流星对细腰和细妹看了看,见两人站那稳如磐石。便知清哑不打算避开她们说此事,他也不在意,重将目光移到清哑脸上。 他的眸子不容忽视的明亮、耀目。 被一个少年用这样的目光笼罩,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无动于衷。然清哑却平静的很,和他对视更像对决。 不是她不懂男女之情——面对韩希夷的深情她也不禁闪避——只是夏家的做法让她无法感受他的情义,而是像小兽一般耸起毛发戒备,并将身心用坚冰冻结起来,除了防范。还剩防范。 夏流星便缓缓道:“婚姻大事,莫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表慎重,在下将心意禀告父亲后,又请了鲍长史出面说合。谁知郭家拒绝了。在下恐怕姑娘误会,以为夏家仗势欺人,或有不可告人目的,才谋划这亲事,故而约姑娘来此一会,是想告诉姑娘:这亲事是在下亲向父亲求来的。在下仰慕姑娘才情。心悦姑娘品性,但求与姑娘结百年之好。” 这番告白听得清哑两个丫鬟都不自在起来。 细妹更是低下头,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清哑却警惕的很,想了下才回道:“多谢夏少爷看得起我。可我对夏少爷没那份心思。” 这话有些直接,但她认为不能再婉转了。 夏流星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 他道:“你是说,你不喜欢我?” 清哑点头道:“是。” 夏流星便向她凑近了些,隔着矮几,看得对方纤毫毕现。 “以后你会喜欢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很肯定地说道。“你才见过几个男子?那姓张的什么东西我就不提了,江明辉虽对你深情,却太没担当也太懦弱,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还有方少爷、韩少爷、卫少爷他们。也算是不错的俊彦,然商贾子弟,终究利益为先,或有人对你动情,那也是被更多的利益驱使。” “……在下却不同:以夏家的家世、权势和财势,都无需谋算郭家。和夏家结亲。有夏家护持,郭家可免于被贪婪之人觊觎,姑娘也可放手大展才情。在下也非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更不是贪恋美色要广罗美女,只因心悦姑娘,才诚心求亲。姑娘何不睁慧眼,辨真情?若白白错过命中良人,岂不后悔!” 他丝毫没有被拒婚的不悦,侃侃而谈。 他断言清哑以后会喜欢他,神情自信而坚定。 随着他的述说,寒星般的眸子烨烨生辉。 这自信没有令清哑敬服。 她觉得,他太自恋了。 他有那个自恋的资本,只不该将她作为目标。 她道:“夏少爷是知书识礼的君子,应该懂得强扭的瓜不甜。我拒婚,不是因为夏家不好,也不是因为夏少爷不好。这你明白的。” 夏流星道:“姑酿怎会这样想?当日郭家和江家定亲时,姑娘难道就喜欢了江明辉?” 清哑无言以对。 夏流星对她反应很满意,道:“姑娘能喜欢上江明辉,怎见得不能接受在下?在下自认为家世、人品、学问、相貌,一样不比江明辉差,因何姑娘不肯接纳?姑娘说不喜欢在下,恐说早了,何不拭目以待!” 清哑断然道:“不用试。我不会喜欢你的。” 夏流星并不恼,好整以暇地问:“这是为何?” 清哑道:“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夏流星看着她有趣地笑了。 他轻咳一声,道:“姑娘若是见一个男子便动心,在下恐怕要敬而远之了。但姑娘只见过我两次,说话就这样不留情面,实在有些过分。怎就不能留些余地呢?也许……在下就是姑娘要等的人呢!” 说着,看清哑的目光带了些期盼,还有鼓励。 细腰觉得,他不疾不徐,很享受和姑娘这样斗嘴。 清哑也觉出了,心里有些着急,还有些不耐,问道:“你也说我们只见过两次,那你为什么就敢求亲?” 她要询问根源。 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随便决定终身大事的。 夏流星微笑道:“哦。是这样的……” 他将谢吟月对她的夸奖说了,“能令骄傲的谢大姑娘俯首称赞的女子,我倒要瞧瞧她是否真有那份才情。于是在下去方少爷那里选了几幅竹丝画。看了画,与姑娘一面之交的印象才深刻起来。机缘巧合之下。后来又听见姑娘夜晚弹琴。在下从未听过那样的天籁,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纯净的女子,才动了好逑之念。请姑娘原谅在下言语鲁莽,然若不剖析这番心意,恐怕姑娘以为在下是那贪花之徒……” 清哑却问道:“你在哪听的我弹琴?” 夏流星道:“在江上。” 又将上次去乌油镇找方初、夜晚听琴的事简述了一遍。 清哑听了心里冰冷—— 谢吟月!!! 夏流星满目深情。她则如见蛇蝎。 她轻声问道:“若我不答应呢?” 夏流星道:“姑娘会答应的!” 自信满满的口气。 清哑又道:“若我坚持不答应呢?” 夏流星道:“姑娘会答应的!” 自信的口气带着霸道和坚持。 清哑固执道:“若我坚决不答应呢?” 夏流星依然道:“姑娘会答应的!” 自信的口气带着强烈的征服,不可逆转! 清哑道:“你要强逼我?” 夏流星摇头道:“我怎会逼姑娘。你会答应的!” 清哑道:“若我坚持不答应,你会为难我家人吗?” 夏流星微笑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在下怎会为难你家人。” 清哑觉得无法和他交流下去了,将目光投向窗外。 夏流星看着她,她身上浅紫玫瑰窄裉袄将腰身显得瘦削而玲珑,修长的脖颈微微扭转向外,后面秀发柔顺垂落,头上云髻盘绕,发间只簪了一根碧玉簪,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 “她不敢相信。”他想道。 见多了女孩子在他面前欲迎还拒。他难免做此揣测。 她因为经历了江明辉一事,对男子都谨慎起来。 他又是这样的家世身份,她不敢相信也正常。 他会让她相信他的! 他对门口的侍女做了个手势,她便走进西屋。 一会工夫,抱着一架古琴出来,递给夏流星,又有两个丫鬟抬了一张琴案过来,摆在二人身边,又将古琴置于其上。 夏流星便招呼道:“郭姑娘请看。” 清哑正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想来想去也没有好法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夏流星叫她看琴。转头一看,那琴却是她在七夕夜在夏家弹的焦尾琴。 夏流星道:“听妹妹说,姑娘曾用此琴奏过一曲。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姑娘也算和它有缘,就送与姑娘吧。还有这琴谱,是恩师收藏的珍品,我借来一阅。姑娘请看——” 他将一本发黄的书册递到清哑面前,示意她看。 他想,谈她感兴趣的东西。可消除她的抗拒。 清哑摇头道:“我不能要这琴。” 夏流星道:“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清哑站了起来,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 接着,她又认真对他道:“夏少爷,我不会嫁你的。若你强逼,不过是娶一个行尸走肉回去,也没意思。你好好想想吧。” 听她直言嫁娶,夏流星眼中有了笑意,道:“嫁娶之后的事,谁能预料呢!姑娘暂且坐下。若十分不耐,且听在下弹一曲如何?” 他仿佛想到娶她之后的生活,笑意加深。 清哑摇头道:“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夏流星忙起身,上前拦住她。 细腰过来插在二人中间,夏流星脸一沉。 细腰道:“夏少爷,你刚才说不会逼我们姑娘的。” 夏流星不悦道:“我何曾逼她了?” 细腰道:“姑娘想要回去了。” 夏流星顿了下,见不能劝阻,便道:“如此,我送姑娘。” 清哑道:“不用。” 早已走到门口去了。 细腰和细妹匆匆跟上。 然夏流星怎会听她的,先对一侍女示意,然后紧随几步,追上和她并行,那侍女则抱着焦尾琴也跟了上来。 下楼梯时,他提醒道:“姑娘小心脚下。” 其神态从容不迫,对清哑呵护的举动仿佛笃定结果,在外人看来, 两人正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佳偶,用过饭刚出来。 清哑心中涌上一阵无力和惶恐。 她看向二楼的平台和走廊,看有没人注意他们。 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楼梯张望,看见他们微愣,跟着就闪身进了旁边的雅间,清哑想起他是方家的小厮,那个在乌油镇卖古琴给她的圆儿。 看到他,便想起方初;想起方初,便想起谢吟月。 想起谢吟月,她心便沉入谷底。 一会工夫,他们便转弯踏上二楼的楼梯。 清哑略放慢脚步,让夏流星上前,她落后一步,免得两人并行太暧*昧。然后,她便听见动静,猛转头,只见方初从雅间内冲了出来。 她心里窜出一把火,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自顾走了。 只一眼,方初便陷入崩溃中! 他看见了什么? 他脑子一片混乱,坚守了二十一年的世界轰然坍塌。仿佛末日来临,所有的信念摧枯拉朽般被毁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护住那个安静的身影,再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他追随他们下楼,看见夏流星送清哑上车,并示意侍女将古琴递给她。清哑拒绝,很快放下车帘隔绝里外。然等郭家马车走后,夏流星却另派了一辆马车,命那侍女将古琴送去郭家。 他感受到夏流星的志在必得,愤怒不已。 夏流星转身,看见他,过来招呼。 方初含笑回应他。 他很奇怪,自己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和他说话。 他觉得灵魂脱离了躯体,飘荡在空中,看着下面方大少爷和夏流星寒暄、说笑,然后告辞离开,上马向东北而去。 他心下骇然,急忙冲过去,要重掌那躯体。 所幸他很快清醒,感觉到马儿的颠簸,才放了心。 于是,他催马往城东北的杏花巷奔去。 他在杏花巷外一处茶楼前下马,大步走进去。 圆儿将马交付给茶房小二,急忙跟了进去。 方初要了个雅间,随便点了一壶绿茶,两碟花生和豆子,将小二打发了,才对圆儿吩咐道:“去谢家,请谢大姑娘来见。” 他语声平静,圆儿却感受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急忙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才跑到门口,就听身后又传来吩咐“若她不来,就说错过今日,我永不会再见她!”圆儿心“咯噔”一下,道:“是!” 随后一阵风样卷了出去。 ****** 早上好,朋友们!本月最后一天了,清点你们的票夹,若有存货恳请支持水乡,不胜感激!!!(*^__^*)(未完待续。) 第304章 决裂(二更求月票) 待他走后,方初盯着面前那碟豆子陷入沉思。 夏织造,织锦商家眼中的父母官,看起来威严崇高、风光无限,然因他贪婪无度,恣意妄为,已经到了盛极必衰的尽头,有远见的锦商尊敬他,同时也对他敬而远之。 夏织造也不与任何一锦商亲近,结亲更不可能。 官商身份有别,不管是为了避“官商勾结”的嫌疑,还是为了前程,他都不会让有前途的嫡长子夏流星娶商家女。 之前方初想不透谢吟月的用意,就是因为这个。 谁知夏流星真的要娶郭清哑,他怎么敢? 夏家盛极必衰,可是还没衰! 若夏流星强要娶郭清哑,郭家是躲不过的。 夏织造若获罪,下场与周县令截然不同。 周县令只是小官儿,所获罪名罪不及家小。 夏织造若获罪,极有可能是抄家流放,家小入贱籍。那时,郭家必受牵连,郭清哑连冯佩珊的下场都不如。而夏织造获罪是迟早的事,有心人既然走了第一步,不会吝啬再轻轻推动一下。 谢吟月,她到底是如何算计的? 怎么轻飘飘一番话,就算准了人心? 方初双手捧着茶杯,微微颤抖。 他没有料错,圆儿去了谢家,递了话进去,谢吟月有些疑惑,不知方初这样匆忙赶到杏花巷,却又不进谢家,只约在茶楼见面是为何,定有不寻常的事。 什么事呢? 她略一想:难道是那件事? 算起来也该差不多了。 可是,这关他什么事? 她想起清园,垂下眼眸。 “去,告诉来人,就说我不在。”她对锦绣吩咐道。 锦绣命一个丫鬟出去传话。 一会工夫,丫鬟又带进话来,说方大少爷说了,“错过今日,将永不见谢大姑娘。”她顿时变脸,又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去。 锦绣劝道:“姑娘去吧。许是方少爷真有事。” 谢吟月心想,他当然有事,只不过是为了别人。 她不想跟他较证,所以才回避,谁知他不依不饶。 她到底不想闹僵,便换了衣裳,带着锦绣出来了。 谢吟月出来后问圆儿,大少爷有何急事要见她。 圆儿赔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大少爷只让来找姑娘。” 谢吟月盯了他一眼,不再问,遂上车去了。 等到茶楼,进了雅间,果见方初坐在桌边。 她一边解斗篷,一边笑问:“到底什么事,说得那样严重?” 方初没有笑,也没让她坐,也没让茶,而是站起身,盯着她道:“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退亲!明日会与家父过谢府,拟签退亲文书。” 谢吟月呆呆地看着他,茫然问:“为什么?” 锦绣和圆儿也都惊呆了,都忘了伺候。 方初鼻子里哼一声,道:“你问为什么?你心里明白。” 谢吟月回过神来,愠怒道:“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惹得你要退亲?” 方初轻笑道:“正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所以我才要退亲。谢吟月,你越来越令我吃惊,杀人于无形,好手段!真是太可怕!只是有一点我总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算定那个人会喜欢郭姑娘的?” 谢吟月面色发白,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初点头道:“就知道你不会说。之前的官司,你虽然嘴上不承认,却让我不要插手,就等于默认了对郭姑娘的栽赃;现在,你连一点行迹都不露了,真真好算计!不说就不说吧,我原也没指望你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退亲的决定,免得明日你措手不及。” 说完,扭身就要往外走。 谢吟月厉声道:“站住!” 方初站住,等她下文。 谢吟月走到他面前,仰面问道:“你早就想退亲了,对不对?你放不下郭清哑!你熬不住了,所以要退亲。那为何不在吟风事败时退亲呢?那时退亲名正言顺,没有人能指责你。何苦现在提出,恐怕要被人指责背信弃义、愧对良心了,还是你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觉得问心无愧?!” 方初看着她,她眼里愤怒、悲伤起伏不定。 他冷笑不止,想:背信弃义?愧对良心? 别说他还没娶她,便是他已经娶她为妻,就凭她一再违背他的心意害人这一条,他休她几次都不嫌多! 可是,面上他偏不这样说。 他道:“不错,我就是为了她!” 谢吟月清楚听见芳心碎裂的声音。 她再撑不住,泪如雨下,哽咽道:“你这是不给我留活路!” 方初冷冷道:“既然你不给别人留活路,又怎能奢望别人给你留活路?没这个道理!这样很好,要死大家一起死,这样才干净!” 最后一句很不顾一切。 说完一摔手,大步走了出去。 去势决然,带起一阵冷风。 骇呆了的锦绣醒悟过来,急忙想拉住他,“方少爷!” 一把没拉住,连衣襟都没碰着。 她便对圆儿跺脚道:“还不劝去!” 圆儿强抑惊恐,忙不迭跟了出去。 可是,他却不是劝阻方初回来,而是跟着他走了。 大少爷的决定,那是他能劝回头的吗? 况且,听大少爷刚才的口气,谢大姑娘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他一个下人,怎么能左右主子的心意呢! 雅间内,谢吟月看着桌上两碟花生和黄豆,分外零落。 她有些站不住,扶着桌面跌坐在椅内,耳边回荡方初的问话“你是怎么算定那个人会喜欢郭姑娘的?”不由惨笑。 怎么算定的? 那一年,执掌谢家少东的她如皓月当空,吸引了无数少年俊彦的目光,夏流星也在悄悄关注她。她打听了他的秉性和喜好,知道他最欣赏有才情的女子,尤其喜欢恬静优雅的女儿。于是,她刻意表现出杀伐果断强势不饶人的一面,成功令他止步,只对她保留尊敬,却没有爱慕。 郭清哑,正是他心中完美的女子。 她算定他了解郭清哑后,必定会爱上她。 这是她当日在县衙外看见夏流星关注郭清哑时心念一动想出来的主意。在这个计划中,她根本不用做什么,不过提点了几句话。 经历了那场官司,使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她再不会对郭家轻举妄动。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怎就被方初察觉了呢? 她该为他们之间的灵犀相通感到喜悦还是悲哀? ****** 二更送上了。朋友们,本月还剩半天了,你们的票夹还有存货吗?能投给水乡吗?原野需要你们支持和鼓励!!(未完待续。) 第305章 莫辩(二合一章求保底月票) 锦绣摇晃着她的胳膊,哭道:“姑娘!” 她茫然转头,道:“什么?” 锦绣喜道:“姑娘醒来了!” 刚才可把她给吓坏了,她使劲摇晃她,她没一点反应。 她劝道:“姑娘,咱们先回去。把这事告诉老爷,再慢慢想办法。” 谢吟月沉默半响,才低声道:“他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你平日跟我最贴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你不清楚:他的琴被郭姑娘得了;他常去江上听她弹琴,知道她就是弹琴女子后处处维护她;拍来的画稿,他为她建了清园;当日的誓言,成了今日的诅咒,所有一切都被郭清哑算计到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引子而已,其实他早就想退亲了。可是,这一切要我如何对人说呢?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上次事后,她从昌儿口中套出另一个消息:方初从小一直用的古琴因为碰坏了,竟然被当时处在寒门的郭清哑给买去了! 锦绣听了她的话,不住落泪。 ※ 再说方初,纵马飞奔回方家后,沉声吩咐圆儿“请老爷过太太这边来,就说我有要紧事。不管他在哪里,马上请回来!” 圆儿大声道:“是!” 急忙去找管事询问、请方瀚海。 方初则匆匆赶往严氏院中。 严氏见他这个时候回来,且气色不对,诧异地问:“怎么了初儿?” 方初欲言又止,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等父亲来了再一并说。 他便坐下,疲惫地说道:“觉得有些累。” 严氏听了,急忙转头吩咐丫鬟:“去,给大少爷端碗参茶来。” 立即就有个丫头出去了。 方初喝了一碗参茶,听母亲说了会闲话,大约半刻钟的样子,方瀚海就匆匆赶过来了,“什么事这样急?” 他大马金刀地往上首坐下,看向方初。 严氏更诧异了,道:“怎么你也回来了?” 方初对丫鬟婆子们挥手道:“都出去,我要跟爹娘商议事。” 丫鬟婆子们忙都屈膝告退,只有严氏贴身伺候的杨妈妈没动。 严氏看出儿子有大事要说,便对她使了个眼色。 杨妈妈才退了出去,关上门并在门外守着,不许闲杂人靠近。 室内,剩下他父子母子三人,方初才缓缓开口。 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儿子要与谢家退亲!” 方瀚海正喝茶,闻言一个没防备,茶水呛入气管,剧咳不止。 严氏忙起身去到他身后,一边帮他轻拍顺气,一边严肃对方初道:“好好的怎么说这话?这等事是随便说的吗?” 方初见惊了父亲,忙站起来,垂手道:“儿子不是随便说的。” 方瀚海止住咳嗽,擦了嘴,喘匀了气,端坐正直,看着站在地下的儿子,严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稳重,怎会忽然起这念头?” 方初深吸一口气,道:“儿子发现吟月她……确栽赃了郭姑娘。儿子以为,这样女子不宜做我方家长媳。” 这是他回来路上想出的理由,要对父母交代的。 方瀚海和严氏对视一眼,略松了口气。 方瀚海沉声道:“之前不止一个人这样说,又不是头一回了。你怎么又把它翻了出来?你好好想想:若吟月明知她妹妹杀人却栽赃郭姑娘,以她的手段,怎会让谢吟风去见贾秀才?她也不用做什么,只要管住谢吟风,一辈子不许见贾秀才,江明辉这桩案子便永不能告破。郭清哑能不能脱离大牢还两说呢。” 严氏也道:“对呀!吟月是误会了郭姑娘,但也不是刻意害她。” 方初难受极了,道:“爹,娘,你们……都被她骗了。” 他不知如何对他们说。 这真是从未有过的情况:父母连亲生儿子都不信,却信外人。 他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退亲的。 方瀚海看出他不是偶然怀疑,而是真的动了退亲念头,郑重问道:“到底什么事让你坚持要背弃吟月?” 他才不信儿子说的发现栽赃的话呢。 方初心下激烈斗争,想着怎样对爹娘解释。 思来想去,颓然发现:这事无可解释! 谢吟月这次真的什么都没做,比上次指控郭清哑更加无迹可寻。若他告诉爹娘,说怀疑她怂恿夏流星娶郭清哑,是谋害郭清哑,怕不要被爹娘斥责为疯子。 ——夏流星的心思,是谢吟月能操控的吗? 最后,他只好还揪住前事,道:“爹,娘,好些事你们都不知道。儿子也是渐渐才想明白了。便是已经娶了回来,儿子也会休妻,慢说还没娶回来,儿子是一定要退亲的!!” 方瀚海夫妇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方瀚海道:“你可想过退亲的后果?若你在上个月退亲,方家虽会遭人非议,还勉强能过得去;现在谢家一让再让,你却要退亲,只会被人骂背信弃义、落井下石!吟月纵有天大过错,你便不能饶她一次?” 方初猛然抬眼道:“儿子已经饶她很多次了!” 他觉得不耐,不想再和爹娘争执下去,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因此他坚决道:“爹,娘,请相信儿子,绝不是心血来潮要退亲。儿子这也是为了方家好。方家,不能娶谢吟月为长媳!这亲事,儿子无论如何都要退。眼下儿子还有事要办,爹娘先商议,等儿子晚上回来再听爹训斥。” 说完,朝上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就走。 方瀚海瞪大眼睛喊“你给我回来!” 然方初早拉开门,疾步走出去了。 方瀚海气得呼呼喘气,半响不言语。 严氏顾不得劝慰他,急得搓手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瀚海道:“叫吟月来!” 严氏“啊”了一声,看着他不明所以。 方瀚海对她道:“这事定然与吟月有关。一初不愿说,叫吟月来,许能问出点什么。咱们再从长计议。” 严氏如梦初醒,急忙叫杨妈妈,随意编了个借口去接谢吟月。 方瀚海再没出门,也等谢吟月来听究竟。 谢吟月独在茶楼闷坐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回家。 才到别院门口,正遇见方家来请她的人。 她也不先进家告诉谢明理此事,直接命令掉转马头往方家驶去。车上,她不住低喃:“要我怎么跟伯母说?” 锦绣看着痛心不已,终不顾身份道:“姑娘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方大少爷这样,真太叫人失望了! 到了方家,主仆来到严氏房中。 那时,屋里只有方瀚海和严氏分坐在榻几两边,连严氏贴身伺候的都不在。 谢吟月心中有数,上前盈盈拜倒:“吟月拜见方伯父、伯母。” 一句话未了,那眼睛就红了,泪水涌出。 严氏有些尴尬。 她正想怎么样委婉地探问呢,看谢吟月这样子,竟是已经知道内情了,白瞎了她想好的一篇话,还拐弯做什么! 她忙起身,亲自上前扶起谢吟月。 因拉她在身边坐了,亲切道:“叫你来,是为一件事。” 说到这,朝锦绣看过去,意思要她回避。 锦绣却视而不见,拜过二人后就站到一旁。 严氏想,看情形这丫头也知道了。吟月听见儿子要退亲,定是心里不好受,有她在旁照顾劝慰,也好。因此就不再撵她走。 她便低声问谢吟月:“你跟一初争执了?来,告诉伯母为了什么事?” 谢吟月不答,只是落泪。 问急了,她才站起身,重新回到地下,面对二人端端正正跪下,含泪道:“伯母别问了。吟月此番前来,是为了拜别伯父伯母。吟月福薄,不配为伯母儿媳。今日一别,望伯父伯母珍重。也别再为难方大少爷了,他也有不得已。” 说完,伏地磕了三个头,双手掩面冲出门去。 方瀚海和严氏继方初之后,再被她弄晕了头。 严氏急忙朝外喊道:“拦住谢大姑娘!” 锦绣这时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太太,我们姑娘是不会回来的。强扭的瓜不甜,方大少爷嫌弃她,她怎么还有脸回来!” 严氏面色难看之极,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这丫头分明在替主子出头,她若不问上一问,倒显得维护儿子了。 锦绣一面哭,一面把方初如何喜欢上郭姑娘,为经营竹丝画建的园子叫“清园”;七夕夜在夏家听见郭姑娘弹琴,发觉他两年来在景江上听的琴音主人就是郭姑娘;后又发现他从小用过的琴落在郭姑娘手中,一发不能自拔,为此屡屡和谢大姑娘起争执;这次因为夏家少爷看上郭姑娘,要娶郭姑娘为妻,他便迁怒谢大姑娘,认为是她使坏,所以不顾一切要退亲,统统都说了一遍。 “太太,郭姑娘她赢了!她说到做到了!” 锦绣哭说一通后,丢下这句没头脑的话,又对严氏磕了个头,起身追着谢吟月去了。 她走了半天,方瀚海和严氏还呆坐着,回不过神来。 他们想了千般理由,做梦也没想到这上头! 两人脸色均涨得通红,羞愤欲绝。 杨妈妈进来,轻声叫道:“太太,太太?” 严氏深吸一口气,问道:“谢大姑娘走了?” 杨妈妈道:“走了。我拦不住。” 方瀚海问道:“大少爷呢?” 杨妈妈回道:“大少爷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方瀚海拍着榻几道:“这个孽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却起了这样不堪的心思,亏他之前还为弟弟求郭清哑,难道竟是为了自己日后方便? 严氏女人,心要细些,在她眼里儿子当然是好的,便有不对也肯定有缘故,锦绣说的那番话她若不找人证实,怎么当人亲娘呢? 因此,她劝住方瀚海,命人叫常跟方初的小子来回话。 杨妈妈亲自去办这件事。 圆儿不在,跟方初出去了,只有昌儿在。 他最近正被大少爷嫌弃,所以闲了下来。 他被带到方瀚海夫妇面前,见老爷威压沉沉,太太也眼含薄怒,吓得跪倒在地,“不知老爷太太唤小的来问什么。” 方瀚海道:“问你什么说什么!敢有一字虚言,你试试!” 昌儿急忙叩头不止,言明不敢有半字撒谎。 方瀚海便问了起来,从方初的废琴开始问起,到他在景江上听琴,清园的建立等等,一桩桩地问。 昌儿捡自己知道的都回了:那碰裂的琴卖给了郭姑娘,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因为他一直没当面看见郭姑娘,不知她就是那个买琴的村姑,不过圆儿好像早就知道了;大少爷在景江上听琴十次有九次他都在身边,这事属实;清园的建立他一概不知,要问圆儿;七夕夜大少爷从夏家提前告退他是知道的;还有八月初在清园发生的事…… 方瀚海问完,严令他不可在外胡说,才命他退下。 等昌儿走了,他夫妇二人都不说话。 半响严氏才木然道:“真是孽缘!” 她已经相信:方初确实恋上了郭清哑! “等他回来叫他即刻来见我!” 方瀚海吼了一声,怒冲冲地往书房去了。 ※ 再说方初,匆忙去找严未央。 找严未央其实是为了找蔡铭。 他要阻止夏流星,目前只想到两条途径,其一便是当面向夏流星陈述厉害,令他打消和郭家结亲的念头。 这件事,他即便想亲自出面也不合适,反会激怒夏流星。 韩希夷等人皆不合适,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与夏流星同窗的蔡铭。蔡铭的身份、家世以及与夏流星的交情,都适合出面。 蔡铭此时正在严家。 因为严未央松口答应亲事,他喜不自胜,且不忙着回书院,而是赶回湖州府禀明双亲,又随家人在湖州府和霞照之间奔波了两趟,终和严家商定此事,目前正准备下定呢。 方初求见严未央,他自然也跟着一道出来相见。 方初见如此顺利,心情终舒畅了一些。 当下,严未央将他让进书房坐了,上茶已毕,才问道:“表哥这个时候来,不是玩的吧?”她觉得他的面色不太对。 方初点头道:“有事要告诉你。让她们退下吧。” ****** 新的一月,新的开始,祝朋友们心情愉快!呼唤保底月票支持!!!o(n_n)o~~(未完待续。) 第306章 阻止 严未央愣了下,忙对墨玉做个手势,墨玉便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蔡铭看看他表兄妹,笑道:“小弟是否也要回避?” 方初忙道:“不,在下就是来找蔡兄弟的。” 蔡铭诧异道:“方兄找小弟?” 方初点头道:“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请蔡兄弟帮忙。” 蔡铭忙道:“方兄请说。若能为方兄效犬马之劳,是小弟的荣幸。” 他倒没说客套话,他本就对方初印象不错,如今又和严家结秦晋之好,关系更进一层,所以对方初自然比先不同。 方初咳嗽了一声,略顿了顿才开口。 这是因为蔡铭说“能为方兄效犬马之劳”让他有些尴尬:说到底,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郭清哑也不是他什么人,他实在没有立场干预。 可是,他又万万不能袖手旁观,这措辞便有些个难。 他先对严未央道:“你知道郭姑娘的事吗?” 严未央忙问“什么事?” 不是才娶嫂子吗,能有什么事! 方初便将夏家求亲、郭家拒亲的事说了一遍。 严未央惊问道:“这是真的?” 方初点头道:“你最好去瞧瞧她,安慰是一,再问她可有需要援手之处,也好帮着参详。我来找蔡兄弟,便是希望能请他出面劝劝夏少爷。他想娶郭姑娘,且不说郭姑娘不愿意,就是于夏家也是不利的……” 蔡铭和严未央互相看看,神色有些犹豫。 蔡铭踌躇道:“这种事……外人怎好说的?” 严未央也觉得蔡铭不好出头。 不是她不愿蔡铭插手此事,而是真觉得不好说。 不提别的,单是她自己,不还惦记了韩希夷那么多年吗!若是谁打着阻拦的主意来劝她,她面子上怎么下得来?肯定要迁怒那人。 蔡铭更不用说了,想他缠着严未央的时候,可不就跟夏流星现在的行径一样嘛!要他去劝夏流星,若夏流星反问他,他如何回答? 因此,他又对方初解释道:“一家养女百家求,夏兄的做法无可厚非。若小弟出面,顶多劝他不要仗势压人;若劝他放弃,则有些难说。” 方初沉声道:“你们当这是普通求亲?” 严未央听他话内有文章,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方初便沉默下来。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眼光,能看清夏织造的未来。 不点明这点,他如何提醒他们郭清哑的下场? 他也不好当着蔡铭的面给严未央分析,这事太忌讳了! 可是不说,郭清哑怎么办? 他心里焦急。 严未央察言观色,道:“郭妹妹若不愿,拒绝就是。夏家总不至于强逼她吧?若是这样,那时……” 说着她有些不确定了,夏家若真要强逼,郭家能怎么样! 方初道:“夏家就是在强逼!” 蔡铭忙道:“强逼当然不对。这个小弟会劝夏兄弟。” 方初道:“不仅如此,蔡兄弟还要提醒他:郭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姑娘,郭家也不是一般的锦商,若是他坚持结亲,将来就算夏郭两家清白无辜,也会被质疑官商勾结。那时夏郭两家都要受牵连,一朝倾覆,下场可想而知!就是眼前,郭家刚织出毛巾,夏家便要结亲,这让人怎么想?更何况郭家不愿意。” 他也顾不得了,含沙射影地暗示夏家未来。 夏家未来不保,郭家自然会受牵连。 蔡铭和严未央这才神色郑重起来。 蔡铭道:“方兄放心,我会尽力去劝说。” 方初便不再多说了。 他刚才触动灵机,心想靠蔡铭劝夏流星恐怕希望渺茫,因为大凡人的心理都越得不到的越好,男人尤其如此;当官的更不喜别人挑战他的权威,非得自己想明白了,才会知难而退。 他决定另觅途径阻止此事,且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 于是,他又与严未央略谈论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待他走后,严未央越想这事越放不下,正好严纪鹏从外边会客归来,她便将此事告诉爹爹。 严纪鹏听完,当即浓眉一拧,双眼微聚。 他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关窍,觉察到郭家的危机。 因他想与郭家联姻,与郭家合作,郭家倒霉,严家希望便要落空,他如何肯罢休!还有,严暮阳连定情信物都送出去了,若是将来郭家有个好歹,巧儿有个三长两短,这长孙也要受打击。 他将这利害关系讲给严未央听,严未央大惊失色。 父女俩都顾不得了,向蔡铭陈述利害,请他全力阻止夏流星。 蔡铭听了也冒汗,这才明白方初为何那样着急。 他深为自己的迟钝羞愧,忙对严纪鹏道:“伯父放心。晚辈知道该怎样做了。” 严纪鹏嘱咐了他一番后,自去书房想别的主意。 他没有去找郭家或者沈亿三商量。 这事太微妙了,纵然他有心,也不敢同行串通算计织造长官,这是官府最忌讳的事,说不得只能各自私下出力罢了。 再说方初,从严家出来后又急匆匆赶回家。 门房见了他忙道:“大少爷,老爷在书房,叫大少爷回来后即刻去见他。” 方初不以为意,随口答应。 这本就是他和爹娘说好的事。 他匆匆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叫过圆儿,低声吩咐道:“回去收拾一下。明天等我从谢家回来就跟我去湖州府城。” 圆儿忙道:“是。小的这就去收拾。” 说完一溜烟小跑去了。 方初来到父亲书房,方瀚海早等候多时。 他选在书房教训儿子,原来是想:女人再强也是女人,女人做了母亲更女人,若当着严氏面教训方初,只怕她要从中作梗,到时助长了儿子气焰,他就管不住了,所以才选在书房。 他想的倒好,严氏怎会置之不理! 她早命人在门口盯着,方初一回来,立即就飞跑去禀告她,她便匆匆赶来了,和方初前后脚到达。 方瀚海见了也无可奈何,只得让她在场。 于是父子母子三人再次关起门来。 方瀚海开门见山地告诉方初:他不同意退亲! 方初急道:“父亲听我说……” ****** 朋友们,请将保底月票投给水乡好吧(*^__^*) ?拜求!!(未完待续。) 第307章 决心 方瀚海憋了一下午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却还能顾忌体面,唯恐声音大了被外面下人听见,低声沉喝道:“你一定要退亲?你想向郭清哑证明:当年的誓言应验了,方大少爷和谢大姑娘终于离心离德了!你就不怕成为别人的笑柄?还是你坚守不住本心,见异思迁,所以不顾一切要背信弃义抛弃谢大姑娘?你想让别人戳着我方瀚海的脊梁骨骂我见利忘义,看见谢家势力败退、郭家气运旺盛,便要悔婚另攀郭家!!” 方初脸色迅速涨红,再次叫道:“父亲!” 方瀚海自觉戳中了他心思,进一步逼道:“你敢说自己没对郭清哑动心?你从前的琴呢?还有你这二年常在景江上听谁弹琴?你建清园果真是为了吟月善后?……” 一句句质问砸出来,令方初头晕。 他明白肯定有人说了什么,所以父亲误会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父亲听谁说的这话?” 严氏及时劝道:“老爷,坐下慢慢说。” 又对方初道:“先前吟月来了……” 这句话顿时勾起方初的怒火,道:“爹娘不信儿子信外人?” 方瀚海冷笑道:“我们还没老糊涂,只听别人一面之词就冤屈自己儿子。我都查问过了。打量你的心事人不知鬼不觉呢!” 严氏也急忙道:“这话不是吟月说的,是锦绣那丫头说的。我们也问了跟你的昌儿。初儿,不是娘说你,你太痴心妄想了:就冲你当初帮谢家争女婿那件事,你和郭姑娘就永远不可能。郭家绝不会看上你的!连你弟弟他们都看不上呢,他们不会和方家联姻的。听娘的话,千万莫糊涂了!便是退了亲,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初脑子嗡嗡响,真是百口莫辩。 他愤怒冤屈:郭清哑买他的琴是巧合,他去景江上听琴并不知是郭清哑弹的,他建立清园时更是同她势同水火,如今怎么都成了他私恋她的证据了? 他无法辩解,因为有一点是真的:他真爱上了郭清哑! 可他从未起过悔婚娶郭清哑的念头,若不然,上次谢吟月入狱后他就会趁机退亲,而不是改变主意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了。 这又是谢吟月的手段,故意误导爹娘。 他的心寒冷如冰,坚硬如铁,发了桀骜的脾性,也不由分说了,强硬地对方瀚海道:“这门亲,儿子誓死要退!” 方瀚海霍然站起,伸手指向他,眼看雷霆震怒。 严氏急忙上前抱住他手臂,道:“老爷消消气,坐下慢慢说。父子间有什么说不开的。”硬将他摁坐下,又转身对方初道:“你也好好说,不许气你父亲!” 方初便跪下了,道:“儿子怎敢气父亲。实在这关系到儿子终身,不容一丝差池。儿子是绝不会娶谢吟月的!” 方瀚海道:“这也关系到方家声誉,不容你胡来!上次谢家出了那样大事,咱们也没退亲;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却要退亲,你要为父如何向人解释?不管你如何讨厌吟月,都必须娶她!” 方初道:“请父亲原谅!儿子恕难从命!” 方瀚海道:“不能从也要从!这家还没轮到你当!” 严氏见他父子杠上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才转向方瀚海要说话,就见他双眼冒火地瞪着自己,醒悟到丈夫教子时她妇道人家确实不该拦在头里,心思一转,走向方初。 她在方初身边蹲下来,问道:“可是郭姑娘承诺你什么了?” 方初急道:“娘,这事与郭姑娘无关!是吟月行事太过刻毒,儿子不能娶这样女子为妻!”——竟然把郭清哑扯进来了! 他越愤怒,退亲的决心就越坚定。 严氏闭嘴,心想明明就是为了郭清哑,却说无关。 她都不知怎么说儿子好了。 这亏得是自己儿子,若是别个人,她才不会留情面。 对儿子她当然要耐心,所以她顿了下,才又轻笑道:“说的也是。郭姑娘那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你动心的。” 旁敲侧击地打击他、暗示他别痴心妄想。 方初从未痴心妄想,因此回道:“还是娘看得透彻。儿子退亲确与她人无关,而是再不能容忍谢大姑娘。” 严氏没看到他失落,反看到他退亲的决心,不禁哑然。 方瀚海经严氏这么一拦阻,头脑也冷静下来。 他想这事不能急躁,且不说话,冷眼看他母子对答。 这时忽然插嘴道:“若你坚持退亲,为父也不能逼死你,说不得只好剥夺你方家继承人的资格。” 他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一旦决定便轻易不会更改。 为今之计,只有断了他的后路。 没有方家做后盾,他什么也不是。 郭家就算刚起步,也不是他能攀得上的;郭清哑更不会对他假以辞色,到时看他如何坚持、如何达成心愿! 方初沉默下来,神情肃然。 方瀚海夫妇都紧张地看着他。 他垂眸思索半响,抬眼回道:“也好。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儿子难辞其咎。儿子无能,实不堪担当家族重任。为这件事夺了儿子继承权,正可彰显方家严谨门风,于家族有益。父亲的决定儿子无不心服。方家人才济济,弟弟如今也出息了,找个替代儿子的人很容易。” 说完,俯身磕了个头,再不说话。 书房里一片沉寂。 严氏愣愣地张着嘴,方瀚海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下的方初,胸脯剧烈起伏,想:“疯了!定是疯了!” 这是他们的儿子吗? 为了女人,竟放弃做家族继承人!放弃自己的责任! 是不能容忍谢吟月,还是放不下郭清哑? 不管因为谁,都不可原谅! 方初并不是多情的人。 若他是多情的秉性,方瀚海绝不会选他做家族继承人,哪怕他是嫡长子也不行! 严氏先回过神来,用恳求的目光望着方瀚海,意思再逼下去要父子反目了,还是先放一放,等事情冷一冷再说。 方瀚海不是暴烈性子,哪看不清情势。 他的本意不是要夺了儿子继承权,而是要制止他退亲,眼下弄成这个结果,便是心中有气,也不敢再往下逼,他要再看看、再想想。 他漠然道:“你先起来吧。先回去歇着,家里的买卖和人事不许再插手。你说的明日去谢家退亲,还不行。即便你不再是方家继承人,这亲事也不能说退就退。你知道,这件事影响不小。为父会同几位族叔商议,再和谢家交涉。” 方初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低声道:“是。” 他又拜了一拜,才起身退了出去。 来到院中,他站住,望着悬在枯树枝头的夕阳陷入静默。 对于从小就被当做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的他,对家族的规矩再清楚不过了:任何时候,家族的声誉和威望不容损害! 然他的心如今就像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那些条规钳制;他的意志也如同激流冲撞下的巨石,岿然不动! 家族继承人不仅意味着掌控权利,还要担当责任。 他当然不会轻易就忘却自己的责任。 但他若答应父亲,就要娶谢吟月。 那他宁可放弃,也不要谢吟月做方家当家主母——她太可怕了! 父亲也没做错,坚持退亲,对方家声誉有一定影响,就冲这点,他也不适合再接手方家。 “也好,不做方家继承人更方便行事。”他想。 能否成功阻止夏流星的行为,他没有把握。然他既然下定决心保护郭清哑不受伤害,便会全力以赴,这说不定会牵连到方家,这是他不愿看到的。被剥夺继承人身份后,虽少了依仗,但同时也多了自由,可以放手施为。 想罢,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往院外走去。 回到自己院中,对圆儿道:“明天起大早走。” 圆儿一愣,脱口问道:“不去谢家了?” 方初道:“暂时不去。” 圆儿不敢再问,忙道:“我去准备。” 次日一大早,方初带了圆儿和黑石两个就出门了。 再说方瀚海夫妇,在方初走后沉重商议。 他们没想到闹到这般严重后果。 方瀚海正苦思对策,有下人来回,谢老爷派人来请。 方家要退亲,谢明理当然不能回避。 他问明情况后,没有上方家,免得碰上方初难堪,又或者谈崩没有退路,而是约了方瀚海在江边一处幽静的酒肆见面。 见面后,谢明理首先问:“亲家,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要退亲,亲家义薄云天拒绝了,这时候一初又要退亲。谢家败落了,就该这样被揉搓打脸?”神情颇感屈辱。 方瀚海皱眉道:“好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两个孩子闹别扭,我们做长辈的,该弄清了事由劝阻管教,若跟着争执,不是乱上加乱!” 谢明理道:“事由?锦绣不是已经说了吗!” 方瀚海道:“孩子们各说各的理,就叫我信哪一个?亲家,别说我袒护儿子,这件事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若非吟月之前的行为,初儿能这样?谢二姑娘做出那样的事,连朝廷都惊动了。不是别人栽赃吧?我们也没因此随便就怀疑吟月。现在两人各执一词,你就认定是我儿子不好?” 他面对方初一个样,面对谢明理又是一副模样。 儿子自己管教,却由不得谢明理质问指责。 不管怎么说,方家可没做对不起谢家的事。 所以,他言语间敲打谢明理:你闺女也不是善茬,惹出来的那些事还用提吗?又暗示方初要退亲说不定有内情,也许是谢吟月不好。 谢明理果然经不住,口气软下来,谁让谢家之前有劣迹呢。 再者,他可没以前的盛气了。 真退亲,谢家承受不起。 于是两人约定:这事先不急,先各自盘问晚辈,徐徐图之。 ****** 早上好朋友们,求保底月票!(*^__^*)(未完待续。) 八月感谢 八月,水乡上架第三个月,因为存稿被我败家用完了,所以更新量不如前两个月,可是依然得到大家倾力支持,原野的感激不用说。 月末的感谢宣言不是老规矩,而是我浏览了盗版网站后觉得必须、一定、肯定要坚持向朋友们表达的! 盗版几乎和起点更新同步,字迹比正版还大还清楚(捂脸、痛心疾首:太方便了!),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愿意正版订阅原野的书,原野的感激真不是语言文字可以表达的。相信所有的作者都跟我一样感觉。大爱你们!!o(n_n)o~~ 十八万存稿都被我败家光了,朋友们可以想象其实我写得很慢吧。追文就是这样,更新一慢在连续性上就有断层,读者就会不耐烦,各种问题都来了。但原野要掌控全局,写一步要照顾后面十步,必须的人和事不能不写。所以原野还是那句话:等不及的亲先攒攒,看不愉快的就放弃吧,各花入各眼,去找其他的好书。起点目前真是遍地开花,什么书都有。原野希望你们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再一次感谢所有正版订阅的朋友们,感谢所有打赏和投粉红的朋友们,希望获得你们一直的支持,永远的支持!!!也希望更多的朋友用正版订阅支持水乡人家!!!原野需要你们各种支持,包括每一张推荐票和点击!!! 下面是打赏朋友的昵称,按时间排序,不论钱多钱少,我都很感激。有些朋友几乎天天打赏,我感动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只粘贴一遍呢!还有创世的读者,台湾的读者,一并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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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守业父子都没出门,都等在家里,正说什么。 见清哑进来,大家一齐停住,看向她。 “小妹。”郭大全叫。 “我回来了。”清哑对所有人说。 吴氏拉着她走向郭守业坐的矮榻。 天气冷了,矮榻上铺了织锦棉褥子,立着靠枕、拐枕,吴氏和清哑坐下,和郭守业将她夹在正中间,郭大全、郭大有和郭大贵则坐在榻旁椅内。 郭守业便问清哑:“怎么说?” 清哑道:“我跟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他的。他说,我以后一定会喜欢他的。我说不通,懒得睬他。我就回家来了。” 说着,撅嘴做出无奈的神情。 前世她就跟父母最亲近,只苦于不能说话而已。 穿越后,这两年来她和郭家人越来越亲密,对郭守业夫妇更是当爸妈一样贴心,因此丝毫没有大姑娘的矜持,就像外出归来的孩子,把所经历的一股脑告诉长辈,还带着撒娇。 郭守业两口子和儿子对视,没说话。 若是别个人家,他们定会大大嘲笑一通,说这人没脸没皮。 可夏家的家世摆在那,他们心里虽也那么想,却笑不出来。 郭守业想了想,对清哑道:“别怕,有爹呢。” 清哑进来看见父兄摆的这个阵仗,已明白他们在商议大事,并且有眉目了。她没有着急,也不担心。她的家人一再叫她刮目相看,没文化,却丝毫不比她前世的爸妈能力弱。父兄联手,加上她时不时在旁提点一下,那威力只看谢家和周县令的下场就知道了。 再有就是:她不是这个地方的人,观念自然不同。 在前世,别说分手退亲,就是结了婚生了孩子又离婚,也多的是,她才不在乎呢!这地方社会观念虽不同,但她的家人也是异类,她从不担心家里人因为名节问题抛弃她。 所以她对郭守业道:“爹,我不怕。” 想想又加上一句,“爹不怕,我就不怕。” 郭守业见她面色明朗,松了口气。 他哼了一声,道:“他皮痒了,敢欺负我闺女!看老子怎么收拾他!”说话的口气好像他是皇帝,而不是个乡下出来的庄稼老汉。 郭大全笑道:“我常听沈伯伯说起他们发家的经历,哪一家不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咱们家遇见这些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将来呀,等咱站稳了,爹闲的时候就跟孙子重孙子们说古,‘那时候我跟你们大爷爷二爷爷姑奶奶他们怎样怎样。’听了多风光!” 他就是会说话,一番话说得爹娘和弟妹们全都喜气洋洋。 笑着,清哑不自觉把头歪在郭守业肩上,十分安心。 她知道,爹和大哥肯定有法子了。 歪了会,忽想起什么来,抬头叮嘱郭大全道:“大哥,他要逼紧了你就先答应。我抓紧把毛巾再织好些,到时候叫沈伯伯在京城找人作主。” 郭大全叫她放心,道:“大哥心里有数。” 郭守业又说一遍叫闺女不要怕,凡事都有爹。 清哑道:“只要爹和娘不嫌我坏了名声,我什么都不怕。” 这么一闹,就算将来能全身而退,也会影响名节。 而这里的人很看重名节,女儿家名节尤其重要。 郭守业狠狠“呸!”了一声,道:“狗屁的名声!老子才不稀罕!” 他早就不要脸了! 或者说,是抛开虚伪的脸面了。 当初李红枣和张福田闹出事的时候,他真是觉得丢人之极,气得咬牙切齿,所以想主意整那两个小崽子;后来跟江家退亲,他又承受一次丢脸的刻骨仇恨;儿子女儿入狱,再承受一次,如今他还要脸做什么! 他看得透透的:那些人比他更无耻虚伪。 再有就是,他自信的很:他的闺女要是不好,怎么退亲一次又能找个更好的?再退亲一次,上门求亲的人更多。 求亲的人越来越多,家世越来越富,身份还越来越贵。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闺女很好! 那名节什么的都是狗屁! 他对儿子们道:“将来你小妹跟你们一样,不管出嫁不出嫁,这家业都有她一份。可听见了?” 郭大全郭大有都笑道:“这是应该的。” 跟江家议亲的时候都能陪嫁二十亩田,更何况眼下。 这正符合老爷子的治家宗旨和精神:人心齐,整体家财呈增长趋势,就不在乎分出去多少;要是兄弟姊妹心不齐,整体家财呈现萎缩局面,再算计也没用。 清哑微笑听着,并没有推辞。 她也觉得,这是她该得的。 将来无论嫁不嫁,都不用担心后半辈子生活了。 说笑间,清哑说肚子饿了。 吴氏大惊小怪地问道:“你没吃东西?” 她去的可是醉仙楼,夏流星不会小气不叫吃的吧。 清哑轻皱琼鼻,道:“我不吃他的。” 电视上常放女主被人迷晕什么的,她既然不信任夏流星,当然要谨慎。 郭大全称赞道:“咱小妹就是精明。” 吴氏如梦初醒,道:“对,不能吃他的!” 又忙叫:“走,走,去吃饭。饭早就好了。” 和一般暴发的家庭充满算计不同,郭家越经历挫折,全家人心越齐。不论早晚吃饭,都是一团和睦热闹的气氛。 蔡氏等三个媳妇端完菜后,想学人家媳妇在一旁伺候、立规矩。 吴氏招呼道:“老二媳妇,你有身子了,快坐下吃。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坐。挤一挤,人多吃饭才香。咱不学人家摆那空架子,都坐下吃。” 于是大家挤在一张八仙桌上,围得严丝合缝。 清哑和爹娘三个人坐一方,郭勤巧儿三小都坐在桌角。 郭守业和郭大全郭大有喝酒。 喝了一杯,郭大全就笑道:“上回听人说了一件事:有个人家养了个儿子,没大出息。看上了一家闺女,上门去求。人家看不上他儿子,又不好说太直,怕他脸上下不来,就随便说了个理由,不答应亲事。那人说‘我们实诚人家,不嫌弃你闺女。你把闺女嫁我儿子放一万个心。’人家说‘你不嫌弃,我心里过意不去。’那人说‘你要过意不去就多陪些嫁妆。’……” 还未说完,众人都笑倒。 清哑也笑了,知道他是嘲讽夏流星。 沈寒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怎么这样不知趣呢?” 郭大贵帮她搛了一筷子菜,嫌弃道:“有些人就是不要脸!” 沈寒梅眨巴两下眼睛,觉得很困惑。 忽然巧儿嫩声问阮氏:“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吴氏等人听了都非常高兴。 郭勤嗤笑道:“就你尖!你怎么晓得是弟弟?” 巧儿道:“就是!等我弟弟出来,我就有‘亲’弟弟了。不要你做哥哥。我爹也有儿子养老了。” 他们平常吵架,郭勤说她女娃子,将来是人家的人,又说二叔二婶没人养老;时常大伯娘蔡氏也透露出生了两个儿子的优越感,巧儿就很不忿,盼望弟弟比郭大有夫妇还心切。 郭守业和郭大全碰了下杯,一仰头“嗞——”喝干杯中酒,放下杯子对孙女道:“这是跟谁学的?你爹小时候都是你大伯背着玩,怎么你们还没长大就分亲的疏的了?等成了家还得了!” 郭大全马上对郭勤瞪眼道:“是不是你又欺负妹妹了?” 不然巧儿不能说这样话。 郭勤急忙否认,又对巧儿道:“你有亲弟弟了,我还是你哥。哥哥越多越好。你瞧三婶婶,几个哥哥给她陪嫁了多少好东西。将来你出嫁了,在婆家叫人欺负了,全靠我们做哥哥的帮你出气。你都这么大了,二婶婶就算急急忙忙赶着生,等你出嫁的时候弟弟也长不大,有了事还得我和俭儿帮你。是不是?” 巧儿极聪明的,一想可不是吗! 出嫁什么的她还没想过,但被欺负了没人帮忙可不成。 ****** 谢谢朋友们支持!这两天有推荐呢,总想多加更,但拼命也只赶出六千,原谅原野龟速吧!!再啰嗦求保底月票!!(未完待续。) 第309章 撼天 她立即搛了一块鱼送到郭勤碗里,讨好地笑道:“勤哥哥,给你吃鱼。往后我当你是亲哥哥孝顺。我帮你做鞋,做衣裳,做点心……” 她数了一长串东西,简直把郭勤当爹孝敬了。 郭勤眉开眼笑道:“好!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背你。” 巧儿脆生生地应道:“嗳!” 郭俭忙争道:“我也背姐姐。” 巧儿笑眯眯道:“都背。” 哥哥弟弟多就是方便! 清哑觉得侄儿侄女实在是太可爱了,噗嗤一声笑起来。 众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吴氏瞅巧儿道:“也不知随了哪一个,精的跟鬼似的,再不吃一点亏的。你小姑这个性子,你可帮她扳回本来了。” 郭大有和阮氏看着闺女,十分有脸面。 阮氏凑趣道:“我们巧儿生出来就是帮小姑扳本来的。” 巧儿就道:“小姑,等我长大了帮你扳本。” 她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呢。 郭守业和吴氏听了越发高兴。 蔡氏见巧儿这样讨人喜,公婆一点不嫌她是女娃,心痒痒的,嫉妒道:“我也生个闺女就好了。” 郭大全忙道:“生!明天咱就生!” 众人哄笑不已。 一时饭罢,众人闲话聊天的时候,西坊的仇管事来找郭大全。 若是西坊内务,他定是回禀郭大贵,找郭大全乃是另外的事。 两人在厢房厅内嘀咕了半天,郭大全仍旧回到上房堂屋。 他把人都支使走了,他父子三个加上吴氏清哑商量事。 他道:“……他本来就跟鲍长史有仇的,早盯着他了。这回打听了不少鲍家不少龌龊事。我叫他先别声张,等到时候再说。夏大人那边也是……” 他说的是仇一。 郭守业点头道:“也不能全指望他。我瞧那个马长顺机灵,你用用。” 郭大全点头道:“马长顺是不错,我也安排了。” 郭守业就对清哑道:“我跟你哥哥这样想的……” 如此这般对清哑说了一番话,清哑不住点头。 郭大全道:“上午我见了几个买卖上的朋友,答应将来把毛巾让他们做。等明儿我还要再见几个。所有跟咱们家合伙的商家都让做,还有进贡给朝廷的。到时候咱们就捏着这东西,好就拿出来;不好的话,哼哼……” 不好的话自然是卡着不放了。 卡着的缘故还不是由郭家说。 这众怒谁犯得起! 郭大有也道:“过两天小妹你先跟我回家去,瞧他还好意思撵去乡下。等回去了把那些机器和图纸都烧了,就留一台咱俩琢磨。从今往后,坊子里再不许织毛巾,也不往京城进贡了。” 他说的那个人是指夏流星。 清哑点点头,道:“嗯,就说还在研究。” 说完又问吴氏:“娘也回去?” 吴氏道:“我跟你一道回去。这里你大哥大嫂和你爹在就成了,你三哥三嫂住城西,看着坊子。把巧儿和俭娃子也带回去,省得跟放牛的一样没人管。勤娃子读书了,自个管自个吧。” 郭大全笑道:“娘,我跟媳妇还在呢。” 吴氏道:“我晓得你俩在。可你们忙得还要人伺候呢,还有空管他!就管也管不好——他那书你又不认得,大字不识一个。” 一句话说得郭大全没了声音,觉得很郁闷。 他们说话的时候,郭守业坐在那静听。 听了一会又端起茶盏喝一口,盖上,然后放下,把身子往铁力木四出头官帽椅内靠了靠,耷拉着眼皮轻哼了一声,低声自语道:“哼,当官了不起了?当官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哼,惹火了老子,跟你拼命!”说着把脑袋歪了歪,又往后靠了靠。 听了这话,郭大全笑眯眯地看着爹,一点不惊慌。 郭大有则作沉思状,好像想什么问题。 他父子当然不是狂妄,但俗语说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人逼急了,撼天的事都做得出来,何况其他,这经验在郭家过去两年已得证实。 清哑看看爹,又看看娘,又看看大哥二哥,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要说的,他们都说完了,很细致,比她能想的周全。 吴氏正要再安慰闺女几句,杨安平家的在外回道:“东家,严姑娘来看咱家姑娘来了。” 严未央得了严纪鹏提点后,立即就赶来看清哑。 清哑忙起身迎客,让进自己房里,在美人榻上坐了说话。 寒暄几句后,严未央直入主题,问清哑夏家求亲的情形。 清哑便大略说了。 严未央安慰她道:“我请蔡三少爷去劝说夏少爷了。你们两家结亲不太合适,把其中利害剖析给他听,说不定能打消夏家这想法。” 清哑闻言眼睛一亮,道:“多谢你。” 严未央叹道:“谢什么,还不知能不能行呢。” 清哑想起夏流星的霸道和坚持,也觉得欢喜早了。 严未央问道:“夏少爷怎么忽然就向郭家提亲了呢?” 她有些怀疑夏织造觊觎郭家层出不穷的新技术,才故意借联姻将郭家买卖霸占,作为夏家赚银子的工具。 清哑道:“他说,他听谢大姑娘夸奖我……” 将夏流星的话大致学了一遍。 严未央听后有些疑惑,却不像方初那么肯定。因她想象不出:谢吟月怎么知道夸奖清哑几句就能让夏流星喜欢上清哑呢?这不太说的通。 严未央是个正直的女孩子,没根据的事不会乱说。 像她自己,只见过蔡铭一面就被他喜欢上了。答应亲事后,蔡铭告诉她,说她那天一身火红纱衣策马从远处奔来,仿佛天边飘来一朵红云,“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和洛神比,她身上更多了一种奔放热烈的激情,他当时看痴了,发誓要娶她为妻。严未央听得又喜又羞,原本是不得已才屈就蔡铭的,却因为这番表白感动不已,把惦记韩希夷的心思彻底丢开,对他产生了爱恋之情。 当然,这些话她没好意思告诉清哑。 她想自己这样的都能得蔡铭一见钟情,谢吟月更是无数裙下拜臣,清哑这样优秀,夏流星会喜欢她一点不奇怪。 所以,那疑惑一闪而逝,也就罢了,却撇嘴道:“哼,她倒会摆姿态。你知道她厉害了吧?谢家受了这样打击,她居然能做到镇定自若,又能放下身段,做出一副愧疚悔恨的模样。谁还会相信她当初是诬陷你的?” 两人说着话,细妹拿了封信笺进来,递给清哑。(未完待续。) 第310章 报信 “是卫姑娘身边的妈妈送来的。”她道。 “做什么?快拆开瞧瞧。”严未央好奇地问。 清哑便拆开来看,原来是卫晗约她明日去金缕坊看刺绣。 清哑想了想,问细妹:“来人还没走吗?” 细妹点头道:“她等着回信呢。” 清哑便叫她准备笔墨,她起身回了信,答应去赴约。 细妹拿了,送去前面。 忙完,清哑才对严未央道:“我想从她那找个人教巧儿刺绣。” 严未央笑道:“原来这样。她那里绣娘多。不过……” 她迟疑了会又道:“再怎么样,她也应该推荐好的绣娘教巧儿。毕竟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对九大锦商都有莫大恩惠,卫家也不例外。” 清哑笑笑,道:“不用特别好的。巧儿将来又不做刺绣。我就是要她学这方面知识,增长见识。” 严未央恍然,才明白她在全面培养巧儿。 她很高兴,因为若无意外,将来严暮阳可是要娶巧儿的。 严未央听说清哑过两天要回乡下去,便没急着走,拉着她说了好一会私密话;清哑也恭贺她即将定亲,又请她代为感谢蔡铭的出力,直到傍晚严未央才离开。 清哑前脚送走了她,后脚迎来了韩希夷。 他行色匆匆,还未到郭家门口就跳下马,把缰绳一扔,随小厮去安置,自己大步走来,蓝斗篷如云翻飞,眼中带着焦急之色。 瞥见清哑正要进院,忙叫道:“郭姑娘!” “你怎么来了?” 清哑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天都要黑了呢。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姑娘。” 韩希夷到近前仔细打量她,见她面色如常,心上一轻。 因见她眼露疑惑,忙解释来意。又未免有些失落:听她口气好像见到他并不喜欢,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韩少爷有什么急事?”清哑问。 “确有一件事要告诉姑娘。”韩希夷道。 他这样说,清哑便只好请他进去。 让至上房堂屋坐下,又命小丫鬟去请二哥来陪客。 郭守业和郭大全先前出门去了。 韩希夷显然真有事。正低着头想措辞,所以也没留意她做什么。等想好了,抬头要告诉她时,郭大有已经进来了,“韩少爷来了?” 韩希夷忙站起身。和郭大有寒暄。 寒暄毕坐下,郭大有问:“韩少爷这时候来,肯定有事了。” 韩希夷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 转而问清哑:“姑娘明日可是要去金缕坊?” 清哑一愣,心想自己才做的决定,他怎么知道? 她点点头,道:“卫姑娘邀请我去看刺绣。” 韩希夷道:“我也是听朋友说的。他说,明儿夏大少爷和夏姑娘也去呢。”说完看着清哑不语,目光温润柔和。 原来,他这两日外出,下午才回来。 一回来就听说夏家求亲郭家拒绝的事。心惊的很。 当下他便细思对策,先也想到蔡铭,然以他之前和严未央的尴尬关系,有什么脸面去求蔡铭?说不得还要去找方初出面。 恰在这时,一好友来访。他一向倾慕卫晗,求而不得,见了他不免倾诉苦闷。从他口中,韩希夷得知卫晗和夏家兄妹明日有约,而夏流萤特地叮嘱卫晗请了郭清哑。 夏家兄妹借卫晗之手诓清哑出来,用意明显。 他便顾不得了。交代一番便匆匆赶来郭家。 清哑这才明白他来意,这是警告她来了。 她便认真道:“谢谢你。” 她这么说并不怕他糊涂。 既然他来报信,显然听到风声了。 韩希夷见她明白了,松了口气。面不改色撒谎道:“谢什么。我要去城西办事,正好经过这里,看见姑娘在门口,顺便进来瞧瞧。”说着又转向郭大全,道:“郭二哥暂不回乡吧?不如明日小弟请郭二哥喝酒。” 郭大有笑笑,道:“明早我们就要走了。”又对清哑道:“叫个人明天给卫姑娘送个口信。就说娘要带你回乡下去,不能去她那了。” 清哑道:“嗳!” 韩希夷见他应付顺溜,仿佛早这样安排了,更放心。 忽然郭大有转脸问他:“韩少爷都知道了?” 他从吴氏那里知道韩希夷最近往郭家跑的勤,怕是动了求亲的心思,便用这事试探他反应;再者,他知道韩希夷、方初这些人能力不凡,想听听他可有什么好办法,借鉴一二。 韩希夷“嗯”了一声,半天没有下文。 有些不好回答。 若说不知,那他这会子来做什么? 若说知道了特地来的,又太关切了。 最后他选择实话实说,因道:“听说了。但不知郭伯伯怎样决定?” 郭大有道:“能怎么样!我们这样人家,小门小户的,又不大懂规矩,我们高攀不起——”说到这,忽想起大哥晌午说的笑话来,心想夏家会不会说“我不嫌弃你闺女,你要觉得高攀了就把毛巾做嫁妆吧。”他忍不住想要笑,好险才忍住了,见韩希夷疑惑,忙接道——“夏家高门大户,夏少爷又是嫡长子,配不起!” 虽然心里很抵触,但嘴上还是这样说了。 因为,只有这个理由最堂皇正当,还不得罪人。 韩希夷点头道:“此事确实不妥。夏家一位任边关大员的长辈调回京城了,在工部任职。听说他要培养夏大少爷,正帮他物色亲事呢。要借助联姻巩固夏家在朝中地位。夏家,是不会娶郭姑娘为正妻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声。 这是他匆匆来郭家另一个目的。 说完关切地看向清哑,怕她气愤难过。 清哑倒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郭大有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虽然郭家一开始就没奢望同夏家结亲,但夏家这样做仍然令他气愤不已,这不是骗婚吗? 这根本就是欺负乡下人不懂事! 这在外人眼中看来天大的喜事,害得郭家拒绝都找不到好理由,因为拒绝这样的亲事会被人骂不知好歹。 谁知竟然是空话! 他追问道:“此事当真?” 怎么沈家没有得到消息呢? 他不知沈亿三早得知夏家长辈回京的事,但为夏流星物色亲事却是私下进行,鲜少有人知道,韩希夷另有途径得来。 若非如此,沈亿三也不会觉得夏家求亲一事棘手了。 韩希夷点头道:“当真!” 郭大有道:“谢谢韩大少爷。” 他知道他不会瞎说。 ****** 抗战纪念日,纪念去了,木有加更。祝大家节日愉快!小声求保底月票(*^__^*)表骂我!(未完待续。) 第311章 再败 韩希夷郑重问道:“郭二哥,若夏家坚持,郭家如何应对?” 郭大有不答反问:“韩兄弟可有什么好法子?” 韩希夷道:“郭家可有想过,为郭姑娘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化解眼下局面?若定了亲,夏家便不好再提,否则便是抢逼民女、强占人妻!” 他这是隐晦求亲了。 若郭家答应,他便可名正言顺站出来对抗夏家。 郭大有眼露满意之色:这样时候,韩希夷能不惧夏家挺身而出,说明他对小妹是真心的,这勇气值得称赞。 但他嘴上却道:“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谢家不就做了。跟谢家比,夏家更厉害。真要强占,我们百姓能怎么样!” 韩希夷忙道:“谢家那件事与这不同:江明辉在谢二姑娘抛绣球的时候进了内宅院,还接了绣球,后来又稀里糊涂拜了堂,便不是他本意,也再难脱身。再说江家长辈到场也未反对此事。我今天来阻止郭姑娘明天去金缕坊,就是怕她着了人的道。只要郭姑娘没事,又定了亲,夏家再逼迫便是强占人妻。夏家权势再大也要顾忌朝中御史。” 郭大有听了这话有些动心,便看向清哑。 清哑摇头道:“这又不是买衣裳,上街就能买一件。” 韩希夷道:“虽不是买衣裳,挑选也还来得及。” 郭大有故意道:“可谁敢跟夏家争?” 韩希夷道:“只要郭姑娘愿意,自然有人敢!” 说完觉得脸上发烧。 只不知清哑如何想。 就听清哑道:“我现在不想嫁人。随便挑一个,连累人家跟着倒霉不好。再说,这也不是办法,‘刚离虎穴,又进狼窝’,有什么区别呢。” 韩希夷愕然看着她—— 虎穴? 狼窝? 他没想到求亲求出这样回答! 韩大少爷有些承受不住,目光由愕然转向哀怨。 清哑见他神情奇怪,忽闪双眼表示疑惑。 她不是故意的。在她眼里,夏流星也好。别的什么少年也好,只要不是她愿意的,都一样。她并没有那份眼光,能看到夏家的未来。 郭大有见不对。急忙道:“小妹就是不想连累人。” 说完歉意地对韩希夷笑笑。 韩希夷哪看不出清哑不是有心的,无奈地冲清哑笑道:“郭姑娘这比喻真是……唉!”一面自嘲地摇头。 难道江明辉给她的打击如此深刻? 竟使得她再不信任世间男子? 想到这,由不得又对她痛惜起来,因宽慰道:“既然姑娘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姑娘莫要担心。总会有法子的。” 郭大有见他丝毫没生气,佩服他的气度和心胸,心下也对他添了一份好感,诚恳道:“今天多亏了韩少爷来说。” 清哑也道:“谢谢韩少爷。” 韩希夷恢复如常,笑道:“谢什么,我不过是顺路。” 因见外面天色暗了,便提出告辞。 郭大有留他用饭。 韩希夷笑道:“我是想在这吃的。只是你们明日返乡,怕是有许多事要忙,晚上也要早些歇息,便不叨扰了。等下次再来吧。” 他主要怕清哑不自在。 郭大有兄妹起身送他出去。 到门口。韩希夷回身请清哑留步,对她道:“姑娘此去,但放宽心,莫要太担心此事。我……我们大家都会帮忙想法子的。” 清哑看着他道:“谢谢你韩兄。”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为“韩兄”,算是认了朋友。 韩希夷微笑道:“姑娘太客气了。” 说完再施一礼,才转身离去。 郭大有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上马才转回头。 外面暮色已浓,韩希夷走一段,勒住马,回头看向郭家大门。心头感慨不已:自小到大,他不知被多少人家和女子青睐。从来都是别人上韩家求亲,从来都是他拒绝的时候多,因此练就了一身滴水不漏的本事。便是拒绝也让人如沐春风。他唯一的一次求亲是上谢家。谢家长辈都对他很满意,然谢吟月却中意方初,所以他才求亲失败。 几年来,他再未遇见一个女子,像谢吟月那样打动他。 好容易来了个郭清哑,令他眼目一新。却相识在一场纷争中,又相聚在风云变幻的锦绣堂,成了谢家对手兼仇敌。他和方初谢吟月的关系,使得他无法全心全意同她相交,因而未能看清自己心意。 这情形在郭清哑坐牢的时候被打破了。 原来不经意间,他早已将她刻在心上。 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因此全力争取。 然而,他又一次求亲失败了! 并且,郭清哑毫无心机地比喻:嫁给他等于入了狼窝,这想法太打击他,令他万分颓丧,又无奈的很,又不舍,又好笑。 看了一会,他才转头催马而去,暮色中留下一声叹息,还有低吟“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郭家,郭大有回到上房,见堂屋没人,东屋却传来说话声。走到月洞门口向里一看,清哑正和巧儿坐在椅子上说话呢。 他走过去,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爹!”巧儿见了他欣喜地叫。 “嗳!”他答应一声。 “爹他们还没回来?”清哑问。 她不回后院,是在等爹和大哥回来,好吃饭的。 “还没呢。”郭大有道,一面看着清哑,“韩少爷人其实不错。” 清哑刚想点头说“是不错”,忽觉他目光不对,和他对视一会,方明白过来。便低头一笑,把巧儿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把头埋在她脖颈处,闻那奶味儿。弄得巧儿痒呵呵的,不住笑。 郭大有见小妹这样,也一笑,不再说了。 外面传来说笑声,是郭守业和郭大全回来了,跟着吴氏等人也从后院过来,五婶子和杨安平家的便喊开饭,堂屋又喧闹起来,大家吃饭不提。 饭后他父子又聚在西屋低声商议事,女人们便开始收拾东西。 次日一大早,清哑便随着娘和二哥二嫂回乡。 因为郭家船要从西坊装纱线回去,所以停在距离西坊近的景江码头,他们便坐车去码头上船,郭大全带人护送。 郭家只有一辆马车,沈寒梅嫁过来带了两辆过来,总共三辆马车都出动了:清哑带着巧儿郭俭坐一辆,吴氏和阮氏一辆——方便照顾她,还有一辆给细妹和细腰坐,余者要么坐在车前面,要么走路。 行至一条河边,要过一道拱桥,朦朦晨光中只见对面过来三骑。 郭大全坐在清哑车前头,等人走近才发现是方初主仆。 ****** 早上好朋友们!!o(n_n)o~~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312章 宣告 他忙招呼道:“方少爷,这么早去哪?” 一面命车夫将马车停住,一副要和方初寒暄的架势。 方初见是他,有些意外。伸头向前看去,见车后还有两辆马车,并男女管事跟随,便回道:“去湖州府城。郭大哥这是回乡下?” 郭大全笑道:“不是我,是我娘和二弟他们。” 清哑听见外面声音,心里一动,命巧儿和郭俭坐好,朝前面道:“大哥,请方少爷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郭大全听见了,方初也听见了,心中一震,盯着马车五味杂陈。 郭大全唤他道:“方少爷,我小妹叫你。可方便?” 方初一言不发,跳下马,大步走向车门口。 “姑娘有何见教?” 隔着一道车帘,他低声问里面。 里面没声音,仿佛在想怎么说。 半响传出话来:“夏少爷说,谢大姑娘在他面前夸我。请你回去转告她:往后别在人前提我。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好!” 声音平静的很,和初冬的早晨一样清寒。 方初没有回应,也不知如何回应。 隔着车帘,他仿佛看见她黑幽幽的眸子,看清楚她并不是真要他转告谢吟月这话,而是警告他:管好你的未婚妻,别再放出来害人!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他能体会她内心的愤怒。 感受那愤怒,他心隐隐作痛。 才一会工夫,晨光渐渐散开来,天大亮了。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他正要去府城,是为一个新的开始。 他醒悟:他已经将背负的丢弃了。 想到这,他轻声却有力地回道:“姑娘请放心!” 从今以后,我只帮你!! 只护你!! 再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郭大全拦住方初也正要说此事,没想到清哑先说了。 可清哑一向不多话,说得太客气。他很不满意。 因此,他便跳下马车,对方初笑道:“方少爷,借一步说话。” 方初没理会他。只盯着车帘。等了好一会,见车内再没有回应,心下怅然,才努力将目光从车帘上扯回,随着郭大全走向拱桥前头。 后面车也停了。吴氏问郭大有:“怎么不走了大有?” 郭大有回头道:“大哥跟人招呼呢。等等就走。” 他也认出方初来了,知道大哥要干什么。 这就好比有人家的孩子在外闯了祸,又或者畜生害了别人的庄稼,那一家的人必定要找上门向主人质问,或索赔,或讨公道。 谢阴月是方初的未婚妻,一再对郭家下手,方家又向郭家示好,不找他管媳妇找谁!其实找他理论是假,添堵才是真。多说几次。在他心里种根刺,让他看清这个未婚妻的嘴脸,退亲那才好呢! 且说郭大全,带着方初走过桥,又顺着一条石阶走下河堤,在河边站定,才回过头看着他,笑眯眯的很和气。 河水哗哗轻响,远处有薄雾。 “郭大哥有什么事请说。”方初先开口道。 “方少爷,我们家大喜了:夏家来提亲了!夏少爷要求娶我小妹呢。听小妹昨天回来说。夏少爷这么看中她,亏得有谢大姑娘从中说了许多好话。请你回去对谢大姑娘说,我们郭家上上下下都‘感激’她,一辈子都记得她的‘恩情’!方少爷有这样的好未婚妻。你可真有福气,比江明辉福气还要好……” 郭大全说得十分恳切,十分动听。 他在“上上下下”和“一辈子”等词语上加重语气,令人更深刻。 方初看着眼前笑得十分和气的圆脸,即便已决定同谢吟月退亲,心底也止不住沁出一阵寒意;再听见说他好福气。比江明辉福气还要好的时候,那寒意加深、蔓延,将他的心田彻底冻结。 他无意就此问题向郭大全道歉、解释,完全没必要了。 想起马车中传出的清寒声音,他决定告诉他自己要退亲的事。 郭大全知道了,必定要告诉她。 让她安心些,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 “我要和谢大姑娘退亲了。”他道。 “什么,你要退亲?” 郭大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往前凑了凑,还把一边耳朵侧过来,仿佛他有耳聋的毛病一样,那举动有些可笑。 方初没有笑,想“他喜欢疯了。不敢相信听到的。” 他便又重复道:“我决定和谢大姑娘退亲。” 说完转身就走。 又想起什么来,停下要跟郭大全说。 可郭大全完全不在状态,他只好等他回神。 郭大全被这消息击晕了,一时消化不了。 他费心巴力的说了一大篇,无非是告诉方初你那媳妇不是个好东西,我们一家这辈子都跟她没完,希望引他讨厌谢吟月;最好能和谢家退亲;就算不退亲往后也夫妻不和,以此让谢吟月不好过。 这想法一旦成为现实,他却不知该如何表现了。 总不能向方初恭贺:“太好了!恭喜你!” 也不能劝阻他:“谢大姑娘这么好,你怎能不要她呢?” 更不能安慰他:“节哀吧!别难过了,再找一个就是。” 但他应对惯了的,很快便又想到一套说辞,因收了笑容,摆出严肃真诚的神态对方初道:“方兄弟,这买卖学问上大哥是比不了你,但要说到娶媳妇,大哥比你有经验。男人娶媳妇,就要娶心眼实在的。花花心肠的女人,不是过日子的料。她要总不跟你一个心思一个道道,你就成天跟她怄气去吧,有的缠!缠一辈子!死了就完了!那个累心,搅得家宅不安的,比生意场上的对手还叫人操心。像我那媳妇,看着泼辣的很,闹得再凶,我说她一顿,只要在理,她肯听啊!就冲这点,我就心疼她。所以兄弟你呀,别想那么多了,长痛不如短痛,早退早了。别弄得真跟江明辉……” 他说顺口了,一不小心又提到死去的江明辉,好险才刹住。 方初听了他的话,也在神游天外。 之前郭大全满脸笑容,说的话却令他心寒。 现在他满脸肃然,他却听得出他的开心。 郭大全这样开心,那她呢? 他开始想象清哑听到自己退亲后的反应。 他觉得,她不会欣喜若狂。 她顶多会松口气,因为方家再不会帮谢家了。 但是,她面对的问题依然存在,还是会艰难。 ****** 谢谢朋友们支持,二更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313章 事败(二合一章求月票) 想到这,他心焦急起来,记起前面要办的事,就想告辞。 这时听见“江明辉”三个字,心一抖,方回过神来。 就见郭大全赔笑道:“方兄弟,我没念过书的,说话粗。” 经这一番话后,刚才那不知所措的感觉消失了,满心都是痛快淋漓,气也顺了,心情也好了,看看天,也大亮了! 方初道:“没事。郭大哥,小弟有一句话想劝你。” 河两岸已经有人影晃动,女人们开始下河洗刷了;桥上也有行人走动,做小买卖的已经出来,他不想再逗留,想早些说完上路。 郭大全忙问:“什么事?方兄弟请说。” 方初道:“郭家的毛巾暂时不要拿出来了,等关键时候,关键的人来了再出示,也能加重郭家说话的分量。” 郭大全精神一振,又问:“什么时候关键、什么人关键?” 方初道:“这个小弟也说不好,且等着吧。夏家在霞照势大,也不能一手遮天。这天下可不姓夏!” 说完冲他一抱拳,说“告辞”,率先向河堤上走去。 郭大全也没叫他,努力思索他刚说的话。 方初回到桥上,看看清哑的马车,很想过去辞一声,再跟她说一两句话、听听她的声音也好。踌躇半天,终究还是强忍着没过去。——他要退亲已牵连到她,若是再往前凑,还不知会传得怎样呢,怕是有人要说她勾*引得他失了魂,所以才不顾一切要退亲。 他便强逼自己上马离开,心却被那马车挂住。 茫然前行,也没看见郭大有在前面。 郭大有一直盯着他过来,目光太深刻,到近前他便发觉。 他对他抱拳致意,却没有招呼。 主仆三个迅速过了桥,奔前路而去。 等郭大全上桥来,也未过去和郭大有说究竟,吩咐赶路。 直到码头,上了自家船,郭大全才告诉他们方初决定退亲的事,“那样子不像说假的,是真的了。就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上回谢家都那样了他都没退呢。” 他蹙眉,有些想不通方初退亲的理由。 郭大有也诧异,没想到竟然心想事成了。 吴氏才不管那么多,十分喜悦,因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猜的!老话说日久见人心,谢家的闺女坏透了,就算一时半会哄得人都信她,日子久了能瞒住?哼,坏了心的丫头,比她妹妹还狠!” 清哑果然没有很高兴。 人家退亲关她什么事! 不过,方家和谢家闹翻后,再不会帮谢家,对手弱一层,郭家胜算就大一分,她觉得轻松不少。 ——这反应完全在方初预料中。 她又想起刚才桥上,隔着车帘,他对她说“姑娘放心”,话语深沉有力,似在保证什么,就是指的退亲这事吧! 她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这变化,令她忽然心生沧桑莫测的感觉。 和郭大全等人告辞后,郭家母子便上路了。 因为船上装了满满一船纱线,行速并不快,半途在乌油镇停歇了一夜,次日上午才到绿湾坝。这船是开不进郭家门前水道的,只能停在绿湾坝下。 这行程都是计算好的,到达的时候正方便安排人卸货。 虽然揣了一件大心事,回到家还是让清哑很开心。 看着绿湾村渐渐逼近,然后熟悉的房屋、竹林、树木、道路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心也沉淀下来。 巧儿和郭俭也欢呼。 等船开进绿湾坝下,清哑忽发现不对:村里通往码头的一条道上闹嚷嚷涌来一群人,哭喊打骂声不绝入耳,更远处也有争吵叫骂声。 吴氏听了纳闷道:“这是怎么了?谁家吵架?” 她心里有些不安,生怕是郭家人跟人起了争执。 所以,等船泊稳后,母女便急忙下船。 清哑牵着巧儿、郭俭跟在吴氏身后,郭大有也顾不得叫人卸货,也先下去问究竟,他也怕是工坊出事。 “怎么回事?可是咱们家工人闹?” 郭大有严厉地问一个汉子。 绿湾坝码头上本就有许多人,郭家雇工居多。 因为这码头郭家用的最多,每天大小船进出不断。 那汉子见东家问,忙说究竟,“不是的二东家,是江家人……” 吴氏听了一惊,拔高声音打断他话,“江家人来干什么?” 她想着,江家人来绿湾村肯定是找郭家茬子的。 清哑听了也忧虑,隔着人紧紧盯着那汉子。 那汉子忙道:“江家不是来找咱们家,是找张家和李家。找李红枣!” 才说到这,那群人已经冲到码头来了,当先就是抱着孩子的李红枣,披头散发的很狼狈,张福田护在他身边。两人跑得很急,冲向村民停泊乌篷船的地方。 忽然李红枣停住脚步,向清哑看过来。 初冬的阳光下,少女穿着蓝绿色锦袄、淡粉色棉绫裙,外罩粉蓝白狐斗篷,看上去干净又清新,让她想起春日才抽嫩芽的柳枝,和水中才出头的荷叶。 两个美貌丫鬟立在她身边,更衬出她一股贵气。 自两人闹翻后,李红枣很少近距离看清哑。 这时候看去只觉分外不同:还是一样安静,却透出别样气质。 她不知清哑体内已经换了人,以为这是郭家发家后,财富赋予的效果:“人靠衣裳马靠鞍”,有了好衣裳,再戴上好首饰,又有美婢增添气势,怎么能不好看呢! 这一刻,她对清哑的嫉妒憎恨,十倍于往常。 她受不了这样的对比,加上身后人追近了,忙匆匆跳上乌篷船,躲进船舱。 张福田也慌慌张张地跳上去了,然后拼命摇船离开码头。 身后人叫“不要叫她跑了!抓回来,打死那烂货!” 又有红娘子喊“红枣快走!福田,快划呀——” 张福田的老娘也冲儿子喊“快跑——” 乱糟糟的人从各处涌来码头,哭喊连天。 趁这机会,先前说话的汉子凑近郭家母子,将前因后果仔细告诉,旁边还有人补充,你一句,我一句,总算凑出个完整的眉目来。 原来,这事还要从江明辉说起。 江明辉死前有一天,江老二最小的儿子小豆子跟爹上城来了,江明辉空闲的时候便带侄儿出去逛。不料那么巧的,在街上碰见李红枣。江明辉立即认出她就是谢吟风抛绣球那日送帖子给他的谢家婢女。 正要上前质问,忽听她同行女伴叫“李红枣”,便呆了。 前后一想,才明白自己是被谁害了,为什么被害。 他本想去告诉谢家人和谢吟风的,但一来这事过去两年了,此时再提于事无补;二来李红枣要是不承认,他反说不清,所以他便暂时按下,想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狠狠报这个仇。 虽然暂时未提,却禁不住痛骂泄恨。 小豆子听了就好奇地问小叔骂谁。 江明辉一股火气不得发,也不管他是小娃儿,便愤愤说起来。 因此小豆子便知道这个李红枣是害小叔退亲的罪魁了。 几日后,江明辉被害,江家一团乱,小豆子也感觉到塌天的恐惧和悲伤,哪里还记得此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后来事情尘埃落定,江家卖了江竹斋,得了谢家的巨额赔偿回乡,加上江明辉在城中两年也挣了不少银子,因此江家虽然丧子,却比先前更富,照样是毛竹坞首屈一指的大户。 只有一样:江大娘整日疯疯癫癫的,到处跟人说郭家如何不好,郭清哑如何不好,害了她的明辉云云。整日叽咕,管也管不好,拴也拴不住——且拴住太过不孝了,江家两个儿子都不敢。因她这么闹,一家子想忘记那锥心蚀骨的往事都难,愁得要命。 她除了疯癫,还有些稀奇古怪的行动。 她的屋子不让人进,连收拾也不让。 若儿媳要进去帮她打扫,她必定守在旁边,警惕地盯着她,唯恐她偷东西一样。大家也发现了,她十分在意她那口老箱子,谁要是碰了,简直要拼命。没事的时候,就抱着箱子摩挲,好像抚摸儿子,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这一日,大家一不留神,江大娘又跑出去了。 小豆子人小,好奇心特别强,早就对奶奶那口箱子盯了很久。好容易见奶奶不在,他便偷偷溜进她屋里,找到那箱子,却高高的架在箱架上,他人矮够不着。眼珠一转,他搬来一个小方凳,踩着凳子站上去,看那箱子。 箱子是锁着的,小豆子捏着那铜锁反复瞧,不得要领。 正在琢磨怎样才能打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下来!” 小豆子骤然被惊,心一抖,腿一软,身子一歪,脚下便踩偏了,连人带凳子跌倒在地。这还不算,江大娘冲过来照脸“啪”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手重,立时肿了半边脸,小豆子哇哇大哭起来。 江大娘根本不管他,冲过去抱住那箱子。 听见动静,众人都涌进来。 见进来这么多人,江大娘急了,喊“出去,出去!” 生怕人抢她的箱子。 江老二媳妇抱起儿子,心疼得要命,却半点不敢吭声。 打人的是婆婆,还有些疯傻,打了不就白打了! 她抱着小豆子到院中坐下哄,又问缘故。 小豆子一面哭,一面抽抽搭搭地说了。 众人听了都叹气,说也不知那箱子里有什么,她这样宝贵。 这一扯,又扯到江明辉和郭家的亲事来,又牵扯到谢家抛绣球、郭家和江家退亲,联系郭家如今的兴旺,谢家如今的颓败,免不了又是一番议论和感叹,说这都是命什么的! 小豆子靠在娘怀里听人说,忽然插嘴道:“都赖李红枣坏!” 江老二媳妇听了一怔,忙问“你听谁说的?小娃儿别乱说话。” 小豆子大声道:“小叔说的!” 众人更惊,忙追问江明辉什么时候说的。 若是死前说的还好,若是死后说的,这可不是小事! 小豆子便将当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虽然他人小,在众人仔细盘问下,也解释十分清楚。 这下可不得了了,江家正一口气不得出呢:虽然谢吟风已经死了,但追根就底他们还是恨谢家,可谢家就算颓败了也不是他们能应付的;郭家更不提了,都沾不上边,人家没笑话落井下石算不错了;这时候冒出来一个李红枣,是所有事的源头,那仇恨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全冲她去了。 江老爹怒火万丈,立即就要带人去绿湾村找李红枣算账。 江老大媳妇提醒道,李红枣如今可不在村里。 江老爹一想也是,只得再想别的主意。 要是进城去闹,他可没那个胆量,那不是他的地盘。 他便和族中人商议,派了个机灵的后生进城,监视李红枣。那后生原本就在江家做工,常进城为江家送货的,熟悉霞照。他如今有了江家给的银子,吃喝不愁,就在街上晃荡,专等李红枣回乡好来毛竹坞报信。 李红枣自从上次被大嘴婆害了一场后,轻易不敢回家。 她也轻易不敢对郭家动手,连谢家都一败再败,她算什么! 加上她后来怀孕了,便安静了好长一段日子。 等她生产后再出来,便遇上江明辉被杀,郭清哑入狱。还没高兴到头,就是谢吟风事败,郭家再起。一系列变故看得她心惊胆战,万般不甘和嫉恨都只能压下,和谢家一样蛰伏。 那江家后生等得不耐烦,想了个主意诓骗她:给一两银子叫一个绿湾村的人去找她,说红娘子病得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叫她赶紧回去。 那人想这不过是玩笑,就算李红枣回家发现娘没病,只有更喜欢的,顶多骂他几句,还能杀了他?反正他银子到手了,挨骂就挨骂吧。 就这样,李红枣抱着才几个月大的闺女被骗了回来。 她是昨晚到家的,见娘没病,果然欢喜,果然骂人。 红娘子倒没怎么样,还笑说“你也该回来瞧瞧。娘想你呢!” 因此就丢开了,并不追究太多。 毛竹坞那边,得了消息的江老爹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还有江家族中人,开了十几条船,浩浩荡荡近百人奔绿湾村来了。 来前江家承诺:所有参加的族人和亲戚都发五两银子。 这下真是群情激奋、热血沸腾,好比出征的沙场将士。 ****** 早上好朋友们!月底没有双倍月票活动,下月初才有,有票的还是投了吧。(*^__^*) 那个……投给水乡吧!!!(未完待续。) 第314章 痛砸 赶到绿湾村,将船停在绿湾坝,先去李家门前。 李家人不知怎么了,慌慌张张出来问。 事情不明,李红枣当然也跟出来看究竟。 江老爹喝问“谁是李红枣?”又让小豆子上前辨认。 小豆子一眼便认出站在红娘子身边的李红枣。 只听得一声“就是她!”江老二媳妇便向李红枣飞扑过去,要报儿子被婆婆打的仇;众汉子婆娘则抄起棍棒冲进屋,不论桌椅床柜以至于锅台碗柜抡棒就砸,碗筷茶壶等抱起就摔,鸡猪牛等畜生也往死里打,只有一点——不打人,顿时就乱将起来。 这是江老爹的小见识,临出发前给了两点明示: 第一尽力砸张李两家,最好把东西都砸烂,要他们往后没法过。 第二把事情宣扬开,要李红枣在娘婆二家都无法存身。 除这两条,他吩咐除了李红枣外,不许打人,下死力打人更不许。 这是他经过儿子的人命官司后,对律法有了一定认识,早掂量过了:他来闹张李两家有充分理由,只要不打死打伤人,张李两家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若是打死打伤了人,江家人不但要吃官司,还要赔偿,那就太不划算了。 红枣爹娘和兄弟急得拦阻,哪里拦得住。 江家又分出人来对闻声赶来的左邻右舍陈述缘由,把李红枣如何陷害诓骗江明辉进谢家内宅、害得江家和郭家退亲一事说了。 众村民听后哗然,看向李家人的目光充满谴责。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李红枣却一连两次破坏郭清哑的姻缘;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是江明辉因此丢掉了性命,试想,谁还会出头为李家说话? 把人家儿子害死了,来砸你家那是天经地义! 没打人已经是很讲理的了! 李红枣恐慌不已,抵死不认,又不敢供出谢吟风——谢家不是她能攀扯的,且那里目前是她唯一存身之地,她不能不留后路——却抗不过江家人辩解。 因为这不是他们听人闲话捕风捉影,是江家小孙子无意间说出来的,而且是江明辉死前发现的——小豆子都没来过绿湾村,更不知道李红枣,若非确有其事,他一个五六岁的娃儿怎么编得出? 李家彻底被孤立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江家人打砸。 期间,江老爹又将人分出一半去砸隔壁的张家。 为何?因为李红枣如今是张家儿媳。 再者,李红枣会陷害江明辉,全因为张家和郭家退亲结仇。 于是,张家也遭遇了一场浩劫。 这一场打砸是自绿湾村建立以来史无前例的。 郭里正得了通报,匆匆带一帮人赶来。 他身为绿湾村里正,就算李家和郭家有仇,也不能容忍别村的人来绿湾村撒野,这有损他的威望和名声。 到场一问,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巴不得砸,砸得越乱越好! 可是,如今郭家不同往日了,行事也讲究名声。 于是他对江老爹道:“你儿子被害了,我们都难过。明辉那娃我见过几次,是个好后生,真是可惜了。你想出气我不能拦,但你也是经过事的人,知道王法。你要是闹得太过了,你不但没出气,还弄一身麻烦。是不是这个理?” 他见过江明辉,当然是在郭守业家。 若没有后来的事,江明辉就是他的侄女婿。 江老爹被他勾起往事,更加悲愤,若不是郭家人,肯定对他没好脸,这时梗着脖子道:“我们又没打人!她害了我儿子,还不许我们砸她家东西了?” 红枣爹高声喊道:“李红枣已经出嫁了。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要找人出气,你找张家去。砸李家算什么事?” 红娘子听见男人这样说,愤怒不已。 李红枣更是心寒,绝望到极点。 而张老汉听见把矛头指向张家,也火了,喊道:“这事跟我张家不沾边!我张家本来就不想娶李红枣,是她硬赖着我儿子不放,自己跑来的。她干了这事,我张家今天就休了她!” 张家上下纷纷呼应,要休了李红枣,退给李家。 李家急了,说张家不仁义,双方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郭里正出面,请江老爹不要砸了,大家坐下来商议一个妥善的法子,该怎么惩罚就怎样惩罚。 红枣爹和张老汉急忙答应,都说好。 张老汉见郭里正不计前嫌公正维护村人,并不落井下石打击张李两家,又是感激又是伤心,简直要给他跪下磕头。 江老爹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两家。 他便和族中人及两个儿子到一旁商议。 在他犹豫的当儿,红娘子将手中外孙塞给李红枣,低声道:“快跑!带洪儿走!福田,你也一起走。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洪儿是李红枣生的儿子,叫张洪。 张福田不动,李红枣冷冷道:“你还指望躲过这一遭?江家就不说了,郭家能放过你?再等也是被沉猪笼下场!” 张福田心中咯噔一下,颤抖起来。 这次的事追到最开始,是他和李红枣的私*情引发的,江家和郭家很可能提出将他们二人沉猪笼了断,因为早该沉的。之前没沉,李红枣没有悔改,又干出害人的事,更有理由被沉了。他是李红枣的男人,怎么辩解也逃不掉。 想到这,他哪里还待得住,也不敢去求证,趁着人们留意江家、等待他们商议结果的时候,和李红枣悄悄后退,退出人群后没命地往绿湾坝码头跑。 在场太多人,他们一动别人就发现了。 江家人见跑了罪魁,立即追赶。 郭里正也生气,也叫人追。 李红枣此时是众叛亲离,阖家除了红娘子没人帮她。所谓母子连心,张福田老娘也是一样,生恐儿子保不住,也护在头里。两人见江家人不敢打人,郭里正也叫要顾王法,以为得了空子,便拼命地拦阻。 往绿湾坝码头去的道路是宽宽的围埂,能行马车的。 两个妇人便拦在路中间,不让人过去。 那些汉子哪里管她们,一掌扒拉开,就追过去了。 两妇人便跟着追,一面对前面喊“快跑!” 这便是清哑等人看到的一幕了。 追赶的人见张福田和李红枣坐船跑了,也纷纷上船去追。 这么多人追赶,那二人还能跑得掉? 那小小的乌篷船可是只有张福田一个人在摇浆。 红娘子看清这情势后,恐惧不已,哭喊求饶,请江家人放过她闺女和女婿。江家人根本不听她的。她急得没主意想,忽一眼看见清哑,眼睛一亮,就奔了过来。 ****** 谢谢朋友们支持,二更拜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315章 悔恨 细腰不认得红娘子,细妹可认得她,见她直奔过来,警惕地跨前一步,拦在清哑面前,隔老远就喊“你干什么?” 众人都看向红娘子。 红娘子不敢再往前,就地冲清哑跪下,磕头哭道:“清哑,你救救红枣!救救她吧!别叫她给沉猪笼!她虽然做错了事,却没害人。她刚生了儿子,要沉了儿子就没娘了。你最好心的,发发慈悲……” 她一面哭一面说,旁边的人却嗤之以鼻。 她的意思是李红枣虽然坏了清哑姻缘,却没像谢吟风那样下手杀人;可别人觉得这些事都是李红枣惹出来的,当娘的还敢说闺女没害人,真是太不讲理了! 吴氏更是大怒,冲到红娘子面前大声道:“你的意思我清哑要是不管这事,就不好心了?呸!你个死婆娘,横竖都是你有理!害人的是你闺女,砸你家的是江家,关我清哑什么事?关郭家什么事?你闺女害了我闺女,我们没找你算账,那是天大的好心。你不知道感激,还想拖我们趟这浑水。你母女两个都把旁人当傻子哪!” 围观的人也纷纷指责红娘子过分。 那时,码头上大多是郭家人,有雇工有族人和亲戚,加上绿湾村的村民和江家人,几乎有五六百人聚集。 红娘子急得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求清哑……” 郭大有命人拦住她,不许她搅扰清哑。 然后,他迎着郭里正问:“大爷,到底怎么回事?” 郭里正一面喝起红娘子,一面对他解释前因。 吴氏骂完,回身命阮氏带清哑姑侄先回去。 这里人太杂,这事又牵扯到清哑过去被退亲的不光彩一面,她不想她留在这里被人评头论足。 清哑虽然无意出头,但红娘子的话还是引起她重视。 她走到郭大有和郭里正身边,道:“二哥,大爷,不能沉猪笼。人家都盯着郭家看呢。” 她指的是郭家对手谢家,还有其他对手。 更何况,如今夏家正等着捏郭家的短处呢。 再有就是,她私心也觉得沉猪笼太不人道了。事情都过了那么久,再追究有什么用。李红枣刚才的狼狈形象她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暴露了,对她的打击就足够她承受的。至于沉猪笼,那实在太严重。 郭大有点头道:“我知道。不会乱来的。你先回去。” 清哑这才和阮氏向河堤走去,细妹等人前后围随。 正走着,忽听稚声叫唤“清哑姑姑!” 清哑循声望去,只见旁边大柳树下站着一群人,人前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正对她灿烂的笑,那眉眼像极了江明辉。 她不禁发怔,若不知内情,还以为他是江明辉儿子呢。 很快她记起来了:她见过这娃儿,是江明辉二哥的小儿子,叫小豆子,因为长得像江明辉,当时他特别拉他向她介绍。 见她注意到自己,小豆子又叫了一声“清哑姑姑”。 他两年前见清哑时,看她跟仙女一样,印象很深。后来跟江明辉撞见李红枣,江明辉告诉他退亲因果,口口声声都是“你清哑姑姑”如何如何,那印象就更加深一层。但再深,也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像了。刚才见她迎面走来,袅袅婷婷,不知怎的就认了出来,脱口就喊了。 清哑微笑道:“小豆子!” 小豆子欣喜万分,大声应道:“嗳!” 仿佛得了允许一般,一面就向她跑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杨安平家的踌躇了,不知要不要拦阻。 清哑道:“让他过来。” 一个小娃儿,还能害她不成。 于是细妹和细腰闪开,让小豆子走近清哑。 小豆子跑过来,仰头看清哑,再次叫“清哑姑姑”。 郭俭也喊“小豆子”,他常去外婆家,当然认得他;巧儿则睁着黑黝黝的双眼“用力”看小豆子,在心里衡量这娃儿是敌是友。 清哑摸摸小豆子的头,问“跟你娘来的?” 瞥一眼大柳树下,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小豆子点头道:“跟我娘来的。还有我爹,还有我爷爷。我奶奶没来。奶奶脑子不好使了。清哑姑姑,我小叔说,李红枣是坏人,骗他进那个人家里去。他去了,那个绣球掉到他身上了,他没抢……” 清哑双眼顿时模糊,摸着他小脸不语。 阮氏见周围人都朝这边看,低声劝道:“走吧小妹。” 清哑低头对小豆子道:“你要好好读书,像你小叔一样出息。” 小豆子脆声道:“嗳!” 清哑又对他微笑道:“我走了。” 小豆子小大人一样送客道:“嗳!清哑姑姑慢慢走。” 眼里流露出不舍的神情,他很想去清哑姑姑家玩呢。 清哑当然看出来了,可她也无奈:再怎么样,她跟江家也没有关系了,说不得只好狠心当看不见,匆匆离去。 小豆子目送她走远,才回到江老二媳妇身边。 后面,郭里正怒喝道:“谁说要沉猪笼了?” 郭家如今可容不得他胡来,他真将那二人沉了猪笼,就算不惹上官司,也会被对手拿来说事的,定会影响郭家声誉。 红娘子和张福田老娘听后惊喜万分。 只要不沉猪笼,什么都好说! 郭大有低声对郭里正道:“人已经死了,官司也判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爷出头压压吧。你听刚才红娘子的话,虽然是他两家闹,回头闹出大事来,还不是都算在咱郭家头上。谁让咱们现在做的买卖大呢,总有人眼红。” 郭里正点头,气呼呼道:“我也是这样想。我叫他们坐下来商量个妥当法子,又没说沉猪笼。红娘子这婆娘混说!” 当下也顾不得计较了,一面命人阻止追张福田和李红枣,为的是怕追急了把他二人逼翻了船出人命,一面亲自来找江老爹商议。 江老爹看着被众人围随而去的清哑,竟然落泪。 好好的一桩亲事,却因为李红枣使坏,害得他儿子也没了,铺子也没了,这样能干出息的儿媳妇也没了! 看郭家这气象,哪曾把竹丝画放在眼里! 想到这,他心中对李红枣的仇恨又加深一层。 至于江老婆子在其中起的破坏作用,她都疯癫了,他也忽视了;谢家也受到了打击,死了闺女还赔了银子,唯有罪魁祸首李红枣没受惩罚,他如何甘心! 正在这时,郭里正来找他来了。 郭里正要他放过张福田和李红枣,“你砸也砸了,气也出了,就收手吧。闹再狠,你儿子也活不过来了。要为了算这桩过了气的账,再把人家逼死了,犯了王法,又是一身麻烦。那不是出气了,是找气来了。” 江老爹本就没想闹出人命,只是听了这话却有些悲愤。 ——这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死的是郭家儿子,他还会这么说吗? 别说死了,就说上回为郭清哑入狱,郭家人那个狠——差点把谢家弄垮了。后来虽然没垮,也败落了一大半。 如果郭清哑死了,郭守业要能放过李红枣,他就不姓江! 郭里正也在想:闹闹就罢了,真把这事推在李红枣头上才是笑话呢。谁都知道,人是谢家闺女杀的,又不是李红枣杀的。再说了,李红枣虽然算计了江明辉,江家人自己就没错?江老婆子当时可是闹着喊着要退亲的,以为攀上了高枝呢。这事瞒得了别人,郭家人还不清楚! 当然,他嘴上不会这么说。 因见江老爹脸色不好看,进一步劝道:“他们就剩这穷家,你不比他们。谁都晓得江家得了十万银子的赔偿,真要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你拼命。你拼得起?” 这话成功让江老爹变色,阴着脸命人去叫大家住手。 郭里正劝住了他,转而又对张李两家人说:“你们也别怪江家火大!要不是李红枣,人家儿子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虽然说杀人偿命,谢家也赔了十万两,可你们也不想想:江明辉那是多能耐的一个人?他在城里开的铺子赚钱的很。赔再多银子有什么用!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他活着,这辈子何止挣十万两!” 李张两家人不住点头,哪敢再说一个字。 最后,李红枣和张福田成功逃走,但在江家人坚持下,郭里正作证下,张家当众宣告休了李红枣,李家也当众宣告再不管这个闺女。 李红枣,被张李两家除名,绿湾村没了她容身之地。 江家人在砸了张家和李家后,扬长而去。 回到毛竹坞,江老爹并没有出气后的轻松感觉。 当他看见江大娘又在院中跟人嘀咕说郭清哑不好害了她儿子时,忍不住指着她破口大骂:“败家的老婆娘!你怎么不死?死了还干净!你要早死了,明辉也不得死了……祖宗嗳,我这是前世里造得什么孽……” 骂到后来,他蹲下身,双手捂脸痛哭! 江大娘吓呆了一般,怔怔地看着他。 江老大和江老二也都被爹这举动吓住了。 江老爹想起在绿湾村看见的:郭家地界扩大了好几倍不止,用高高的围墙围住,好大一座庄园,连水上都修了水闸,拦了起来。隔着院墙,远远的看见里面一排排房屋。虽不知郭家到底有多少雇工和奴仆,但通过在绿湾坝码头看见的,少说也有一千! ****** 早上删了一个小号骂贴,也是唯一一个我禁言的订阅了部分内容的读者,因为她前段时间发帖内容涉及攻击原野。她用这个小号辱骂原野,说以前我很淡定,把这文骂火了,我却屏蔽她了。真是不知所谓!难道我应该像圣母一样才算不贱?天天叫女主别圣母,却要作者圣母。事实告诉大家,因为我之前每天更八千根本没空理会那些嚣张的帖子!从本书上架原野就发了上架感言,后来又屡次在文后提醒(大家可去看):若不喜此文就放弃,原野祝贺大家找到自己喜爱的书,天天过得开心。原野并没有鼓吹自己这边风景独好。不过是个双向选择的问题,爱看就看,不爱就弃,很简单,为什么弄那么复杂?原野再提醒一次,以后发帖评论书中人物和情节可以,若涉及作者原野会禁言并**!我在这公告了,那位读者不用担心自己被我私下处理了!!这段话占用文字会让读者增加一分钱,原野下章会补上。原野呼唤喜爱此文的朋友们,支持原野,鼓励原野!让我知道有人在默默地支持原野!(未完待续。) 第316章 归心(二合一章求月票) 这章先发了三千,然后又修改成四千。因为修改有规定:字数只能多不能少,且多出来的字数不再调整计费,所以,这四千章节就按三千收费了,是对上一章的补偿。看了不对的朋友请再刷新看一遍,不然连不上。 ********* 这气象刺痛了他的双眼,刺痛了他的心。 谢家赔偿的十万两忽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若是明辉还活着,若是郭清哑嫁入了江家,江家肯定也是像这样。正如郭里正对张李两家人说的:人活着才最重要!明辉要和郭清哑成亲了,这辈子何止挣十万两! 所以,他见了江大娘怎能不恨! 江大娘忽然也大哭起来,像孩子一样坐在了地上。 江家兄弟和媳妇急忙两头劝,混乱中相互看着叹气。 ※ 再回头说郭家。 江家人走后,郭大有便安排卸货,用小船将纱线运到郭家西坊门前水道。搬运工都是村里的庄稼汉,得郭家照顾在农忙之余挣这份工钱。反正又不用整天守在这,有活计叫一声就是,搬完了就走,一点不耽误农活。 吴氏就被婆子媳妇们围住了,招呼奉承之声不绝入耳。 有夸郭家船大、坚固牢实的,有骂李红枣不是东西得报应的,有赞郭家有威望、一来就压住一场大闹的,有赞郭家仁义不记仇的,还有就是纯碎来讨好招呼的。 吴氏都笑脸相迎,一面招呼一面急忙往家赶去。 清哑和二嫂等人先走,早上了围堤了。 离了喧嚣的人群,触目都是水乡景色,心情才明朗了。 因见一边田地里绿茵茵的成片,煞是养眼,恍惚间好像到了春天一样,便问道:“这不是麦子,是……胡萝卜!怎么种这许多?” 阮氏不禁笑了,道:“你忘了?这些都是要卖给咱家工人吃的。一千多人,一天要吃多少菜!这还不算多呢,别的地方还有。” 清哑恍然大悟,是她糊涂了。 杨安平家的忙凑趣道:“还有白萝卜。姑娘,这些人家可占大光了,光一个冬天卖菜都能抵得上以往一年的庄稼收成呢。这萝卜拔完了,开春再种棉花,一点都不耽误。萝卜缨也不白丢,也挑去咱们家喂猪喂羊,换肥料回来肥田,隔年那田照样收成好……” 她呱啦呱啦说起种田经,清哑听了觉得挺有趣。 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本来大家都种白萝卜的,是清哑觉得,工人们上夜班熬夜伤眼睛,而胡萝卜对眼睛好,所以才种的多了。 工人多,需求大,萝卜吃了,萝卜缨却剩下了。 郭守业是多精明会算计的人,一看这个情形,忙叫多喂猪。从十里八乡搜买许多小猪仔回来,再从族中和村里挑选那些无力种地,或无田地又本分的老弱来喂猪,算是帮扶照顾。 这些猪长大也不卖,有时宰杀给工人们加菜。 清哑听见了,忙说逮些羊喂吧,她想喝羊奶。 郭守业立即叫人连母羊带小羊买了几十只回来。喂了一年发现:这畜生比猪还好伺候,春夏割草喂,秋冬喂萝卜缨,一点都不用额外花本钱的。不但他闺女有羊奶喝了,且羊肉烧萝卜大家都喜欢吃,大夫也说冬季羊肉最温补,比猪肉养人,于是他便叫多多的买种羊和小羊回来,扩大养殖。 羊喂多了,羊奶也多了。 郭家老小都喝羊奶,这还用不完。 清哑便用羊奶做点心,又教给厨房的媳妇和作坊的大师傅。于是连郭家下人也跟着沾光了;作坊里人多,只能今日供应这一班,明日供应那一班,隔三差五的,织工们也能尝一尝没吃过的好点心。 郭家这些举措笼络了人心,在郭家做工的人感觉特别幸福:工钱高还在其次,这吃的伙食好,比在家里强百倍——谁家没事常吃猪羊肉?更别说那些点心了,你就有钱吃,也没处凑齐那些材料来做是不是!也不能有空闲常去城里买。 因此,不但先来的工人舍不得走,再不说熬两年学了手艺就回家的话了,便是没来的听见这样好差事,都求爷爷告奶奶托人找关系想要进来。无奈郭家现在招人可严格了,轻易进不来的。 说到这还有一桩奇事不能不交代,因为涉及郭家工坊规制改革。 在坊子做工的大多是媳妇姑娘。姑娘还好,媳妇有许多的牵挂和不方便:回家少了,跟男人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家人看在那么高工钱的份上,也能体谅,舍不得让她辞工,只能熬着。可长久下来,必然影响夫妻生活。已经生了娃的还好,那没生娃的可就急了,照这样下去,不影响传宗接代了? 于是,有个女工的男人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他花几两银子买了个丫头回来做妾!这多划算,钱也有人挣了,也有人为他暖脚生娃了,家里家务活也有人干了。 得知消息后,那女工躲在墙角哭泣。 郭家从婆婆到媳妇到闺女都大怒! 吴氏是想到清哑,这情形太像清哑帮了江家后,结果江家另挑了媳妇,还想让清哑做妾;蔡氏和阮氏因为自己身为媳妇,将心比心,自然看不惯这样的事——哦,媳妇累死累活挣钱养家,做丈夫的不但不心疼还用这钱买小妾快活,这不是往女人心上捅刀子吗!清哑是新社会的女性,不用说对这行为义愤填膺。 吴氏告诫那家人:要不把这妾给退了,就让他媳妇回家。 没钱挣了看你还纳妾去! 郭大全亲自上门去传话。 他对那男人笑道:“我说兄弟,你真想得开!晓得不委屈自个。我郭家兄弟三个,撑起这么大家业,从没想要讨个小老婆回来生养。你还怕你这家业将来没人接手?” 说着目光在他屋内一扫,不过几件破桌椅而已。 那男人羞愧万分,嗫嚅道:“总不能不养娃……” 郭大全道:“你急什么!我二弟不也只有一个女娃,也没说急着要讨个小老婆回来生儿子。这女人生娃她也得赶时候不是,不是说生就能生的。你先忍忍。为了你这事,我们家要调整上工和休假的规矩了,总不能叫大家断了香火,那时没人敢来了。” 那男人见郭家这样给面子,急忙保证把那丫头送走。 这件事了结后,郭家调整了工人上工和休假的规定,保证每个成亲的女织工每三天可以回家歇一晚,这空挡由未婚的女孩来替补,当然要加酬劳的。并且,还新规定了产假:凡是怀孕的女工可保留差事回家待产,等生产完再来上工。回来还有产期补贴呢。 这是郭家的经营策略:无论从忠诚度上,还是手艺的熟练上考虑,留住老织工很重要,总换人可不行。 新规定一出,女织工们都感激万分,尤其是郭家为那家丈夫纳妾的女工出头,保护了她在家的地位,更令所有女织工感动。 从此大家不但用心做工,还把郭家当娘家和靠山一样,有了烦难心事都愿意和郭家婆媳说。 人心所归,这儿仿佛成了女儿国,吴氏就是那女王。 清哑自然就是公主了,织工们提起来都称“我们家姑娘”。 此意想不到的收获,不必多说,且说眼前。 清哑和二嫂等人坐船久了,一路疏散活动往家走。 前面是绿竹夹道,直通向郭家院门。 清哑四下张望,虽然冬季草木凋零,但竹子却依然翠绿。竹林中偶露出一角屋檐,上面停着一只鸟儿欢快地鸣叫,再加一两声狗叫、稚童呼唤等,乡村风味浓郁。 她不大出门的,一般出门也是从门前水上坐船离开。 算一算,走这条路居然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 想想忍不住微笑,觉得自己跟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也不强些。 她这么想,阮氏可不这么想。 她觉得小姑是娇小姐,就不该轻易抛头露面,尤其是在乡下,因此不住催清哑“小妹,走快些!”说着前后张望,生怕再有人来。因为这一路上,来来去去的走过好几拨人了,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将目光重点放在清哑主仆身上。 阮氏不禁后悔,该坐船从前面绕的。 她有意将清哑挤在中间,害得清哑总被挡住目光。 好在很快到了郭家西坊院门口。 西坊已经彻底同郭家住处隔开,这道院门是专给织工们进出用的。前面还有一道门,才是郭家人自己进出的东院门。 西坊守门的护院一色都是年轻汉子和少年,见了阮氏忙都出来打招呼,“东家**奶回来了?哎哟,姑娘也回来了!” 护院头领阮秀恰是阮氏的族人,认得清哑,见她出现在这很意外。其他人都不认得,听见他叫传说中的“姑娘”,急忙就寻找目标。没费神,目光一下就落在人群正中的清哑和细腰身上。再一看眉眼,就定在清哑身上了——她身上有郭家人相貌特征。 确定后,一个个都想“姑娘真好!” 他们不知如何形容清哑的纯净,只觉“真好”。 阮氏笑着应一声,拉着清哑脚下不停地直往前走。 郭俭和巧儿好奇地跑到院门口,扶着门边对里面张望。 清哑也侧首打量门房设置,见护院们都看着她笑,她也礼貌地微笑致意。 一个少年问道:“俭哥儿和小姐想进去瞧?” 说着话,眼角余光偷偷地瞄清哑,有些紧张。 郭俭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 阮氏忙喊:“巧儿、俭娃子走了!” 巧儿忙拉弟弟跑来跟上,又越过众人,直冲向东院。 一行人走过去,几个少年还在后边张望。 阮秀喝道:“看什么看!盯着姑娘看太没规矩了。” 众人方收回目光。 一个少年小声嘀咕道:“张福田真是瞎了眼的混账东西!” 想想又道:“江明辉也混账!” 另一个少年性直些,说得更露,道:“定了这样好的姑娘还不知足,活该他们倒霉!”口气很是愤愤不平,想姑娘要是选了他,他一辈子都把姑娘捧在手心里,才不舍得让她伤心呢。 江家人来找李红枣算账,闹那么大动静,他们都听见了,自然有一番感慨。 阮秀哪里不明白这些小子的心思,有些好笑。 清哑进了东院门,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干净的小路,路尽头的房屋,屋周的树木竹林,屋前的菜地被遮住只露出一块边角,还有屋前面的水流等,霎时觉得宁静归心。 看见巧儿和郭俭向前飞跑,她也拎起裙子小跑。 阮氏没有阻拦。 到家了,总要松泛些。 听见动静,好几条看家狗迎上来,又叫又跳,围着清哑姑侄打转,摇头摆尾的,还伸舌头到处舔。巧儿和郭俭一点不怕,清哑忙抬高手臂,生恐被它们舔着了。 “狗!别讨嫌!”蔡大娘赶了出来。 “外婆,我回来了!”郭俭大喊。 “哎哟,我的乖乖!怎么才待了这几天就回来了?”蔡大娘冲他张开双臂,接他扑进怀,一面笑着问。 “想回来就回来呗!”巧儿煞有介事地说道。 蔡大娘听了呵呵笑,看向清哑,还有后面的阮氏等人。 “大娘!”清哑微笑叫她。 “累了吧?怎不坐船来家,要走路过来?”蔡大娘奇怪地问。 “坐僵了,想活动活动。”清哑道。 “哦!那是,这么老远呢。快回去歇歇。”她冲大家招呼后,又对屋里高喊,“朱顺媳妇,东家回来了!快准备着,叫她们烧热水,去园子扯些菜回来煮饭!” 朱顺媳妇高声答应,带着几个媳妇就忙开了。 郭大贵成亲,郭家全家都进城去了,西坊那边交由郭里正管理,下面又有大小管事头儿,十分稳妥;东院这边则托了蔡大娘看守主事。 当下,大家进去,各归各屋。 等小船将行李运送来,又忙着整理。 清哑带的东西最多,因为她打算在家研究织毛巾,在城里搜的许多资料和相关书籍等都搬了回来,一一归类摆放。 郭大有来家后,去西坊将织毛巾的机器都搬了出来,找了几个心腹来,全敲散了,劈成木柴送进厨房当柴烧。清哑也将收藏的相关图纸翻出来一把火烧了。从此,底稿就存在兄妹俩的脑海里。 唯一留存的一台机器放在后院清哑屋里,方便她研究。 郭大有要改进机器,也来这里。 从此,兄妹二人就一心钻研毛巾。 三日后,冬儿等几个研究小组的女工也都回来了,还带了郭大全口授、郭勤写的一封家书给清哑。 ****** 谢谢大家支持,肥章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317章 封坊 信中说,蔡铭劝说失败,夏家不肯放弃,并坦诚要纳清哑做妾。 这是郭大全行事细心之处:这件事韩希夷早就警告过了,他进一步向清哑肯定,让她和家人有个渐近的接受过程,省得到时突然说出来承受不了。 果然清哑看信后并未太难受。 她绘了半天图稿,觉得眼睛很累,便放下信走了出去。 到前院,见蔡大娘正和一个媳妇提着篮子去园子里摘菜,她便也跟了去。冬天到处都萧条,只剩下菜园里生机最旺,耐寒经霜的青菜好吃看着也养眼。 “哎呀别过来,看脏了鞋!霜冻才化,地上潮的很。”蔡大娘见她跟进来忙阻止,又看着她笑,“菜园子有什么好玩的,你跑进来!” 清哑便停住脚,站在篱笆墙边看她们摘菜。 砍了一篮子青菜,又砍黄心菜。 清哑道:“大娘,拔些水萝卜。用水鸭炖汤,再做一回萝卜糕。” 蔡大娘笑道:“嗳,好!” 又笑道:“这么爱吃萝卜。昨天不是才吃的。” 清哑笑而不答。 她也知道就算她不说,蔡大娘也会拔萝卜。冬天就这几样菜,不吃这个吃什么。她是看那萝卜缨长的绿莹莹的,下面的萝卜有些半截冒出土,水灵灵的挺可爱,觉得口齿生津,忍不住就叮嘱一声。 这里的作物庄稼种植不带一点取巧,前世的没法比。 但是,她在城里和乡下两头奔波后发现:在城里吃的菜不如家里鲜甜。城里买的菜是百姓早上从地里摘的,从离地到下锅都过了半天了,总有些干缩失水;家里则是从菜园摘回来洗完就进了厨房,菜蔬的鲜嫩灵气半点不失,怎能不好呢。 她想着这些,心情很好,努力挣钱为的就是过这样田园生活。 前世城里人都说向往田园生活,若真让他们下乡,相信没几个能熬得住。其实他们都跟她一样,期望过的是这样生活:不困窘,又自由,若是下乡当农民自己干活,他们是无法适应的。 她望着那地垄上的萝卜青菜,心想:“为了你们,我也要发奋。夏少爷,不管你如何优秀,我也不会屈从你的!” 官宦人家再好,都不是她的归宿。 夏流星却不知她的心思,另有打算。 当日蔡铭劝他,他很不悦,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蔡兄看上了严姑娘,百般努力求娶成功,为何小弟爱郭清哑就不行了?” 蔡铭正色道:“贤弟,愚兄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今日劝贤弟一句:夏大人乃织造行内的父母官,郭姑娘近两年屡次创新,身份敏感,夏郭两家实在不宜结亲。望贤弟三思!” 夏流星冷笑道:“我父亲又不是初任织造官。已经好几年了,很不必为了一个郭家行此手段。倒是蔡兄,今日来劝小弟,真是为小弟好?那些人心里想什么,小弟也能揣想一二。夏郭两家结亲后,夏家正可以保护郭家,免被唯利是图之人利用。” 蔡铭道:“可是郭家不愿,郭姑娘也不乐意。” 夏流星道:“严姑娘一开始不也拒绝了你!” 蔡铭既来出这个头,当然做了许多工夫。他早有打算:并不指望劝转夏流星,但指望用话逼住他,免得他以后用权势压迫郭家应亲。 他道:“严姑娘拒绝愚兄,但愚兄从未逼迫于她。贤弟坚不退让,愚兄也不能阻止,只说一句:贤弟乃是读圣贤书的君子,望能以真情感化郭姑娘,莫要逼迫才好。免得被人诟病夏家仗势欺人。” 夏流星眼中露出讥讽之色,笑道:“从未逼迫?难道蔡兄忘记自己是如何惹得严姑娘暴跳如雷,又是如何嚷得尽人皆知,唯恐人家不知道蔡三少爷喜欢严家女!既知道,谁还敢再打严姑娘的主意?谁敢跟你抢?韩希夷到底是被你吓走的,还是另有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瞒蔡兄,小弟正是受你启发,所以才强送古琴给郭姑娘,其实是想要向人宣告:本少爷喜欢郭姑娘!有胆的只管来跟本少爷争!” 蔡铭“噗”一声喷出一口茶。 他以为自己那番话很恳切,也很有理,夏流星就算不肯退让也会承诺不逼郭清哑,所以说完就端起茶盏喝茶,谁料竟听见这样回应,遂将茶水全喷了出来。 借着擦嘴的工夫,他迅速整理思绪。 稍后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恋慕女子乃是我辈常情。愚兄之前确实缠过严姑娘,但从未动用过家中权势。贤弟以为呢?” 夏流星哼了一声,道:“你蔡三少爷的名号就是权势!” 蔡铭道:“贤弟一定要这样说,愚兄也没法子。郭姑娘是严姑娘闺中好友,郭姑娘向严姑娘求助,愚兄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不能坐视不理,意味着蔡家不会坐视不理。 夏流星霍然站起,一言不发地甩手而去。 蔡铭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也沉了下来。 夏流星回到家,夏织造见他气色不好,问起缘故。 夏流星对父亲支持自己娶商女很感激,便将蔡铭的话说了。 夏织造沉吟了一会,告诉他只能帮他纳郭清哑为妾。 夏流星一惊,失声道:“父亲,这如何使得?” 夏织造呵斥道:“糊涂!该说娶她为正妻如何使得才是。” 跟着,将京中叔爷为他物色亲事一事说了。 又道:“蔡三少爷也不算说错。联姻,乃两姓结通家之好。夏家若娶郭清哑为长子嫡妻,恐就说不清了。人不说你爱恋郭清哑,只会说夏家怀有企图。纳妾便不同,夏家还是夏家,郭家还是郭家,一个妾还影响不到两家决定。” 夏流星急道:“蔡兄不是和严姑娘……” 夏织造打断他话道:“严家乃百年世家,是新进郭家能比的?再者,蔡铭也与你不同——他乃蔡家三房第三子,你是夏家长房嫡长子。你的正妻将来是要掌夏家内宅的!” 夏流星道:“可是,纳郭姑娘为妾是否不妥?” 夏织造道:“如何不妥?不过一个村姑而已,还连续两次被退亲,又卷入官司,坐过牢。便不考虑她商女的身份,仅凭这点,她便不配做夏家长媳。肯纳她为妾,那是她的福气:不但从此郭家买卖可受照拂,她也不至于被小人惦记,凡设计出的新布都可通达朝廷和民众。” 夏流星哑然。 半响才艰涩道:“之前求亲尚且被拒,现在要纳她为妾,郭家如何能答应?” “那也由不得他!” 提起这个,夏织造火气便上来了。 他之前故意使鲍长史不说清楚,也是试探郭家的意思。 谁知郭家竟然如此狂妄,不把他放在眼里,竟敢拒亲! 哼,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就凭郭家能挤入锦绣堂? 既这样不识抬举,他也不必心软,直要郭大全把妹子送来给他儿子做妾,他儿子看中郭清哑,那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 他愤慨不已,至于郭家给他带来的运气,他全忘了。 夏流星想起蔡铭说的“仗势欺人”,忙道:“父亲不可强逼。” 夏织造冷笑道:“何须强逼!若要寻隙,容易的很。趁这次好叫他们知道:之前一直顺顺利利的,并非他有本事,若无本官照拂,郭家能有今天?” 夏流星心里依然不踏实,还要劝。 夏织造恨铁不成钢道:“你又恋美人,又狠不下心,如何成事?她这样躲回乡下,你要见她一面都不能,如何让她知晓你的心意、你的好处!只有先设法驱使她求上门来,答应跟你,那时你再好言哄劝她,使她明白你宠她爱她,没有不回心转意的。驯女人如同驯烈马,要恩威并施,方能收服!再冷的女子,弄回来晾她几年,红颜渐渐枯萎,看她还能支撑!” 夏流星听了这话才动心,也与之前对蔡铭说的话相合。 他认为蔡铭就是这样俘获严未央的芳心的。 清哑横竖不肯见他,他有力也使不出。若能逼她前来找他,一切便好办了。那时他自有办法让她明白他是真心爱她的。至于正妻,不过就是个名分罢了。她那样的女子,应该不会在意名分,而在意的是真情。 想罢,他又和父亲商议一回,然后提笔给京中叔爷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夏家目前风头正盛,不可与世家大族或者权贵结亲,最好寻一家没有实力的小官宦议亲,才是保护夏家长盛不衰的根本措施。 他这是公私两顾:一是顾忌夏家势头太盛,恐有危机;二是为了郭清哑,想着娶个小官宦的女子为正妻,没有娘家撑腰,将来不敢欺辱他的宠妾——他已经想好将来要宠郭清哑了。 这也算他用尽心思了,自以为考虑周到,却漏了郭清哑的变数和影响,也是从未将郭家放在眼里的缘故。 过了一日,鲍长史便命人封了郭家城西坊。 理由是:郭家被列为棉纺皇商,所有进贡的新品不得擅自处理,更不得买卖,但郭家未经朝廷明示就将毛巾私自赠送亲友,犯了大忌! 郭大全懵了,这顶帽子让他战战兢兢。 ****** 上一章修改过的,修改前看的朋友们可倒回去重看。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318章 独饮 他怎不知这是夏家刻意为难,否则的话就该将他入罪。 既不入罪,便是逼小妹答应做妾来救郭家。 若将他入罪,事闹大了怕难挽回,激怒小妹就达不到目的了。 “狗官!老子决不饶你!” 他在心里痛骂不止,面上依然对鲍长史笑。 郭家被封的消息传开后,各家反应不一。 严家惊异夏织造的恣意妄为,蔡铭立即找到夏流星,盯着他道:“夏流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逼良为妾,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夏流星很恼怒,不屑跟他解释,道:“说到逼,蔡三少爷才是高手吧。严姑娘一直不答应亲事,怎么忽然就答应了?她当日为郭姑娘被诬陷一事去湖州府城求蔡兄帮忙,蔡兄怎么说的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这是指责他逼严未央就范,正与眼下夏家对郭清哑情形一样。 又延伸一层想:严家和郭家有交易,所以严未央才一再帮郭家。 再延伸远些想:大理寺的蒋大人也受了蔡家暗示。 蔡铭惊怒不已,亏得蒋大人秉公处置,没有治谢吟月的罪,否则也要被他说成是徇私了。 想起蒋大人当日告诫他的话,他深感自己太年轻不知艰险。 他不再和夏流星争执,点头道:“好!夏兄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将来后悔!” 说完转身离去。 夏流星倔强地闭着嘴,没有叫他。 他心想这是郭清哑搬来的救兵,“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心。” ※ 韩希夷得知消息后,愤怒到极点,也即刻去找夏流星。 经过田湖十字柳堤时,忽见听水上有人叫“韩大爷”。 他勒住缰绳止住马儿一看,却是锦绣,站在乌篷船头撑篙。 若是春日,这湖上荷叶荷花开了。配上这船、这人,定然生动活泼。可惜眼下湖上一片白水,连残荷都被清理了,这只船孤独地飘在水上。天空阴沉沉的,湖面寒风阵阵,柳堤上树木萧索,连鸟儿也叫得孤寂,实在是寥落。 他诧异地问:“可是谢大姑娘在船上?” 锦绣点头。道:“是姑娘。” 韩希夷更奇怪了,因想:“这个季节,谢大姑娘和贴身丫鬟撑小船出来做什么?若是有事出行,也该坐画舫才对,可避风寒。” 正踌躇要不要问,就听锦绣道:“韩大爷,我家姑娘有请。” 韩希夷便知谢吟月有事了。 他便下马,将缰绳交给小秀,站在岸边等候。 锦绣将乌篷船撑到岸边,韩希夷跳上船。 锦绣将船泊在岸边不动。以示坦荡无私。 韩希夷进入逼仄的船舱,见谢吟月独坐在舱中矮桌前喝酒,自斟自饮,不禁一愣,急忙问道:“谢姑娘,你这是……可有什么为难之事?一初呢?” 谢吟月若有事,方初一定不会不管的。 谢吟月脸颊酡红,对他嬉笑道:“他呀,不要我了!” 韩希夷目瞪口呆,解不过意来。 醒悟过来后。一步跨到矮桌对面坐下,疾声问:“怎么回事?” 谢吟月且不回答,也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酒杯,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道:“来,韩兄,陪小妹喝一杯!” 韩希夷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吟月,神色郑重起来。 他接过酒杯放在桌上,盯着谢吟月问:“出了什么事?” 谢吟月笑道:“你怕?怕人说你?” 她眯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合拢然后又掀开,笑道:“不用怕,不会有人说你了。” 韩希夷越糊涂,越震惊,再次问:“谢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谢吟月瞅着他笑了一会,仰头喝干杯中酒,又斟满。 韩希夷端坐不动,沉声叫道:“锦绣!” 锦绣走到舱口,红着眼睛看着他。 韩希夷也不催她,静静等着。 锦绣咬了咬嘴唇,道:“方大少爷要和姑娘退亲。” 韩希夷静了半响,才慢慢转过脸,“你说什么?” 锦绣满脸是泪,重复道:“方大少爷要和姑娘退亲!” 韩希夷问道:“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上次谢家遭遇那样的浩劫,方初都没有退亲,为何这时候要退亲? 锦绣看看谢吟月,没有回话。 韩希夷便看向谢吟月。 她已经没笑了,也没喝了,盯着面前酒杯出神。 “为什么?”韩希夷又问一遍,这次是冲谢吟月。 “你不知道?”她垂眸自言自语,“你不也是一样,每次经过景江都要停下听琴!未见而神交,‘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韩希夷“唰”地站起身,因船在水上,他又起得太猛,船摇身子也跟着摇晃,“不可能!”他失声道。 谢吟月也不解释,只是低笑。 锦绣插嘴道:“这话是方大少爷当着姑娘面说的。也对方老爷和太太提出了。方老爷和太太也劝不住他。” 韩希夷呆立不动,连斗篷也垂坠不起,再不飘逸。 他心中已经信了。之前为了清哑的事去找方初,方则接待的他。他见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强笑说哥哥不在,就觉得不对了。 谢吟月抬眼看向他,轻声道:“他说,夏少爷爱上郭清哑,是我促成的。”说完笑起来,清脆的笑声一点不悦耳,有些凄怆。 竟无半点谢家女少东风采! 韩希夷身子微微轻颤。 他觉得自己该安慰她,嘴动了动,却无从说起。 方初的性子他很了解,像这样大事一旦说了出来,必是无可转圜了。他不能保证劝转方初,又何必说些无用的。且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愤怒和难受,急需一个人来安慰他,哪有力气安慰别人! 可是,他又不能看着谢吟月这样伤心颓废不管,因此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不成句的话:“你……别担心,我去找他,劝劝。许是他误会了。你们之前……那样,他不会轻易抛下你的。” 他感觉声音有些飘,有些远,好像别人发出的。 谢吟月脸上残留着笑意,若非眼中有水光,半点看不出伤心。 她低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今天有些不在状态,所以这更只两千……但还是想求月票o(╯□╰)o明天努力!(未完待续。) 第319章 谋取 韩希夷再待不住,转身出了船舱,上岸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听着马蹄声远去,谢吟月端起酒杯,仰头喝下,然后又斟了一杯。 韩希夷命小秀去夏家给夏流星送帖子,自己先去了醉仙楼。 等待的时候,他的思绪纷乱不堪,汇聚不拢,偶尔闪过一星半点念头,也快得像水中游鱼,根本抓不住。一时耳边回荡谢吟月凄怆的声音,一时脑中又想起郭清哑说“刚离虎穴,又进狼窝”,一时眼前又浮现方初说退亲时果断坚决的面容,心便跟着痛缩。 他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的他没有恢复往常随性,俊朗的脸肃然凝冰。 夏流星如约而至,韩希夷亲自为他斟了茶,然后直言道:“承蒙夏少爷不弃,与我等商贾子弟也能坦诚相交。在下有一不解之处请教:夏少爷想纳郭姑娘为妾,手段狠绝不留余地,所为何来?若为真情,只此一回便伤害了郭姑娘,怕是再难挽回佳人心了。且逼迫郭姑娘为妾,夏少爷就不怕惹人非议?” 夏流星诧异地看着他问:“你喜欢郭姑娘?” 不等他回答又道:“她不喜欢你,还是你嫌弃她退过亲名声不佳,无法说服双亲将她娶回去?否则的话,你也不用来质问本少爷,直接上郭家求亲就是了。郭家若应了亲事,本少爷还真棘手了。” 韩希夷强自克制,盯着他问:“夏少爷真不顾后果?” 夏流星轻笑道:“什么后果?倘若郭姑娘愿意给我做妾呢?” 韩希夷鼻子里轻哼一声,道:“夏少爷太不了解郭姑娘了。只怕一腔心思要落空,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要连累夏大人。那时悔之晚矣!” 夏流星脸一沉,起身喝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少爷!” 说完重重将茶盏往桌上一顿,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又站定,回头轻蔑地冷笑道:“不过是逐利的商贾,别以为那点心思别人看不穿。真要那么讲道义,两年前在谢家怎不为郭姑娘出头?”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韩希夷没有发怒。相反,他镇定下来。 之前怎么也聚不拢的思绪忽然就清晰了。 坐了一会,他起身从衣架上取下斗篷,不慌不忙披上。优雅地系上丝绦,然后走出去,下楼,守在雅间门外的小秀急忙跟上。 在楼梯口,碰见一位带丫鬟的少女。有些面熟,不知是谁家的。他往旁一闪,有礼地让她先行。那少女脸红了,扫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见他根本没留心自己,只得先行。 韩希夷待她下去了,才和小秀离开。 回到家,他先将韩嶂叫进书房。 韩嶂在书房待了足有一个时辰,然后匆匆出来。 韩希夷则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出来。 这晚。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再说夏流星,从韩希夷的雅间出来后,转身上了三楼。 等无人时,他脸色才凝重起来,不复刚才面对韩希夷的气势。 先是蔡铭代表的严家,然后是韩希夷,接下来会是谁呢? 夏流星并不认为自己要纳郭清哑为妾的行为引起他人不平,因为之前说娶她为妻时,蔡铭就出面劝阻了,可见不是名分问题。而是这些人不愿郭清哑进入夏家。 还有谁,他无法猜测,只能等待。 ※ 卫家花园,卫晗坐在暖房里发怔。满目鲜艳的花儿也不能引起她半分注意。从郭家西坊被封的消息传来,她便这样失魂落魄了。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命运惯会捉弄人! 卫昭也没空管她,他忙得很。 他将人都派出去了,有关注夏家的,有关注郭家的。 ※ 湖州府城。方初在一间清幽的茶楼与高巡抚之子高达明会面。 高大少爷笑道:“巧的很,方兄弟若再来晚一天,就找不着在下了。” 方初忙问:“高大爷要出门?” 高大少爷点头道:“去京城。” 原来他一直在家候缺,如今刚在户部谋了个主事的差事。 方初急忙恭喜,问了行程等安排。 高大少爷略说了下,便问他此来有何事。 方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巡抚大人对向朝廷申报请奏御赐‘织女’称号给郭清哑,可有想法。 高大少爷点头道:“家父确有此打算。然申报奏折还要当地县令亲拟,报家父上达朝廷。” 方初问道:“大人不能直接奏请?” 高大少爷早觉得他不对了,因问:“贤弟何以这样急切?” 心中还有一句话未问出来,“郭姑娘可是与你半点关系没有,何以如此热心?就不怕谢大姑娘误会?” 方初想了一想,决定对他说实话。 不然等过些日子他得知消息,还以为他利用他呢。 因此道:“夏大少爷要娶郭姑娘。郭家不肯应亲。” 高大少爷听后十分意外,蹙眉道:“此话当真?” 方初肯定点头,道:“当真!” 高大少爷问:“郭家不应,夏家如何?” 方初道:“不肯放手。” 高大少爷了然地点头,静了会又问道:“那方兄的意思是?” 方初道:“若郭姑娘有御赐的称号,想必夏家会忌惮一二。” 高大少爷轻笑道:“贤弟这是……要家父去对付夏大人?” 方初摇头道:“小弟几个胆子,敢驱使利用巡抚大人!此前江明辉凶杀案已经了结,证实郭姑娘是被冤枉的。小弟想,巡抚大人上奏正当其时,安抚郭家,安定民心,彰显大人为国为民的襟怀。至于夏大人所行所为,乃至于将来会如何,与巡抚大人有何干呢?巡抚大人可不曾有半点徇私。” 他特意在“将来会如何”几字上微微加重语气。 高大少爷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方初并不紧张局促,从袖中拿出一条小毛巾来递给他,说:“这是郭家新近研制出的棉毛巾。大爷请摸摸看,比以往咱们用的布巾都要软。听郭家说已经送了一批进京了。治下出了这样的人才,也是巡抚大人治理有方,正是巡抚大人的功绩!” 高大少爷眼睛迅疾亮了起来。 “巡抚大人的功绩”打动了他。 他觉得父亲受之无愧。 郭清哑,上次可不就是在父亲庇护下才得以沉冤昭雪吗! 他郑重问道:“夏家求亲在这毛巾出现之前,还是之后?” 方初道:“之后。郭家是在三子婚宴上将些织废的毛巾拿来送人,好的都进上了。听郭家大爷说,将来等上面批准了,这毛巾与其他新品一样,也授权给其他商家织造呢,绝不会独揽。大爷想,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高大少爷哈哈大笑道:“这还用说!这个郭家,有些意思。” 跟着又道:“这件事愚兄知道了。贤弟但放宽心。” 方初听见如此说,总算一颗心落了下来,眼底笑意浮泛。 高大少爷收了那条毛巾,状似随意地看看方初,很想问他为何如此帮郭家、帮郭清哑,只是因为与郭家有合作关系吗? 心里掂量了下,还是没问。 反正高巡抚请奏前也会调查,只要不假就成。 二人又小坐片刻,并去了酒楼用过饭,方初才告辞。 方家就在府城,他晚上便回家住了。 次日,他拜访了几个人,调查了一些事,三天后才启程回霞照。算上来回途中耗去的时日,这趟出来前后共花了七八天的工夫。 到达霞照的时候,正是午后。 已是十月下旬,天空阴沉沉的,即将降下今冬第一场雪。街上行人并不匆忙奔走,神情坦然,仿佛期待这雪。相比干冷冰冻的天气,人们还是喜欢下雪天。百姓们喜欢雪,是为了来年的收成;文人雅士喜欢雪,则是喜欢雪的洁净和诗意。已经有人在筹划,等下雪了去法华寺观梅,去田湖赏寒雪。 这样的情形下,方初听见街上人只言片语:郭姑娘答应给夏大少爷做妾,夏家已经送过聘礼了! ****** 早上好朋友们,电脑也不知怎么了,倒弄半天。谢谢朋友们支持!原野拜求月票,没有月票还有推荐票,还有点击,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支持水乡,不一定打赏投月票才算!!!(*^__^*)(未完待续。) 第320章 反目(二更求月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去茶楼打听。 原来,郭家在霞照的西坊被封后,紧接着绿湾村的西坊也要封。郭家人便不怕,但织工心不能散,郭家的声誉不能毁。封几天可以,若是接连封一月两月,再被上面官儿一拨拨查来问去,根本耗不起。 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不知多少商人破家在这上头。 做妻也好,做妾也好,清哑都是不会认命的。 她心中已有了打算,所以封坊的消息一到,便立即决定先答应下来。她可不想郭家辛辛苦苦劳累两年的成果付诸流水。横竖妻也好,妾也好,结果都一样。 于是郭大有进城,告诉郭守业和郭大全答应夏家,只提出一条要求:一年后清哑再进夏府,因为她要在郭家研究毛巾。若是夏家不答应这条,那郭家便坐等朝廷来人处置。 夏家赶忙就答应下来。 夏织造得意极了,心想:“哼,再疼女儿,也舍不下家业!” 至于郭家的要求,在他看来等于没提——夏流星尚未娶亲,当然不宜先纳妾。郭家就想现在送女儿进门,他还不让呢。当夏家真那么容易进的! 夏流星却有些担心:一年太长了,变数太多。 清哑之前的态度,加上众人的阻挠,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鲍长史便为他们出主意:要夏家先送聘礼定下此事。 妾哪用正式下聘,不过是想向人宣告此事而已。 如此一来,名分定了,便再无转圜余地。 夏织造告诉郭守业说,清哑不是普通的妾,他和儿子都十分看重,所以当妻一样下聘,若非碍于官场规矩,是不会委屈她做妾的。这是安抚的意思。 郭守业唯唯诺诺地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夏织造看他那副嘴脸有些不舒服。但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忍住了。 夏流星携带丰厚聘礼,亲自去绿湾村郭家。 方初打听清楚后,好容易巩固的心防再次崩溃。心猛然大痛,怒火也迅速被点燃,不断向四周蔓延,要焚烧一切! 毁灭之势不可挡!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郭守业父子会屈服。 这还不是做妻。是做妾! 想想锦署衙门封停的举动、封停的理由,似乎又必然。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茶楼,圆儿和黑石急忙跟上。 至门外,他先对圆儿命令道:“你这就回家去,告诉老爷和太太,就说我去谢家退亲了。”又对黑石道:“你去严家请舅舅,就说我要与谢家退亲,请舅舅来为外甥做主。” 那两人听了都发怔,都不动。 方初喝道:“还不快去!” 两人才急忙招呼小二牵马来。 圆儿心细,颤声道:“大少爷。你先等等,等我把老爷太太叫来了再去谢家。不然……不然……” 他嗫嚅着不敢说“不然谢家人一怒之下打少爷怎办!” 方初目光凌厉,道:“走你的!” 那马正牵来,圆儿不敢再说,和黑石匆匆离开。 方初牵着马,仰面看沉沉的天空,心想,若连这点都应付不来,枉做了方家几年少东。 他若回去请父母来谢家退亲,肯定请不动。所以他让圆儿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去谢家了。父母听了这消息,一准急急赶来。至于严纪鹏,是他的娘舅。他是请他来为自己撑腰的。他一向不喜谢家,一定会支持他。 天终于下起雪来,是细细密密的雪粒。 行人纷纷躲进街两旁的店铺、宅院,独方初一个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人们只看见一个穿藏蓝斗篷的少年在长街上踽踽独行,仿佛迎着飞雪而去。 忽然,长街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若非天下雪。街上行人稀少,他这样纵马疾驰,肯定要招来一片谩骂。可是这会儿显然没人管他,马蹄声一直奔方初身后撞来。 方初恍若无闻,等那声音擦肩而过。 谁料却没过去,马儿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他懒得转头,等来人开口。 等了半天没有声音,他不耐烦地转头一看,原来是韩希夷,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他的从容潇洒风采仿佛被这雪天给冻结了,浑身上下竟显出严肃和冷然来。 “你从哪来?” 方初尚沉浸在愤怒毁灭的状态中,声音刻板,甚至带着一丝不善,一面心中又想“希夷定也是为了郭姑娘的事,才变成这副样子。” 他上次就看出来了,韩希夷喜欢她。 “跟我走!”韩希夷丢下这句话,催马先走了。 方初二话没说,翻身上马跟他去了。 两人来到杏花巷附近的河边,勒马停在一棵大柳树下。 方初见是这里,心中微定。 从这去谢家很近。 他看向韩希夷,张口道:“希夷……” “你为什么要退亲?”韩希夷打断他话,“可是为了郭姑娘?” 方初双眼微眯,“这是谁告诉你的?” 韩希夷道:“别问是谁,你只说是不是?” 方初道:“是谢吟月!” 他口气很肯定。 韩希夷见他直呼谢吟月,口气不同往日,心中一阵伤痛袭来,“你怎可如此对她?当年,你是怎样求亲的?” 方初听了一滞,心中怒火被压下几分,眼前浮现一个稚嫩的少女形象,从容端庄,又不失活力,飞快地瞟他一眼,然后微笑垂眸,这是充满锐气的谢吟月。 他便觉得有些心神恍惚。 然紧跟着,耳边就响起《广陵散》的曲声,又是一个杀伐决断的谢吟月呈现眼前,这时她毫不掩饰对郭清哑的狠绝;再一转,是她在锦绣堂失败后,在他面前讥讽郭清哑公开织布机的举动;然后在船上,她握住他手,恳请他不要插手江明辉凶手案,那时她开始对他用心机了;再然后,在监牢内她悔恨认错,那时她开始敛藏真面目;最后,人前称赞郭清哑的谢吟月,已趋于完美,趋于无形。 沿着这轨迹,他瞬间经历了一遍过往的人生。 当他恢复清明,眼中坚定不减,怒火夹着伤痛。 他问韩希夷:“你为何认我作至交?” 韩希夷心中一动,却不肯回答。 至交也有犯错的时候! 方初又道:“你既认我做至交,为何不肯信我?” 韩希夷道:“你背信弃义,让我如何信你!” 方初道:“你怎知不是她背信弃义?” 韩希夷冷笑道:“是你要退亲,反说别人背信弃义!” 方初看着他想:“谢吟月对他影响至此!” 韩希夷见他不语,以为他理屈词穷,遂克制自己,放松语气道:“一初,我知你担心郭姑娘。还有一年工夫,我们一起帮她。但是,这件事与谢大姑娘无关。那天我也在场,是昌儿说你去江上听琴了,夏流星才要去的。谢大姑娘因为挂念你,也说要去,并非刻意引夏流星去。郭姑娘本是个出类拔萃的女子,我便心仪她,没有人促成……” 他看着方初,首次坦诚自己的心思。 更传达了一层意思:这次,你难道又要与我争? 方初干涩道:“希夷,我也告诫你一句话:既心仪她,就一心一意待她,别管不相干的人!我和谢大姑娘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你若还认我做至交,就请相信我。” 韩希夷见劝不动他,虽早预料到这结果,依然失望之极。 他愤怒道:“你背信弃义退亲,还会令郭姑娘清誉受损。一次伤害两个女子,你还想让我认你做至交?” 方初道:“郭姑娘纯善无邪,不是她谢家人能污蔑的!过去不能,现在也不能,将来也休想能!!!” 他看着这个从几岁开始相交的朋友,心中痛怒交加: 为了谢吟月,他要跟他反目了吗? 谢吟月,他由衷佩服她! 他忽然对韩希夷笑起来。 不同往日笑的温暖,他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闪着寒光;又因为心中怒火燃烧炽烈,烘托得眼中毁灭之势更强盛,风雪中,他好像入魔一般,浑身散发凛寒杀意! 韩希夷心寒不已,很想下马向他挥拳。 然而,就算杀了他,也挽不回他的心了! 他冷冷地看了方初一会,忽然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雪大了,不再是下雪粒,成片的雪花浩浩荡荡赶趟一样,互相追逐扑向大地、河流、树木和房屋,很快周围便呈现白茫茫一片。 方初眉毛沾满了雪粉,成了白眉。 白眉下,双眼冷冽犀利。 他也拨转马头,没入风雪中。 他来到杏花巷谢家,求见谢明理。 谢明理刚从外面回来,正在书房歇着。听见方初来了,想起之前的事,心中气怒。又想他只一个人来,许是方瀚海说通了他,特来赔罪来了不一定。便想见面要好好训斥于他,为女儿出气;又怕态度严厉了,他羞恼下不来台,反坏事,于是压下心头火,吩咐带他书房来见,一面想到底摆什么态度才合适。 见了面,谢明理板脸不语。 方初不卑不亢道:“晚辈见过谢老爷。” 谢明理听见这称呼,面色大变。 他讥讽道:“方大少爷贵脚踏贱地,有何见教?” 方初道:“晚辈确有事要与谢老爷商议。还请谢老爷唤谢大姑娘前来,当面分说。” ****** (*^__^*) 明天就能退亲了。求月票推一把方大少爷……(未完待续。) 第321章 条件 谢明理气得面色涨红,断然道:“月儿前日受了风寒,正调养!有什么话,你只管跟我说。这个家,我还做得主。” 他倒要瞧瞧,方初怎么能一个人就把亲退了。 难道方家已经交予他掌管了不成! 方初却没有再说话,笔直地站在堂下,炯炯双目看着谢明理。 谢明理道:“怎么,方大少爷不敢说了?” 方初依旧沉默。 正僵持间,就听外面有人回:“老爷,方老爷和太太来了。” 谢明理这下可真心惊了—— 方家夫妇父子齐至,这是一定要退亲了! 他强忍恐慌,看也不看方初一眼,起身迎了出去。 方初略一顿,也跟了出去。 因方家不比别家,乃谢家亲家,再者方初才刚进来,所以门房见了方瀚海夫妇,想当然以为他们是约好的来谢家拜访,忙叫人去回禀谢明理,一面又告诉管家接客,将他们引进去。 谢明理穿过一道园门,风雪中只见前面卵石小径上来了一群人,被簇拥在正中的正是方瀚海和严氏。他们形色匆匆,跟在一旁撑伞的随从和婆子小跑才跟得上。 谢明理看见这个阵仗,心沉入谷底。 他也不接了,也不摆姿态了,站在那等。 待他们到近前,才冷冷问道:“方兄倾家而来,可是找谢某问罪来了?” 方瀚海得了圆儿禀告后,心急如焚,急忙和严氏坐车赶来,一路上猜想各种结果和应对之策。及至到这,听谢明理这话内有因,又见他神情虽不大好,却也不像翻脸的样子,松了口气,暗想总算赶上了,儿子应该尚未提退亲的事。 他急忙笑道:“瞧亲家说的这话!我这不是看天下雪了。兴致一起,就想出来逛逛,顺便和亲家喝两杯。” 严氏忙也道:“是,是。”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方初便上前拜见父母。“爹,娘,你们来了。” 方瀚海盯了他一眼,隐含警告之意。 方初并不戳破他的话,装看不见。 谢明理在旁看明白了:原来今日之事是方初自己的主意。 他暂放下心。换上笑脸,只做不知情,一面吩咐管家安排厨房杀牲口准备酒饭,一面引他夫妇去正堂说话,“咱们亲家好好喝一杯。” 严氏回身命随从来人外面等候,只留两个贴身伺候的婆子跟着。 众人听令,被谢家管家引去别屋招待了。 于是几人笑语晏晏地往正堂行去。 方初冷眼看着他们,并不阻拦,且跟在后面。 圆儿瞅空也偷溜了进去。 至正堂,分宾主落座后。一面寒暄,一面丫鬟就奉上香茶。 方初没有坐,站在方瀚海身旁,方瀚海对此很满意。 等丫鬟一退,方初便走出来,对谢明理抱拳道:“谢老爷,晚辈今日请家父母来此,是要和谢家退亲。得罪之处,请谢老爷海涵!” 方瀚海一见他走出来,便知不好。便要阻止。 可是,不妨之下哪来得及,眼睁睁看着他上前说了这番话。 他猛拍座椅扶手,怒喝道:“住口!” 亏得那椅子是紫檀的。坚硬的很,不然这一下就会拍断。 谢明理被一个晚辈当面退亲,气得七窍生烟,羞愤难忍,因见方瀚海这样,对结果还抱一丝希望。便生生忍住了,且看方瀚海如何处理此事、管教儿子。 严氏急得上前拉方初,“初儿,有话坐下说!” 方初挺直如枪,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方瀚海气极,再喝道:“孽子!当真不服父母管教了?” 屋内仅有几个亲近伺候的人见了这个情形,吓得低眉顺眼,站立不住,终于不知是谁开头,一个一个轻手轻脚,挨边悄悄退了出去。 出去后,大家都长出一口气。 一摸额头,大冷天的,额头上一层汗。 堂内,气氛成凝,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方初坚定道:“请父亲恕罪,今日儿子一定要退亲!” 方瀚海和谢明理惊怒之余,心知这门亲事恐怕保不住了。 方瀚海盯着儿子,面色急剧变化,心思电转,思索衡量处置后果;谢明理也阴着脸,反复思量诸般变化和可能,和应对的措施。 严氏看着倔强的儿子,泪水急迸而出—— 他父亲在这,母亲在这,可是他看上去那么孤独,她几乎脱口就要答应为他作主。然不等开口,就见堂外进来一个身披红狐斗篷、戴风帽的少女,正是谢吟月。她便再张不开口了。 方初一到谢家,就有人去观月楼告诉谢吟月。 正值夏家向郭家下聘之时,她哪还猜不到他来意。 这一次,恐怕她是躲不过了! 她静坐片刻,才命锦绣为她梳妆,穿戴整齐后来到正院。 谢吟月走上堂来,神色镇定地将风帽掀到脑后,先拜见了方氏夫妇,又见过谢明理,然后走到方初面前,仰面问他:“你一定要退亲?” 方初道:“一定!” 谢吟月尚未回答,管家在外禀告道:“老爷,严老爷求见!” 谢明理看向方瀚海,不住点头道:“好!好!来得好!”一面高声对外道:“请他进来!” 这情势由不得他不怀疑,一切都是方家设计好的。 严氏急忙辩解道:“我并没有请哥哥来。” 方初道:“请父亲母亲恕罪,是儿子请舅舅来的。” 谢明理讥讽道:“想不到方家已经是方大少爷当家了。” 方瀚海哪顾得上他讽刺,兀自紧张思索。 不大一会工夫,严纪鹏便大步走上堂来。 他目光一扫,落在上方虎视眈眈的谢明理身上,因微笑解释道:“外甥说的吓人,我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急忙赶来了。既然妹夫在此,这事就由他们做主,我只听着就好。” 谢明理见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怕是心里笑翻了。恨得牙痒痒,连让座都忘了,还是谢吟月道:“严伯伯请这边坐。”一面叫人上茶。 严纪鹏也不客气,就在严氏下手坐了。 等上茶的丫鬟退下后。众人重将目光投向方初。 谢明理端着威严的架势,道:“方大少爷,一月前我亲上方家要求退亲,是你们不退。如今又重提要退,是瞧着谢家败落了故意折辱吗?” 方初道:“晚辈不敢!” 谢明理强压着愤怒。道:“你都欺上门来了,还有什么不敢!且莫说那场面话,今日你一定要给个说法!” 方初看向谢吟月,道:“谢大姑娘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谢吟月轻声道:“那你说说,我做了什么?” 方初道:“我已经告诉你了。” 谢吟月道:“何不在众位长辈面前说出来,大家听听?” 方初道:“你害了人还如此有恃无恐,真好胆量!” 谢明理大怒道:“你说月儿害人,有何根据?” 方初轻笑道:“没有证据就不算了?还有天知地知自己知,连天地都欺。还自我欺骗的女子,方初无福消受!” 谢明理“啪”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一阵乱动乱响。 谢吟月定了定心神,也轻笑道:“你不说,我来说!” 转向方瀚海夫妇和严纪鹏,就要开口。 方初幽幽道:“不要说!” 谢吟月诧异,回过头来看他。 ——难道他害怕了? 方初看着她,认真摇头道:“不要说!你说的爹娘和舅舅已经知道了,再说一次,不是想表明你的无辜。不过是想攀扯另一个无辜的人罢了。不要说,别让我瞧不起你!狠毒就狠毒吧,别用这下作手段。这手段是谢吟风那种女人用的。你,不要学她!不要说!别让我轻视你!” 谢吟月终于变色。呆呆地看着他。 毫无预兆的,她眼中涌出泪来。 泪光中,他的面容不住晃动,看不清楚。 方初又轻声道:“别哭!如果注定要死,与其在未来日子里,每天像凌迟一般互相剐对方一刀。剐一生一世,我选择斩立决!” 谢吟月滚下大颗眼泪,身子不住颤抖。 谢明理怒不可遏地对方瀚海道:“你瞧瞧你儿子!” 方瀚海已平静下来,看着方初问:“你真要退亲?” 方初点头道:“一定要退!” 方瀚海点头道:“你真要退为父也无法。但家有家规,我做父亲的不同意退亲,便不许你乱来。你一定要退,须得答应两条。” 方初道:“父亲请说。” 谢明理和严纪鹏都紧张地看向他。 方瀚海一字一句道:“第一,你背信弃义退亲,有辱方家门风,我要剥夺你家主继承权,并将你驱逐出族;第二,你违背我的心意,是为不孝,即便驱逐,也要留下半只手,斩断父子血脉,从此与方家、与我方瀚海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不但严氏和严纪鹏,连谢明理父女都被震住。 堂上鸦雀无闻,大家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严氏首先爆发,对方瀚海大声道:“你疯了!”忽然想通,他就是不同意儿子退亲,所以才如此刁难。 严纪鹏也绷着脸道:“这是方家家事,我原本不想插嘴,可是妹夫你这条件太过歹毒。直说不让外甥退亲不就完了,何必让他断手。这是做父亲说的话吗?仇人还差不多!” ****** 大早上的,这章有些虐心,为了照顾朋友们心情,原野剧透一下:方瀚海绝不是糊涂虚伪的角色,他的心机远见在官商中首屈一指。原野虽没正面描写,但他已经相信儿子了,相信了还对儿子这么狠,大家猜猜他的用心。猜对有奖,奖品加一更。朋友们,用月票为方初壮声势吧!!(未完待续。) 第322章 退亲(二更求月票) 谢明理无话可说,他也以为方瀚海是在竭力挽救这门亲事。 谢吟月呆了一会,忽然心生不祥之兆,忙朝方初看去,顿时面色大变,厉声喊道:“不要——” 方初不知何时走到正堂左方的几椅边,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剑——约一尺长,是他少年时好容易才得的,削铁如泥。他虽不习武,却爱不释手,从此一直挂在腰间,用作防身和常用——将左手放在方几上,右手扬起短剑就斩了下去! 方瀚海说完那两条,见儿子默然,以为他犹豫了。 他便垂眸端坐,看他如何决定。 谁知等了一会没动静,倒是严氏和严纪鹏分别质问。 接着,就是谢吟月尖叫,他心头剧震,看向方初,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寒光闪过,儿子那半只手掌已经被斩断。因为用力过大,短剑没入几面,他猛然一拔,“啊——”一声大喊,往后一个踉跄倒地,鲜血四溅;而半截手掌因为震动蹦落到地上,也撒了一地的血。 方瀚海几乎窒息,死死地盯着那半截手掌,嘴唇不住颤抖。 严氏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谢吟月只觉满眼都是血红色的光芒闪耀,脑中一片空白。 严纪鹏纵身跃起,向方初扑了过去。 方初咬牙挥剑,将与身体相连了二十一年的手掌斩断。一阵剧痛袭来,心上却一松,一股说不出的自由奔放令他大喊一声,仿佛宣泄般,宣告了他的新生!宣告他斩断了过往!宣告他背叛了家世、名望、财富、道义,从此众叛亲离!!!从此无所畏惧!!! 倒地后,他居然没有晕过去。 伤口愈痛,心中愈畅快淋漓! 严纪鹏冲过来,跪在他身旁,扶起他身子,一手托住那断手。疯狂地冲谢明理吼道:“快叫人拿药来!”又转身冲外喊:“来人哪——” 饶是谢明理经过大风大浪,面对此情形,也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道:“好!好得很!好得很!!” 方初宁愿断手离家也要退亲。彻底打击了他。 他心中生出刻骨的仇恨,一心只想退亲后女儿如何存世,谢家如何面对接踵而至的余波,余者都无暇去想,所以竟没听见严纪鹏的话。 好在这时外面的人听见动静进来了。 圆儿率先冲过来。见方初倒地,喊道:“大少爷——” 那眼泪就模糊了眼睛。 严纪鹏吼道:“哭你娘的!快叫人请大夫!” 跟严氏来的杨妈妈急命人去前面通知方家来人,速去请大夫来,一面过来帮方初查看伤势,见那血不住流,心惊肉跳之下,头发晕。 圆儿转身,一把揪住谢家管家的衣领,喊道:“快拿药来!” 管家惊颤地扯他手,先对底下人挥手“去拿最好的金疮药”。一面对圆儿道:“你放手!等我叫人安排。” 圆儿醒悟,松开他衣领,然后在方初身边跪下来。 他是随从,时常跟方初外出,身上尽量带足必备的东西,金疮药也是必备,这时赶紧拿了出来,就要为方初包扎。 方初却挣扎着朝前跪下,对方瀚海叩首。 混乱中,方瀚海只觉屁股像被钉在椅子上。想动也动不了,腿脚却不住颤抖,嘴里低喃:“这个不孝子!” 忽见方初对他叩头,他更觉不妙。 果然。方初磕完头后,颤声道:“请父亲保重,儿子……这就告辞了。也不必挂念,等儿子安定下来,就……回来探望父亲母亲。” 又转脸对严纪鹏道:“剩下的事……有劳舅舅了。” 严纪鹏急道:“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 方初摇头,叫“圆儿!” 圆儿应道:“在。大少爷。” 方初道:“将手扎紧,上药裹住。咱们立即走。” 一面说,一面看向晕倒的严氏,催道:“快!” 他怕严氏醒来他就走不了了。 圆儿此时只听他的,便急忙用那短剑割了衣襟下摆,将那断手从手腕处勒紧,然后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虽然还不能完全止住血,却比先前好多了。于是再割,再包扎。 杨妈妈在旁想帮也帮不上,一个劲地手抖。 严纪鹏眼中沁出泪来,道:“你就要走也要等血止住了再走哇!” 方初只摇头,意识渐模糊,再无力和他说话。 圆儿一面包扎,一面道:“舅老爷放心,我这就带少爷去找刘大夫。” 他极聪明的,已经听出不对来:老爷怕是把少爷赶出家了。这个情形下,又和谢家退亲,少爷是万万不肯留在这里的,不如先包一包,赶紧出去找大夫是正经。 看着倔强的外甥,严纪鹏也没了主意。 他想带他去严家,方初一定不肯。 圆儿三两下将那断手捆得像个球,然后搀方初站起来。 方初倚着他努力站起,强睁开眼。 他只朝方瀚海和严氏深深地看了一眼,就果断向外走去,再没有理会谢家父女。他半个身子倚着圆儿,走得很急,好像生怕慢了会支持不住倒下,踉跄的身形转瞬间没入风雪中。 在他身后,点点猩红一路蜿蜒伸展…… 从断手到离开,谢家拿药的人都还没到呢。 谢吟月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看着他磕头,看着他离开,痛他却帮不得,恨他却骂不得,心有不甘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如同被松了咒一般,冲出堂外,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泪水不断滚落,无声长哭! 雪花乱飞,似在为她助长悲势。 锦绣陪着她哭,连伞也不敢为她打。 等严氏醒来,就只看见地上半截断手和触目惊心的鲜血,差点又晕了过去。她疯一般冲方瀚海喊道:“儿子呢?儿子呢?你还我儿子!你好狠的心哪……” 方瀚海木然呆着脸,任凭她喊叫一声不吭。 严纪鹏急忙扶住妹妹,道:“我叫人跟去了……” 严氏无法支撑,哭着扑到他怀里,“哥哥!” 严纪鹏不住拍她后背,涩声道:“不怕,不怕的!” 谢明理瞪着血红的眼睛,冲方瀚海笑道:“你养的好儿子……” ****** 先送上二更。书香迷恋168亲的一万二催更是完不成的了,好遥远!朋友们,强烈呼唤月票,抚慰方初!!!你们猜的方瀚海的用心原野都看了,都不对也!他要是为了面子和堵谢家嘴要儿子断手,都不配做父亲,更别说远见什么的了。再猜!(未完待续。) 第323章 下聘 因为末尾加了小剧场,所以修改重新上传。修改增加的小剧场是不用钱的,放心! ******** 一句话未了,方瀚海霍然站起,怒喝道:“我养的儿子怎么了?我将他驱逐出族,断他一只手,你还嫌不够?你是不是要我杀了他才甘心?这一切都是谁惹出来的?是你那好侄女,好闺女!你公正,为什么当初不杀了那贱*人!啊?” 谢明理气得浑身乱颤,道:“好,你公正!你狠!……” 方瀚海剥夺方初家主继承权不算,还将他驱逐出族,这实在出乎他预料之外。如果他怀疑这是方瀚海迷惑人的伎俩,那斩手断绝父子血脉就无法作假了。 结果,方初还就斩了! 想必等消息传开后,再没有人会说方家背信弃义,只会夸他方瀚海治家严谨,并且会指责谢家逼人太甚,致使人父子反目。方家若真无情义,之前在江明辉一案审结后,就会趁机退亲,可他们没有。这次方初坚持退亲,一定有不可明说的理由。 他不得不承认:方家父子一个比一个狠! 严纪鹏见两人争吵,怒火也爆发了。 然他记起外甥临行前的嘱托,将严氏交给杨妈妈照顾,转向方瀚海冷声道:“妹夫,写退亲文书吧!这可是我答应外甥的。快些写了,我拿给外甥。这可是他用大好前程和一只手换来的。你不会食言吧?” 严氏听了死盯住方瀚海,大有他不答应就拼命的架势。 方瀚海面皮直抖,高喊:“来人!” 急痛之下,他忘了这是谢家,不是方家。 接下来很顺利。退亲文书拟定后,双方签名,严纪鹏为证。 拿了退亲文书后,方瀚海等人急速离去。 严氏经过谢吟月身边时,没有看她。 谢吟月未来命运如何且不去说,她儿子不惨吗! 她还是操心自己儿子比较符合常情。 出了谢家,严氏就对严纪鹏道:“别管我。快去找初儿!”她捂住嘴哽咽道:“他怎么撑得住……呜呜……” 方瀚海虽一声不吭。却也没先离开,在一旁木然呆立。 严纪鹏确实挂念方初,看了方瀚海一眼。料他会照顾妹妹,便问等在外面的方家人,方初往哪个方向去了?怎么走的? 那人忙道:“大少爷骑马走的,往那边去了。圆儿和黑石跟着他。” 严纪鹏也是骑马来的。听后急急忙忙上马去追。 严氏看着他跑远,才在杨妈妈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上去立即关上车门。厉声叫道:“回家!” 车夫一扬鞭,马车启动,竟把方瀚海撇下了。 方瀚海是跟她一块坐车来的,如今当着一群下人面被撇下。又不好撵上去,只得对一牵马的随从喝道:“马来!” 那随从急忙将马牵到他面前,低头不敢看他。生恐被迁怒。 方瀚海翻身上去,策马疾驰。追着严氏去了。 谢家门前安静下来,只留下一片凌乱的脚印。 雪花恣意飞舞,很快,这些脚印也被白雪填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方家,方氏夫妇到家后,严氏将所有下人都撵出屋去,闻讯赶来的方则和方纹也喝令退下,然后直逼到方瀚海面前,厉声质问道:“你说,你到底在算计什么?你连儿子都算计,你还是人吗!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就跟你和离!我跟初儿过去!” 任凭她如何叫喊,方瀚海都垂着头一声不吭。 严氏气得在他面前来回走动,发泄几句,又走一圈;走一圈,又停下来数落几句。见他总是不理,她越发生气,恨不得抽他两耳光。可是,她再厉害,也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女子,动手打丈夫,她还真做不出来。 也不知发泄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 方瀚海忽然在她一次转身的时候,起身走了出去。 严氏再转过来,便发现屋里没了人。 她追到外间,也没找到,方瀚海已经走了。 她高喊杨妈妈,“老爷去哪了?” 杨妈妈急忙进来,低声道:“老爷去了书房。” 严氏便又追去书房。 然方瀚海在里面把门拴上了,任凭她如何捶门也不开。 这一关,就是一天一夜。 严氏病倒了,方瀚海把自己关在书房诸事不理,方则被大哥退亲传闻搅得又痛苦又难受,强忍悲伤打理内外家务,一面还要派人出去找大哥;方纹在母亲床前照料伺候,一面心忧大哥伤势和下落。 然方初竟音讯窅然,连严纪鹏也没找到他。 严纪鹏顺着马蹄印追赶方初主仆,半途中发现马蹄印分作两路,他便也和随从分头追。追到江边不见人影,估计他们是坐船离开了。对着滔滔江水,船来船往,谁知哪条载着他外甥?又怎知他去向哪里? 无奈之下,他拨转马头回来,找到走另一路的随从。 随从说,他一直追到城西一家门前,听说刘心住那。可是他去晚了一步,刘心已经坐车走了。他顺着车辙追赶,也追到江边不见了。 严纪鹏想,方初定是叫人接刘心在某处与他会合。这个地方一定要走水路去,还是方初的私产,算起来只有乌油镇那个做竹丝画的园子符合条件。 他一面着人去方家报信,一面带足了药品连夜坐船去清园。 可是,清园管事说大少爷根本没来,严纪鹏便懵了。 ※ 方家和谢家终于退亲了! 这消息根本掩不住,次日就传遍霞照。 韩希夷自然对这结果不意外,只是在听说方初被方瀚海剥夺家主继承权、驱逐出族、斩手断绝父子关系时,整个人僵住,如木雕泥塑一般。 “你既认我做至交。为何不肯信我?” “你怎知不是她背信弃义?” 他耳边响起昨天在河边方初说的话。 他心悸了,动摇了! 在书房呆了一个时辰,他才换衣匆匆出门。 他带着随从去找方初。 大雪落了一天一夜,地上积了一尺多厚。 首先,他奔向城西刘心的住处。 那里没有人。 隔壁街坊说昨儿傍晚刘大夫跟人坐车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韩希夷想,不在这。肯定去了清园。 他便又回去。吩咐预备船,赶往乌油镇的清园。 结果,清园管事也说大少爷没来。 韩希夷还不信。硬是进去找了一圈,没找着,才信了。 出来后,对着茫茫雪野。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茫然。 ※ 暂放下方初不提,再说郭家。 因夏流星坚持要去绿湾村下聘。所以郭守业和郭大全便带着郭勤回乡去了,只留下郭大贵照料坊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郭家怎么也要给夏家面子,人家送礼长辈不能不在。 次则是郭大全怕二弟应付不来夏流星。特地赶回去。 夏流星乘坐精致华贵的画舫、携带几十抬披红挂彩的聘礼去郭家。船到绿湾坝码头,闪瞎了一群庄稼人的眼睛。 他们看的都是表面荣华,哪知底下的内幕。 就听大家嘴里纷纷议论: “清哑算是熬出头了。从今往后就享福了。” “可不是。听说那家子当大官呢。比县太爷都大。” “郭家这下子要大发了!” “我就说,江明辉配不上清哑。” “那是。” …… 待夏流星下船在人前一亮相。众人更是倾倒。 他们心中想:嫁入大官家做妾,那人恐怕就不怎样。年纪大是肯定的。就算不是老头,也要有郭大全那么大年纪才说得过去。谁知夏流星竟是这样风流俊秀的翩翩少年,满腹诗书的模样,怎不叫人羡慕嫉妒恨! 夏流星对这情形很满意,当下命奏鼓乐,抬着聘礼上郭家。 他也不嫌弃村路坎坷,走在队伍最前端,沿途引得绿湾村男女老幼都来观看,一直追到郭家院门口;连鸡狗都撵着队伍跑,因为一路上喜婆子大把撒彩纸包裹的糖球儿、点心块儿。 郭俭也跑出来看了一回热闹。 看过心想,小姑的夫婿果然越换越好。 郭勤回来了,拽他进内院找清哑和巧儿。 清哑正在织机房,手里拿着硬笔和本子,蹲在织机旁盯着那连杆支架苦思,想如何才能将这木制机械弄活了,乖乖地帮她把毛巾给织出来。 外面鼓乐喧天,她充耳不闻。 郭勤兄妹三个进来,叫“小姑。” 清哑方才惊醒,站起来对郭勤道:“勤儿回来了。” 郭勤笑道:“回来了。爷爷和爹也回来了。” 说完看着清哑有些迟疑,不知要不要提夏流星其人。 郭俭已经抢着道:“夏叔叔也来了。送聘礼。好多呀!” 郭勤忙捣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一面偷瞄清哑反应。 清哑却若无其事,走到桌边坐下。 郭俭还不知觉,跟到她身边问:“小姑,这个换了还换吗?” 清哑转头,奇怪地问:“换什么?” 郭俭道:“小姑的女婿。换了夏叔叔,还换不?” 郭勤急忙呵斥弟弟:“你别乱说!” 他大约知道一些这件亲事的内幕,半懂不懂的,觉得弟弟不该在小姑面前提这话,但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糊涂的很。 巧儿也糊涂,也想问呢,见郭勤这样,忙机灵地把话缩了回去,谨慎地看着清哑,看她怎样对郭俭,自己也好随机应变。 郭俭撅着嘴,委屈地看着清哑。 清哑瞅着小侄儿,很想给他一巴掌。 可想想他不过是天真稚子,不是有心的,自己从张福田换到江明辉,又从江明辉换到夏流星,他看糊涂了,觉得这个也靠不住,所以才问还换不换。 小孩子不懂事,她可不能任由他们瞎想,得解释清楚。 于是,她认真对他们三个道:“这个姓夏的不是小姑夫婿。” 巧儿见清哑回答了,忙问:“那还送礼?” 清哑道:“这是暂时的。过渡的。” 这回,连郭勤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希望她解释。 清哑想这不好解释,得用个形象点的,于是费力地说道:“过渡的,就是……好像搭船过河,过了河就下船了。不像咱们自己家的船,天天要用,能用好多年,一辈子。” 郭勤恍然大悟,兴奋道:“对了!爹和娘就过了好多年。” 清哑赞赏地对他点头。 巧儿领悟力极高,忙道:“那这个夏叔叔也要换?” 清哑坚定地说:“要换!时候到了就下船!” 郭俭关心聘礼,忙问:“下船了,礼退不退?” 郭勤道:“当然退!谁稀罕他臭东西!你不许碰他东西!” 他这会子完全明白过来了。 郭俭和巧儿齐刷刷点头。 清哑怕小孩口没遮拦,又叮嘱他们不得在外说这事。 巧儿就问干嘛不现在把他赶出去。 清哑便说他们家官大,郭家惹不起。 郭勤脑中灵光一闪,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是他新近从严暮阳那学来的,正好用上了。 郭俭和巧儿听不懂,看他的眼光就有些懵。 郭勤也想词解释,还真给他想出来了,道:“就是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意思。打不过就讲和。等打得过了再打。” “哦!” 郭俭和巧儿这回都懂了,而且认定:这个夏叔叔不是好东西,欺负小姑,欺负郭家。哼,等过了河,下了船,郭家再跟他算账! *********** 下面小剧场: 小剧场:方瀚海的心思,只有“曾是那风”同学猜对了:这是对清哑对郭家用的苦肉计!他相信了儿子,更看出他爱清哑。提出那个条件,是在试探方初对清哑的爱到底有多深。如果方初犹豫讨价还价,亲还是会退,但方瀚海不会奢望清哑做儿媳;如果方初斩手,这就是他为儿子谋取郭家女的第一步!不狠不足以打动郭家人!因为方初和郭家过节深还在其次,主要是太尴尬,就算退亲了,郭家也不会接受他的,清哑也不会接受他的。方瀚海心疼儿子为清哑付出这么多,却不能娶她,甩掉谢吟月还是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替儿子不甘心,所以为他谋算。郭家不会接受和谢吟月退亲的方初,但如果这退亲是为了清哑呢?(方瀚海会让他们知道所有来龙去脉的。)方瀚海是在向郭守业“秀”儿子真情:我儿子为了你闺女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这即将退第三次亲的闺女不选他选谁?方初一旦脱离方家,行事更自由,他有能力创业,方瀚海也有后手帮他。 大家讨论可以,别为难作者哈。你们看一个版本的水乡人家,都争得唾液横飞、各持己见,为什么想当然地以为书中人就该看透谢吟月,方家退亲不会被人指责?要是事情这样简单的话,世上就没有那么多人事纷争和爱恨情仇了。事实证明:你永远别想让所有人认同你! 呼唤求月票!!!(未完待续)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水乡人家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324章 我改 郭家堂屋,郭守业父子正陪着夏流星。 郭守业摆一张苦瓜脸,郭大有也沉默,只有郭大全谈笑如常,对夏流星说种田经:什么地适合种棉花,什么地适合种水稻;又说郭家作坊建立后,附近种棉花的人家多了等等。 夏流星自不怵这场合,举止从容,应对有方。 一番应答后,他提出见清哑。 郭守业脸一沉,郭大全忙道:“我去叫小妹。” 一面不留痕迹地瞅了爹一眼,郭守业方没吭声。 清哑便出来了。 她是不怕见夏流星的。 她也要了解这个人,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她不想和他坐下屋里大眼对小眼,太没趣,便按自己的心意去了果园子里,细腰跟在一旁。虽然冬天草木凋零,胜在比屋里敞亮。反正她是习惯这乡下的,能让夏流星不习惯更好。 夏流星跟着她漫步在林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话。 清哑都不出声,是本性,也是不想搭理他。 夏流星忽道:“姑娘生气吗?” 清哑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他指的什么。 夏流星道:“鲍长史封了郭家作坊,你生气吗?” 他想知道她有多怪他,然后才好想法子挽回她的心。 清哑反问道:“我生气有用吗?” 他问的纯碎是废话! “有用。”夏流星道,“我不想惹姑娘生气,家父也不想。可是郭家,还有姑娘都不肯给我尽心的机会,只得出此下策。望姑娘莫要见怪。” 他说着,寒星一般的眸子望着清哑,十分真诚。 清哑真无语了,觉得实难和他沟通。 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想起前世不知在哪儿看到的很经典的一句话。便停步问他:“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改。” 后面,细腰噗嗤一声笑起来。 虽然轻,夏流星还是听见了。 他神情一僵。有些尴尬。 这话很意味深长,含蓄地表达了讨厌他的心思。 尴尬过后,他并不生气,竟起了逗她的念头。 他便微笑道:“姑娘气质安静,空灵澄澈。静如深谷幽兰。动如山间清泉,便是生气都显纯净无邪。” 说完盯着她,看她怎样反应。 清哑听了暗想原来这样。 不就是因为她天哑少接触人,所以性子单纯么。说的好听叫“空灵澄澈”,说得难听就是没出息。别人都嫌她无趣,偏他喜欢这类型的,这不是倒霉是什么! 哼,她又不是这里的人,她是灵魂穿过来的,如今也不是哑巴了。会说话了,就把这性子改改,看他怎么办! 怎么改? 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对他道:“那是你不了解我。” 夏流星“哦”了一声,问道:“姑娘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不成?” 他知道她故意要他难堪,倒要看看她能兴出什么花样来。 清哑往前一站,面对他,双脚叉开,摆了个造型,然后猛然起声唱道: 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 忘记古琴洞箫来一起摇摆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 所以此刻让我们尽情地一起摇摆 忘掉琴棋书画忘掉礼法 忘掉今年秋天你霸道的爱 忘掉刺绣忘掉织布机 忘掉你虚伪不讲理的嘴脸 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 …… 她一面高声唱,一面扭动腰胯。还对夏流星眨眼笑。 这首歌她听过很多次,也静静地在心里哼过很多次,却从不敢边跳边“无声”唱,原因无他。这歌跟她的气质太不搭调了,那种舞也跟她气质迥然。 谁知她这一放开就如同爆发般,毫无阻滞。 也是她跳舞的底子好,甩开了腰腿就有范儿。 所以,除了开始有些生硬外,她越唱越流利。越跳越觉得恣意酣畅。尤其是看见夏流星连连阻止,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脸色,她笑得无比灿烂,真是开心极了。 终于圆了她前世唱摇滚的梦! 细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清哑。 才想要制止,因见她笑得那样,记起她刚说的“我改”,又忍住了,只是心里一个劲儿抽啊抽,心想姑娘没吓着那家伙,吓着自己了。 夏流星听着这“可怖”的歌声,再看清哑冲着自己扭腰甩胯,差点栽倒,第一反应就是阻止,说“别唱了。我知道你了。”果断求饶。然清哑见他这样,越不肯放过,就像精灵一样闪避开来,半蹲着行走,不住摇摆腰肢,拿手指着他脸唱“忘掉你虚伪不讲理的嘴脸,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指得他左躲右闪,很是狼狈。 他跳到一旁,无奈地看着她。 然看着看着,他看出味道来了:清哑笑得越灿烂,眼神越清澈闪亮,将纯净和热烈奔放完美结合,如同花儿恣意妖娆,却丝毫不显媚俗,叫人看的赏心悦目,听得酣畅淋漓,有甩掉一切烦恼的放松,不顾一切的率性。 他便静下心来,笑吟吟地欣赏着。 甚至,他还迎上前去,迎合她的舞动。 他心里喜悦之极,觉得这趟来值了。 更觉得,用强硬手段逼郭家就范是值得的。这个女孩,不用抢的弄不到手。抢回来再慢慢俘获她的芳心,他有一辈子的时间。 清哑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就是笑眯眯很享受的模样,她马上就跳不下去了,鼓起的兴致如同漏气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样无耻的。 见她停下来,微微撅着红嘴儿,夏流星哪不知她的心思——没如愿以偿惊到他,她不高兴了,所以不跳了,也不唱了。 他柔声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你就是故意做这些样子,也是好的。” 清哑看着他含情的双眼,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转身就走,不想陪他了。 先捱着吧,别弄这些个没用的,有空还不如回去织布。 夏流星忙跟上去赔笑道:“姑娘别生气。你这歌舞好是好,却不宜在人前跳。当然,在我面前是无碍的。偶尔忘掉古琴洞箫,狂放一回也无伤大雅。不是有句话说‘是真名士自风流’吗!” 听了这话,清哑走得更快了。 细腰忙赶上去,同情地看着姑娘。 回屋后,清哑便借口换衣裳回去后院,再不肯出来。 夏流星再面对郭家父子时,态度好了许多,有了尊敬的意味。不但如此,对郭勤几个小的也和颜悦色,命人将带来的礼品分送他们:给郭勤的是一套小弓箭,让他学骑射用的;给郭俭的是各类玩具;给巧儿的是首饰。 郭勤大些,又在霞照跟严暮阳混了这些日子,懂得些进退规矩了,送他的礼物客气地接着,然后放在一旁;郭俭就差了许多,因他牢记小姑说的这个姓夏的要换,便不敢受他的礼,所以连连推“我不要,我不要!”跟怕沾瘟似的。 郭勤忙道:“先拿着。”一面悄捏他手。 郭俭方拿了,有样学样,放在哥哥的弓箭旁。 夏流星一心想笼络他们,便亲自教郭俭解九连环,又说一会教郭勤射箭。 郭俭心里十分想玩,却不敢跟他亲近。 教得他急了,扭身就走,回头道:“我要下船!” 夏流星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提起下船来。 郭大全也满头雾水,想训他都没由头,说不清。 郭勤慌了,忙拉住郭俭手道:“就是想上船玩。天天就记得玩。走吧,我带你上船去。”说完对夏流星道“我们走了。”就跑出去了。 出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郭俭数落了一顿。 越数落越发愁,觉得身为长兄十分不易。 巧儿太伶俐,整天让他头疼;这个弟弟心眼又太实在了,一样让他头疼。唉,长兄难为呀!愁死了! ****** 早上好朋友们,抚慰所有方初亲妈!!那个,断手有些难接呢o(╯□╰)o(未完待续。) 第325章 求助 夏流星因近日要回书院,次日一早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清哑根本没露面,他也无法。 郭家父子不愿和他同行,借口有事,迟一天再走。 等清静下来,他父子看着那些聘礼,回想这一遭的事,想想差点封掉的作坊,心里恶气不除,只恨不能马上发作。 郭守业便骂骂咧咧,无非是说决不让夏织造好过等等。 一面又安慰清哑道:“闺女,你别怕。爹不饶他。” 这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清哑看着老汉黑红皱巴巴的脸,心里酸溜溜的难受:父爱无高低,他并不因为自己是庄稼汉出身没学识没能力就放弃对儿女的保护,他永远挡在儿女的前面,仿佛很厉害的样子。 被逼为妾这件事,她真没有看太严重,也不害怕。 实在不行她会先去夏家,给夏流星做妾。 郭家上下这样爱护她,她不会为了自己的所谓清白刚烈而搭上整个郭家,甚至让家人受到伤害,这不值得。 暂时屈从在她看来,并不耻辱。 只要心灵自由,没有人可以掌控她! 于是她对郭守业道:“爹,我不怕。” 郭老汉感觉到自己的威力效果,满意地笑了。 说话间,那天就下起雪来。 他父子几个急忙去西坊和染坊等处巡查了一番,将诸项杂事安排周全后才回来。全家人聚在堂间,当中放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炭火盆,大家喝茶说笑。 清哑和巧儿各抱一个青花小瓷手炉,清哑脚下还垫了脚炉。 这样的瓷器沈家送了许多,但吴氏不舍得拿出来用。觉得这是雅致物件,只给闺女和孙女用;再次一等,儿媳妇用铜炉,余者还是用粗陶大瓦盆当火盆用。 大家谈论的是水对面竹林的建设。 等建好,郭家就要搬过去了,这边全扩展成工坊。 正说笑,一阵扑鼻的清香飘来。蔡大娘从外进来。 她捧着一个细致的竹筲箕。里面是金黄饱满的南瓜子,边走边大嗓门笑道:“炒南瓜子!来吃吧。收了有几百斤呢。都晒得干干的。这冬天可有的嚼了。嗐,做梦也想不到能有这样多。往常我家收两斤都算好了。自己不舍得吃,都留着过年待人。” 一面说,一面先送到郭守业父子跟前,让他们先抓。 吴氏笑道:“你细致人。我才不留。” 清哑好奇地问:“怎么收那许多?” 一个南瓜能有多少籽,她所以奇怪。 吴氏瞅着娇养的闺女直笑。道:“也不看看咱们家多少人吃菜!那南瓜都是整担往家挑。这还不多呢,她们都弄了好些回去了,不然还要多。” 她们,是指西坊的女织工们。 清哑恍然。想自家产业带动了许多副业发展,也是意料之外之喜。 蔡氏来到她面前,她也抓了一把。嗑一粒,又脆又香。 低头看看巧儿。已经嗑不停了,口齿十分灵便。 她惯喜欢吃这些炒货,喜欢那香味。 一时间,屋里瓜子皮乱飞,香味浓郁。 清哑吃了一把,见郭俭两个小羊角散了,乱糟糟的一头,命小丫头拿梳子来,将侄儿夹在两腿间坐了,亲自帮他梳头。偶尔瞅一眼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耳听着家人说笑,觉得心里很宁静。 她想起昨天唱《一起摇摆》的感觉,禁不住嘴里就轻轻地哼“哦,别哭,亲爱的人。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因为无论我们怎样,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郭勤听一遍就记住了,跟着她唱。 清哑看着他笑得十分温柔。 这孩子,彻底被自己给拗过来了。 看他如今这记性,再想不到他以前连弟弟妹妹都比不过。 清哑很喜欢下雪,因对家人说,明天想出去逛。 两年来,家里人已经知道她习惯了:春天早上,夏天傍晚,秋冬白天,她喜欢抽空坐船走水路出去看风景,找灵感。随身带着画具,画的画儿好看的很。然后回来绘制图稿,织锦织布都好看。除了画画,还喜欢去乌油镇逛,吃小镇上的小吃,百吃不厌。 因此她一说,吴氏忙就看向郭大有。 郭大有就笑道:“明天我陪小妹。” 通常都是他陪清哑出去。 设计这一块,他和妹妹越来越有默契了。 吴氏忙命细腰细妹都跟着,还叫郭大有带上阮秀。 郭勤几个也想要去,被郭守业勒令在家读书写字。 次日早饭后,清哑他们便摇着乌篷船往乌油镇划去。 雪后的琉璃世界,干净又晶莹,看着心也一片澄澈。 途中,清哑并没有作画,她今日只想逛。 到乌油镇,郭大有因要去郭家设在镇上的布行查看,叫清哑自己玩。以往也是这么安排的,清哑答应了。 雪天,小镇街道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倒是清哑三个娇嫩少女,成为街上一道风景。 清哑照例先去吃刘四家的炸霉豆腐,又去吃王家的炸春卷煎饺等。吃饱了,便开始逛铺子。主要买些乡下土物,有吃的有玩的,图个新鲜。 正逛着,忽听一声惊喜的叫喊“郭姑娘!” 她抬头一看,方初的小厮圆儿从那头朝她跑过来。 他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包物件,满脸急色,仓皇的很。 “郭姑娘,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老天爷真是太好了!这下好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还一边对清哑作揖,“郭姑娘,求求你帮帮我,我有好为难的事。你一定要帮我,我一辈子感激你。郭姑娘,你是最好的人,千万要帮我这个忙!郭姑娘,我……” 清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想要叫他慢慢说,他偏不停下给她机会。还是细妹,冲他瞪眼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到底什么事?别以为我们姑娘心好就来骗人。” 圆儿急忙摆手道:“没骗,没骗!不敢骗郭姑娘!” 清哑总算插嘴,问:“什么事?” 圆儿对细腰细妹看看,上前一步凑近清哑,低声道:“姑娘……” 才叫了一声,后衣领就被细妹扯住,拖着他往后一甩。 圆儿差点跌了一跤,怒视细妹道:“你干什么?” 细妹斜着他哼了一声道:“你干什么?” 细腰对小徒弟反应很满意,冲她点点头。 细妹下巴扬得更高了,暗想这一个多月没白吃苦。 就听圆儿道:“我跟郭姑娘说话。怎么了?” 细妹道:“你也晓得叫姑娘,那还伸头缩脑的干什么?” 盯着他,一副怀疑的眼神。 圆儿气得要命,觉得郭姑娘挑的这丫鬟实在不好。 清哑看出圆儿确实很急的样子,对细妹摆摆手,问圆儿道:“到底什么事,你说吧。”这孩子拎不清,只跟人吵,不是越耽误事吗。 ****** 书评区很热闹,原野谢谢大家分析评论!二更送上,求月票!!!(未完待续) () 第326章 醒来 圆儿也记起正事,忙道:“郭姑娘,我不好当她们说。” 清哑便走近他,让他说。 这回细腰和细妹都没上前,在旁看着。 圆儿便小声对清哑说起来,将方初如何退亲,如何断手被赶出来,从昨天晚上开始昏迷不醒,都说了一遍,然后抹着眼泪道:“大少爷流血太多,发烧,又说胡话,很急很难受的样子,再不醒就怕没命了。我急死了。我想少爷以前心烦事多的时候就弹琴,一弹琴就好了。我就想让他听琴,许就能睡安稳了。安稳了就能醒过来也不一定。我拿了琴来,又找不到人弹。随便找个什么人弹又不行,大少爷对弹琴可讲究了,要是不好的话,他听了不更难受。我急得要命,谁知就碰见了姑娘,这可不是老天爷送来的救命的吗!姑娘弹琴我们大少爷也夸的。求求姑娘去弹一弹,帮帮我们大少爷。” 清哑听完失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年她和江明辉退亲就闹得够凶了,没想到方初和谢吟月退亲闹得更凶,居然都见血了! 方瀚海怎会对儿子这样狠? 方初怎会对自己这样狠? 圆儿见她不出声,急得叫:“郭姑娘?郭姑娘?” 清哑回神,见他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才想起他告诉这些是要求自己帮忙,禁不住就问:“方家人呢?” 不是她没善心不肯帮人,实在觉得有些荒谬:方初和谢吟月退亲,闹出事来,自己去帮忙,好像很奇怪呢。当初。她可是逼方初写下保证书的,虽说是负气之举,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她本能不想去,怪怪的。 就好像……好像去看他们笑话一样! 圆儿道:“大少爷被老爷赶出来了。” 他想郭姑娘糊涂了,刚才自己说了半天,她也没听明白。 清哑心想那不是还有别人吗!再不然还有严家。那么两个大家族,下人都不知多少。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来? 圆儿醒悟过来。忙解释道:“大少爷砍了手就走了。他心里烦,又难受,不想见人。就到这来了。所以我们在这家里都还不知道呢。” 清哑这才完全明白。 她道:“好吧。我二哥也来了,我要跟他说一声。” 一面叫细妹去布行叫郭大有。 不管怎样,见死不救是不对的。 撇开那些恩怨不说,方初在她病重的时候也帮过她。若不是他叫刘心去救醒了她,她死不要紧。爹娘受江家的羞辱,一口气不得出,气死了才冤呢。这是一。再有就是在锦绣堂,她差点摔了个鼻青脸肿。也是他及时接住了她。所以不管怎样,他确实帮过她的。 但她去之前得告诉郭大有。 圆儿十分相信她,听见这样说立即露出笑脸。 细妹离开前很鄙视地瞅了他一眼。觉得他做下人不够稳当,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没得坏主子的事,私心觉得她自己越来越有大丫鬟派头了。 圆儿丝毫不觉,对她喊道:“细妹快些!” 细妹懒得理他,只顾走,心想细妹是你叫的吗? 郭大有来后,没有立即让清哑去,而是细细地问圆儿方初退亲内情。圆儿只得再说一遍。具体的原因却没说,他不敢乱说,虽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少爷是得知夏家向郭家提亲,又在醉仙楼看见夏流星和郭姑娘后才生气要和谢大姑娘退亲。 郭大有问明刘心在为方初诊治后,便和清哑跟着圆儿走了。 圆儿欢喜之极,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所院内。 这是刘心的住处。 有次他跟方初来乌油镇,觉得这儿好,笑说将来要在这开医馆,方初就买了这小宅子送他,他想起来了就过来住几天。 刚推开门进去,就听刘心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小子又去哪了?我都说了,有我这名医圣手在,他死不了!你整天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到底管不管我茶饭了?我叫你买的酒——”刘心顶着一头乱发从房内走出来,看见他们惊喜万分——“哎呀,郭二哥,郭姑娘,你们怎么来了?真是太好了!” 郭大有和清哑都笑着跟他招呼。 圆儿绷着脸,用生硬的口气道:“我请郭姑娘来谈琴给少爷听。许他听了就能睡稳了,一会就能醒过来。”。 他很看不惯刘心:大少爷都那样了,这人一点不急,整天惦记吃喝,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枉为大少爷的好朋友。 刘心意外地看了圆儿一眼,道:“你小子有些小聪明,怪不得你家少爷喜欢你。”一面对郭大有兄妹道:“方兄发烧,情形有些不妙。郭姑娘来得正好,我正想请姑娘为他弹一曲呢。” 圆儿正解下背的古琴,闻言气得要死,愤愤地瞪着刘心。 情形不妙还总是跟他说不要紧死不了,原来都是在骗他! 刘心也不管他,带了郭家兄妹进房内。 清哑看时,床上躺了个人,盖着棉被,看脸正是方初,颧骨凸起,瘦了许多。 郭大有看了一会,对清哑点点头。 圆儿见状急忙摆放安置古琴,然后请清哑落座。 刘心对清哑道:“姑娘最好弹些舒缓的曲子,能宁神静心的。” 清哑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方初和谢吟月退亲,与她和江明辉退亲何其相似,都是一对相爱的人反目,就算退了,过往也难抹煞。那感受没有人比她体会更深,所以她决定弹《迢迢牵牛星》,就是夜祭江明辉的曲子。 离散都是缘,真领悟了,便能看开、放下。 琴音一起,屋内一静。 刘心悄悄地示意郭大有等人出去,只留细腰一人陪在清哑旁边。 方初正在烈火中奔逃,左冲右突出不去,忽然听见一缕熟悉的琴音传来,心中大喜,便顺着那声音跑去。奇怪的很,所到之处烈火纷纷熄灭,再不能灼烧他了,他顺利地闯了出去。 恍惚间,他坐船来到景江上。 天朗地阔,碧空如洗,月色下,琴音袅袅,不绝入耳。 他乘着小船,荡开密密层层的荷叶,往那神秘的去处行进。 明明没来过,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可是他就觉得熟悉:环境熟悉,琴音熟悉,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力量牵引他,想往前去。 船行水声和窸窸窣窣穿过荷叶的声音扰乱他听琴,他便停下来,躺在船头上静静地听。琴音一直盘旋,似乎弹了一整夜。他睡了一觉,醒来一睁开眼,满目白光,原来天已经亮了。然那琴声依然还未停止,他奇怪地朝那方向看去。 ****** 大清早被恶心到了:这文八十多万字了,一读者粉丝值十五,花了一毛五分钱来黑我,还说气得笑了,说幸亏看的盗。我还气哭了呢!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样无耻的!(未完待续) 第327章 认错 触目是窗、柜,窗棂上透过光亮来。 目光下移,落在一张熟悉的纯净面容上,正低首操琴,他不禁一愣:怎么她在这弹琴? 熟悉的清音,悠悠袅袅,如清甜甘露,沁入心脾。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放松,听住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目光迷离,只愿天天能这样听,听到地老天荒! 一曲毕,从头又起。 他诧异:怎么还弹? 一面心又沉浸了去,抵挡不住的侵袭。 一曲毕,再从头起。 虽然他很想一直听,却不能任那个弹琴的人一直这么弹。 于是,第三遍开始的时候,他叫“郭姑娘!” 很正常的叫声,听在耳中软绵绵的,又低又哑。 清哑听见了。 她停住,向床上看过来。 见方初睁着双目炯炯,虽然面色憔悴,已是完全醒了。 她便起身走向床边。 坐在小杌子上打瞌睡的细腰听见动静,忙也站起跟了过去。 站在床边,清哑静静打量方初。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想说话,说不出;想挪开目光,挪不动。 “你醒了?”她问。 听见她这样问,又感觉到麻木的手臂尽头传来的疼痛,方初终于将梦幻和现实串联起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轻声道“是。”一面心里猜测她怎么来了。 “为什么退亲?”她又问。 “……”方初默然。 这个问题在她这里最难回答,他不知如何回她。 清哑也没指望他回答,她这样问是为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不想给夏少爷做妾,照你这样的,我是不是该拿根绳子上吊自尽,才算刚烈不屈、有骨气?” 她看他的目光有谴责。有疑惑,还有鄙视和不满。 方初几乎瞬间领会她的想法:不管为什么,退个亲把手都斩了,至于此吗?那她答应夏家逼迫。是不是让他很瞧不起,是不是该自裁?因为女子名节更重要。 他慌了,急叫道:“不!不是!!” 急叫出口,却微弱得毫无气势。 他颓然,眼前浮现方瀚海说出两个条件时的冷静神情。和他当时的困惑心情:若坚持退亲,被剥夺家主继承权和出族他已经预料到了,可是断手……爹怎会提出这条件?意识到谢吟月就站在一旁,他极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犹豫,也不去想了,把心一横,拔剑就斩了下去。 眼下面对清哑,他便有些痛苦和迷茫。 看着那清澈的黑眸,他道:“我错了!” 清哑见他跟个孩子似的老老实实认错,倒不知如何说了。 因道:“错了手也接不回去了。” 一面眼角余光瞥向那架古琴。那么好的琴,他再也不能弹了,在爱弹琴的她想来,是多么遗憾、多么令人惋惜的一件事! 作为曾经的残疾人,她以为人生在世,只要四肢健全、不聋不哑、不痴不呆,那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该自残和轻生,所以。她无法理解方初的行为。 方初再次道:“我知道错了!” 他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 清哑静默一会,才又道:“你砍了手,你爹你娘肯定很难受。你自己跑出来,也不告诉人。他们多着急!你爹说那个话,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该这样对他。” 她想起郭守业,都是当爹的,方瀚海这会子怕不好受。 方初忙又道:“我叫人回去送信。” 清哑见他这样,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责他不过是人之常情。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方初却惦记她之前的话,思索怎样安她的心,叫她莫灰心丧气。 因道:“姑娘,夏家……夏家那事,也不是没转机的。姑娘耐心等候,不要着急想不开。要知道,事在人为。姑娘走到今日,不容易,别放弃。当官的有权,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姑娘耐心些。” 清哑目光古怪地瞅着他,心想:“你不操心自己的手,倒来劝我,以为人家像你一样吗?人家才不会那么傻。我很想得开。” 方初仔细看她,确定她神色正常,不像在醉仙楼看见那次,冷冷的眼底燃烧愤怒;也没有走投无路、绝望到破罐子破摔的颓废,他放下心来,便奇怪她是怎样应付夏流星的。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静的很。 方初又有梦幻的感觉了。 她主仆站在自己床前,画面实在有些反常—— 不可能的人怎会待在一屋? 他猜想她跟谁一起来的,最有可能是严未央,因道:“谢谢你郭姑娘。表妹人呢?” 清哑摇头道:“不知道。没见她。” 这时,外面刘心等人听见动静,都进来了。 刘心哈哈笑道:“一初你醒了?我就说,有我这个神医圣手在,你死不了!圆儿那小子不信我,整天哭丧一张脸。多亏了我妙手回春。回头你要买好酒请我。”一面上前为他诊脉。 与此同时圆儿也扑到床前,对着方初喜极而泣道:“大少爷,你可醒来了。多亏了郭姑娘弹琴……” 这“多亏”与刘心的“多亏”先后出口,刘心笑容一滞,张口就要骂他抹煞自己功劳,又想清哑在旁,不好意思骂,便打哈哈道:“都有功。我一半,郭姑娘一半。都要谢!” 又对圆儿瞪眼道:“让开!我要把脉!” 圆儿不情不愿地让开。 方初有些困难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又看向清哑。 清哑已往后退到一旁,站在郭大有身边。 方初对郭大有道:“谢谢郭二哥。你们怎么来的?” 郭大有忙上前,说是在街上碰见圆儿,才来的。 圆儿忙又从头解释一遍,说郭姑娘弹了几个时辰呢,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方初才明白事情经过。 这可真是巧了! 目光转向清哑——好像他们之间一直有很多巧合。 念头一起,心里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小心冒头。 他本能地忽视,不敢扒开细看。 ****** 感谢所有支持水乡的朋友们!写的少没的加更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328章 忠仆 他努力挣扎着对郭大有道:“多亏了郭姑娘费神。我已经没事了。郭二哥你们……请忙去吧。我与谢家退亲闹得这样……乱的很。谢家又与郭家一直不睦,若叫人发现你们在这,恐连累你们……我便不留二位了。” 郭大有见他醒来,正要告辞,也是这个顾忌,谁知他自己说了出来,倒有些意外。因道:“也好。天也不早了,我们还有好远路要赶,也该回去了。方少爷慢慢养,我们告辞了。” 说着又同刘心告辞。 刘心正把脉完毕,听说他们要走,惋惜道:“你们要走?我还想跟郭二哥好好喝一杯呢!郭姑娘,我还没去过你家,哪天我想去吃饭。” 清哑禁不住就笑了,道:“刘大哥去,我亲自做菜你吃。我家种了许多的菜,还养了羊呢。我用羊奶做好多东西。他们都爱吃。每次都抢。” 她故意馋他,说得很叫人向往。 刘心也不管方初了,两眼放光地叫道:“过一天我就去!” 又追问:“你家住哪?我记下来。” 一面走到桌边,伸手揭了一张开处方的纸,提笔开处方。不对,是记地址,因为他眼睛望着清哑等她说,他才好落笔。 圆儿气得使劲瞪他,觉得他实在丢人现眼。 清哑一下子笑出声来,清脆婉转,“绿湾村!” 这个刘心,实在很好玩,每次跟他说话都想笑。 郭大有见小妹笑得这样,也笑了。 方初更是失神,那红唇间一排贝齿闪着莹白的光泽,晃花了他的眼睛;曾经安静的眉眼笑得像弯弯的月牙;还有她说的被人抢的好吃的,他顿时觉得肚子好饿! 郭家兄妹告辞,方初让圆儿送他们。 圆儿答应爽脆,一面目光扫过大少爷,把他眼底的不舍看得一目了然。却强撑要他送人,便说道:“这就走啊?吃了饭再走不好吗?郭姑娘累了大半天,一点东西没吃就走,我和大少爷心里都过意不去呢。不过天晚了。也不敢留姑娘,怕姑娘家里惦记。”一面就送了出去。 清哑也不出声,只微笑。 等出来看见细妹,圆儿赶忙又叫“细妹妹!” 细妹不大理睬他,觉得他嘴巴花哨。 圆儿也不生气。大少爷醒了,他心情也好了。 他主动向细妹道歉:“细妹妹,先前是我不好,太急躁了。在大街上拦着郭姑娘,实在不成个样子,你骂我是对的。你真是个细心的好姑娘,对郭姑娘这样忠心体贴。可是你都瞧见了,我这是着急我家大少爷,要不然,我也不敢冲撞郭姑娘。姑娘莫怪我。我给姑娘赔礼了。” 说着还真对细妹弯腰作了个揖。 细妹见他诚恳道歉,不好再摆脸色,含糊说“不要紧”。 圆儿见她脸色缓和了,又殷切道:“以后细妹妹再跟郭姑娘来镇上,就过来这里玩。啊不,我忘了,我们不是住这,我们住清园。等大少爷伤好些,我们就要回去了。你们有空去清园玩。那儿好的很,有许多竹子。竹林里有野鸡。冬天还有冬笋,河里有鱼,石缝里还能抓到螃蟹呢……” 他很遗憾这会子不在清园,否则的话。他定能寻出稀奇古怪好玩的、弄些别致新鲜好吃的,陪吃、陪喝、陪玩,临走再送,展示他做人的手段。 这里要啥没啥,他无可展示,只好展示三寸不烂之舌。务必要叫郭家兄妹对大少爷留下好印象,对丫鬟也极尽笼络。——他们的主子是朋友,他们当然也要做朋友。他料定他们将来会常会面。 细妹听说清园,好奇的很,便问:“清园在哪?” 圆儿忙道:“离这二十来里地。园里许多竹子。到时候我让人送冬笋给你们。还有笋干。我们那有个王妈妈,弄的一手好笋干,嚼了特别有味道。” 细妹急忙道:“不用不用!” 深悔自己多嘴。 说话间,大家就到了街面上。 郭大有回身请圆儿留步。 圆儿凑近他,低声道:“今天的事,郭二爷不怪我吧?我也是没法子了。”说着眼睛红了。 郭大有还能说怪他? 只好说不怪,方少爷醒了就好。 圆儿又道:“耽误了这半天,把二爷和郭姑娘耗在这,什么事也没干成,也没玩成,真是对不住。” 郭大有说没事,他们也没什么大事。 圆儿又对清哑等人道:“郭姑娘慢走!细妹妹慢走!这位姑娘慢走!” 细腰脸上挂着生人勿近的表情,他很有眼色地不去招惹她,只在这时才打招呼,一面心里想,还是郭姑娘好,最容易亲近。 清哑对他点点头道:“我们走了。” 圆儿立即笑道:“姑娘走好!” 又说了一遍! 等他们走远了,他还站那,脸上还挂着笑。 刘心在院里喊道:“圆儿小子,人都走了你还伸着脖子瞧什么?我配了药,你还不过来给你家少爷熬药。” 圆儿转身走进去,嘀咕道:“人家不在送人么。” 刘心道:“送个人你说两车话,人家听了都烦!” 圆儿一听急了,道:“人家帮了好大忙,连句感谢话都不说,像话吗?郭姑娘手都弹红肿了……”心里又补一句“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大少爷。” 刘心道:“人家帮忙是好心,不是为了你感谢来的!你怎不感谢感谢我?我叫你弄的酒呢?”主要还是酒惹的祸。 圆儿觉得晦气死了,大少爷怎么惹上这个酒鬼。 屋里,方初已经坐起来,靠在床上。 他听着圆儿和刘心的对话,怔怔的。 他还不如圆儿和她亲近呢。 看着窗下的古琴,眼一花,仿佛她还坐在那,低头操琴。 他闭上眼,果然熟悉的琴音在耳边回荡。 又问:“你为什么退亲?” 他不答。 又说:“我不想给夏少爷做妾,照你这样的,我是不是该拿根绳子上吊自尽,才算刚烈不屈、有骨气?” 他心里一疼,盖过手上的疼。 他不会让她去的! 又说:“错了手也接不回去了。” 说这话时她看古琴那惋惜的目光,令他后悔万分—— 他听她弹了许多次琴,可是她还没听过他弹一次呢。 再想,就是她用那么轻松的口气邀请刘心去家里吃饭,还说要亲自做给刘心吃,笑得那样开心。 她是不会这样邀请他的。 他心中失落的很,羡慕刘心。 因想,等刘心去郭家,会不会带些她做的吃的回来呢? 大概不会,那家伙就记得喝酒,有好酒他一定带的。 正想着,刘心就进来了。 ****** 早上好朋友们,周末愉快!!(未完待续。) 第329章 梦境 “发什么呆?人都走了。”刘心道,将手上端的一个瓷碗放在床头柜子上,自己在床沿坐下,掀开被子小心拿出他的左手,“换药。” 方初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低声道:“谢谢你!” 刘心抬眼瞅了他一下,又垂眸解他手上裹缠的纱带。 一层层解开,露出只剩大拇指的半截手掌,他抿紧了嘴。 用药水洗净伤处,又涂上药膏,再裹上干净的纱带,他似乎才松懈些,忽然没头没脑道:“断了也好。” 方初正看他缠裹手,闻言抬眼。 刘心依然低头缠裹,自语道:“长痛不如短痛。” 也不知他说的是断手,还是指方初和谢吟月的退亲。 方初道:“你也学会委婉了?” 这个朋友看上去不拘俗常,甚至有些游戏风尘的味道,可不糊涂。他断了手,他不但没骂他,居然肯为了安慰他说“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违反常情,不像他平日为人。 刘心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委婉!这手少半只也没什么!” 包扎好了,他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轻佻模样,说的这手好像衣裳鞋子,不穿或者少穿一件不算什么。 饶是方初自己斩了手,听见这话也心发抖。 可是,他又无言以对,谁让他自己斩的呢! 刘心又对他道:“是不是叫圆儿去方家报个信?” 方初点头,让他喊圆儿进来。 刘心见他如此顺从,全不似昨天不顾一切的决然,心下满意的同时,看他的目光也很奇异。有些意味深长,有些了然,还回头看了那架古琴一眼。 方初不觉,思索要交代圆儿的话。 圆儿进来,站在床前等他发话。 方初正容肃然,虽还孱弱,也略恢复了些精神。对他道:“叫你回去。因为你会说话,能说清楚明白事情。你连夜就走。” 圆儿听他如此夸自己,十分喜欢。 他保证道:“大少爷请交代。小的一定好好说。” 方初道:“告诉老爷太太我的情形。也别瞒着,就实话实说。说我已经没事了,让他们放心。我过两天就去清园。叫他们别惦记,也别差人送物来。人看了还以为我父子之前做戏呢,再说我也想清静一段时候。告诉老爷:他儿子就算出族了。也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定不辜负他期望!叫他别管我,有事我会差人回去报信。” 圆儿认真听着,用心记着。不住点头说“是,是!” 方初道:“还有就是:打听城里都有什么动静。” 圆儿再道:“是。” 刘心见方初精神迥然一新,微微点头。出房去了。 外面就传来他和人的说话声,原来是黑石从清园回来了。 他带了好几个汉子过来。 他们进房。见方初醒了,纷纷叫“大少爷。” 方初看着他们,微微点头。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包括清园的所有人都是他私家班底。 像圆儿,本不是方家世仆,是他一次外出时买来的。那时圆儿正跟爹娘逃荒,爹娘在逃荒途中病死了,方初帮他安葬了爹娘,从此他就跟着方初了。 黑石几个是方初机缘巧合下收留的帮会人物。 他们不同于方奎、方雄,都不是方家家仆。 清园是方初在父母面前过了明路的私产,包括京城和京郊城镇已经开张的几处瘦竹斋铺面,用的人也都是他自己人。 除了清园,他名下还有几处买卖,暂不提。 且说眼前,他交代黑石等人道:“你们几个出去……” 他只安排他们去各处打探消息,并不做其他行动。 因为他受伤,精力不济,怕思虑不周出差错,所以要冷静一段时间,再视情形变化做妥善周全的计划和安排,这些都非一蹴而就的。 全都安排好后,众人散去,只留一个叫黑风的在这守护。 刘心端了药来,方初喝了药,又吃了些米粥,才睡了。 这次与之前不同,他睡得很香。 几乎头一挨枕头,就陷入美丽的梦中: 碧空如洗,清辉遍野,他带着圆儿,撑着小船穿行在密密层层的荷叶中,追寻那悠悠袅袅的琴音。追到了,就停住船,躺在船头听。 耳畔回荡着空灵的琴音,鼻端闻着荷花荷叶的清香,身上沐浴着月华和星辉,真不知天上人间,不知何时陷入沉睡。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了。 朦朦的晨光中,远近绿荷间亭亭玉立的粉色荷花娇艳无比。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神清气爽。翻身起来,要好好观赏这清晨的荷叶荷花,却不经意间撞进一双安静的眼眸,吓了一跳。 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立在荷叶丛中,也是撑的一条小船,轻雾袅绕中,她眉目如画,与身周的荷花竞相辉映。 荷花被她比下去了! 这是他的感觉。 “郭姑娘!” 大清早的撞见,他有些尴尬。 清哑静静地看着他,似乎问“你怎么在这?” 方初无言,总不能说来听你弹琴吧。 搜肠刮肚,他想出一个理由:“我是经过这,迷路了。” 清哑显然不信,说“你撒谎!” 方初讪讪,因为真的撒谎了。 她又道:“不许你来我家!” 因为她跟他有仇! 她眼里流露出这层意思。 “我这就走。” 被赶了,他觉得有些丢人。 于是唤圆儿起来快跑,说人家发现了。 主仆二人一齐摇浆,努力扒开荷叶,往回路行去。 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是她和她三哥郭大贵。 她道:“三哥。把那前面拦起来。” 郭大贵道:“好!明儿叫铁匠铺打粗粗的铁栅栏,做一道水闸。哼,看哪个胆大的还敢溜进来!” 方初听了更羞愧,划得更快了。 眼看前面就要拐出去,进入宽阔的水道,忽然从旁边荷叶丛中冒出好几条小船,船头分别站着她三个哥哥——郭大全。郭大有。郭大贵,并不喝问一声,抡起手中竹篙就朝他和圆儿乱打乱骂。 “叫你来偷听!叫你来偷听!” 他便叫“郭大哥听小弟解释。” 郭家兄弟不听他解释。依然猛打。 他和圆儿招架不住,左躲右闪之间,先后落水。 他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便要游水离开。 谁知水下也不安全。藏着三只小水鬼,他才落下去。他们立即缠上来,郭勤抱住他一条腿,郭俭和巧儿抱住另一条腿,分别往两边拉。 他吓坏了。这要被撕成两瓣了! 幸好小人儿力气不大,他长得也算结实,所以没被撕成两瓣。却被跳下水来的郭家兄弟拿住了,水下拖着。押解到一条船前。 他抬头一看,这船头坐着郭守业,她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旁边还有一条船,船头坐着吴氏,蔡氏和阮氏分立两旁。 他看见这个阵仗觉得不好,忙道:“郭伯伯听我说……” 郭守业转头问闺女:“就是这个人?” 清哑点头道:“爹,就是他。偷听我弹琴!” 郭守业一瞪眼,便骂道:“哪来的死小子,皮痒了,敢偷听我闺女弹琴。给我狠狠打!” 他想,琴弹了不就是给人听的吗? 再说他也没偷进屋去听,不过是远远地在水上听,这也算错? 不等他辩解,左右夹住他胳膊的郭大全和郭大有便将他头往水里摁。他那时正要张口辩解,就被摁下水,“咕嘟”灌了一口,鼻腔里也吸进去一些,辣辣地难受,忙死命抿嘴并闭住呼吸。 快要窒息的时候,又被提了上来,他张嘴大口呼吸。 才觉畅快些,后脑勺就挨了一下,是郭大贵用竹篙打他。 另一边,蔡氏挥舞着两把菜刀,恶狠狠剁在船舷上,骂道:“再敢偷听小妹弹琴,老娘把你两个耳朵割下来煮了下酒!” 阮氏不紧不慢道:“瞧你斯文人,干这种事!” 话音才落,他第二次被摁下水。 他便气愤地想:“不就听个琴吗!这原是高雅的事,怎么把他当鸡鸣狗盗之辈来惩治呢?乡下人就是不讲理。说还说不清。” 他觉得这样不行,要被打死了。 再被提起来的时候,他便将目光落在那粉衣少女身上。 眼下只能求她了。 所以,当吴氏婆媳的竹篙又打过来的时候,他再顾不得脸面了,高声叫道:“郭姑娘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一初,一初!” 忽然郭大全推了他一把,他扑面趴下水,“啊”一声大叫。 睁开眼一看,哪有什么荷叶荷花、小船和郭家人,他依然睡在乌油镇刘心的家中,外面天已经黑了,房里亮着灯,刘心坐在床沿,正诧异地看着他呢。 原来,竟是一场梦! 他长吁了口气,仿佛死里逃生一般。 实在是那梦境太真实了,他还觉得溺水的窒息,后脑勺也疼呢。 正回味,刘心问:“你梦见什么了,叫郭姑娘饶你?” 方初对上他眼睛,无可回应,脸慢慢红了。 他觉得这样太容易引人误会,想还是说了吧。 才要张口,又一想还是不能说。 刘心听了怕要笑得打滚;这还不算什么,以他的性子,他真会讲给郭清哑听的,那他脸面可丢尽了,从此怎敢见她! 刘心见他犹豫,意味深长地笑了。 方初见他笑得那样,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他不知怎样胡猜呢。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 三千送上,求月票!!(*^__^*)(未完待续) <b> 第330章 再起 刘心奇怪道:“这么晚了,谁会来?” 便走出去瞧。 来人是严纪鹏,他找过来了。 严纪鹏在清园没找到方初,立即去了郭家。 因为之前严氏找他,说方初倾慕郭姑娘,要和谢家退亲,叫他劝劝这个外甥。不等他出面,方初也派人给他送信,要他去谢家为他作主。现在亲退了,方初不见了,他便猜他是不是去了郭家,或者躲在郭家附近,于是就奔郭家去了。 到达郭家,正是傍晚时分。 郭守业父子听严纪鹏说了方谢两家退亲的经过,都不敢相信。 在护短的郭家人看来,方瀚海要儿子出族断手简直是疯了! 还有就是:郭谢两家有仇,方初宁可断手也要和谢家退亲,博得郭家上下认同,对他遭遇深感不平,因此都愤愤然。 郭守业道:“严老爷,有句话说了不怕你生气:我就瞧不起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死要面子活受罪。那谢大姑娘诬陷我清哑杀人,心多毒!这样的媳妇能要吗?早就该退亲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不退,那也要跟娃儿好好说,要他断一只手,这是做老子娘的说的话吗?” 吴氏想象那断手的情形,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鼻子一酸,眼中沁出泪来:“日久见人心!方少爷肯定发现谢家妖精不是好东西,才要退亲的。可怜,摊上这样的老子娘,好好的一个人,没了一只手,往后可怎么过?怎么吃饭、洗澡?这大雪天,跑哪去了!是死是活都不晓得。” 一面说,一面扯了帕子擦眼泪。 严纪鹏看得诧异不已——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初是郭家儿子呢! 他可是知道的,郭家对方初印象可不好。 他便叹道:“所以我这不是出来找吗。方家老宅在乌油镇,他在乡下买了块地,建了个园子做竹丝画。——就是从你们家买的那个画稿!谁知去了没有。我没处找了。才来了这。” 吴氏急忙道:“回头叫大全他们带你找,肯定还在那一块。” 严纪鹏忙问:“怎么说?” 吴氏道:“你们大户人家从小把娃儿交给奶娘带,一门心思只顾忙挣钱,哪懂小娃儿心里想的。我们庄稼人不一样。儿女一年到头在眼皮底下晃悠,最是晓得:那小娃儿要是跟大人呛了气,他躲着不敢回家,总要猫一阵子,等大人气消了。他自个也想过来了,才会回来。” 严纪鹏听得哭笑不得,想方初还是小娃儿呢! 再者,这理论和方初藏身之处有何联系? 吴氏见他不以为然,跟着又道:“你别不信,我家郭勤老干这样事。方大少爷和方老爷闹僵了,他肯定不会待城里,肯定跑远远的。你说那个园子是他自己的,那他肯定去那了。你没找到,那是他躲起来了。要是躲远了。他也不方便,所以我说还在那。” 她把方初和郭勤相提并论,若方初知道不知做何感想。 严纪鹏这回却有点相信了。 郭守业正要安排人陪他再去找,郭大有和清哑回来了。 一问起来,说他们见了方初,严纪鹏大喜。 郭守业道:“怪道我说去了这一天,你娘急得要叫人去找呢。严老爷就来了,我们也没顾上。” 当下,严纪鹏也顾不得吃晚饭,立即就要乌油镇。 郭大有怕他找不到刘心住处。便亲自陪他去。 他舅甥见面,自有一番话说,也不必细述。 且说郭家,严纪鹏走后。郭家人对此事感叹不已,唯有清哑不出声。 晚饭后回房,细妹吩咐烧了水,灌了大半浴桶让她泡澡,“姑娘今天可累了,弹了那么长时候的琴。脚都冻僵了吧?手也僵,要好好泡泡,我给姑娘揉揉。” 清哑谢了她,脱衣坐进桶里,用大毛巾蘸了水往身上撩。 一面撩,一面想今天的事。 眼前浮现方初憔悴的面容,劝她说:“姑娘,夏家……夏家那事,也不是没转机的。姑娘耐心等候,不要着急想不开。要知道,事在人为。姑娘走到今日,不容易,别放弃。当官的有权,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姑娘耐心些。” 自己伤成那样,还操心她。 什么时候他这样好心了? 心里一动,想起那日回家的清晨在桥上碰见他,她要他管教未婚妻的情形,莫非他是为这事才要和谢家退亲? 那也不对,当时他就告诉大哥,说他要和谢家退亲了。 那究竟是什么事导致这两人反目成仇、不惜断手也要退亲呢? 直到洗完澡,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次日一早,郭守业和郭大全便带着郭勤回城了。 下午,城里也回来了人,说清哑被牵扯进方谢退亲的风波里。 近两年来,霞照有数的大事总少不了郭家,清哑总是事件的主角,处在漩涡的中心。好容易这回方谢两家退亲,郭家可以作为旁观者来发表感慨议论,尤其议论的对象还是谢家大姑娘,超然心态可想而知。 谁知才过一天,又从旁观者变为主角。 还是绯闻女主! 这要从谢家说起。 方谢两家退亲当晚,谢吟月将自己关在房内弹《广陵散》,一弹就是几个时辰,然后枯坐。次日一早,她隆重梳妆后,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去了谢家工坊议事厅,接手谢天护,逐一召集管事人等分派任务。 在她身边伺候的除了锦绣外,还有一个年轻媳妇。 细看,霍然是李红枣。 原来李红枣被娘婆二家休弃后,走投无路,只得还奔谢家来。江家在绿湾村闹的时候,不但翻出李红枣害江明辉的事,还说李红枣和谢天良有私*情,所以谢家才一直收留她,那儿子就是谢天良的。张福田怀恨在心,进城后找到谢天良,要把李红枣卖给他。谢天良一来早就垂涎李红枣颜色。二来要将她收到身边对付他们共同的仇人——郭家,便答应了,给了张福田二十两银子,买下了李红枣。 李红枣自然不从。被带走时请工坊一同伴去告诉谢吟月。 谢吟月赶来,问明情由后,命人狠狠打了谢天良十个嘴巴子,救下红枣。待要赶走张福田,李红枣却跪下求情。说他都是受人挑唆的,要是赶走了他,孩子就没有爹了,请大姑娘开恩留下他。 张福田见红枣这时候也不弃他,方相信她的清白。 他跪求李红枣原谅,又向谢吟月请罪。 谢吟月饶过了他们。 事后,谢吟月将李红枣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处置李红枣反重用她,是因为: 一,没有人比李红枣更恨郭清哑了,用得好就是一把刀。一把对付郭家和郭清哑的锋利的刀。 二,谢吟风之事已经过了,再处置也挽救不回,且那件事谢吟风自己有很大责任,不全怪李红枣。 三,李红枣虽然失足走错一步,却是个刚烈真情的女子,她屡次抗拒谢天良,张福田那样对她,她也对他不离不弃。令谢吟月钦佩。 从此,李红枣便将命交给谢吟月了。 议事厅,谢吟月先召集意匠,宣布第一项任务:说自今日起她亲自带领大家研究织锦。凡有突破者赏赐加一倍。 她,准备利用郭清哑拍卖给方初的十幅画稿了! 当年,她看过这十幅画稿,可是碍于方初写的保证书,她一直没有利用,甚至刻意规避与画稿相同的思路。就怕人说她窃取郭清哑的成果,令方初违背誓言。如今,她和方初劳燕分飞,还顾忌什么誓言,自然要善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 没了顾忌,她想想便思路大开。 她不比郭清哑笨,只是走到一个瓶颈,某些关窍不通而已,只要给她一点开启的思路,她便能豁然开朗,闯入一片新的天地! 意匠们领命去后,谢吟月又宣布第二项任务。 这回,是交代李红枣亲自去执行。 她要李红枣将方谢两家退亲内幕宣扬出去,包括她谢吟月和方初之间的争吵:方初指责她心狠手毒,利用夏流星陷害郭清哑;她谴责方初暗恋郭清哑,故意找由头退亲,想娶郭清哑,统统都宣扬出去。 什么夜半景江听琴,什么清园,也统统都宣扬出去,证实郭家打压谢家的同时,却甘愿将织锦技术让给方家,乃是郭清哑处心积虑要抢她谢吟月的夫婿,以报当年江明辉被抢之仇。 李红枣听了心惊不已。 她想了一想,道:“姑娘,若别人不信……” 谢吟月鼻子里轻笑一声,道:“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呢!” 她宣扬的目的并非要人信,自有用意。 李红枣不再问,领命而去。 谢吟月又召集所有管事,继续分派任务。 谢家散布的流言传开后,夏织造首先做出反应。 他听从夏流星的主意,找了个由头在醉仙楼宴请十大锦商——谢家被郭家代替——然后当着众人面问方瀚海方谢两家退亲缘由,怎么还牵扯到郭姑娘呢?郭姑娘可是他儿子的人! 郭守业脸色便十分难看。 方瀚海强笑说:“这是没有的事。再说,小民已经将儿子驱逐出方家,从此他与方家再无瓜葛。” 夏织造追问道:“果真没有?” 方瀚海道:“果真没有。” 夏织造便道,虽然这样,还是要避嫌,方家需停止经营郭家转让的新织锦,待一年后郭清哑进入夏家再恢复经营。 方瀚海听后震惊,说织造大人仅凭流言就做此处置太不公。 夏织造冷笑道:“不是本官要处置你。你儿子退亲导致郭姑娘清誉受损,还有何颜面用她的技术?可说这是郭家处置你。又不是永远停止,不过是等一年。这便宜你了。别不知足!” 这就是小惩告诫的意思了。 这样的流言出来,他要不做反应,枉为织造业的父母官! ****** 抱歉,早上忙,更晚了!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331章 应对(二更求月票) 再说郭家的反应。 郭守业父子一声不得出。 若要开口为方家说情,等于承认方初与郭清哑有私*情。 不但不能说情,还要与方家保持距离,省得沾惹一身骚。 郭守业很是恼火,因笑道:“这又是谁作的怪!也不用猜了。哼,只怕白费心思。也不想想,就凭方大少爷那年帮谢家闹的那一出,郭家没把方家当仇人就算好了,我还能做亲家!” 这话算是出头澄清谣言了。 当然,也表明了两家绝无结亲可能。 方瀚海心一沉,脸色比刚才夏织造宣布方家停业还要难看,费了好大力才没失态,笑道:“正是。上次我为二小子向郭家求亲,郭家都没应呢。” 夏织造满意地点头,这才揭过这一段。 从醉仙楼回去后,方瀚海在书房砸了好几个花瓶。 郭守业带信回去告诫清哑:再不许接触方初和方家人! 接到信时,清哑正和人在对面竹林的新宅基工地上移栽腊梅。是别人送的,用一个小缸装土培植的,都打了花骨朵了。为了不伤害根茎,挖了个坑,连缸埋进去,又敲碎了缸,检出碎瓦片,然后填上土。 一共三棵,都栽在后园子位置。 因之前已经有人回来说了流言的事,这次郭守业在信中也没细说,只说了夏织造当众惩罚方家,叫清哑留心别给人话柄。 清哑看信后,默默转入竹林。 这本是一大片竹林约十几亩,如今当中砍伐清空了几亩地位置,郭家正建造宅院,周围竹子依然保留。又修了数条碎石小径通往各处,或在竹林深处建凉亭,或临水处造水榭,或建游廊,或留园圃。规划很齐整,大规划依然遵照乡下农家格局,不为了奢华弄些没用的。 她在一建好的水榭栏杆边坐下,隔水看对面老宅。 捏捏手中信。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是谢吟月的手笔。 她觉得爹上当了。 以她安静的性格,对这类无谓的流言是不会做出回应的。 她并没有抢夺方初,为什么要出面澄清? 这一回应,就落入算计了。 若都这样,那她岂不要被谣言牵着鼻子走! 西面水上来了一艘小船。远远的有人冲郭家老宅门口吴氏招呼。 细妹道:“是刘大夫来了。” 刘心之前来过一次,喜欢得不得了,今儿又来了,还带了些清园的土产,如笋干等,当然是会做人的圆儿准备的。 清哑忙收了信,过水去见他。 郭家人都很喜欢刘心,高高兴兴接了进正屋,将他带来的土产收了,有些送入厨房收拾。然后上茶果;再备了酒菜一样样端上来,郭大有陪他边喝酒边聊天。 清哑亲自下厨炒了冬芹和青蒜炒腊肉,端了过来,也陪坐下。 她带了小本子和笔,向刘心请教一些食材的特性和搭配忌讳,比如什么季节吃什么,什么人适合吃什么等。有些她知道却不全面,因此补充;有些弄错了加以纠正;还有些不知道头次听说,都一一记录下来。 问答之间,偶尔也会陪刘心喝一杯。 如此尽兴。刘心谈兴十足,滔滔不绝。 这时吴氏端了个热腾腾、香喷喷的石锅进来,里面是刘心带来的山坑黄辣丁鱼,加了少少的冬笋、蘑菇。只闻那香气便觉得鲜美。 清哑忙挪开碗碟,将一张圆竹垫放在桌子中央,吴氏将石锅放下,一面笑道:“尝尝吧,看烧的好不好。闻着是香的。这鱼我们这也有。” 刘心这回没抢着吃,示意郭大有和清哑先尝。解释道:“这是他们那山坑石洞里逮来的。我吃了一回,觉得味道比一般的要鲜。想是它长的地方水好。所以圆儿才叫我带来你们尝尝。” 清哑搛了一条吃了,入口嫩滑,确实鲜美。 因此点头道:“是不同。” 郭大有吃了也说好。 刘心就笑道:“不好我也不带来了。下次再带。” 吴氏在清哑身旁坐了,忙道:“还是别带了!” 刘心听了发愣。 吴氏便将城里的流言说了,又愤愤道:“刘大夫,你是知道我们几家事的,就没消停过,一桩完了又来一桩。你也瞧见了:就算我们没惹人,人家杀了人也要诬赖我儿子闺女。这回方家和谢家退亲,又扯上我家清哑。我们躲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要他的东西。下回你自个来就好了,可别带东西了,回头叫人知道又是说不清。” 刘心听后收了笑容,把筷子放下。 他问吴氏:“大娘,郭家可想过跟方家结亲?” 吴氏猛摇头道:“哪有这回事!不可能的!” 刘心道:“没可能大娘何必管谢家!要是往后郭家想跟方家结亲呢?下了这个保证怎么办?” 吴氏更加猛摇头:“不会!怎会跟他家结亲呢!” 口气毋庸置疑地肯定。 刘心解释道:“我是说假如。是叫大娘别上了人家的当,随便保证这保证那。今儿是谢家散布谣言,郭家就对外保证说绝不跟方家结亲;明儿张家也散个谣言,后天李家也散个谣言,郭家净跟人家解释去了,做这也不行,做那也不行,凭什么?谢家又不是郭家祖宗!” 他声音有些严厉,不同于平常的嬉笑。 吴氏道:“可是,我清哑的名声……” 她陷入别人划定的圈子里拔不出来。 清哑忽然平静道:“我跟方大少爷没关系,不用向人澄清什么。要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就敢嫁他,才不管什么谣言。说我抢谢吟月夫婿,就算我抢好了,能把我怎么样!他不是退亲了吗!” 说完,用大勺子舀了两勺鱼汤,低头小口喝着。 她觉得谢吟月很可笑,无非是想阻止她和方初到一起。 尽管她从未起过这样心思,但为什么要受她谢吟月操控? 她的人生,当然她自己做主,便是夏家,也别想完全操控。 那三人都愣住。 吴氏本能想拦阻闺女,又一想,闺女这话好像更贴近老郭家的行事风格:我不想嫁,凭什么要跟你保证?我要想嫁,你拦着我也非要嫁,气死你! 刘心和郭大有相视一笑,都觉清哑这话对心。 ****** 二更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332章 我收! 刘心笑道:“我就是郭姑娘这个意思。不过我还是听大娘的,下回不带东西了。可惜呢,方少爷因为从郭家买的竹丝画稿,如今经营很好,很感激郭家,按郭姑娘原稿编制的画他一幅都没向外卖,想送给郭姑娘,又怕郭姑娘不受,所以不好叫我拿来。本来我要问问郭姑娘意思的,看来不用问了。” 清哑却抬头道:“当真?” 刘心道:“刘大哥什么时候哄过你。” 清哑道:“那下回你带来吧,我收!” 刘心不敢相信地追问:“真的?” 清哑道:“当然真的。画稿虽是卖他的,但郭家之前也让了织锦给方家,还让了两次,怎么就不能收几幅画了?” 这又是她的较真,和上次在各家索要织锦发展资料一样。 她转让织锦技术给九大家,为的就是扩展人脉。 这人脉该用的时候就要用,不然不是白转让了。 她要竹丝画不是贪小便宜,如今江明辉去了,唯有方家在生产竹丝画,这东西凝聚了她和江明辉共同的心血,无论从感情上还是技术上还有艺术审美上,对她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刘心的话提醒了她,她想收集来珍藏和研究,尤其是按她的底稿编制的。 当然,她完全可以用银子买。 可是她偏不,就接受方初馈赠! 转让价值那么高的织锦技术给九大世家,如今向方家要几幅画还花银子,不是小家子气,纯粹是为了避嫌,她为什么要受谢吟月操控? 真有私情的话花银子照样是掩人耳目。 可见人大多时候行事就是为了给人看的,不是为了自己本心。 吴氏一听可不是吗,也较上劲了,道:“对,就要!” 跟着又补充道:“刘大夫你带来,不用他们送。” 她生怕方初多事。亲自送来,那也不好。 刘心笑道:“好!” 郭大有一直没多话,这时道:“这鱼不错。娘你尝尝。” 没有碗和筷子,清哑忙搛了一条。舀了些汤递给吴氏。 吴氏低头喝起来。 ※ 清园烟雨阁,方初已经下床了,站在窗边看外面景色。 残雪化尽,山上山下被压弯的竹梢又挺直了脊梁。 傍晚时分,刘心归来。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 流言方初早知道了,不是新消息,他静静地听着。 待听到清哑说的话时,猛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心。 一旁的圆儿也激动得两眼放光,似乎看见郭姑娘坐着花轿,被抬进烟雨阁的正堂,和大少爷拜堂成亲。哎哟,老爷把大少爷赶出来了,大少爷成亲的时候老爷太太会不会来呢?不来的话。拜高堂的时候朝谁拜呢?哎呀,还有拜宗祠,可是少爷被出族了! 这可怎么办? 他思绪瞬间被拉到未来,急了起来。 不急不行啊,他等于是这清园的大管事,少爷的左膀右臂,这些事都该他操心的,必须提早想到,可不能等火烧眉毛了才跳脚。 他在那里神游天外,刘心还大着舌头对方初说话。 他今儿心情好。喝得有些多,更疯癫了。 “我当时也不信呢。哎呦,你是没瞧见——”他把脸上笑一收,扮清哑那安静的神情。嘴巴也撅起来,逼尖了嗓子——“她撅着小嘴儿说,‘说我抢,就算我抢好了,能把我怎么样!’嘿嘿,小丫头挺厉害!” 方初心情激荡不已。眼眶发热。 他忙将目光投向窗外,看郁郁绿竹。 刘心又说清哑要竹丝画,方初再次失态,“当真?” 刘心笑道:“瞧瞧你这样,没出息!” 方初没理会他嘲笑,呆了一会,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就足够了!”他心中道。 她没有对他避如蛇蝎,如平常一样待他,他就知足了。 “大少爷,那我去把画儿打点出来。” 圆儿也从未来瞬移到眼前,尽职尽责。 “嗯,先弄到我房里来。”方初吩咐道。 圆儿答应一声就匆匆出去了。一时将竹丝画都弄来了,总共有五套:有整面壁画式样的,有条幅式的,有屏风式的。屏风有六扇、八扇围屏,有大插屏,一齐都搬了来,摆在屋子中央。 方初便命多点灯,摆笔墨,又将记录的相关工序资料都拿来。 圆儿忙一气都弄好了,又亲自磨墨伺候。 方初首先走到悬挂的《春江烟雨图》前,凝神细看。 这一静心,仿佛觉得郭清哑和他并肩站在烟雨图前,一面细看,一面轻声询问。他便娓娓述说,从她画稿的立意开始,为了凸显主题如何整体布局,然后到选材用色,以至于编制的工序和手法,哪些用的是以前的,有哪些改进等等。 她认真听着,不断点头,然后又提出新的问题。 他便回身走到桌旁,笔随心走,将所想均落于纸上。 一色的小楷,笔力刚劲,端正中隐隐透出锋棱。 这篇文字类似题跋,涵盖了对这幅竹丝画的鉴赏、品评、编制工序等记事内容。 写完这幅,又转向那套屏风。 他心里是领着清哑走过去,述说这屏风的形成。 有她在身边,他丝毫不觉疲累,也忘记了手上伤痛。 寒冬的深夜变得迷人起来,因为寒冷,便少了春夏的喧嚣,寂静中只有他们沉浸在画中世界,探索和感受艺术的魅力。 灯火不断跳跃,不知不觉已经是夜深。 圆儿见方初没有停歇的意思,心下着急,又不敢出声打扰。他看得出来,大少爷完全沉浸在奇妙的世界中,倘或这时打扰了他,后果很严重。 直到五套竹丝画都编写完,方初才搁笔。 这一松下来,顿觉精神疲累不堪。 他之前太全神贯注了! 圆儿急忙扶他去罗汉床上靠着,道:“大少爷歇歇吧。我让人煎了药,大少爷喝了。再吃点宵夜睡去。剩下的事就由小的做。” 方初闭着眼,微微点头道:“把那题跋裱糊起来,用匣子另装。” 圆儿答应了,自去忙碌。 有婆子端了药进来给方初喝。 方初把药喝了。又喝了两小碗红枣紫米粥,漱口毕,婆子才退下。 圆儿收拾了画等物事,又伺候他热热地泡了个脚,扶他睡下。方关了门,轻手轻脚离开。 方初眼一闭,似乎和清哑乘船往郭家去。 船到郭家门前水上,远远看见那连绵的碧荷,他忽然死活不肯去了,因为想起了郭家上下对他的暴打和折磨。 她瞅了他一眼,说“胆小鬼!”自己便走了。 他不服气起来,他怎么会害怕呢? 于是,他恍惚又上了一条船,往郭家划去。 划了许久。那水道仿佛没有尽头,总也追不上她…… 次日,刘心诊脉时见方初精神不如昨天,皱眉道:“伤还没好就这样熬神,熬得病情加重又害我费心!诊费要加!” 方初歉意地对他笑笑,道:“往后不会了。” 刘心看看他早准备好的酒菜,嘀咕道:“怪不得早上有酒,你拿定了我!” 早饭后,黑石回来了。 方初歪在罗汉床上,听他回报各处情形。 听后。他道:“不用理会。留心京城消息。” 黑石应道:“是。” 又说方家的情形,说织锦坊已经封停了。 方初神情微冷,却依然没有大反应。 “封就封了。世上人只知争名夺利,却不知往往在断了别人生路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怪不得人!”他轻声道。 “还有一事:夏流星找过谢大姑娘,不知说些什么。但很快夏家就向郭家提出,要提前接郭姑娘进府。郭大爷好像回绿湾村找郭姑娘商议去了。”黑石又道。 “这是嫌死得不够快!”方初冷笑一声。 黑石没说话,等他示下。 “你去吧。”方初淡淡道,没再吩咐他。 “是。”黑石退了出去。 方初仰靠在枕上,闭目沉思。 次日。圆儿将五套竹丝画包裹停当,弄上了船,来告诉方初道:“少爷,我和刘大夫一块送去吧。这些画如何编的我最熟悉,倘或郭姑娘要问,我好歹能回一二。刘大夫可是什么都不懂。” 方初瞅他一眼,道:“忙你的去!” 又对刘心道:“告诉郭姑娘,这只是前五幅,其他的尚未开始编制。以后编制了,再送给她。我们卖的都是意匠另行设计的,按底稿编制的不对外卖,除了送她的,就只留底保存。” 刘心对于时不时能出去逛一圈,去人家做客很愉快,挥手笑道:“我知道了。我走了!圆儿,好好照顾你家少爷,药我都配好了,按天煎着吃。别让你家少爷熬神,作坊那边你多费心些,他就少操心些。天冷,别由着你家少爷老往水边跑,就有诗兴也冻住了……” 他一面唠叨,一面脚下不停往院外走。 不但圆儿,连方初都听得哭笑不得。 然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延伸到绿湾村,心情便柔和起来。 “想那地方做什么,被打的还不够吗!” 他在心里自嘲,强制自己去了书房,一面让圆儿叫管事来。 坐下等的时候,他禁不住又想,如果真的听琴被郭守业父子发现了,会不会真的被打呢? 方初正和管事们商议工坊的经营,清园迎来了一位访客,乃方初的好友史舵,南归前找他告辞。 “怎么我才去了这些日子,就发生了这样大事?” 坐下后,连茶也没喝一口,史舵就迫不及待地问。 “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方初道。 他并非推诿和隐瞒,确实是始料未及。 史舵瞅着他裹得粽子似的手看了一会,仿佛很烦躁似的,皱眉端起热茶,一仰脖子全灌进嘴,惹得方初急道:“别烫坏了喉咙!” 史舵翻了翻眼,不说话。 方初问:“你怎肯来瞧我,不嫌我不孝不义、世所不容?还有,我现在可不是方家大少爷了,方家的事我再也无权做主。” 史舵瞪眼骂道:“狗屁的孝义!别跟我说这些!难道我老史跟你做朋友是看你的身份?那么多织锦世家,我可没跟别家的少东这样交情。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别看你出身高门大户,未必有我的见识。我们海商风里来浪里去,经历的生死关头不知多少,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生死关头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朋友反目,手足相残,都不奇怪。要说看懂人心,你不如我!” 方初沉默了。 先是刘心,后是史舵。 那个他最相知的朋友呢? 他忽然心里一疼,往旁转开脸。 静了一会,史舵问:“货可都准备好了?” 方初道:“都准备好了。” 史舵道:“多弄些。上回我出海,在江家拿了两扇竹丝画镶的屏风,都卖了高价。所以你放心,这回我定能帮你赚一大笔。你单门立户,开门红最吉利了。哦,你可需要银子?你现在最需要用银子吧?” 方初道:“怎么,你想借银子给我?” 史舵一本正经道:“我这一趟出去,至少要到明年四月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我也帮不上忙。我给你留个信物,凭了它,一百万两之内任你调用。” 方初忍不住强调道:“我已不是方家大少了。你还信我?” 史舵又一瞪眼,刚要发火,忽然又停了,笑道:“这是我有眼光,看准你将来会发达。这会子你落魄了,我先白送你个人情,将来我有大麻烦的时候,才好找你帮手。” 方初直直地瞅着他,似在掂量他的话。 史舵被他看得不自在,不耐烦道:“到底要不要?没见过你这样的,上赶着送银子给你,你还怀疑这怀疑那的。” 方初道:“要!你不说我也会开口的。本来找舅舅也成,但我不想让长辈担心,就不惊动他了。” 史舵立即眉开眼笑。 他在清园住了两天,第三天才载着满满一船货物,顺江而下。 且说刘心,带着竹丝画又一次来到郭家。 郭家人照例十分欢迎他,只是郭守业父子为了夏家要在年前接清哑进府的事又赶了回来,火气正大,见了他难免对着他诉苦,说当官的欺压百姓,没天理云云。 清哑则命人一一拆开那些竹丝画观看。 打开后,她立即就沉入进去。 这些画对她来说无比熟悉,因为是她亲手绘制的图稿,编织的人完美地诠释了她画的立意,配色规划准确地表达了她当时心中所想,对着图画,有种心灵相通的奇妙感觉。 再打开匣子,看了题跋,更是灵思泉涌。 她沉浸在一种空灵境界中,仿佛魂魄离体,一面精神在看画,一面身体还没漏掉爹和刘心等人的说话。 看完五套,她忽然回头对郭守业道:“爹,你去告诉夏家:让我在家过最后一个年,过年后再进夏家。若不答应,随便他想怎样!” 郭守业父子呆了会,一齐叫道:“那怎么行!” 刘心忙道:“听说年前钦差要来。” ****** 朋友们,明天还是晚上更哈,我有点找不到灵感呢,明明情节在心里,就是不知表达,需要酝酿!!o(╯□╰)o(未完待续。) 第333章 永不(二合一求月票) 郭守业父子都看着清哑。 钦差要来,他们也是知道的。 他们一直在找一个机会,一个对抗夏织造的机会。 可是他们还没准备好,如果强硬反抗,比如上告,也许可以逼夏织造父子放手,但郭家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得罪了他,又不能令他有所忌惮,过后必定倍受打压,结果只有更坏。 清哑劝了父兄几句,只叫他们按这话回。 她无暇也不惯深刻剖析,况情势也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然后,她叫人把这些屏风和画都搬去自己房里,一番安置后,立即坐下来绘制新图稿,连饭也来不及吃。她感觉灵思正浓,生怕过后抓不着了。 这一忙就没天没夜了。 郭守业无奈,只得按闺女话回了。 然他再没有之前的胸有成竹,对爱女担忧令他变得焦躁起来。 他整天阴沉着脸,目中不时透出凶狠的光芒,郭家上下雇工见了他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卖力干活,生恐被牵累。 因为流言的事,夏流星推迟了去书院的行程。 这日,他又在鲍长史父子陪同下来到郭家。 郭守业也不掩饰了,直接冷淡对他。 夏流星也不低姿态求了,露出富贵公子的气势,强势压人。 他提出要见清哑,郭守业断然拒绝。 夏流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径直带着两个小子就往后边去了,而鲍长史则拦住郭家父子,冷笑道:“迟早都要去夏家,见一见又如何!” 郭守业看着他那嘴脸,气得发抖。 郭家并不大,夏流星只往里进了一层,便看见了细妹。 细妹立即拦住他,细腰闻声也出来了。 这两女可是都会点拳脚的,尤其是细腰。 夏流星看着细腰道:“你确定要对本少爷动手?” 细腰眼中犹豫一闪而逝。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忽然东面窗内传来清哑声音“让他进来。” 细腰只得让开,带着夏流星进屋去了。 先进堂屋,再转入东屋,一过月洞门便看见墙壁上挂的《春江烟雨图》。夏流星立即走上前,抬头细看。 正看着,清哑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一身现代装扮:头上未挽发髻,长发披肩,掐腰的粉色折枝梅花窄裉锦袄。长度过了臀围;下身穿一件灰色长裤,是她特意叫人织得厚棉布,再仿前世牛仔裤型做的,小脚,修长流线型,在家穿了方便做事。 整个人看去修长健美,毫无冬日的臃肿。 “这是方初送你的?”夏流星回头,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嗯,是他送我的。”清哑平静点头。 同是竹丝画,这画风与江竹斋出产截然不同。一看便知。 夏流星寒眸中怒火跳跃,喝令人“扯下来!” 清哑也生气了,道:“你做什么!” 夏流星对小厮道:“还不扯!” 小厮就上前来要扯,细腰一闪身上前拦住。 两方对峙,夏流星对清哑严厉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收他的东西!你一定要跟我对着来?” 果然方初有异样心思,怪不得要和谢吟月退亲。 当日他亲去清园选画,他也没拿出这一幅,只敷衍说没好的了,结果转头就送到这。清哑还收下了。她不知道外面流言吗? 清哑对细腰道:“让他们出去!” 她以目示意那两个小厮。 细腰便一手一个,拎着那两人就扔出去了。 夏流星盯着清哑,危险地眯起眼睛。 ——看来,下次来见她还要带高手! 清哑打发了闲人。才道:“要扯你自己扯!我有话对你说。什么人都能进我屋,你当我这是哪里?” 夏流星才松懈了下来。 “说什么?”他打量她古怪的服装。 清哑也不请他坐,也静静打量他。 在她心中,欺男霸女的古代恶霸应该像《红楼梦》中的薛蟠一样,夏流星的外形和气质都不符,可他正干着这事! 不但夏流星。谢吟风也是一样。 他们是古代的官二代和富二代,还很有内涵的那种,绝不是草包。 他们欺男霸女,因为他们自视太高,若求高不得还能接受,求低不得则无法容忍。强占行为在他们看来受委屈的是自己,而不是对方。 然在这个世上,有些事一定是强求不来的! 谢吟风已经落了个悲惨的下场,还害了江明辉。 夏流星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你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这样逼我,弄回去的不过是行尸走肉!”她尝试耐心与他沟通。 “爷也不想这样。姑娘为什么就不能顺从呢?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就是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那也是规矩,谁让我是嫡长子呢。为了你,我特请家里选一根基浅薄的人家女儿定亲,就怕你将来受气。我一番苦心你可体会?”夏流星也耐心与她沟通。 “可我不喜欢你!”清哑毫不留情面地指出。 “你喜欢谁?”夏流星脸一沉。 “这不重要,反正我不喜欢你!”清哑道。 “有些话别说早了。‘骊姬悔泣’的典故你总该知道。丽姬当初被晋王抢去的时候,哭得泪湿衣襟。然到了晋国皇宫,经历了意想不到的富贵生活,深悔当初哭泣很可笑。你怎知将来不会后悔今日这样对我?你若给我机会,我便不会这样逼你。”夏流星引经据典起来。 “不会!你已经表现了。被我淘汰了!”清哑道。 “怎么说?”夏流星疑惑地问。 “就冲你的恶霸行径,我永不会喜欢你!”清哑道。 夏流星看着身穿奇装异服的女子,深觉无力。他觉得还是先把人弄回去再说。她心里以为夏府的生活水深火热,将来会被恶霸蹂躏,等她到了他身边,发现他怜她爱她,与她琴瑟和鸣、比翼双飞,那时便会如骊姬一般后悔今日行为了。 “那可由不得你!正月初三便接你过府。”他口气冷硬。 转过身,将墙上那幅《春江烟雨图》摘了下来,卷起。准备带走,一面目光落在她的裤子上——修长的双腿一览无余! 她就这样在家穿着? 那不是父兄甚至连下人都看见了? 他很生气,两点寒星更冷了。 “把这裤子换了!成何体统!”他呵斥道。 “你管的着?夏天我还穿比基尼呢!”清哑轻哼一声。 所有让他生气的事她都想干,气死他最好。 她没有阻止他摘画。阻也阻不了,只能采用精神胜利法。 可是,她忽视了他是古人。 “笔记……泥、你?什么衣裳?”夏流星疑惑不已。 清哑看着空了的墙壁,心里很不顺,不想理他。转身坐上美人榻,抱起一个枕头,静静地靠着,任凭夏流星再说什么也不作声。 夏流星好言哄劝她视若无睹,机智说笑她充耳不闻,严词威胁她置之不理,他也没意思起来,也不出声了,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他发现这样也很好,两人比赛似的静默。 清哑只顾沉吟。脑中构想图稿。 她便是这样静默一年也无事,自在的很。 这自在的神情落在夏流星眼里,觉得这才是她的本色,反释然了。 他越来越喜欢她,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手的! 如此缠磨了半天,夏流星才去了前面。 还没走到过道尽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吼唱“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因为无论我们怎样,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他腿一软。差点要转头,因看着小厮古怪的面色,恼怒喝道:“听什么!还不走!” 这小丫头,气他气上瘾了! 往后要管紧了。她身边伺候的也要仔细挑选。 小厮见少爷发怒,忙匆匆逃也似的跑了。 夏流星定下正月初三接清哑过门,才和鲍长史离开了郭家。 他一走,清哑又忙自己的去了,并不哭天抹泪。 吴氏倒和郭守业愤愤地咒骂了半天。 ※ 再说韩希夷,好容易从严未央口中得知方初下落。才要去找他,就听满街传言乱飞,又有夏织造封停方家织锦坊,他便迷茫起来。 那些传言,有些是他知道并经历过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他可以想象,谢吟月是如何愤怒伤心,才用这方法自辩。 他到底该相信他们哪一个? 还有郭清哑,夏家要提前接她入府。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大冷天的,他乘画舫在田湖游荡,还招了歌妓相陪。 寒风凛冽中,笙箫盈耳,他喝得醉醺醺的,然后赶走了她们,独自倚窗吹起了洞箫。箫声在寒冬的水上盘旋缭绕,格外凄清。 吹罢又吟唱: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唱罢又吹,吹得是《迢迢牵牛星》。 吹罢又吟唱: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画舫慢慢向江上飘去,箫声也随着江流漂飞…… 次日,韩家来人,说韩老爷病重,招他回家。 韩希夷揣着一腔心思,丢下手头事务,匆匆返家。 ※ 方家,方瀚海被关停了织锦坊后,闭门不出。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想安静,别人不让他安静。 他的小女儿方纹,他不想她嫁入豪门富户,不用她来联姻,便未选择织锦行业,而是择了一户读书人家定亲。亲家是个举人,乃实诚君子,家里有两百亩田地,儿子也聪慧伶俐,他甚为满意。 谁知实诚君子有实诚君子的坚持:他听人说方初背信弃义退亲,还顶撞父辈。断手出族,觉得太有违人伦、不义不孝,他清白读书人家,最讲气节孝义。如何肯同这样人家结亲? 所以,他一纸退亲文书过来,解除了婚约。 方瀚海夫妇气愤自不必说,方纹受不住这羞辱,独自带个丫鬟就跑出家门。她也不是任性的。只是心结不能解,因父母都严厉,在他们跟前到底不敢恣意,而方初一向最疼她,她便出来找大哥。 她和丫鬟租了一条船就往清园来了。 好在没出事,一路顺利到达清园。 见了方初,就哭成了泪人。 方初听那丫鬟说了事情经过,也气怒不已。 妹妹受他连累至此,他百般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不住帮她擦泪。任她宣泄。 方纹本来是为自己退亲的事伤心,然看见大哥包裹得跟粽子似的手,更加嚎啕大哭,与大哥同病相怜,觉得大哥更苦。 圆儿找了刘心来劝慰。 刘心到后,认真问丫鬟情由。 丫鬟解释了。 刘心叫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方妹妹你该笑!” 方纹素知他有些疯癫,并不理会他,依然哭。 刘心道:“这种人家,只讲虚名,退了才好。不然等你嫁过去。有你好受的!他要真是至诚君子,就不该因为你大哥的事把你退了,可见他是沽名钓誉之辈。” 方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他就是这样想的,可是这话他却不能说。说了等于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刘心说了,希望妹妹能听进去。 方纹虽然没有停止哭,哭声却小了许多。 刘心又道:“方妹妹,退亲的人多着呢,你又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听我数——”他端起两手冲方纹掰手指——“先说郭姑娘,那是多厉害的人,先后退了两次亲。退了是她的造化!如今求亲的比先前的好,是吧?再说谢大姑娘,这不刚被你大哥给退了。还有谢家其他那些姑娘,也都退亲了。现在轮到你了。刘大哥跟你说,如今外面时兴退亲。赶上退亲那是荣幸。不退一回终身遗憾……” “噗——” 方纹实在忍不住,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她觉得又哭又笑很丢人,羞恼地用双手捂脸,哼哼不依。 方初听得嘴咧咧,好在逗笑了妹妹,也就顾不得了。 方纹哭了一会,终于停了。 见方初面色不好,刘心主动带她出去散心。 在水边,刘心收了嬉笑之色,正容对方纹道:“刚才虽然是刘大哥的玩笑话,却也是实情。这亲退了也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真对你好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避你如蛇蝎;既然为这个退亲,便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你想想可是这个道理?” 方纹点点头,细声道:“我知道了。我也没稀罕他。就是生气。” 刘心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走,刘大哥带你去捉鱼。叫圆儿那小子帮我们准备东西。” 方纹看着他背影想,“真对我好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避我。刘大哥倒是真对我好。对大哥也真好。” 她跟着刘心去山涧里抓鱼,一会工夫就笑个不停了。 方初听见回报,自然放了心。 方纹只在清园住了一夜,就被方家来人接了回去。 方瀚海生儿子的气,严厉禁止方则和方纹来看他。 严氏派人来接的时候,将从前伺候方初的大丫鬟赤心送了来。 从此,方初就真跟方家断了。 ※ 转眼到了腊月初,朝廷派的钦差到了江南。 在此之前,不少人从他途得了消息,郭家更是欣喜若狂:清哑被朝廷赐封“织女”称号,皇上更是亲批御制“纺织之家”的牌坊,表彰郭家奉献织布机等利天下万民的功德。 与郭家欢呼相对的,是谢家和夏家的极度不安。 ****** (*^__^*) 终于赶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334章 告状 郭家进贡的小毛巾,得到了后宫上至太后下至妃嫔的所有女人称赞,皇帝更是龙心大悦。 正在这时候,高巡抚为清哑请求表彰的奏折递到了。 他奏曰郭家奉献织布机的行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应予以嘉奖,为万民表率;再有之前郭清哑被冤屈杀人,如今沉冤得雪,也应表彰安抚民心,以示朝廷公正;三便是郭清哑在织锦、棉纺两方面不断创新,从未藏私,正该拿来教化民众。 这奏折所述撞到了皇帝心坎上,朱笔御批准奏。 朝臣中有人反对,然而: 一来皇上金口一口,万难更改。 二来赞成的人更多,无法扭转。 三是反对的理由找不出,原本他们也只想拖延的。 试想天下织锦商人何其多,有谁能像郭家这般无私?表彰郭家功德意义大过表彰孝子节妇,因为前者是为天下人,行的是大义。以此来教化民众最合适,不过是之前没人先想起来罢了。且郭清哑不是偶然创出一项新东西,就冲这新出的小毛巾,就该鼓励她继续为国为民出力。 高巡抚治下出了这样的义女,前番被人诬陷,亏他公正处置才未被害,现又为其请求功德表彰,皇帝赞他“善体察民意,治理有方”,特准他岁末进京面圣。 高大少爷听后自然愉悦万分。 牌坊有多种,郭家的功德牌坊是皇帝亲批御制,乃最高荣耀,由国库拨银建造。 圣旨下达之日,钦差大员带着工部相关人等赶赴湖州。 ※ 谢家。观月楼二楼。 谢吟月听了清哑受封的消息后,久久不言。 忽然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们都歇息去吧。”她对锦绣等人道。 锦绣和李红枣对视一眼,带着人轻轻退了出去,掩上门。 谢吟月徐徐吐了口气,一手捂住胸口。 已经是二更天了,悬挂的彩灯、竖立的枝形灯、新式玻璃荷花灯,映得绣房套间里外都明晃晃的。优雅明净。 她轻轻走过去。将枝形灯全吹灭了。 又去灭了玻璃荷花灯。 隔扇外便暗了下来。 她走到窗前,透过菱形窗棂看天空弯月。 “郭清哑被赐封‘织女’,皇帝亲批御制功德牌坊。这件事到底是郭家争取的,还是方初促成的呢?” 没来由的,她就是想到方初。 他那几日离开霞照,应该是去湖州府城了。 她这样推测是有缘故的。因为方初韩希夷与高巡抚长子颇为投契,若他在高大少爷面前建议此事。就说得通了;相反,无论郭家还是沈家,都不具备说动高巡抚的资格,能不能想到这点都难说呢;蔡铭倒有这个能力。但他当时回青山书院去了,没去府城。 谢吟月心中捋了一遍,已有了定论。 她霍然转身。从墙上取下古琴,放在案上。 坐下来。闭上双眼,竭力静心。 然双眼闭上后,感受更加清晰:一股股愤怒不平如惊涛拍岸,恣意冲击她的心房,由不得双手就动了起来,不可遏制地宣泄杀意! 本来,就算退亲,他也休想娶郭清哑。 现在,郭清哑要脱身了吗? 他要娶她了吗? 她会嫁他吗? 不,一定不能让他们走到一起! 谢吟月将全身力量汇聚在手指,支持她战斗。 她想起第一次见那个乡下女孩的情形:谢郭两家争夺江明辉,剑拔弩张时那乡下女孩说:“等你的未婚夫被人抢了再说这话!”当时她是怎么回的?好像说:“谁也不想碰见这样事。若真不幸碰见了,也只有挺身面对。回避有什么用呢?” 她真的抢了! 她真的下手抢了! 谢吟月猛一勾琴弦,几乎勾断,又让人担心她指头会被划破,然琴弦既未断,她指头也未被划破,仍然熟练地弹着。 再次回想:她记起郭家人离开谢家时,郭大有指着在场所有人喊“你们坏人姻缘,要遭报应的!你们都要遭报应的!” 遭报应吗? 谢家遭的报应已经够了! 现在该轮到郭家了! 这一夜,观月楼琴音响了一夜。 谢明理站在书房窗前,静静地聆听着。 他也被女儿激起满腔战意。 ※ 同样得到消息的夏织造先是欢喜,然紧跟着就担心起来。 表彰功德这样的事,照例应该先由地方父母官拟奏折,上呈州府官员,由州府官员再上表朝廷,然高巡抚居然亲自提请,也没知会他一声——郭清哑是织造行内的人,怎么能不知会他这个织造官呢? 高巡抚在奏折中陈述的理由是:因周县令获罪,霞照县令一职暂空缺,他奏请时新县令尚未到任,所以代劳。这理由并不充分。没有县令,还有主簿在,不然上面还有景泰知府呢。最不济,也要告诉他这个锦署衙门的父母官! 他得到消息时圣旨已下,再说什么都晚了。 他遗憾极了,想这圣旨若晚一个月再来,那时郭清哑已经进了夏家门,真可谓两全其美,眼下却怕那郭泥腿不识相,弄出什么事来。 他便商之于鲍长史等人。 鲍长史道:“不过是表彰,赐一座功德牌坊,又不是封了官。他敢对大人不敬,除非往后不做这行了。再者,下官说句不中听的话:郭姑娘已经退过两次亲了,再退一次,退的还是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大少爷这样的少年才俊,往后还有谁敢娶她?更有一桩:退亲事小,前不久方谢两家退亲,便有流言牵扯到郭姑娘,如今她也退亲。不是正应了流言吗?郭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夏织造听后觉得有理。 鲍长史等人又恭贺他,便是儿子纳个妾也这样不凡,正是夏家兴旺之兆,夏织造嘴上高兴谦逊,心里依旧有些忐忑。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将郭大全叫去用言语敲打。 郭大全只做不知,话里话外感谢他栽培。 夏织造听了这才放心。 钦差到日。清哑也从乡下赶回城里接旨听封。 腊月初五。奉旨巡视江南等地民情的钦差王大人和湖州高巡抚、景泰知府等一齐往田湖南街槐树巷郭家传旨嘉奖。 到场的还有锦署衙门一干大小官员和新任关县令等。 整个霞照城都沸腾了,槐树巷更是挤得人山人海。 郭家有过一次接旨经验,此次早做足了准备:预备了香案等并沐浴更衣。钦差一到,郭守业便率一家老小跪地接旨。 先是清哑受封“织女”称号,赐敕封文书。 接着就是赐建郭家御制功德牌坊圣旨,由家主郭守业接旨。 郭守业接旨谢恩后。却伏地不起,冲王大人用力磕头。 夏织造心里“咯噔”一下。厉声喝道:“郭守业,你干什么?” 郭守业抬头,额上已是血乎乎一片,哭道:“求钦差大人为小民做主!”只喊了这一句。接着又用力磕、死命磕,血都溅了出来。 吴氏和郭大全兄弟也都一齐磕头、求钦差大人做主。 夏织造和鲍长史都慌了,心里恨得无以复加。 今日行动清哑是知道的。却不知老爹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开场,她怎能让他老人家为她拼命! 她先对郭守业道:“爹。你别这样,让女儿说!” 一面往前跪行两步,仰面对王大人道:“大人,民女不愿给夏织造儿子做妾,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若民女一番心血换来这样下场,那民女以后再不敢织布了。民女愿以这功德换取自主嫁人。” 夏织造见她直说了出来,惊得面无人色。 王大人把脸一沉,看向夏织造,“夏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湖州府城时,便听高巡抚说了这情况,这时见郭家果然发难,且又当着众多官员和百姓的面,岂能不处置! 夏织造抹了把冷汗,上前回道:“回大人,下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桩亲事本是郭家亲口答应的,连聘礼都收了,不知现在怎又反悔了。” 言下之意是郭家受封后觉得身价高了,所以反悔。 清哑道:“你骗人!是你叫人封了郭家作坊,逼我们答应。” 王大人问夏织造道:“可有此事?” 夏织造忙道:“确有这事。是鲍长史带人封的,下官并不知情。说是郭家擅自将进上的新品散给亲朋好友,乃大不敬,不是为了亲事……” 清哑打断他话道:“那你怎么不一直封下去?怎么我答应给大人儿子做妾,大人就撤了封令?” 夏织造说话时,鲍长史在旁连连附和“对,对,对!是,是,是!”然夏织造被清哑抢了发言权,他这番附和就变成了附和清哑。 夏织造被清哑堵得难受,鲍长史还跟着添乱,又气又急。 他道:“郭姑娘,本官一番好意,你不感激便罢了,怎么反咬一口?本官听说鲍长史封了郭家作坊,问明情由后,得知郭家是以织废的毛巾送人,才令他撤了封令。怎么说本官用这个逼你们呢?” 这郭家真是太大胆了,懂规矩吗? 就算告状,也要等迎了钦差进门再告,给他留点面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状,这是要跟他撕破脸了? 难道往后他们不在霞照混了? 不再做纺织这行了? 他也不想想:不管以什么方式告,只要郭家今天把亲退了,便是和夏家撕破脸了,他便不会放过人家,人家还顾忌什么! 清哑直言不讳揭露说,鲍长史就是威胁郭家,她若不答应给夏家做妾,这作坊会一直封下去,还把夏流星威胁她的话也说了。 鲍长史感觉不妙,急忙就要分辨。 却听王大人沉声问:“这么说,郭姑娘是不愿给夏少爷做妾了?” 清哑坚决摇头道:“不愿!民女从未答应过。都是夏家逼的。” 夏织造道:“郭姑娘不可胡说!本官长子并非贪花好色之辈,人品学问也是一流的,不知多少女子想投怀送抱而不得,若非见你还算本分,就凭你退过两次亲,怎会看上你?” 鲍长史忙道:“郭姑娘,莫非那传言是真的?” 这是威胁清哑,再坚持就说她和方初有私情。 清哑懒得同他们争辩了,大声道:“民女自知配不上夏少爷,现在就请夏大人退了这亲。”又转向鲍长史道:“谣言止于智者!大人是官,这么说民女真叫人心寒!” 郭守业嚎哭“冤枉”,郭大全也喊冤。 钦差大人没问他们,他们不敢插嘴,然见夏织造和鲍长史两人逼清哑,清哑又不大会说话,只好喊冤为她助威,又把头磕得山响。 余者如吴氏婆媳都不敢吭声,只是抹泪。 这儿可没她们说话的份,一味闹只会更加坏事。 鲍长史刚要张嘴,王大人喝道:“住口!”忙闭嘴。 王大人威严地扫视现场诸人,最后目光落在夏织造身上,道:“夏大人,婚姻之事讲究两厢情愿,既然郭姑娘不愿给令郎做妾,你怎可依仗权势强逼她?再者,郭姑娘是皇上御封的‘织女’,给令郎做妾似乎不妥。令郎人品学问出众,家世高贵,妻妾还是另选佳人吧。” 他抬出皇帝压夏织造,警告之意明显。 又呵斥鲍长史道:“你身为官吏,怎可滥用职权?此事暂且记下,回头再审问于你。若真借助此事逼迫郭织女,定不轻饶!” 他大概看出夏织造想一推干净,要鲍长史当替罪羊了。 他自问不能凭此事问夏织造的罪,索性顺水推舟,收拾鲍长史。 鲍长史脸色顿时变了,战战兢兢退到一旁,不敢再说话。 王大人又对郭守业和清哑道:“你等先起来。这就把聘礼还给夏家吧。今后,郭姑娘姻缘自己做主。谁敢相逼,本官交代高巡抚为你主张。” 高巡抚忙笑道:“谨遵钦差大人令!” 郭守业父子大喜,再次磕头称谢,又谢高巡抚。 等起来,那额头流下两道血痕,挂在面颊上,很是可怖。 王大人见了,忙让他去上药包扎。 郭守业哪里敢走,只说他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清哑对一旁的细妹使了个眼色,她忙奔回屋去取伤药。 郭家人开心,夏织造心里难受极了,暗自想法挽回,不然难道他当众丢人,吃了这个亏不成? 忽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法子来。 他便上前道:“禀钦差大人,此事确是郭家之前答应的。既然大人说织女做妾委屈了,下官便做主,聘郭姑娘为犬子正妻。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哼,郭清哑敢这样对他,还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等进了夏家门,有你好受的! ****** 朋友们,更新又晚了,好像越来越晚了。很不好意思!(*^__^*)(未完待续) <b> 第335章 再退 郭家人都大惊,郭守业就要拒绝,清哑也想说话。 王大人一摆手,止住他们妄动。 他对夏织造笑道:“夏大人如此看重郭姑娘,可见郭姑娘人品贵重。然大人一番心思恐要白费了。本官听闻夏老大人已在京中为令郎择了妻室,夏大人还是遵从长辈安排吧。” 他脸上在笑,眼里却没有笑,甚至眼神很不悦。 说完,不待夏织造回话,便问郭守业准备将牌坊建在何处。 郭守业忙回说建在乡下老家,说祖宗都在那呢,让祖宗看了高兴。 王大人点头,回身吩咐随来的工部官员先带工匠去郭家建造牌坊,他和高巡抚在牌坊落成之日再亲去郭家主持,以示朝廷隆重和恩宠。 随行官员答应了,自去和郭大全交涉此事。 王大人见事了,推拒了郭守业喝茶的邀请,说眼下尚有公务要办,待牌坊落成之日再去叨扰,带着一干人告辞,郭家上下和沈亿三等人送至院外,眼看着他们上轿去了才转回。 王大人返回驿馆,单请了夏织造进内室说话。 没有外人在场,他沉脸道:“夏大人,之前当着人,本官无意让大人难堪。然大人太糊涂了!郭织女是皇上才下旨嘉奖的人,大人便如此大胆藐视她?本官已经发话,大人还不肯放手,是不将本官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夏织造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告罪:“下官不敢!” 王大人冷笑道:“本官看你没有不敢的!那方家和谢家退亲,本是家事,外人如何置喙?大人仅凭市井传言、街谈巷议便封停了方家织锦坊,实在荒谬之极!到底是为郭姑娘正名。还是警告方家,宣告郭姑娘是夏家的人?如此行为岂不更证实了传言,叫郭姑娘如何自处?本官奉劝大人一句:还是收敛些好。别说郭姑娘不愿嫁给令郎,便是愿意,大人也要三思。” 夏织造低着头,一声不敢辩。 王大人又道:“大人还是解了方家封令吧。还有鲍长史,如此欺压良民、谄媚上官。不能轻饶!本官将他交由湖州提刑按察使司审理处置。”一面就吩咐传令下去。 安排完毕。方对夏织造道:“你且去吧。” 夏织造躬身告退,敢怒不敢言。 王大人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不止。 他并不想为难夏家,然他被皇上点为钦差大臣。自会揣摩圣心——皇上眼下正看重郭家和郭织女;刚才郭织女当着人又说“若一番心血换来这样下场,那民女以后再不敢织布了。”因此两点,他怎么也要保全她,否则出事无法向皇上交代。 谁知夏织造竟不识相。竟敢违背他! 既这样,他便严词呵斥他。却要重点处置鲍长史。回头奏本可详细阐明情况。就有人将今日情形传去京城,他处置还算公正严明,皇上面前也交代得过去。 至于夏家……哼,自有人对付他! 可笑这人还不自知呢! 夏织造从驿馆出来后。面色灰败,恨意难消。 当天下午,方家织锦坊的封令便解了。 方瀚海接到消息时。正在书房教方则处理买卖事务。 “这么快!”他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 “爹。可要叫赵管事来?”方则问。 “嗯,叫他来。”方瀚海道。 方则便出去吩咐了。 方瀚海陷入沉吟,眼前浮现方初的面容。 御封“织女”啊…… 他召集管事吩咐恢复经营后,又密令人往京中和几处地方送信,又悄悄知会了严纪鹏援手。 梅香院,方纹急切地问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小丫鬟:“怎么样?怎么样?退了吗?退了吗?” 小丫鬟用力点头道:“退了!真退了!” 一面叽叽喳喳将从外面打听来的郭家请钦差做主退亲的事说了,说到兴奋处,脸都涨红了,“听说郭姑娘亲自向钦差大人申诉呢!” 方纹便发起呆来,喃喃道:“真退了!真退了……” 郭清哑又一次退亲,且是当着朝廷钦差、湖州大小官员、霞照百姓的面义正言辞地要求退亲。这么丢人的事,她偏干得轰轰烈烈! “如今外面时兴退亲。赶上退亲是荣幸。不退一回终身遗憾。” 她耳边响起刘心作怪的说法,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不会以为退亲是荣幸,却再也不会为退亲难过了。 清哑的勇气鼓动得她心潮澎拜、不能自已,一定想要做点什么。手里捏着帮大哥做的鞋面想了半天,将针线往旁一放,起身道:“走!” 丫鬟忙问:“姑娘要去哪儿?太太交代的,姑娘不能出去。” 方纹道:“我知道。我去找娘。” 她一动,一大群丫鬟婆子都跟着,浩浩荡荡出了梅香院。 这是严氏怕她再偷跑出去,特命多多的人看着她。 方纹鼓着劲头一气来到严氏院中,方瀚海恰在那里。 他回避严氏好些日子,今天是来告诉她织锦坊解了封令。 见了父母,方纹先规规矩矩地行礼,叫:“爹,娘!” 严氏问:“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方纹猛抬眼,勇敢道:“爹,娘,我要自己寻夫婿!” 方瀚海和严氏看着女儿,几乎以为她魔怔了。 方瀚海板脸呵斥道:“这说得什么话!你……” 严氏把目光投向门口,想找个跟方纹的丫鬟或婆子问问,却一个都没跟进来。因抬手示意他先别发火,温言问道:“跟娘说,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 方纹捏着衣角回道:“我……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严氏问:“你要怎么寻?难不成要去大街上自己找?” 方纹摇头道:“不是。我就是想,爹和娘再要帮我寻亲的时候,我要亲自相看。不合我心意的我不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他长得圆还是扁,人品怎么样,我说不定还嫌弃他呢。我要嫌他不好我就退亲。才不要他来退我的亲!” 原来是这样! 严氏和方瀚海总算明白了。 还是退亲惹的祸! 方瀚海没话说了,因为那门亲事是他作主定下的。 严氏看女儿的目光有些异样。 方纹今日的表现令她觉得很意外。 她自己性子泼辣干练,养的女儿却一点不像她,还不如严未央更像她一些。这是因为先生了两个儿子,家业有人掌管了。所以女儿就娇养起来。等到发现养得太娇嫩的时候。却扭转不过来了。 方纹说出这番话,她倒有了个想法。 因对她道:“好,娘答应你。” 方纹喜出望外道:“娘真答应?爹呢?” 她又看向方瀚海。 严氏不容反驳道:“你爹也答应了。不过。你既然要自己作主,总该拿出些样子来。娘不指望你历练得像女少东那样杀伐果断,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混日子。从明日开始,娘就把这内宅交给你管。先管厨房。十日后增加库房。再十日后接手全部家务。就是咱们回了府城。也由你管家。今后咱家外面买卖你二哥管,内宅你管。娘和你爹要告老了。” 这里只是方家别院。一应人事比府城家里都要少,但因为织锦坊的关系,全家在这住了一年多了,伺候的人跟来不少。加上人情往来应酬等,并不简单,严氏便让她从这开始接手。 方纹傻眼。没想到冲动揽了一身麻烦来。 她还准备偷偷找机会再去清园看大哥呢。 可是,若不答应。只怕娘从此再不会信她,也不会给她机会了。 她便咬牙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严氏见她强撑着的小模样,心里好笑,面上装作不知道,命杨妈妈从明日起跟着姑娘,按她刚才交代的逐一交付事务。 杨妈妈恭敬地应了。 方纹便飘悠悠地退了出去,一路都在想怎么就这样了呢? 等回到梅香院,想起一事,急命几个贴身丫鬟赶紧动手,将给大哥的衣物和鞋子抓紧做。又吩咐帮刘心也做几套,他总是弄得乱糟糟的,她实在看不过眼,早就想帮他收拾利落了。 唉,这些只能偷偷派小子送去清园了。 当晚主仆就挑灯熬夜赶了起来。 辛苦之余,方纹憧憬自己做主的日子,精神亢奋。 ※ 清园,方初在山坡竹林中作画,画的是下面绿水环绕的烟雨阁。阳光透过竹林射下来,映照他专注的神情。 他的心却并不如面上显现的那样平静。 画了一半,他停笔,望着烟雨阁出神。 今日钦差往郭家传旨,他早得了消息。 几乎从清晨起床开始,他就在焦灼地等待霞照的消息。 一个多月过去,他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问题也来了,很多事他都不能再做。这是自己造成的结果,怨不得别人。他不敢任由自己颓废,争取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琴棋书画除了琴外,其他三项他都能做,于是致力于练习书法和绘画,也绘制图稿;再就是全力打理清园经营,拓展买卖。 今天,他却总也静不下来,在作坊里来来回回转了几趟,又去竹林中作画,才好些。但也不能持久,画一段时候,忍不住就看下面,看有没有鸽子飞回来,听有没有人找他、叫他。 傍晚的时候,终于信鸽来了。 只带回了几个字:“郭家已退亲。” 他看后便长长舒了口气。 她父兄果然没让他失望。 想象她退亲后微笑的样子,他也微笑。 笑了一会,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忙匆匆下山。 回到烟雨阁,他叫来黑风,低声嘱咐了他一番话,黑风便连夜离开了清园。然后他又写了几个字给黑石,放飞信鸽。 他这是在善后。也是进攻。 退亲,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新的斗争开始了。 郭家公然反抗锦署衙门长官,夏织造怎能容忍! 方初将这则消息连同他一些证据确凿的劣迹传给朝中有刚烈之名的御史,以及夏家政敌。至于和方家交厚的官员,他却没有联络,想必他父亲会有所行动。他已经不是方家大少爷了。当然不能利用方家的人脉和关系。只能夹缝里找机会,充分利用夏家对手和朝中御史。 这更简单,根本不用对面。只想法把消息传到就成了。 那些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夏织造机会的。 加上方家、严家和沈家在后推动,便不能搬倒夏家,也会令夏织造暂时收敛。安分一段日子,省得在钦差离开后对郭家下手。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终于心静下来,也有空闲了。 他不由得想那新诞生的“织女”,微微笑着。 她现在应该很开心,他一点不怀疑。 先后三次退亲。整个大靖也找不出第二个。但她还是会为摆脱夏流星高兴。当日,她与江明辉那样深爱,见事不可为。也不愿二女共侍一夫,坚决退亲。何况夏流星。她又不喜欢他,做妻还不乐意呢,更别是做妾了。 幸亏她不喜欢夏流星,否则他真不知怎办,只好干看着。 御赐“织女”称号,这荣耀尽可遮掩她几次退亲的影响。 今日起,将有更多的少年俊彦上郭家求亲。 她可以选她心仪的少年,嫁给他,生儿育女…… 他想着,笑着,慢慢地觉得夜有些冷,清园太安静。 透过窗户看天上繁星,哪一颗是守护她的牵牛星呢? ※ 郭家,清哑和家人送走钦差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转头看见爹和大哥等人额头上的伤,心又揪紧了,忙扶郭守业进屋包扎,一面道:“爹,干嘛磕成这样!” 郭守业笑道:“爹没事!” 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与额上的伤形成鲜明对比。 因工部的人被迎进正屋招待茶点,大家便去郭大全的东厢房上药包扎。清哑偷空去找沈亿三讨主意。她也知道这退亲并不代表完事,麻烦还大呢。 沈亿三正和郭大全郭大有在里屋低声商议事。 她进去就问:“沈伯伯,这事还没完。咱们要找人活动吗?” 这类事和前世差不多,在哪都需要人情关系。 沈亿三道:“那自然。我昨天就往京城传信了。丫头放心,你立了大功,剩下的事沈伯伯和你大哥来做。哼,本来咱们势单力孤的,偏他狂妄,把方家也给得罪了。得罪了方家就得罪了严家。有这两家再加上咱们,任他夏家根深蒂固也能斗上一斗。等着瞧好了,看多少人弹劾他!” 清哑听后笑弯了眼睛。 郭大全也道:“小妹你别操心,这事有我跟爹呢。” 一面又向郭大有道:“大有你先陪那些人回家,按咱们选好的地方让他们造牌坊。我跟爹待会儿去夏府退聘礼。钦差还在这,许还有什么事,我们晚两天再回家。” 郭大有忙答应了,匆匆起身去正房,叫工部的人启程回乡。 郭大全又和沈亿三说了几句,便去安排到夏家退聘礼。 这是早准备好的,郭家进城来的时候就把夏家聘礼也带来了。 一番忙乱后,清哑眼看着聘礼被抬出家门,抬向夏府,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又说不出的畅快。只有一点遗憾:夏流星不在。否则的话,当着他的面向钦差大人申诉自己不愿嫁他,又被钦差大人责令退亲,想必他的脸色会很好看。 不过,他总会知道的,希望别气得他吐血! 不对,应该是希望能气得他吐血! 再一想,一堆人弹劾夏织造,要是把他弹劾倒了,夏流星就当不成大少爷了,那就更好了,省得他往后找自己麻烦。 脑子里不断遐想这些,清哑忽然警醒,有些心虚:怎么她净想人家倒霉?往常她是多单纯的女孩子,近几月来好像越走越歪、越走越远了! 想想又忍不住自辩:对于夏流星这样的就不能心软。要是心软,倒霉的就是自己了。让他受些教训也好,叫他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为所欲为。还有,女人是碰不得的!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栽在女人身上,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市井百姓,聪明的往后离她远点!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坦然了。 两日后,她随爹娘回了绿湾村。 绿湾村,因为郭家建造牌坊的事,一片欢腾。 ****** 本来想今晚提前更的,还是没提前成,但我有多写哟(*^__^*)(未完待续) <b> 第336章 羞辱 牌坊地址选在离郭家西坊院门口约一箭之地。 工部的人从百里外的石山购来两船大青石,指挥一帮工匠在郭家院外叮叮铛铛敲凿起来,刺耳的声音听在郭家上下人耳朵里,仿佛美妙的音乐。 期间,郭家各路亲朋纷纷上门恭贺并探看究竟。 吴氏婆媳便整日被人围着,迎来送往,一刻不得闲。 只有清哑依然故我,带领冬儿等人钻研织锦织布。并非不欢喜,虽也做了些成就,但自觉比黄道婆的无私奉献差远了,不该得意。 可眼下她确实需要这名号来当护身符。 她便更勤谨地钻研织布,希望不负了这荣誉。 也希望拥有更多的资本,维护家人,保护自己。 吴氏房里,好些媳妇婆子正围坐在一个三足大铜炉周围,一面取暖一面吃茶果说笑,郭俭巧儿也和几个娃儿在旁玩耍,十分的热闹。 客人们不见清哑这个主角,就问吴氏。 吴氏笑容满面道:“她哪有歇的,天天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再不就画画儿,忙得很。她又不喜欢热闹,我就没叫她出来,怕耽误她事。一会子吃饭我让她出来见舅奶奶。舅奶奶还是那好几年前见的她吧?” 那舅奶奶忙说“可不是,怪想她的。这娃从小看着就出息。” 长辈们都说“别耽误她干正事,等吃饭再见吧。”又纷纷夸清哑,举例说三岁看老。他们早看出她从小就不比一般的女娃——哑巴么,当然不比一般的娃——不爱说话证明她肚子有货,老话不是说“满罐子不响半罐子晃”嘛。 其实他们主要想证明自己看人眼光准。心中有一番意外之想:夸清哑的同时必定找个由头跟自己的儿子孙子或者侄子侄孙之类的男娃联系上,希望引起吴氏注意,若能选做郭家女婿就更好了。 郭家退了大官的儿子,给了他们无穷希望。 郭清哑退了三次亲,也给了他们无限畅想。 吴氏精明的很,根本不露一丝口风。 巧儿一边玩,一边留心听大人说话。 听到这。瞅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到后面找小姑。 这些日子,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原因无他。她小心思以为皇帝下令为郭家建牌坊、小姑被封“织女”,都是她戴上严暮阳送的貔貅之后引来的,因此她的功劳大大的。 可是这些人都不知道秘密,只夸奶奶养了个好闺女。 她心里痒痒的。好比锦衣夜行。急需要找人展现。 来到清哑隔壁织机房,清哑正埋首桌前,在一堆纸间忙碌,冬儿和盼弟在另一边织机上试验织毛巾,“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断响。 巧儿硬挤到清哑和桌子中间,仰面叫“小姑”。 寒冬腊月天气,清哑正写得手冷,指尖冰凉。一个热乎乎的小东西钻过来,她情不自禁就抱住她。把两手塞进她腋下取暖,一面低头亲她小脸蛋,肉呼呼的,带着奶香味儿,很好闻。 巧儿就笑了,体贴地夹紧两臂,又伸手递上带来的一块点心喂她吃,“给你吃。厨房才做的。小姑,你歇会儿,我帮你焐手。” 清哑“嗯”了一声,又问她刚才做什么。 巧儿道:“在前头玩。她们好吵。” 清哑笑了,道:“你嫌吵?” 真有趣,这小侄女平日可是最爱热闹的。 巧儿答非所问道:“小姑,我都戴着那个东西。” 清哑纳闷地问:“什么东西?” 巧儿拍拍胸口,凑近她耳边小声道:“貔貅!” 又喜悦道:“我还要帮家里引好多牌坊和银子回来。” 清哑愣住了——感情这娃儿以为这荣耀是她的貔貅引回来的! 对着侄女忽闪的黑眼睛,一时间她不知如何说:若含糊应是,怕她以后就依靠这东西,也不努力了,就等天上掉馅饼了;若说不是,又恐打击她小小的心灵,没了希望寄托也不是好事。 想了想,她认真对她道:“巧儿,这东西很灵验,也要靠自己努力。要不努力学做事,就不灵了。懒汉是不会有好运气的。” 巧儿歪着头,好像思考的样子,又看看桌上堆的纸笔,点头道:“我晓得了。怪不得小姑天天画画。” 清哑欢喜地又亲了她一下,道:“对,就是这样!巧儿真聪明。” 巧儿抿嘴笑了,说:“我不懒,我跟小姑学。” 腊月十八,郭家牌坊终于落成。 老天爷也凑趣,难得艳阳高照,映着成片的绿竹,不像冬天,倒有些春日的风光,只是那风吹在脸上不大好受。 上郭家恭贺的人不计其数,除了钦差王大人、湖州巡抚、景泰知府、霞照县令、夏织造等官员到场外,还有各路商贾、郭家亲友,以及十里八乡的乡民都赶来看热闹。 大多数人来一是为恭贺,二是为开眼界。 方家,方瀚海夫妇带着方纹来了。之前流言令他们很生气,对夏织造封停织锦坊的处置敢怒不敢言,如今情势翻转,当然要来了。 严家不用说,不但严纪鹏和严未央来了,连严暮阳也来了。郭勤以自己的名义下帖子请严暮阳,令他倍感重视和荣幸。 韩希夷、卫昭兄妹等人都来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绝料不到的人——夏流星也来了。他得知郭家退亲的事,趁着年底书院放假,匆匆赶回来。恰遇郭家牌坊落成,连家也没回,就赶到绿湾村,无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蔡铭同他一起,一来就找严未央告诉了此事。先按下不提。 另外。刘心也来了,还带着装扮成药童的圆儿。 皇帝亲批御制牌坊给郭家,赐“织女”封号给郭清哑。圆儿比谁都清楚是何人在后推动的。在郭家这样风光的大日子,他与有荣焉。可惜,方初是不会去观礼的。圆儿便想代大少爷去瞧,将来也能说给大少爷听。他找了个由头出去办事,暗中却缠住刘心,一定要他带他去。出奇的,这次刘心爽快答应了。 这么多官、商、百姓汇集绿湾村。盛况可想而知。 好在郭家新宅已经建成,新老宅院都聚满了人。另外,郭里正等族亲也都出面。将普通亲友接到郭里正家吃席,郭家大院专门接待官商来客。如此安排,倒也井井有条。 新宅,清哑绣房内。严未央带着细妹等人正帮她装扮。 她今天是重头人物。自然要盛装出面:戴着太后赏赐的一套丹凤朝阳头面,珠光闪闪,宝石耀目;身上穿着她自己织的万紫千红富贵牡丹云锦做的衣裙,外罩同色紫狐里大氅,光华灿烂,不可逼视,通身气派与她往日简约着装风格截然不同。 她想既然被赐号“织女”,怎么也要对得起这名头。礼服必须亲手织,效果还不能比刺绣的差。因此费心设计了这彩绣辉煌的料子。 一路走来,沿途的人恍如见到九天玄女降世。 官商们不是没见过这么富贵的装扮,而是没见过清哑这么装扮,她一向给人极静、极单纯的感觉,很少穿富贵华丽和色彩浓艳的衣裳,裁剪也走简约风格,这般亮相,反差太强烈了。 今日,郭清哑压倒群芳! 夏流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女子。 安静平淡也好,盛装华丽也好,她总给他最深刻的印象。 御赐“织女”称号,她当之无愧! 可是,这次嘉奖却将她从他身边夺走了。 方初! 他微声念着这个名字,目中两点寒星比任何时候都璀璨。 自看见本该避嫌的夏流星出现在郭家,韩希夷便顾不上自己一腔难明的心思,生恐他有阴谋,时时刻刻注意他,也无心看清哑了。 牌坊下,钦差王大人看着盛装走来的清哑,也暗自点头。 皇上钦封的“织女”,自然要与众不同,方显圣上英明。 高巡抚也满面笑容,清哑越出彩,他这推荐之功越大! 远远的,清哑便看见矗立在路尽头的牌坊,恢弘华丽,气宇轩昂。待到近前仰头细看,整个牌坊全以青石建成,冲天柱式,四柱落墩,四柱三间三楼的格局,正中央镌刻“御制”“纺织之家”字样,额枋、拱板、月梁等处雕刻有花卉鸟兽等纹式,细致繁复,古朴典雅。 她静静看着,心头涌出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不是一座牌坊,而是牵连前世今生的里程碑,令她产生一种使命感,要不辜负它、要丰富它的内涵,营造一段人生的传奇! 旁边,郭守业等人也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王大人为牌坊挽上红绸,面对无数官商百姓,先高声称颂皇帝英明睿智,和对百姓的爱惜庇护,然后领着郭家诸人一齐望北叩谢皇恩,其他人急忙跟着跪下,炮仗便噼里啪啦响起来,一派喜庆气象。 放了一拨又一拨,牌坊下硝烟弥漫、彩纸飘飞 待停下来,郭守业才忙请各位大人进院歇息看茶。 当下王大人、高巡抚和夏织造打头,众官员随后,逶迤走向院中。清哑落后一步,和吴氏婆媳垫后。 快到西坊门口的时候,道旁的夏流星忽然迎向清哑。 蔡铭一把拉住他,道:“夏兄,钦差大人在此,不可造次!” 韩希夷也跨前一步挡住他,道:“夏少爷不管想做什么,都请三思!” 夏流星冷笑道:“二位这是何故?在下不过是想还一样东西给郭姑娘。你们这般举动,是郭姑娘授意的吗?” 一面冲清哑高声叫道:“郭姑娘!” 一声喊出,现场安静下来,只有小孩子还在笑闹。 前面的官员也停步,一齐转回头看。 清哑也不得不停步。看夏流星究竟想干嘛。 郭家父子婆媳一齐警惕,如耸起毛发的野兽。 夏流星对各色目光恍若不见,抬手举起一卷轴。对清哑道:“这是方大少爷的竹丝画。前次因两家有约,只当郭姑娘已是夏某的女人了,私心见不得姑娘接受别的男子馈赠,一时气愤难忍,强夺了去。如今钦差大人责令夏家退亲,在下也无可奈何,这画便还给郭姑娘吧。莫辜负了方大少爷的一番心意。” 郭家父子听了气得发抖。 郭大全质问道:“夏大少爷。这什么意思?” 清哑却吩咐细腰:“去接过来。” 细腰便越众走向道旁。 夏流星笑道:“什么意思郭姑娘心里最清楚。郭大爷如此生气,难道是在下误会了,郭姑娘其实对方大少爷毫无念想?果真如此。在下即刻向郭姑娘赔罪。” 一语未了,细腰走来伸手讨画。 他把手一缩,望着清哑,似在等她的回答。 郭大全哪还不明白他这是逼清哑当众撇清与方初的关系。正要说话。清哑急叫“大哥”,止住了他的否认,自己迎向夏流星。 站到他面前,她清声道:“误会也好,不是误会也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凭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很熟吗?你只要记住一点:哪怕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我也不会成为你的女人,就够了!” 说完对细腰微一点头。转身就走。 旋转间,带起一片灿烂云霞飞舞。 至于周围目光。她根本没在意! 细腰从夏流星手中夺过画轴,紧跟了上去。 夏流星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背影,面色涨得跟猪肝一样。 夏织造见清哑如此无礼蔑视儿子,勃然大怒,正要雷霆发作,被王大人一个厉眼制止,警告道:“夏大人!” 这可是夏流星自取其辱! 夏织造便强忍仇恨,摆出笑脸,当无事人一样。 方海涵夫妇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神色,又警惕地看向夏织造;韩希夷神色恍惚,不知是喜是悲;严未央和蔡铭相视一笑,眼中有佩服;卫昭兄妹都很意外,尤其是卫晗,嘴唇微微颤抖;躲在人群中的圆儿最激动万分,捏着拳头顶住嘴巴,才没兴奋地大喊出来。 此一节过后,各路客人便入席用酒饭。 夏流星则连饭也没用,带着几个随从径直离去。 在绿湾坝上船后,他回望郭家方向,暗道:“郭清哑,这辈子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方初,我若放过他,就不是夏流星!” 船启程,去的方向却是清园! 郭家,清哑帮忙招待女客,忙里偷闲跑到游廊上透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转脸一看,是卫晗,正定定地看着她。 略一思忖,清哑醒悟她指刚才回应夏流星的话。 “是他在羞辱我吧!”清哑道。 她不是狂妄的人,不会因为封赏就忘乎所以。 她也不喜恶语伤人,尤其是对喜欢自己的人。 对夏流星说得如此决绝不留情面,一是因为他实在太固执霸道了,不如此不足以令他醒悟。二是他这样当众逼迫她,令她很不舒服。不但他,谢吟月也是这样,都喜欢牵扯不相干的人。方谢两家退亲,她毫不知情,谢吟月偏要逼她表态;郭夏两家退亲,也不关方初的事,夏流星也逼她踩方初。 她为什么要被他们指使得团团转? 她为什么要踩着不相干人的脸面向他们澄清自己! 偏不让他们如意,就气死他们! 卫晗眼中有水光闪动,轻声道:“他那样为你,你以为是羞辱?到底什么是羞辱!我好像糊涂了,与姑娘想的大不相同呢。” 清哑半响点头道:“是不相同!” 蓦然间,她们还不如刚认识那会儿贴近。 清哑今日才觉得:哑巴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会说话的两个人,对面却不知说什么,或者说了不但不能冰释疑惑,反而加深隔阂! ****** 朋友们,今天应该有一大更的,原野删删减减只得这么多!o(╯□╰)o(未完待续。。) 第337章 对答 卫晗道:“方大少爷为你谋得这般荣耀,你维护他也说得过去,又何必对他咄咄逼人。不是已经退亲了吗!” 两个他,前者指方初,后者指夏流星。 清哑不悦道:“什么荣耀?什么维护?” 卫晗瞅她道:“方大少爷和高巡抚长公子一向投契。之前他往府城去了几天,回来就与谢大姑娘退了亲。后来高巡抚向朝廷递交奏折,为姑娘求表彰,还特地绕过了县令、知府,所以连夏织造也不知道。” 叙述的口气,肯定表示她清楚内情,而不是猜测。 说完微微屈膝,“告辞!”转身带着丫鬟向外走去。 清哑没有挽留,道:“姑娘慢走!” 这事真实与否,她不想追问卫晗,也不想再对她解释夏流星的事。 她望着卫晗去的方向出神。 方初会帮她谋这桩荣耀? 她觉得不大可能。 才否定,忽想起他和韩希夷去大牢解救她的情形。 又想起那天早晨碰见他,她要他管好未婚妻,他说“姑娘请放心!”不是客套,很坚定的口气,仿佛带着某种决心。 又想起当初用银票砸他、狠狠吐他脸的情景…… 有些乱,她本能拉回思绪,不愿深想。 卫晗主仆走远后,旁边竹林里转出严未央和墨玉。 清哑估计她听见自己和卫晗说的话了,却没问。 严未央主动道:“我听见你们说话了。我想想就没过来。要是咱俩一起问着她,我怕她要羞恼。况且她挑这个没人的地方找你说,就是不想别人听见。唉,吾之砒霜。彼之蜜糖!这可是没法说了。” 清哑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看着严未央,想起卫晗说的事,欲言又止。 想想还是忍住没问。 局面已经够复杂了,再挖出些别事,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严未央看得分明,等她开口问。 清哑没问。她也不好主动说。 她与方初是表兄妹。这件事是不是方初做的,也只是他们几个熟近之人猜测,卫晗多半也是听夏流星说的。方初自己并未透露半个字,如何好在清哑面前说? 她便岔开话题,笑对清哑道:“走吧。咱们去若耶溪水亭。她们都在那边呢。你这个主人该去陪客,别躲懒了。” 于是几人穿过竹林小径。往若耶溪水亭走去。 路上,严未央秘密小声安慰清哑:“你别怕夏织造那老匹夫!如今我们几家都盯着他呢……”一路说着。来到若耶溪旁。 若耶溪,是清哑为门前水道取的雅致名儿,方便称呼。 沿溪边建的亭、苑、园圃,取名也都与若耶溪有关。比如溪畔流香、溪水落月、若耶园圃等等。 一道水上浮桥连通溪水两岸,浮桥附近有两座水亭,隔水相望。溪南这边叫做“若耶溪南亭”。溪北老宅那边叫做“若耶溪北亭”,亭上都有匾额。 所有建筑的匾额都是清哑写了让人装裱的。 因是自己的家。她做时很是兴致勃勃。 严未央问明后,嘲笑她道:“你也会附庸风雅。只是这若耶溪,郭伯父他们念着不嫌拗口?你要是取个荷塘什么的,我看还贴切。” 清哑抿嘴笑,有些不好意思。 因道:“这么长的水,叫荷塘怎么行!” 说话间就到了若耶溪南亭。 今日客人安排是:女眷都在若耶溪南新宅,男客在老宅。 郭盼弟正陪着一群小姑娘在南亭内玩笑。比起夏府办的乞巧会,今日来郭家的小姑娘也很多,就是少了谢吟月、夏流萤等人,且以商女居多,又是在乡下,气氛反更轻松随意。 看见清哑和严未央来了,大家高兴地迎上前。 严未央笑问:“老远就听你们笑。什么事这样高兴?” 方纹忙道:“表姐,你快来尝尝这个奶茶。可好吃了。” 又对清哑亲热地叫“郭姐姐!” 清哑应了一声,随口问她闷不闷。 方纹急忙摇头道:“一点不闷。我在家才闷呢。” 清哑就笑了,想她们到底不如自己自由。 严未央看时,只见亭中摆着几张圆桌,还有长几,桌上几只冒热气的大瓦罐子,罐口靠着大长汤勺,散发带水果味的香甜气息,姑娘们也都端碗吃着。 郭盼弟忙亲自上前用个甜白瓷的小碗盛了一碗奶茶,捧给严未央,“严姑娘请尝尝。”一面又盛给清哑。 严未央用小勺舀了一口吃了,点头道:“是好味道。又香又甜,有樱桃味儿。这又是你想出来的吧?怎么做的?” 后两句话是向清哑问的。 清哑回道:“就是把桃、梨那些果子做成蜜饯,用罐子封住,埋在地底下。这时候挖出来煮甜汤,用煮过的羊奶调拌各种味道。这个吃了美容呢。” 严未央笑道:“美容?那我要再吃一碗。” 这样做出来,怕是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吃的。 新任关县令的女儿娇声道:“我吃了两碗了。” 方纹忙也道:“我也吃了两碗。还想吃,吃不下了。” 众女相视,一齐都大笑起来。 正笑着,就听若耶溪那边问:“你们吃什么?” 大家朝对面一看,若耶溪南亭内聚集了好些少年,伏在栏杆上,正隔水看着这边,满脸兴味的样子,恨不能过来。 原来,少年们出身非富即贵,哪里在乎吃喝,也不坐席,到处找乐子。今日郭家也请了戏班子、杂耍的、说书的,他们也不稀罕,只在园内院外四处逛。乡野之地,有些场景人事倒也令他们觉得新鲜,然心里总觉不足。总像缺了什么似的。 当他们逛到若耶溪北亭,隔水看见南亭内红飞翠舞、娇声燕语不断的时候,每个人瞬间都充实起来,再没了那不足的感觉。 少年慕少艾,没有女孩子在场,自然无趣。 听见问,女孩子们害羞。一下子全部收声。 就像林子里鸟儿正叫的欢。忽被惊动,全部飞走。 这时候,只有清哑这个主人出面。还有严未央,她一向大方。 清哑便略提高声音回道:“奶茶。” 一少年笑道:“郭姑娘,给我们也来一碗。如何?” 正愁找不到机会跟织女搭讪呢,此时不搭。更待何时! 清哑道:“那边也有的。” 这么端过去不方便,招他们过来也不好。 她虽然觉得少年男女在一块说笑没什么。来的这些姑娘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回头失了礼数会被人说的。 少年们本不在吃喝,不过借着这个说话罢了。 因此那少年笑道:“我们才在外头逛回来。还没过去。” “那你可怪不得郭姑娘!” 随着说话声,韩希夷、蔡铭、关少爷(关县令儿子)、刘心等一群人也走进北亭。是韩希夷接的话,又遥遥冲南边拱手致意。 “我们刚吃了。”刘心也笑道,“我吃了三碗。” 这边女孩听了都笑起来。 方纹嗔怪地白了刘心一眼。隔了一道水,他也没看见。 清哑点头回应韩希夷。许是觉隔得远,又附加微笑致意。 韩希夷霎时觉得阳光明媚起来,只望着她笑。 旁边,蔡铭也对严未央笑。 严未央把头一扭,不理他。 蔡铭笑意更深了。 他笑不要紧,那边的小女孩们都看得心跳起来。羞怯之余,禁不住去看严未央,羡慕她真好福气,找到这样既富且贵、还才学人品都出众的少年为夫婿。 羡慕也没用,这可是学不来的,也比不了。 因想到学不来,禁不住又去看郭清哑。 她明明可以嫁夏大少爷,却宁可得罪夏家也要坚持退亲;退亲不算,还当众折辱夏大少爷,真是不可思议! 有些女孩子就悄声谈论此事。 天真烂漫些的就掩不住形色,露出异样来。 清哑还不知,吩咐细妹过桥叫人给这些少年送奶茶。 郭家新添了不少下人,今日更是许多织工来帮忙,所以伺候的人多,一会工夫就有媳妇捧了好几罐不同口味的奶茶送到北亭。 少年们各自弄一碗吃着,有说好,有说甜了。 因听说这是郭织女所创,都对溪那边称赞清哑。 私底下却也像女孩子们一样,低声议论清哑。 他们对清哑的感觉有些复杂:如今郭家气象不比一般商家,清哑也风采出众,比之谢吟月严未央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不得他们不关注。然郭家得罪了夏家,前景莫测,又令他们忌惮,想亲近又不知该如何把握分寸。且之前清哑对夏流星的一番话也让他们颇有疑虑。 韩希夷见有些少年看清哑目光异样,再联系之前夏织造含沙射影指称清哑狂妄无礼,暗自思忖。 忽然他向对面清哑抱拳道:“郭姑娘,在下可否冒昧问一句:为何之前那样回复夏大少爷?” 溪水两岸顿时静下来,少男少女们都望向清哑。 严未央见韩希夷竟然学夏流星当众刁难清哑,一瞪眼就要发作,忽见旁边蔡铭冲她拼命摇手,才狐疑地将话咽回去,且看下面怎样。 清哑见韩希夷目光明亮温柔,含笑看着她,似在鼓励,便知他有意问的,只不知用意为何,又需要她怎样回答配合。 她想了一下,反问道:“韩大少爷也送过古画给我,若有人也这么说我与韩大少爷,韩大少爷希望我如何回答?” 韩希夷心下叫好,却故意的歪头沉思。 想了一会,才笑道:“在下明白了。姑娘若否认,就算委婉表明没有嫁在下之意,当着许多人,在下也会觉得颜面尽失;若姑娘为了澄清自己措辞再激励一些,在下恐就无地自容了。姑娘若不否认,则会辱及姑娘清誉。想来只有回避,才是最好的。正如姑娘所说,此事与旁人无关,凭什么要告诉他人?姑娘真是高洁,不为了无谓的流言踩踏别人!当然,若在下硬逼姑娘选择回应,那是自取其辱,另当别论。” 清哑便笑了,道:“多谢韩少爷!” 他的回答让她很满意,到底会说话就不一样。 韩希夷感受到一股心意相通的喜悦,笑道:“该我谢姑娘提点才对。事不关己,是不能体会其中难处的。姑娘巧妙回应,不愧御封‘织女’。” 这一对一答,之前以为清哑维护方初而产生的酸楚消失了。 因又向众少年解释道:“郭家馈赠九大世家织锦和织机,我等偶然送些郭姑娘需要之物,不及她馈赠之万一,聊表心意而已。” 众少年也都回味过来了:夏流星堵住郭织女逼问,若她只解释与方初无私情,只会越描越黑。须得斩截告诉人:她根本无意嫁方初。若私下上门求亲,委婉拒绝则没什么不妥;当着这么多人面发誓只为澄清流言,无异于打方初的脸,也称了流言散布者的心意。 大家恍然大悟,都赞郭织女心性良善。 也只敢夸赞这个,别的却都不敢涉及了。 若夸别的,就等于对夏流星受辱幸灾乐祸。 在场大多都是商家子弟,还不敢明目张胆对夏家放肆。 他们都想不通,韩希夷的胆量哪来的! 蔡铭凑近韩希夷,低笑道:“真是尽心尽力!” 韩希夷笑而不答,眼望着水那边锦绣辉煌的少女。 圆儿跟在刘心身边伺候,见韩希夷在清哑面前出力出彩,心急得很,不住用手捣刘心,示意他出头为大少爷说几句话,别风头都让韩大少爷给占了。 刘心纳闷地瞅这小子,不知他想干嘛。 最后,他端了一碗奶茶递给圆儿,“吃吧。” 圆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气得要死,心想“当我跟你一样馋鬼投胎呢!” 这时,一阵叫嚷和“咩咩”羊叫的声音传来,就见几个孩子追着两只羊从东面树林跑过来,打头就是郭勤和严暮阳。 那羊被逼急了,顺着浮桥跑向溪南。 郭勤和严暮阳紧跟着追过去。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都说“这干什么?想吃羊肉了?” 盼弟高声叫道:“勤儿别淘气!” 郭勤不理她,只顾追。 严暮阳在后面看见前方竹林内跑出几个小身影,前面一个可不是巧儿么,忙大喊“巧儿妹妹,拦住它!拦住羊!” 巧儿因为貔貅的关系,如今十分信任他,听了喊叫并不问为什么,忙张开双手拦羊,“别跑!给我过来!” 众女见了更笑。 ****** 朋友们,更来了!!(未完待续) <b> 第338章 受伤 那羊还真听话,就真的冲巧儿跑过去了。 只不过,它发狂的劲头让巧儿觉得有些不对,忙机灵地向旁边闪避,却已经晚了,羊擦着她身子跑过去,带得她在地上滚了一圈。 跟在巧儿后的丫头吓得忙赶过来,后面郭勤也在追,羊被堵得无处可逃,一转头,就奔若耶溪南亭而去,直撞进亭内。 亭内霎时大乱,尖叫声不绝。 郭勤和严暮阳顾不得撵羊了,都来看巧儿。 巧儿皮实的很,已经翻身爬起来了。 不但没事,还大喊:“撵它!抓住它!” 郭勤见妹妹生龙活虎的样子,放下心来,又听见亭子里尖叫连连,忙丢下她撵了进去。 严暮阳却拉着巧儿紧张地问:“巧儿妹妹,可摔疼了?” 一面上下打量她,又蹲下身帮她拍打裙子上的灰尘。 巧儿道:“不疼!没摔着!” 偏严暮阳没听明白,还只管问:“哪里疼?” 巧儿急道:“没有哪里不疼!没摔着!” 又扬起小下巴道:“我是小织女,还怕羊!” 她想,姑姑是织女,她自然就是小织女了! 前面的话也大有问题,她本想说“没有哪里疼”,又想说“不疼”,结果两句并作一句,变成了“没有哪里不疼”。 小丫鬟银锁听糊涂了,看她又不像摔坏的样子。 严暮阳也糊涂,却被后一句话吸引了。 他不及细品那话逻辑,只关注“我是小织女”一句,开心地笑道:“妹妹好有志气!将来妹妹也要被皇帝封织女的,光宗耀祖!” 一想到娶个“织女”。他就心花怒放,因此不吝鼓励。 巧儿也开心地笑了,拉他道:“暮阳哥哥,咱们去逮羊!” 她听见亭里叫喊不断,心痒痒地要去凑热闹。 严暮阳忙劝道:“别去!羊太凶了,回头又冲撞了妹妹不好。” 他后悔刚才不该叫巧儿拦羊,害她跌倒。又想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娇贵的很,还是别干这些淘气调皮的事了,不但不雅。还容易受伤。 巧儿却不肯配合他做个小淑女,说“不怕”,一面就往前跑,严暮阳只得跟着。 正在这时。一只羊又从亭内跑了出来。 巧儿兴奋地跳脚大喊“暮阳哥哥,抓住它!” 有了前车之鉴。她虽然张臂拦着,却做好了随时闪避的准备。 严暮阳怕她又被冲倒,又想显示男儿的勇气和担当,一面喊“妹妹躲开!让我来——”一面就冲上前。 巧儿果然躲开。让他去了。 两只羊冲进亭,惊得女孩子们东躲西藏。有胆大的丫鬟上前拦阻,哪里拦得住。还是细妹。练过武的就是不一样,扑倒一只羊。喊人拿绳子绑起来。结果惹得另一只羊更发狂,跑了几圈,撞翻了两张圆几,打碎了几个碗碟,复又冲了出来。 那势头比之前更猛,因巧儿灵活闪开,严暮阳毫无准备地凑上去,毫无悬念被撞倒在地,羊踏着他胸腹一跃而过,继续奔逃。 几十斤重的肥羊,蹄子一踩一蹬,疼得他几乎闭过气去。 巧儿跑过来,大喊“暮阳哥哥,你怎么样了?” 一面蹲下努力扶他起来,急切问“疼不疼?” 银锁也来帮忙。 严暮阳见巧儿惦记自己安危没去撵羊,心里十分安慰。 他便在二人搀扶下挣扎着往起爬,然才一动,就疼得猛抽气。 他又怕又气,难受地想:不是该英雄救美吗? 为什么没出风头反丢人? 为什么丢人的总是他? 当羊向南亭冲去时,那边的少年们就坐不住了,一齐跑向浮桥,过来援助。——和严暮阳想的一样,英雄救美嘛! 韩希夷和蔡铭见人多,更怕出事,也急忙过来。 正赶上后一只羊撞倒了严暮阳,四处乱窜。 一看这局面,又见清哑和严未央等女孩从亭内跑出来,估计里边没事了,二人便迅速做出判决并分工,韩希夷道:“你去看暮阳,我带他们去抓羊!” 蔡铭二话不说就跑向严暮阳,一面吩咐小厮:“叫刘大夫来!” 韩希夷则指挥少年们对那只羊围追堵截。 男儿到底不一样,又有小厮帮忙,很快抓住了羊。 另一边,蔡铭见严暮阳脸色发白,坐在地上爬不起来,急叫刘心,一面责道:“看淘气!这下好了,肋骨踩断了!” 严暮阳委屈地动动嘴,想辩解,看看巧儿又闭上嘴。 巧儿兀自不觉,恶狠狠地安慰他:“暮阳哥哥你别难过,回头叫我爹把那羊杀了炖给你吃,给你出气!”又喋喋不休地对蔡铭和刚赶来的清哑严未央解释:“羊力气大。我要是跟暮阳哥哥两个人拦它,它就冲不过了。暮阳哥哥叫我躲,我只当哥哥厉害,能挡得住,我就躲了。哥哥没挡住。” 严暮阳先为她杀羊的话感动,接着就幽怨不已。 ——还嫌他不够丢人吗? 小丫鬟银锁心里也替严暮阳叫屈。 他今天全是代巧儿倒霉! 刘心来诊脉后,说严暮阳伤了肋骨和内腑。 严未央吓一跳,一面骂侄儿淘气,一面问刘心要不要紧。 刘心安慰说不碍事,但病人不宜挪动,只好在郭家住段日子了。 严暮阳听见这样,反喜欢起来,因为可以天天看见巧儿了。大难不死后,他颇有因祸得福的感觉,只不敢说出来。 韩希夷带人制服另一只羊后,匆匆赶过来,先把清哑上下一扫,问道:“姑娘可受惊了?”又看一眼被人围着的严暮阳,问:“还有人受伤没有?” 清哑摇头道:“就严暮阳。你瞧这乱的!” 韩希夷安慰道:“别急。没出大事就好。” 清哑又问郭勤。为什么要撵羊。 郭勤也知闯祸了,老老实实将实情说了。 原来他们练习射箭,严暮阳嫌射死靶子没趣,因郭家养了许多羊,提议射羊,又有趣又锻炼准头。结果羊受到惊吓,没命奔逃。两个淘气包也不射箭了。又来撵羊。到底惹出事来。 清哑听得心抽搐。对郭勤道:“羊那么乖,你也忍心!” 把温顺的家养羊给逼疯了,可见这射活靶的残忍! 严未央也骂侄儿:“你出的馊主意。遭报应了!” 巧儿平日也喜欢羊,这时感觉羊的可怜,忙改口道:“暮阳哥哥,不要杀羊了吧。咱们杀鸡。鸡也好补的,鸡腿最好吃。” 至于鸡是否无辜。她没多想,从小到大家里总是不停杀鸡。 韩希夷笑劝道:“虽然出了意外,也算给他们长了教训,往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今天大喜的日子。别太苛责他们了。何不这样想:严暮阳在郭家住些日子也好,没事去牌坊底下冥想一番,沐浴皇恩。沾赐福荣,将来定大有出息。对不对?”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严暮阳更觉合心意。 有媳妇抬了躺椅来,蔡铭将严暮阳抱上去,众人抬了往新宅去。 韩希夷又对清哑道:“姑娘只管安排这里,那边我来陪他们。” 再一想她是不惯管理人事的,干脆又教她安排:叫细妹找管事媳妇领人来收拾现场;郭盼弟当半个主人招待女孩子们,再请高云溪主持安排些活动冲淡刚才的意外;严未央自然跟刘心去照顾严暮阳…… 他一行说,清哑一面点头,就安排下去。 高云溪等女看着从容不迫的韩大少,满心爱慕又十分难受。 爱慕,是因为他、方初和卫昭相较于蔡铭夏流星等官家子弟,差的也就是身份,某些方面更令少女们倾慕。三人中以风流倜傥的韩希夷为最,那两人一个严肃一个太冷。且方初早就被光芒四射的谢大姑娘冠以“未婚夫”的头衔;卫昭实在难以接近,况随后也定亲了;韩希夷最风度最迷人,少女们便痴痴地等,浑然不觉他比卫昭更难靠近。 高云溪就是痴等的其中一个。 之前因为严未央喜欢韩希夷,她掂量自己争不过她,只能把一腔爱意压在心底。好容易严未央名花有主了,她的心又活跃起来。这次来郭家,她可是带着极大希望来的。谁知就看见了韩希夷对郭清哑的柔情与关切。 她心里难受极了。 像她一样难受的少女更不在少数。 可是,她们虽然羡慕郭清哑,却无法嫉妒她。 郭清哑不再是刚参加织锦大会的那个村姑了。 短短两年的时光,她跃升到一个她们仰望的高度。 当差距不大时,也最容易产生竞争和攀比心;一旦差距拉开太大,大到人连嫉妒的勇气都没了,便只能认命! 韩希夷倾心郭清哑,她们还有指望吗? 也有指望! 就是等郭清哑挑剩下了,她们再找机会。 可是挑女婿不比挑东西,别人挑剩下的东西拿来照样用;别人挑剩下的人,若他心里一直装着前面那个人,那日子可就辛酸了! 眼前韩希夷是这情形,方初也是。 方初断手退亲不管是不是因为郭清哑,单凭谢大姑娘珠玉在前,她们也难再入他眼,更别提入他心。 夏流星更不用说了,高攀不起! “韩大少爷这是跟郭姑娘卖弄才干呢?” 怀着复杂的心情,高云溪无不酸楚地对韩希夷道。 清哑忙道:“人各有专长。我会煮饭做菜,韩兄就不会,对不对?我还会织毛衣呢,他也不会!” 郭少东管人事比人家少东差一大截,有些心虚,但又不想自暴自弃,因此不断鼓舞自己,她可是走技术路线的。 韩希夷见她一脸认真地数“专长”,跟他比煮饭织毛衣,愣了一会就开始笑。一面嘴边笑意不断扩大,一面也认真道:“姑娘说的很对!” 又对高云溪道:“在下并无卖弄的意思。” 清哑见他笑得和风一样轻柔,有些狐疑。 想一想:好像合格的领导者是不会事必躬亲的。 刚才她说得很可笑。所以他才笑。 她便拼命再找理由挽回脸面。 又想了一条,道:“一个少东首先要以德服人!” 她虽拙于人事,但在郭家的声望却一点不低。但凡她做出的决定和说的话,雇工们无不遵从,并未出现过一次先去请示郭守业或者郭大全等人再执行的情况。由此可见,她很少管人事却很受人拥戴。 韩希夷更笑,用力点头道:“很是!” 高云溪受不了他对郭清哑纵容的态度。插话道:“韩少爷。你既让我安排活动,那你能否为大家吹奏一曲助兴呢?或者画画?难得郭姑娘今天大喜,不然可请不动韩大少爷。” 说完双眼期盼地看着他。 韩希夷略一沉吟。回道:“以往在下常献丑。这也没趣,再怎么样好都腻了。如郭姑娘所说,人各有专长,今天不如大家拣自己擅长的都表现一番。也不评比优劣。如此既恭贺了郭姑娘,自己也玩了。别人也赏了,图个尽兴痛快!这才是汇聚的意思。高姑娘说可好?” 高云溪眼睛一亮,道:“当然好!” 谁不想表现啊,又有他在一旁观赏。 便看向清哑。“郭妹妹意思呢?” 清哑忙道:“我叫人去准备。高姐姐,听说你很会吹箫,待会吹给我们听。”又向韩希夷道:“韩兄请带他们过去。不许偷看的。别管谁是谁弹的、吹的。只要听就行了。” 韩希夷含笑道:“这自然。” 真就招呼少年们过浮桥去了。 少女们就兴奋地回到若耶溪南亭,早收拾完毕。换了桌椅、茶点,搬了各种乐器、笔墨、玩具等,大家坐下,随意展示。 顿时,园中笙箫悠扬,琴筝起落,夹着吟诗唱和、拍手赞赏,一派和睦高雅气象。展示的人自有一段心思抒发,赏玩的人也有一段心思被激发,与谁的心思相应相融,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绿湾村的人也沉浸其中,体会到的却是郭家的荣耀和光辉。 至午后,宴会结束,随着钦差王大人和高巡抚夏织造率先离去,客人们也跟着一拨拨告辞,严未央陪着严暮阳留下了。 刘心暂不敢离开,也留下来,因派圆儿回去拿东西。 韩希夷主动提出送圆儿回清园。 他认出他了,正要去看方初! 再说夏流星一行,因为不熟悉去清园的路,入错了水道,绕了一大圈问了好几拨人,才找到正确方向,于傍晚时分和韩希夷前后脚到达清园。 清园,方初正在作坊和管事们筹划未来: “钱管事明日就去南方。找一位金老爷,按我交代的布置。” “大少爷不去?大少爷相信小的?” “本来我要亲自去的,抽不出空来。这正是你的机会。我一向‘用人不疑’,你只管放手做事。圆儿才多大?我都敢用他。” 钱管事激动万分,忙一通发誓,说他一定用心做事,把竹丝画推向南方,占据那边市场。 方初点头,又安排别事。 今日他让自己格外忙。 他知道圆儿跟刘心去了郭家,却装不知道。 郭清哑待圆儿比待他要随意,言谈间也未把圆儿当下人,而是朋友一般,圆儿想去郭家看热闹就让他去吧,何必因为自己使他不遂心。 他们走后,他觉得有些淡淡的惆怅。 浅浅的清愁,与刚硬的男人形象不符。 正忙着,人回夏流星夏大少爷来访。 一见面,夏流星便直言道:“方初,你会付出代价的!” 方初淡愁一扫而空,瞬息凝聚得坚不可摧,冷冷道:“好歹与夏大少爷相识一场,在下也奉劝一句:回头是岸!” 夏流星冷笑道:“别嘴硬!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的将是你,夏流星!在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为所欲为,你也不可以!” 随着说话声,韩希夷大步走进厅堂,在方初身边站定。 二人并肩而立,毫不退让地与夏流星对峙。 ****** 今天肥章哟朋友们!!o(n_n)o~~(未完待续) <b> 第339章 坚持 热门推荐:、 、 、 、 、 、 、 夏流星来回打量二人,嘴里道:“好!很好!” 又向韩希夷道:“不愧为至交,连对女人的喜好都一样。几年前争夺谢大姑娘,你输给了他;现在,你心仪郭姑娘,他忙忙地断手退亲又来同你争夺。先别忙着联手对付我,想想最后花落谁家吧!” 方初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声音淡淡的,说完瞅了韩希夷一眼。 也不愤怒,也不解释,毫不在意的样子。 韩希夷笑了,点点头道:“倒省心!” 他们似乎在传达别种意思,看去很默契。 夏流星紧紧地盯着他们,寻隙进攻。 很突兀的,他忽然转身就走,没有再放狠话,连告辞的话也没说一句,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随从悄悄观察他的脸色,很严峻。 自古民不与官斗! 因为势力不均等。 现在这些商贾竟敢公然挑战夏家权威。 郭家,沈家,方家,韩家,严家……还有谁家? 这些人联手起来,夏流星也不得不忌惮。 因为他们不是普通商贾,背后都有官员支持。 但是,他不会罢休的! 夏流星走了,方初才转向韩希夷。 “怎么忽然就来了?”他问。 “想来就来了。”韩希夷轻轻一笑。 方初吩咐上茶果,又吩咐厨房备饭。 “能喝酒吗?”韩希夷看向他断手。 “能喝。”方初点头,又叫搬好酒来。 二人转至书房,无言对坐,连寒暄也没有。 好在才喝了一杯茶。赤心就上菜来了。 她只负责茶饭,圆儿在旁伺候。 于是二人也不说话,举杯对饮。 三杯酒下肚,韩希夷眼中有了湿意。 “你把手给剁了,弹不了琴,我为你吹奏一曲!” 说完不待方初答应,便解下身边的洞箫。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今夜。他们不能谈论郭清哑,也不能谈论谢吟月,夏流星无需谈论。只好喝酒、吹箫、听曲! 很熟悉的曲子,先是《花非花》:花非花,雾非雾…… 这是他自己根据诗词谱的曲,方初听过很多遍。 一曲毕又奏一曲。乃是《迢迢牵牛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是郭清哑演绎的曲风,方初同样很熟悉。 韩希夷吹奏的比任何时候都投入,方初立即被带入,随着他的心境起伏、悲喜;又感怀曾经的过往。亦真亦幻,分不清过去现在。 一曲毕,二人什么也不说。再次举杯。 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他们各自知道对方的心思,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无用的,不如保留。 圆儿站在一旁,见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忧心忡忡。 他不断帮二人搛菜、舀汤,唯恐他们喝伤了胃。 清园的冬夜,竹林清寒,江水清寒,唯有烟雨阁的书房内气息火热,一对少年用美酒演绎难明的友情,喝得酩酊大醉。 醉后的两个人终于打破沉默,相对大笑。 然后互相嘲笑、互相指责。 再然后相对流泪、相对哭泣。 圆儿不敢再留下,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他二人折腾的累了,就在书房卧榻歪倒,胡乱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二人睡到午时才起床,圆儿已经往郭家给刘心送药材等物去了,仿佛昨晚的事他一概不知。 韩希夷洗漱后,方初陪着用了饭,便提出告辞。 方初没有挽留,送他上船。 韩希夷上船后,转回头望着岸边的方初,“不管怎样,你都不该如此对她。这一点,我永不会原谅你!” 方初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等船慢慢离岸,他才道:“我没做错。不需要人原谅!” 轻轻的声音,坚如寒冰,一字不落送到韩希夷耳中。 说完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韩希夷能来看他,他很知足了。 至于认同,那太过强求。 便是曾经的好朋友,他也不会奢望。 他只要问心无愧,便能坦然面对一切。 韩希夷默然,早知这是不能谈论的,果然不错。 船渐渐行远,两人在对方眼中模糊。 方初回到作坊,向所有人宣布:年底和大家一起做事,一起过年,一起欢庆,年终月银翻倍……从管事到匠人到家眷都兴奋不已,一扫沉闷的忙碌局面,既振奋又欢实。 午后,方初站在山上看清园山水,心情格外明朗。 他将从这里开始,创造另一段人生! 次日,黑石从城里传来消息:夏流星归途遇袭,翻船,未伤亡。不知何人所为。 方初看后沉思。 将所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最后脑海里浮现一张面孔。 他写了几个字,放飞了信鸽。 夏流星被袭击,夏织造怒火可想而知,然他却没有任何行动。京城传来消息,他被御史和众多官员弹劾,单逼迫郭织女为长子妾一事就遭遇强烈抨击,说他“妄图控制织女,居心叵测”。 天子震怒,严厉叱责。 至于鲍长史,被湖州按察使司查出许多不法之事,再也回不来了。这还是他身上牵连太广太深,自有人保他,否则下场不可想象。 因此,年关前后湖州官场和商场出奇安静。 当然,私底下暗流汹涌那是不用说的了! 郭家轰轰烈烈打了夏织造脸面后,并没有遭遇强烈报复,又因为御赐牌坊的缘故,这个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喜庆隆重。 郭守业向村里宣告:从腊月二十八开始,至正月初三止,郭家请来城里戏班子。还有杂耍的,说书的,来村里演戏说书,任街坊邻居观看。 消息传出,绿湾村人都乐疯了。 有些人家更是接了亲戚来看戏。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圆儿给刘心送东西,终被清哑碰上给认了出来。 “是你!”她想起卫晗的话。难道是方初让他来的?心中这样想。面色就有些迟疑,“昨天你也来了,怎么改了样子?” 圆儿回道:“我听见姑娘大喜。就想来瞧个热闹。又怕少爷不让,我就偷偷求了刘大夫带我来。这不怕老爷太太认出来么,就改了样子。幸亏来了,好热闹!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钦差大臣呢。还有那牌坊。我往常都没见过。还有,姑娘昨天好风采!” 他一面说。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倒比清哑还荣耀。 清哑笑了,觉得这理由还算充分,他也真诚。 圆儿又道:“郭姑娘。我们又在编你第六幅画了。我想前面有的镶了屏风,有的做了壁画,但不知姑娘还想要些什么样的。说给我回去叫他们做去。省得做了姑娘不中意的东西,白费了好画。” 清哑想了想。道:“你就拿画来,我想什么自己叫人做。” 圆儿道:“这样也好。” 清哑见他笑嘻嘻的还望着自己,觉得有必要问候一声他主子伤势,看他怎么说,因此问:“你家少爷还好?” 圆儿急忙点头道:“好,好的很!手上伤好多了。” 又主动道:“少爷说他现在不是少爷了。每天忙这忙那,天不亮就起来锻炼身子骨。还练书法,画画,就是不能弹琴了。他厉害的很,管一整个的清园还闲呢,就派了管事出去,往好几个地方去开铺子,样样规划齐整。少爷说他要从头做起,祖宗能创下一份家业,他也能够。他说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对了。人活着,有些东西一定要坚持……” 人活着,有些东西一定要坚持! 清哑有些意外,不知他坚持的是什么。 她也不好再问,请他进屋去坐。 圆儿忙道:“不了,我要回去了。我不是真的刘大夫的小徒弟,在这帮不上忙,还碍手碍脚的。再说,就要过年了,家里事情也多。” 清哑见他很知眼色,且没有提及别话,放下心来。 她也不挽留,叫细妹装些刚做的点心给他路上吃。 “是我做给严暮阳吃的。”她道。 圆儿欢喜地接了,“多谢姑娘!那我走了。” 遂告辞。 这点心他一块没吃,全拿给方初了。 “郭姑娘做的呢,少爷尝尝。” 放下碟子就走了。 方初闻见一股奶香,忽然肚子就饿了。 再说严暮阳,在郭家养伤,郭勤每天都来陪他,巧儿也不像以前那样躲避他,时常来看“暮阳哥哥”,因此十分惬意。 小孩子们在一起无话不说,严暮阳便发现:巧儿真的很聪明,认得许多字不说,还跟郭姑姑学绘画、织布、针线、厨艺,甚至还跟细腰学武功,都学的像模像样,很令他吃惊。 照这样下去,严家嫡长孙媳妇她绝对可以胜任。 他甚至担心:她太过出色了,将来会不会看不上他。 不行,他得努力了! 别忙来忙去,到头来却鸡飞蛋打一场空。 腊月二十九,郭守业、郭大全两口子、郭大贵两口子将城里作坊事务交给仇一监管,回绿湾村过年。 严纪鹏同行,他是来接孙子的,再给郭家送年礼。 年礼有南北土物、干鲜果品、山珍海味,以及严家自产的各类织锦绸缎等,足有半船。在绿湾坝卸载换小船,装了七八条小船才完。 郭守业看得咂舌,道:“严老爷,这回礼我回不起呀!”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严纪鹏笑道:“不用回。这我送郭姑娘的。” 他这会儿恨不能和郭家把亲事定下来,只可惜郭家忒不讲究规矩了,孙女把他孙子裤子都扯了,还扛着不定亲。 郭守业心里也赞成这亲事,不仅因为严暮阳这孩子不错,还为了孙女的名誉——他当然不是不讲究规矩的,不过是没法子罢了。 因此,到家后,他让郭勤带着巧儿和郭俭出来给严纪鹏见礼。巧儿学了不少礼数的,人前十分乖巧,嘴巴又甜,人又聪明机灵,几句问答下来,把严纪鹏哄得心花怒放。 又见严暮阳和郭家小兄妹相处十分融洽,更高兴。 他忍不住不厚道地想:这羊一脚踩得好啊! 因对郭守业夸道:“郭老哥,你这孙女好,我喜欢!” 郭守业听了满面荣光,谦虚道:“就是淘气!你别瞧她这会子乖,淘气起来也磨人呢。”他这是他有心素:先给垫个底,回头有什么差错也好圆说;若一味自吹自擂,便容不得一点差错了。 严纪鹏笑道:“她才多大!再淘也比不过我家未央!” 严未央听了嗔道:“爹!” 清哑也笑,这些日子她听严未央说了好些小时候的事。 说笑一阵,用过饭后严纪鹏带着女儿孙子告了叨扰,回家过年。郭家也给严家准备了许多回礼,虽比不上严家来的,也是一番心意。 下午,郭家父子叫了清哑算年终账。 这次郭守业带回来八万现银。 “各处来的使用费有三万。有些还没开张,要年后才有。这是将近二十家的,有些几百银子,有些几千,合计三万多。” 郭大全将各项收入一一说给清哑听,一面叫郭勤计算。 使用费,是指郭家棉布专利使用费。 因为江明辉一案的影响,这项计划推行缓慢,到九月中才陆续和选定的商家签订合同。但就算这样,年终结算收益也很可观。 清哑都看过后,点头确认。 又有宫里和官用的货款十几万,也都核对了。 她问道:“怎么弄这么多现银回来?” 郭大全解释道:“咱们现在这一摊子可不小,家里不存现银可不成。说一声用起来,要是拿不出来怎办?银号也不是一定准的,也有脱拉的时候。那些世家谁不是存几十万的银根,防止急用。” 清哑这才明白。 那边,郭守业问郭勤:“十一月有多少?” 郭勤瞄一眼算盘,道:“十二万九千三百五十五两!” 郭守业点头“嗯”,再道:“把城里和家里分开算一算。” 郭勤就又忙起来,两眼在账本和算盘间扫来扫去。 清哑发现,他对数字超常的敏锐,几乎看一眼就记住了;计算也特别快,简单的计算不等手在算盘上拨拉出来,心里已经算出结果。 她十分怀疑,他是被银子刺激的。 因为这娃看银子的目光贼亮! 她不放心,问大哥:“勤儿还小,叫他做这个怕耽误读书。” 郭大全道:“还小!你没问严姑娘,他们哪不是从小就跟着长辈历练的,不然怎么十几岁就做少东掌管买卖?家里除了你就他认得字多,再不逼他,这账谁算?他也能算过来。瞧,这不算的蛮好!” 郭守业也道:“该学了。等两年巧儿也要来!” 难怪爹和大哥特别叫郭勤来帮手。 清哑没话说了。 少东是这么培养出来的,她差远了! 所有账目郭勤都算了一遍,然后银子入库。 他更来劲了,指挥下人按序摆放,十分有主见。 ****** 抱歉朋友们,又晚了!要是哪天超过十点更新,大家就别等了,第二天再看。女孩子,别熬夜!(未完待续) 第340章 进香(二合一求月票) 郭大全忙道:“留些放在那屋里。待会要发月钱、过年赏银。要是只进不出,那不发财了呢。哪有那么好的事!” 郭勤听了忙和管事核对数目安排。 清哑趁空对爹和大哥道:“爹,这个专利我们要当心。” 她不知怎么说,因为清楚家里人对挣钱的执着,这个专利使用费看起来收钱容易,怕他们为了银子就忘乎所以了,特别提醒一句。 郭守业忙道:“爹晓得。” 郭大全也笑道:“大哥不会钻钱眼的!” 清哑见二人听进去了,才放心。 管理还得他们来,她可没本事管。 当下事了回屋,和沈寒梅二嫂整理年货。 这一年的热闹自不必说,耳根就没有清静的。 清哑和家人共度新年,心情很好,像个孩子似的放开了玩。这情形等过了年三十就变了,从初一开始,各路亲友上门拜年不计其数。拜年还在其次,求亲才是主要。长辈们找各种机会见她,想各种说辞要打动她。 清哑嫌烦,只得再次投入钻研工作,房门也不出。 吴氏便为她谢绝一切来访,才清静了。 清哑沉入研究便忘记了身周的一切,结果这个正月她比往年都忙。一直到二月中,她设计完成两幅织锦,集中的热情和灵感才消退。然后她感到一阵疲惫,再也不想摸纸笔了。出门看见柳枝吐露鹅黄嫩芽,田间地头石缝里到处冒头的浅绿小草,心便按捺不住了。 郭守业和郭大全等人在正月初五就去了城里。 没让清哑跟去,这是规避夏家的意思。 因此绿湾村家里就剩吴氏、郭大有两口子和巧儿郭俭。 清哑便对吴氏说,她想坐船出去逛。 因郭大有没空,吴氏不放心她独自出去,想了想道:“二月十九有庙会。要不你跟娘去五桥观音庙上香好不好?娘早说要去给你二嫂求个签的,上个香,许个愿,一直没得空。” 清哑忙抱住她胳膊。用力点头,眼睛笑弯了。 吴氏便知道她这是喜欢了,想去呢。 就笑道:“那我们明天去。你也求个签。” 说完心里升起期盼:这样也好,带闺女去了。顺便向观音菩萨求个好姻缘。闺女这样心善,观音菩萨一定会保佑她嫁得如意郎君。 清哑点点头,还是看着她。 吴氏就说这五桥观音庙多灵验,谁家媳妇求了生儿子了,又有谁家老娘生病大夫都看不好。去庙里求了一道符化水喝了就好了,又有谁家求姻缘等等,“一到庙会的时候,人挤不动。那个大树上挂满了红绸子。” 清哑含笑听着这些民间传闻轶事。 她之所以一听“五桥观音庙”就动心,不是为了去庙里进香,而是听娘和嫂子们说起过几回观音庙的情况,对那环境感兴趣。 五桥村在景江上游,离乌油镇还有十几里。原名吴桥,因为村中水网交错,有五座石桥。久而久之,人们便称呼为五桥村了。 五桥村头有个观音庙,庙前有棵银杏树,几人合抱粗。 清哑第一次听见这个地方,脑海中就浮现一副图画: 一棵古老的银杏树,张开庞大的树冠,稠密的枝叶间系满了红绸纸签;一座古老的庙宇,并不轩昂壮观,青石路缝隙和青砖墙面上布满苍苔,斑驳脱落;善男信女从水陆各道赶来。满脸虔诚地或围在树下磕头,或一步三拜地拜向庙里…… 这情景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 今天吴氏一提,她便答应要去。 当晚便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起大早走。 巧儿也要去。被吴氏哄住了,让她在家陪娘、带弟弟。 次日凌晨,清哑带着细腰细妹,吴氏带着杨安平家的和两个媳妇,另有阮秀带四个少年护院驾船,一行人往五桥赶去。 且说五桥村。村尾有个老篾匠赵大爷。 正月初四那天,赵大爷家来了两个青年汉子,他对邻居说是他远房表侄,因家里没得过才来投奔他。兄弟俩都是一脸络腮胡子,头发蓬乱,一身拖泥带水的衣裳,袖子拖老长,看着有些邋遢,好在一个体格健壮魁伟,一个身材修长挺拔,才没那么显落魄。 兄弟俩撑一条小船,在水上打鱼讨生活。 有时早出晚归,有时几天不见回。 见过几次后,村里人就习惯了有这两个人在。 有时打了鱼,他们就坐在庙前的银杏树下,一边卖鱼一边听人天上地下闲扯,讲些风土人情和乡间趣闻。 那年轻一些的汉子很少说话,偶尔插一两句,也是问的多。 老大就话多些,有问有答。 这日早饭后,兄弟两个提着起早打的鱼又来到银杏树下。 树下已经坐了许多做小买卖的:有卖米糕的,有卖豆花的,有卖香烛纸钱和装了平安符的荷包的,都是村里人,赶早来等香客,好赚个零花钱。 见了他们,众人忙招呼。 说笑间,有老汉见那年轻汉子仰头看树上,主动讲起这系红绸和许愿纸签的习俗来,“灵验的很!” 话题很快扯到观音庙,说这庙的观音特别神,护持五桥村的人。 “那还发大水,这庙也被淹了?”年轻汉子声音低沉。 “年年都破围(堤),这庙哪一年不淹!”有人笑道。 “怎么不修围埂呢?”年轻汉子又问。 人们便七嘴八舌说,年年修,年年破。 “用那些沙袋糊弄人,怎围得住!一冲就垮了。” 有经验的老汉不住摇头。 另一个汉子道,听说朝廷派人来修,怎么不修好。 大家就叹气,说他们从来没看见哪个官儿用心修过。 年轻汉子就问用什么材料修围堤,往年都修过那些地段,每年大概什么时候破围,破围后他们怎么办,“眼看就到时候了,我们早些做准备。好逃命。” 众人都笑,说“往哪儿跑?就躲这庙里最稳当。” “这庙有观音保佑。淹了几十年,庙也没倒。瞧,还牢实的很!这树也是。越淹水长得越旺。我小的时候,它就有这么粗了。我们从小在树下玩大的。天热的时候,坐在这树底下都不用扇扇子,凉快的很。我们一年到头没病没灾,不都是观音保佑!” “水涨最高的时候。都淹到这树根来了。” “你说怪不怪,大水从来没淹过这树根。” “涨水的时候我们都躲到观音庙来。” “水一退,样样都照常。”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这观音庙和银杏树的种种奇特。 年轻汉子正凝神听着,忽然目光盯着埠头不动了。 杂乱的埠头驶来一艘船,比乌篷船要大些,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拥有的,船头站着两个少女,一个美艳,一个……空灵沉静! 他一只长袖微微颤动,不知怎么了。 清哑望着前方枝繁叶茂的庞大银杏树冠。呈完美的蘑菇伞状,才张开的绿叶色泽青嫩,十分养眼;树上系了许多红绸;对比之下,树下坐着的人仿佛缩小版。 她情不自禁微笑,果真跟她想象的不差呢,好壮观! 船靠岸后,吴氏挽着她的胳膊,被众人簇拥下船。 清哑径直向古树走去,两眼始终没有离开树身。 在离古树几丈远的时候,她停下了。细细观赏。 因为再近就看不清全貌了。 树干少说也要四人合抱,树根盘结,枝柯交错,树冠遮天蔽日。历经岁月风霜,古朴优雅,姿态飘逸。绿叶间,许多红带飘动。 看着,忍不住微笑摇头。 年轻汉子好像听见她轻声抱怨:“好好的树系这么多红带子!” “好不好看?”吴氏问。 “好看!”清哑随口回道。 “来,拜一拜。这树灵呐!” 吴氏虽不能理解闺女的雅趣。却知道她喜欢这类风景,很配合地陪她看树,看了觉得不拜不虔诚,所以拉她拜一拜。 清哑想这古树不知几千年了,是值得尊敬的,就拜吧。 于是,母女又向前走近些,细腰等人忙跟上。 清哑忽然有被强烈关注的感觉,这才看向树下。 树下坐了许多做买卖的人,都是朴实的庄稼人。这时都好奇地看着她们。卖的东西虽普通,这民俗景象却是她最喜欢看的。 她便忘了找注视自己的人,走过去挨个观看,一面脸上带笑,轻声道:“这什么……啊,好大的红鲤鱼!” 自她走来,青年汉子仿佛僵住了。 听见她说话,他静了一会才道:“姑娘想要?” 清哑见另一个桶里还有几条大鳜鱼,都十分鲜活,动了想要的念头,因对吴氏道:“娘,这鱼新鲜,买了晚上煮……” 一语未了,被吴氏止住,急道:“别瞎说!在这买鱼,都是用来放生的,不能杀!罪过罪过!菩萨莫怪,莫怪!她人小不懂事,平常心最善的。” 清哑便悄悄吐舌,转脸,恰对上年轻汉子的目光。 忽觉他与人不同:不像那些乡民好奇地看她,目光有些瑟缩有些羡慕,是穷人看富贵人惯常的目光;他的目光很明亮,眼神有些奇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目光便在他脸上多停了一瞬。 确定这人她不认识,遂收回目光。 年轻汉子也垂下眼睑。 吴氏告罪过后,对清哑道:“回头再买了放。你先来拜拜。” 清哑便上前,对着古树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拜完了转身,望向另一个摊子:竹篓子支着一个圆筛子,筛子里摊着白粗纱布,上面放了几块绿莹莹的饼,好诱人! 她看向吴氏,微笑,“娘,买个饼。” 吴氏也忍不住笑了,“想吃?” 清哑忙点头,这个饼是用田间地头掐的嫩蒿叶拧出汁来做的,里面有馅儿,叫做“粑粑”,说是三月三吃,粑魂的。 吴氏就叫杨安平家的买了几个。 递一个给清哑,笑道:“外头的东西就好吃吧。” 清哑接过来,咬了一口,闭着嘴慢慢嚼。 吴氏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想起以前她小时候带她去乌油镇,路过冒着香气的煎饼摊子或者包子铺,小小的清哑总是目不斜视,装不在意的样子,她见了格外心疼,就会买几个,也是像这样子看着她吃,她自己一个也舍不得吃。 想着,吴氏满心柔情,又问:“好不好吃?我再买块糕给你。” 又叫杨安平家的去买蒸米糕。 她很享受这买东西给闺女吃的感觉。 清哑咽干净了,点头道:“香!要是加点虾仁就鲜了。” 那馅儿是用水芹豆干辣椒调拌的,很香,她觉得若加点虾仁会更鲜。虾子不是难得的,这个季节,只要扛个虾爬子出去转一圈,一斤虾米总能有,炒韭菜或者焖笋都好。 吴氏急拦道:“又说!” 杨安平家的笑道:“姑娘,来这儿都是吃素的。”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清哑醒悟自己又说错了,亵渎了菩萨。 一瞥之间,就见青年汉子眼中隐隐有笑意。 她心头又涌现奇怪的感觉,望着他。 汉子似乎有些不安,又垂下眼睑。 他大哥忙笑问道:“姑娘可要这鱼?” 吴氏道:“我们先去拜菩萨,回头再来。” 一面拉着清哑走向青石台阶,往庙内走去,细腰细妹等人紧随,阮秀带着两个少年跟在后面。 清哑走了几步,猛回头看。 树下有几个农妇正望着她笑,别无异样。 她疑惑地扫了一圈,又转过身去。 这一棵银杏树就映得庙宇古木森森,配上布满苍苔的青石地面、青砖墙面,说不出的清幽古朴。再者,来的人虽多,却并不喧嚣拥挤,人们都专注在自己虔诚的心思里。 清哑觉得心头很宁静安详。 庙不大,就两进,每进三间,但都很宽敞、朗阔。 正殿供着观音像。 吴氏虔诚地跪下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拜过了,还抽了一支签。 然后,又叫清哑跪拜,抽签。 “试试看。很灵的。”吴氏期盼地怂恿她。 清哑点点头,果真跪下默默拜求。 她这会儿也想看看,上天能否给些启示。 抱着签筒用力摇,然后抽了一支。 拿出来一看,是八号签。 和吴氏走到东屋,又拜过送子娘娘后,找一个老和尚领签文。 吴氏先领了,交给清哑看。 清哑看不懂,依旧递给老和尚,请他解释。 清哑的签文一拿来,展开一看,不由愣住。 只见黄色笺纸上录了一句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上上签! ****** 朋友们,今天原野是不是很早?月底了,搜搜你们的票夹,有存货的支持一下水乡呗!好像底气有些不足啊!呃,主要是最近都没加更,没存稿的人伤脑筋!(未完待续。) 第341章 鲤鱼(二合一求月票) 吴氏听说是上上签,喜不自禁,并不问内容,就让清哑出去将签文系在树上,又向老和尚“请”了一条红绸递给她,叮嘱道:“要亲手系。|系高些。叫阮秀借个板凳。” 清哑问:“娘呢?” 吴氏冲老和尚努嘴道:“我请师父给我讲讲这签。” 老和尚微笑道:“这也是好签。” 吴氏就笑了,等他解说。 清哑见娘有支走她的意思,便和细腰细妹走出来。 又往西屋和后进院转了一圈,都塑有形态各异的神像,清哑也不认得,不知是哪路神仙,有些面目狰狞,有些慈祥悲悯。因为人多,她无心挤上前参拜,也未细观。站在后堂门口,只见后面还有几排屋子,飘出饭菜香气,便知是僧人住处和伙房了。 这院里也有许多人,都端个大海碗或蹲或站吃东西。 清哑听娘说,这些香客大远的来,在庙里吃饭可不仅仅是为了填肚子,有些是特意赶来吃的,据说吃了庙里的斋饭,能治病消灾的。 她不禁感叹信仰的神奇。 不过,闻着那味儿好像真香! 细腰一见她神情,忙道:“杨妈妈捐了银子,叫另备斋饭。” 细妹也冲她扬起手中精致提篮,表情有些幽怨。那是她特意准备的点心,带下船来,就是防她饿了好垫一垫的。可是姑娘挺斯文一个人,就喜欢隔锅饭,最喜欢在外边买吃的。 二婢拦阻,清哑识趣地转身。 不过,心里却在想。不知待会那斋饭怎样。 回到前面,细腰看着观音像,犹豫了下,对清哑道:“姑娘等等,我……我想去抽一支签。” 清哑道:“你去吧。” 又对细妹道:“你也去抽一支。” 细妹有些胆怯地摇头,她怕抽着不好的心里堵。 清哑见一向冷冰冰的细腰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祷。过了一会俯身磕头。磕得很缓慢很虔诚,有些意外。 细腰磕了三个头,方才摇签抽签。然后起身去东屋换签文。 一会出来,面色不大好。 清哑问:“怎么样?” 细腰答非所问:“太太去别处了。” 清哑见她不想说,便不再问。 细妹偷偷地瞄一眼同伴兼师傅,更不敢问。 于是。三人依旧出来了。 到庙门口,细妹看着那树笑道:“太好了。姑娘抽了上上签呢。” 她以为清哑要系红绸了。 清哑不语,走到树下,围着那树信步转悠起来。一时看树下的人和摊上的物件,小心绕开;一时退步仰头看枝干。所有人都看着她。都以为她找地方挂红绸。 唯有那卖鱼的青年汉子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细妹也仰头寻找,“这里这里!姑娘。这里空!” 见清哑直走过去了,以为她不满意。忙又跟上。 清哑在一处地方停下来,看树干上铜盆大的一个洞,诧异地想:“难道这树是空心的?可是瞧着一点没事样。” 细妹也仰头看,觉得那处枝叶繁密,道:“这里好。凳子……” 她转头找阮秀要凳子。 清哑却道:“不用了。” 后面细腰已对阮秀道:“拿凳子来!” 语气简便冷断,带着命令的味道。 阮秀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忙收回目光,已经是面红耳赤,道一声“是!”连跟的人也不叫,亲自去找人借。 这个细腰,他总不敢正视她。 不但他,其他男子见了她也是一样,细腰的容颜令他们感到心虚和束手无策,更不敢逼视。对着姑娘也没这样呢,真是怪事! 才迈步,就听清哑说不用了,不禁停下,看怎么样。 细妹诧异地问:“不站凳子怎么系?” 清哑摇头道:“不系了。” 好好的绿树系这些东西,弄得难看死了。再说,她也不想把那签文系上去,回头人一伸手就扯了。放在身边不是更好! 细妹没想到她会这样,有些无措,“不系了?” 这……这样好吗? 就有个老汉道:“要系的!姑娘。” 一个媳妇也附和道:“不系不成。不系上去就不灵了。” 七嘴八舌的,大家都说从来人抽了签得了签文都会系到树上去。只要系了,管随风刮走了,雨淋烂了,都不要紧。若不系,就不灵验。 细妹担心起来,劝道:“姑娘,还是系吧。” 清哑正犹豫,忽听一个声音道:“可系高些。庙里有梯子。” 她循声一看,正是那个青年汉子。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踌躇,怕系矮了被人扯了。 那老汉忙道:“有梯子。庙里有梯子。我去帮你拿。” 说着飞快起身跑向台阶。 原来有人也跟清哑一个心思,怕系矮了被人扯了,想系高些,说不定沐浴雨露多些,更沾福一些,于是借用梯子爬到高处系。一段时日后,村里人担心攀高爬低的损伤了树,便不准人再用梯子。 清哑秀气又安静,穿一身浅绿的衣裙,上面只撒些细碎小花,整个人粉嫩嫩的,就那边墙根下才抽出新叶的美人蕉,清新又惹人怜爱,众人看了半天,忍不住就想优待她。 老汉很快扛来一张长梯,阮秀忙接过去。 他在树下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稳了,上头靠着一根粗枝桠,深入浓密的枝叶内,才对清哑道:“姑娘来系吧。我们扶着,不怕的。” 那老汉也笑嘻嘻地看着她。 清哑见大家这样关切自己终身,不好意思辜负,只得上梯。 细腰和细妹都过来扶着。 树下众人也都仰头看着。 清哑并没有吓得娇声呼唤,很平稳地登上梯子,倒让下面人高看她一眼。赞她胆大,不娇气。 站在梯子上,清哑环顾眼前枝叶,选了一截细枝将红绸和签文系上,一面低声自语:“系这么多,你可嫌烦?不烦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系这空地方,别妨碍你长叶子。” 树下。青年汉子微微仰头。透过枝叶缝隙见一双葱白手指灵活地系了个蝴蝶结,绑住那黄色签文,两条带子垂下。仿佛凤尾飘拂。 看一会,凤尾定格在脑海中。 目中露出渴望:也不知签文是什么。 一时系好了,清哑慢慢下梯。 一级级退下来,还剩三四级的时候。她便有些不耐:当着这么多人,上梯还好。脊背挺直攀爬还没什么;下梯难免要撅着屁股,退一级撅一下,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屁股上,很不自在。便转身直接跃了下去。 常跳舞的人,这点高度自然不惧。 青年汉子眼中露出惊恐神色,迅速起身。就要去接。 他同伴也霍然站起前扑。 然细腰比他们更近更快,丢开木梯右跨一步。伸出双手。 清哑翩然落地,姿态轻松优美。 青年汉子怔了会,才悄悄舒口气,退坐回去。他同伴也坐了回去。幸而大家都看着木梯那边,无人注意他们。 阮秀等人都失声大叫,见清哑没事,才齐齐松了口气。 细腰抓住清哑胳膊,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是能闹着玩的吗?” 她压低声音喝斥她。 清哑歉意地笑一笑,眨眼道:“没事。” 细腰无奈地看着她,还有些余怒。 她这个主子,平常话极少,却常有出人意表的行为。 她特别对她的容貌极感兴趣。有时仔细端详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细腰,你真美!”兴致上来了,帮她配衣裳选首饰,又让细妹帮着挽发髻。打扮好了,要她摆各种造型,或坐或卧,或倚栏杆,或凭窗眺望,供她作画。她称她“模特”,也不知什么意思。 她教她和细妹保养皮肤,用羊奶蛋清杏仁粉等调配各种面膜敷;又教她们妆扮,设计出新款式的衣裳让她们试穿。 她待她们不大像主子,倒像家人。 一来二去的,她也不把她当主子了,当妹妹一样呵护。 今早梳妆时,她自己穿一身清雅,倒要她盛装。 她把自己的首饰拿给她戴,一面还小声嘀咕“谁有福气娶到我家细腰呢?我舍不得嫁也。一定要好好选。” 细腰听得心中一酸,莫名的眼中就有了泪意。 她任她帮自己打扮,想这样也好,出门在外,别人分不清主仆,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刚才见她没轻没重往下跳,吓了她一身冷汗。 那青年汉子见她对清哑甚是无礼,眉头微皱,眼神也冷了。 清哑想早些下来是为了避免尴尬,谁知跳下来更引人注目,还惹得俏婢生气,忙走向鱼摊道:“咱们买鱼放去。” 一是转移目标,二是她心里生出个想法。 来到两个汉子面前,蹲下身,看鱼盆中的红鲤鱼。 细腰细妹忙跟过来,阮秀叫一个少年去还木梯,一面也过来了。 自清哑走来,青年汉子便垂眸,目光落在鱼盆中。 那个大哥忙笑问:“姑娘要买鱼?” 一面问,一面探手往盆里一捞,就把那条红鲤鱼捞起来,双手托着,让清哑观看,“看,又大又漂亮的鲤鱼!” 那鲤鱼有一尺多长,红黄光华闪耀,文采灿烂。 清哑越看心里越爱,凑近去歪着头细细打量,一面心里又为之前的念头抱歉:这样美丽的鱼,烹了实在是大煞风景暴殄天物。 心里想着,不由对鱼儿低喃:“烹你真是焚琴煮鹤!” 青年汉子听了,不由抬眼看她。 心念一动,侧首对大哥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大哥忙放下鱼,对清哑笑道:“姑娘等等,我一会就来。” 说完起身就往埠头跑去。 清哑不知他要干什么,便看向青年汉子。 青年汉子被她注视,低声含糊道:“姑娘等等。” 等于没说! 清哑便又低头看鱼,一面等待。 细妹和她蹲一起,建议道:“姑娘,咱把这红鲤鱼买回家放去吧。放在若耶溪里,又好看又做鱼种。这鱼肚子里好像有籽嗳!” 清哑对她点点头,“我就是要买回家。” 她们主仆还蛮有灵犀的,她刚才就是这样想的。 青年汉子听了眼光亮了几分。 若耶溪? 一会工夫,那个大哥就回来了,手里拎个木桶。 来到树下,将木桶放下,从桶里捞出又一条色彩斑斓的大鲤鱼,和之前那条差不多,不过肚子没那么宽肥,身子要细一些,放入鱼盆中,顿时两条鱼翻滚起来,弄得水花四溅。 细妹惊叹不已,连细腰也看住了。 清哑更是看呆了,“你们怎么捕的?” 竟然有一对! 她想起那年送江家回礼,也有两条红鲤鱼,没这大。 那大哥笑道:“运气好,一网下去捞上来两条。原想卖一条,留一条我们兄弟晌午煮鱼汤的。姑娘这么喜欢,我们也不好意思煮了,都卖给姑娘,好叫它两个团聚。” 清哑听后真不知如何说才好了。 原来她以为放生是形式,放了还是要被人捕捞上来,便想带回家放在若耶溪里养。若耶溪两头都有水闸,再告诉家里一声不得捕捞,可保它一生平安。谁知误打误撞的感动了这渔夫,把另一条也送来了,今天这放生可就有意义了。 大凡女孩子对一切有灵性的动物都喜欢。 她看着两条美丽的鲤鱼心有戚戚,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碰了碰其中一条鱼背,怜惜地说道:“你两个幸亏碰上我。算你们有福气!” 青年汉子听了略有些尴尬,那大哥呵呵笑起来。 细妹也动了童心,也对着鱼道:“跟了我们回家,你就享福了。若耶溪没景江大,也不算小了,够你们住了。你们样子好认,打个招呼,就算不小心被人网上来也会放你们回去的。你们再不用怕被人煮了。你们儿子孙子也不用担心。” 鲤鱼被赐“免死金牌”,蹦得更欢快了。 众人一齐都笑起来。 清哑想象若耶溪一群群红鲤鱼游来游去的情形,心情很愉悦,对汉子道:“两条都要了。”跟着又后知后觉问:“多少钱一斤? 青年汉子道:“三十……二十——”见清哑面露疑惑,急忙道——“二十五文一斤!”一锤定音,说完似乎松了口气。 清哑微微一笑,道:“就算三十文一斤吧。” 又对阮秀道:“送回船上去。” 阮秀答应一声,道:“这桶也给我们,不然鱼离了水活不成。” ****** 感谢朋友们投票支持,敢不努力更新么!!咳咳,继续努力……先更新后求票!(未完待续)> 第342章 相遇(二合一求月票) 那大哥忙答应一声,又问清哑:“鳜鱼要吗?” 清哑便去看另一只桶里的鳜鱼。 看后神情有些异样。 原来不仅人要受外貌影响命运,鱼也是一样。 那两条红鲤鱼光华灿烂,差不多的人见了都不忍心烹它们,而这几条大鳜鱼肥嘟嘟的,她看后第一反应就是脑海里浮现清蒸鳜鱼、松鼠鳜鱼、臭鳜鱼等名菜,甚至鼻端都闻见香气了,禁不住吞了一口。 她想真是罪过,将食欲压了压,再想放生的事。 因想道:就算带回家放了,鳜鱼不比红鲤鱼好认,大家又是最爱吃鳜鱼的,总不能让家里从此不许吃鳜鱼了,回头被捞上来,还是逃不脱被烹的命运——谁叫鳜鱼味道那么好呢! 正思量,一抬眼看见青年汉子眼中又有笑意。 她满眼疑惑地看他。 青年汉子抵不过她注视,低咳一声,主动解释道:“这鳜鱼……容易使人想到松鼠鳜鱼那些菜,不禁口齿生津。” 说完还朝庙宇方向瞄了一眼,仿佛怕菩萨听见了。 清哑被他逗笑了,差点脱口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好险才止住了。心头忽闪过一丝困惑,觉得他一个渔夫跟“松鼠鳜鱼”这样精致的菜肴有些不搭,说出“口齿生津”也很怪;又不确定他是否看出自己心思,便解释道:“我怕拿回去放了,哪天又被人捞上来煮了。” 青年汉子建议道:“姑娘可在鱼鳍上穿个金环或者银环做记号。” 清哑还没说话,细妹道:“亏你说的出,张口就是金银!真是烂主意!人家要是听见这样,本来没想抓的也想去抓了。金环银环谁不想要!” 青年汉子见小丫头满眼鄙视,不禁一滞。 “就用铁环。”他道,“别的水泡久了容易烂。” 清哑对细妹道:“回去再说。先付钱。” 又对青年汉子道:“谢谢你。这鳜鱼我们也要了。” 青年汉子道:“祝姑娘好运,福寿绵长!” 清哑心头又涌出熟悉的感觉,忍不住又看他。 汉子又垂眸,似乎有些局促。 细妹笑道:“你这卖鱼的倒会说话。” 一面掏出荷包来算账付钱。 在荷包里翻了半天。捡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递给青年汉子,“不用找了,算我们姑娘赏你的辛苦钱。” 青年汉子怔了下,迅速瞥了清哑一眼。才接了。 “多谢姑娘赏!”他低声道。 清哑感觉很敏锐,道:“也不算赏。那一对鲤鱼很难得,谁买了都是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不能论斤卖。” 青年汉子本已低首,闻言忍不住又抬眼看她。 虽未说话。眼中却闪现异样光芒。 这时那大哥笑道:“姑娘真是好人。” 他已经将鳜鱼倒进木桶,阮秀叫一个少年送回船上了。 清哑见事了,不再多说,起身往旁边一个摊子走去。 这一会工夫,鱼摊旁边就多了一个卖福袋的村姑,并不大声叫卖,而是低头坐在那,用两根细竹针打络子,有人问价钱,才停手回答。 清哑见那两手灵活翻飞。立即驻足观看。 青年汉子眼角余光瞥见她走了,忍不住抬眼追了过去。 见她停在那,也不由去看那村姑,看她卖什么的。 刚才帮清哑借梯子的老汉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是福儿。你们赵大爷的侄孙女。这姑娘可勤快的很,能干手也巧。前儿我还跟他爹说呢,你们两个也该说媳妇了,别光叫你大爷操心。” 青年汉子听了满眼错愕。 那大哥忙笑道:“老爹说笑呢,我们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娶媳妇!” 老汉道:“只要人勤快,还怕没人嫁。咱们庄稼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穷没经过,谁也不能穷一辈子!那不正经的懒汉才穷一辈子。我瞧你们兄弟还不懒。前儿村里还有人说你们兄弟呢。都说你们不错,就是穷了点。怎么样?要是满意。我就托个老脸,帮你们说合去?” 这一番话,把那大哥也说得错愕起来,不知如何回。 青年汉子微不可查地轻咳了一声。 那大哥便强笑道:“老爹好心,我们兄弟好感激。这个,还是等攒些银子盖个屋子再说。不然。娶了媳妇回来往哪放呢?” 老汉正色道:“说了媳妇你们才能攒得起钱。不然,挣来的银子这边进那边出。男人没成家的时候都这样,我有经历的。有个女人管着,花钱就小心了。” 他的声音并不小,附近人都听见了。 大家便哄笑起来,几个媳妇笑得格外大声。 那大哥呵呵傻笑,青年汉子低头不吭声。 那个叫福儿的姑娘忽然脸红了起来,手上打得也慢下来。 清哑看了一会,又捡了几个福袋端详一会,觉得这姑娘手很巧,用纱线搀着少量彩线编结彩绳,然后再做成各种精美小袋,或装一个平安符,或套一块雕刻福寿的木牌,或是竹雕的观音像等。 不过她觉得图案和样式都略显单调了些。 她前世可是编织高手,今生又见过各种精美的璎珞,脑海中无数样式,自不是这村姑可比。 不时有香客驻足问价,才十来文钱的东西,还犹豫半天要不要买,又还价,福儿脸嫩,说不过她们,降了价才卖出去几个。 清哑心里为她默算账,也就赚个工夫钱。 她有些同情这女孩了,挣钱真不容易。 她便对她道:“你这个可以这样编——” 说着伸出手,要拿过她手上的针来试。 福儿发愣,看着她不知该不该松手。 细妹忙道:“我们姑娘要教你呢!” 得织女教导,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 福儿打量清哑,都是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对方又光艳照人,她羡慕之余也渴望能和她接近、说话,便将打的半条彩绳递给她,看她怎样。 清哑接了过去,一顿扯了。从头编织。 福儿见她拆了,不禁着急,想这富家小姐太爱玩,也不管别人死活。耽误了她干活挣钱她找谁去? 正想怎么哄她还回来,忽然睁大眼睛,就见清哑两手飞快地动起来,看情形很熟练,只不知打的什么花样。她便屏息等待。 清哑站着织了几排,见福儿仰着脖子看她,便走到她身边,跟她挤在一个板凳上坐下,道:“你看,这样编——” 她说不好,也不惯长篇细致地解说,只示范。 福儿看着她手下已经显露的半个花型,眼睛亮了。 清哑见她明白了,便不再说。继续编。 两颗头紧紧靠在一处,一齐沉入编织,连买卖也忘了做。 细妹一见这样,便帮着应付起来。 她比福儿会做生意多了,卖了几个福袋,价格都比之前高。 细腰站在一旁,冷冰冰地一声不吭。 这情景看去有些怪异,叫人想不通怎么一回事:美艳的细腰像主子,站在那没人理会;梳着两个包包头的细妹是典型的丫鬟装扮,可在卖东西;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和一个村姑头挨头靠在一起…… 青年汉子看着这一幕。半天转不开目光。 那老汉又开始劝他们兄弟娶媳妇! 怪异才吸引人,往这摊子来的人就多了。 细腰不耐烦,瞪眼把看热闹的都惊走了。 待吴氏一行人从庙里出来,清哑已经编好一个福袋。小巧而精致。 福儿激动不已,忽一抬头看见吴氏,顿时愣住,结巴道:“你是……你们是——”她目光从吴氏脸上转到清哑脸上,惊道——“你们是织女……” 吴氏急忙打断她话,道:“她是我闺女。这个才是我侄女。” 她指向细腰,又对清哑笑道:“怎么玩这个?要吃饭了。” 福儿见细妹也对她使眼色,令她不说破的意思,忙闭嘴,脸却红了,眼睛也格外亮,看着清哑满眼的崇拜。 清哑先对吴氏道:“娘,再等会儿。” 又对细妹道:“拿纸和笔来。” 接下来,她画了十几个图样给福儿,又告诉她怎么编。 福儿是内行的,一听便明白,感激不尽地收了图样。 清哑对她笑笑,这才起身和吴氏往别处去了。 福儿看着她们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青年汉子侧首对大哥说了一句话,大哥瞪圆了眼睛。 接着,他看向福儿,眼中露出很踌躇、很为难的神色。 青年汉子咳嗽了一声,大哥不情不愿地起身,向福儿走去。 “姑娘,这个福袋怎么卖?” 他指着福儿手上拿的清哑刚编的福袋问。 “这个……十文。” 福儿将攥着福袋的手背到身后,却指篮子里其他福袋报价。 “我要你手上那个。” 大哥挑剔、坚持的很。 “那个……我……不卖。” 福儿面对大汉很慌乱,不敢看他眼睛,脸也红了。 “我多出银子。”大哥诱惑道。 “这个送……送给大哥。不要钱。” 福儿从篮子里捡了一个福袋,勇敢地抬眼对大哥道。 大哥看着少女红艳艳的脸、水汪汪的眼,头皮发炸,深吸一口气,赔笑商量道:“福儿姑娘,我要两个呢。这个我买,那个我买给我兄弟。你看好不好?” 福儿听后,一声不吭又从篮子里拿了个福袋。 两个福袋递到那大哥面前,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青年汉子见大哥买不来福袋,正不耐,又要咳嗽。 忽然,他见埠头又来了一艘船,还很大,不禁注目。 当看清船头站的锦袍玉带、风姿翩然的少年公子,他再咳不出来了,只顾出神。 韩希夷站在船头,看向两岸的村庄、田野。 “就在这一带?”他问身后汉子,却并不回头。 “这一带决堤最频繁。还有其他许多地方。”汉子回道。 韩希夷游目四顾,忽见前方有一棵大树。 “这树倒好看。”他看出这树不凡。 “少爷下去瞧瞧吧。五桥村这棵银杏树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呢,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旁边还有个观音庙,香火鼎盛的很。听说凡来求子、求姻缘的,没有不灵验的。”汉子忙解说。 “哦,那要上去看看!看我可能求个好姻缘。” 韩希夷戏谑道,一面命将船靠岸。 其实他是被“一千多年”打动,想上去看看那棵银杏树。 上岸后,四下一扫,看见观音庙前的石桥边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个淡绿色身影十分熟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算不算有缘? 再一想这观音庙求姻缘灵验的传说,他心狂跳起来。 真是天注定吗?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向那边走过去。 清哑看着陡然出现的韩希夷很意外,“韩兄怎么来这了?” 韩希夷笑道:“这不是闲着无事,就出来看看春景。刚巧到这,听人说这五桥观音庙的菩萨最灵,还有棵千年的银杏树,就想上来看看。谁知这样巧,就碰见郭婶子和郭姑娘。” 他的双眼烨烨生辉,流光溢彩。 吴氏被丰神俊朗的少年晃花了眼。 还是一样笑容和煦、有礼,但眼中流露的光彩比田野的春光还要令人沉醉,一眼看去,这一片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和清哑两个人。 什么叫郎才女貌,这就是! 什么是天生一对,这就是! 吴氏想起老和尚的话,激动地心“咚咚”跳。 真的是他吗? 不然怎么这样巧! 寒暄一阵后,韩希夷陪着她母女往庙里去。 “郭婶子上过香了?” “上过了。就等吃斋饭。还没做好,先和清哑出来逛逛。” “哦,这里斋饭好吃吗?” “我觉得还好。韩少爷怕是吃不惯。” “说得晚辈惭愧极了。婶子若不嫌晚辈讨厌,可否让晚辈陪婶子和郭姑娘用斋饭?晚辈肚子正饿呢。” “那好呀!一起吃饭也热闹。” “郭姑娘,瞧那树,真是古朴苍劲,蔚为壮观!真没想到这里有如此神树。姑娘是否也是冲这树来的?” “你怎么知道?” “就觉得姑娘会喜欢。” …… 一路说着,一行人又来到树下。 所有人都看向那并行的少年男女,恍若天人。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婆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韩希夷,眼中的痴迷、惊艳、羡慕,种种情绪都显示韩大少爷老少通杀的魅力! ****** 又晚了!抱歉朋友们,原谅原野吧!提前祝大家中秋愉快!(*^__^*)(未完待续。) 第343章 明心(二合一求月票) 清哑见此情形,有些不自在,看向韩希夷。 韩希夷对她温柔一笑,“这里甚是清幽。” 他并未在意这些乡下信徒目光,全心都在郭家母女身上,一面脚下不停地随吴氏上了青石台阶,一面轻声和清哑说话。 银杏树下,众人互相私语,纷纷猜测他们是何人。 青年汉子不知何时已收回目光,低头不知想什么。 耳听得那边大哥还在向福儿恳求,忽道:“大哥,不要了!” 那大哥忙转回,用询问的目光看他,他也不吭声。 这时又有香客来买鱼放生,大哥忙招呼。 福儿本也双眼发亮地看韩希夷,忽然大哥被那兄弟叫走了,不禁怔住——福袋不要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那边两兄弟,心下十分踌躇。 爱情,是世上最奇妙的感情。 它可以超越财富、地位,甚至容貌和年龄,毫无道理可言。 赵家这一对远房表亲兄弟,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可是福儿碰见过两次后,便再也忘不掉了。尤其是那个弟弟,她着实心动。所以,以往都是她在家做活,她娘来庙前卖福袋,今日她却鼓起勇气亲自来了。之前不肯卖那个福袋给那大哥,除了那是织女编给她的她舍不得卖这个缘故外,还有一层意思:她想把自己亲手编的卖给他们兄弟。 可是,她的坚持竟令他打了退堂鼓。 她偷瞄那弟弟,觉得他好像有些丧气。 他再也不朝这边看一眼。 之前,他可是频频对她这里看的。 她心里便煎熬起来,想了一会,拿出清哑编的福袋,飞快地在袋口穿织了两个对称的福字,然后又从篮子里拣出一个,一并送到他兄弟面前,递给大哥。 大哥下意识地接住。没等开口,福儿转身就走了。 大哥不及叫她,把福袋往弟弟面前一送,目带询问。 还要不要? 青年汉子想说不要。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他看着那个精致的小袋儿,一眼认出袋口两个福字是另一人手笔,和福袋本体不是一个风格,一面想“画蛇添足”,一面飞快拿了。揣入怀中,目光就柔和下来。 大哥就笑了,拿了一两银子去给福儿。 他也学福儿,说一声“多谢福儿姑娘”,丢下银子就走。 福儿很懊恼,一言不发地拿了银子又送过来,也是丢了银子就走。 大哥急叫:“福儿姑娘,这是买袋子的钱!” 老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恨铁不成钢道:“这憨娃子!人家要稀罕你那银子,人家也不送袋子给你了!” 大哥听了。捏着那银子发呆。 青年汉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大哥转脸看见,络腮胡子不住抖动,不知怎么了。 “福儿姑娘,回头我打些鱼送你。” 他想出了一招应对手段,笑着许诺。 福儿虽低着头不吭声,那耳垂都红了。 送鱼给她,她觉得还不错,比给银子亲近一层。再说送鱼不是要上门么,到时留他们吃个饭。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他兄弟的鱼全卖完了,便不再停留,大哥提了鱼盆。和众乡亲招呼一声,往埠头走去。 走几步,弟弟回头看向银杏树荫深处。 那凤尾飘荡,历历在目。 又看一眼庙宇,才收回目光离开。 福儿没有抬头,却知道他回头了。 是看她吗? 观音庙内。韩希夷正和郭家母女说话。 他向来风姿洒脱,又学识丰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均浑然天成,今日面对郭家母女,言谈说笑更是令人舒心。并非他刻意应酬,而是每每触及清哑那黑漆漆的眼眸就完全沦陷,所有话语和行动都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就先一步表现出来了,直出本心,更显真诚。 吴氏把他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 清哑也感觉出来了,又有了不自在的感觉。 和韩希夷谈话如沐春风,还能增长见识,她挺喜欢的。然自从察觉他对她的爱意后,她便不知如何面对。初时以为是严未央喜欢过他,后来严未央都定亲了,她还是不自在,便不知为何了。 像这样,他看着她,星眸温润如玉,烨烨生辉,她就不自在。 她是经历过情事的,觉得那不是动心的羞怯和躲避。 她不太会矜持和傲娇,便想弄明白。 “你不是说要抽签吗?”她问。 “当然。姑娘等等,我就去抽一支。”韩希夷笑道。 又对吴氏告罪一声,去观音像前跪了,恭敬叩首、摇签。 然后又去里间找老和尚换签文。 打开黄色纸笺一看,笑容敛去。 签文也是一句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他蹙眉朝老和尚瞅了一眼,强烈腹诽:一个村野小庙的签文,弄这样诗句在签文上,那些村夫村妇能弄懂内含的意义吗?老和尚自己能懂吗?不懂怎么解? 这首诗他咀嚼多年,如今出现在签文上,什么意思? 又瞄一眼标签,是中上签,心里一动。 中上签可是好签! 一般而言,上上签太圆满,而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中上签则留有余地,正是恰到好处。 他又瞅了干瘪的老和尚一眼,决定试试他,看这小庙弄这签文是不是唬弄人的,因上前奉上签文,恭敬道:“烦请大师为小子解惑!” 老和尚睁开眼睛,瞄了一眼那签文。 “是好签!”他道,“然得失仍在施主一念之间。” 这话莫名的很,韩希夷有些不确定了。 出来后,清哑不掩好奇地问他:“什么签?” 韩希夷笑吟吟地将签文递给她瞧。 清哑接过去一看,这句诗她倒也知道,可用做签文来对应人事,其寓意却有些难以断定了。 因问他:“什么意思?” 韩希夷道:“自然是指愚兄一段心事。” 眼中笃定的神色,表明他已经解了这签文寓意,而他对清哑说话时清亮柔和的声音又透露了这“心事”。 清哑却觉得他说太含糊了。追问:“什么心事?” 难道他不是在追她吗? 那就应该说清楚,她也好理清自己的心事。 韩希夷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有些狼狈地脸红了。 他也想对她倾诉一腔心事,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也不是地方,旁边还有个吴氏盯着呢。 于是他柔声哄劝道:“日后姑娘自然会知晓。” 吴氏见两人问答。也凑过来问抽得什么签。 听说是中上签,忙笑说不错,这是好签。 她满面笑容,自为得了菩萨指引,闺女终身有落了。 说起来。清哑的婚事成了她一块心病。 一方面,清哑出色能干被御赐“织女”称号,全家都不肯委屈了她,发誓要她嫁得遂心如意;另一方面,不论她嘴上说得多要强,清哑先后三次退亲是不争事实,因此,稍注重家世名望的就算看中她人品才能,也要顾忌名声,不肯和郭家结亲。 高不成低不就指的就是这情形。 从小门小户挑也不容易。 太差了别说清哑看不上。做爹娘的也看不上! 如今这情形上哪找合心意的女婿呢? 官家少爷是想都不用想,商家子弟里边,挑挑拣拣也就剩韩希夷能入眼了。况且他在夏家为难郭家时,可是不惧权势站在郭家一边,心性是没的说。今日进香巧遇,她再无迟疑了。 心里这样想,脸上就带了出来,对韩希夷十分亲切。 韩希夷自然感受到,更是欢喜。 时候不早了,庙祝来请他们去后院用斋。 五桥观音庙只是乡村小庙。没有专门的禅房给贵客使用,庙祝让出了自己的静室给他们用斋。斋饭很平常,都是农家菜蔬,然韩希夷和清哑都觉得味道很好。都吃得津津有味。 韩希夷吃相优雅,比安静的清哑还有品相。 吴氏完全食不知味,光顾看他二人去了。 清哑将她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有个决定。 饭后,她对吴氏道:“娘,我想跟韩兄去看桥。” 水乡一大特色就是各种石桥。不论春夏秋冬景致如何变换,它们都各有风味。五桥村有五座石桥,清哑自然要去看看。 吴氏忙道:“娘也想看看。咱们一块去。” 她当然不放心清哑跟韩希夷单独出去了。 不过,只要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说什么由他们。 清哑看向韩希夷,韩希夷忙笑道:“咱们一起去更好!” 于是一行人出了庙,往田野拐去。 走一段,吴氏和杨安平家的几个媳妇对田野指指点点,渐渐就落后了;而细腰和细妹则一直跟在清哑和韩希夷身后,另有韩希夷的小厮秀儿也在。 很快他们来到一座石拱桥边停下。 这是一座小小的单门涵洞拱桥,并非用大青石板砌成,而是用不规则的大石头砌成,也不知怎么沏得那么整齐,居然还不会散架掉下一块石头来。 桥头一棵大柳树,万千金线垂落,婀娜多姿。 桥下一群鸭子戏水,两岸春光明媚。 韩希夷称赞一番后,对清哑讲起他所见过的各种石桥。 说得正兴浓的时候,忽觉身边有些安静。 转眼一看,清哑正望着他,黑眸纯净无暇。 “郭姑娘!”他不由轻声唤。 “你想要上我家提亲?”清哑问。 韩希夷被她的大胆给震住,一时不知怎么回。 “你怎么就喜欢了我呢?”清哑认真问,“我猜你以前喜欢谢大姑娘吧?所以才一直不娶。” 韩希夷心中一动,隐隐欢喜。 她这是吃醋了吗? 他看着少女,目光温柔明亮,恰似春日阳光。 清哑沐浴这阳光,等待他回答。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着桥头垂柳微笑。 然后他就轻声道:“我确曾喜欢过谢大姑娘。然谢大姑娘选择方兄之后,我虽沉沦了一阵子,却已彻底丢开这段心事。不然我成了什么人?他们可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一直拖延未择亲,有两点缘故:其一,谢大姑娘乃女中翘楚,经她之后,我实难再对人动心。其二,既未动心,若随意定下终身,别说我自己不甘心,对别人也不公。——若不能全心爱她,娶回来岂不委屈了她?” 清哑听懂了,这是说严未央呢。 韩希夷这时收回目光,直视清哑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我终于又动心了。姑娘不必怀疑我真心。之前我也曾怀疑自己,是否将姑娘当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直到方兄和谢大姑娘退亲,我才真正明白自己:我很愤怒,甚至和他大吵了一场,却从未起过回头再去找谢大姑娘的念头。一点都没有!” 他目光炽烈,满满都是爱意。 完完整整的,不带一丝别样情绪。 清哑相信了他,也有些触动。 但并不表示她就愿意接受他。 她又问道:“要是我和谢吟月争斗,你会帮谁?” 她想他会说“两不相帮”吧。 这一刻,韩希夷觉得她像个孩子,好似问“我俩吵架你帮谁?” 他心中柔情泛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呵护一番,又顾忌她心思,又碍着细腰细妹在身后,因而轻笑问:“姑娘不知道吗?” 清哑无辜道:“我怎么知道!” 真是的,男孩的心事女孩最好别猜。 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韩希夷叹道:“我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上次凶杀案,我并不知谢大姑娘是否冤枉了姑娘,但我选择帮姑娘;这次夏流星要强娶姑娘,我也不知是否谢大姑娘在后弄手脚,我一样选择帮姑娘。我是全心全意信任姑娘的。” 清哑静默无语。 她调转目光看向水中。 远远的,水面上飘着一艘船。 站在船头摇浆的,满脸络腮胡子,正是那卖鲤鱼的人。 想起那对鲤鱼,也算是历经劫难,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听韩希夷又道:“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姑娘不必急于做出决定,好好考虑。愚兄等得起。便是最后姑娘拒绝,愚兄也不会怪你的。” 清哑忽然转头问:“你们世家都是三妻四妾的。我不要夫君纳妾!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能做到? 韩希夷震住。 他蹙眉慎重思考。 好一会,他才认真道:“不瞒姑娘说,子嗣为重。若不能绵延香火,恐怕我无法不纳妾;只要生了儿子,我便能保证说服长辈,绝不纳妾给妻子添堵。” 清哑道:“生几个儿子才算数呢?想纳妾都说生的不够。” 韩希夷见她一派淡然地跟自己讨论生孩子,心中升起异样感觉。强忍悸动,他柔声道:“只要生有一个儿子,我便能保证不纳妾!当然,能多些更好。” ****** 朋友们中秋愉快!少吃月饼啊!月底还剩几天了,搜搜票夹支持水乡好么!期盼!!!(未完待续。) 第344章 守护(祝中秋节快乐!) 清哑对他回答还算满意。 当然不是因为能生儿子就不纳妾的保证,而是他承认“若不能绵延香火,恐怕我无法不纳妾”这句话,他不愿欺骗她。 若有人对她保证不纳妾,她是不会相信的。 她再天真,也不会以为这里男女平等。 绵延香火这件事,无论小户人家还是大户人家都一样。 七出之条就有无子一项。 所以,韩希夷虽然保证说只要生有儿子就不纳妾,她也不会据此就选择他,她问这个问题另有目的。 从沉思中回神,立即撞入韩希夷眼中。 黑眸深不见底,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席卷进去。 她慌忙挣扎道:“你要我现在就回答你?我……” “不!姑娘不用现在做决定!”韩希夷急忙打断她,“请姑娘慎重思量。愚兄……愚兄等得起!” 其实他等不起了,父亲病重,一再催他。 清哑松了口气,不自觉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目前没对任何男子动心。 若论有好感,韩希夷可算一个。 但这不足以让她把终身交出去。 韩希夷体贴道:“愚兄明白。” 若论这感受,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清哑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向前走去。 韩希夷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含笑指点路边花草。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对他经历了刚才的事后依然从容不迫感觉有些刺眼,怎么觉得他跟她不但未疏远反而更亲近了一层呢? 想起吴氏那热烈的目光,她觉得还有必要跟他约法三章。 她道:“韩兄,我不能给你承诺。” 韩希夷停步,看着她笑,“我明白。姑娘不必担心。” 清哑道:“人家会误会!” 韩希夷柔声问:“姑娘想说什么?” 清哑道:“你不许讨好我爹娘。” 好奇怪的要求! 韩希夷觉得有些憋屈。 然顿了下,他便爽快道:“好!” 清哑又道:“你也不能再找理由送我东西。” 韩希夷更觉憋屈。 但他依然道:“好!” 清哑道:“你不能碰到我就赖着不走了。” 就像今天这样。 韩希夷再应道:“好!” 清哑道:“你别盯着我看。人家要说闲话的。” 其实是目光太炽热了。她觉得不自在。 韩希夷看着无比认真的少女,苦笑。 他并没有老盯着她看,然情感流露很难控制的。 他商量道:“不管如何,都要以姑娘闺誉为重。这个我一定铭记在心。可是……不是还有情难自禁一说吗。照姑娘说的,我从此要离姑娘远远的,连看也不能看。那姑娘又怎么认清我呢?” 清哑一听可不是吗,他没了机会自己也没了机会。 于是,她蹙眉细想。 想了一会觉得没主意。心想这不该我操心吧。 于是她道:“那是你的事,不该我操心。男孩子追女孩子,就是要动脑筋,发挥聪明才智。你没能耐,就该被淘汰!” 韩希夷先愣愣地看着她,半响才用力点头道:“好!!” 随着这一声有力的“好”字落音,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醉人。 清哑诧异:自己说了什么他高兴成这样? 韩希夷看着她迷惑的样子,柔情汹涌,喃喃道:“清哑!” 这是他头一次当面叫她闺名。 清哑忙道:“我们走了!” 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韩希夷微笑。觉得她害羞了。 过了桥,清哑四下一看,五桥村已抛在身后。二话没说,她又回头上桥。因为事情说完了,她想回去了。虽然还有几座桥没看,她也不打算看了。韩希夷是个很好的游伴,可终究有些顾忌。 水上,小船也调转头,往埠头划去。青年汉子坐在船一侧,紧闭着嘴唇。不紧不慢地摇着浆。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在田野间溜过,韩希夷和清哑的身影总是闯入视野。 他们站在桥边说了许多话,十分投契的样子。 快到埠头时,只见吴氏、清哑和韩希夷一行人离开观音庙。正往埠头走来,一面说笑。春风送来谈话内容: “这树开花吗?” “开。过些日子就要开了。” “花什么样的?” “不明显。不像一般花卉。” …… 韩希夷送郭家母女上了船后,自己也上了韩家船。 两船一前一后离开埠头,扬帆远去。 已临近傍晚,埠头汇聚了许多小船,捕鱼的人回来了。香客也一拨拨赶来搭船回家。 待夕阳西下,两兄弟上岸,向观音庙走去。 褪去人流的观音庙,格外清幽安静。银杏树静静伫立,宠辱不惊。青年汉子朝大哥看了一眼,大哥便停住脚,在一个常年做买卖的摊位上拿了个凳子坐下。青年汉子踏上石阶,向庙里行去。 庙堂上空无一人,观音像前的香案上燃着香,青烟袅袅。 他站在那,静静地打量雕像。 岁月剥蚀了雕像的色彩,为它浸染了沧桑的痕迹。 目光落在香案一侧的签筒上,定住了。 似乎犹豫了好一会,他上前,在蒲团上跪下,抬起拖沓的长袖,隔着衣物双手合拢,闭目静静默祷。 寂静中,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将签筒拿下来,双手抱住摇动。“哗啦哗啦”竹签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庙内显得很刺耳。须臾停止,他将签筒放在地上,右手抽了一支,方站起来。 将签筒放上香案,又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投入功德箱,才转身。 转过身来,霍然发现东屋门口站着一个老和尚,鸡皮鹤发,在幽暗的庙堂内看去有些渗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像个幽灵一样。 青年汉子纹丝不动,更未大叫大喊。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会,青年汉子先上前,冲老和尚微微躬身施礼。然后将那竹签递给他,“有劳大师。” 老和尚对他一笑,顿时显露慈祥温暖。 他接过竹签,转身进入里间。 一时转来,递给他一个折叠着的签文。外加一根细细的红绸。 青年汉子接过来,再次躬身道:“谢大师。” 也不拆开来看,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那时外面暮色已浓,加上银杏树树冠遮蔽,光线更暗。 他走下石阶,方才停住脚,单手将折叠的方纸打开,举到眼前细看。一看之下,微微一怔,似疑惑。似怅然,久久不动。 另一边,大哥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叫他时,他忽然走了过来。 大哥精神一振,忙起身迎上去。 青年汉子直接走到上午清哑攀梯的地方,仰头观看。 大哥一见,急忙朝庙里奔去。须臾扛着梯子转来,照样靠在银杏树的枝干上。又前后移动,等放稳了,才示意弟弟上梯。 又迟疑地问:“要不我上去系?” 青年汉子摇头道:“不用!”一面就上去了。 直至梯子顶端。在幽暗的树隙中找到那蝴蝶结。 他身量高些,同样的位置,蝴蝶结就在眼前,凤尾甚至触及他鼻尖。看着它。他眼前浮现那个浅绿身影在梯上的情形。 看了一会,才移开目光,打量附近树枝。 最后,目光定格在蝴蝶结右边一根树枝上。 他伸出双臂,左手连袖压住枝条,右手飞快将红绸缠绕上去。然后将重新折叠起来的签文放在树枝上。左手按住,右手拉着红绸一端将它们捆在一起,反复缠了几道。再打个结,左手再按住,然后右手一扯,便系紧了。 系好的签文正和蝴蝶结平行,仿佛守护、相望。 他默默地看着它们,不知想什么,忘记了下梯。 大哥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头,也不催他。 直到庙里传来说话声,有和尚出来了,青年汉子被惊醒,才一步步下梯来。落地后,对大哥道:“好了。走吧。” 大哥道:“是。”一面扛了梯子去还。 夜幕完全降临,一弯月儿挂在天空,兄弟两个没有去赵大爷家,摇着小船在江上飘荡…… ※ 清哑和吴氏到家,天也黑了。 船过水闸,尚未到家门口,就见郭家老宅门前灯火通明,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几个都要赏。刘虎家的,你快要生了,可要当心身子。要是有个好歹,刘虎可不要跟我拼命!弟妹,你拿些补品给她……” 是郭大全的声音。 刘虎家的就是冬儿。 就听阮氏答应道:“嗳。我先就送了的。明天我再拿些。” 又一个男声道:“大爷这样关照,我们怎么好意思。” 郭大全道:“这应该的。你媳妇做事用心,还聪明,我小妹也常夸的。我们就是这样:能干的,用心的,忠心的,郭家都不亏待!” 一阵笑声应和,很是热闹。 笑声中,郭大全问:“娘和小妹怎还没回来?” 郭大有道:“已经派人去接了。” 清哑对吴氏道:“是大哥回来了。” 吴氏也笑了,向岸上高声道:“回来了!” 顿时,就有人往水边跑来,连狗也兴奋地叫着奔来。 大家且不去对岸新宅,先在老宅这边靠岸,上来看众人做什么。 “娘,小妹!”郭大全过来叫。 “大哥!”清哑也喜悦地喊他。 “就你一人回来了?”吴氏问。 “嗳,就我回来了。”郭大全回道。 灯光映照下,他笑吟吟的,十分从容。 他本生就一副亲和人的面孔,自掌郭家人事以来,周旋在官衙和商场,又经历了一连串斗争和变故,连牢房也坐了一遭,可谓历练有成,整个人看着越发气度从容,完全褪去了庄稼汉的泥土气。 雇工们对他敬服不用说了,常有女织工用爱慕的眼光看他。 “在做什么?”到门口吴氏又问。 郭大全忙说了。 原来他正奖赏冬儿等几个出色的织工。 吴氏打量了挺着大肚子的冬儿一番,笑道:“冬儿做事是没的说,应该赏的。你男人回来了?那你们快回家吧——”她看着冬儿身边一个管事模样人问,又转向郭大全——“大全,往后少派刘虎出去。冬儿要生了,他得在旁看着。” 郭大全忙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刘虎手上还有一桩事没了,旁人不好接手。等他把这桩事了了,就让他回来了。” 冬儿忙道:“我生还有两个月,不怕的。再说有太太和**奶照应,比他在家还强。他就在家也就是这样。大爷该让他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千万别耽误了事。” 刘虎也笑道:“就是,就是。” 那笑容有些勉强,眼神闪烁不定。 郭大全呵呵笑道:“你就别撑了!明天带人出去把事情办了,早些回来陪媳妇。她生以前我都不敢叫你出去了。” 说完冲冬儿意味深长地笑。 冬儿见他打趣自己,不好意思地低头。 刘虎干笑两声,便收了笑盯着冬儿。 清哑觉得他眼神阴沉,不禁有些奇怪。 郭大全又对管事吩咐一番,才和郭大有陪着吴氏等人过浮桥来。 老宅门口,刘虎一直看着他背影。 冬儿拉他道:“回家去。怎么还不走?” 如今他们就在村里租了屋住,在郭家附近。 刘虎任她拉了走,嘴里质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你一天到晚住坊里了!就为了那点赏,还是费心做给别人看呐?” 自成亲以来,冬儿一直被他宠着,连重话都不曾受过一句。 听见这硬邦邦的一番话,没头没脑地责怪她,自不能忍。 她当即站住脚,气道:“你这说得什么话!这不是今天姑娘和太太都出去了,我怕**奶照管不过来,才晚走一步。再说,太太奶奶姑娘都赏识我,我就该比旁人尽心,不然怎么工钱比人多呢!” 刘虎道:“尽心尽心,你不怕累,连肚里儿子也不顾了?” 冬儿怒道:“我又没下地干重活,不过是各处走走看看。累累累,我从前在家不累?要不是进了这坊子,我就算怀了身子,还不是一样要下地干活、烧锅做菜,你还能弄两丫鬟来伺候我?” 刘虎哑口无言,却越生气了。 “是,我没本事!人家有钱,有本事!我不如人!” 说完,他咚咚迈大步朝前跑了。 冬儿气得喊“死鬼,你别跑!”一面小声嘀咕“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一面手扶着后腰跟了上去。 已过桥的清哑一行人对这一幕完全不知,郭大全一路走一路跟娘和小妹说些城里买卖人情来往等事,有两桩特别提出: 一是严未央四月初一出嫁,早早下了帖子,请清哑去徽州。 二是临湖州两处使用郭家专利的商家和当地商人产生纠纷,闹到锦署衙门来了,夏织造依照朝廷给郭家的专利规定判那当地商人赔偿。 ****** 二更来了朋友们,月底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345章 选择(二合一求月票) 严未央成亲一事暂且不说,清哑对专利纠纷比较关切,怀疑夏织造怎会好心秉公处置,因问道:“没闹出事吧?” 郭大全道:“没有。我亲自过去查问了。” 郭家每次新推出的棉布只有签约的代理商可以经营,然新式织布机早已传开,郭家对一些新品又未刻意保密,也无法保密,很快就会被人学去。普通百姓学了织也就罢了,影响不大;若有商家大量织造经营新棉布出售,则损害了郭家和代理商的利益。 郭家还好,因为是皇商,根本不担心售卖。 代理商就不同了,他们要抢夺市场的。 于是,就闹了起来。 问明夏织造没敢刁难,清哑松了口气,又隐隐不安。 回到新宅,大人孩子又是一番热闹,自不必说。 郭家新宅并行有四个院落,每个院子只有两进房屋,均带厢房。一是为了把前后地方空出来充分利用,将来等郭勤一辈长大,再视情形建造不迟;二是觉得房屋建多了空着浪费不说,还要人打扫,本着省事的原则,只建了两进。 四个院子,郭守业老两口带清哑住正中,郭大全郭大有分列左右,郭大贵在郭大全隔壁。正中的主院最大,其实是两院合一。只因老两口不放心清哑独住,所以才打通建在一起的。 在主院用过饭后,因为郭大全常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一趟,母子婆媳便聚在正屋侧厅说闲话、享天伦。才说了几句,吴氏便借口今儿在外跑了一天,催清哑回去洗澡歇息。 清哑听话地带着巧儿回房去了。 这里,吴氏便对两儿子说起今天上香经过。 听说碰见韩希夷,郭大全兄弟都诧异,“这么巧?” 吴氏道:“我心里也觉得太巧了。你小妹抽了一支签……” 说着声音低下去,他兄弟夫妻都凝神静听。 就听郭大全道:“韩大少爷……人是不错……” 面上流露出沉吟思考的神情。 吴氏道:“你小妹又封‘织女’,又造牌坊。这嫁人就更难了——要是选个好平常的女婿,别说你小妹瞧不上,郭家脸上也没光彩,连皇上脸上也没光彩。上回那钦差不就说么。皇上封的织女怎么能给夏家儿子做妾呢!夏家都这样,旁人更不用说了。我想来想去,就数韩大少爷出色:家世也好,品相也好,又能干。能配得上你小妹。” 她把清哑的亲事提升,跟皇帝脸面扯上了。 总之,清哑的夫婿必须对得起郭家门口那道牌坊! 若清哑在这,肯定觉得荒唐可笑极了。 然郭家兄弟都没有笑,因为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郭大全问道:“韩少爷怎么说?” 吴氏道:“还能怎么说,就差没开口提亲了。” 郭大有道:“这事关键还在小妹身上。上回夏家逼亲的时候,韩少爷就上门来露了口风,想和郭家结亲。说我们两家要是定了亲,就有借口回绝夏家了。是小妹推掉了,才没成。” 吴氏和郭大全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阮氏一直听着,这时道:“娘,这事得先跟小妹商量。” 吴氏点头道:“回头我去问问你小妹。” 郭大全也道:“我回城也探探韩少爷口气。” 丢开这事,母子几个又说起别事。 吴氏说帮阮氏抽了好签,这一胎肯定是儿子,还有两个呢。 阮氏听了十分欢喜,问长问短。 郭大有表示怀疑:生儿子得看他,问菩萨管用吗? 吴氏不许他胡说,说五桥观音庙的菩萨灵验的很。 郭大全呵呵笑起来。 夜已深,杨安平家的送了羊奶来。又配了些点心。这是清哑,因为羊奶充足,便安排家人早晚都喝,形成习惯了。 吴氏问:“可给姑娘送了?” 她不喜喝这东西。拗不过闺女孝心才咬牙喝的。 杨安平家的忙道:“送了。不送哪行,细妹来催呢。” 吴氏这才罢了,喝了羊奶,又吃了一块点心,各自回房歇息。 再说清哑,正在房里沐浴。全身涂满羊奶。 这主意是细腰兴起的。 细妹和巧儿晚上要练功,细腰便接手伺候清哑的差事。 第一次伺候清哑沐浴时,她跟厨房要了一小铜盆羊奶预备在旁,帮清哑洗浴毕,将她全身涂满羊奶,然后细细按摩。 这保养当然好,肯定有效果,然清哑很抗拒。 她前世虽然家境还好,生活却一点不骄奢;今生更不用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郭家生活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这羊奶喝多少都没事,横竖都进了肚子。若是用来美容全身,还每天用一小盆,就太浪费了,做个面膜还说得过去。再说她也没这闲工夫天天揉。 细腰将她摁在浴桶里,板着俏脸道:“你如今跟从前能比?” 清哑心想怎么就不能跟从前比了? 细腰道:“你将来肯定不会嫁庄稼汉。大户人家的媳妇那么容易做的?光能干不行,容颜不美,守不住夫君的心。纳一堆美妾你乐意?” 清哑道:“他要想纳,妻子再美也照样纳。” 细腰道:“这话是不错。也有夫君重情的。你保养美丽些,他一心一意待你就更容易了。” 她轻易不说话的,说到后来便有些不耐烦。 因道:“这样事我比姑娘见的多,听我的没错!” 清哑还要争,道:“用这么多羊奶……” 细腰果断道:“这水拿去喂猪!” 一句话成功让清哑闭嘴。 不是被说服,而是觉得无语。 她懒得争执了,道:“先洗吧。明天不用了。太麻烦!” 然吴氏知道此事后一力赞成,叫细腰尽管帮姑娘洗,还说养羊本来就是为闺女和孙子们喝奶方便,多的羊奶给闺女洗澡也天经地义。 清哑抵挡不过这母爱,只能幸福地享受。 不过她将羊奶用量减少了一半。 她的理由是“天天按摩不许要那么多”。 从此后,郭家的猪就荣幸地喝上了郭织女的洗澡水,香甜可口自不必说。据说喝这水长大的猪,猪肉也鲜甜可口。——这是细妹偷偷评价的。 且说眼前。细腰帮清哑按摩全身。 纤指染着羊奶在皮肤上打滑,轻重适宜。 上下都按摩一遍,再用清水冲洗。 清哑被揉搓得浑身舒畅、肌肤粉红。清水倒在浑圆小巧的肩头,从滑腻如凝脂的胸、背滚落。好像雨后荷叶上的水珠,不沾不黏。奶白色的汤水冒着热气,将出浴的少女渲染得飘渺如仙、出尘梦幻。 细算起来也就用了两刻钟,并未费多少工夫。 主仆都不是爱说话的,全程洗完都没说一句话。 出浴的时候。清哑问细腰:“你不洗一个?” 细腰道:“我等会洗。” 清哑小声嘀咕:“我都被你看光光了,太吃亏!” 她想怂恿细腰洗,自己趁机欣赏,然后画个人体素描。 细腰正仔细帮她擦拭身子,闻言手僵住。 清哑微笑,扯过手巾自己擦,完了又飞快穿衣。 细腰见她穿夹袄,忙道:“还做什么?不睡去?” 清哑丢下一句“我要画画。”便忙忙地走出浴室。 细腰这次没阻拦她。她跟清哑久了,知道但凡这样一定是来了灵感,耽误不得。这不比其他事。缓一缓明天照样做。这事过了今晚明天也许就做不出了。 清哑卧房东侧便是书房,也是她日常工作室。 这工作室分内外两层,布置得雅致清新。外间窗户是菱形的,正对着广阔的田野;内间后窗是扇形的,正对着若耶园圃。两窗的窗棂都雕镂精美,透窗而视,效果好像墙上嵌了一幅天然图画。 沐浴后的清哑浑身轻松,站在外间书桌前作画。 画的正是五桥观音庙! 画的立意是要体现一方民俗风情,若单画观音庙和银杏树,是无法达到这个构思目的的。必须要画香客。 可那么多香客,要如何落笔呢? 她可没本事画出类似《清明上河图》的场景。 她脑中浮现那两个卖鱼的汉子,还有卖福袋的福儿姑娘,以及卖粑粑的大婶。这几处场景清晰而有特色,连他们各人的眼神都在印象中栩栩如生。将这几处特写,其他人隐约衬托,层次就分明了。 这一画就是两个时辰,细妹和巧儿回来她也不觉。 期间细腰端了羊奶来,她无意识地喝了两小杯。 完成后。她后退一步,仔细欣赏。 画中观音庙和银杏树古朴自然,明明香客如潮,却给观者清幽淡远之感。她本人也在画中,正在看鲤鱼,只露个背影,细妹细腰在她身旁。那个络腮胡子大哥双手托着大红鲤鱼正向她展示。她对面就是青年汉子,隐含笑意的双眼特别有神韵,此时看来格外熟悉。 先前画他的时候,她便觉得毫不费力,画眼睛更是符合传说中的“画龙点睛”之式,画完顿时人物呼之欲出。 她纳闷不已:到底在哪见过呢? 想不起来,也不想了,夜也深了,她也疲了,自去安歇不提。 窗外,春夜悄悄萌动,万物生发! 次日一早,郭大全便离家返回霞照城。 清哑昨晚没好好同大哥说话,早起到水边送他上船。 春日凌晨,若耶溪雾气荡漾,郭大全站在船头对小妹子挥手,只见她穿着浅粉色衣裙,在背后大片绿竹映衬下,清新脱俗像个精灵仙子,不禁笑了,“小妹,下回我家来接你。” 过段日子清哑要进城去严家。 她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什么好说,就一直对他笑。 船行远,她才转身回去晨练(练舞)。 郭大全乘小船到绿湾坝换船,刘虎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虎昨晚和冬儿冷战一夜。 冬儿气他莫名其妙发神经,问他又不肯说,弄了一肚子气。一夜下来,两人都没睡好。早晨刘虎要随郭大全出门,冬儿本不想理他,想着这一去又要好些天,又不忍,便借口上工,送他去绿湾坝。 到码头,两人谁也不肯先开口,都不说话。 这情形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些奇怪了。 郭大全来后,同他们打招呼,又对冬儿笑道:“送刘虎呢!” 冬儿忙道:“嗳!郭大爷来了,这么早!” 刘虎气坏了:他都等了好一会了,倒说人家早。 也难怪,人家是大爷,他算什么东西! 当下也不多说,随着众人上船。 有个叫张进财的搬货汉子走过刘虎身边,小声调笑道:“虎子,你跟媳妇吵架了?我瞧她不理你呢。见了郭大爷倒热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送郭大爷,谁想到是送你。” 刘虎顿时怒了,待要发作,又恐吵出来更丢人,少不得忍耐着,恶狠狠地对张进财道:“再混说小心老子捶你!” 张进财忙后退一步,道:“说笑的,说笑的!” 一面却目光暧*昧地在冬儿和正上船的郭大全身上打转。 刘虎被这无言的暗示弄得心浮气躁,直愣愣地瞪着他。 有个跟张进财一起做活的汉子忙劝解,也道是玩笑话。 绿湾坝码头人来人往,有那轻浮的小媳妇见了郭家兄弟眼光就打飘,再叫一声,声音也是麻酥酥的,大家常以此调笑,却也不会据此为实当真。 刘虎气愤愤地上了船,脸还板着。 看着从容指挥管事安排的郭大全,他想起第一次和冬儿来郭家的情形:他因不放心冬儿在郭家做事,劝她不要去。郭大全正好碰上了,开解他说“兄弟放心,你媳妇交给我,没事的!”当然他指的是郭家安全保障好,不过说快了说急了未曾注意措辞而已,不是成心的。此时想来却格外令刘虎难受。 再说冬儿,见刘虎直到上船也不同她说一句话,也是一肚子气。 怀孕的人肚子本就大,揣着一肚子气更大了。 她也不管了,自顾就回郭家去了。 午饭后,吴氏和清哑在园里闲逛,母女两个说了很多话。 说的是韩希夷。 清哑答应会考虑。 吴氏离开后,她静心想自己的处境。 因为一系列遭遇,加上年纪越来越大,她在婚姻上的选择余地看似宽了实则变窄了,正是高不成低不就。 不成亲对她也许不算什么,但她不能只顾自己感受。 这一刻,她有些理解家族联姻了,实在牵涉太多人的幸福。 她不会出卖自己换取郭家未来,但主动把握不是更好! 又过了十几天,清哑再次去了五桥观音庙。 她总觉得那个地方与她有莫名牵连,抽了那样一支签,还碰见韩希夷,隐隐还有什么……说不上来! 这次吴氏没有去,细腰细妹、阮秀和四五个护院家丁相护。 ****** 感谢大家各种支持!月底只剩两天了,拜求月票(*^__^*)(未完待续。) 第346章 等待(第一更) 五桥观音庙外,银杏树依然静静伫立,古朴苍劲。 这日不是庙会,因清明节就在眼前,香客依然不少。 清哑一眼看见那卖鱼的络腮胡子兄弟坐在树下,心想真巧,又碰见了。对方眼中也露出异样光芒,仿佛和她一般心思,也是觉得巧合。 这巧合背后却另有别情:以往三天两头外出、一出去就是几天不见踪影的两兄弟最近天天回赵大爷家,只早晚在附近水域捕鱼。捕了鱼必定来观音庙卖鱼,一坐就是半上午。 因为他们天天来卖鱼,福儿姑娘便也天天来卖福袋。 因为福儿姑娘天天来,银杏树下又增添了几个少年后生…… 清哑今日不是来上香的,甚至不是来游玩的。 她心慕这清幽散淡的氛围,是来闲逛的。 没有看名胜古迹的仰慕心情,也没有寻幽探秘的猎奇心理,心情散漫、无拘无束,不知下一刻该做什么。 散淡的氛围,散淡的人,她的心情也散淡。 银杏树下的人都看向她,她却没有一点不自在,静静地走过去。 先找那卖粑粑的大婶,买了个粑粑。 大婶和气地冲她笑,用筷子夹了个给她。 细妹忙递过一张干净的纸,让她包着吃。 她包好,咬了一口,一面闭嘴嚼,一面四下张望。 扫了一圈,就仰头看银杏树冠,寻找自己系的签文还在不在。 目光在上搜寻,脚下也配合,不停移动改变位置。 左移,转个圈,后退,又左移—— 终于看见了! 忽听细妹急叫“姑娘!” 又一声“小心!”就有重物拖动的声音。 跟着她被扯住胳膊拽向一旁,因为没防备,有些踉跄。 低头一看,和卖鱼的青年汉子对个正着。 他满眼关切。脚下是踢歪倒的小板凳。 原来清哑转到鱼摊旁,他和他大哥忙退让,将鱼盆往身边拖。急切间拖到怀里,再拖不动了。清哑还在退。他忙半直起身子往后挪板凳,同时清哑也被细腰扯向一旁,不然非一脚踩进鱼盆不可。 清哑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 这鱼摊正在她系的签文下方! 她便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青年汉子目光炯炯,道:“姑娘没吓着吧?” 清哑摇头。道:“没有。” 一面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想透过现象看本质。 青年汉子顿觉她目光所过之处,络腮胡子纷纷断裂落地,脸上凉丝丝的,急忙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清哑觉得他脸红了。 真是怪事,一脸胡子怎么看得见脸红呢? 可她通过他的眼神,就觉得他脸红得厉害。 她不忍他难堪,便仰头再看树上自己系的蝴蝶结。 静静的,仿佛看久别的朋友。 看一会。发现嘴里吃完了,便低头又咬了一口粑粑。 吃着、看着,目光从上又转回来,落在鱼盆里。 今天盆里是数尾鲫鱼和鳜鱼,还有一条青鲤鱼,一样很鲜亮 那大哥急忙问:“姑娘可要买鱼?” 清哑摇摇头,她今天不想买这个。但她心情闲散的很,于是想掰一点粑粑喂鱼玩。然那粑粑有些粘,容易扯不开,也就算了。 正在这时。细妹过来递给她一块蒸米糕,正是一揉就碎的食物。她接过米糕自己先咬了一口,又蹲下来,掰一小块捏成碎屑往鱼盆里撒。独自玩得挺得趣。 青年汉子见了,眼中露出温柔笑意。 清哑正喂鱼,耳听得旁边摊位上人向细妹兜售东西,“姑娘,买个乌龟放吧!”目光一瞥之下,便再也收不回来了。刚才那“今天不买活物放生”的想法也动摇了。 那边也是一只木盆,里面大大小小全是乌龟。 最大的有一本书那么宽,最小的才核桃那么大。 这人肯定挖了乌龟老巢,把龟儿子龟孙子都捉来了,否则若是撒网,那小乌龟根本网不上来,就网上来也会放了。 她看那摊主的目光就有些责怪。 青年汉子顺着她目光一看,大抵也明白了。 这卖乌龟的青年后生不是常摆摊的,因为最近见福儿天天来,他便也要来凑热闹。他又无物可卖,打鱼又比不过那两兄弟,也不知哪挖了一窝乌龟,便弄来摆摊凑数。 最后不用说,清哑把那一窝乌龟都买了。 叫人送回船上,她站起身又信步逛。 走到福儿面前,福儿冲她感激地笑,亲近之意很明显。 她也报之微笑,然后低头看她篮子里的福袋,心下暗暗颔首——样式多了不少,且个个小巧精致,看得人眼花缭乱。 福儿腼腆道:“我娘拿到镇上,好卖的很。” 清哑没说话,仿佛她从未指点过她一样。 因又往外走了一段,选了一个角度,在一棵开满白花的槐树下站定,正对那银杏树,背后是古庙,对细妹道:“把小桌子和画画的东西搬来。” 细妹知她要作画,忙叫上阮秀去船上搬。 就这样,清哑于众目睽睽之下,现场写生。 阮秀等人没像门神似的伫在她身边,而是在附近打转,偶尔和人说笑几句,仿佛来进香的香客。一旦有人好奇想过去看清哑作画,他们便上前好言劝阻,叫不要打扰了她。 几次下来,大家就都知道了,只远远地看着。 青年汉子也远远地看着,就不看的时候,注意力也始终在那边。有人来买鱼,问价,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二两银子!”吓走了几拨香客,因此那鱼始终没卖出一条。 卖香烛的老汉看不过去了,劝他兄弟道:“我说你们两个,上回那是凑巧,那姑娘出了好价钱买你的鱼;再想碰上这样好事、这么一个大方的主,哪那么容易呢!你要是总开这个价,这鱼卖到明天也卖不出去。菩萨门口的买卖,不能太要高了。不然菩萨会不高兴的。” 如此说了又说,劝了又劝。 然那青年汉子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 那大哥无可躲避,听得一清二楚。羞愧不已。 他看看弟弟,弟弟充耳不闻,只好尴尬地对老汉笑。 还有个人听了老汉的话也很尴尬,就是福儿。 她也觉得青年汉子把价叫那么高丢人,都不敢往那边看。仿佛丢人的是她。准确说,应该是跟她有关联。 清哑沉浸在写生的境界中,闲适又悠然。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日光暖暖地照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沁人心脾。嗡嗡的蜜蜂轻鸣,不那么吵人,反而让人觉得安宁,想要春睡。当然她并不想睡,只是头低久了有些酸。便抬头活动,也让眼睛短暂休息。 回过神,不禁抬头向上看—— 那甜香是头顶上槐花散发出来的。 满树的蜜蜂嗡嗡叫,忙碌的很。 “要是有养蜂的就好了!”她想。 细妹递上一杯茶,刚跟庙里讨的开水冲泡的。 清哑喝了两口,低头继续画。 那边,福儿无心做生意了,交代旁边大婶帮她看摊子,她扭腰匆匆往村里跑去,一会工夫就不见了。 几个少年后生见福儿走了。都犹豫起来:想要跟着走吧,福儿的篮子还在;不走吧,又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踌躇不定之际,只好看画画的姑娘。猜测她是哪家的小姐。 没过多久,福儿又回来了,臂弯里挎了个小篮子。 她径直走向清哑。 阮秀忙拦住,问“做什么?” 清哑听见抬头,忙道:“让她过来。” 阮秀忙让开,福儿就过来了。 “这是我做的。你尝尝。”她走到清哑身边,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大粗碗,碗里是几块雪白颤巍巍的蒸米糕,放在小方桌上,一面又补充,“用这个槐花做的。不信你闻,还有股子槐花香呢。我放的蜂蜜,是我爹从槐树上弄的蜂窝。” 清哑听了大感兴趣,对她道“谢谢你。” 细妹早开了食盒,拿出筷子,清哑夹了一块糕吃起来。 才吃一口就点头,又接连点头,只觉满口清香。 “香!”清哑对福儿道,“跟槐花一样香。” 又问她怎么做的。 福儿喜悦地笑了,一一告诉她。 细妹和细腰都拿了一块吃。 福儿看向银杏树下,犹豫了一会,坚定地走过去。 从卖香烛的老汉起,她每人都送了一小块蒸糕。想是怕少了不够分,切得有些小,远不及送给清哑的大块。然到那卖鱼的兄弟面前,她拿出的蒸糕又和给清哑的一样大了。见两兄弟都有些发怔,看看别人的,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她脸通红,逃也似的走过去了。 青年汉子看看清哑,咬了一口糕。 他也禁不住点头,果然清香! 福儿回头看见,满心甜蜜不已。 银杏树下的乡亲们今儿好口福,才吃完福儿的蒸糕,就见细妹过来了,她是奉清哑之命来散点心的。 青年汉子分到一块梅花状小点心。 他没有立即吃,就听旁边他大哥呜呜道:“嗯,好吃!有……牛奶味,还有核桃仁。唉,就一块,太少了!”最后一句话因为嘴里咽干净了,所以吐字清晰了,满是惋惜。 青年汉子转头瞅他,他不好意思地笑,又看他手上的点心。 青年汉子立即将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很松软的口感,不干不焦,有股奶香,但他确定不是牛奶。 目光不由飘向槐树下,画画的人正对这边看,不知是看他们吃点心呢,还是在看景物以便作画。 正看着,忽听一阵喧嚷说笑声传来。 他循声向埠头看去,只见一群少年走来,既不是富家少爷公子,也不是农家朴实少年,而是小镇上游手好闲的刺头类型,一副踏青赏玩的架势,半点进香的虔诚没有。 他目光一凝,然后飞快地向槐树下瞄了一眼。 ****** 谢谢朋友们支持!今天原野可有底气了,赶了两更。对,你们没看花眼,这是第一更,稍后还有一更。(*^__^*) 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347章 同游(二更求月票) 美好的春日,也有不协和的因素。 那些少年一过来,立即就注意上了清哑。 可是奇怪的很,阮秀等人正戒备,他们却往庙里走去了,丝毫没有过来打扰的意思,仿佛是专程来进香的。 青年汉子的目光却一直追随他们,直追进庙。 再说清哑,她直觉最敏锐的,只觉心里不舒服。 之前的散淡悠闲不翼而飞,再没了作画的心情。 接着,又有一拨人来上香,人更杂了。 为何说杂呢? 大凡来上香的,不是婆子就是媳妇,顶多带闺女娃儿,就有男子也是三五邀约,或者陪同家人,从来没有一群男人来上香的。 清哑立即收拾东西,打包给一个家丁背着。 因有个男娃吃了点心后,一直在她附近打转,一副馋嘴模样,她便冲他招招手,叫他到身边,轻声问道:“你知道石桥在哪儿吗?” 男娃道:“我晓得!” 清哑问:“带我去行不行?” 男娃忙点头道:“嗳!” 细妹忙又从食盒里拿了一样点心给他。 男娃眼睛就亮了,十分顺服地跟在清哑身边。 清哑怕人误会她拐卖孩子,叫细妹去告诉福儿一声,她们请这个孩子带路,还要回来的,然后就往村里走去。 又有人来问放生鱼怎么卖了。 不等卖香烛的老汉开口劝,青年汉子道:“十文一斤!” 口气很果断。 问的人大喜,立即就要了两条大鲫鱼。 跟着,又有人过来买。 一会工夫,盆里的鱼就卖得干干净净。 两兄弟便开始收拾家伙准备走人。 老汉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忽然跌足叹道:“我先就是那么一说,也不是叫你们卖这么低。这不亏本吗!那么大那么好的鲫鱼和鳜鱼,十文就卖了,多可惜!唉,我出去一趟都捞不到这么好的鳜鱼。这么好的鱼。煮了多好一碗菜……” 絮絮叨叨地说,全忘了菩萨就在眼前。 周围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却没有人嘲笑老汉。 他们也敬菩萨,但他们都是凡人。也要过日子的。 只要离开观音庙,那鱼啊虾啊就是他们果腹的一道菜。 两兄弟却没有尴尬或者荒谬好笑的心情,匆匆往埠头去了,惹得福儿目光一直追着他们的背影。 老汉见了不免又感叹:“年轻人没娶媳妇都是这样,没个算计。一时恨不得马上发财。一时又不耐烦,三下两下就把费心巴力打来的鱼给贱卖了。唉,等娶了媳妇就好了!” 瞄一眼福儿,颇有“往后就靠你了”的意思。 福儿红着脸低下头。 再说清哑,离开观音庙后,走在五桥村的村路上,心情又好了。不过是个水乡小村而已,却因为赶在阳春三月,处处鸟语花香,又远离集市纷扰。别有一番田园风味。 便是绿湾村也没了这份原始的乡野味道。 那男娃叫藕儿。吃了细妹给的点心和核桃仁,也不胆怯了,一路告诉清哑许多话,东一句西一句,凡他小心思认为值得说的,都说了。因此,清哑知道不少这五桥村的事。 五座石桥各有特色:最古老的那座也最小,下面的水流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河沟,很窄,桥上挂满了爬青藤;最长的那座桥面是平直的。下面有五个涵洞;还有两三个涵洞的。 清哑很遗憾,觉得要是有相机拍下来就好了。 眼下,她只能用心看,记在脑中。今后作画才有素材。 看过了最长的桥,沿河边正走,忽被细腰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看向俏婢,只见她正冷冷地看着前方。 再将目光转向前方,顿时一阵心烦——来人正是那群少年! 细腰拉着她往旁一闪身,朝后面的阮秀一努嘴。阮秀便带着几个少年上前来了,脸色很不善,“请让一让。” 一个少年笑道:“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大家一块逛多好。我们陪姑娘逛,人多也热闹些。说些笑话给姑娘解闷,姑娘也不寂寞……” 这分明就是追着她们来的。 就是说,郭织女碰上登徒子了! 细腰冷声道:“叫他们闪开!” 不闪开便怎样,她没说,阮秀自然知道。 他上前道:“兄弟,最好让开,别找事!” 少年们一个没动脚,互相看看,都笑起来。 阮秀一看不能善了,对几个护院一挥手,大家便扑上前去。 两方人就在河边混战起来。 细腰不忍看,太乱了。 她等得不耐烦,叫细妹上前助战。 清哑瞪大眼睛:只见细妹冲过去,一脚踢在一个少年胯下,一声惨叫后,他捂住下身滚到一旁;跟着小丫鬟又趁阮秀攻击一个少年的时候,对准那少年小腹就是一拳——她个头矮,打那里方便——打得他痛苦地弯下腰,佝偻成虾米一般。 眼看那些少年一一倒地,忽然从左边屋角闪出四个汉子。 细腰立即浑身戒备,一面对清哑道:“姑娘小心!他们有备而来。” 清哑一惊,就是说,她被人盯上了,那些少年不过是惑人耳目,真正的对手是后来这几个汉子,只不知是谁派来的。 四个汉子分散逼上前来,离她们还有两丈远的时候,细腰扬起手臂,纤手握成拳头,不知握着什么东西。 对方戒备地停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们。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清哑。 因为他们虽和细腰对峙,眼角余光却时时留心清哑。 细腰一对四,精神紧绷,根本不敢先出手。 藕儿吓呆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后面。 面对这情形,清哑居然没有紧张害怕,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看正和那些少年混战的阮秀等人,那些少年好像先前未尽全力,这会儿才拼命缠斗;又看看眼前四个汉子;再看向身后的藕儿,对小娃儿道:“你回去吧。” 随着这句话说出。她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双臂伸直平举过头,猛往河里扑去。而细腰也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不是攻击对方,而是一掌推向清哑。方向也是河里。 两股力量合一,清哑直落到河中心。 她一个猛子扎向水底。 在水底一蹬腿,折了个弯,向后窜去。 因为刚才回头对藕儿说话时,她看见拐弯的河道上划来一艘小船。船上依稀是那两个卖鱼的汉子,她当机立断,跳水逃跑。 依那四个汉子站的方位,看不到那船。 不是她没义气、没担当,她觉得那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只要她跑了,他们自然不会对细腰他们下狠手,只会想法子追她;她若是留在那,还不知什么后果呢,激斗中也许会出人命。 在水底。她听见岸上传来打斗声,也顾不得了,拼命往前划。 拼命划还有一个用处:可以暖和身子。 时令才清明,这水太冷了! 她睁大眼睛搜寻那小船,忽然前面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游过来,定睛一看,正是那卖鱼的青年汉子,奋力游向她。 她满心欢喜,立即迎着他游过去。 这人她才见过两次而已,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两人迅速靠近,彼此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 可是,清哑一口气到尽头了,只能浮上水面。 她本就不是什么游泳高手。今生也没有多少机会游泳,顶多是夏天晚上,在娘和嫂子们掩护下在若耶溪里游一两个时辰,顺便教巧儿。游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比不上前世跟妈妈去游泳馆的次数。 她浮上水面后,青年汉子也跟着浮上来。 他吐了口水。立即道:“跟我来!” 伸手拉她往岸边靠去,沿着岸边游。 而他的那小船,却被他大哥划向细腰等人所在的河段。 清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也放下心来。 放心后,就一心一意游水起来。 青年汉子不时看她,问“可撑得住?” 清哑道:“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不然还能让人家背着! 在水底拖着一个人游水,比在岸上背一个人走路还费劲。 一股子冲劲过后,又冷又累,她渐渐觉得吃力起来。 要不是她平常锻炼还算勤,只怕就要坚持不下去。 青年汉子虽然没再问她,可看她冻得乌青的嘴唇也知道她情形了,不由心焦。他转动脑袋打量两岸环境,忽然沉声对清哑道:“看见前面那棵横在水上的柳树了吗?我们就在那上去。” 有了目标,清哑顿时觉得就要熬出头了,再次鼓劲猛划。 青年汉子也不停嘴,一个劲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清哑听了无数个“就快到了”,大柳树还是遥不可及。 看山跑死马指的就是这情形。 清哑忍着没吭声,坚持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 等真划到大柳树旁的时候,她一手攀住那柳树,一面对青年汉子道:“你……你说了……多少个……就快到了?哄我!” 语气不无抱怨,还带着坚持到最后的喜悦。 青年汉子柔声道:“真到了。来,快上来!再耽搁要生病了。” 一面来拉她上岸。 两手相交,清哑觉得他手心温热,不像自己手冰凉。 她实在撑不住了,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借助他拉扯,狼狈地爬上岸,湿透的衣裳再被春风一吹,毫无“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而是机伶伶寒战战的,牙齿也咯咯响。 ****** 二更,三千的二更,不是两千!求正版订阅,求月票。朋友们,查查票夹,还有月票的话请投给水乡吧吧吧吧!!!(*^__^*)(未完待续。) 第348章 释然(二合一求月票) 青年汉子道:“快走!千万不能停!跑起来!” 拉着她就往前跑,根本不让她停下来歇息。 清哑只好跟着他跑,跌跌撞撞。 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很难受,脚上的绣鞋在水里泡过后,含着一包水,踩在地上“叽叽”响,远不如平常轻便利索。 跑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来,她硬停下问:“你带我去哪?” 她力气不如他大,一下没停住,被他拖着向前踉跄栽了两步。 他察觉后忙停下,她一个没收住势,差点撞到他怀里。 他忙手下用劲,助她稳住身子。 站稳后,她看着他再问:“你要带我去哪?” 清澈的眼中净是迟疑和探究,仿佛不大信任他。 呃,郭织女的想法是:就算眼前汉子是朴实的庄稼汉,就算她相信他,她也该表现应有的警惕。若什么也不问就跟着他走,像个傻瓜一样,没准人家本来没有歹心的,看她傻傻的,就起了歹心了。 总之,她要他知道,想骗她可不容易! 当然,她也确实有自己的担心: 首先就是不知细腰他们这会怎么样了。 再有就是,待会他们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想着,就忍不住朝身后的河流看了一眼。 青年汉子不知她藏的小心思,然见她朝后瞥,却猜到她的担心,忙快速道:“姑娘必须立即换干爽衣裳,迟了要酿成大病就麻烦了。姑娘不必担心下人,那些人是冲姑娘来的,姑娘跑了,他们不会和下人纠缠。姑娘也不用担心丫鬟们找不到姑娘,我大哥刚朝那边去了,一有消息就会送来。” 清哑惊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这会儿,他一点不像个打鱼的渔夫。 青年汉子神色一僵,很快就道:“在观音庙看出来的。” 清哑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很聪明。” 青年汉子见她嘴唇乌紫。不敢再耽搁,催道:“快走吧姑娘!” 于是扯着她又跑起来。 清哑也顾不得了,就站了这一会工夫,她便浑身哆嗦手脚发颤。青年汉子握着她的手攥很紧。不会滑脱,但她本能地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他右手,借力支撑前行。 青年汉子回头看她,眼中露出怜惜和不忍。 但他什么也没说。拉着她跑更快了。 清哑见他身上穿的粗布衣裤冗长邋遢,遍布补丁,被水打湿后厚重累赘,却仍遮不住挺拔的身形,想要问他姓甚名谁、来历什么的,可惜喘气还来不及呢,更兼头晕眼花,无力开口。 他们是从村外的河边向村里跑。 在村口,青年汉子略一犹豫,拉着她飞快地踏上一条草径。 刚才一路行来。地上都留下带水的脚印。到这里,脚印的水渍已不那么明显了。而且,村口有多条路径可通向不同人家。他选择了草径走,不容易留下痕迹,就算有人追来,也看不出他们去了哪家。 他带着清哑推开一家后门,悄悄走进去。 穿过灶房来到堂屋,他迅速查看各屋。 清哑随着他到处转,一面问:“这谁……谁家?” 她牙齿还打战,既冷又累。 青年汉子头也不回地答道:“福儿家。” 原来是福儿家。清哑不由松了口气。 她见他到处查看,显然是第一次来,又觉得怪异,觉得他俩此刻像贼一般。正想着。来到东屋门口,他推门略一打量,道:“就是这。”一面示意她,“进去找身衣裳换了。” 清哑迟疑道:“这好吗?” 他忙道:“姑娘跟福儿姑娘也算是朋友了。虽然不告而入有些唐突,但姑娘正在急难中,正所谓事急从权。福儿姑娘知道了不会怪你的。姑娘先换衣裳要紧。我这就去找福儿姑娘回来。” 才说完,就见清哑疑惑地看着他。 “唐突”“事急从权”这词是他能说出的吗? 他不过是个打鱼的渔夫而已! 他怔了怔,果断道:“我从前不是打鱼的!因为……有些……遭遇,才来投奔赵大爷。姑娘不用担心。” 清哑松开他手,道:“我知道了。” 竟二话不说就进了房里,再回身把门掩上。 她就说嘛,他表现有些怪。 原来不是地道的渔夫。 落魄者的掩饰心理,她表示可以理解。 门外,青年汉子一呆,没想到她就这样释怀了;再有,之前紧急时牵着她手不觉得,等放开了,那细柔的手指离开掌心,不但手中一空,连带心里也跟着一空,跟少了什么似的,不禁怅然。 他抬手看了看,仿佛看有没有留下牵手的痕迹。 手上当然什么也没留下,他眼中露出自嘲的神色。 又对房门叮嘱道:“姑娘把门拴紧。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向灶房走去。 等到了灶房,他迅速忙碌起来。 先找了一大块姜洗了,生火煮姜汤。 煮开后,由它焖在锅里用小火熬。 他则匆匆跑出门,四下查看。 很快揪住一个正玩耍的男娃,低声嘱咐了一番。 那男娃不住点头,等他说完便撒腿跑了。 是跑向观音庙方向。 银杏树下,福儿无聊地坐着,男娃跑来跟她要糕吃。 福儿说没糕了,一大一小唠叨掰扯起来。 过了一会,福儿挽起装蒸糕的篮子,对隔壁摊子的大婶道:“婶子,帮我看一会,我把篮子送回去喝口水。” 大婶忙道:“你去你去。我帮你看着。” 福儿便起身走了。 先慢慢走,等拐过观音庙,脚步便加快,带小跑的。 福儿家,青年汉子熬好姜汤,匆匆来到东屋门口,敲门问道:“姑娘可换好了?我熬了姜汤,姑娘先喝一碗去去寒。” 说完侧耳静听,可门内寂静无声。 他便又问了一声。 毫无预兆的。房门忽然拉开,一身村姑装扮的清哑出现在门口。 他不及打量她,正要开口,她一个喷嚏打出来。堵住他要说的话。他心想糟了,这么重了,急忙又要开口问她怎么样,她又一个喷嚏打出来,又堵住他。他更急了。低头一把拉住她胳膊,“姑娘!” 清哑本能后退,却没躲开—— 她鼻子酸溜溜的难受,不得不集中精力酝酿。 静了一瞬,又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喷了他一脸。 她歉意又无辜地看着他——谁叫你凑上来的? 他无暇顾及她的神色,松开她胳膊,从怀里摸出个瓷瓶,递给她道:“这丸药你先吃一粒。姜汤……” 正说到这,福儿就回来了。 他大喜。也不及向福儿赔礼,解说不告而入之过,先急切问道:“福儿姑娘,能不能弄到红糖?我熬了姜汤,要配红糖。” 福儿虽不知怎么回事,但看清哑那模样,隐隐猜到真情;又见他神色急切,忙回道:“有!桂花嫂子刚生了娃,有红糖。我去讨些来。”说完转身要走。 青年汉子追到外面,三言两语将清哑落水的事说了。叮嘱她别漏了口风,那些人正找她呢。 福儿又惊又怕,想清哑带那么多随从,都被人欺负了。可见对方不好惹,忙严肃地点头答应,匆匆去了不提。 青年汉子进来对清哑道:“姑娘还是去床上躺着吧。盖上被子。” 又看看她披散的湿发,道:“这头发要仔细擦干。最好包起来。” 清哑却说起另一件事来:“你能不能帮忙找跟我的人?要是见了他们,就带他们来这。” 青年汉子道:“先别急着找人。我大哥一定会送信来的。” 清哑便看着他不语。 他度其心意,又道:“那些人正在找姑娘。我不能离开。” 又补充道:“福儿回来了,两个姑娘家也不安全。” 清哑面现踌躇神色。 他又道:“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找来,且看情形再做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咱们先沉不住气,不但于事无补,还失了先机。” 清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微微点头。 只是心里还不踏实,因此秀眉微蹙。 他见了忙又道:“回头等他们来了,视情形应对;若是不能应对,更该避其锋芒。只要姑娘无恙,我悄悄叫人去姑娘家里送信,派人来接,自然化解。若姑娘病重了,或是被他们抓住了,那才麻烦!” 清哑彻底被他说服,道:“就依你。” 他把一步步都分析到了,她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青年汉子微笑道:“姑娘快去床上用被子捂着。” 清哑“嗯”了一声,转身进去。 忽又折回身道:“你衣裳都湿了,快回去换一身。” 他眼睛一亮,忙道:“我不怕。我常在水上,风里来雨里去,衣裳总是湿的。都习惯了,没事。况且刚才煮姜汤烤了半天,差不多快干了。回头再喝一碗姜汤,就全好了。” 清哑见他若无其事,便不再说,重又转身。 就听身后又道:“找东西把头包起来。福儿不会怪你的!” 清哑再“嗯”一声,心想这人还真心细。 她确实顶不住了,又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两太阳穴生疼。 钻进被子,将自己裹紧了,感觉身上难受得要命。 外面,青年汉子听她不断打喷嚏,满眼忧色。 幸好福儿回来了,于是给清哑喝红糖姜汤,又找包头巾给她包头,又搬出一床棉被加盖发汗,都安置妥了,叫她只管安心,有事来告诉她,才出来了。 见了青年汉子,她紧张道:“外头好些人,挨家找人呢,说是郭姑娘的人打伤了他们的人,要找她算账。” 青年汉子肃然,眉间风云汇聚,眼中隐现怒火。 刚才他对清哑说“避其锋芒”,这会子想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对方竟然如此嚣张搜人,便觉得愤怒外加耻辱! 他眯了眯眼,真要躲着不出去吗? 他对福儿道:“我去看看!你帮她熬些米粥。有红枣放些更好,没有的话红豆也行,都没有就熬白米粥,快好的时候放些生姜。” 福儿点头,怯怯道:“你衣裳湿了,要不我找我爹的给你换了?” 他摇头道:“刚烤了一会,快干了。换了人家反疑心。” 说完就往外走,又叫福儿关门。 福儿只得由他去,关上门去熬粥。 青年汉子出去后,外面果然人喊狗叫,都乱了。 他循声找去,见一家门前围了好些人,忙挤进去看。只见几个汉子正凶狠地对主人说,有人打伤了他们的人,要搜她出来;旁边阮秀等人立即反驳,说他们欺负人才是真,却不见细腰和细妹两个。 他冷笑,这么蹩脚的理由也拿来用! 忽然他凝视其中一个汉子,心中一动。 正想事,有人从后拍他肩膀。 他转头一看,却是他大哥。 他忙退开,到一旁和他说话。 两人嘀咕一阵,又到人群外。 那几个汉子见屋主不肯让开,越疑心,领头的上前一掌推开他,就要强闯,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是周庄的!我认得那个人,是周庄的!”跟着有人附和“是周庄的,我也认得他。” 周庄,离五桥村还有好几十里,属另一个镇。 汉子们一惊,跟着怒道:“谁是周庄的!” 又一个道:“老子不是周庄的!” 马上有人回道:“不是周庄的你慌什么?” 五桥村的人一看,果然对方有些慌张。 为什么会慌张,他们则不去细想。 总之,“周庄”二字令对方忌惮,这就够了。 于是,不管认得不认得的,都一口咬定他们是周庄的。 有人高喊:“去找里正。他敢乱来咱们去衙门告周庄的人,干什么在五桥村闹事?再不找上门去!” 人群中响起一片应和声。 领头的汉子眼中凶光一闪,却强自忍耐。 最终他指着阮秀等人道:“你们敢包庇他主子,你们等着,将来有你们哭的时候!老子今天不跟你多说,回去找人来帮忙。你们就等着哭吧!” 撂下这狠话就带着一帮人匆匆走了。 青年汉子看着他们背影,目光深沉。 大哥低声对他道:“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弟弟不语,静静沉思。 阮秀见那些人处心积虑闹了这一出,强势不肯罢休,却听见“周庄”二字就望风而逃,诧异不已,忙逮着一人问周庄怎么回事。 问清楚了,却又没什么特别的,兀自纳闷。 ****** 谢谢朋友们大力支持,最后求月票!!!(未完待续。) 九月感谢 九月,水乡上架第四个月! 这个月原野没更新较少,但依然获得很多朋友们鼓励和支持,原野感激之余又很是惭愧。 什么忙啊,卡文啊,都是理由又不是理由,所以原野有存稿的时候从不拿这个说事;没存稿了,便无所遁形了。 灵感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大抵写文的人进展到一定阶段都会有疲倦期或者脱节的时候,表现为很难进入自己虚拟的世界,游离在那个世界之外,就是不在状态。而不在状态的话,便不能准确地体会和表达虚拟人物的情感行为,码字没有激情,就是这个样子! 一般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停止的。 但完全停下也有不好,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丢久了更容易找不到感觉。要不然好些人催我把《用舍行藏》捡起来,我却总也捡不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原野选择放缓进程,尽管这样影响月票成绩,但不能为了数量无视质量,那才真对不起一直追文的你们。 谢谢你们的宽容和体谅! 谢谢你们的各种支持:订阅、评论讨论、推荐、月票、打赏,凡此种种,都是促使原野努力的动力,并觉得这项码字活动趣味盎然! 下面是九月打赏朋友的昵称,是按时间排序的。你们在订阅之外又破费,原野的感激不用说。之前加更没特别标注,因为并不是为和氏璧加更的,当然和氏璧打赏也要加,以后我会标注清楚。 莉香宝宝 、x586iang 、阿湖湖 、洁曦、逍遥九世、似水的人生 、julyn 、无智731 、淡雨思涵 、无痕妞、书香迷恋168、笨笨大象 、咪嗷喵 、三月烟花飞、古溪清泉 、紫轩情调 、preprincess 、薄禾紫烟 、折叠门 、林钰林 、fanqie8729 、吵闹1324 、书友150718201919962 、vyt 、书友131104091309890 、书友150612142211699 、沐千夜 、夭夭佳洛 、董家的董事长 、老萱萱 、倾慕槐子哥 、书友140618135223371 、勿忘初心* 、huishu1115 、尧要 、維琦 、若离若离1 、书友150906211612264 、阿宝妈 、奇迹一生123 、牛气冲天的小豆子 、土土懒 、姹紫嫣红nj 、书友150609013348796 、爱木爱子 、书友140816161447487 、书友150927003338304 、addict 。 再次谢谢大家支持! 也再次求保底月票,因为一至七号双倍呢,投一票算两票。在此期间,原野会努力更新。呃,不知能不能保证双更。表鄙视我!!!(不能保证双更你还好意思求票?不鄙视你鄙视谁!)(未完待续。) 第349章 众星 忽想起清哑来,再顾不上管这事,赶紧去找。 大哥忙上来,领着他们去福儿家见清哑。 隔着房门,亲耳听见清哑声音,阮秀等人不禁喜极而泣。 清哑听说他们和细腰细妹失散了,再躺不住。 细腰细妹是她贴身丫鬟,若无事肯定会来找她。 怎么武功高的细腰不见了,细妹也不见了,阮秀等男儿除了受些腿脚伤外都无事,还找来了呢? 她不顾头晕爬起来,在堂屋坐了,细问详情。 原来她跳水后,那几个汉子自然要追赶,细腰便竭力阻拦。一番纠缠混战后,众人再看河面,已经不见她身影。有人问卖鱼的那大哥。大哥满脸茫然,说刚才还看见的,他只顾看他们打架忘了神,不知这会子去哪了。双方想当然都以为清哑上岸了,只不知在何处上的岸。 于是一方寻找,一方再阻拦,再次混战。 混战中,细腰和细妹很快跑不见。 这是阮秀等人的说辞。 卖鱼大哥忙过来告诉清哑说,他看见那两个姑娘边打边跑,打的是不让对方安心找人的主意,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捉,叫她放心。 放心? 清哑如何能放心! 阮秀羞惭万分,恨不能以死谢罪才好。 在家早晚跟请来的师傅练武,也算勤勤恳恳,对付三五个庄稼汉不在话下,走在村里便神气活现,自以为了不起了。谁知真遇了事,竟一点不能抵挡,害得姑娘跳水不说,连细腰姑娘也不见了。 他要如何向东家交代? 正一筹莫展之际,先前去观音庙找福儿的男娃跑进来,把一张折叠的字纸和一个金葫芦耳坠交给清哑,说是一个叔叔叫给的。 清哑见了那耳坠,心里便一惊。 再看了纸条。更不好了。 她一向安静,此时也没有惊慌失措。 但眼中微波乍起,显示她不同寻常心境。 青年汉子站在她附近,瞄了一眼那字纸。顿时了然:细妹落入对方手中,叫清哑乘船去五里外的江面相见。 他见她静静沉思,不由心急如焚。 仿佛担心她做出什么决定一般,他不等心里那个念头酝酿周全,便低声急切问道:“姑娘可愿意信我?” 清哑闻声看向他。没有迟疑地点头。 若不信任,她也不会在危急时刻把自己交给他了。 他道:“姑娘若信我,便听我安排如何?” 这次清哑没有点头,而是静待下文。 青年汉子会意,郑重道:“姑娘切莫上当!他们看准了姑娘心性善良,以此诱惑姑娘前去。姑娘若去了,不但不能救出丫鬟,还搭上自己;便救出她,姑娘却落入敌手,叫那丫鬟如何自处?就算郭家不怪她。她又有什么颜面苟活,怕是要以死谢罪!” 阮秀更急道:“姑娘,不能去!” 他还不知字条内容呢,单听这话便本能阻止。 清哑依然看着青年汉子,等他继续。 青年汉子道:“既然不去应约,姑娘便安心歇息。等我出去打听一番,再回来对姑娘说个主意。姑娘若觉得行呢,就采纳;不行呢,咱们再想主意。可好?” 一面说,一面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话中有话。 清哑心中微动,道:“好!我等你。” 青年汉子忙扯了大哥一把,准备出去。 清哑忽然又叫住问:“这位卖鱼大哥,贵姓?” 卖鱼大哥? 叫谁呢! 卖鱼兄弟一齐回头。似明白,又似茫然。 弟弟见清哑看着他,首先反应过来,道:“我姓……赵。” 哥哥跟着道:“我是他大哥。我也姓赵。” 清哑觉得两人回答有趣,只是眼下没心情理会而已。 因道:“赵大哥,麻烦你了。” 青年汉子垂眸道:“不客气。” 哥哥也同声道:“不客气!” 青年汉子便瞅了哥哥一眼。 哥哥有些心虚:难道他答应错了? 不是自己才是赵大哥么! 那个……弟弟应该是赵二哥才对。 赵二哥没容他仔细想这问题。扯着他便出去了。 这里,清哑交代阮秀道:“去船上把我的东西搬来。” 她估计今晚走不了了。 阮秀忙道:“我派个人回去送信给太太和二爷。” 清哑摇头,“不必。” 要送信也不能用她带来的人,没准人家早等在半路上呢。 需找个不起眼的人送信回去才稳妥。 阮秀不知她用意,只得先去船上拿东西。 再说赵家兄弟,来到外面,在一棵榆树下站定。 没有别人在眼前,弟弟气势扬升一层,哥哥态度恭敬一分。 “你去观音庙查看,他肯定在那!”弟弟对哥哥吩咐,“哼,一提周庄就惊成那样!若他能主事,也不会走了。既然走了,肯定是不能做主的,所以去讨主子的示下。这不跟着又来了:拿丫鬟威胁郭姑娘!” “幸好郭姑娘答应不去。他白算计了。”哥哥道。 “所以我说他主子肯定就在近处。若在五里外,这传递消息多不便宜!郭姑娘去当然好;郭姑娘不去该怎办?郭姑娘不去,且有其他应对措施又该怎办?都要临机应对。那人对郭姑娘势在必得,不会离太远的。若在附近,不是坐船在江上,就是在庙里。我看多半在庙里。” 随着弟弟分析,赵大哥不住点头。 两人又嘀咕一阵,赵大哥才匆匆走了。 赵二哥转身,看向福儿家门内,却没有进去。 看了一会,他转身离开,往寄身的赵大爷家去了。 不多时转回头,赵大哥也恰好回来,正在榆树下等他。 两兄弟又嘀咕一阵,赵二哥才进屋去找清哑。 他向清哑提了三条: 一,化暗为明。显露织女身份。 二,借助无桥村的百姓力量。 三,去观音庙和对方幕后主使人见面,他就隐在庙里。 这一刻。他神情庄严,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姑娘切记:姑娘是御口亲赐的‘织女’!这不是一个虚名!也不是孝子节妇一般的荣耀!姑娘的这封号,是干系天下百姓的!别说五桥村的百姓,就是全大靖的百姓,都从心里敬仰姑娘。姑娘应该站出来。看谁敢在这盛世王朝、朗朗乾坤之下对姑娘不利!有五桥村和附近无数乡民作证,看他怎堵悠悠众口……” 福儿在一旁痴迷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赵二哥吗? 随着赵二哥的激励,清哑蓦然镇定下来。 她想起第一次在锦绣堂,面对那五开间的官厅,觉得它像深渊,吞噬一切,那时她便义无反顾地要去闯一闯那深渊。 去年在公堂上,面对谢吟月的杀人指控,她也是怒极反静。 后来面对朝廷钦差。她更是悍然反抗夏家逼亲。 今日五桥村,不管对方什么来头,她都不能一直躲着。 赵二哥见她慢慢站起身,眼眸澄净如常,却透着坚定决然,仿佛瞬间凝成冰,反光四射却毫不波动,目光也不由大盛。 这时阮秀取了行李来,赵二哥低声对清哑道:“姑娘请更衣。我大哥已经去请里正了。” 清哑点头,接过行囊又进了福儿的房间。 须臾。五桥村的里正来到,见到传说中的织女。 一番叙话后,杨里正便忙活起来。 清哑则带着阮秀等人前往观音庙,福儿、赵家兄弟和几个五桥村的年轻后生陪在一旁。 一路上。凡得了消息的人都来问: “真是郭家织女?” “当然是。我见过织女娘亲的,上回就认出来了。” “这么年纪小!” “哎哟,长得真好模样!” “瞧她那架势,和皇上的公主一样!” “怎么就来咱们村了?” “听说来上香祈福的。” …… 你问,我答,然后自发地跟在清哑身后。 那队伍就越来越庞大。男女老幼都有。 到了观音庙,银杏树下的买卖小贩和香客都看过来。 正是午时,庙里开斋饭的时候,人正多。 温暖的阳光照在银杏树冠上,光芒从绿油油的叶片滑落,再落在地上。清哑踩着一地阳光走向石阶,如同踩着棉花一般,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行走在云端。 “这槐花太香了!”她闻了觉得心里有些腻。 “不对,我发烧了。”她又想,“菩萨会保佑我的。” 她身后,赵二哥目光一直追着她,又担忧又希冀。 那目光有些像关注才学走路儿女的父母,既想让他(她)早日学会走路,又时刻提着一颗心,怕他(她)摔倒。 等清哑走上石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织女了。 顿时,庙门口像开了锅一般,声音就大起来。 清哑却对迎出来的老和尚躬身道:“在下郭氏女清哑,见过大师。小女有位姓夏的朋友也来了庙里,烦请一见。” 夏流星被老和尚请出来,看见的就是众星拱月的织女。 她站在台阶上,任无数香客和村民围观。 面对无穷尽的滥美之词,她安静如常。 这时杨里正又带了许多人匆匆赶来,挤到人前,一面擦汗一面对清哑道:“织女来咱们五桥观音庙上香,那是天大的脸面,竟然有人敢暗害织女,我们一定不能罢休!今儿老汉当着观音菩萨起誓,一定要护织女周全,还要把这事告到衙门去!” 清哑慢慢转头,看向夏流星。 四目对视,都别有一番滋味。 “不用了,这位是霞照锦署衙门织造夏大人的大公子。有他在,郭氏织女决不会在五桥村出事的!”清哑一字一句道。 ****** 朋友们,祝国庆愉快!!!这是第一更,还有一更可能会晚一些。若过了十点没上传,姑娘们就别等了(小子们可以等(*^__^*) ),明天再起来看吧,熬夜不好。再求保底月票,一张算两张的。唉,这个其实挺坑人的!(未完待续。) 第350章 捧月 若出事,夏流星脱不了干系! 谁不知夏家曾强逼郭织女为妾,郭织女向钦差大人告状拒亲、当众打夏家脸面的一事! 夏流星看着清哑,轻笑道:“这是自然!” 他怎么会让她有事呢! 心里又想,她怎么知道他在庙里? 她怎有这般胆量,敢来会他? 那个会武功的丫鬟细腰被追得不能靠近五桥村,小丫鬟细妹落入他手,她身边就剩几个壮丁,就敢来挑衅他? 不经意间,他目光扫向台阶下。 台阶下百姓七嘴八舌,如开锅的沸水一般沸腾: “哪个丧良心的要害织女?” “不想活了,敢在五桥村撒野!” “就是!先头我不晓得,他们瞎说,说织女伤了他们的人,我就糊涂了。我要晓得他们逼得织女跳水,还跑去我家搜人,老子非拿菜刀砍他们!” “娘的,老子们一齐上,放狗咬他们!” “在菩萨眼跟前害人,他迟早要遭报应的!” “就是!哪天遭横祸,说不定还断子绝孙。“ “我记得那几个人的样子,我们去衙门帮织女作证,一定要抓到他们几个。听说他们是周庄的。” “是周庄。” “周庄的人就敢害人了?周庄又不是皇庄!” …… 这情形比去年清哑被判入狱后,霞照百姓蜂拥向县衙的声势还要激烈。那时,百姓们虽然愤怒,面对官府却充满无力抗争的憋屈和不甘;眼下,乡民们却觉得他们可以为织女尽力,也愿意尽力。 他们并非冲动,更不是想向织女讨好卖乖。 他们发自内心想维护织女。 御封的织女,并不是同他们不相干,相反,同他们有大大的关联。他们家中用的织布机、纺纱机、剥棉籽机。都出自织女家,好些花布的样式也都是由织女传出来的。还有,任何时候去郭家请教纺纱织布,都有人接待。 所以。御封的织女是他们大家的织女! 他们看着清哑,眼中流露出狂热和崇拜! 夏流星无法淡定了,他敛去笑容,又看向清哑。 清哑却看着众乡民。 观音庙前的众生异常淳朴真诚,似乎脱离了红尘纷扰。只凭善心做事;换一个环境,他们也许会考虑种种利弊,不敢像这样为她出头说话,眼下,他们都是真心的。 感觉到夏流星的目光,清哑回头迎上。 无言的对峙,传达不同的心声: 清哑想,如此霸道地强逼她接受他,无非是权势赋予他这个胆气;若没了权势,他又能奈何? 夏流星想。为什么要辜负他的一番深情,当众退亲羞辱他?一定要逼得他对她下狠手,等有朝一日她来到他身边,岂不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想着,清哑忽对他一笑。 他没有惊喜,反而心一缩。 她眼中那一抹嘲讽是那么明显,昭示了她的决心:哪怕他不择手段得逞,得到她之日,将是玉石俱焚之时! 她,永远不会向他屈服!! 他为这个认知颤抖、愤怒! 越这样。他越不甘,一定要看到她屈服。 那就让他们拭目以待吧! 老和尚不动声色地请双方进庙喝茶 清哑指向银杏树下,“就在那挺好。” 老和尚点头,于是几人走下台阶。 围观的香客和村民自发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来到银杏树下,早有小和尚搬来桌椅,一一摆放平稳,夏流星、清哑、老和尚和杨里正先后坐下。庙祝却不肯坐,含笑站在老和尚身后。阮秀等人也站在清哑身后。夏流星身后自然也有随从。 赵家兄弟站在一旁,和大家一块看热闹。 小和尚提来一壶滚水。庙祝忙接过去,亲自为他们冲茶。 老和尚对清哑脸上看了看,侧首对小和尚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和尚忙点头,匆匆进庙去了。 这里,茶冲好后,却无人说话。 清哑天性不爱说话,当然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杨里正觉得自己最卑微,所以等他人先开口。 和尚方外人士,自然不愿应酬。 夏流星么……他在观察清哑。 和尚、里正、织布的村姑、富贵公子,这组合有些特别。 最后,还是夏流星先开口。 “郭姑娘,可要在下送姑娘回家?”他问。 “不用。我想在这住一晚。”清哑回道。 她还病着呢,再说细腰和细妹都没回来,她怎么能走。 夏流星不过是虚应的客套而已,毕竟她刚才说要他保护的。 “夏少爷不读书,怎跑这么远,到一个乡下小庙上香呢?” 她决定反攻,故意挤兑他。 “哦,在下不是来上香的,乃是乘船沿江赏玩春景,因见这庙前银杏树生得不俗,才上来瞧瞧。谁知竟这么巧,遇见了郭姑娘。可见,在下与姑娘还是很有缘分的,竟在观音庙相会了。”夏流星意味深长道。 清哑扫了一眼周围乡民,道:“我与他们都很有缘!” 夏流星被堵,也不在意,又问道:“刚才听说袭击姑娘的是周庄的人。何以见得?这周庄又在什么地方?” 清哑道:“不知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夏流星便看向周围,问是谁说的。 结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听说的,都不知是谁说的。 夏流星见无人出头,微微一笑,道:“姑娘恐怕要谨慎了,别误了方向。郭家买卖越做越大,得罪的人也越多,找姑娘麻烦的人也自然多。哦,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前儿有一家子因为侵犯了郭家专利,被逼得全家没了活路,不知怎么都死光了。这事儿正在查。” 他悠闲地说着,毫不意外地看见清哑变色。 一齐变色的还有赵家兄弟。 清哑觉得一股愤怒从心底窜上来,直冲脑门。 然看见夏流星好整以暇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又平静下来。 她站起身,指着观音庙门口,坚定道:“皇天在上,菩萨在上:那些残害无辜的人终究会得到报应的!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谢吟风死了,贾秀才死了,周县令也得到应有的下场,鲍长史也落网了!下一个会是谁?夏少爷不妨猜一猜。我们大家,还有庙里的菩萨,这古老的银杏树,都洗耳恭听!” ****** 二更终于赶出来了!对不住,有些晚。明天继续努力!!再求保底月票。大家注意了:保底月票不止一张的,而且高v和初v投过后还有赠送的。(未完待续。) 第351章 震撼 她面色潮红,艳若桃花,映衬得一双黑眸如寒冰般澄澈明亮,闪着坚定不屈的光芒;清悦的声音穿透银杏树冠,震落一地的沧桑。 银杏树下陡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向清哑。 老和尚双手合适,喃喃道:“阿弥陀佛!” 夏流星岂能听不出清哑暗示,却丝毫不见羞恼。 他淡然道:“要我猜么,我很为郭家担心呢。传言说,郭家仗着朝廷封赏,一心敛财,恣意欺压百姓,视人命为草芥。” 一面说,一面眼看着清哑,等她愤怒驳斥。 然而,清哑却道:“郭家真要这样,必遭天谴!!” 夏流星轻笑道:“姑娘心性果然良善。” 笑得轻飘飘的,连他自己也觉敷衍无味。 因此又补充道:“若郭家人都像姑娘这般心性就好了。” 清哑不理他含沙射影、误导人心的言辞,道:“不管什么阴谋,可以欺瞒世人眼目,却无法欺天,无法欺心,终有报应的时候!” 她并非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天道幽远,像一张天网罩住所有红尘中人。人们永远不知今日所行会有什么结果,又在何时显露这结果,为防患于未然,拼命掩盖真相。然天理昭彰,岂可掩盖! 对夏流星,她心下不无惋惜: 他本有大好的前程,却一意孤行,坚持走向不归路。 她眼睁睁地看着,不能阻止。 当然,他自己可不这么认为。 无数堕落的人,不是不够聪明,相反,他们比寻常人聪明十倍、百倍。这聪明造就了才智,同样令**无限滋生。当他们的才智不足以遏制膨胀的**,便会被**控制。跌落,也就成为必然了! 她仰望古老的银杏树,默默问:“你都看厌了吧!” 夏流星也看着清哑。也自有一番心语: 她这样纯真的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就该被养在深宅呵护。她天真地以为世事世情都符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有朝一日见证那些她眼中所谓的“恶人”活得恣意逍遥。会不会抱怨苍天不公呢? 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想到这,他心中忽生不忍,不愿她见证这丑恶。 可是在此之前,他先要征服她! 一时两人都沉默不言。 明媚的春光下,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这时。先去的小和尚转来,手里托了一小小茶盘,里面搁着一带盖茶盅,端了放在清哑面前。 只有一盅,单给清哑的。 杨里正和夏流星都不解,似乎这不是待客之意。 老和尚并不解释,只示意清哑饮用。 清哑便坐下,揭开杯盖,只见杯内盛着清亮的褐色茶汤,散发一股类似于板蓝根的味道。却又不同,带着丝丝甘甜,便端起来喝了一口。 热热的一口下去,喉头鼻内都舒畅不少。 她忙趁热一气都喝了,然后道:“多谢大师。” 老和尚笑着点点头,没有过多谦辞。 因这一杯药茶,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夏流星正要找些话来说,清哑却再次站了起来。 她对老和尚和庙祝道:“我是来进香祈福的。这就拜吧。” 庙祝听了,忙殷切地伸手延请,示意她进庙。 清哑也不谦让。就投前走上石阶。 夏流星和杨里正随后站起来,陪同前往。 然清哑走到庙前平台上便止步,转过身,面对下面香客和村民道:“大家和我一同祈福吧。祈祷大靖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祈祷贪官伏法。吏治清明;祈祷风调雨顺,大家能过上好日子!” 说完,又转过身去,端端正正跪下。 就跪在庙门口,三叩首。 下面“嗡”一声炸开了。 人们兴奋不已:织女领着他们一块祈福,这便不同平常了。就听飒踏衣履轻响。夹着“扑通”跪地的声音, 并交头接耳的低议声,大声附和织女的口号声,混乱不一。 然这混乱很快就平息了,都跪好了静听下文。 不是低着头,都伸长了脖子看跪在庙门口那个女子。 从石阶上往下看,只见密密层层的身影铺满庙前空地,一直延伸到场地边沿的槐树下、矮墙边,甚至延伸到各条通往观音庙的道路上。 赵家兄弟和阮秀等人跪在第二级石阶上。 他们本想跟清哑进庙,见清哑跪了,忙也就地跪下。 这突发情形令庙祝有些措手不及,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什么。 他忙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却很淡定,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 庙祝忙也跟着念“阿弥陀佛”。 夏流星略皱了下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像无事人一样。 他看向清哑,考虑是否随她一同祈祷。 不等他做出决定,就见清哑俯身磕了个头后,直起身子双手合拢在胸前,朱唇微张,喊出一句话,清越如同泉石相激;又因为她秉持庄严肃穆的神情,显得虔诚而有力: 祈求我大靖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下面静了会,忽然都醒悟过来,齐声高呼: 祈求我大靖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并没有事先演练,居然声音颇为整齐。 祈祷毕,又伏地磕头。 是三叩首。 跟前面郭织女学的。 等这一轮过了,又一波来临,郭织女再喊: 祈祷贪官伏法,吏治清明! 这回众人有了准备,立即接上: 祈求贪官伏法,吏治清明! 然后再三叩首。 又一波来临,郭织女再喊: 祈祷上苍风调雨顺! 众人跟着高呼: 祈祷上苍风调雨顺! 这情形…… 夏流星微眯双眼,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打消了下跪同清哑一起祈祷的念头,等她祈祷结束。 然而他想错了,离结束早着呢。 清哑居然又从头再喊起。 众人也跟着再高呼。 一遍遍地重复,声音越来越整齐划一,声势越来越浩大。最后,在那清越的声音引领下。呼号声直冲碧霄,气壮山河,声震天地! 人人心潮澎拜,神情前所未有的庄重。 波澜壮阔的场面却丝毫不显杂乱。 古庙庄严肃穆。古树沧桑沉凝! 老和尚不知何时团坐在清哑身边,低声念经。 庙祝也带着庙里和尚跪坐下来念经。 安详的念经声和雄浑的呼号奇异地融合。 经声安抚人心,呼号激动人心。 二者合一,红尘内外无分界! 赵二哥骇然地望着前方女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不用看夏流星,也能感知他的心理。 夏流星的震撼毋庸置疑。 无形中。他感觉一股威压,令他心悸。 若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面对此情此景只会嘲笑。可他饱读诗书,深知荀子“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道理,更有唐朝太宗皇帝引申出“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主尚且如此。更遑论官员。 民心所向,莫过如此! 当然,他并不以为之前对清哑的那番心思错了,但“民不与官斗”指的是一家一户百姓面对官员绝难占据上风,若这些蝼蚁般的民众集中起来,那力量则可撼天地,至少掀翻几个贪官没问题。 他能不心悸吗! 埠头不断有船经过,听见这样声势岂不好奇? 既好奇,当停船靠岸,上来看个究竟。 既上来了。便再难离开。 他们一开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旁观,等弄明白是郭氏织女在领着大家进香祈福,且那祈福的呼号声极富感染力,不由自主的。他们便跟着跪下,叩首祈祷。 于是,埠头船越停越多。 于是,跪在观音庙前祈福的人铺天盖地。 更有跪在远处的,低声将织女在五桥村遇袭的事说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后来的人都知道了。 不知哪个机灵的,在庙前大缸内燃上粗大香柱。 轻烟袅袅中,这祈祷声更富感染力。 夏流星如芒刺在背,又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因为祈祷内容并无任何不妥。正没得主意时,忽有被强烈窥视的感觉。抬眼一扫,全是叩首祈祷的人,不知偷窥视线从何而来。 他更心惊了。 本来今日之事太奇怪:五桥村并无认识他的人,他装扮也很普通,郭清哑怎会知道他在庙里,还直接找上门来和他对峙?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 他悄悄对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微不可查地向后移动。 等移到众人关注不到的角落,趁着大家再一次低头叩首,迅速闪身避入一棵槐树后,再几次闪避,不见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天边火烧云一般,漫天晚霞。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村路上飞速赶来,见跪的大片人影也不停步,在人群中左挪又跳,甚而纵身跃起,直奔庙门口。 听见动静,别人还可,赵家两兄弟立即回头。 等看清来人容貌,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祈祷。 其他人就想看也来不及,只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再抬头只见个背影。便是背影,阮秀等人也一眼认出来了。顿时激动万分,更加卖力叩首祈祷,期望细妹也能从天而降。 来人正是细腰,径直奔向清哑。 总算她不莽撞,看见清哑安然无恙没有大叫。 她也不管别人叩拜祈祷,自顾站到一旁,仿佛根本没离开过一样。正好整以暇地打量周围,忽一眼看见夏流星,双眼便瞪圆了。 ****** 还是先传一章。下章预计有些晚,朋友们别等了,假日期间玩得累,早些睡吧,明早起来看。再呼唤保底月票,双倍拉的差距太吓人了!!!(未完待续。) 第352章 招揽(VVT和氏璧加更) 两人对视,无声交锋。 细腰怒斥:“原来是你这混账下的手!” 夏流星挑眉:“正是本少爷!你待如何?” 他正心悸难受呢,被细腰这一撩拨,勾起一丝戾气,眼中居然现出杀气来。目光一转,落在清哑身上,杀气更浓烈了。 郭氏清哑居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太危险了! 红颜祸水,他会被她祸害吗? 转而又想:这声望是朝廷赋予她的,若从云端跌落,声望便不复存在,也就不能号召民众了。如此也好,今日就让她体验一回荣耀。待一切都失去后,看还有人理会她! 没有人理会她,她所坚持的便会崩溃! 先后境遇云泥之别,想必会让她刻骨铭心。 于是他便释然了。 细腰将他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自然警惕。 因见天晚了,清哑先经过水的,眼下又跪在地上,回头酿出大病来可就麻烦了。——她尚不知清哑已经生病的事。于是她便趁着一轮祈祷落下时,轻声提醒道:“姑娘,歇歇吧。” 清哑早已疲累不堪,不过在坚持而已。 因细腰回来,她心情放松,便坚持不下去了。 听见提醒,她对她点点头,便要起身。 跪了这么久,如何能一下子站起来! 见她欲起不得起,细腰忙弯腰搀扶。 跪在石阶上的福儿见了,急忙爬起来——到底她常劳作的人不一样,毫不费力就爬起来了——紧赶上前两步,和细腰一左一右,将清哑搀了起来。 赵二哥见此情形。松了一口大气。 他早就心急如焚了,只不知如何终止清哑祈福。 清哑站起后,扶着细腰活动腿脚,消除酸麻,一面看向周围。 目光一转,便撞上夏流星,正凝视着她。 她见他居然站着。心下一动。道:“夏少爷,你怎么没拜?你也来祈祷一回吧。代替夏大人,为皇上祈祷百姓安居乐业。” 夏流星顿时明白她心思。这是要折腾他呢! 可是,当着这些人,他能拒绝吗? 她可是说了,是为皇上祈祷百姓安居乐业! 他轻笑道:“谨遵织女所命!” 一面转身。对着庙中跪下,恭敬地叩首。 清哑见了很满意。又遗憾没早些拖他下水。 老和尚见她起来了,回头对小和尚看了一眼,小和尚便忙起身进庙,须臾又端了一盅药汤来。送到清哑面前。 清哑轻声道:“谢谢小师傅!” 小和尚回之一笑,道:“施主不必客气!” 清哑喝了一口滚热的药茶,觉得很舒服。 正舒服。眼角余光瞥见夏流星已经站起来了,忙道:“夏少爷。怎么才拜了这一会就起来了?多拜几次吧。这才显得诚心!” 是成心要折腾他,要他难堪吧! 夏流星对于她时不时出人意表地气他已经习惯了。 他正色道:“天色不早了。这些人还要回家。若耽搁晚了,行走江上或在路上出事,岂不是我等的过错?拜几次无差的,重在诚心!” 他将她原话奉还! 一面又对下大声道:“各位起来吧。织女祈福结束了。” 众人也都累了,清哑才停下来,他们激动的心潮也如潮水般退去,夏流星这么一唤,只当是织女叫起的,于是都站了起来。 清哑心里道:“狡诈!” 夏流星看出她心里骂他,也不在意。 他对清哑道:“郭姑娘既不愿在下相送,在下尚有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清哑忙道:“你不能走!” 夏流星心里一惊,嘴里问道:“这是为何?” 清哑认真道:“我的丫鬟还没找回来,那些坏人还没抓到,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你怎么能丢下我走呢?你走了,我怎么办?” 夏流星眼角急跳,心也狠狠一抽——这又使唤上他了? 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她对他有多深的情义呢,怎想得到年前才当众拒亲,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面! 他心里很乐意被她使唤,只是明白她毫无真心。 他强笑道:“依姑娘该如何?” 清哑干脆道:“你也住一晚吧——”见他眼中似笑非笑,隐有想法,急忙安排——“就在渡口守着。那些人便不敢来了。再麻烦你帮忙派人出去找细妹,就是我那个小丫鬟。” 想脱身,门都没有! 当着人,夏流星爽快地应了。 又道:“晚上陪姑娘用饭。” 清哑摇头道:“我头晕,又跪了这半天,受不住了,要去睡了。请这位大师陪你吧。你们还能谈讲人生哲学和因果报应!” 让老和尚陪他,比什么都强! 红粉即是骷髅,骷髅即是红粉! 若他能把老和尚看得像她郭清哑一样,他就能获救了。 夏流星哑然,半天想不起话应对。 他默默凝视这个女孩,想“终有一天,你会属于我!” 赵二哥一向昂首挺胸,这时头却垂得低低的,快到胸口了。 祈福结束,人群散去。 人散心不散,一路还兴奋地议论。 今日这场祈福真是多少年都没有的盛会! 清哑回到福儿家,借口支撑不住要休养,让福儿打发了来亲近的乡民,却令她悄悄引赵家兄弟进来。 清哑强撑着,坐在桌边,细妹站在身后。 赵家兄弟进来后,先见了礼,清哑便说要请个妥当的人去绿湾村送信。赵二哥立即推荐赵大爷。还说他先就安排好了,赵大爷也做好了准备,走别的水路去郭家,不会令人起疑。 清哑当即写了几句话,交给他。 这项事安排妥后,清哑又问他兄弟二人来历。 赵二哥简略说了一遍。 清哑问道:“你们到郭家来做事怎么样?” 她没有看到两兄弟惊喜的表情,反而看见一脸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会招揽他们,抑或没料到天上会掉馅饼? 清哑不确定他们心意,进一步道:“你们一直打鱼,很难出头。要是到了郭家,将来肯定能做出一番成就。我们家最重视人才的,工钱也丰厚。” 赵大哥讪讪一笑,道:“我们也没什么本事,就怕……” 说完停下,看向赵二哥。 赵二哥垂眸想了一会,才抬眼对清哑道:“让我大哥去吧——”无视赵大哥惊愕的神色——“不瞒姑娘说,大哥练过武的,从此跟着姑娘,还能有些用处。至于我,身子骨不大好,当不得大用,就不去给姑娘添麻烦了。” 他说这话,全忘了之前对清哑说身体多好的话。 ****** 朋友们,二更来了!看完洗洗睡吧!别忘了打赏原野月票哟!!!(未完待续) 第353章 机会 赵大哥震惊,不相信地看着弟弟。 清哑却对这结果不满意,继续争取道:“身子骨不好没关系!我看中你的聪明才智。” 这下,连赵二哥也不知如何回了。 两兄弟踌躇的神情落在清哑眼中,让她很奇怪。 脑中灵光一闪,忙解释道:“不是要你们卖身,是雇佣。” 赵二哥飞快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垂眸,盖住温暖的眸光,低声道:“不是这个。是……在下有些不便之处,恐要辜负姑娘美意了。还是让大哥去吧。请姑娘见谅!” 赵大哥急忙也要开口,却被弟弟踢了下,遂不甘闭嘴。 一来,清哑打定主意“不拘一格用人材”;二来她捕捉到赵二哥一闪而逝的复杂落寞眼神,并非不愿意来郭家,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便想消除他的顾忌,使他感觉到自己的诚心。 因此她道:“只要你没杀人造反,我都不会管。” 赵二哥听后低头,比先更踌躇了。 清哑也纳闷:怎么越说越退缩呢? 她看着他,认真说起前世爸爸的教导:“成功百分之九十九靠的是努力,百分之一靠的是运气。这个运气也是机会。机会来了,你没能及时抓住,努力就白费了;抓住了,加上那九十九就等于成功!你不再好好想想?” 赵二哥猛然抬头看向她,目光明亮。 这一刻,他眼中的犹豫和挣扎是显而易见的。 清哑没有催他,静静地等他自己想明白。 她闭上双眼,一面等待一面养神。 在庙前跪了那么久,她病情加重了。 就算喝了老和尚的药茶,也还是头晕眼花,两侧太阳穴神经乱跳,并伴有“嗡嗡”耳鸣,鼻塞。喉头更是冒火,身体却觉寒冷。 等了半响,就听他道:“请姑娘见谅,在下确有不得已。” 清哑睁开眼睛。虽惋惜,还是道:“你不愿,就算了。” 总不能强逼人家,他这样坚持,定是真不得已。 赵二哥又道:“还请姑娘收留大哥。他……其实不是我大哥。至于来历。等他自己告诉姑娘吧。在下这就去找赵大爷,为姑娘送信。姑娘受了风寒,又跪了那么久,再别劳累了,好好歇息吧。让大哥和他们在外守护。” 清哑点点头,她早觉他们兄弟不对了。 赵二哥又对赵大哥看了一眼,方走了出去。 赵大哥忙对清哑道:“那姑娘先歇着。” 也急忙跟了出去。 到门外,他对弟弟道:“我去……” 才说了两个字,赵二哥就道:“我去就成了。” 脚下不停地向前走,步伐很急。唯恐走慢了会后悔一样。 赵大哥怔怔地看着他背影,连阮秀和他说话也没听见。 村中,杨里正安排全村老少打起精神关注,一旦发现陌生人进村就发警示,所以各家挨户、窗后草垛旁,到处都有人晃来晃去。赵二哥暗暗点头。来到村北江边寄居的赵大爷家,将信交给他,送他驾船离开,然后坐在门前大杨树下,静静地望着江两岸远近春景。听着晚归的鸟鸣沉思。 机会来了,要及时抓住。 那恬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就算已经做了决定,他还是感觉一颗心被蛊惑得蠢蠢欲动。 他该不该放弃送到眼前的机会呢? 想了好一会,忽然他摇头。 仿佛想通一般。他站起身。 眼中很平静,再没有惆怅和犹豫。 他走上江堤,注目滚滚流水。 忽然看见江面上来了一艘大船,他瞬间失神。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又现出犹豫和挣扎的神色,以至于半天未挪脚步。良久。他才匆匆转身,往村里去了。 才睡下的清哑听赵二哥在门外告诉说,看见了上次跟她一块逛庙的少年公子的船,便知是韩希夷来了,心想怎么又这么巧? 赵二哥还提议:最好立即请韩希夷护送她回家。之前她说要在五桥村住一夜,现在突然走,且船又是顺流而下,十分快速,对手便想做手脚也来不及布置安排。早些回家,也免父母忧心。 “免父母忧心”这话打在清哑心坎上,忙派阮秀去埠头拦截并请韩希夷。 韩希夷不用她请,已经在埠头停船上岸。 自上次后,他对五桥村观音庙有特别的感情,此时天色不早,本就打算在这里停泊一晚的;更重要的是,他在江边救了细妹,听说清哑的遭遇后,一刻不敢耽搁就赶来了。 在埠头,毫不意外地和夏流星碰面。 想起清哑遭遇,他不禁怒火中烧。 夏流星看见他,也是憎恶不已。因见阮秀来了,请韩希夷去村里见清哑,他便也借口探望并送药材,也跟着一块进村,好见机行事。 一群人才进村,那边清哑便得了消息。 听说细妹回来了,她欢喜不已,彻底放心。其实她不过就是得了重感冒而已,还没严重到不能起身的地步,这时听见好消息,精神和身体都轻松许多,因吩咐细腰收拾准备离开。 韩希夷和夏流星来到福儿家,被让到堂上桌边坐了。 细妹进房,抱着清哑掉泪说前情。 细腰则出来,让韩夏二人略等候,说姑娘正在更衣。 二人忙说姑娘病了不必起来,细腰却早转身进房了。 二人都领教过细腰的脾气,对此都很无奈,唯有苦笑。 然此时他们正互相憎恶对方,便苦笑也是独自苦笑,不能对视交换眼神和心得,更无法闲谈叙话打发时间,加上又都想见清哑,唯有耐心静坐等候。 等候时,心里不禁要想些事。 想来想去,都脱不开郭清哑和官商的那些事。 于是,想忍住不说话也难! 夏流星首先发难,上下打量韩希夷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韩大少爷来的真及时啊!关键时刻就出现了,还这么巧的救了郭姑娘的丫鬟,叫人不得不想这其中有无猫腻。也对,如今郭织女可是名满天下,谁娶了不但光宗耀祖,还能带来无尽的财富。可不都不择手段了!” 韩希夷轻笑道:“夏少爷何必多说。郭姑娘眼明心亮的很。” 夏流星道:“郭姑娘是眼明心亮,可也单纯,正容易被有心人哄骗。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个世上,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他口气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和怨愤。 ****** 今天有事,怕更新晚害朋友们白等,先上来说一声。顺便把写好的先发了。下更若十点前未发,就别等了。也不好意思要月票了,朋友们别怪原野就行(*^__^*) !国庆愉快哟,姑娘们别玩累了,注意身体!!!(未完待续。) 第354章 归去 韩希夷失笑摇头,笑得云淡风轻,却未再说。 夏流星觉得这笑十分刺眼,冷笑道:“韩少爷真不负风流潇洒名声,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希望能永远如此!” 言下之意,看你还能笑几天! 韩希夷笑容倏然收去,看向夏流星,目光锐利。 他道:“夏少爷不必逞口舌之快。在下不过一商贾子弟,自然不敢冲撞了夏少爷。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官家少爷多的很。夏大少爷别忘了鲍长史。他应该到了流放地吧!听说——”说到这他停顿了下,紧紧盯着夏流星的眼睛——“鲍家家财被抄没后,鲍二少爷不见了呢!” 最后“呢”字拖得意味深长。 夏流星一惊,眼前浮现鲍二少那刻薄的脸面,冷冷的有些不近人情;又记起去年从清园回程途中被袭击的场景,越发心惊。 面上,他却丝毫未显露异样。 韩希夷更是掩藏情绪的高手,镇定自如。 两人同时在心里轻视对方: 夏流星想道:“不过是商家子弟,再有钱又如何!若非见他和方初有几分见识,岂能理会!折节下交,那是本少爷有气度。谁知他们居然狂妄至此,公然和夏家作对,公然和本少爷抢女? 人!哼,若不给个教训,也不能谨记‘民不与官斗’了。” 韩希夷也想道:“看夏织造面子才给你几分脸面,你以为自己多出息?随便在商家里边搜一搜。多的是少年才俊比你强。等夏家倒了,失去庇护,看你如何存身!好叫你明白。为所欲为的代价!” 阮秀和赵大哥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须臾,清哑在细腰细妹陪同下出来了。 两人忙一齐站起来,四只眼睛落在病弱的少女身上。 这一刻,他们都觉得心疼。 韩希夷冷冷地瞥了夏流星这个“罪魁”一眼;夏流星也恼怒地瞪视韩希夷——若非他和方初插手,郭清哑早已和他比翼双飞,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真是可恶之极! 清哑自不知他们心理。连坐也不坐,就这么站着问候了韩希夷几句,便说她要连夜赶回去。烦请他护送一程。 韩希夷大喜,又担心她身体,关切地询问。 夏流星自然脸色不好,因为清哑没请他送。 很快。清哑就动身了。还带上了福儿。 福儿挎个包裹,眼睛红红的,似乎舍不得离家。 没人知道,她刚经历了什么。 就在一刻钟前,她鼓起勇气拦住赵二哥,问他为何不去郭家;又含羞带怯蚊子哼哼一样说,如果他不去,她也不去了。 原来她听赵大哥和阮秀说话。知他要去郭家做事,以为他兄弟肯定共进退。兴奋又激动,忙去求清哑,说想进郭家工坊。清哑答应了。然定下后,又听说赵二哥是不去的,她便急了,故来问。 赵二哥看着低头捏衣角的姑娘,沉默下来。 福儿等得心慌,悄悄抬眼瞄他,就听他果断道:“我老家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前日传消息来,我要回去一趟。你若想跟郭织女去,就去吧。这对你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再没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竟再没给福儿说话的机会。 福儿看着他的背影,眼圈儿就红了。 偷偷哭了一会,才抹了眼泪转身进屋,和她娘商议去郭家的事。她爹娘都一力撺掇她去郭家,且织女又看上了她,正是好机会。别家女孩求都求不来呢。于是急忙收拾简单包裹跟去了。 清哑离开时,暮色渐浓,杨里正带着村里人一齐送到埠头,密密层层的人群,比之前在庙里祈福时还要多。 夏流星再次见识到郭织女在百姓心中的声望。 韩希夷也诧异不已,又隐隐为清哑高兴。 韩希夷和清哑的船挂满明瓦灯笼,照得水面白晃晃的,慢慢驶离五桥村埠头,顺流直下。 夏流星不知为什么,没有离开。 当两船灯火消失在天尽头,一个黑影慢慢走到银杏树下,仰头看那树冠。黑黢黢的,也不知他看什么。 次日,赵二哥便驾船离开五桥村。 ※ 清哑在半路上碰见来接的郭大有的船。 原来她没在预定的时候到家,家里人急,所以找来了。 清哑猜赵大爷船小,肯定落在后面了,那信还没送到,但她依然不敢对二哥隐瞒今天被袭的事,为的是把详情告之家里人,大家好商议对策,免得蒙在鼓里吃了亏。 郭大有听细腰和细妹说了个大概后,忍住怒气安慰小妹一番,又将赵大哥招来,问他来历。 也不知他都跟郭大有怎么说的,郭大有很容易就接受了他。 阮秀等人只知道他叫张恒,很有些功夫,原是在水上讨买卖的。 回到绿湾村,已经是半夜了。 韩希夷没有去郭家打扰,船就停在绿湾坝。 郭大有对他反复称谢,说好明早来请他,才陪着清哑乘船回家。吴氏一直在等待,心急如焚,见了清哑自然又是一番忙乱。也不及多问,先将她安置歇息,才问郭大有究竟,细妹和细腰在旁补充。 清哑到家,心境自然不同。喝了药,又捂住被子发一通汗,第二天早上醒来便又觉得轻松了两分。 因轻声唤细妹准备热水,她想沐浴。 才叫了一声,就见吴氏在床边站起来。 “可好些了?” 她一脸担忧地俯身问,一面用手试闺女额头冷热。 “娘,你怎么来了?”清哑轻声问。 “娘没事做,过来瞧你醒了没。”吴氏没事人一样笑道。 清哑便明白她肯定一夜没睡,早起便过来看自己。 她道:“娘,我出了汗,好了。想洗澡。” 吴氏听了忙高声叫人准备水,说姑娘要洗澡。 跟着,细腰带了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捧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伺候她洗漱;又有杨安平家的端了药来,吴氏亲自接过去,对闺女道:“吃了这个再吃粥,不然空肚子洗澡头发晕。” 清哑什么也没说,喝药、吃粥,故意吃得很香甜。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向吴氏证明她快好了,消除她担忧。 果然,吴氏见她喝了两碗小米粥,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浴室里,洗澡水也准备好了。 细腰来扶清哑起床过去,那小丫头也来帮忙。 清哑看着她问吴氏:“娘,这是谁?” 吴氏道:“这是才买的。昨天买了十个丫头进来,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来的。她们才来,有些事还不懂,刘妈妈教两个月就好了。” 刘妈妈是从沈家请来的,教导女孩子们怎么伺候主人。 清哑问:“怎么有这么多人家卖儿女?” 她实在奇怪,看绿湾村的村民,过得没那么差呀! 吴氏脚下跟她往浴室里去,一面嗔道:“你忘了细妹了?差不多的人家,哪怕租人家的地种,勤快些日子也能过。就是不能出事。像生病遭灾,来一样就受不起。受不起可不就要卖儿女了!” 清哑听了心里不舒服,想起昨日的祈福。 她原是临时起意祈福的,现在倒期望上天真能眷顾百姓。 吴氏飞快地瞄了她一眼,笑道:“卖儿女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像细妹来了咱们家,不是比以前过好许多了!就是往后,只要她伺候你忠心,放了她也不是不能的事。咱们家不是那狠心的主家,对下人从不随便打骂,那些人还想法子送闺女来呢。唉,一下子我们也要不了那些。他们没卖出去还不好受呢!” 这话一半说给闺女听,一半是说给那小丫鬟听的。 ****** 朋友们,终于赶出来了!还有没睡的吗?晚安!(未完待续……) 第355章 母女 小丫头头次见清哑,怯生生地看她,满眼羡慕惶恐。 清哑见她才七八岁的样子,就这样看人眼色,心里闷闷的。 虽是这样说,到郭家比在她们自己家过得好,可不是还有句老话叫做“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么,为奴为婢怎么比得上自家好。 她便想起细妹,这次出事她可惊吓坏了。 主要就是觉得自己护主不利,所以自责。 想到这她忙问:“细妹呢?” 细腰刻板道:“练武!” 出了这样大事,她下狠心搓揉这个徒弟。 不但细妹,还有几个小姑娘,都跟着她在练武。 另外,阮秀等人也都在苦练。 清哑听见不是受罚,才松了口气。 练武什么的,她却不大管,随她们自己高兴。 站在浴桶前,吴氏还没有走的意思。 清哑有些想不通她怎会这样偏爱小闺女——之所以说小闺女而不是说她自己,是因为吴氏对这身子的原主就很宠爱,并非她来之后才这样——据她所知,这世道可是重男轻女的多。 正想着,吴氏亲自过来帮忙她脱衣裳。 清哑没闪避,对于这个娘亲来说,接受她亲近才让她更开心。 于是她找话问道:“娘,咱们村没有卖儿女的了吧?” 吴氏自豪地笑道:“哪有!从咱们家开了这个坊子,多少人都有事做了。只要他不懒,总能找到活计。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还能不照应些?回头绿湾村就咱们一家发财,街坊邻里穷得卖儿女,人家说起来不骂郭家刻薄才怪呢。如今村里谁家没得好处!就是……” 说到这,她撇撇嘴没往下说。 她原要说张家和李家都跟着沾光,怕闺女听了膈应,止住了。 清哑听后心里的闷消散了些。 泡在热热的水里,她想:“郭家对社会还是有贡献的。” 吴氏坐在桶边。不住用水瓢舀了热水往她身上淋。 清哑道:“娘,我昨天在庙里祈福了。带了好些人一起祈福。” 她一面说,一面小心地看吴氏脸色,观察她对自己昨日遇袭受的惊吓冲击过了没有。把这件事来试探,并引她开心。 吴氏满脸开花,“我都听细妹说了。我闺女就是心善!” 那神情,美滋滋的无法言喻。 清哑也歪头笑,小声道:“他们都喜欢我!” 好像得了奖的孩子回来对父母显摆。带些撒娇的意味。 她前世虽不能言,在爸妈面前却亲密惯了的。比如看电视时,她通常坐在爸妈中间,却很少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是歪在爸爸身上,就是靠在妈妈怀里,他们就像抱懒猫一样抚弄她。今生,她开始和郭守业夫妇还不亲近,等处久了,就融入郭家了。前世一些举止习惯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难免在爹娘面前撒娇。 吴氏还好些,老闺女么,从小拨拉屎拨拉尿长大的,本就偏爱,母女两个也亲近,哪还经得住清哑再撒娇! 郭守业可是不苟言笑的严肃汉子,情感比较含蓄。偶尔晚饭后闲聊,老两口将清哑夹在中间坐,她也不多话。悠悠然就靠在老汉肩上。第一次时,老汉侧首看看水灵灵香喷喷的闺女,惊得半天不敢动弹。身为一家之主,他哄过几岁的老儿子郭大贵和大孙子郭勤。但他们长到六七岁后,他就再没在他们面前露过柔情的一面。这堡垒却被闺女给攻了下来。清哑的举止令他心化成一汪水,怕是要天上星星也会想法子摘来给她。 所以,吴氏见清哑这模样,一下子笑出声来。 她停止浇水,扬眉道:“那当然!你帮了他们。还不要感谢的,人家心里都有数的很。这世上也不都是……坏人,还是好人多的。” 差一点的,她又把江大娘搬出来比喻。 亏她缩得快,才没煞风景说出那死婆娘。 清哑趁机问:“娘,你没生气了吧?” 她指的自己被袭击这件事。 吴氏道:“气肯定是气的。遇见这样事怎们不气!主要还是担心你,想想都怕死了。你回来了,没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算是瞧明白了:没有这事也会有那事。从咱家做这买卖来,事情就没断过。横竖想赚银子就得经历大风浪。银子钱是那么好赚的!” 清哑见她想得这样开,松了口气,微笑。 吴氏又道:“哼,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瞥见那小丫鬟出去催水,遂压低声音——“我给你添了这个小丫头伺候,好让细妹腾出工夫练武,将来保护你。除了她,还有好几个。这个小丫头,细腰说身子骨不适合练武……” 清哑对这安排无异议,因对细腰道:“辛苦你了!” 冷丫鬟面无表情道:“应该的。” 清哑忽想起韩希夷来,问:“韩少爷呢?” 吴氏道:“走了。早上过来,你还没醒,就走了。” 说起这事,她也有些纳闷,还以为他会等清哑醒来再走呢。 清哑便有些心虚,想起对韩大少约定的那些“不许”。 在这些规范约束下,他不走又待如何! 吴氏丝毫未察觉,问道:“怎们这样巧,又碰上他了?” 又问韩希夷什么时候到的,干什么去的,去后如何表现等等。 清哑仰着泡得粉艳艳的小脸,一一回答。 甚至,她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等吴氏问她的选择。 她会说“娘,我要好好想想!” 可吴氏多精明,仿佛知道闺女心思,就是不问,却有句句不离韩希夷其人其事。 她不问,清哑也不好主动说起,少不得当无事。 想起昨日之遭遇,她眼前浮现一脸络腮胡子…… 正出神,吴氏拉她起来。因她在病中,不敢洗头,头发用块大布巾包裹着,单洗身子,所以很快出浴。 穿衣时,吴氏又絮絮叨叨告诉她城里来信: 因为织女的贡献,大靖纺织业这几年迅猛发展,两湖经济更是繁荣之极,不但织造业迅猛扩展,也带动农桑和运输等行业。朝廷为此下旨改“锦署衙门”为“织造局”,囊括了织锦和棉纺。 这其中,霞照比其他地方更加繁华。 严家便打算在霞照发嫁严未央,理由有三:一,徽州虽是祖籍,无奈太远;二,蔡家在湖州府城,距离霞照近,送亲容易;三,各路商家汇聚霞照,上门恭贺比去徽州更便宜。 因上述缘故,清哑过些日子便要进城了。 加上郭家专利引发的风波,霞照又一次风云聚会! ****** 今晚只有这么多了,明天尽力补!表拍我!!!(未完待续。) 第356章 对比 “骊姬悔泣”之事应验在严未央身上了。 当初她一心惦记韩希夷,对蔡铭不假辞色,无论从私心从家族利益出发,眼不眨都能举出一堆与蔡家联姻的弊端,然自从对韩希夷死心后,与蔡铭越来越情投意合,大有“骊姬悔泣”之态。 两湖官商都在津津乐道这桩联姻。 蔡铭父亲不过是蔡氏一族长房第三子,近日却传出风声:京城蔡老太爷和蔡老太太将来湖州主持重孙亲事,顿时引起各方关注。 严氏族中更是倾巢而出,赶来霞照,严未央母兄都来了。 余者各织锦世家和商家也都积极准备恭贺。 “锦绣五少东”仅谢吟月和严未央两个女少东,其中谢吟月和方初劳燕分飞,令人感叹世事无常;而新进郭少东兼御封“织女”一而再、再而三地退亲,终身悬而不决,叫人不知如何评价。 对比之下,严未央嫁蔡铭堪称完美姻缘,羡煞无数商家。 蔡铭的家世和品貌,更令闺中少女嫉妒严未央好福气。 蔡三少爷此刻正在清园,陪同窗王公子来买竹丝画。 清园,烟雨阁,烟雨朦朦、风景如画! “就这两幅。”王公子道。 “那好。”方初点头,一面转身吩咐,“圆儿,把这装好。” 圆儿答应“是”,自叫人细心包装。 王公子便问买价多少。 方初爽快道:“两幅四百两。” 蔡铭和王公子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 王公子道:“虽然方少爷有意相让,也不可让太多,否则在下过意不去。再者,方兄既做这买卖,不可坏了规矩。” 蔡铭也笑道:“方表兄别客气。让一两成也就罢了,让太多他还以为你把不好的卖他呢,他心里没准怀疑你。” 方初见二人如此说,便又添了二百两。 王公子笑着给了银票。 大家方移步去水边凉亭喝茶,一面赏景闲谈。 蔡铭感叹道:“小弟总算见识到什么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了:方表兄把铺子开在深巷陋宅,尚有人趋之若鹜。可见这画魅力!” 方初微笑不语。 原来,他去年底改变经营策略: 凡竹丝画无论大小、繁简都只出一幅,独一无二,每一幅都是传世精品;便是同样设计的牡丹。那花形态也不同;为防止伪造,每一幅画卖出后,原图稿立即毁掉。 另,除已经开张的几处“幽篁馆”外,新开的铺面一律安置在深巷陋宅之中。任凭买家寻觅上门,不在大街上敞开卖。 竹丝画本为新出物事,十分稀有,如此一来更显身价。 那些文人雅士凡见了,无不被其巧夺天工的工艺和艺术内涵所吸引,从而四处打听求购;那些附庸风雅的富贵人家,也希望买来装点门面和收藏,也花重金求购;还有人想法设法买来再转卖获利、或送人。 再有一层,就是竹丝画来历背后的故事:方初当年是为了未婚妻谢吟月才出手拍下郭家的竹丝画稿,为此还被刚出道的郭织女逼迫签下誓言书。世事变幻。竹丝画的初创者江明辉死于非命,方初断手退亲、被父驱逐出族、淡出曾经的织造行业,其种种经历,都为他这个人、为竹丝画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世人评判不一:有说他无情,有说他多情至情;有说他大奸大恶,有说他孝义并重。 因上几项缘故,这竹丝画有多抢手可想而知了。 清哑听说此事后,也不得不佩服方初的商业头脑。 这种营销策略和她前世的名牌奢侈品销售有异曲同工之妙:商品本身质量好是根本,再利用人们的一些特殊心理,推出限量版等手段增加其隐性价值。甚至有些豪车还要看名望和身份地位,有钱都买不到呢。 方初将竹丝画当做艺术品经营,每一幅都是独一无二的绝版,怎能不引人哄抢!且他还有一项坚持:无论外面抬价多高。他只卖自己定的价,不是谁出价高就卖谁。若同一幅作品被两人以上看中,就凭各自学识评价画的意境,回答圆满者拥有此画。 如此一来,想买一幅可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蔡铭才带同窗来清园求购。 且说眼前,雨雾朦朦中。几人开始凭栏钓鱼。 蔡铭低声问方初:“四月初一你要去吧?” 他今天一是陪同窗来买画,还有就是替岳父送帖子,请方初四月一日去严家参加严未央的婚事。 为什么要他出面请? 自有道理。 方初瞅了他一眼,淡笑道:“蔡兄弟的好意愚兄心领了。我还是不去的好。舅舅未必怪我。” 他是被出族之人,在商家还能通融一二,对于蔡家这样的诗礼大家、书香门第来说,是不可忽视的污点。若公然出现在严未央的婚礼上,恐连累严家被蔡家人诟病,所以才这么说。 蔡铭正色问道:“方兄可曾后悔?” 方初摇头道:“人各有志,怎会后悔!” 蔡铭道:“既如此,又何必在乎别人眼光?这是我跟严姑娘的婚事,严老爷不惧人言,我父亲也不惧人言,便是蔡家那边有人说三道四,你又不是我严家的客人,无需理会。” 严纪鹏让他出面来请,正是要方初安心的意思。 王公子在另一边钓鱼,虽未看他们,却听得一字不漏。 他很好奇方初有没有胆量出现在人前。 方初自己也在想。 难道要躲一辈子? 最后他道:“既如此,我便去!” 蔡铭也笑了。 ※ 严未央的亲事引得各方关注,另一位女少东谢吟月也不甘寂寞,沉落两年后破云而出:连续推出几款织锦,与二流锦商们合作,搅动市场。根据她这势头,人们纷纷猜测她还有后手,将在七月一日的织锦大会上与郭清哑再次一较高下! 一时间,各方侧目。 ※ 再说郭家女少东郭织女。 郭家专利纠纷闹出人命,若在以往则难逃败落,但如今郭家今非昔比,事情才出,便引起各方势力强势插入,地方官府审不了,移交临湖州提刑按察使司审理,朝廷也有人过问。 郭家父子忙碌自不必说。 ****** 朋友们,先发一章,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357章 疯狂 此事起因于郭家派去调停纠纷的管事——冬儿的丈夫刘虎。他因为听信闲言碎语,积攒了一肚子闲气,在外就充大爷了,借郭家优势摆出派头来,狐假虎威,怒斥侵犯专利的人,逼人赔偿。随后不知怎么个缘故,那家子七八口就全死了,有说是被人害的,有说是被郭家逼得走投无路而自杀的。 刘虎当然觉得冤枉,他不过是骂了几句而已。 几次过堂后,他精神萎靡,恐惧不已。 又有结交的朋友提醒他:“你这事其实没什么。郭家肯定能压下,就怕郭大爷不帮你压。不帮你压小事,还趁机推一把就坏了。你想想,你要没了,你媳妇可不就是寡*妇了!往后那个……可就方便了。” 刘虎气怒攻心。 恰在这时,郭大全叫了他去训斥。 刘虎更加悲愤。 郭大全训斥完,又交代他不要担心,只管实话实说。 刘虎想起那朋友说的,实话实说就死定了,看来郭大全是真要除掉他了。他忍住愤怒,恳求郭大全让他回去看媳妇,说媳妇就这几天要生了。郭大全本待不答应的,因为怕传唤,后来不知怎的又答应了。 刘虎看着郭大全不寒而栗。 这是让他看最后一眼? 真不愧是“笑面虎”! 郭大全却在想,去向官衙保他,带他回去看冬儿。 安排已定,一行人就回到绿湾村。 清哑身子已经调养恢复,正收拾准备进城。 正忙着,就有郭盼弟的娘,人称“三婶”的来了。 “二嫂,收拾呢?”郭三婶问。 “嗳,她三婶坐。”吴氏忙让坐,一面叫丫头倒茶。 郭三婶坐了,打量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婆子,眼珠骨碌转。小丫头倒了茶来。她也不在意,搁那也忘了喝。 无事不登三宝殿,吴氏见她这样,猜定有事。 正要问。就听她问道:“这次都带谁去?” 吴氏笑道:“就我跟清哑,还带俭儿和巧儿。” 郭三婶忙道:“巧儿太小了,要不叫我家盼弟陪她清哑姐姐去吧!遇事姐俩也能商量,清哑也有个说话的。” 吴氏心下便明白了。 这些亲戚们,这两年变了法儿把闺女往郭家送;等送进来了。又变了法儿的往清哑身边塞,仿佛跟在清哑身边学一阵子,个个都变手巧了,出去说是清哑教导出来的,也有脸面。 可清哑哪有空闲教这些人! 只能挑选心灵手巧的指点。 要真是那心灵手巧的,她也不用长辈出面托人情了,清哑自会将她挑出来安置在研发设计小组;既托人情,肯定资质一般,而做爹娘的总盼着能在清哑点化和熏陶下出现奇迹,所以想得到额外照应。——他们心里。冬儿都能得姑娘教导,凭什么郭家亲戚不能? 这类事,一般都是吴氏和阮氏出面应对,总算还妥当。 然自从郭家建了牌坊、清哑被封“织女”后,亲友们又找各种理由把闺女往清哑身边塞,为的是想托庇郭家面子结识那些富贵人家,若有人看上她闺女,也能结一门好亲。 吴氏这下可真头疼了! 她对郭三婶道:“盼弟在坊子做工,哪有空!” 郭三婶笑道:“哎哟,我们郭家的坊子。她姐姐叫她陪,旁人谁敢嚼舌头!”那口气,郭家自然也包括他们家了。 吴氏勉强道:“清哑那性子,一天都不说一句话的。不用人陪!” 郭三婶忙道:“越是这样,越要磨练她。有个人在旁边跟她搭搭话,说多了,她话就多了,也习惯了,将来就不像这么闷了。” 吴氏脸就沉了下来。 在她眼里。她闺女那叫斯文,可不是闷。 一个姑娘家家的,啰里吧嗦许多话就好了? 她干脆问道:“她三婶,你就说吧,为什么叫盼弟跟去?别扯那些个话!我家清哑天天都有许多事做,我们都不敢烦她,连丫头都不敢说话烦她,她做事要那个——呃,要灵性的!就是要用心,三心二意可做不好。” 郭三婶讪笑道:“也不是大事。我就是想吧,严姑娘出嫁,去的有头有脸的人肯定多,盼弟跟着她清哑姐姐去,也能见见世面。都是姐妹,盼弟不靠姐姐照应靠谁!” 这个吴氏还真不好拒绝,又不踏实。 若只是带出去见世面也罢了,但她清楚郭三婶的心思不止于此:那是想攀一门富贵亲事的。 可那些富贵人家怎会看上盼弟! 同是郭家闺女,差别大着呢! 吴氏生怕一个不好,落个亲戚埋怨。 郭三婶见她面色,忙道:“二嫂就一个闺女,只能嫁一个女婿;三个儿子都成亲了;勤娃子巧儿他们还小,这结亲的路子得靠我们大家帮衬。你放心,我家盼弟凭二哥二嫂做主。沈家也好,严家也好,韩家也好……不管哪一家,只要二哥二嫂说好就行。听说方家有个二少爷,他们家跟谢家闹翻了,正想跟咱们亲近,咱们顺势下坡就给他个机会,清哑看不上,盼弟嫁过去正好……” 她打着为郭家联姻的路子,“奉献”闺女。 眼光不低,张嘴就数出几大世家来。 吴氏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 说了只怕也扯不清。 想了一想,她才道:“她三婶,你别说了。你自个的闺女,你自个做主吧。我家清哑还不知怎办呢,哪敢帮你拿主意!这回进城也没闲心理会那些——你没听说么,出了人命官司了,他爹和大全都急死了。盼弟跟去没人照管她,下回再去吧。” 郭三婶听了很不高兴,觉得吴氏推脱,心想清哑嫁不好,也不肯把好的说给盼弟,生怕妹妹抢了姐姐的风头。也是,清哑是织女,堂妹嫁的比她还好,那不丢人吗! 正要再说,杨安平家的匆匆跑进来。 她急忙忙道:“太太,冬儿出事了。” 吴氏吓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杨安平家的道:“大爷回来了。是刘虎,他把冬儿推倒了。” 吴氏也不问了,忙道:“去看看。” 就带着人匆匆赶去老宅那边。 老宅那边正乱,郭大全动了怒。 原来,刘虎回来后,冬儿怪他办事不力,丢了她的脸面,还连累了东家被对手抓住把柄陷害,言语多有责怪,“……哪一回你出去我不嘱咐你:东家看重咱们,咱们更要尽心尽力,你都当耳旁风!你还骂人家?郭大爷派你去是说合的,怎么赔由他们两方商量,再由锦署衙门出面公正,县衙判决。你算个什么货色,你就敢充大爷,狗仗人势出头骂人家?……” 一声声谴责落在刘虎心上,他听得眼睛都红了。 刚才冬儿得知他回来了,忙从郭家老宅出来,两人结伴回家。刘虎扶着冬儿,一路上冬儿就数落他。刘虎忍无可忍,把手往外一撩,喊道:“我不是好货色!我充大爷!你去找大爷好了!” 冬儿被他大力一挥之下,尖叫一声往后仰倒。 他吓呆了,正惊恐的时候,前头疾步窜来一个人,一把抱住冬儿,扶稳了,一边严厉叱责刘虎:“你敢打媳妇!她要生了你看不见,你还是人吗?” 刘虎见冬儿无恙,一颗心重重落回胸腔。 等看清接住冬儿的人是郭大全,那血液“呼”一下充满头脑,已是不辨东西,不分南北了。 他觉得,郭大全是特意等在这的。 他吼道:“就打!你心疼了是不是?老子的媳妇,老子想打就打!老子今天非打死这个贱*货!看你心疼她!” 一面吼,一面就扑过去。 郭大全看着刘虎,满眼不可思议。 他心疼吗? 看见冬儿要倒地的那一刻,他确实骇得肝胆欲裂。 不过,是个人碰见这情形都不能不怕吧? 他若是没成亲的小子还好,可他成亲了,还有了两个儿子。蔡氏怀孕的时候,他常摸着她肚子,又是担心又是期盼又是神奇,所以,怀孕的女人在他眼里是格外不同的。 这要是有个好歹,就是一尸两命! 这时候,做男人的能置气吗? 这一愣神的工夫,刘虎冲过来拉扯冬儿,状若疯狂。 郭大全虽然没有松手,但措手不及之下,冬儿还是被扯摔倒在地,抱住他一条腿支撑身子。她又气又伤心又害怕,不知男人为什么突然疯了,她就哭起来。 刘虎见她抱住郭大全的腿,目眦尽裂,抬脚踹向她。 冬儿双手捂住肚子,尖叫着往郭大全身后缩挪。 郭大全一阵惊颤,不要命地扑过去挡住刘虎,厉声喝道:“来人,把这畜生给我捆起来!你个畜生!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郭大全刚从外面回来,才进院,带的有随从,也有管事跟着。他们正在外面跟护卫说笑呢,所以落后一步,谁知院里就出事了。这时听见吵闹,忙都冲进来,抓住刘虎。 刘虎又跳又挣扎,嘴里痛骂“郭大全,你不是东西!” 郭大全哪里顾得上他,冬儿身下已经流血了,染红了裙子。 他一面扶住她紧张查看,一面吩咐叫人来、找稳婆等。 ****** 朋友们,二更来了!!晚安!:)(未完待续。) 第358章 大爷 一阵奔忙叫喊,老宅涌出许多女工,多是研发设计小组的,围住冬儿。有那年纪大些的媳妇一看冬儿情形,也不及将她挪往别处,叫门房下一扇门板来抬人,还挪回老宅;又吩咐叫稳婆,又安排烧水,又叫回禀太太和二*奶奶。 混乱中,谁也没发现院门外来了几个人,正是蔡氏和丫鬟。 她早就听了些闲言碎语,正暗中防范郭大全。昨日听说他要回绿湾村,她便留意了。他前脚和刘虎等人离开,她后脚安排好手头事务,另搭船匆匆赶了回来,进门就撞上这场闹剧。 她见郭大全抱着冬儿一脸焦急恐慌的神情,如坠冰窟。 最初的失落瞬间被愤怒代替,她一挽袖子大步走进院来。 冬儿被人接过去,郭大全腾空了手,脸上再无和煦笑容。 “把这畜生塞上嘴巴,捆紧了关在羊圈!” 他盯着跳脚乱骂的刘虎,无视紧紧扭住他的护院、围观随从和女工们的异样目光,铿然下令。 他从未这样严厉冷酷,在场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一个护院立即扯出一条帕子,塞进刘虎嘴里。 他“呜呜”挣扎,眼中喷火。 郭大全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蔡氏面色不善地闯进来。心里“咯噔”一下,当即迎上前去,牵起她手道:“你回来的正好,咱们过桥去跟娘商量,看怎么处置这畜生。自己犯了错,还疑神疑鬼,把气撒在媳妇身上、打媳妇,简直畜生都不如!” 一面说,一面脚下不停地扯着蔡氏就往水边去了。 蔡氏触及他一扫而过的凛然目光,一腔恶毒咒骂生生憋住。 郭大全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路问她什么时候走的,那边事可安排好了,跟的谁家船。郭勤知不知道等等,便上了浮桥。 蔡氏简短回答,然后就要问他刚才的事。 他却看着对岸扬声喊“娘!” 对岸,吴氏带着一群人匆匆来到浮桥边。 “怎么回事?”来到近前。吴氏刻板地问,目光在大儿子、大儿媳脸上扫过,以为他们是一块回来的。 “一句话说不清。娘快去看看吧。刘虎媳妇要生了,我是男人家,不好在那。我和媳妇要查问一些事。回头再告诉娘,看怎么处置那畜生!”郭大全急匆匆道。 吴氏见这样紧急,忙答应一声就走了。 蔡氏根本没捞着说话的机会,就被郭大全拉回他们自己院子。他们这房一向在城里,少有人住,洒扫的丫鬟婆子忽见大爷大奶奶回来了,喜出望外地迎上来。郭大全挥手叫退下,和蔡氏进了正房东屋。 吩咐一个丫头在外守着,他手一松,放开蔡氏。 蔡氏憋了一路的气。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且看他怎样说。 谁知他什么也不说,也目光不眨地盯着她。 蔡氏见他这样,以为传言属实,不禁悲从中来,滚下眼泪。 郭大全心里正在想如何管教媳妇。 他先被刘虎胡闹一肚子气,后有蔡氏准备大闹——做了这么些年夫妻,一看她刚才架势,他便能猜出她打算,必定是要撕破脸大闹的。所以他才当机立断,将她拖走——若以他的性子,回来一顿训斥是跑不了的,然而。他看着流泪的蔡氏,脑海中又浮现冬儿那痛苦的神情,一腔怒气竟如浇了一瓢冷水般消散了。 他长叹一声,上前将媳妇拥在怀里。 蔡氏愕然抬眼看他,不解何意。 郭大全见她疑惑忧心的目光,心一紧。带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将她圈在怀里,轻轻含住她耳垂吸吮,一面含糊道“娃他娘!” 蔡氏机伶伶震颤,一股麻酥酥的电流从脚底直窜全身。 感觉到怀里人拘谨不安的扭动,郭大全将她扳正了,面对自己,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跟着我吃了这些年的苦,又帮我养了两个儿子,好容易家里风光了,我要是对不起你,还是人吗!” 蔡氏万没料到他说出这样话,嘴一瘪,眼泪汹涌。 郭大全抱紧她,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世道,女人是最苦的。怨不得你不放心我,哪个有钱人家不是三妻四妾!你不信我,总该信小妹吧?冬儿是她得用的人,我做大哥的要是和冬儿勾搭,她头一个就不会饶我。你别看她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有主意的很。第二个,爹和娘也不能饶我——做大哥的勾搭妹妹的人,那不是败坏妹妹名声吗?” 蔡氏呜呜哭道:“是我糊涂……” 郭大全道:“也不怪你。我就是要告诉你:往后再遇见这样事,先好好想想再发脾气。才刚刘虎犯混,对自己媳妇下手,你也看见了,冬儿肚子都那么大了,我当时就想起你怀勤儿俭儿的时候,也是这么挺个大肚子,我心都拎起来了,生怕她出事。难道我为了躲是非不管他们?一尸两命呐!” 蔡氏泪流满面,唯有点头而已。 郭大全又细细地开解了她一阵子,又教导她:“郭家越来越兴盛,我是肯定要掌家的,你是大嫂子,行事要稳重,不能听见风就是雨。那要是有心人故意挑拨,咱们不离心也要离心了……” 郭大爷这一次“背后教妻”是柔情模式。 经过一番教导后,蔡氏荣光焕发地出来了。 她带着两个丫鬟,昂然走向老宅。 老宅门口聚集了不少下人护院,以防有事传唤跑腿。 高墙内,冬儿正拼命挣扎生产,惨叫声分外凄厉。 蔡氏听得心悸不已,站在老宅门口喝命“把刘虎给老娘带来!”一面出示郭大全给她的牌子。那是令牌,郭家三兄弟各有一个。 郭大全的一随从见了,忙叫两个护院飞快去了。 不多时,刘虎被拖来。 蔡氏一瞪眼,道:“把他嘴里布拿下来!” 一护院便拔出刘虎嘴里手帕。 刘虎被捆,愤怒疯狂,只苦于骂不出来。一旦嘴巴获得自由,就要痛骂。谁知,蔡氏先开口了。一张嘴便如暴风骤雨: “混账狗娘养的东西!瞎了眼的畜生!猪油蒙了心,不晓得从哪听来的瞎话,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媳妇下毒手,丧天良的畜生!你媳妇挺个大肚子。你把她推倒了,是个人看见也要过去扶,你就疑神疑鬼?呸,你自己笨得跟猪一样,还敢连累我男人!笑话。大爷会稀罕你媳妇?不要脸!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我郭家上哪买不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做妾,倒对你媳妇下手,好稀罕么?说句话你听了别不顺耳:我家的丫鬟随便拉出一个来也比她冬儿强!你不服?你就看细腰——” 正陪着清哑走来的细腰听了这话顿时俏脸蒙霜,眼神不善地射向蔡氏;蔡氏兀自不觉,还在卖力痛骂刘虎,声音传出老远。 刘虎被她骂得毫无还嘴之力,没了话回。 周围人也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他,满是嘲弄。 蔡氏的脾气在雇工和下人中是出了名的泼辣,若是郭大全真跟冬儿有勾*搭。她第一个会跳出来大闹,绝不会像刘虎一样容忍到忍无可忍时才爆发。所以,她这么一骂,所有人都觉得刘虎患了失心疯。 清哑走过来,注目捆在地上的刘虎。 蔡氏忙上前道:“小妹你做什么来了?” 一面小声劝她离开,这好些人呢,杂乱的很。 清哑对她道:“打他二十板子,扣他三个月的月银!” 她这是处置刘虎。因刘虎是跟郭大全做事的,月银不在这领,在霞照那边开发。所以清哑对蔡氏说。 蔡氏忙道:“嫂子晓得了,一定不饶他!” 清哑又瞅了刘虎一眼,才进了老宅。 刘虎望着那安静的身影,不禁恍惚:难道真是他错了? 姑娘的为人。他是知道些的,也是听冬儿说的。 清哑走后,蔡氏继续痛骂刘虎,然后打了他三十板子,又关了起来了。刘虎被打得痛哭流涕。倒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冬儿还在凄惨地叫喊。一直没生下来。他倒在羊圈中,满眼迷茫。 此时,郭大全正和郭大有、郭里正等人碰头议事。 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完,大家才有闲心谈严家嫁女一事。 老宅那边,冬儿终于脱离危险,平安诞下一子。 闻得此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吴氏叫杨安平家的安置人照顾冬儿,她则带着清哑和两个儿媳来找儿子,也是有事商议。 当着郭里正面,吴氏将郭三婶的想法说了,叫大儿子应付他们。 郭大全听后,正色对郭里正等人道:“要说那些豪门富户,别人不知道,大爷(指郭里正)是经见过的。他们能攒下那样的家当,不是三二年能成的事。哪一家不是几百上千人!多少年磕磕碰碰下来,便是几岁的小娃儿也比小户人家的娃多个心眼子。这样人家看着风光,差不多的闺女嫁进去,要没些手段,别说享福了,能不能活都是个事——没些手段心胸,气也气死了!要不然,我们也不敢随便嫁小妹,拒了一门又一门亲,你们以为什么缘故?你们就敢贪那个富贵?” 说着,目光落在盼弟的爹——郭三叔身上。 郭三叔老脸黑红。 郭里正忙道:“大全说的对,别瞧人家有钱就眼红。不管什么富贵,也要有那个命受才行。也别说那些人家了,就是眼下咱们郭家,瞧瞧:这才多少工夫,就出了这几件事!一个刘虎就惹出这些麻烦,背后还不知有些什么人捣鬼呢。依我说,你们都安分些吧,别想那有的没的,不中用!找个不错的人家把闺女嫁了,比先时要强百倍了,别不知足。” 众人听后觉得有理,都答应了。 郭三叔便赔笑对郭大全道:“有个黄老爷,家里不算大富,跟我还算说得上话。上回他跟我透了口风,想跟我结亲家呢。我回来跟你三婶商量了,你三婶嫌弃他家世,说要找就找能帮得上郭家的人家结亲。刚才听大侄子这么一说,我倒又想起他来了,说起来也算不错的人家了……” “不行!”郭大全不等他说话,就断然制止,“这家不行!” 众人听了都愕然。 连吴氏和清哑也觉奇怪。 她就怕沾手这些事,儿子怎么还插上手了? 郭大全看着眼前这些人,只觉头疼。 他终于明白:郭家(单指郭守业这一房)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只顾自己,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既然将全族绑在一块,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三婶要求清哑带盼弟见世面,吴氏就该安排。 所以,郭盼弟等堂妹的亲事,也不能不闻不问。 这些,都牵扯到郭家利益和未来,躲不开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黄家老底揭给众人听: 这黄家虽是三流锦商,却十分奸诈狡猾,恶迹斑斑。黄老爷想与郭三叔结亲家,是看中郭家的技术,图谋郭家。凭他那人品和行事手段,就算眼下巴结郭家,一旦郭家有事,别指望他帮忙,不背后捅一刀就算好了。 这门亲事绝不能答应!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劝阻郭三叔。 郭三叔郑重道:“我听大全的!” 郭大全对吴氏道:“娘,这回带盼弟去城里。” 吴氏也听明白了,点头道:“嗳!” 郭大全又与众人定下:不论族中谁家闺女,不得擅自定亲,要经过大家商议,挑选那良善又有发展的商户,或者小门小户,既要妹妹们嫁得好,也不能对郭家有不利,当然最终做主的还是各自爹娘。 众人自然欢喜,感觉受了重视,彼此心更近一层。 郭三叔对吴氏赔笑道:“给二嫂添麻烦了。” 吴氏道:“只要你们别心气太高,听得进劝,我是不怕麻烦的。先头对弟妹说不带盼弟去,也是我觉得为难,那些世家可不好打交道。” 郭三叔忙说他回去跟媳妇说。 清哑却觉得不妥,这是典型的家族联姻了。 若有那自己相中心上人的怎么办? 想到这,她便对郭大全提了出来。 郭大全道:“这个放心。我们不会逼亲的。总是要把话说开,事情过明路,别弄得跟陈水芹一样,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比如刚才,若三叔一定要把盼弟嫁黄家,我们当然不能管,但郭家肯定会对盼弟这个婆家防备,三叔也不能在坊子管事了,三叔就只好认了。” 众人听了无不满意,都道应该这样,这才稳当! 清哑也觉合理,遂不再说。 一时散去,郭家母子兄弟回到主院。 ****** 朋友们,今天早点儿,二合一章送上,看完洗白白睡吧(*^__^*) !!(未完待续。) 第359章 传情 来到偏厅,郭大全一屁股坐进圈椅中,轻轻舒了口气。 这一放松,一阵疲惫涌上来,只觉心力憔悴。 清哑扶着吴氏胳膊在上首坐了,扭头看见大哥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疲惫,心中一动,对细妹低声吩咐了一句,细妹便出去了。 郭大有和蔡氏妯娌两个也分别坐了。 清哑便问蔡氏道:“大嫂,你是不是也怀疑大哥?” 蔡氏看着小姑子黑黝黝纯净的眼眸,张口结舌。 吴氏、阮氏和郭大有“刷”地将目光都转向她。 蔡氏慌乱否认:“没,没有!我不晓得呀!” 清哑道:“那你匆忙回来做什么?又不跟大哥一道走。” 蔡氏无言以对,目光闪烁,不敢正眼看婆婆。 郭大全忙道:“小妹,你大嫂……” 清哑没理会他,依然对蔡氏道:“夫妻间要相互信任。我们家开坊子有几年了,买卖有多难做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把布织出来拿去就卖这么简单的。我们起步晚,底子薄,大哥在外应酬官场上的人和商场上的人,累的是心!再把这些事去烦他,心情怎么能好……” 别人就看见郭家挣钱,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清哑作为现代人,虽然接触社会少,那也比眼前这些人看的多。郭家目前已经是规模很不小的家族企业,全家也就郭大全能独当一面。郭大有也不错,可惜他身负研究织机的重任,便不能像大哥一样,以免分散心神;郭守业乃一家之主,总不好使唤老爷子干这干那;郭大贵两口子也就能干些实在事;吴氏和阮氏算精明的了,可也有限,管郭家内宅和西坊已尽全力;蔡氏不用说,也就抵一个管事用。郭大全既要总揽经营,又要经管与同行合作事项,还要应酬官商。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他又是没念过书的,压力可想而知。 清哑不善经营人事。却深知大哥的艰难和压力。 她在老宅那边等冬儿生产的时候,听说了当时情形,对于蔡氏怒冲冲归来,跟大哥回去一趟后就转了态度,心知肚明:定是大哥哄劝好了她。按理这事解决了。她不该再插嘴,毕竟是哥嫂夫妻之间的事,但她以为这事不是私密事,应该慎重告诫蔡氏。 郭大全听见小妹说“累心”二字,眼眶一热,喉头发堵。 蔡氏本就惭愧,听了清哑一番话,更垂头不语。 这时就听吴氏沉声叫道:“老大媳妇!”口气很不满。 她慌忙站起来,嗫嚅道:“娘,我不该听人瞎说……” 一面抬手就抹起眼泪来。半点没有之前的泼辣风采。 郭大全平复了下心绪,打圆场道:“娘,我先说过媳妇了。她就是这个急脾气。也是那些人碎嘴,喜欢嚼……” 清哑疑惑地问:“大哥每月也不回来两趟,就回来也不常见冬儿。倒是二哥,我们每回弄出新样子,都要请二哥捣鼓织机,一待就是半天。怎么没人传二哥和冬儿的闲话?” 郭大全脑中闪过一道电光,看向蔡氏。 跟着,目光又转向阮氏。再看向郭大有。 郭大有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哥。 吴氏恨恨道:“说你二哥有什么用?你二嫂那是好哄的!” 阮氏不好哄,蔡氏容易撩拨! 蔡氏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发抖。 妯娌三个,独她被人当傻瓜。这脸上如何过得去! 正要爆发,忽见郭大全瞅她,只好生生忍下。 郭大全道:“小妹说这话,那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气有什么用。气一场,下回还是一样。不白说了!” 吴氏也道:“老大媳妇,你也别气。人家就是晓得你这个炮仗脾气,才专门对付你。那你更要改呀!你小妹说的对,你男人不容易,往后你要多体谅他些,别听人传三句话就跟他闹。闹烦了,没事也有事了。出了事,不但你男人丢脸,你儿子那么大了,也丢不起那脸面!” 蔡氏哭道:“媳妇晓得了。” 郭大有夫妇没有插话,怕她难堪。 这时细妹和一个丫鬟用盘子托了几只青花小碗进来,每人面前放了一碗。碗里是果酱一样的酸甜浓汁,有桑葚味儿的,有枇杷味儿的,都是新鲜时令果汁。 清哑道:“多吃些这个,能消除疲倦。” 大家便知是她叫预备的了,笑着吃起来。。 郭大全三口两口吃完,又和郭大有附耳嘀咕几句,然后对吴氏道:“娘,我跟媳妇还有些事,先过去了。”说完拉着蔡氏走了。 他两口子又去对岸,叫人把刘虎从羊圈提出来,又痛骂一顿,然后在坊内宣告:待刘虎身上的官司了结后,他和冬儿都要辞退。 一时间,这事传遍全村,都道郭大爷发怒了! 清哑卧室,她主仆正收拾东西,吴氏也在旁指挥。 这时,郭三婶带着郭盼弟进来了。 盼弟上前抱住清哑胳膊,笑着叫一声“清哑姐姐!” 清哑见她忽闪着大眼睛,满眼兴奋,也笑了。 盼弟四下一打量,见屋内美人榻上、桌上、地上都是衣裳箱笼,大家正收拾呢,不禁问道:“清哑姐姐,带多少衣裳好呢?天要热了,我都不晓得怎么捡衣裳。” 郭三婶则咂舌道:“这么多衣裳!穿得了吗?” 一面嫉妒地看着清哑,心想,就是一天换几套也穿不完。 吴氏忙道:“你们娘俩来的正好,我才捡了些衣裳,都是清哑的,也没穿两回,就给盼弟吧。都是这个时候穿的。你要怕冷,自己再带几件夹衣,差不多就够了。” 一面说,一面叫细妹把包裹拿来,打开给郭三婶瞧。 原来清哑长高了,好些衣裳都不能穿了。下面巧儿太小,接不上,她便寻思给盼弟拿几件去;且正好要带盼弟出门,为她添些衣裳装脸面。也免得太寒素了叫人耻笑。 郭三婶正有此意,吴氏主动相送,岂不高兴。一面连声道谢,一面就过来桌边看。见那些衣裳都跟新的一样。抖开一件来,赞不绝口。 然转脸看见那边柜子三扇门全打开,整齐挂着不知多少衣裳,且无不是绫罗绸缎彩绢细纱,叫人眼花缭乱。细妹正带个小丫头挑选要带走的,取下来折好放进箱子,心下便有些不足了。 她想:“明明好料子不知压了多少在仓库里,就舍不得送几匹给盼弟做衣裳,只把清哑穿过的旧衣裳给妹妹。出去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捡的清哑的。多丢人!” 她把手上衣裳放下,笑道:“都说越有钱的越会算,我还不信呢。瞧二嫂这么会过日子,连旧衣裳也能做人情,我们得了也喜欢。这想的多周到!就应该这样。不然大手大脚的哪能攒起来家业呢,再多银子也能败光。” 她只顾图嘴快活,忘了吴氏什么样的人。 吴氏脸一沉,道:“她三婶,这是嫌弃不好呢?说是旧衣裳,清哑也没穿几次。不是她嫌弃不好不要了,是她长高了穿不下,巧儿又太小,不然能送你?我就送你几匹布料,你还要找裁缝来做。不是我吹大气:你就算请霞照有名的裁缝帮盼弟做。那也没有我清哑自己弄出来的样式好看。我清哑凡穿出去的衣裳,过不几天街上就有人学她的样式。你要嫌不好,我拿去给我娘家侄孙女,还有二媳妇娘家人。我就送你几块好布料。看你能做出什么样子来!别给了你,你又做不好,还糟蹋布,还要请我清哑亲自帮盼弟画衣裳样子。先说好,那可不成!我清哑忙得很,自己的衣裳费工夫是该的。可没空帮亲戚做!” 盼弟听得脸红了,跺脚道:“娘,我就喜欢清哑姐姐这衣裳样式。这衣裳就跟新的一样,什么旧衣裳!” 郭三婶也心虚了,尴尬不已。 要说清哑的衣服,那确是仿不来的,就算照着她的样子做,也做不出她那效果来,针线活也讲究。——郭家现有两个针线上的媳妇,都是精挑细选雇来的。 她忙道:“我哪能嫌弃呢,就是这么一说。要说清哑手就是巧!”话锋一转,就岔开了,不敢再往下说。又生恐吴氏不送她衣裳了,把包袱三两下系起来,紧紧抱住。 清哑瞅了三婶一眼,对盼弟道:“都去试试。” 若有不合适的,也好告诉她怎么处理。 盼弟忙从娘手上夺过包袱,展开来一一试穿。 清哑便指点她:这件衣袖收紧,加个装饰的花扣,显得简便利落;那件有些宽,自己穿没用腰带,叫她配一条绯色腰带;因有件收腰的衣裳是突出身形线条的,盼弟胸部撑不起来,清哑见无法改动,送了她一件**——让她在里面添薄薄一层棉絮,把胸围撑起来。 盼弟换了一套又一套,每一套稍微调整后,都像掐着她的身量做出来的一样,激动得笑个不停,嚷道:“清哑姐姐,你快些长高。你穿不了的都送我。我都要!” 吴氏等人都笑起来。 吴氏嗔道:“你想的好,再长也长不了多少了。要是一直长不吓人!” 清哑道:“衣裳一定要适合自己。” 盼弟在穿衣镜前左右顾盼,随口应道:“嗳,我晓得了!” 最后一套衣裙比较华贵,盼弟试后,清哑摇头,“这个不适合你。”叫她放下,因为与她气质不符,她撑不起来那贵气,反显花俏。 盼弟迟疑,觉得这套光华灿烂的,最好,她有些舍不得。 郭三婶也舍不得,说“怎么不适合?怪好看的。” 一面心里嘀咕:好容易这么好的,又不给她,什么意思? 因其他几套都偏向清新甜美,独这套华丽些,她便格外看中。 清哑叫过细妹——她身量与盼弟差不多——让她穿了这衣裳给盼弟看,问“好不好看?” 盼弟直言道:“不好看!” 私心以为,自己穿上比细妹好看。 大凡女孩子买衣裳都会有这种心理:看见衣裳套在模特身上的效果,想当然地以为穿在自己身上也会是同样效果。等试穿后,又自我陶醉,觉得虽然比不上模特,但也挺好看。等回家再穿,家里的镜子很实在,将缺陷完整显现,不像商店的镜子那么谄媚欺骗人,这才觉得花了冤枉钱。 眼下,郭盼弟就处于这状态。 她见过清哑穿这衣裳,十分华贵,绝非乡下女儿可比。 她想象中,把自己也往那方向靠拢,因此不舍。 吴氏倒没看出来大的区别,也觉得越华丽越好,也叫盼弟拿去。至于她穿上不如清哑,那不是应该的么。在她眼中,盼弟穿哪一件都比不上清哑,不独这件。 盼弟就恳求地看着清哑,“清哑姐姐……” 清哑无奈,不便强求,只好任由她去。 盼弟欢喜地将这衣裳也包了,她娘母女又在这吃了晚饭才回家。 郭家母女则继续收拾行装。 清哑并不理会衣裳首饰这些,都是细妹带着细眉细柔收拾的,她自己则收捡各种资料和纸笔文具。 细眉细柔是新添的小丫鬟,清哑承着“细”字为她们取的名。 灯火跳跃下,正静静地归拢图纸,忽然一缕箫音悠悠而来,在田野盘旋。暮春的夜晚,夜空静谧,夜风送来清甜的气息,夜水哗哗流淌,夜花静静绽放,箫声如喁喁私语,绵绵诉说着满腔心思,有些欢喜,有些哀怨…… 清哑慢慢停手,侧耳倾听,一面脑海中就呈现一幅图景:夜空下的江面,停了一艘船,一个飘逸的身影正站在船头吹箫。 是韩希夷! 他绕开她定下的各种“不许”,跑到这来吹箫来了。 果然爱情赋予人无穷的急智。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箫声,人又不在眼前,滤掉了现实形象,箫声又倾注了满满的深情,与天地风水合二为一,没有人能够抵挡! 就好像人们无法不被绝美情诗、纯美乐曲打动一样。 毫无防备的,箫声如清泉流进清哑心田。 又好像柔柔的春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尖。 她静静听着,中间曾有几次要去弹琴相合。只一动,便从那境界中退出,便想起前事,便止步了。于是只静静地听,很快又沉入,像一只夜莺,随着箫声在夜空下盘旋。 ****** 朋友们,今晚的更来了,二合一的!!!(*^__^*)(未完待续。) 第360章 对撞 这实在是个表达情感的好方法。 对心上人倾诉爱意,若是面对面,言语直白了则显唐突鲁莽,言语太含蓄了不易表露真情;若不小心说错了话,更加尴尬。 于是,聪明的青年男女或选择写情书、情诗,用恰到好处的字眼表现浓烈的情感,一字可延伸万千,一句可囊括无限,意境无穷,令人浮想联翩;或借乐曲传情,如弹琴,如吹箫,万般心思,知音者自明。 也不知听了多久,清哑完全忘记了眼前事。 细妹走来,轻声道:“姑娘,水放好了,洗去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清哑“嗯”了一声,却站着不动。 细妹奇怪,又催了一声,又去拉她。 她任由小丫鬟拉着去了浴室。 一边洗澡,一边还在侧耳倾听。 洗好后,又浑然不觉地被细妹扶上床。 她就像无数个夜晚一样,在春风春水的和谐交融下进入睡眠,不觉箫声的突兀,仿佛它本来就是春夜天籁的一部分。 景江上,轻雾袅绕,水上泊着一艘乌篷船,韩希夷坐在船头。 他从未像今晚这般身心合一地吹箫。 也未刻意表达,就仿佛以前在江上听清哑弹琴一样,琴音在心头袅绕,箫声自然从口中流出,与琴音相和。吹到兴起处,心灵轻捷得像鸟儿,随着箫声飞扬。 距此半里之遥的江岸边,也泊着一只乌篷船,隐在一棵柳树下。 舱中一灯如豆,方初静静对着灯火出神。 他从别处办事归来,并不经过绿湾村,却仿佛受到召唤般,不受控制地往这边来了,指望再听一回琴声。 谁知还未到地方,便听见有人在吹箫。 他辨出这箫音出自何人之口,便不肯再靠近。 韩希夷一个人吹箫。方初听的却是琴箫合奏。 韩希夷吹了一夜,他也听了一夜。 他们心中,均有个人与他们同在。 不同的是,他不仅感受到情爱的欢悦。还有丝丝隐痛。 次日凌晨,清哑起来,恍惚觉得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了韩希夷在江上吹箫。细一想,并不是梦。是他真的在江上吹箫。 她有些发怔,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韩希夷,突破了她心中原有的印象。 容不得她细想,吴氏已来催她出发了。 一阵忙乱过后,郭家船出发,往霞照行去。 次日船到霞照,郭大贵早带了人在景江码头等候,接娘和小妹去城西坊那边住。因为沈家陪嫁的园子修好了,和郭家买的宅子打通连接在一处,十分宽敞。又正值春夏之交,园内景色优美,故而沈寒梅要接婆婆小姑过去住。 正在换船,就见韩希夷过来打招呼。 吴氏诧异道:“韩大少爷!怎么这样巧碰上了?” 韩希夷刚要说“是巧”,眼瞥见清哑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便说不下去了。若说巧,便是撒谎;若说大家同路来的,也大有嫌疑,最后他只好含糊说“晚辈也才到。”一面对清哑笑,“郭姑娘。” 清哑没应声。却目光了然。 她心中,韩希夷确实不一样了。 不管接受不接受,纯善美好的真情是不该被轻视和亵渎的,更何况他选择的表达方式直击人心。自然打动她。 韩希夷发现了清哑的变化。 他确信她听见自己吹箫了,且有触动。 他眸光骤亮,神情却小心翼翼起来,犹如看着一颗刚冒头的嫩芽,生恐阳光太炽热,晒焉了它;又恐风雨来临。摧残了它,因此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对着她紧张又期待,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氏察觉他不对,问他从哪来。 韩希夷忙回道,他从乡下来。 这是讨巧了,乡下地方大着呢,当然也包括绿湾村,所以他没撒谎。他可不敢在清哑面前撒谎。 他一面和吴氏郭大全寒暄,眼角余光仍关注清哑。 盼弟在旁偷偷瞧了他几眼,只觉俊逸非常,感觉承受不住,禁不住把脸红了,垂下头,满心黯然:要是她能跟清哑姐姐一样拔尖就好了,韩少爷说不定会喜欢上她,可是眼下……他都没注意她。 郭大全和韩希夷略叙了几句,约定有空再聚,便告辞离去。 吴氏带清哑去城西坊,郭大全夫妇仍旧回槐树巷郭家。 船离开码头,清哑心中一动,走到窗边向外看。 果不其然,韩希夷站在岸边,一直目送船离开…… 另一边,方初乘一艘小船拐入一条树阴森森的水道。 他回望码头密集的船只,只看见心中那一艘船。 心中弥漫淡淡的感伤,恰似春愁。 春愁,因春而发的愁绪,那也是极美的! 他舍不得清除它,反复咀嚼、体味,因此催生它更加蔓延,遍布心田…… 他在一处僻静地上岸,在窄窄的街道上漫步。和原先的方少东比,他褪去些许锋芒,多了些沉默,更从容淡定。 ※ 谢家别院,李红枣匆匆回禀谢吟月:“郭清哑到了。” 谢吟月抬头,“到了吗?到了!” 李红枣应声“是!”接着又道:“方大少爷也来了。” 后一句话声音明显降低,眼睑下垂,似乎不敢看谢吟月。 “他们同时到的?”谢吟月问。 “是!”李红枣肯定道,“还有韩大少爷,也是同时到的。” 谢吟月沉默不语,眼神却异常明亮且专注。 ※ 清哑他们乘船来到城西郭家,沈寒梅早在水边迎候。 她越发丰润娇媚,显露少妇风采。 接了婆婆小姑后,在园中安排了住处,一应伺候人手和茶饭等事无不尽心尽力。清哑等人也忙着安置行李,规划行程。 第二日,清哑便上街去了。 她在船上便看见霞照变了不少,更繁华了。她便想去街上看看。郭家做的是纺织买卖,从社会链接来看,纺织下游便是成衣。自然要关注人们喜欢用什么样的布做衣裳,以及民俗和潮流变化。 因她在五桥村出了事,吴氏不放心她出去。 清哑便叫了张恒,加上细腰细妹。主仆四人出行。 至于躲避不出,她想都没想过。 人家真要刻意对付她,不出门也没用。 盼弟没去,清哑把她交给沈寒梅。沈寒梅出身富贵之家,无论吃穿待人接物都自有见解。又平和亲人,教导盼弟再合适不过了。 走在街上,清哑打量身边两个人,忍不住微笑。 细腰和张恒,典型的美女与野兽搭配。 细腰艳若桃李,冷若冰霜,风头压过清哑。 张恒虎背熊腰,面相粗犷,路人纷纷避让。 细腰很看不上张恒,心想一个卖鱼的。会几下把式,还装得高深莫测,恨不能将他满脸胡须给扯了,看他还装不装!而且,她对于吴氏将这么一个狗熊似的男人放在女儿身边,跟她分立左右,私心觉得很不妥,又无权置喙,只好忍耐。 她挑衅过张恒几次,张恒都很好脾气地忍下了。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气得她越看他不顺眼。偏清哑挺看重他,叫他“赵大哥”,细腰便不好做的过分。 清哑叫张恒“赵大哥”是为了掩藏他身份。表面上,他仍然是她从五桥村带回来的渔夫,而不是什么张恒。 且说一行人是乘船出来的,每到一处,清哑他们下船,上街去逛。逛过了。再回到船上,划向另一处,或者告诉船娘直接去下一个地点等候。 清哑看到了谢家新出的织锦,一眼判定是从她的图稿衍化出来的。 在茶楼,她听见人们议论郭家专利引发的纠纷,褒贬不一。市井百姓哪懂其中区分,只说既然郭织女公开教天下人织布,怎么又弄出个专利来,不许人碰呢? 细妹听了气坏了,就要冲过去跟人理论,被细腰拉住了。 小丫头愤愤嘀咕道:“织女怎么了?织女就不吃饭了?” 已经有人在辩驳了,并不难区别,所以大家很容易就弄通其中道理。 看来,对于有心人故意误导,郭守业父子已经做出反应了。 离开茶楼,他们来到田湖十字柳堤。 已经是三月底,田湖周围花草葱茏,树荫稠翠;湖中窜出点点新荷,蜷曲着尚未展开,已被游船上的人们注目。 柳堤南端一处亭内,谢吟月正靠在栏杆旁看着湖面。 锦绣进来回道:“姑娘,郭姑娘来了。” 谢吟月便站起身来。 那边,清哑已经走入亭内。 这里有连续几间敞亭,疏篱间隔,篱边和亭柱旁种了许多藤萝。每至春天,绿色的爬藤爬满篱笆墙,成了天然的绿色屏障。 谢吟月转过一道方形篱笆门,正迎上清哑。 “郭姑娘,这么巧!” 她若无其事的口气,仿若跟好友久别重逢。 清哑瞅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脚下不停准备走过去。 谢吟月没想到她竟然不理自己,心下暗怒,侧身往中间移了一步,恰好把路堵住。 清哑停步,静静地看向她,仍未说话。 细腰往两人中间一插,冷冷道:“请你让开!” 细妹和张恒在旁看着,没有上前。 而对面的锦绣却纹风不动,任由主子出头。 细腰反不便动手了,总不能把谢吟月推开。 谢吟月毫不在意,扫了细腰和张恒一眼,然后目光越过细腰,看着清哑轻笑道:“姑娘害怕我?还是不屑理会我?当年姑娘心心念念希望我与方少爷退亲,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自然不屑理会我。” 清哑仍旧不出声。 谢吟月又道:“不瞒姑娘,当年姑娘说这话时,我还觉得姑娘很可笑呢。谁料几年间物是人非,方少爷竟然真的弃我而去,还是为了姑娘。若非亲身经历,谁说我也是不信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姑娘那时对方少爷何等疾言厉色:在谢家用银票砸他脸不说,大口啐他;在金缕坊更骂他伪君子。” “我骂他,因为他有廉耻心。”清哑终于开口了,目光直视谢吟月,“你,还有谢吟风,我从来就不想理,因为你们毫无廉耻心。道不同不相为谋!跟你们说话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 这是她当年在金缕坊对谢吟月说的话。 那时,她只说了前半句“因为他还有廉耻心”,但方初仍然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明白她讽刺谢吟月毫无廉耻,于是当场发怒。 今日,她明明白白把这话对谢吟月说了出来。 饶是谢吟月一贯稳重,也不禁气得红唇微颤。 锦绣再不能沉默,大声道:“郭清哑,你太过分了!” 细腰闲闲地说道:“你主子自取其辱,怎怪我家姑娘!” 刚才清哑一直不出声,任凭谢吟月装模作样混说,她早气不过了,谁知清哑来了这么一句,她只觉爽快。 细妹也抿嘴微笑,觉得自家姑娘说得好。 张恒紧紧盯着对峙的二女,不知想什么。 谢吟月已经平复下来,抬手制止锦绣,看向清哑。 那澄净的眼眸中映着她的倒影,也流露出对她的鄙视。 在郭清哑的心里,谢吟月就是一个卑劣的女子! 她从心底里鄙视她,从她们第一次相见开始。 第一次她到谢家,那时她还是一个村姑,面对锦绣五少东却毫不自卑胆怯,清澈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他们每一个人。她放弃江明辉时,并不狼狈可怜,相反,她那时就开始鄙视她了。 哪怕作为对手,她也是被郭清哑俯视的。 郭清哑从未平等地将她作为对手过,她不屑理睬她! 谢吟月被这个认知刺激,刚平复的心情又波动起来。 “真巧的很,方少爷也和姑娘一样想我呢,说我是卑劣的女子。”谢吟月轻笑,神色似落寞,“姑娘不知道吧,他一直劝我不要同郭家争斗,我们便开始争吵。想来,他心里觉得我心性鄙薄,不如姑娘干净纯善,所以越来越不能容忍我。他常去姑娘家附近听姑娘弹琴,还把竹丝画的作坊起名叫‘清园’。上次姑娘入狱,他从京城疾奔回来,见面就斥责我不该诬陷姑娘,劝我收手。我说没有诬陷,凭官府秉公处理。他不信,便同我决裂了,当时便起了退亲的念头……” “……姑娘被封为织女也是他暗中促成的。真想不到,他会为姑娘谋求这么大的荣耀。我原来还不信这些,直到那一天,他亲口告诉我:他就是喜欢姑娘,如论如何也要退亲!方伯伯提出苛刻条件,希望阻止他。但他不顾一切,最后断手出族……” “我有些明白方少爷为什么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退亲了。”清哑打断她,提名道姓叫道,“谢吟月,不管你今天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我不怕告诉你:我觉得方初是个有魄力的男人,顶天立地!我敬佩他的勇气和担当,敢为天下先!” ****** 二合一更,姑娘们,看完洗洗睡吧,o(n_n)o~~(未完待续。) 第361章 激怒 清越的声音,如泉石相激,却异常坚定。 张恒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清哑。 清哑平静的眼眸中隐现愤怒,还有不耻。 她才不信谢吟月拦住自己说这些话,只为了感怀。 不要问她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对! 谢吟月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拦住清哑说这番话,眼看目的达到后,她体会到的不是快意,而是锥心蚀骨的疼痛—— 郭清哑,她觉得方初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郭清哑,她觉得方初断手退亲是敢为天下先! 她如此推崇他,正如他同样推崇她! 他们没有直面交集,却彼此惺惺相惜! 她直言不讳地当着她说出这番话,毫不担心被人诟病,因为她一直以来独立特行、超凡脱俗,信奉邪不胜正。在她眼里,她谢吟月就是卑劣的,邪恶的! “敢为天下先?”谢吟月轻笑,笑声有些刺耳,“姑娘说得好!当日得知夏家向郭家求亲后,他命人叫我出去,说若我不去,便永不再相见。我去了。见面他便指责我,说我弄手段陷害姑娘,直言要退亲。然后他就去府城了,为姑娘谋求荣耀去了。” 清哑心中一动,想起去年回乡的那个早晨,在桥上遇见方初,她兄妹因为夏家逼亲的事,都对他说了些愤激的话,他当时确对大哥说要与谢家退亲,正和谢吟月眼下所言相符。 当时他就是赶往府城去的吗? 她且不答言,且看谢吟月到底想干什么。 谢吟月直直地盯着清哑,似愤恨,似怨毒,又似嘲弄,还有感伤,“待他回来,夏家已经公布纳姑娘为妾。他便疯了!请了父母和舅舅去谢家立逼退亲。待方伯父说出断手出族的条件,他便拔刀斩去手掌。你是没看见。流了好多的血啊!那半截手掌掉在地上,还蹦了下……” 随着她的述说,清哑觉得当时情形历历在目,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更被谢吟月嘲弄、怨愤的口吻激怒了—— 她不是应该痛苦难受吗? 怎么还有心情把这件事拿到外人面前说? 郭谢两家恩怨,明明是谢家对不起郭家,谢吟月却不择手段,一直算计郭家。两姐妹各逞心机,最后算计死了江明辉。算计死了谢吟风,算计得方初退了亲;退了亲还不肯放手,还要来算计! 清哑再忍不住,一把搡开细腰,逼近谢吟月。 两人个头差不多高,这一靠近,几乎鼻尖相触。 她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眼睛上,盯着谢吟月的瞳仁,直射她灵魂,激动道:“不管你想干什么。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年在锦绣堂,为了你,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向我道歉,恳求我给他、给谢家一个改过的机会。这样的未婚夫,你都能把他逼走,谢吟月,你真好本事!你含沙射影怪他移情别恋,不过自欺欺人!你我心知肚明,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在别人面前装就罢了,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更瞧不起你!!!” 细腰等人都愕然,没想到姑娘能说这么多话。 谢吟月笑道:“姑娘如今是御封的织女,当然瞧不起我这个手下败将。我也并不敢自欺。他觉得我心性鄙薄。推崇姑娘高洁,所以对姑娘情深不悔,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清哑深深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谢吟月一直不喜欢她的眼光,太纯净了。 但她坚持不退让,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坦然的。 可是。心底那一丝不自在从何而来? “是我历练还不够坚强,谢家如今又处于劣势,所以才会这样。”她暗道,却不去想当年郭清哑还是一介村姑之时,就昂然面对三大少东,毫不退缩和卑怯。 忽听清哑平静道:“方少爷断手后去了乌油镇。一度生死不知。他的小厮碰见我,请我去为他弹琴,希望唤醒他。我弹了大半天,他才醒来。那时候,我很看不上他,觉得他为了退亲断手,太不理智太不顾后果。现在——”她顿了一下才道——“我要告诉你谢吟月:我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没有再解释。 她伸手扒开谢吟月,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谢吟月神色终于崩裂,以至于被她扒了个踉跄,退到一旁。细腰细妹和张恒从她身边鱼贯通过,她也没反应。锦绣慌忙上来扶住她。 细腰走过的时候,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细妹孩子气地对谢吟月翻了个白眼。 张恒则很奇怪,深深地看了谢吟月一眼,走过去了。 他们走后,谢吟月才回过神来,痛苦得面容扭曲,吓坏了锦绣。 她扶着谢吟月在栏杆边坐下,劝道:“姑娘何苦跟郭姑娘置气!” 她根本没听懂谢吟月和清哑间的对话,在她看来,姑娘就是在跟郭姑娘发泄怨气,而郭姑娘气着姑娘了。 谢吟月满脑子都是清哑弹琴唤醒方初的情景,嫉妒难忍。 这件事,本是清哑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却给了她致命打击。 正在揪心挖肺地难受的时候,从湖下石阶上来一个人,却是韩希夷,走到她面前叫道:“谢姑娘!”一面目光探究地看着她。 韩希夷是循着清哑追来的 他坐船在湖面向她靠近,谁知到柳堤这处亭下,就听见上面两女说话,他不由得就愣住了,一时进退不得,听了几句。 清哑走后,他本想去追清哑的,然想了想,还是先上来找谢吟月。他想弄明白谢吟月为何要对清哑说那些话。 谢吟月见他神情,便问道:“你都听见了?” 韩希夷没有回答她,却问道:“姑娘何苦跟郭姑娘说这些?姑娘和方兄之间的事,郭姑娘并不知情。姑娘不会以为……” 不会以为是郭清哑抢了方初吧? 他虽未说出来,但谢吟月听出来了。 他很不悦,不喜她把郭清哑牵扯进来。 她自嘲地笑道:“是啊!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都退亲了,何苦又跟人说这些!可是我一看见郭姑娘,我就想起他来。想起他对我的无情。还是为了郭清哑,我就忍不住要说。谁知……结果弄得自己更难受。竟然是郭清哑救醒他的!也对,她弹的琴,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听见这琴声,他也会缩回来的!”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被打击,哽咽不止。珠泪滚滚而下。 原来是这样! 韩希夷微微叹息。 半响才低声道:“郭姑娘心性善良,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倒是方兄他……你这样放不下他,何苦来!” 上次去清园,他看得很清楚,方初可是一点不后悔退亲。 谢吟月道:“我也恨自己,竟是这般没出息。” 曾经沧海难为水,岂是“出息”二字能解决的! 韩希夷不知如何劝慰她,又惦记去追清哑,便想告辞。 谢吟月瞅见他神色,知他心思。目光一黯。 她擦了眼泪,对他微笑道:“韩兄是来找郭姑娘的吧?你快去追她吧。我已经好多了,没事了。你刚才也听见了,郭姑娘对我成见颇深。若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怕是要误会你。往后,咱们还是少来往为妙。郭姑娘是个单纯的女子,你既心仪她,就好好用心待她吧,别让她难过,千万别像他待我一样。” 韩希夷本能想解释。又觉得无可解释。 他便道:“那我便告辞了。姑娘还请宽心些。” 说完转身向亭外走去。 走得很慢,似乎在踌躇犹豫。 等到亭外,复又转身回来,郑重对谢吟月道:“姑娘放不下他也在情理之中。然总这样也于事无补。以前种种恩怨再说无益,何不朝前看?我等世家谁不是几经风浪!谢氏吟月巾帼不让须眉,这些挫折在别人是打击,在姑娘便是历练。有朝一日,待姑娘开创一片天地,回首过往。一切已成云烟!” 谢吟月双目盈盈,凝视他半响才道:“谢谢你韩兄!如今也就你肯这样劝慰小妹了。请韩兄放心,小妹定不负这一番鼓励。” 说完,起身对他福了一福。 韩希夷虚抬手臂,微笑道:“你肯听便好。那我走了。” 这次的脚步轻松许多,也急切许多,想是为了追人。 谢吟月走到亭边,从青藤缝隙看下去,看见他上了船,往前方追去,她微微笑了,笑得很云淡风轻。 “走吧。”她回身对锦绣道。 于是主仆二人沿着长堤慢慢往前走去。 再说清哑,接连穿过几间绿亭来到外面,柳堤两旁花草如锦,蝴蝶翩翩飞舞,她却没了赏玩的心思,脚下匆匆往前疾行。 细妹忙赶上去问:“姑娘,走这么快去哪?” 清哑停住,回头四下看了看,道:“我们的船在哪儿?不逛了,回去吧。” 张恒忙道:“船在东边等。不如咱们租条船过去。” 清哑点头,他便下去柳堤租船了。 上了船,清哑一直沉默。 之前她也不说话,但她会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满脸兴致,眼下却与之前不同,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 细腰见她这样并不劝,反催张恒安排快划,早些回家。 张恒早留心到了,根本不用她提醒,已经在催船家了。 就这样,别的船都是慢悠悠地在水上漂,独他们的船如箭一样向前激射,转眼就超越其他船,然后又被其他船遮挡。 韩希夷便知道她方向,也追不上了。 再一想,追上也无用,追上也不能破坏她定下的“不许”。 想起她定下那些“不许”,还要他自己想主意赢得她芳心,不禁摇头失笑,自语道:“我竟不知自己这么笨呢!” 口气却是愉悦的,喜欢这样被她为难。 傻傻地独自微笑一阵,又想起刚才谢吟月的话来。 郭姑娘与谢姑娘不和,他确实应该和谢姑娘少接触,以免惹郭姑娘不快。其实也无需刻意回避。他虽然和谢吟月是朋友,到底男女有别,少了方初这个谢吟月的未婚夫来往,他不会单独找谢吟月。 丢下这个问题,他又想: 到底怎样才能让郭姑娘答应呢? 总不能老是吹箫吧! 父亲……还能等多久? 他慢慢敛去笑容,怔怔地坐着。 忽又想起夏家来,他悚然而惊: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郭姑娘的麻烦还没去呢,夏家正虎视眈眈。郭家因为专利频频出事,他嗅到阴谋味儿。 “小秀,咱们回去!”他叫道。 “是,少爷。”小秀对于少爷最近颠三倒四已经习惯了。 ※ 再说清哑,回到家便看见严未央帖子,请她带巧儿明日过去做客。这帖子是墨玉亲自送来的,留下话说,她家姑娘想在出嫁前见见郭姑娘,请郭姑娘过去住几日,陪着说说话儿。 清哑心中一动,回信答应了。 次日,她便带巧儿去了严家。 见面欢喜自不必说,严未央先安顿了她,又忙着为她引见她母亲,还有一些亲戚,都是为她出嫁早早赶来的,有堂姐妹,有表姐妹等。 清哑一一认了,也有说得上话的,也有疏离的。 等无人时,两人叙话,清哑问:“紧张吗?” 严未央噗嗤一声笑了,道:“不紧张。” 跟着又道:“就是这事那事的,我心焦的很。” 清哑抿嘴笑道:“这还不是紧张!” 严未央悻悻道:“那也是她们逼的。你不知道,好些个规矩,我听得烦都烦死了。我娘还直说我跟野马一样,没规没矩的,还整天逼我,说怕我嫁过去丢人。我所以接你来说说话,不然我都要疯了。昨天纹表妹被我烦了一天。” 清哑顿了下,问道:“方少爷会不会来?” 严未央道:“方少爷?你是说方初,大表哥?” 清哑点头道:“是方大少爷。他被赶出方家,那你出嫁严家请他吗?还是你们大家子规矩,他这样被出族,所有亲戚都不认他了?” 严未央没有回答,盯着清哑看,目光古怪。 清哑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严未央反问:“你担心他?” 清哑想了想,点头道:“嗯。” 严未央不料她回的这样干脆,倒愣住了。 ****** 终于在十点前上传。(*^__^*)(未完待续。) 第362章 敌意 清哑便解释道:“我碰见谢吟月了。” 严未央急忙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清哑道:“说方少爷移情别恋。” 严未央凤目一瞪,扬声道:“她好意思说这话!表哥要是那种人,早在谢吟风事败的时候就退亲了,还能等到后来。她这是……她到底怎么对你说的?”很不放心,生恐清哑被误导哄骗。 清哑道:“就说方少爷背弃她。” 她与谢吟月数次交锋,早察觉她说话惯会模糊真相,扭曲听者的判断和决定,只因自己大多靠直觉判断人事,才不大受她影响,但要将当时情形对严未央分说出来却有些难,她说不好。 严未央心中一动,已知怎么回事。 她倒希望清哑和方初能成就姻缘,只是方初再出色,那也是以前的事,从他断手出族后,便无家无靠,拿什么向郭家求亲? 这话断断不能出口! 不但不能说,还要免除清哑误会。 她便道:“你别信她混说!她谢大姑娘什么人?那是出了名的厉害。她跟你说那些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不知又在算计什么呢——”清哑忙点头,深以为然——“她太自以为是了!为了她,表哥得罪了郭家;可她呢?我就不说谢家二房干的那些事了,我就说后来:要是她有丁点良心,为表哥为方家考虑哪怕一丝一毫,就冲郭家转让给方家织锦技术,她也不该出手暗害郭家,让方家左右为难。表哥若不是对她愤怒失望之极,也不会斩断自己的手了。打量做她的未婚夫,一切都要以她娘家利益为重,便是她要杀人放火也要帮着、忍着。真是笑话!……” 听了这番话,清哑不由怔怔出神。 她不得不承认:方初和谢吟月背离确是她促成的。 不过,根本原因不是什么移情别恋,而是因为利益。 当初郭家转让织锦技术给九大世家。不仅包括韩希夷,连她恨之入骨的方初也没落下,却独独撇下谢家,就是要孤立谢家、离间方谢两家。从而达到打击谢家的目的。 传承百年的织锦世家,信义二字比什么都重要。方家接受郭家技术后,便再不能帮谢家对付郭家。当然,若方初无耻,暗地里帮助谢吟月。郭家也只好自认倒霉。 清哑虽恨方初,却直觉他不会这样做。 他和谢家姐妹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果然,这一手离间计凑效了。 谢吟月没有因为“妹婿”之争记恨清哑,却因为郭家不肯转让织锦技术给谢家,导致谢家被捋皇商资格、她从锦绣堂黯然败退,从此嫉恨上了清哑,并不择手段地对付郭家,最终酿成今日结果。 严未央能想到的,赫赫有名的谢少东怎会想不到? 清哑觉得谢吟月不像传言那般厉害,甚至很蠢。 她却不知道。严未央得郭家支持,立场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不同;而谢家面对郭家挑衅,强者的自信、骄傲和魄力,都不容许他们向郭家服输,也根本没把郭家放在眼里,正要借她郭清哑杀鸡儆猴,重振谢家声威;谢家父女以为:当郭家烟消云散时,一切都会复归如常。 但他们错估了郭家,更错估了郭清哑! “利”字当头。不知多少人岔入歧途。 回顾往事,清哑感慨不已。 其实她和江明辉的结局也是如此:若她没有帮江明辉,而是先壮大郭家,等婚后再出手。他们的悲剧也许可以避免。 严未央见她不出声,又道:“你问我爹有没有请表哥,我们当然请了。我爹就不说了,还能不认亲外甥?还有我姑妈,早就指望这个机会见儿子呢。早就下了帖子了。我爹特地让蔡三少爷送去的。只要蔡家不挑这个由头,我们家是不管什么出族不出族的。” 清哑听后。莫名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咚咚”跑得脚步响,又有丫头低低的笑声,叽叽呱呱说话声,她便向窗外看去。 严未央也听见了,忙问:“谁在做什么呢?” 墨玉进来,笑着回道:“姑娘,她们说在园子里煎饼呢。” 严未央一愣,对清哑笑道:“咱们瞧瞧去。” 清哑起身,同她一道出去了。 这饼是她引来的,是她画了图样,叫人去铁匠铺定做:是一口约两尺宽的平底锅,很浅,上面带个平铁锅盖。煎饼时盖子合上,翻两三次后,那饼就煎得两面焦黄,再刷上一层酱,吃起来焦脆咸香。 巧儿觉得好,献宝一样,嚷嚷着叫暮阳哥哥尝尝。 清哑索性带了一口平底锅来严家,比划给厨子听就行了。 园子里,严暮阳领着一大群金童玉女般的孩童正玩笑。 往年因织锦大会缘故,各富商也常带晚辈来霞照,一为增长见识,二为联姻提供便利。但织锦大会一年一次,加上路途遥远,来的人数总有限,年幼的哥儿姐儿出门更少。 郭清哑横空出世以来,各织锦世家得了郭家转让的技术,纷纷在霞照建立织锦坊,以随时应变,因此便在霞照常驻了。 这种情形下,适逢严未央出嫁,各家晚辈来了许多。 还不到正日子,严家已经来的小辈有:严未央的堂妹严未然;严暮阳的妹妹严暮雨;严未央大嫂梅氏娘家侄儿女,分别是梅子陵、梅如雪、梅如霜;严未央母亲陈氏娘家孙辈陈斌陈虹……这些人中,最大的是严未然,今年十五岁,最小的是梅如霜,才七岁,其余都在十岁上下。 有四五个小姑娘都是奔严暮阳来的。 他作为严家嫡长孙,早被许多人家盯着,想要结亲。然去年严纪鹏带孙子来霞照后,竟再未送回去,在霞照读起书来。这还不算,后来又传出严家要和郭家定亲的消息,严暮阳的祖母和母亲都急了。 这次来霞照,听严纪鹏说了其中缘故和打算后,婆媳二人提出先看看巧儿,所以严未央请清哑时。才特别叮嘱她带巧儿过来。 祖母和母亲到的当天晚上,严暮阳就被二人叫去反复盘问。 他故作天真不知事,含糊应对了过去;次日又被一群姣花软玉般的表妹刻意讨好、问这问那,心中更是不得劲。得知祖母要见巧儿,生恐有事,借口陪表兄妹们,在学堂告了假,专门在家候着。 郭家姑侄一到。立即就被众人盯住了,尤其是巧儿。 满满一屋子人,长辈们在上头坐着,女孩子们坐在地下小椅子上,男孩子则站立一旁,笑语不断,一派和睦。 严暮阳不禁佩服巧儿,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难为她还能甜蜜蜜地笑着回长辈话。再看他那些妹妹表妹:梅如雪九岁,小淑女似的坐那。看去端庄娴静;娇憨的严暮雨、骄蛮的梅如霜、羞怯的陈虹……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过目光有些飘忽,看看巧儿,又瞄他一眼,心中想什么不问而知。 梅氏把巧儿略一打量,心下已有了计较,暗道:“还好没定亲,还来得及。”面上却丝毫不显,对婆婆陈氏笑道:“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伶俐的,讨人喜。”一边注视婆婆。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神情。 陈氏正和清哑说话,闻言笑道:“巧儿是个好孩子。” 因招手叫巧儿上前,问她几岁了,可上学。可请了先生教等语。 巧儿如今知道严家等都是豪富,郭家是比不上的,所以当初严暮阳瞧不上他们兄妹。如今郭家虽好些了,但娘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教她在外说话行事要收敛。不可张扬,所以她回话十分小心,说“没上学”“没请先生教”等语。 她说的都是实话,郭家确实没请先生。 至于跟姑姑等人学的,人家没问,她犯不着显摆。 陈氏听了并未怎样,笑道:“你还小呢。晚两年也不算什么。” 巧儿就问姐姐们平日都做什么。 梅氏抢着道:“你姐姐们都上学的,每天都忙。” 巧儿便看向梅如雪等人。 梅如雪对她微微一笑,严暮雨和梅如霜等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些,显示不同教养。 巧儿浑不知,奉送甜美笑容,又叫“暮雨姐姐”。 因为严暮阳的关系,她心理上对严暮雨格外亲近些。 严暮雨对哥哥看看,然后招手儿叫巧儿过去身边坐。 巧儿欣喜地过去了,同她窃窃私语起来。 寒暄一阵后,严未央急于同清哑说私密话,拉着她去了自己闺房,留下巧儿独对一屋陌生人。小女娃毫不胆怯。能结识这许多漂亮姐姐,她很喜欢呢。 正高兴的时候,忽感觉灼热视线,忙四下寻找。 梅子陵和梅如雪是龙凤胎,也九岁,正是人狗都嫌的年纪,他又淘气,格外惹事。他因听见母亲和姑妈私下商议,要将两个妹妹许一个给严暮阳,亲上加亲。以为这事定了的,谁知半路杀出个郭巧儿,把严暮阳裤子给扯了,眼看梅严两家亲事做不成。他心里就怪上巧儿了,看她的眼神着实不善。 见巧儿看过来,他便故意对她挤眉弄眼,一面侧首偏向严暮阳,低声笑问:“就是这小丫头扒了你裤子,害得你只好娶她?”(未完待续。) ps:朋友们,我回来啦!!! o(n_n)o 拍砖的使劲拍吧!不敢做任何辩驳,恐惹来围攻和鄙视,低调更新,虚心认错!~(@^_^@)~咳咳,这次希望坚持到底! 停更期间,很多朋友坚守在此,等待原野,对此原野感激涕零。我心里想:钱可以不挣,那是我的自由,但读者绝不能辜负,这点一定不可任性。放心吧,我是真的在调整自己,此文绝不会太监的。看到一个帖子抱怨我的《用舍行藏》太监了。说一声:那是我的第一本书,根本没上架,没签约,没办法才开新文《丑女如菊》的,我想在有生之年把这第一本书也作为最后一本书完成(偷偷笑)。凡上架的书,原野从未太监过。16年,更新会尽量稳定。 第363章 讥笑 严暮阳羞怒,狠狠跺了他一脚,惹得他跳脚惨叫。 众人闻声看过去,不知他二人怎么回事。 巧儿把梅子陵嘲弄的目光看得很清楚,充分领会到这人对她的敌意。哼,他跟严暮阳说话的时候还瞅她呢,肯定说她坏话,所以暮阳哥哥才踩他的。 活该! 她便多了个心眼,暗自戒备。 梅氏在上问道:“暮阳,怎么回事?” 严暮阳笑嘻嘻道:“没事,娘。表弟作怪呢。” 梅子陵气咻咻指控:“谁作怪呢!你踩我还说我作怪。” 严暮阳道:“不小心踩到的,瞧你娇气的样儿。走,我们去瞧煎饼好了没。那些人怎么笨成这样,一个煎饼也弄不好!郭姑姑说好容易的。”一面告诉陈氏,要带大家出去玩。 陈氏忙道:“去吧去吧。也让我们安静静说会子话。” 他舅母也笑道:“可是呢,一个个的,在这里横不是竖不是的,不如放他们出去玩,我们耳根也清静了,也能安心说话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于是,严暮阳便领着金童玉女似的一群孩子出去了。 有丫鬟说,厨娘将锅子搬到园里来了,众人忙往那边赶。 几个男孩子走在最前面,严暮阳听见身后叽叽喳喳,回头一看:表姐妹们簇拥在梅如雪身边,边走边说笑。巧儿走在外围,踮脚伸颈望着姐姐们。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副渴望融入进去的样子,可惜没人理她。小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闹。好容易巧儿瞅空子插上一句话,也没人回应,她还笑眯眯地不知觉。 严暮阳心一沉,停下脚步叫道:“巧儿!” 巧儿“嗳”了一声,忙紧跑几步跟上来。 严暮阳和她并行,笑问她:“巧儿妹妹,这饼真那么好吃?” 巧儿便吹嘘说。煎饼如何香,如何脆,刷上果酱甜脆。刷上辣酱咸脆,刷上芝麻酱香脆,“好多种味道呢。” 后面,小姑娘们见严暮阳叫巧儿。便停止了说笑。都望着他们。 因巧儿把饼夸上了天,严暮雨不信道:“不就是个煎饼吗,说得那样好!” 梅子陵鼻子里轻哼一声,道:“表妹不稀罕,人家怎么能跟你比呢!人家说不定以前都没吃过呢,可不觉得好!没见世面的!” 最后一句话是低声咕哝的,也没人听见。 严暮阳道:“巧儿说好,肯定就好。” 倒不是他偏心帮巧儿。他在郭家待过,吃过不少新奇玩意。以严家豪富,他以前竟没吃过,所以并不以为巧儿是吹牛。 巧儿欢喜,忙表功道:“暮阳哥哥,是我跟姑姑说,要带饼给你吃,姑姑才带锅来的。我们还带了好些酱来。一会你吃了肯定喜欢。” 严暮阳低头对小女娃道:“多谢巧儿妹妹。” 巧儿有好吃的也不忘和他分享,他尤其开心。 暮阳哥哥? 巧儿妹妹? 严暮阳的亲妹妹和表妹们听了这称呼都很不痛快。 梅子陵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回头狠狠瞪了巧儿一眼。 严暮阳发现,板脸道:“你哼什么?又不是猪!” 巧儿噗嗤一声笑起来,仰头对严暮阳调皮地眨眼睛。 严暮阳也回了她一个会心的笑容。 梅子陵气得直鼓嘴,觉得巧儿更讨厌了。 好在穿过院门就到了园子里,就看见那边亭子外的杏树下厨娘支起了炭盆和平底锅,正忙着煎饼呢;亭子里边,丫鬟们忙着摆放茶果,迎接他们一行人到来。 众人都围过去看厨娘煎饼。 那厨娘试验好多锅了,都废了,终于这一锅成了,煎了一张两面焦黄的大饼出来。摊在干净的大砧板上,用刀切成一块块的。丫头们分装在粉彩瓷碟内,端去亭子里让哥儿姐儿们品尝。 巧儿摆出内行样子,对众人道:“这个要趁热吃,冷了就不脆了。” 众人听说,忙都拿起筷子开吃,并不是因为嘴馋,而是想尝过后,若不好,便有理由嘲笑巧儿了。 这一锅饼刷的是樱桃果酱,带着香甜的樱桃味儿。 严暮阳只吃了一口,就赞道:“好吃!” 巧儿却没管他,只期盼地看向梅如雪等人,希望她们说好。 梅如雪等人都不说话,斯文地吃着煎饼。 巧儿见她们不理会,只好先低头吃自己那份。 她在家也被教导要举止斯文,然郭家庄户人家,不可能像大世家那样注重行止,更不会逼着小孩子循规蹈矩,她功夫没练到家,吃这饼的时候,嘴角就沾了些红红的果酱。她一点没觉得,只顾闭嘴猛嚼。闭嘴吃东西是姑姑叮嘱的,说吧唧嘴儿很难听,会被人笑的。 梅如雪抬头见了,眼神一闪,便垂眸低首。 严暮雨和梅如霜等几个小姑娘年纪幼小,还不善掩饰心意,彼此悄悄交换眼神,心想到底是乡下来的,就是没个样子。 微妙的气氛被严暮阳察觉,也注意到巧儿的情形。 当初他也曾因为这个嘲笑过巧儿,然今日不同往昔,他当巧儿是自己预定的媳妇,岂容别人嘲笑!再说,不就是嘴边沾了点果酱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觉得粗俗,反觉得俏皮可爱。 他便警告地瞪了妹妹一眼,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到巧儿身边,掏出帕子笨拙地帮她擦净嘴角果酱,嘱咐道:“吃慢些。” 巧儿仰头问道:“暮阳哥哥你吃完了?” 严暮阳点头道:“吃完了。”想想又加一句,“很好吃!” 巧儿忙推自己碟子,向他道:“这个给你。我在家老吃的。” 严暮阳道:“你吃。她们还在煎呢。” 巧儿便低下头继续吃。 严暮阳站在一旁陪她,眼角余光却注视着众人反应。 他当然没有忽视男女大防,不过仗着巧儿年幼,摆出哥哥的身份照顾她,故意为她擦嘴罢了。小少年甚至隐约希望,让表妹们看见他对巧儿的爱护;更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念头,也不怕人说闲话。 梅如雪紧闭着嘴儿,默默地看着小表哥。 梅如霜等小女孩都有些不平—— 表哥竟然待一个外人这样好! 她们才是真正的亲戚呢。 严暮雨便不忿地叫“大哥!”(未完待续。) ps:祝朋友们元旦愉快,不要狂吃狂睡哦!从今日起,更新早晚各一次(早八点晚十点),加更另行安排。 第364章 欺辱 严暮阳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严暮雨撅嘴不语,眼神却控诉:我才是你亲妹妹! 严暮阳竭力作无事人一样,又恐妹妹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惊人之语,那时脸上下不来,因此哄她道:“少吃些。还有别的味儿呢。一下子吃多了,等下吃不下去饭。再说这个煎的东西容易上火,不能多吃。” 严暮雨却爱上了这饼,家里饮食禁忌多,生恐真不让她吃了,忙辩道:“没吃多。才一小块。”一面飞快地将碟子里剩下的饼送进嘴。 忽然梅子陵哈哈笑道:“真是乡下野丫头!还说在家老吃的。老吃能这样馋?瞧你那嘴,糊得跟什么似的。叫狗儿来添一添才得干净。” 原来巧儿嘴上又沾了果酱,他逮着了嘲笑她呢。 巧儿反唇相讥:“你那嘴还不是跟茅缸沿子一样。还说我!” 这是乡下骂人的话:乡下人为了方便攒粪,将大瓦缸埋在地下做茅厕,防止粪水渗入地下。茅缸沿子什么样的,可想而知了。 梅子陵并不知茅缸是何物,还只顾抵赖:“胡说!我哪有!”然瞥见姐妹们看他的目光不对,急忙用手一抹嘴角,果然抹了些果酱下来,顿时脸上就尴尬了。 巧儿见堵住他了,得意地脆笑起来。 严暮阳也忍俊不禁,心想敢欺负巧儿妹妹,那是自讨苦吃。 他也不插嘴,笑眯眯地一旁看好戏。 梅子陵气坏了,怒视二人。 巧儿可不管他,美美地吃煎饼。 嘴里吃着,又抬头朝四周打量。 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这园子真好看极了! 她小脸上就露出快乐的笑容。 日子真是好啊! 一时又有一锅煎好了,刷的是芝麻酱,大家吃了都十分满意。只不想给巧儿长脸,所以不肯夸好。他们心里又好奇,便跑出亭子,看厨娘煎饼。有大丫鬟怕他们吃多了。哄他们说下面这几锅先给长辈送去,叫他们等会再吃。大家都应了,遂散开在园里玩耍起来。 “表哥,帮我掐上面那个花儿。” 梅如雪一双水盈盈的杏眼期盼地看着严暮阳,软声恳求。 严暮阳有些不自在。然他以前和如雪表妹很好的,没道理忽然不理她了,因此道:“好。你等着。”便走去道旁,踮脚伸手去掐那架上的玫瑰花。 梅如雪叮嘱道:“表哥小心,别扎了手。” 严暮阳道:“不碍事。” 掐了两朵,正要下来,眼角余光瞥见巧儿过来了,忙又掐了两朵,才走回来。先递给梅如雪两朵,又对巧儿道:“巧儿。这个给你。” 巧儿刚要来拿,旁边伸过一只手飞快抓去了。 是严暮雨,笑道:“哥哥给我的。” 一面审视地看着巧儿,看她怎么办。 而梅如霜则对严暮阳撒娇道:“表哥,我也要!” 陈虹也小声叫道:“表哥……” “表哥!” “表哥!” 连续好几声都跟着喊起来。 巧儿伸手接了个空,目光从严暮阳身上转到严暮雨身上,迅速判断情势:人家是亲兄妹,她是个外人,和严暮雨争那是自讨没趣。 因此,不等严暮阳说话。她便对严暮雨笑道:“我不要!我自己会掐。暮雨姐姐你拿去吧。”说完转身蹬蹬跑了。 严暮雨看着她背影撇嘴—— 说得好像她让她似的,谁要她送这空头人情! 严暮阳见巧儿自说自话,自找台阶下,很是心疼。瞪一眼妹妹,又不好当众斥责她,却对众表妹们感到不耐烦了。 巧儿能自己掐花,她们怎么就不能? 因帮梅如雪掐了花,不好厚此薄彼,他便再接再厉又帮其他表妹掐。好歹打发了她们完事。再者,他觉得和巧儿一块掐花才好呢。于是寻寻觅觅的,就要往巧儿那边去。 巧儿东掐一枝杜鹃,西揪一朵玫瑰,忙忙碌碌的,像只蝴蝶在花丛中转来转去,嘴里还哼着曲儿,十分的快乐。 梅子陵看不惯她快乐,眼珠一转,和陈斌嘀咕起来。 两淘气的男孩悄悄向巧儿靠近。 巧儿掐了一大捧各色花卉蹦蹦跳跳地跑回来,经过梅子陵身边,因他俩隔着碎石小径还有几尺远,她记着先前这人看她的眼神很不善,便懒得理他,就一心往前跑。 梅子陵瞅着她的裙摆,待她刚过,迅速上前踏下。 巧儿止不住奔跑的势头,扑倒在地,手中花儿撒了一地。 梅子陵急忙收回脚,更拉着陈斌连续后退几大步。 巧儿顾不得手腿蹭在石头上疼痛,扭头看向身后。 身后光光的,并没有树桩荆棘等物会挂住她的裙子,但刚才她分明感觉到一股牵扯之力害她栽倒,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投向梅子陵和陈斌。 陈斌还好,一脸幸灾乐祸;梅子陵却满眼挑衅,仿佛说“就是我弄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巧儿眼中迅速涌出泪水,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严子陵等着她大哭大叫控诉他,他连辩驳的话都想好了,管叫人觉得巧儿无理取闹。然巧儿没有哭叫,只盯着他,一滴泪沾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严子陵莫名心虚,道:“你还不起来?” 他不肯上前扶她,生恐她就此赖上他了。 巧儿便爬起来,依然盯着他,心下掂掇—— 要不要告诉人是他们两个捣鬼呢? 告诉了,要是他们赖账不认怎么办? 不告诉,难道就吃了这个闷亏不成? 小女娃暂忘了疼痛,心中反复思量。 很快她道:“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大哥哥。你等着!” 严子陵立即大声嚷道:“哎呀,你这小丫头,这是怎么说的?你自己没走好,摔倒了怎么赖我呢?我站这可没动。陈斌你是瞧见的。你说,是不是她自己跑快了,踢着石子儿绊倒了?就是你暮阳哥哥来也不能诬赖好人。” 他以为巧儿说的大哥哥就是严暮阳,便嘲弄上了。 严暮阳在那边看见巧儿跌倒,飞跑过来,一边大声问:“怎么了巧儿?怎么跌倒了?” 因见她叉手站那,双眼含泪,直直地盯着梅子陵和陈斌,便怀疑地扫了那两小子一眼,又赶紧蹲跪下来检查她,看可摔坏了哪里。 一看之下失声叫道:“哎呀流血了!”(未完待续。) ps:朋友们,停更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根本不需要你们拍砖头,原野就受到惩罚了:除了损失稿费和半年奖,人气下降才是最致命的打击。原野看着推荐数据,含泪,有票的支持下,推荐票、月票,都好。断更两月的人还有脸来求票,好像挺不像话的,实在是太惨兮兮了,没法子!另,谢谢宽宏大量的朋友们,没有拍砖,只鼓励和欢迎原野回来,弄得我惭愧又感激! 第365章 隐忍 cpa300_4();只见巧儿膝盖处裙子磨破了并沾有血迹,再一撩裙摆,套着雪白纱袜的小腿露了出来,膝盖处跐破了好大一块皮,血糊糊的;这还不算,又发现她小手微微颤抖,执手一瞧,手掌也擦破了。 他心慌极了,回头大喊道:“快去拿药来!” 立即就有丫鬟答应着跑开。 巧儿听见他惊叫,抬手低头观看。 可是视线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她用力眨巴眼睛,挤出两滴泪水,掉在手上。视线清晰后,才看清手掌根部擦破了,两手都是。她后知后觉感到火辣辣的疼——手疼,腿也疼,心里还委屈,小嘴儿一瘪,就要哭出来。 可是她硬生生忍住了,把泪水吞了回去。 这时,梅如雪等人也都围了过来。 严暮阳又问一遍巧儿“怎么就摔倒了?” 又回头质问梅子陵“可是你欺负巧儿?” 梅子陵心虚,急忙否认,又将巧儿被“绊倒”的经过说给众人听;而巧儿也小声道:“我不小心踢到石头,栽倒了。”他便愣住了,再说不下去,一大篇话卡在喉咙底下,还有陈斌的证词也不需要了。 严暮阳依然追问:“妹妹跌倒了,你就在旁边,怎不扶她一把?” 他刚才看见巧儿趴在地上,梅子陵两个站在一旁不动。 梅子陵道:“我是要扶的,她自己就起来了。” 严暮阳见问不出结果,重回头,托着巧儿小手,吹两下觉得不顶用,想擦又不敢动手,等药又没来,只得反复问“疼不疼”。 巧儿不说话,只点头。 严暮阳更心焦了,又害怕。 他生在大富之家。深知女子相貌重要。巧儿在严家做客受伤,虽无大碍,然若留下疤痕,便是了不得的后果了。而且他认定她是他媳妇。将来要娶她的,怎能不难受呢? 梅如雪也蹲下来,柔声对巧儿道:“让姐姐看看。” 一面从严暮阳手中小心拿过巧儿的手,轻轻吹气。 巧儿任凭他们“观赏”伤处。 严暮雨等人本还觉得巧儿娇气,然伸头一瞧。巧儿两掌根部都有一大块蹭破的擦痕。想象那小手在石头上擦磨的情景,不由心儿一缩,代她感到疼痛。又见她小脸强撑作无所谓模样,更觉不忍。 严暮雨悻悻道:“谁叫你跑那么快的!” 梅如霜忙接道:“就是就是。你在家疯惯了,出来人家也疯。真是个野丫头!弄伤了手,回头害表哥要挨骂的。你自己去跟姑妈说,是你自个到处钻,不小心跌倒的,别拉扯上我们。” 严暮阳和梅如雪同声喝道:“霜儿!” 梅如霜低头,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么。” 巧儿紧紧地闭着嘴。不言不动。 她敏感地觉出:她们不喜欢她,还笑话她,先前一头心热没觉察出来,现在感觉到了,活像大伯娘说的“热脸贴冷屁股”。 严暮阳见她眼中水光闪动,忙伸手抱住她腰,要抱她起来,一面哄道:“妹妹,咱们先去亭子。等药拿来了涂了药再回去。” 梅如雪急忙抢道:“我来抱她。” 巧儿扭身躲开二人,赌气道:“我自己走。” 乡下娃儿。那一天不跌一跤,又或爬树蹭破皮,又或在刺丛里钻被戳一下,这点伤。她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心里另有委屈。 小丫鬟银锁慌张地跑来,叫道:“姑娘,姑娘!” 严暮阳呵斥道:“你跑哪去了?怎不跟着姑娘?” 银锁吓慌了,也掉下泪来。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刚才跟严府丫鬟们在那边玩呢。谁知巧儿就出事了。 严未央和清哑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情形。 巧儿一头扑进清哑怀里,闷不吭声。 清哑看了她伤处,心疼不得了,也问“怎么就跌倒了?” 那口气很是怀疑。 不怪她怀疑,在家的时候几个侄儿女就时常争吵打闹,三天吵两天好。吵起来像仇人,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好起来又一团和气,兄妹亲密之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互送。一家子兄妹都这样,何况今天严家来了这么多小孩子。他们彼此是亲戚,独巧儿一个是外人,被欺负也难免。 众女孩都不说话,都看着她姑侄两个。 对于清哑,她们都有一份敬重,不单因为她是御封的织女,还因为她举止安静从容,毫无瑟缩的小家子气,是一等一的女儿。 现在她过问这件事,大家就想看巧儿如何说,她又如何处置。 梅子陵慌了,抢先道:“她乐过头了,跑太快……” 噼里啪啦又将巧儿跌倒经过说了一遍,比先又详细两分。 严未央故意诈他道:“不是你推她的?” 梅子陵跳脚道:“我没有!陈表弟都看见的。表弟你说!” 严暮阳怀疑地看着他——干嘛这么大反应? 陈斌忙出来,力证巧儿确实是自己跌倒的。 清哑以目询问巧儿“可是这样?” 巧儿看着梅子陵,半响才点点头。 梅子陵松了口气,想这小丫头还算有眼色,不敢说出他来;一面心里又疑惑:不是说要告诉她大哥哥吗?还威胁他叫他等着。怎么又不说了呢?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不知哪里蹊跷解不开。 清哑虽无明察秋毫的能力,却本能觉得不对:巧儿表现不对,梅子陵也不对。但她们此刻在严家做客,巧儿不说,梅子陵又是小孩子,她倒不好追究了。究竟怎样等会再细问巧儿,因此暂丢开不提。 严未央问明已经有人去拿药了,对清哑道:“还是去我屋里吧。这伤不轻,要洗干净才好上药。”一面食指点着严暮阳额头道:“怎不照顾妹妹?只顾自己玩。巧儿腿上要留下疤,看你可愧疚!” 清哑道:“不怪他。” 一面亲自抱起巧儿,回去上药换衣。 来时多带的有衣裙,就防止出意外。 严暮阳确实愧疚,亦步亦趋跟在一旁。 因见巧儿掐的花儿都撒在地上了,刚好他们走过的路旁有株牡丹开得正盛,也不管这是名贵的“二乔”,急忙过去连枝带叶掐了一朵开得正盛的送给她玩。(未完待续。) 第366章 有心 巧儿小心地用两指捏住花枝,见那花儿粉白中透出一抹殷红,煞是好看,终于抿嘴笑了,细声说“谢谢”,然后放在鼻子下闻。 严暮阳很欢喜,说“回头送一盆给你。” 身后梅如霜看得不忿,嘀咕说糟蹋花儿。 等回去换衣上药,全部弄妥后,巧儿恢复了干净可爱模样,跟着严未央和清哑来到陈氏上房。 陈氏梅氏等人见了,免不了又一番关切询问。 梅子陵再次重述巧儿跌倒经过,更加熟练细致。 在他嘴里,巧儿边跑边唱,纯粹乐昏头了才栽倒。 巧儿倚在清哑怀里,异常沉默,全没有刚来时的活泼。 严暮雨过来叫她去玩牌,她摇头不去。 梅氏笑道:“瞧,先前多活络,这会子没声了,可见是摔疼了。” 陈氏心疼地说道:“这小人儿,嫩肉擦在石子上,可不疼死了。还好没磕着牙,没碰着鼻子,不然可就不得了了。暮阳,你也不好生照看着妹妹。丫头们都是做什么的?太不精心了!” 说到后一句,那脸已经放了下来。 有两个大丫头当即上前跪下认错。 严暮雨道:“祖母,巧儿是太高兴了,跑太快了。” 梅如雪瞟了严暮阳一眼,道:“那路上石子有些凸出来了。” 她为事故找了个祸首,然卵石路哪有不凸出来的道理。 陈氏笑道:“好巧儿,别难受了,回头奶奶叫人把路铲平给你出气。”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方好些。 严暮阳越众而出,走到清哑身边,对巧儿道:“巧儿妹妹,我陪你下五子棋好不好?” 巧儿往清哑怀里缩了缩,依然摇头。 严暮阳见她提不起精神,不好啰嗦她,就站在一旁。 梅子陵见众人都哄劝迁就巧儿。很不满,原本还有些心虚内疚的,现在把这内疚也没了,恨不得还要再教训她一顿才好;梅如雪看看严暮阳。又低头玩弄挂在腰间的丝绦;梅如霜则小声怂恿严暮雪叫严暮阳出去玩,严暮雪不吭声。 见此情形,梅氏目光一凝。 她笑道:“这回算是乐极生悲。巧儿,下回就是高兴,走路也要慢点儿。不然跌了叫长辈心疼。”又歉意地对清哑道:“也是暮阳没经验,打小没见过姊妹们这样的。他姊妹们都没巧儿这么活泼灵动,可是想不到的意外。怎么她伺候的丫头也没跟着呢?” 陈氏等人又哄又责,清哑心上有些过意不去。 因费心拟了一篇话,道:“是巧儿自己不小心,不怪暮阳,也不怪丫头。不过跌了一下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在一块玩,磕磕碰碰的,都是难免的。别骂他们了。不然管得他们缩手缩脚的。像个木头一样,失了灵性也不好。再装模作样的,更不可爱了。” 梅氏笑容微滞,探究地注视清哑—— 到底她说这话是无心的,还是回击自己? 严未央深知梅氏心思,是要严暮阳娶她娘家侄女。 她嗤笑道:“嫂子这话说的,暮阳什么没见过!平常暮雨她们闹起来动静还小了?小孩子嘛,都是这样。我一样喜欢小暮雨。” 严暮雨欢喜得眉开眼笑,道:“我也喜欢姑姑!” 陈氏笑对女儿道:“你这是自夸吧?你自己小时候就是个刺头儿。” 众人又哄笑起来。 忽有人来回:姑太太来了。 梅氏忙带人迎了出去。 一时领着一群人进来:乃是严氏带着方家姑太太和两个外甥女、还有方纹来了,偏厅内霎时欢笑阵阵。四五门子姑嫂亲家互相寒暄、引见儿女。 方初这姑妈当初嫁的是一位姓林的书生,如今已做到知府。 这是方家不为人知的规矩:每一代都会挑选才情出众、又不显眼的女儿嫁给贫寒读书人。这读书人必定得方家家主亲自相中,尚未发达时娶了方家女,得方家暗中扶持。出仕为官。当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止步于秀才或举人,不能再进。方家也不会冷落了这门亲戚,仍如平常一般走动。数代积攒下来,其势不容忽视。 方纹的亲事便是一例。乃方瀚海精心挑选的。 只可惜这次他看错了人,竟被人家退亲悔婚。 这林姑爷原在边远地做知县,今年才被委任到江南来。 林夫人多年不回娘家,现距离近了,又听说侄儿方初出事,便带着两个女儿回来,打算住一阵子。适逢严未央出嫁,便也来凑份礼。 严氏见清哑也在这,忙热心招呼,并问候她娘身子好。又见巧儿手上缠着纱布,忙问怎么回事。待听说缘由后,忙又安慰了一番。 寒暄毕,大家归座闲谈。 梅氏趁机对严暮阳道:“阳哥儿,带你表弟表妹到里边屋里去玩。都挤在这闷的慌,况且你们小孩子,坐不住的。” 严暮阳忙答应,又叫巧儿。 巧儿摇头不愿去。 严暮阳有些失落,还要哄她。 梅氏道:“阳哥儿,巧儿舍不得离开她姑姑,你别勉强她。她身上有伤,跟你们一块玩,回头你们没个轻重的,又碰了她,反不好了。” 严暮阳无法,只得和表弟妹们进了里边套间。 梅氏方才放心,指挥丫头摆茶果伺候一干长辈亲戚。 方纹带两个表姐和严家姐妹及清哑说话。 林家姐妹分别叫林亦真、林亦明,都生得秀美无双。 林亦真聪慧中略带矜持,举止有礼有度;林亦明则有几分傲慢,对着长辈还好,对着小辈们有些漫不经心,目光一滑而过,尖巧下巴微翘。 不知为何,清哑觉得她姐妹对自己十分关注。尤其是林亦明,把她上下打量,毫不掩饰掂量之意。见她神色从容,安静如常,不似浅薄之辈,方有了几分兴趣,和她攀谈起来。 那边长辈们说笑间,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方初身上,严未央等人便收住话头,听她们说,连清哑也不自觉多了一份注意力。 严氏叹道:“……我自己儿子,想见一面还要这样费心。也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落得这样结果……” 说着抹眼泪。 ******** 谢谢大家,断更这么久,还肯打赏投月票给原野,o(n_n)o~~不敢奢求月票,求推荐票票,那个每天都有,投了第二天还有!(未完待续。) 第367章 八婆 陈氏不悦道:“这都是妹婿性子倔,初儿性子也倔。妹妹就该拦着些。谢家那情形,早退亲也是该的。怎么就背信弃义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弄得没了手。他祖母就不管了?” 严氏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都没敢告诉她呢。” 陈氏气道:“这么久没回去,她也不问?” 严氏道:“怎么没问reads();。不过哄着她罢了。” 又向众人数落道:“你们说说,他痴不痴:之前谢家二丫头事发的时候,他要退亲,谁也不好说方家。他没退,过后又要退,闹得又是出族又是断手。这一离了方家,不但什么都没了,连名声也都没了。他这样子,谁还肯交结他?谁肯把女儿嫁他?将来怎么办……” 说着,那泪水泉涌而出。 林亦真上前,掏出帕子为舅母擦泪。 擦毕劝道:“我虽然只见过大表哥几次,大概也看出他并非莽撞冲动之辈,是最沉稳又果敢的一个人。这件事虽然令人遗憾,舅母也别只顾着伤心难过,且看他今后如何处置。以前表哥再能干,终究靠了方家财势,有些成就不足为奇;眼净身出户,若能白手起家,独创出一份家业,方显示他不凡。等将来成就之日,谁知不会感怀这一番变故呢。舅母难道不相信自己儿子?” 陈氏笑道:“还是真姑娘会说话。这话说得好!” 严氏也道:“是。我听了心里也好过多了。” 众人都觉林亦真说的恳切,不似空洞的安慰,因此纷纷附和,看林亦真的目光多了些欣赏,还有人悄悄打听她年纪婚配与否。 林夫人见陈氏赞女儿。暗暗高兴。 她今日来此固然是亲戚间的礼数和情分,也是希望能通过严家交结上蔡家,将来不论对她家老爷仕途,或者对儿女婚姻都有好处。 忽然梅氏关切地问道:“姑妈,说来说去,方表弟到底为了什么缘故死活要退亲?” 厅中一静,众人神情微妙。竭力不去看清哑。 只有林亦明不管不顾。紧紧地注视她。 陈氏和严未央一齐瞪梅氏,面色很不好。 退亲内情涉及方初谢吟月和郭清哑三人之间的纠葛,若容易说清楚。严氏早说了;既不说,肯定有难言之处,清哑正在座,当着人家。怎么就大喇喇问这个呢? 梅氏硬着头皮承受婆婆和小姑不善目光,竭力维持笑容。 她并非不知轻重。然一来外面流言纷纷,却连严家也不知真正原因,她实在是很好奇。二来么,清哑刚才一番话听得她很不舒服。于是不顾脸皮问出来,倒要看她怎么个表现;也是想提醒婆婆:这样不名誉的女子,几次三番惹事。小侄女也没规矩,怎好配暮阳呢? 清哑虽觉意外。倒没显尴尬。 说句实在话,她也很想知道内情。 这一想法在碰见谢吟月后尤其强烈。 众人异样,严氏恍若不觉,道:“当日初儿也告诉了我和他父亲缘故。我叫了谢大姑娘来问,她又说了一番缘故。双方各执一词,我们也难断是非。我们也不偏袒自己儿子,他父亲又是骂又是劝,然初儿执意要退亲。后来他父亲便说,若一定要退亲,便要剥夺他方家继承人权利,还要赶他出族,只没提断手绝情这一件。说得这样严重,也是息事宁人的意思reads();。毕竟谢家二姑娘做了那等不名誉的事,我们也未退亲,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再说吟月那孩子我也是知道的。” 众人纷纷点头,都说这处置公道合理。 梅氏故意追问:“表弟可答应了?” 她索性任性去,把懵懂好奇贯彻到底。 陈氏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她也装看不见。 严氏道:“怎么没答应!当时就应了。他父亲原是试探他的,想着若是小误会,这一逼他便退让了。谁知他竟应来了。弄得他父亲反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来那一天,突然把我们和他舅舅都叫去谢家,要当场退亲。他父亲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又提出断手绝父子情分。这个没良心的,竟一点不犹豫,就把手给剁了。你们说,他可不疯了!”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不成声。 众人齐声叹息。 梅氏对严氏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滴水不漏,退亲的原因依然云遮雾罩。也没听见她说谢家或谢吟月半句不是,也没见她偏袒儿子,更是半个字都没沾上郭清哑,只强调了一点:方初退亲的决心,任何人任何条件也阻挡不了,由此可推出他对谢吟月彻底绝望,已是情断义绝! 到底为什么呢? 又回到了原点! 梅氏这会子真心痒痒了,好想知道方初究竟是不是为了郭清哑才退亲。她看着清哑,目光暧*昧,心十八转,想了无数种可能。 严未央见她神情,心着恼,急忙对严氏道:“姑妈别难过了。真表妹刚才还劝呢,大表哥离开方家未必就不是好事。将来没准姑妈要以这个儿子自豪呢。姑妈,你以前总念叨侄女不出嫁,现在侄女终于要出嫁了,姑妈给侄女添些什么妆?” 众人先还听着,听到末一句哄堂大笑。 严氏也撑不住笑道:“莫不是你还要检查一番,不满意还想换?嫌少了还要姑妈添上些?要有这心思你趁早说出来,姑妈好准备。” 众人又笑。 陈氏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道:“亏你一点不害羞!” 严未央便扭头找清哑说话。 严未央的二婶子甄氏,即严未然的娘,笑完对严氏道:“大姑娘说的对,外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不怕没有出头之日,姐姐不用太难过。只是这血脉至亲,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虽然他被出族了,终身大事还得妹妹操心,不然他独自一人能怎么办呢?” 严氏听得一怔,诧异地看向甄氏。 甄氏很坦然,没有藏头缩尾地掩饰。 她早就想插话了,谁知被梅氏抢了去;待梅氏和严氏一番对答后,又被严未央把话题转到嫁妆上,她心急,只好硬生生地又扭回来。 严氏叹道:“照理是这样,只是他如今哪有心情呢。” 说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清哑。(未完待续。) 第368章 偶遇 清哑静静地坐着,一面手下轻轻摩挲巧儿脖颈,将细碎柔发捋向耳后,仿佛根本没留心她们说话。 严氏只觉心中堵得慌,又看向严未然。 严未然面上平静,却使劲揉着手帕子。 甄氏道:“越是这样,姐姐越要为他作主,可不能由着他颓丧下去。姐姐是他亲娘,怎么着还不都是姐姐说了算。” 严氏道:“我是怕给他添堵,哪敢强他。” 说着叫清哑,“郭姑娘,你们家专利的事可平了?” 她不肯再应付甄氏,直接转移话题。 清哑道:“正在交涉。” 典型的郭清哑式回答,十分简洁。 梅氏觉得她善于应对,不像表面看去单纯。 严氏和清哑有过数次交集,再也常听严未央说起她,所以知道她秉性,因此毫不在意,依然仔细追问,并出言指点,或安慰,又说“有要出力的,只管开口,我方家是定然相帮的。” 清哑忙谢她。 严氏道:“福祸相依,郭家经历这些事,未必就是坏事。我们这些人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到如今也不能避免,时时如履薄冰。也有那顺风顺水的人家,发家快,败落也快。皆因他爆发户,少了磨砺,不能应对大风浪。郭家这几年事故不断,你父兄、娘嫂子、还有你自己,虽然很受了些磨难,但反过来说,可不也成长经历了?所以我说,每经历一层挫折,家业就坚固一分,人也历练一分,将来才能守住。你是个聪明的,当不会嫌我多嘴多舌,我句句说的真心。” 清哑忙道:“伯母说的,晚辈铭感五内。” 严氏就笑了,看她的目光很慈和。 见此情形。甄氏等人都惊疑不定。 梅氏想:“不会是姑妈想和郭家结亲吧?郭家能应吗?” 她心里是不喜和郭家亲近的——严家方家和郭家越亲近,严暮阳和巧儿的事越难扭转,因此,她倒希望二婶的心愿能达成。暗想要助甄氏一臂之力才好。 这时有媳妇来回话,说摆饭了,众人方起身。 饭后,清哑见严家来人越多,严家母女婆媳都忙着接待。巧儿又精神恹恹的,便提出告辞。 梅氏先笑道:“小姑出嫁,姑娘是贵客,正该住下来。只是巧姐儿受伤了,这里人多,又杂,我倒不便挽留姑娘了,怕你们不耐烦,再有照顾不周之处,更不好了。等正日子那天。姑娘可要早些来。” 清哑点头道:“一定早来。” 严未央见嫂子撵客,气得脸都红了。 照她以往脾气,定会发作出来,然她明白清哑喜静的性子,是真想告辞;二则眼看她就要出嫁了,从此严家只是娘家,以后更是嫂子当家,何苦临去时和她结怨;三是怕自己姑嫂对上了,清哑脸上下不来,少不得等她走了再做打算。因此几点,便强忍住怒气,且送清哑姑侄离去。 严暮雨梅如雪等人都出来送巧儿。 巧儿神情淡淡的,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目光从她们脸上滑过,有些疏离,与之前主动巴结众女孩的情形大不相同。 严暮雨几个很不自在,又不好说的,只能按礼数说些客气话。 严暮阳叮嘱巧儿,隔日千万和郭勤一块再来。 巧儿点头答应了。目光停在梅子陵身上。 梅子陵借着陈斌遮掩,龇牙咧嘴,挑衅地冲她做了个鬼脸。 巧儿嘴唇闭得更紧了,有些面无表情。 她姑侄两个告辞后,上了马车,离开严家。 从严家拐出来,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林荫道,道旁槐柳林立。槐花已落,一眼看去,是长廊般的绿色穹窿。林荫尽头的街道拐角,有一间酒馆,一个灰衣公子凭窗而坐,看着窗外。 马车内,清哑揽着巧儿靠窗而坐。 她侧首透过不住晃动的窗帘缝隙朝外看,蓦然撞入一双眼眸,那深深的注视和关切的目光十分熟悉。视线放宽一看,原来是方初。难怪呢。释然之余,心底仍有一丝疑惑荡不开:她对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了? 方初紧紧地注视她,或者说目光追随她坐的马车。 清哑想下去告诉他:严氏正在严家,做娘的正想他这个儿子呢,叫他赶紧去。略一犹豫,又忍住了。想他既来到这,说不定正要去严家,她巴巴地当做一件事去告诉他,有些不妥。 转念间,马车已经转过街角,上了另一条街道。 跟车的张恒回头朝后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清哑因这一撞,想起在严家的情形,从而想起甄氏和严氏的对话,心里也动了猜疑:严家想把严未然嫁给方初吗? 默默思之不得解。 忽又警醒:怎么最近自己总想起方初? 嗯,都是被谢吟月闹的。 她顺势转移心神,思索另一件大事:郭家因为专利纠纷,声誉多少受到些影响;其次,谢吟月正蠢蠢欲动,她身为郭家少东,更是御封的织女,不能坐视不理,趁着严未央出嫁、各路商贾云集严家之时,为郭家制造些声势才好。 念头一起,脑中连续闪现各种影像,不由出神。 马车轻轻一晃,她手触到巧儿下巴,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小侄女也在出神,不知想什么。 她便问:“还疼吗?” 巧儿忙摇头道:“不疼了。” 清哑又问:“今天真是你自己跌倒的?” 之前上药时,她就悄悄问过这事。巧儿说是,但她总觉得不对。这会子没别人在跟前,她忍不住又问一遍。 巧儿道:“是我自己绊倒的。” 清哑疑惑道:“那你盯着梅子陵做什么?” 巧儿眼珠一转,道:“他坏!看我跌跤,骂我‘活该’。” 清哑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因对巧儿道:“讨厌的小孩咱不理他。” 巧儿点头,道:“他最讨厌!死讨厌!我一辈子不理他!” 岂止不理他,还要他好看呢! 小女娃在心里发狠。 少时回到城西坊,马车在作坊隔壁的园子角门边停下。 张恒在外回道:“姑娘,到了。” 细妹应了一声,先下去了,清哑姑侄都没动。 张恒叫门房抽掉角门门槛,两婆子过来直接拽着马车上的拉环,拉着马车就进了园子。(未完待续。) ps:有朋友说原野你断更这么久还好意思要票?这个吧,我是真心觉得惭愧的很!也想争口气闷头更新,可是看了数据我心里急,就不争气了,忍不住就开口求大家了。是不是很俗?自己鄙视一把自己。稍后有加更。 第369章 哥哥(古溪清泉和氏璧加更) 郭大贵家今天也热闹的很,因为沈寒梅的大嫂带着一双儿女——沈怀玉、沈怀谨来拜访小姑子,前者十二岁,后者十岁。 沈家与郭家联姻后,织锦产业迅速壮大,沈寒秋不得不分神协助沈亿三。为长远计,他将长子沈怀玉、长女沈怀谨送来霞照,让他们跟随祖父身边学习,并协助经营,以便日后接手这块;至于他自己,则带着次子经营瓷器产业,但也密切关注织锦行业动静。 见面本热闹,却因巧儿受伤转移了众人心神。 清哑心里有事,将侄女交付给众人,匆匆忙自己的去了。 吴氏生怕巧儿留下疤痕,因此不许她跑动,只在榻上靠坐,以免扯动伤处,不利于伤口恢复;又怕她小娃儿耐不住性子,命人拿了许多吃的玩的来哄她;又请沈怀玉和沈怀谨兄妹也在这屋里陪她玩。 沈寒梅也慎重,一面吩咐厨房做利于伤口恢复的饮食,一面交代巧儿忌口:辛辣煎炸的东西是一定不能吃的了,一面又叫丫头拿上好的养颜膏来,只等伤口结痂夹壳掉了再涂抹,消除疤痕。 巧儿敷衍着一干人,并不撒娇吵闹。 等郭勤下学得知消息来看她时,趁人不备,她又是扯他衣襟,又是对他使眼色,表明有话同他说。 郭勤见这样,忙借口将沈怀玉兄妹支开,好单独问妹妹。 那沈怀玉早看出他兄妹神色有异,也不说破,自和妹妹避开。 他兄妹一走开,巧儿又赶了银锁等人,才对郭勤郭俭嘴一瘪,忍了一天的委屈就倾泻出来,呜呜哭了。 郭勤吓一跳,忙坐在榻边追问:“谁欺负的你?跟我说。” 巧儿抽噎道:“是……是梅子陵。” 郭勤问:“梅子陵是谁?” 巧儿道:“严暮阳的表弟。” 郭勤问:“你这伤都是他弄的?” 那口气已经很不善了,眼珠子也瞪起来了。 巧儿点头,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郭勤见往常伶俐精怪的妹妹露出这般小可怜模样,且两人平时冤家对头一般,这回她竟然选择把委屈告诉他,向他求助。顿时为兄的责任和护短的脾气爆发,怒不可遏。 郭俭见一向神气活现的姐姐哭了,也跟着生气。 他心里疑惑,问道:“姐姐怎不告诉小姑呢?” 郭勤闻言叱道:“笨!跟小姑说有什么用!” 郭家上下谁不知清哑性子,多说一个字都不容易。况且梅子陵下的暗招,又是小孩子,死不承认的话,她如何好意思揪住这事不放?所以巧儿不吭声再正确不过了,不然当场闹开肯定没结果,顶多梅子陵受几句谴责,还是不了了之。 郭勤自己身为小孩子,最是深谙此中诀窍。 巧儿赞赏地看了郭勤一眼,觉得兄妹所见略同。 至于郭俭,跟哥哥姐姐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法沟通。 她抽噎了下,道:“我都没告诉暮阳哥哥呢。” 妹妹在严家被欺负,郭勤连严暮阳也怪上了,道:“那是他表弟,告诉他,他还能向着你说话?哼,梅子陵,小爷要是放过他,小爷就不叫郭勤,我跟他姓。改名叫梅勤!混账王八蛋,不要脸,没本事才欺负女娃子!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男人……” 发狠骂了一通。又严厉嘱咐郭俭不得泄露此事。 又安慰巧儿:“你先养着,等我好好想一个法子治他。” 巧儿乖乖地点头,看他的眼神十分崇拜依赖。 郭勤心里一软,越发心疼:妹妹年纪虽然小,却是从来少吃亏的。从小到大,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也很少在她面前占上风;去年严暮阳也没在她手上讨了好。今日却吃了这样大暗亏,难怪伤心。 伤心的时候,就记起他这个大哥了。 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家人,是兄妹。 于是柔声问:“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弄。” 巧儿忙道:“我也不想吃什么。大哥哥,你快使劲想法子帮我出气。我想东西吃就叫银锁去告诉奶奶和三婶。” 郭勤点头,这事确实要好好筹划。 他虽然未学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但根据以往经验,若要捉弄一个人,必定要先知道他的喜好、性格、习惯,甚至家世背景等等,才好根据情形下手。 他便问道:“你看那个梅子陵怎么样?” 巧儿小嘴一撇,不屑道:“没出息!看见四脚蛇都怕,叫得跟鬼嚎一样。要是他敢当面欺负我,我肯定不叫他好过。他偷偷地下手,我……我没法子……严暮雨她们也都不喜欢我,还笑话我……” 说着,她眼中又迅速聚满泪水,呜呜哭将起来。 郭勤闻言,更添了一层气,恨得牙痒痒的。 又心疼妹妹,哄道:“巧儿乖,别哭。等哥哥去会会他们!” 小少年保护欲被彻底激发,像长辈一样百般哄劝巧儿。 他在城里混了两年,大概也明白郭家新发家,与方家、严家、沈家等人家不能比。许多人心里瞧不起郭家,不过面上不说而已。亏得皇上封了姑姑织女,又为郭家建了牌坊,这才好些。 因咬牙切齿道:“谁稀罕她们喜欢!又不是没人玩,沈家哥哥姐姐不是来我们家了么。严家好了不起吗?严暮阳还没敢瞧不起我呢,他表弟算什么东西!哼,有几个臭钱就兴得跟二五一样!再有钱,还能比得过沈家?再有钱,还不得巴着咱小姑?有本事严家不用郭家的技术,我就服他!” 说着,掏出帕子帮巧儿擦眼泪。 擦完又托着帕子放在她鼻子前头,道:“出劲。” 巧儿便用力一呼气—— 呼哧一下,两条鼻涕钻了出来。 郭勤捏住她鼻头用力挤,挤完对折,再横擦。 擦干净了,将脏帕子扔到一旁。 巧儿被他照顾,越发柔顺,再不像往日牙尖嘴利。 郭俭又殷切地拿果子给姐姐吃。 巧儿尽管并不想吃,却很给面子地接过去吃了。 这一刻,兄妹几个十分相亲相爱。 巧儿吃果子时,郭勤目光落在她缠裹着纱布的小手上,火气又腾升而起,心里把梅子陵祖宗八代挨个都咒了一遍,发誓要叫他不好过,一面紧急想主意。(未完待续。) ps:晚安朋友们,洗白白睡吧(*^__^*) 第370章 激励 忽问巧儿道:“你才说他怕四脚蛇?” 巧儿点头道:“嗳。看见了吓得直跳。” 她说着疑惑地看着郭勤。 郭勤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巧儿眼睛一亮,道:“这个好!” 郭勤道:“我还要好好布置。那天你还去吧?” 巧儿歪头道:“怎么不去!去看大哥哥收拾他!” 郭勤道:“嗯,你去,俭儿也去,咱们这样……” 不大一会工夫,巧儿已经恢复笑容。 郭勤这才去找沈怀玉兄妹,尽地主之谊。 沈怀玉已经是半大少年了,虽待人彬彬有礼,但对郭家兄妹并不热络。然经暗中观察后,发现郭勤伶俐非常,极有主意,书也念得不错,郭巧亦聪慧可爱,郭俭乖顺有礼,加上爷爷曾暗中告诫他,要他与郭家兄妹好好相处,这才放开矜持,同他们玩开了。 再说清哑,匆匆来到西坊研发小组工作室外,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门口一个丫头见了她忙蹲身道:“姑娘来了。” 清哑点点头,脚下不停地走进屋去,细腰细妹紧随。 屋里,几个女孩子正和郭盼弟大说大笑。 原来是在西坊做工的郭氏族中姐妹来看望盼弟。 为什么她们不留在绿湾村西坊呢? 这是乡下人的小见识,觉得在城里能见世面,又兴许运气好,能碰到些机会,嫁个富家女婿也不一定。 除了这些人,还有福儿也在。 福儿才到郭家几天就被清哑看重,揽入研发小组。而清哑在城里乡下两头奔波,总会带两个研发小组的人在身边,随时研究讨论,相当于她助手的意思。以前她总带着冬儿和盼弟,这次因冬儿生产。加上她要锻炼福儿,所以才带了来。 见她进来,众人停止说笑,忙都站了起来。 福儿很是忐忑。一副偷懒被抓住的模样,脸红得厉害。 倒是盼弟无所谓,迎上来道:“清哑姐姐回来了。” 一面让座,清哑便坐下了。 清哑便问:“说什么这样高兴?” 盼弟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她们我去严家穿什么衣裳好。” 清哑恍然:怪不得。穿着打扮永远是女孩子不老的话题。 见她神色还好,族中姐妹胆子大了些,在盼弟领头下,纷纷问她去严家情形:严姑娘嫁妆如何,婚礼如何,来了哪些人等等。 清哑哪里说得清,她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盼弟知她不爱说这些,主动道:“这也不用问。你们想想,严姑娘是严家女少东,嫁的又是当官人家。那排场肯定不得了。” 一个族妹叹道:“到底有钱人家,女孩子也是从小培养的,所以嫁的好。我们一辈子也赶不上。清哑姐姐还能比得上。” 清哑见姐妹们看她的目光满是羡慕,还有些自卑,又有些渴望,恨不得拥有她的能力和荣耀,心下不太认同。 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她们的父母都曾千方百计把她们往她身边塞,希望能亲近她、受些熏陶,再通过她认识一些高门大户的闺秀或少年,以此来扭转改变命运。殊不知这根本没用,关键还在她们自己身上。 她便认真道:“你们不比别人差。” 众女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就都笑了。 这话中听可不中用。 清哑道:“只要一心一意做事。一样能做成功。” 众人含笑听着,犹如听教导。 这“姑且听之”的态度让清哑不耐,再次认真强调道:“一心一意,就一定能做出成绩。‘一心一意’,你们懂不懂?” 众人见她如此慎重,都敛了笑。不知如何是好。 盼弟忙笑道:“清哑姐姐,我们一定好好做……” 清哑摇头,觉得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她想起“庖丁解牛”的典故。 于是她便告诉众女这个典故:庖丁解牛,技近乎道。任何一行,只要坚持用心揣摩,便能摸索出其规律,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境界。 众女听完,依旧茫然,不是很触动。 清哑又举出一例:有个人学厨师,只学会了白案(面点类),师傅不肯教他红案。但是他并不泄气,数年用心钻研白案,终于取得极高成就,还获得了皇帝赞誉。 当然,这个故事是她前世看的报道,事实是那个面点师获得了许多国家领导人的赞誉,终在这一行出人头地。 她总结道:“我们天天织布,月月织布,年年织布,只要一心一意钻研,都有可能织出好布,都有可能成为织女!” 她并非忽悠她们,黄道婆不就是大字不识的村妇吗! 族姐妹们虽没受过精心培育,但郭家今时不同往日,为她们发展提供了平台和机会,只要她们肯用心,就一定能做出成绩来。 福儿激动道:“姑娘,我明白了!” 还有个小族妹郭翠莲,眼睛也是亮亮的。 盼弟也悟出些门道来,嬉笑道:“清哑姐姐,反正我们天天织,年年织,总有一天像你一样织出新样子,对不对?” 清哑点头道:“光闷头织也不行,要一边织一边想,怎么才能织得更好。要是什么都不想,织一辈子也不会长进。”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此圣人之言。 福儿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清哑觉得福儿是继冬儿之后又一棵好苗子;盼弟其实很聪慧,要不然她也不会将她带在身边了,但盼弟天真又贪玩,定不下心来,故此比别人不显进步;其余几个族妹虽然不是很灵慧,也因为清哑那句“都有可能成为织女”而受鼓舞,自信不少;只有一两个心性愚顽的很不以为然,觉得清哑净说现成好听话,其实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就是区别:一样教导,各人资质和心性不同,领悟也不同。 说笑几句,清哑留饭,族姐妹们忙谢辞,说待会就要上工了。她才罢了。送走众人后,叫上盼弟和福儿,又叫了两个针线上的并一个绣女,昼夜忙将起来。 ※ 再说酒馆内,方初目光追随郭家马车转过街角,久久不动。 他不知自己难舍之情,神魂都被马车带走了。 好一会,身后黑风低声问道:“少爷,去舅老爷家吗?”(未完待续。) 第371章 出手 方初沉默半天,也无个回话。 他本是要去严家的,谁知碰见郭家马车,欣喜之余又想起外面流言,恐见面清哑尴尬,便裹足不前了。后来又见他母亲马车也进去了,他虽想念她,更怕她见到自己如今模样难过,因此生出近乡情怯的恐惧来。如此瞻前顾后,便始终未迈入严家园门。 这时见问,他踌躇半响,终道:“不去了。” 黑风便道:“周管事刚送信来了。” 方初忙问道:“说什么?” 他目光凝聚,恢复敏锐。 黑风道:“总共盘下来十五家作坊了。这是霞照城里的。别处的消息还没来。” 方初问道:“周管事呢?” 黑风道:“现在南城青石巷接手一家坊子。” 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一事:银子没了。” 方初又沉默下来,然神色并不见焦急。 任何一行,既有口碑出众的行首,也有艰难谋生的行尾,丝织业也一样:十大锦商之外,湖州和临湖州小作坊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些作坊或是三五亲友合作,只有几台机子;或是单家独户操作。所出织锦虽比不上大锦商的鲜亮,自有相应商家和客户购买。 然世道艰辛,每日每月,都有作坊关闭,或被吞并。 又无声无息间,有作坊忽然建立,甚至兴起。如郭家。 方初眼下就在倾其力量收购这类小作坊。 他站起身,沉声道:“走,去看看。” 主仆两个结了账,出酒馆侧门,顺小巷往河边走去。 那里,有一艘乌篷船在等候。 酒馆掌柜满脸堆笑地站在门边恭送,暗想这位爷在这耗了半天,也没见干什么,也没见吃什么,临走倒赏了他五两银子。真大方。摇摇头,猜想他是出门闲逛的贵公子,到外面消磨春光的,反正他得了好处就是了。于是回去不提。 方初主仆乘坐乌篷船,半个时辰后,在城南一处石阶边靠岸。拴了船,和黑风上岸,从后院进入一间厅堂。 就听前面传来说话声。其中正有周管事。 他也不出去,走到窗口往外看。 只见外面是天井,有男男女女从各房往前门搬运货物,另有个十二三岁的皮小子站在院中和周管事不知说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子,以及一个猴头猴脑的中年人。 就听那小子道:“大爷,我姐姐的织锦手艺在这一块可是最好的。不信问这位高爷,他最清楚。” 他满怀信心地转向中年人,希望他帮着说句公道话。 那高爷斜眼冷笑道:“好!十分好!比那郭织女手艺还好!可惜的很,这位周爷不雇人。人家只买人。刚才都说过了。也就你牛二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一遍又一遍地求。你既不肯卖姐姐,还是守着她,等她在织锦大会上拔头筹帮你争脸面吧。说不定运气好,也能被皇上封个‘织女’呢。那你牛二子可不就牛气冲天了!” 他口气不无埋怨,倒像和牛二子有仇。 上房有个搬东西的少女跑过来,急促道:“二子,别说了!” 她大概就是二子姐姐,被高爷暗损。又羞愧又尴尬, 牛二子傲然道:“那是,我姐就比不上织女,比旁人也不差。” 牛姑娘拦他不住。羞得满面通红。 任他吹得厉害,周管事也没动心,歉意道:“小兄弟,对不住,我们不雇女工。”之前他就解释清楚了,奈何这二子歪缠不放。 牛姑娘也知弟弟脾性。深深地低下头。 牛二子并不泄气,眼珠一转,又问道:“那大爷看我呢——”他把小胸脯挺了挺,显示风采——“我要的工钱不高,帮着跑跑腿、打个杂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这霞照城大街小巷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城外十里八乡我也门儿清……” 周管事依然摇头,道:“对不住,我们不雇人。” 牛二子见他滴水不漏,说不通,又转向高爷。 他商议道:“高爷,横竖你也不做这买卖了,你那几台破织机人家也不要,你搬走还费工钱,不如卖给我,省了你老好些事呢。” 高爷瞪眼骂道:“你小子又想干什么?雁过拔毛?做梦呢!我就是把织机劈了当柴烧,也不卖给你。——你能给我几个铜板?还不是骗我白送!” 牛二子忙道:“你看看,你老还是这副臭脾气,损人不利己,何必呢!要改改了。早要肯听我的主意,这坊子也不得卖了。如今卖都卖了,还死撑着干嘛?我又不是让你老白送,咱们来估个价……” 一面说,一面扯住他袖子往西厢房里拽。 高爷如被踩了痛脚般,骂道:“屁!你小子能有什么主意……” 拉拉扯扯、不情不愿地和牛二子进了西厢。 方初就听见西厢传来牛二子声音,什么“这台机子快散架了”、“这台机脚踏坏了”等等,夹着高爷“胡说”“瞎了眼”等语,争吵不休。 他听了一会,示意黑风叫周管事来问话。 周管事进来,将买作坊的经过简单回了。 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接手这宅子,以及少量生丝和平纹绸、锦等存货,还有两个织工,如牛姑娘这种聘用的则不在其列。 方初略问了几句牛二子的情况,便命唤他来见。 周管事诧异,还是依照他话去叫了人。 牛二子很快来了,他姐姐想是不放心,也带着两个弟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迟疑地看着方初,不知他找弟弟何事。 牛二子又和高爷谈崩了,然他面上毫无颓丧之色。见了方初,顿时眼睛一亮:这位公子爷目光沉凝,气度俨然,真好一表人物。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少年般,磨不开眼睛。 方初不言不动,任他打量,也打量他。 牛二子对方初的评价:这是一个有能力的金主! 方初对牛二子的评价:这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小泼皮! 双方评价完毕,方初先发话,问道:“你能告诉我,买那些破织机做什么?若说得有道理,我就助你买下来。” 他听周管事说这家的织机破旧不堪,早要淘汰了,不然他们就接受了,奇怪牛二子会要。(未完待续。) 第372章 泼皮 cpa300_4();牛二子连个顿也没打,就回道:“我买下来,修修补补,弄好了,再租给人,按月按天收租,我只要不时上门修就成了。——我会修的。” 方初疑惑道:“有人租?” 牛二子忙道:“有人租。一天收两个铜板,便宜。有些人家置办不起,还有的人家出来讨生活,连房子也租来的,他就费事买织机了,先租一台用,等挣够了银子再置办。” 方初问道:“那你怎么没谈成?” 牛二子不满道:“是高爷忒不好说话了。” 方初便问:“你出的什么价?” 牛二子道:“我出的价他也能接受,可我眼下没钱给。” 方初又问:“你打算欠账?” 牛二子道:“也不是欠账,转头就能还他。” 方初问道:“要多长时候?” 牛二子见他不弄清楚不罢休的模样,索性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眼下手头有点紧,要他缓个三五天。等我把这些织机修好租出去了,收了钱就给他。就差也差不了几天。” 方初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一文钱没有。” ——却说得天花乱坠。 他姐姐再次羞愧低头。 牛二子嘿嘿笑,说“横竖我又不会欠他钱,管我怎么做。” 方初点头道:“那倒是。” 口气不无欣赏,绝无嘲笑之意。 因对周管事吩咐道:“你去跟那高爷说说,添点钱,我们连这织机一把兜了。”又问牛二子,“刚才你跟他谈的什么价?告诉周管事。” 这是要替牛二子做成这件事了。 牛姑娘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方初。 牛二子大喜,忙去跟周管事交代。 方初道:“有什么话你只告诉他,由他去跟人家谈,回头你搬织机走就是了。眼下我还有话问你。” 牛二子急忙答应,又赔笑道:“公子爷,小的还有个小请求:这织机在这放几天可行?等我联系好了人家就来搬,一准不耽误事。” 方初盯着他问:“你没地方放?” 牛二子尴尬道:“小人姐弟几个租了个窝棚。太小……” 方初一直淡然的神情终于崩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这小子什么都没有,却把大气吹上天。不愧姓牛;一面又把目光转向牛姑娘,暗想他还领着这么一个花容月貌、娇滴滴的姐姐,还有两个幼弟,居然在这霞照城混下来了,还保全了自由身。真乃奇迹! 牛二子见他不说话,只顾盯着姐姐瞧,心下狐疑:莫非这公子爷不是看中他是个可造之材,而是见姐姐长得好看,才帮他的? 这想法让他很受打击,纠结要不要接受帮助。 忽然他瞥见方初左手,顿时僵住身子。 那牛姑娘受不住方初目光,羞羞怯怯,垂眸低首。 方初醒神,遂将目光转向她身边两孩子身上。 牛二子不等问就主动道:“这是我弟弟。大弟牛三子。今年十岁。小弟牛四子,今年八岁。这是我姐姐,原来就在这作坊做事的,织锦手艺……” 方初微笑打断他,揶揄道:“知道,织锦手艺很好。” ——能跟郭织女比呢。 牛二子见方初不大相信的模样,急道:“我可没吹。我姐姐织锦是真的好,要不然这坊子也不能关门了。” “二子!” 牛姑娘似觉不妥,急阻他说下去。 方初听二子话内有因,看向牛姑娘。 牛姑娘触及他深邃莫名的目光。心儿突突跳,脸红得滴血,双手扭在一起,不安极了。似乎站也站不稳了。 方初又转向牛二子,问道:“这是为何?” 牛二子道:“周记看上了我姐姐手艺,想要聘她过去。我不答应,他们就明里暗里挤兑高爷这坊子,两个月不到就挤垮了。可笑高爷还不知怎么回事呢,生意不好。就整天想法子扣我姐她们工钱。” 方初问道:“你为何不让她去周记?想必他们出的工钱也高。” 周记是一家二流锦商,虽不突出,但经营一直很稳当。 对于这样的同行,方初当然会留心。 经关注后发现:周记始终不突出也不落后,数次被人排挤也都安然无恙,很经得起磋磨,然周家又没什么突出人才,真奇怪的很。 牛二子道:“他们出的工钱是高,可不是聘,他们要我姐姐卖身。那周少爷想霸占我姐姐。我能上当?” 方初又问:“现在坊子关了,周记就没找你们麻烦?” 牛二子道:“怎么没找!我跟他们说,我姐跟郭织女了。” 方初目光一冷,“你借用郭姑娘名头?” 牛二子点头道:“不然怎办!周记可厉害的很,虽比不上十大锦商有名气,其实很有财势,背后有大靠山的——”说着回头朝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方初道——“就是夏织造。他家有个庄子,叫周庄,外面看着平常,里面修得不知多好,比霞照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园子还美……” 方初身子陡然绷紧,打断他问道:“哪个周庄?” 牛二子道:“就在……离霞照有几十里的乡下。” 方初又问:“离五桥村多远?” 牛二子忙道:“离五桥村有十几里。” 方初又问:“你去过?” 牛二子道:“去过。我听他家管事说话漏出来的,我就去找,才发现的。那里修得那么好,可是奇怪的很,周家祖宅不在那。想是周老爷和周少爷养外室。常往那搬送东西呢。” 黑风神色异常,似想插话,只是方初不开口,他也不好开口。 方初却没有再问,而是静静沉思。 好一会,他才又问道:“你借用郭姑娘名头,周家就罢手了?” 牛二子点头,道:“嗳。他们不敢得罪郭家。” 方初沉脸道:“你这是移祸江东!你姐又没去郭家。” 牛二子忙道:“我姐是想去郭家的,可他们最近不招人。再说当初我姐可是受郭姑娘指点过手艺的,也算是她弟子了。” 方初疑惑道:“你姐跟郭姑娘学过?” 牛二子自豪道:“学过半天。” 便将郭家当街教人织布时,她姐遇见清哑、然后请教一事说了。 方初竭力容忍,才没朝他瞪眼—— 要照他这么说,郭织女岂不弟子满天下了!(未完待续。) 第373章 身价 牛二子见他面色不对,忙道:“公子爷可别小看这半天。公子也是做这行的,不妨想想:要是个笨的,就是天天请名师指点也没用;像我姐这样的,本来就会织,那是一点就通。她听郭织女讲了些道理,回来后就越织越好呢。我们家很感激郭姑娘的。” 方初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不想同他理论了。 他转而又问:“你有什么本领依仗,坚持不肯卖身?我的意思是:一般人家用人,须得将对方卖身契攥在手上,才好委派事务。若是雇来的,就用得没那么放心了。” 牛二子仿佛预知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到了,激动道:“公子爷,我也不是不肯卖身,我是没碰上值得我卖身的主子。要是遇见像公子爷这样的,我就肯卖了。不过我姐姐不能卖。我就这一个姐姐,希望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我两个弟弟……” 他看向弟弟,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不等他做出决定,方初就道:“好!就冲你这样顾全手足,足见是个有情义的。我便用你!你姐弟就不用卖身了,我自有安排。” 牛姑娘猛然抬眼,看着他痴了。 她心里盘旋一个念头:他为什么看中二子? 牛二子大喜,当即跪下磕头,道:“牛二子今后一定跟随方少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黑风叱道:“哪听来的这些话?说的什么!” 牛二子一本正经地回道:“茶馆里听书听来的,也是小人真心话。” 黑风见他正经样,倒不知如何说好了。 方初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方?” 嘴里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暗赞他观察细致、反应敏锐。 果然牛二子赔笑道:“小人瞧见公子爷那手猜的。” 黑风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初却没生气,继续问:“你既知我是谁,当知我已经被方家赶出来了,再不是什么大少爷了。你还愿意跟我?” 牛二子挺直上身,昂然道:“当然!公子的名头小的早几年就听说过。锦绣五少东,谁不知道!小的相信。就算公子单枪匹马,也能闯出一番事业。眼下公子未发家时我跟了公子,那才好呢,那才显真心呢。” 方初又问:“你不觉我背信弃义、人品有瑕?” 牛二子摇头。正色道:“谁会为了退亲把手给剁了呢!” 既然剁了,想必是忍无可忍了。 方初深深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牛二子又斟酌言辞,小心道:“其实,公子别听外面传的乱。都是没事闲扯玩的。究竟怎么样,谁不知道!小的不认识谢大姑娘,说不好她是什么样人;但郭家做的事大家看在眼里,那可是好人家。郭姑娘去年被诬陷杀人,我是不信的。结果怎么样?果然不是她杀的。” 他想,谢家抢了郭家女婿,又几次三番害人家,这点事霞照城谁不清楚?这是谢大姑娘斗不过郭姑娘,不然,郭家早没了。 他很有眼色。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 方初也没再问,正好周管事走进来,便吩咐他写卖身契。 一刻钟后,牛二子便以十五两的价格卖身给方初了。 方初索性叫他把窝棚退了,带姐弟们搬来这里住,说这院落他将来有用,眼下就当看房护院了,他姐弟俱都欢喜。 二子出去安排,碰见高爷,搬完了东西正要走呢。忍不住得意,于是摇晃着身子向他显摆道:“高爷,你老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肯用我。瞧人家这眼光。一来就瞧上我了。这不用我了!” 高爷嗤笑一声,瞟了他姐一眼,道:“看上你?看上你姐吧!” 牛姑娘羞得无地自容,红了眼睛。 牛二子跳脚道:“胡说!哼,你等着,将来有你后悔的日子!” 高爷败了家。心情不好,懒得同他多说,自带人走了。 牛二子的窝棚就在不远处,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姐弟几个回去,一会就拎了几个包袱转来了。 他姐姐收拾屋子,他便来问新主子,可有什么差事。 方初刚才已将余事交代了周管事,遂起身道:“跟我走。” 牛姑娘赶来,站在门口。 “二子,你……你好好的。” 她颤声嘱咐了一句,不敢看方初。 “姐,你放心吧。” 牛二子如今精神抖擞,比先前又不同。 方初扫了牛姑娘一眼,脚下不停,大步向后走去。 他带着黑风和牛二子,来到城中的汇通钱庄。 汇通钱庄的掌柜姓熊,以前常和锦商们打交道的,自然认识方初。听说他求见,忙出来热情地招呼,并不因为他被出族而冷淡。 将他主仆让进内室坐了,命人上茶。 熊掌柜呵呵笑问:“方少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方初随口道:“借钱!” 熊掌柜一愣,很快恢复平常,问:“借多少?” 方初道:“五十万两。” 熊掌柜脸皮抖了抖,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心下转了几转,好几种说辞涌到嘴边,急切间不知选哪种。因为,似方初这样的客人,就算拒绝,那也是不能直接说的。 仔细思量后,他赔笑道:“方少爷也知道我们的规矩,不妨把话说清楚些,便是我不能作主,自会回禀东家定夺。” 平白无故的,谁肯借五十万? 方初道:“用我的清园抵押,借五十万两。” 熊掌柜道:“方少爷当初从郭家手上拍买竹丝画稿时,就花了三万;经过这几年经营,已经小有所成。若说抵押十万两,那在下马上给办;五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些?” 若是原来的方大少,背后有方家,自然不成问题。 但如今的方大少,却只有清园。 黑风和牛二子分别站在方初左右。 黑风恶狠狠地瞪着熊掌柜,恨他狗眼看人低。 牛二子则聚精会神地关注方初和熊掌柜谈判。 方初直视熊掌柜,道:“五十万两,借三个月!若是到期不还,我方初连同名下所有产业一同抵债。你说,我方初值不值这个价?” 押上了终身,这真是疯了! 可这就是方大少行事风格:果决! 熊掌柜干咽了下口水,强笑道:“值,当然值!” 他无意识地用袖子去擦额头,借机思索如何回应。 最终他颓然觉得:这事不是他能作主的。 这条件看似荒谬,他却知道东家未必不会答应。 因为方大少身价真值钱。(未完待续。) 第374章 气魄 这一辈子绝对不止挣五十万两。 可是,他一个掌柜却不敢拿主意。 他便站起来,向方初赔笑道:“这事在下不能做主。方少爷请等等,在下去请东家来,他今天正好来了钱庄。” 方初点点头,道:“熊掌柜请便。” 于是熊掌柜往后面去了。 不过一会工夫,他就随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转来。 方初认出来人是汇通钱庄的杜岳恒老爷。 杜老爷一进门就抱拳呵呵大笑:“方贤弟,好久不见!” 方初站起身,微笑道:“杜老哥越来越有福相了。” 杜老爷道:“你说我胖了?” 方初道:“胖了不好?心宽才会体胖。” 杜老爷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茶几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道:“天天犯愁,哪里心宽!”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很快便切入正题。 杜老爷侧身伏在茶几上,恳切地问方初:“贤弟来意我已尽知——只借五十万两?要不干脆借一百万?” 牛二子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怪物一样看杜老爷。 方初神色不变,轻笑道:“杜老哥真会说笑。莫非真的想要小弟以身抵债,把这辈子都卖给老哥不成?” 杜老爷摆手道:“不是。我这不是想着,老弟既然用身家押银子,想必有急用。生意场上瞬息万变,若银子不够,把机会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我们钱庄和银号,为的就是给商家提供这个方便。该伸手帮忙的时候不伸手,又想白白赚银子,怎么成呢?” 方初抱拳道:“小弟如此境况,杜老哥还肯信任,谢过了。” 杜老爷道:“谢什么,这不都是你素日信誉好。” 说着。吩咐熊掌柜去为方初办理抵押手续。 方初转头对牛二子道:“去吧。清园的房地契在黑风那。” 牛二子愕然道:“少爷让小的办?” 方初反问道:“你办不了?” 牛二子心一颤,忙道:“办得了!办得了!” 幸亏他还识得几个字,不然可就撑不住了。 因转身对熊掌柜堆上笑脸,道:“劳烦熊掌柜了。” 熊掌柜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哪知他是方初今天才买来的,还只当他跟了方初多少年,是他调教出来的亲信呢,忙道:“牛管事请!” 将他和黑风让向隔壁屋内。 黑风在后瞧着新鲜出笼的牛管事,神气活现跟小大爷一样昂首挺胸。又是鄙夷,又不禁佩服。——是佩服他家大少爷的眼光,可不是佩服牛二子。 待他们走后,杜老爷和方初闲话商场。 杜老爷道:“刚才叫你借一百万也不是玩笑话。贤弟需用多少银子,总要先告诉老哥一声,我好准备,免得到时不够。” 方初心中一动,问:“有人大笔提银?” 杜老爷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就是嘱咐一声。若是动用几万十几万,钱庄都能应对;若是动辄五十万两、上百万两。又不巧的赶上几家同时进行,我们如何应付的来!” 听了这话,方初心下已经有数了。 他没有再追问,问了杜老爷也不会告诉他。 不随意透露客户的银钱动向,这是钱庄的规矩。 他便道:“杜老哥说的,小弟记下了。” 杜老爷又低叹道:“这一年来,我是艰难的很。你知道,钱庄除了自家本钱外,靠的是客户存银,这流水才能活起来。从王家进驻霞照以来。汇通钱庄银根就吃紧了,存银足少了三四成不止。所以我叫你用钱提前说,我好从别处调集过来。” 王家就是卫昭的岳父家,去年在霞照开了兴隆银号。 王家分一杯羹。杜家的钱庄自然受影响。 方初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问:“王家竟这样厉害?” 杜家的汇通钱庄可是老字号了。 杜老爷低声道:“若论王家,也是近年才兴旺起来的。十几年前,王家还在岷州,只是一家小钱庄。当时,王家同卫家并不交厚……” 听见王家和卫家同出岷州。方初不由高度关注。 卫家几年前可是经历了大动荡,才被卫昭掌权的。 其中内情,扑朔迷离。 “王家现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才七岁,女儿就是与卫大少爷定亲的王姑娘了。本来王老爷还有一个长子,十年前夭折了……” 方初听着杜老爷缓缓述说,心头隐有亮光划过。 因见杜老爷神色确实沉重,想了想,道:“别的忙小弟也帮不上,史大爷那里,倒是能说服他来汇通开个户头。” 杜老爷大喜,站起来郑重道谢。 史舵乃海商中的头一个,影响不可估量。 杜老爷感激自不必说,态度殷切比先更不同。 方初从汇通钱庄出来,依然坐船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一家隐蔽的茶楼,约见史舵之子史进。 他告诉史进,近期要拆借五十万两银子用。 这件事史进早得了父亲明示,急忙答应。 方初又让把银子分别转到汇通钱庄和几家小钱庄,以便支取。 全安排妥后,两人一起吃了晚饭,方才散去。 方初在小石桥有一处幽僻宅院,他近日就住在那里。 临去前,他将其中五万两银票支取凭证交给牛二子。 牛二子哆嗦着不敢接。 方初道:“怎么,我敢给,你还不敢要?” 牛二子才急忙接了过去。 方初这才交代他:“自今日起,你便如周管事一般,在城里收购经营不善的小作坊。不是随便买的,需有可取之处,比如……再有,你留心那周记,如此这般……” 牛二子不住点头答应。 交代已毕,方初又道:“这是五万两,若经办顺利,完了再领十万。当然,你也可以拿着这五万两带着姐姐弟弟跑了,从此就一辈子不愁吃喝了。反正我也不会叫人看着你。怎么花也全凭你。” 牛二子立即对天发誓道:“少爷,小的要有外心,不得好死!小的虽然眼下穷苦,也不是没出息的。这五万两小的还看不上呢。小的还指望将来跟着少爷,能经手十万、五十万、上百万的银子呢。” 他被方初气魄感染,也雄心万丈。(未完待续。) 第375章 礼物 黑风听得心抽抽,心想这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方初揶揄道:“你真不愧姓牛!” 也没多嘱咐他,竟然就信了他了。 他云淡风轻无事人一样,牛二子却紧张极了。方初顺路送他回到今日刚买的青石巷那处宅院,自和黑风回去了。牛二子一夜没好生睡得,次日一早便赶去小石桥,求见方初。 他将三张卖身契交给方初,是他姐姐弟弟的。 “少爷,小的一家从此就跟着少爷了,求少爷照应。” 他跪在方初面前表忠心。 方初看也没看那几张卖身契,道:“既这样,等你姐姐出嫁时,我会把卖身契还她。你两个弟弟将来也是。” 牛二子大喜,十分拍了一番马屁。 至此,他心才真正安定来。 又向方初要了几个人,才去办事去了。 待他走后,黑风问道:“少爷,不派人跟着他?” 方初道:“叫个人跟去保护他,其他不用管。” 黑风道:“是。” 方初沉吟一会,又道:“你增派两人去查周庄。不用大人,就从清园挑两个机灵善游水的孩子去做这事。这样才不显眼。” 黑风道:“是reads();。” 又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吩咐了,才出去安排。 这里,方初想了想,明日就是严未央出嫁日子。 他心头有些莫名期待,雀跃的很。 “先把给爹娘和则儿纹儿的礼物送去。” 他想,忙起身清理检查带来的礼物。 也没什么好检查的,方家和严家豪富,他无需费心送金银财帛。只需送适合亲人的礼品,尽到心意即可。 清点一遍后,他将三个古朴的小木箱搬到桌上,在桌边坐,对着它们,目露迟疑之色。 这才是他清点礼品的目的。 箱子里装的是楠木梳妆盒。 这可不是普通的梳妆盒,乃是炎威帝最宠爱的靖安公主的驸马爷白虎王之弟靖国公林春遗留的作品。林春身兼雕刻和木工技艺。所出作品件件璀璨。大到床榻和屏风,小到木质手串和发钗,无不巧夺天工。蕴含艺术魅力。 方家就收藏了一架他雕刻的紫檀插屏。 方初当日只得了一个梳妆盒,心里自然是要送给妹妹方纹的。可是,抚摸那纹理细腻的梳妆盒,他眼前浮现清哑的面容。 他就想。表妹要成亲了,该想法子为她也弄一个。 他便对靖国公府来人提出再求两个梳妆盒。 来人狮子大开口。要十幅竹丝画交换,还是由他们提供图画原稿,再由清园这边设计编制竹丝画,货期将来再定。 方初一口应承。眼都没眨。 他想:“竹丝画再稀罕,清园的篾匠可以制出来;而靖国公遗留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不可复制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价的。” 也不知怎的。他不仅如愿以偿求来两个楠木梳妆盒,每个盒中还附送一串楠木手串和一支楠木发钗,连先前那盒子也补了一份。 他感觉到靖国公府的善意,只想不通理由。 他无暇多琢磨,就带着东西来霞照了。 眼,他踌躇的是如何把这妆盒送到清哑手上。 思之再三,他还是决定通过严未央。 因为方纹和清哑关系不及严未央和清哑的关系亲厚。 晌午时分,圆儿过来了。 方初便命他去给方家和严家送礼。 他自己不回去,回去了方瀚海也不会让进门的,不如等明日去严家再和母亲弟妹相见罢了。 待圆儿走后,他心神不定起来。 表妹能不能领会他的心意呢? 千万别出差错才好reads();。 他并不想出差错,所以特别交代了圆儿。 圆儿先到严家,奉上礼品外,又求见严未央。 见面,他对严未央道:“表姑娘,少爷特地费心弄了两个梳妆盒,为的是让表姑娘多余一个,好送给‘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严未央验看了盒子,恍然明白,会心一笑。 这样难求的东西,若非事先打招呼,恐怕就算她有心,也送不到清哑手上。想要的人多呢,比如她嫂子,她侄女,就不提堂妹她们了。 她命墨玉把梳妆盒收起一个,对圆儿笑道:“回去告诉表哥,说我谢谢他。少不得借花献佛,送给郭姑娘一个。——我们最要好的。” 圆儿见目的达到,笑嘻嘻地告辞了。 随后,他又去了方家。 方瀚海正在严氏屋里,和林夫人说话呢,方纹和林亦真姐妹也在,只方则去了严家帮忙,圆儿便被叫进去回话。 圆儿进去,也不敢抬头看人,只跪磕头。 就听严氏问道:“大少爷身子好不好?怎么没来?” 圆儿这才抬头,不料正撞见方瀚海深沉的目光,吓一跳,急忙堆出笑脸,道:“大少爷要来的,又不敢来,怕惹老爷太太生气。他就想等明天去舅老爷家再拜见二老。当着许多人,老爷就不好骂他了。” 方瀚海脸皮抖了抖,骂道:“油嘴滑舌的东西!”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大儿子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不愿回家是真,却未必会为了躲避责骂故意等人多的时候再见面,若是小儿子方则这么做还差不多,定是这小子自己编的鬼话。 他本就尴尬,不准备开口,任由妻子问话的,谁知被圆儿点名,意思说方初不敢回来都是因为他,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他也由不得恼羞成怒,就把气撒在他身上了。 严氏急忙道:“想来他也忙,没工夫。他身子骨怎样?” 有林夫人和小辈在场,她不想和老爷争执。 林夫人也忙问:“是呢,你家少爷身体可好?” 想想这段日子妻子的煎熬,方瀚海没言语了,低头喝茶。 圆儿正不知哪说错了挨骂,听见问身体,赶紧道:“少爷身子骨好的很,吃饭也香,睡觉也沉,做事也忙,起早贪黑没个空闲……” 他意思是方初过得很充实,然严氏听得心都揪紧了。 幸好方纹兴致勃勃道:“大哥从哪弄来的梳妆盒?你告诉他,我好喜欢呢。谢谢他。就一个吗?表姐也问呢。” 林亦真和林亦明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圆儿。(未完待续。) 第376章 布局 圆儿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不止一个,还……还送了一个给严姑娘做贺礼。姑娘,这梳妆盒是靖国公的雕刻,大少爷费了好大精神才弄来……弄来的。姑娘可别跟人显摆,再要大少爷可弄不来了。” 他本想说“弄来两个”,急忙又缩了回去,不敢撒谎。 他心里直打鼓,觉得这事实在不好回禀:大少爷明明弄了三个盒子,严姑娘就罢了,送她一个做成亲贺仪应该的,剩下一个转给了郭姑娘,还不能明说,这里又冒出来两位表姑娘…… 圆儿代大少爷头疼,若是林姑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方纹高兴极了,又歉意地对林亦真道:“表姐……” 她本来是想要两个送给表姐的,谁知这样难得,就没法了。 林亦真打趣道:“表妹别怕,我们不会抢你的。”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严氏问:“这妆盒从哪得来的?” 圆儿含糊道:“和靖国公府交换来的。” 严氏听了一喜,却没有再问。 不是随便什么人拿个珍宝就能跟靖国公府换他祖上遗留的雕刻的,儿子能有这个机缘,总是好事,她听了当然舒心。 又问了几句,方瀚海起身走了。 待他离开,严氏便叫圆儿到近前坐下,细细问他方初境况。 圆儿一一回了,比先更加详尽。 忽然林亦明道:“二舅母,不如我们和纹儿妹妹现在去看大表哥?” 方纹眼睛一亮,兴奋道:“好!我们去看大哥,晚上让大哥带我们在外面酒楼吃饭。娘,让我们去嘛!” 林亦真没说话,却是目光闪闪,面露期盼。 严氏正要答应,忽见圆儿神色焦急,便道:“还是等明天见过你大哥再说吧。这么贸贸然不打招呼上门,他忙的很。不比你们。再说明天要赶早去你舅舅家,今儿就别折腾了。” 方纹等人只得作罢。 圆儿大大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担心别的,总要让大少爷有个准备不是。 从方家回来,他将经过告诉方初。 “姑妈回来了?”方初果然觉得意外。 “是。还有两位表姑娘。当时就问梳妆盒呢。”圆儿道。 方初暗道好险。亏得没将梳妆盒交给妹妹转送郭姑娘,不然怕是要白费心机了;又听说严未央直言会将妆盒送给郭姑娘,才心定。 当晚,他睡得格外沉酣。 明日,就要去严家…… ※ 与郭家、严家一样。其他人家家眷也有来了霞照。 谢家大太太欧阳明玉来了。 韩家大太太李氏也来了。 欧阳明玉且不说,韩太太是为韩希夷亲事来的。 她到霞照后,略歇息休整一晚,次日便在韩希夷催促下,往郭家递拜帖,准备隔日上门拜访。因吴氏和清哑也是刚进城,他们不好立即上门打扰。谁知隔日清哑去了严家,吴氏后去了沈家。 再往后就该严家嫁女了,郭家回复待严家喜事后相见。 韩太太和韩希夷只得罢了。 韩太太也往谢家递了拜帖,排在后一日。 她与欧阳明玉乃手帕交;韩家和谢家也是老亲——谢家一位老姑奶奶嫁到了韩家三房;韩家并非趋炎附势之辈:因此几点。虽然谢家最近遭遇连串打击,名声受损,又与郭家不睦,但韩太太既来了霞照,自然要见欧阳明玉。 欧阳明玉命人回帖,约韩太太游田湖。 韩太太虽奇怪,依旧回复答应了。 这日早晨,韩希夷送母亲出门后,来到书房,韩家大总管韩亭已经等候多时了。 “都安排妥当了?”韩希夷问道。 一面走向靠东墙的一组几椅旁。往黄花梨搭脑圈椅内坐下,随意将头枕在搭脑部位,放舒适了。 小秀立即端上茶来,想是早就准备好了。 “都妥了。调了一百五十万两来。已经和汇通钱庄打过招呼。叫他们准备银子,我们在三个月内支取。” 韩大总管站在大少爷面前,认真回禀。 “好。你吩咐下去:各处收购春茧比去年高一成价,全力抢收!再有,我交代的那些作坊也要留意,时候到了就动手。”韩希夷吩咐一通。跟着又道,“还有,继续抽调银根过来。” “还调?”韩大总管震惊。 家产家产,商家偌大的家业,是由各种产业构成。银钱流水则散布在各地的作坊、铺面、田庄等处,或备款,或压货,支持日常运转。若哪处抽调过多,那地方经营岂不受影响?且会引人注意。 当然,韩家肯定不止这些明面的家产。 百年的世家,要是没藏些压箱底的财富,怎好意思称豪富、称世家?只是这些却轻易不会露出来罢了。 “要不,大少爷再想想法子?别处也要收茧子了,能不调最好不调。”韩大总管眼珠骨碌转了会,暗示他动用库藏。 “不用。把各处挤一挤,匀些过来也就够了。” 韩希夷懒洋洋道,似乎不想操心,所以要他挤。 他不肯操心,韩大总管就得操心,只得答应去办。 又等候片刻,见韩希夷无二话,韩大总管方才退出去。 随后,韩希夷命秀儿叫韩嶂进来。 “织造衙门那边怎么样了?”韩希夷问。 “没有大动静。”韩嶂道,“夏大人常去醉仙楼饮酒。” “夏流星呢?”韩希夷又问,“前几日我不在,他可有反常?” “倒是见过卫姑娘一回。我瞧卫姑娘对他似乎不同。”韩嶂说完,想想又道,“还和周记的周少爷碰过两次面。可算反常?” 卫晗? 韩希夷剑眉微蹙。 很快又展开,吩咐道:“给我留心这个周记。” 韩嶂恭声应了,又回禀几项事务,才退出去。 韩希夷看着他背影想:“当然反常了。夏流星文质彬彬,矜贵优雅,周少爷毫无所长,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周少爷……好像迷恋醉红楼的红莲。 他静默一会,才起身走去书桌边,处理商务。 午后,韩希夷换了一身衣裳,带小秀乘小船往田湖而来。 田湖春光明媚,少年立在船头,广袖流云,身姿俊逸。 小秀原以为少爷要游湖,谁知却要上醉红楼的画舫。 小秀大惊,急忙扯住他衣袖。 韩希夷诧异,止步问道:“你做什么?” 小秀摆出直谏的态势,责备道:“大少爷想做什么?大少爷正要向郭家求亲,这时候去逛花船,就不怕郭姑娘知道了生气?”(未完待续。) 第377章 百态 韩希夷先是愕然,接着便失笑。 他笑眯眯道:“难为你能替少爷着想。只是我素来如此,又有这个名声,若是忽然绝迹烟花之地,岂不虚伪做作?” 小秀急道:“那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韩希夷笑容一滞,道:“破罐子?你真这样看你家少爷?” 小秀被他剑眉下炯炯星眸照得心虚,自知失言。 可是,他知道少爷品性高洁有什么用? 郭姑娘知道吗?别人会这么传吗? 那装饰旖旎、散发诱人光辉的花船上丽影穿梭,有人站在船边召唤韩希夷,他懒得再同小厮较真,见画舫上搭下长板,遂迈步走上去。 迎着招呼的女子,他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自顾想道:“郭姑娘何尝不知我是什么样人!若信我爱我,自然应承亲事;若不信我,我再‘改邪归正’也晚了,且有欲盖弥彰之嫌。” 去秦楼楚馆的人,就一定不干净吗? 哼,他朗如明月,比谁都干净! 不去秦楼楚馆的人,就一定干净吗? 他冷笑,这可未必! 有些男人三妻四妾不算,还糟蹋一堆通房,在他看来,比逛秦楼楚馆的男人更肮脏、更卑劣;更不要说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心思鄙薄,暗行偷鸡摸狗、勾连曲折之事的无耻之流了。 这世上,真正品性高洁的男女凤毛麟角! 不过话说回来,郭姑娘纵然知道他品性,但想着他在这里和别的女子言谈欢笑,恐怕也会不高兴,心里会酸楚。 他便迟疑起来,想象她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不哭闹不嘲笑,他顿时慌张,又心疼,想要对她温言柔语明志。然此刻她不在眼前。他无以明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掉头离开此地。 可是今儿他还有事呢,且来都来了,忽然走也奇怪。 他就想,往后还是不来了吧。小秀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等他成了亲,有了妻,自然要收敛行止,不再涉足这等地方,比不得年少轻狂。因此也不算欲盖弥彰,正是顺理成章。若像今日非来不可,也要告诉她一声,她好派人跟着他,然后放心。 他为自己量身定做温柔夫婿的款式,反复核对尺寸。 一路心思电转,他顺着铺陈的大红色地毡走进花船中央大厅。厅内姹紫嫣红、环肥燕瘦,更兼娇声软语,看见他,都迎上前来。 他脚下不停。径直走向里边。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边走,一边含笑打量周围。 他,喜欢这样地方! 念头一起,他慌忙对心底安静的人儿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喜欢这醉生梦死、消魂蚀骨的温柔,而是这地方好比万丈红尘的缩影,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都原形毕露。比在外面看得清楚真相。” 瞧,那边那个书生。正一脸深情和一个女子对诗,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刻骨相恋,却不知他就是个骗子。骗钱攻读! 夏家兄弟也在座。 韩希夷一直奇怪:夏大人对长子教导严厉,对这两个庶子却十分纵容,任凭他们流连烟花之地。他们在此,想必今日醉红楼又要推出新人了,因为他们兄弟最喜欢拔头筹,仿佛这样就显自己干净了。 咦。那不是周记的少爷周逢春? 他正和红莲坐在一处。 红莲一见那俊逸无双的身影,立即站起来。 “韩少爷,奴家等候多时了。” 娇柔的身子依偎过去。 韩希夷心中一愣,身形不动,笑吟吟地看着周逢春。 风姿卓越、意态飞扬,令周逢春自惭到绝望。 周少爷目光阴沉不定,竭力容忍。 韩希夷便笑问:“周兄似乎不高兴?” 周少爷忍气吞声赔笑道:“哪里!韩兄请便。” 韩希夷越有风度,他越不敢同他争。若不然,真要赌斗,无论家世财富,还是诗词曲赋,或者慷慨气度,最终他只有丢脸的份。 韩希夷抱拳道:“如此,谢过周兄。” 遂转身往东南角的小舱房行去,那有他常要的雅间。 红莲自觉跟上,亦步亦趋。 到门口,一位妈妈忙上前来赔笑道:“韩大爷,今儿没想到韩大爷会来,这房间就没留。现在刘大爷在里面待客呢。韩大爷不如就在外面小坐,待会红玉姑娘就要献舞了。瞧夏少爷他们都出来等了。” 他们身后,周少爷气得半死,明知红莲先前敷衍他,也无法。 韩希夷不理妈妈,探头从门上雕花窗棂往舱房内一看,那主位上坐的可不正是刘大少爷么,正侧首看身边女子,眼热面红,已然迷醉。 韩希夷剑眉微动,无声笑了。 刘大少爷可是正人君子,很少来这种地方的。 说很少,是因为他偶尔会陪客人来,自己单独是绝不来的。 他现在的妻子是盐商的女儿,据说夫妻恩爱和美。 可是韩希夷一向对他淡漠的很,敬而远之。 当年,他头次注意这少年君子隐晦的目光,觉得很吃惊。他并不想窥探他人秘密,但世事就是如此,一旦你查知端倪,便像牵出一根线头,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都能串连在一起。所以,等他无意中发现刘少爷的龌龊私情就不吃惊了。 刘家也曾向谢家求亲,不成。刘少爷并不痴缠或怨恨谢吟月,十分有风度和分寸。后来,他又主动接近严未央。韩希夷因严未央是方初的表妹,怕她被迷惑吃亏,几次插科打诨,结果佳人一颗芳心却系在他自己身上了。 且说眼前,韩希夷如无事人一样,转头走开。 他顺着船边围栏内通道前行。 到下一个小舱房门口,他也不问了,自己往里看。 这间屋内坐的居然是沈寒秋! 沈大少爷身边也坐了个丰润妖娆的女子,他正搂着她,从她身后环绕过去的左手还不住揉搓她高耸的左胸,并不装模作样,十分随意自在,可是他的双眼很清明,一边还笑着和对面男人说话。 再看对面男子,赫然是郭大贵! 这大舅子带妹婿来逛花船,可真稀奇。 韩希夷却目光一凝—— 原来,不是每一个来此的人都会现出原形。 沈寒秋,他就看不透! 再一想,他看别人如此,别人看他呢? ****** 谢谢大家支持,看完洗白白睡吧(*^__^*)(未完待续。) 第378章 赎身 正在这时,沈寒秋抬眼看向门外,眼神锐利。 韩希夷对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然后转身走开。 他无心再探,漫步走向船尾。 这里分成前后两间小敞厅。 他在靠边的椅子上坐来。 红莲忙走过去,挤在他一个椅子里,依偎在他身边。 韩希夷低头看看她抱住自己胳膊的双手,又抬眼看向她脸颊,有趣地笑问:“挤在这,姑娘不嫌热吗?” 把嫌弃表达的如此温文尔雅,也只有韩大少爷了。 红莲却不敢放肆,嗔道:“韩大爷嫌弃奴家!” 韩希夷问道:“你的意思,我见了你要像饿虎扑食才应该?” 红莲被噎住,一时回不出话来。 若是别人,她自有一番打情骂俏的话回应。 对韩希夷却不行,那无异于自贬尊严。 因为,韩大少爷是尊敬她们的! 她虽沦落风尘,却满腹才情,自然看重这尊敬。 她放开韩希夷,红着眼睛低头。 韩希夷凑近她耳边,小声问道:“好容易我来了,姑娘就不泡壶茶招待我?还有,你借我的名头抵挡周少爷,是怎么回事?” 红莲抬头,深深地看进他眼中。 “如果红莲想脱身,大爷可能帮忙?” “你想赎身?” “是!” “你可找好了去处?” “……” “姑娘若有了去处,韩某只是助些银钱,那自然简单;若不然,还请姑娘体谅,韩某也有心无力reads();。” 他笑容和煦。外人看来,仿佛在和红莲亲密私语。 红莲却泪盈于眶,心碎地看着他。 虽然早知结果,及至亲耳听见,还是心痛难耐。 半响,她才耳语道:“大爷往后不要来这等地方了。” 韩希夷有些疑惑,不知她何意。 红莲哽咽道:“人都说韩大爷风流多情。其实哪里知道。大爷最是无情。大爷对于我等青楼女子,有致命的吸引。然就像水中月,只能看不能碰。一碰即碎。既如此,何必害我等牵肠挂肚?再者,恐怕郭姑娘也不会喜欢大爷来这地方的。” 韩希夷笑容便僵住了。 红莲道:“不过韩大爷放心,我已经相中了良人。是个小木匠。银钱我也攒了些,应该不需你帮助。我只需你跟红妈妈好言几句。说动她放我走便成。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我的。” 红莲是醉红楼的头牌。 韩希夷惊讶道:“小木匠?” 红莲点头道:“这等人才是实心过日子的。” 也不会嫌弃她出身。 再等去,脱身就晚了。 韩希夷实在难以把才貌双全的红莲和小木匠联系在一起,可见她心志坚定。看透世情,而不愿妄攀富贵,做无谓幻想。 他便道:“姑娘放心。这个忙韩某一定会帮。” 口气与先大不同,十分郑重。 青楼女子都可怜。纵然他家世豪富,也无法都解救,更不可能收在身边。他所以问红莲去处,也是想有个帮助的理由。否则,他是不会仅凭红莲容貌才情好,就揽事上身的。 红莲道:“我便知道大爷会答应的。” 韩希夷微笑道:“你不骂我无情就行了。” 红莲反问:“难道大爷是多情的?” 韩希夷避而不答,问:“你怎么认识那木匠的?” 红莲道:“跟大头菜一块来的。” 韩希夷听见“大头菜”三个字,心中一动,细细问起经过。 原来,那小木匠叫陈刀,是城北朱家木匠作坊的工人,一次和大头菜来醉红楼,看见红莲,就痴迷上了…… 韩希夷听完,笑道:“大头菜居然做了媒人。” 眼中不见笑意,更多是深思。 又问红莲,周少爷对她所作所为,说要防患于未然,免得她脱身后再被他惦记骚扰,红莲满脸厌恶,含糊作答。 正说着,前面大厅传来哄叫声,是红玉姑娘要跳舞了,所有客人都往那边涌去,韩希夷便也携红莲过去了reads();。 看着强颜欢笑翩翩起舞的红玉,韩希夷暗叹,这地方真不能来了。这红尘缩影,也浓缩无数女子的命运,他也看够了! 他忽然心生蚀骨相思,想念清哑。 目光游离间,他不时看向周少爷。 周少爷,对红玉同样目露痴迷。 还有,他对夏家兄弟十分趋奉。 周记,周记…… 不等红玉演舞结束,韩希夷便走开,去找醉红楼的红妈妈。 他和红妈妈有几分交情,所以红莲才求他出面帮忙。 红妈妈当年受过他父亲的恩惠,因此对他格外不同,别人不知,只当红妈妈看中他花钱爽快才另眼相看。 他将红莲一事直说了,然后道:“妈妈,虽说行有行规,但这行太过阴损,妈妈也要为自身着想。既然她有了去处,妈妈不妨成全。好歹积点阴德,晚上睡觉也安心些。至于银钱损失,我来补上。” 红妈妈噗嗤一笑,嗔道:“你呀!又不是你自己要,多事!” 并未费他多少口舌,就答应放人,又应他要求,对外说红莲被一南边富商赎走了,免得日后有人上门找麻烦,那小木匠护不住她。 此事做成,红莲对韩希夷感激不尽。 韩希夷便不想再逗留去,遂告辞。 送他离开的时候,在船头,红莲忽然抱住他。 韩希夷道:“姑娘,这么感谢可不成!” 红莲却凑近他耳边,柔声耳语道:“韩大爷想不想知道,当日是谁进了雀灵的房间,害得郭家三爷背了黑锅?奴家告诉你……” 韩希夷不动,脸上虽还在笑,笑容却有些淡。 少时,两人分开,殷殷告别。 韩希夷头也不回地跳上自家小船,迎着晚霞离去。 红莲看着他的背影,站成一尊雕像。 韩希夷行在水上,一路想:明天母亲就能见到郭姑娘了,若是两边会面融洽,郭家答应亲事,跟着就要聘。对韩家来说,其他聘礼都容易,有一样东西决不可少,那就是古琴,这个一定要好好挑选。 他之前委托了*堂(郭勤和严暮阳就读的学馆)的龚先生去湖州时,往天音阁帮他选一架古琴,因为龚先生擅长操琴,眼界极高。 也不知龚先生回来没有,挑到好琴没有。 他心中被焦灼的期待搅扰,难以平静。 “小秀,咱们去*堂。”他吩咐道。(未完待续。) 第379章 会面 “是。”小秀应声道。 遂去告诉船夫改道。 果然龚先生为他求得一架好琴,外形秀美而浑厚,琴名“大圣遗音”。仿唐时“大圣遗音”制作,桐木胎,灵机式。圆形龙池,扁圆凤沼。龙池上方雕刻寸许行草“大圣遗音”四字,池下方刻两寸许篆字“包含”二字,池两旁刻隶书铭文“巨壑迎秋,寒江映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腹内刻隶书款“炎威十年”。 大圣遗音九德兼备,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九种美妙音色和韵味于一器,实为难得。 这琴还是先帝时期制作的,显见是收藏品了。 韩希夷十分喜悦,谢过龚先生后,携琴归来。 回来后,立即吩咐下去:全力寻找雀灵下落。 ※ 再说韩太太,和欧阳明玉在田湖十字柳堤附近碰面,欧阳明玉亲至船头,将韩太太迎到谢家船上,彼此执手互道各自经历。 欧阳明玉是一位美丽少妇,谢吟月容貌有八分随母亲。 韩太太打量她一番后,笑道:“这可把我比下去了。怎么这些年妹妹一点没变老呢?就是看着柔弱了些,和明珠一个神态了。身子骨可还好?” 欧阳明珠是欧阳明玉的双胞胎妹妹,自小便身体孱弱,养到十七岁那年没了;欧阳明玉则活泼健朗、性格明快,所以韩太太见她有些柔弱,才说她有明珠之态。 欧阳明玉微笑道:“姐姐真会说话。就是老了才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不自在,看着可不就显柔弱了,还说没变。” 韩太太笑道:“我是说,妹妹还是那么年轻。” 欧阳明玉也不分辨,携她入舱落座。 谢吟月亲手托了两盏茶,并丫鬟捧了鲜果盘过来摆放。 先至韩太太面前蹲身,道:“见过韩伯母。韩伯母请用茶。” 韩太太忙接过茶去,放在几上。谢吟月又将另一杯放在欧阳明玉面前,将茶盘交给锦绣,韩太太便携了她手,笑道:“我说要去你家。正想看看你。你娘却说出来游玩。我刚才还嘀咕呢,怎么没带你来。谁知你竟来了。” 谢吟月笑道:“刚在泡茶。这是新上市的凤尾茶,伯母尝尝。” 韩太太松了她,端起茶喝了两口,道:“好!月儿茶艺也不凡。” 欧阳明玉道:“姐姐想也知道。我们家最近事多。我心里知道姐姐不是趋炎附势之辈,然韩家受郭家恩惠,我听月儿说韩家正要和郭家结亲,这时候若姐姐大喇喇上谢家拜访,到底不太好,不如我出来见姐姐。如今气候也刚好,我也想出来散散心。” 韩太太笑道:“你就是个玲珑心。” 虽如此说,心里已经承情了。 因欧阳明玉提到谢家事,她不好不闻不问,便关切地道:“怎么就闹到退亲了?先不说方家不退的吗?” 欧阳明玉叹道:“这个我也不好说。姐姐是个明白人。外面传言虽多,想来心中自有论断,何须我告诉。若告诉了,反显我多嘴长舌。” 韩太太微微点头,又见谢吟月一派淡然,并无怨愤羞愧之色,暗自点头,不管内情如何,这气度就显出来了。 她便委婉劝解了一番,不过是姻缘自有天意之类的话。 谢吟月趁她们说得投入。悄悄退了出去。 到外面,吩咐锦绣注意传唤,她去船尾垂钓。 李红枣陪伺在她身侧。 两人都不说话,微风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新窜出水面的嫩荷轻轻摇曳。忽然浮标急速下沉,谢吟月迅速提杆。手下沉重,她怕折了钓竿,便不提起,而是慢慢收杆收线,斜向身边拉扯。拉到近前才发现。好大一尾鲤鱼。 这时她才开口,似自言自语,又似告诉李红枣:“垂钓最讲究耐心,便是鱼儿上钩了也不能急躁,不然,容易脱钩跑了。” 李红枣上前帮忙捉鱼,一面听她说。 总觉得她在说钓鱼,其实不是说钓鱼。 谢吟月再次将穿了饵的鱼钩扔下水,船尾又静下来。 李红枣悄悄打量她:执杆端坐,面色从容又悠闲。她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她正在筹谋一件大事,近日所作所为都与这件事有关,等结果出来,也到了收杆的时候了。 她钦佩她,觉得等闲男子也不如她。 不知不觉,她便学着她的言行举止和行事手段了。 又钓了两条,谢吟月便收工了。 将鱼交给李红枣,道:“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李红枣忙道:“姑娘放心,我告诉她们做。” 谢吟月便走向中舱。 舱内,韩太太和欧阳明玉正聊得热乎。 欧阳明玉问道:“希夷怎么没陪姐姐来?” 韩太太道:“他哪有工夫。这时候哪家不忙,春茧要上市了。虽然不用他亲自去,各地管事们你来我往的,都没断过。” 欧阳明玉又问:“姑娘们也没来?” 韩太太叹道:“老爷躺在床上,连我都是抽身过来的,她们再来,床前没了伺候的人,如何使得?” 欧阳明玉道:“姐姐这是专门相看媳妇来了?” 韩太太也不回避,笑道:“自然是。” 忽见谢吟月袅袅走入,招手道:“月儿来的正好。我问你,那郭姑娘依你看是个怎么样的人?” 欧阳明玉没想到她会问谢吟月这问题,微微一愣。 谢吟月道:“伯母算问对人了。虽然是对手,晚辈还不止一次输给郭姑娘,但不得不承认:她强了我等不止一筹。她不仅聪慧,心性也好,又单纯又安静,看着不露锋芒,却极为坚忍不拔。” 韩太太目光奇异,道:“你竟这样推崇她?” 谢吟月道:“这是事实。我只比一件事给伯母听:我谢家也算体面世家,二妹妹做下的恶事,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依照当时情形分析,觉得江明辉就是郭姑娘杀的,毕竟他们有那样的情仇牵扯在先。当时证据也不利于她,她便被判了死罪。任哪一个女孩子遇见这情况,怕不吓昏了。可我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安静得出奇。果然后来,二妹妹和贾秀才罪行便暴露了,郭姑娘无事,我却有了害人的嫌疑。” 她娓娓述说,仿佛说的是不与自己相干的事。 ****** 朋友们,周末愉快哟!(未完待续。) 第380章 丫鬟 欧阳明玉忙道:“月儿快别说了。” 一面又对韩太太解释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外面人都知道的。希夷必定也和姐姐说过。然谢家和郭家不睦,这话从月儿嘴里出来,便是好话也变不好了。上次夏少爷要纳郭姑娘就是例子。方大少爷就为这个才和月儿退亲的。所以我不叫她说。” 韩太太忙道:“妹妹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欧阳明玉叹道:“是怕别人多想。这也是命里注定。你也知道,当初我本是选中希夷贤侄的,是月儿她定要……罢了,不提也罢。” 这话韩太太不好接的,只拍拍她手以示安慰。 一面又悄悄打量谢吟月,见神色如常,再次点头。 她有意转开话题,便笑问道:“我记得高家有个闺女,比你们年纪略小一点。可定了亲事?” 谢吟月道:“还没有。不过好些人上门提亲。高姑娘人最能干爽利,和严姑娘有的一拼。”说完抿着嘴儿浅笑,有些意味深长。 韩太太心下明白,也笑了。 严未央不仅性格爽利,还曾心仪韩希夷。 谢吟月把高云溪和严未央相比,其意明显。 只是,儿子心思明显倾向郭清哑,她却要慎重了。 因欧阳明玉问起韩父的病情,请什么医,用什么药等,韩太太一一答了,两人都再未提起前事。 至午时,谢吟月亲去张罗饭菜,伺候二人用饭。 饭后,又闲话一阵,韩太太见欧阳明玉露出倦怠之意,遂告辞。 回到韩家船上,韩太太默想方、谢、郭几家纠葛,虽不能妄断是非,但方初对郭清哑关切是无疑的,流言未必空穴来风。 郭清哑对方初怎么样呢? 严家嫁女。倒是个相看的好时机。 当年谢家拒婚,韩太太自然不痛快,不觉得自己儿子哪点输给方初了。所以之前欧阳明玉流露后悔之意,惋惜当年没选韩希夷。她心中很是快意。只是她涵养深厚,为免谢家母女难堪,才未表露出来。 再说,她深知当年欧阳明玉主张选择韩希夷,主要是因为方大太太严氏。她是严纪鹏的妹妹,而欧阳明玉和严纪鹏之间曾有一段情感纠葛,她怕谢吟月嫁去方家受严氏这个婆婆磋磨。 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今日欧阳明玉为何又提起? 韩太太怀疑她暗示自己,想两家再度联姻。 这可不像欧阳明玉为人,她性子一向高傲的很。 最终,韩太太否定这想法,估计欧阳明玉是心疼女儿受的屈辱,所以真心很后悔。又不当她是外人,才对她倾诉感怀。 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她也爱莫能助,别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她有脸吃回头草,可儿子如今喜欢的是郭氏女,她也不能逼他娶谢吟月;再说,谢家受谢吟风连累,这名声实在不堪,她怎会再起结亲念头! 她儿子出类拔萃。难道只能捡人家不要的? 她暗忖:郭姑娘虽然也退过几次亲,却都是郭家主动提出来的,这股子傲气就令她欣赏;若她真像儿子说的那么好,再加上这御赐织女的名头。已是盖过谢吟月当年势头,也算为自己争回一口气了。 以儿子挑剔的眼光,郭姑娘想必不会差吧? 连谢吟月也极口称赞呢! 她心里不禁对那女孩子期待起来。 晚上,韩希夷前来给母亲请安,韩太太对儿子说起和谢家母女会面情形,含糊透露欧阳明玉后悔的意思。 韩希夷警醒:若情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心控制,那他之前的坚持和眼下的期待算怎么回事? 他一直坚持,就等一个打动他的人。 如今等到了,他可不能糊涂! 他便笑道:“谢姑娘对一初可是念念不忘。就是一初,虽然退亲,恐怕心里也不好过,否则,不会斩断手掌……” 说到这,他心中巨震—— 方初是爱谢大姑娘的吧? 爱的越深,恨得越深。 若非失望之极,怎能恨之入骨! 若非恨之入骨,怎会斩断手掌! 若不是谢吟月,他会为了退个亲一怒斩断手掌吗? 从母亲那里离开,韩希夷一路沉思回房。 进门,两个妙龄少女迎上来,“大爷回来了。” 这是静女和陶女,他贴身伺候的丫鬟。 在他十岁那年,挑中了她们来身边伺候。那时他正读《诗经》,因一女聪慧幽静,便引《静女》篇,赐名“静女”;另一女率真活泼,因《君子阳阳》篇中有“君子陶陶”一句,陶陶,意为快乐的样子,遂赐名“陶女”。 二女从八岁起跟着他,不知不觉也读了满腹的诗书。 她们原本在韩家祖宅,只因韩希夷近两年待在霞照的日子多了,韩太太担心儿子身边只有小秀,伺候不周他,便将她们送了来。 当下韩希夷笑道:“回来了。” 陶女问:“大爷要洗漱吗?” 韩希夷道:“不。我暂不歇息,还有事。” 说着,匆匆进入内室,去看大圣遗音。 二女跟进来伺候。 韩希夷将琴搬到矮桌上,摆弄查看。 静女见他神情,道:“大爷今日很高兴。” 韩希夷闻言抬头,诧异问:“这么明显?” 二女对视一眼,一齐点头,看着他抿嘴儿笑。 韩希夷的确心情很好,便道:“那你们猜猜,我为何高兴?” 陶女先道:“大爷肯定遇见好事了。” 韩希夷道:“哦!依你说的,我平日没遇见好事的时候,难道都皱着眉头、拉长了脸,好像别人欠了我银子没还似的?” 静女噗嗤一声笑了。 陶女忙道:“不是。大爷天天都笑眯眯的。” 韩希夷道:“这就是了。那你们为何单说我今日高兴?” 陶女没词了,看向静女。 静女道:“大爷眼中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平日截然不同。我猜大爷这样高兴,定是因为——”她目光在那大圣遗音上一溜,就在韩希夷以为她要说“得了好琴”的时候,她却话锋一转——“郭姑娘!” 韩希夷瞅她笑道:“你果然不负静女之名。” 静女微笑不语,示意陶女去烹茶,自己又点燃几盏玻璃灯,再给玉鼎添香,又去撑起窗扇,让春夜的气息透入纱窗内。 韩希夷见二人忙碌,忽想起什么,有些出神。(未完待续。) 第381章 发送 等陶女奉上香气四溢的一杯茶,韩希夷接过去抿了一小口,然后斟酌道:“你们,也该嫁人了。心中可有合适人选?说出来,我为你们筹划筹划。你们伺候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出嫁,我请母亲为你们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让你们嫁得体面风光。” 陶女花容失色,骤然红了眼圈。 静女要平静得多,但也笑容勉强。 韩希夷也不催,就这么看着她们。 静女首先镇定下来,先上前冲韩希夷蹲身施礼,然后起身,迎着他道:“多谢大爷。婢子想嫁一殷实小户人家,不求大富贵,只求丰衣足食,夫君为人诚恳仁善,公婆慈和怜下。若大爷肯费心促成,婢子感恩不尽。” 韩希夷笑道:“你说得如此详尽,是否已有了人选?” 静女垂首,低低应了一声。 韩希夷道:“我大概也能猜着一二。——可是赵之和?” 静女就不吭声了,但也未否认。 韩希夷便知猜对了。 那赵家是一小商户,长期从韩家进货做买卖。韩希夷看中他们实诚老客户,也肯交结,总给最优惠的价格。去年正月,赵之和来韩家拜访,他还亲自留他用了酒饭。就是那次,静女见了赵之和。赵之和更被静女容貌惊得失魂落魄。 韩希夷回想那情形,笑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静女又拜谢一次,方退到一旁。 陶女被这情形弄得不知所措,见韩希夷看向她,她结结巴巴道:“婢子……婢子……”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泪水倒是不断往下滚。 韩希夷微笑道:“这是怎么了?女儿家,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便是我的亲妹妹,也不能留在韩家一辈子。我别的能力没有,替你们谋一个好人家,还是能做到的。你且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陶女哽咽道:“婢子不想离开韩家。大爷一定要婢子嫁,婢子……婢子就嫁给大爷身边的管事随从吧。” 韩希夷心中一动,道:“我身边的管事随从?小秀?那家伙虽然秀外慧中,配我家陶女还是不够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陶女胡乱点头。道:“是。” 静女同情地看着陶女,暗自叹了口气。 因拉了陶女告退,道:“水已经备好了,大爷请沐浴。” 韩希夷点头,道:“知道了。” 静女便拉着陶女回房。进屋关上门,在床上坐了,执手道:“你这是何苦呢!” 陶女不肯出去,想着就算不能嫁给大爷,嫁给他身边的管事随从,也能常常见着他,真是又痴又傻。大爷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反不肯成全她。 陶女再忍不住,哭道:“我不要嫁人!” 静女低声道:“别胡说!就算定了亲的,也保不准变化。那方大少爷和谢大姑娘不就退了亲吗!还有郭姑娘。也退了几次亲。你我不过是个丫鬟,太太和大爷又不曾承诺过我们,凭什么留在韩家?” 一语提醒了陶女,恨声道:“都是因为郭姑娘!这么不容人!” 静女道:“你又胡说。大爷的主意,关郭姑娘什么事?” 陶女道:“你别跟我装糊涂!大爷若不是为了郭姑娘,能打发我们?那几年前向谢家求亲的时候,他怎么没赶着要嫁我们呢?这回还没上门求亲呢,先清理身边伺候的了。” 静女听后不言语了。 关于郭姑娘的事,她也听说了些。 她和陶女本就是韩太太选中给大少爷的,若不是为了郭姑娘。大少爷应该不会安排她们出嫁,她们说不定可以留下来。 就听陶女又哭道:“我宁愿死了,也不出去。” 静女道:“你这样闹,让大爷怎么想?你死了不要紧。连累大爷被人议论,毁了他一世清白。他又没对咱们怎么样,你寻死觅活的,倒像他害了咱们一样。他岂不冤枉?” 陶女无言以对,只好呜呜痛哭,心中恨死了清哑。 静女被她惹动心肠。也跟着静静落泪。 她何尝不是对大爷情根深种。然她对他知之最深,刚才他一言既出,便知其心意。她索性顺着他,为自己谋一个平安稳定的将来,也省得惹他心烦,徒令自己断肠。 不说二女在屋中柔肠寸断,且说韩希夷,匆匆沐浴后,穿一身柔软洁白的中衣,披散如墨长发,在灯下摩挲大圣遗音。 郭姑娘会喜欢吗? 他想象清哑坐在琴前弹奏的样子,心中柔情似水。忽又生出不足之感,觉得影像太过飘渺。略一思忖,铺开纸笔颜料,要作一幅画像。 画怎样的她才好呢? 在谢家初见她斩断情丝的果断? 不好,那时她太伤心,为了江明辉。 初入锦绣堂傲视群雄的风姿? 也不好,那时她怀着一腔决然和仇恨。 在牢中的沉寂? 还不好,那时她仿若脱离红尘,了无声息。 …… 和她相识接触的一幕幕渐次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定格在和她泛舟田湖之时: 记得那天她吃了臭豆腐、喝了红酒。 记得她对他说,“身边没有好风景,因为不懂珍惜。” 还记得她说,“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了才后悔。” 记得自己当时回道,“万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他嘴角噙笑,想道:“我们也有缘的。这次我绝不放手!若失去了你,今生再无望,要后悔一辈子了。” 想毕,他俯身泼墨挥毫。 至子时方才画成:夕阳下,一艘乌篷船穿行在碧荷中,一个少女坐在船头,安静地注视着连绵无尽的荷叶荷花,不知想什么。 他端详半响,意犹未尽。 于是,他继续画。 这次画的是少女在弹琴。 画面背景则是绿湾村郭家院子。 清哑坐在窗前,只露出上半身。 将近黎明时画完。 韩希夷看着画中少女,心中无限充实。 他想,往后凡心有所想,便画下来 等画尽她各种形态,是否就能迎她进门了呢? 他怀着一腔柔情,开始洗漱。 待会,就要去严家贺喜呢。 ※ 再说谢家母女,送走韩太太后,欧阳明玉命谢吟月自去忙,她要在湖上散淡散淡,游逛一圈。(未完待续。) 第382章 旧情 谢吟月忙道:“劳烦了这半日,娘可支持得住?” 欧阳明玉道:“不妨。横竖在船上,我先眯一会再逛。” 谢吟月只得罢了,另乘了小船离开。 欧阳明玉待女儿离去后,命婆子将船划向湖东。 田湖东岸,醉仙楼之外是大片树林,林中屋舍俨然,其间一所清静的小院,却是个酒家。后院一间雅室内,严纪鹏正和几个商家老爷饮酒谈笑。 小二叩门,请了严纪鹏出来,说有人找他。 严纪鹏看着面前婆子,问道:“你找严某,何事?” 那婆子恭敬道:“有位故人想请严老爷一见。” 严纪鹏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心头灵光一闪,目光犀利地看着那婆子,冷冷问道:“哦,哪位故人找严某?” 婆子道:“严老爷去了便知。就在前面左起第三间屋。” 严纪鹏不语,婆子也不催,就等着。 僵持半响,严纪鹏终究还是迈步往前头去了。 婆子松了口气,也跟上前去。 见到欧阳明玉的那一刻,严纪鹏即便早已猜到是她,也不禁身形一震,心中翻江倒海:“她竟然还是那么年轻!是因为嫁给谢明理过得好?既然过得好,为何看去如此柔弱?” 嫉恨和疑惑交替,也不知到底希望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欧阳明玉款款起立,微笑道:“多年不见,严老爷风采更胜往昔。” “严老爷”三字听得严纪鹏很是刺耳,冷哼一声。 欧阳明玉也不在意,伸手延请道:“严老爷请坐。” 严纪鹏讥讽道:“不必了!谢大太太有事不妨直说,严某就站这听,不然带累谢大太太名节受损,严某就罪过了。” 欧阳明玉幽幽道:“严老爷还在怪我?” 严纪鹏反问道:“我怪你什么?” 欧阳明玉似觉尴尬,难以回答,便垂下眼眸。眼角余光却瞥向身旁,身边侍立的婆子媳妇都纹风不动,仿若木雕泥塑。 严纪鹏见她如此情形,又是难受又觉不耐。又不禁恼恨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了,已是儿孙满堂,面对她居然还不能淡定。昔日有情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爱恋她不成!不但不爱,连恨也不必。否则就太无风骨了。 因硬邦邦地问道:“不知谢大太太找严某所为何事?” 欧阳明玉轻叹道:“今日此来,是想求严老爷看在过去情分上,莫要对谢家落井下石才好。”说完蹲身拜下去 严纪鹏厉声道:“我严纪鹏岂是那种小人!” 欧阳明玉双目灿然,道:“我终未看错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严纪鹏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明白了,不由更怒,道:“你既知我性情,又怎会担心我对谢家落井下石?岂不是羞辱我!若不信我为人,更不该来自取其辱才对。” 欧阳明玉道:“事关亲人。也顾不得冒撞了。” 严纪鹏气愤恼怒之余,又疑惑不已。 欧阳明玉是什么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般不顾尊严来求他,只为了谢家? 是为了谢明理和谢吟月吧! 那也不像她为人行事。 他便用嘲笑的口气道:“你该去劝你那好夫君、好女儿。明明是谢家欺压弱小引出来的事端,你反来求人,真是可笑!” 欧阳明玉轻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严纪鹏暗想道:“你这是怪初儿不该退亲了?那你当年弃我而去,又怎么说?你一向心高气傲,今日来求我,是深知我为人。所以故意拿话逼住我,令我不便对谢明理动手;还是有恃无恐,认定我对你还有旧情,所以不忍拒绝你?再不然你也还惦记我?” 心底有个声音蛊惑他。要他质问她。 问她当年为何移情别恋,弃他而去。 然经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问又何益! 问不出口,他便道:“当年,鲲鹏展翅……” 说到这停下。目光炯炯地看着欧阳明玉,脑海里却浮现一个明媚的少女,娇笑着接道:“美玉焕彩。” 他不禁痴了,耳中却听见怅然之声:“你是鲲鹏,我不过鸦雀而已,何苦再提当年!况严老爷如今子孙满堂,家业兴旺,比之谢家风雨飘摇,逐渐败落,要强的多了。” 美妇人满目凄然,真个我见犹怜。 严纪鹏愕然,脱口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怜自艾?” 欧阳明玉神色一僵,随即面容一整,道:“形势不由人,奈何!”跟着又道:“言尽于此,不过是尽一份为人妻、为人母的心意。至于严老爷如何决定,欧阳氏不敢强求。这就告辞了!” 说完,再未看他一眼,径直率仆妇们离开。 直到屋子里再无一个人,严纪鹏还怔怔地站在那。 脑中有点点疑惑不明,又理不出头绪来。 又过了片刻,他才慢慢走出来,回到原来雅间。 ※ 四月一日,通往严家的林荫道上车马簇簇、人流如潮,严纪鹏和长子严予宽满脸含笑地站在门前迎客。男客均被让入主院顺和堂,女眷则被引入园内,分各处接待。 让了一拨又一拨,前方又一少年率随从护持着几辆马车过来了。 严纪鹏忙上前招呼道:“郭贤侄好!可是令堂来了?” 说着看向马车,猜吴氏和清哑在里面。 郭大贵跳下马,拱手笑道:“恭喜严伯伯!我娘来了,小妹也来了。我爹和大哥有事脱不开身,望严伯伯见谅。” 严纪鹏忙笑说无事,你们来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杨安平家的赶上来,将个绣凳放在车门边,细腰掀开车帘,先跳下来,然后伸手牵引清哑下车。 严家父子一愣,想郭姑娘怎么在大门口就下车呢? 正要命管家娘子带她母女直接坐车去花园,目光落在下车的清哑身上,便转不动了,也忘了说话。 只见她穿一身浅粉接近肉色长裙,裁剪紧凑,真是增一分则松,减一分则紧:玉臂修长柔软,胸部紧致玲珑,纤腰袅袅;裙裾自臀部以下向后呈凤尾状展开。衣料是本色暗牡丹纹,光华内敛,乍看不出奇,然随着视线微动,光暗角度变化,一朵朵牡丹仿若活了过来,轻轻随风摇曳。 这是清哑设计改良后的礼服,只不露胸、肩、臂。(未完待续。) 第383章 高调 她头发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玉颈;发髻间戴了一副小巧精致的双凤朝日冠,凤冠底托镶了半圈十颗莹润的珍珠,双凤中间擎起一粒鸽卵大璀璨的红宝石;耳上穿粉色珍珠耳钉,项下悬一心形墨玉莲花。 这身简洁流畅的礼服,配上凤冠发髻,一眼看去:修长玉颈、袅娜腰身、拖曳在后的凤尾裙裾,造成了整个身形仿佛拔高一截的视觉效果,宛如鹤立鸡群,优雅高洁。 严纪鹏这个年纪,自然不会贪看晚辈色相。 他看的是织锦。 清哑的新礼服料子看着平常,其实很不平常。 明明是素色暗花,却随光线变幻凸显,低调中透出矜贵。 清哑走上前来见礼,“严伯伯好。” 严纪鹏惊醒,急忙招呼:“贤侄女请!” 清哑又对严大少爷点头致意。 严大少爷面色微红,矜持回礼。 彼此见礼后,让进门来,吴氏马车随接应女眷的管家娘子去了花园,清哑则和郭大贵并肩直入顺和堂,细腰细妹紧随其后。 严纪鹏这才明白,清哑为何在大门口下车:她今日是要以御封“织女”和郭家女少东名义面对众商家,为郭家壮声势! 亮相人前还不算,更穿着新设计出的织锦! 独特的织锦已令人心动,款式更是独具匠心! 这样刻意亮相,当是为了近日专利纠纷,亦是与谢家遥遥对峙。 想明白后,严纪鹏笑问大儿子:“如何?” 严予宽已恢复如常,赞道:“还是父亲眼光独到。” 父子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又回身去接下一拨客人。 后一拨来人是高家,高云溪在车中看见清哑进了顺和堂,眼珠一转,也下了马车,带着两个贴身丫头随着大哥进了顺和堂。 清哑在顺和堂门口凝神打量:严家为了严未央出嫁。将顺和堂左右偏厅都打通了,形成纵深朗阔、横向层层递进的宽敞格局。此时,大堂内锦幔重重、彩灯煌煌,笑语喧阗。往来人声不绝。 郭家兄妹一到,堂上诸人莫不瞬间收声。 他们没有留意郭大贵的笑容,只关注他身旁那道袅娜的身影,安静从容地走进来,所过之处。观者皆凝成雕塑。 韩希夷正和人谈笑,心中却在想,不知郭姑娘到了没有。 忽觉身旁有些静,顺着大家目光看去,顿时心悸心颤。 从前,他每见清哑首先被她安静的眼神吸引;今日,他首次将注意力放到她双目之外:优雅的颈项、柔美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丰腴的翘臀……“气质高华”四个字自动跳出,犹觉形容不尽。 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将魅惑和纯洁如此完美糅合,动人心魄却又无法生出亵渎侵犯之意。 下意识的,他飞快向周围扫了一圈。 见一众男儿双目发直。又心惊又难受。 又疑惑清哑:怎不去后院,却来到顺和堂? 他生性机敏,那疑惑只在心头打了个转,便明白了清哑来意。想她从第一次带病站在锦绣堂开始,便以柔弱双肩撑起郭家,不禁心疼万分,更坚定要从此呵护她、分担她肩上责任。 深吸一口气,他疾步走上前,笑唤:“郭姑娘!” 简单三个字,搅碎了清哑惯常的安静。 她微笑应答:“韩兄!” 随即腮颊飞起一片红云。 那夜江上箫声。含蓄地传达了他的心意;今日近在咫尺,并不见他刻意殷勤,然他的眼神、他的轻唤,都倾泻了浓厚深情。举重若轻。 她微觉慌乱,有些抓不住自己心情,急忙移开目光。 卫昭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和她对个正着。 清哑颔首致意,招呼道:“卫少爷。” 卫昭也含笑道:“郭姑娘,好久不见。再过两月在下成婚。还望郭姑娘能赏脸光临。”言谈语气比从前随和不少。 清哑忙道:“恭喜卫少爷!到时一定去。” 卫昭看着她笑了,目光既亮且热,很是开心。 韩希夷盯着卫昭,眼底幽深。 卫昭的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有些诧异。 就听有人笑道:“卫贤弟,这日子尚未到,你急什么?就算到了也不用急,横竖都要下帖子的。难道你今日要挨个请?” 随着说话声,高大少爷和高云溪走了进来。 两边人一齐寒暄。 高云溪把清哑上下一扫,亲热地挽住她手臂,道:“郭妹妹,我在后面看你进来了,我赶忙也求我大哥,我就也来了。要是我一个人,还不敢进来呢。妹妹今日这身装扮真高雅。这是妹妹新织的锦吧?” 见清哑点头,她赞道:“妹妹每次出手都不凡。” 清哑道:“高姐姐过奖了。” 高云溪娇嗔道:“哪里过奖!你这样成就,还这样谦虚,我要多心了——以为你故意笑话我没出息。” 她口气十分亲密,俨然和清哑十分要好。 事实上,她也决定从此后和清哑做好朋友。 他们这些大富之家的少爷和姑娘,人面虽广,相交知心的却不多。她觉得清哑为人纯善,和她做朋友心里踏实。再就是因为韩希夷,和清哑在一起,能多接近他;就算没有结果,也要让他看见自己的好,当她是朋友。 清哑道:“你还没出息?你才谦虚呢。” 见她和自己说着话,却把目光去瞟韩希夷,心下隐隐明白,却不生气和反感。因为高云溪和严未央是同类人,她挺喜欢她的。还有,她也想看韩希夷做何反应和处置。 韩希夷笑道:“两位姑娘都不要谦虚了。两位巾帼不让须眉,再谦虚,我等男儿才觉羞愧呢。”一面低头,柔声对清哑道:“过去和方伯父打个招呼吧,还有严二少爷,他们在这里主持接待。” 清哑点点头,对高云溪道:“高姐姐请。” 高云溪压下心头酸楚,强笑道:“好。” 她心里不禁怀疑:自己坚持接近郭清哑是否明智? 无他,这看着心上人爱恋别个女子的滋味实在难受! 这时,严家二少爷严予荣匆匆赶过来。 他性情敦厚,面对清哑心如擂鼓,红着脸不敢正视,垂眸拱手道:“郭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清哑不信道:“我有那么出名?” ****** 朋友们,明天是周一了,看完洗洗早点睡吧。睡前素手轻点,给投个推荐月票啥的最好了(*^__^*)(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384章 亮相 严予荣神情一滞,不知该如何接去。 众人却被清哑满面疑惑的模样给逗乐了。 笑声中,有两道声音突兀显出。 高云溪戏谑道:“织女之名,天谁人不知!” 另有讥讽之声道:“郭姑娘何止出名,简直名满天!御封的织女,堂而皇之借专利敛财,与民争利,还闹出了人命,又岂止是名不虚传!” 众人搜寻第二道声音,原来是夏家兄弟正和几个少年走来,发话的是夏三少爷;夏四少爷也冷哼一声,傲慢地扫视郭家兄妹。 清哑道:“三少爷说的没错。郭家从今日起取消专利收费。” 一面说,一面伸手拦住生气要发作的郭大贵reads();。 这是她昨晚才做的决定,已经传信给父兄施行了。 所谓“专利”,是专有利益;而皇帝赐她“织女”称号,则是看在她对天百姓的贡献份上,她既得了这称号,朝廷又为郭家修建了牌坊,便不能再利用专利收费,否则迟早被有心人攻讦。 夏三少爷不料引出她这样重大决定。 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若无其事! 他上打量清哑,越感觉她出色,心里越发不自在,觉得窝火。他以前对清哑印象不错,一个农家女能有那样的聪明和志气,让身为富家纨绔的他也不能不佩服她。后来夏流星向郭家求亲,他还高兴呢,觉得自己有眼光,夏家出色的嫡长子都青睐这个农家女,可见他没看错人。谁知清哑竟不知好歹。激烈拒亲,害得夏家被人耻笑弹劾。他如今看见她就想欺负踩踏,让她见识纨绔本色。 只是这满心别扭又是怎么回事? 他悻悻道:“再取消也晚了,人都死了。” 清哑道:“这件事与我郭家无关。” 郭大贵也怒道:“那是有人陷害我郭家。” 高云溪心中正酸楚难过,一腔郁闷不得发,也质问道:“夏三少爷,我们这些锦商。谁家没点压箱底的秘诀。别说我们。那些瓷器商人,甚至街上一个卖臭豆腐的,也都有秘方。谁又肯平白的拿出来给人?郭姑娘公开织布机和纺车不算,别人想要学织她的花布,还不能收点费用了?什么死人,明明就是陷害郭家!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正说着。一眼瞥见韩希夷赞许地看过来,暗自欢喜。 就听韩希夷道:“高姑娘坦率真诚。说出了我等商家心声;郭姑娘气魄更是不同凡响。听了两位姑娘之言,真相不问可知。” 说完转向夏三少爷,又道:“这件命案官府尚且没有定论,三少爷身为织造大人公子。言行牵涉夏大人,还请慎重些,莫要引人误会。” 夏三少爷哪有能耐和他斗口。气得瞪眼。 严二少爷见自己不过赞了清哑一声,便引出双方这般争执。忙打圆场道:“诸位,这边请!”引他们往大堂右手侧厅见方瀚海。 今日严家大喜,众人也不想搅扰了,遂不再多说,随他行去。 转过一道屏风,便见方瀚海正陪沈家父子等人说笑。 看见清哑等人,方瀚海忙站了起来。 他虽为长者,却被严家委托主持招待来客,清哑这一行人无不是各家少年主事者,他主动迎候也不算失了身份。 他目光落在郭家兄妹身上,深邃悠长。 郭大贵笑容满面,边走边同高大少爷交谈热烈,及至到了近前,看见沈家父子,忙又高兴地招呼;清哑不疾不徐,身形优雅;韩希夷走在清哑身边,身上银灰绣墨竹长袍和她粉色衣裙正合宜,正是珠联璧合一对,耀目之极。 方瀚海笑容停滞一瞬,方招呼郭家兄妹。 清哑正要落座,忽见夏三少爷冲她笑,笑得很暧*昧reads();。 笑,又转开目光,看向大堂右角落,若有所指。 清哑顺着他目光一看,那边坐有四五个少年,方初正在其中。 就听夏三少爷问:“怎么方大少爷不过来?” 严二少爷飞快瞟了方瀚海一眼,含糊道:“表弟同他们说话呢。” 更多的人则看向清哑,看她面对方初神色可坦然。 出族的严重后果,更甚于断手。 被出族之人,仿若无根之木无本之源,为世俗所不容。 方初尚未走到绝境,其原因有二:一是他从前在行内素有名声,才能出众。二是他被出族的原因并非犯了大奸大恶,而是和谢家退亲。不管外面传言如何,谢吟风通*奸*杀人是不争事实,和谢氏族中女儿定亲的人家纷纷都退了。方家当时答应不退,后来又退,虽出尔反尔,严格来说也不算背信弃义。方初之所以被出族,有人猜是方瀚海心机深沉以退为进,日后肯定还会让儿子回归方氏的。今日方初在严家露面,使得大家更笃定这点。 然眼他尚未认祖归宗,方瀚海面前肯定无他立足之地;别人虽不至于踩踏他,他又怎会凑过来自讨没趣呢! 清哑见夏三少爷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了然:夏郭两家交恶,他兄弟今日处处刁难她,眼挑出方初,要当众看她笑话呢。 她忍不住去看方瀚海,揣测他为何如此重罚儿子。 她不是没想过,以她的人生阅历却怎么也想不通。 略一沉吟,她且不落座,脚一转,便往方初那边走去。 众人都看着她。 方瀚海目光一闪,又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 高云溪飞快扫了韩希夷一眼,忙跟了过去。 韩希夷笑容不减,也洒然跟了上去。 只是,他心里却没有去见好友的欢快,相反有些抗拒。 越走近,这抗拒感越强,最后步履都有些僵硬了。 方初和方则还有几个严氏族中少年坐在一处。 这是他断手出族后第一次在商贾云集的公开场合露面,既未局促,也不惭愧,闲坐慢观,十分从容自如。 直到看见清哑走过来,他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不知为何,他肯定她是过来跟自己招呼的。 他起身相迎,炯炯双目笼罩那优雅的身影,再容不别人。 待目光和清哑相接,更如一脚踩进泥潭,拔不出来了。他竭力挣扎,可是越挣扎,越陷越深。他竟不知自己这样思恋她,以至于意志像脱缰的野马,再无法掌控!(未完待续。) 第385章 两心 清哑见他星眸闪亮,如春阳般温暖,其中透出淡淡喜悦,熟悉的感觉又泛上心头,很是怪异。乐—文 “你手都好了?”她关切地问道。 “已经好了。”方初回道,一面悄悄把左手藏到身后。 清哑瞥见他动作,侧首,目光追随过去。 她疑惑他手能不能拿东西,生活可能自理。 似乎看出她心意,方初主动解释道:“都好了。除了抓东西不行,和右手配合,穿衣做事都可以。开始不习惯,日子久了便习惯了。就是伤口有些难看。姑娘还是别看了,恐怕会心里不自在。” 那口气,好像在说别人的手,毫无自卑之意。 清哑道:“那我就不看了。” 心里却思索,可能从前世记忆中搜个好法子帮助他弥补这缺陷。 想了好一会,也没有头绪。 方初微微一笑,这才移开目光,冲韩希夷点头。 他们之前已经碰面过了,无需再客套。 又对高云溪颔首招呼:“高姑娘!” 高云溪急忙回礼,红脸道:“方大少爷好。” 方初穿着深蓝色鹤纹箭袖,和一身银灰的韩希夷、浅粉的郭清哑相对,又都长身玉立,十分相得益彰,只有她头上身上彩绣辉煌,与他们格格不入,因此有些不自在,失了刚才的爽利。 她不愿嫉妒清哑,只盼她和方初能成就姻缘。 如此,便让她争得一线机会。 想到这,她悄悄瞥向韩大少爷。 韩希夷将方初眼中喜悦看得真真切切。 他胡乱想道:“不管他心意如何,和郭姑娘初次相识便结下仇怨,和谢大姑娘退亲又闹得沸沸扬扬。还连累郭姑娘被人闲话,断手出族更是不可磨灭的污点,他们之间断无可能了。我又何必自扰!”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呢? 心底有个声音回答:方初,敢断手出族,自有依仗! 这依仗不是家世财富,不是长相外貌。而是他的能力。 韩希夷太清楚昔日好友的能力了。加上郭清哑也并非拘泥俗常之女子——只看她主动过来和方初寒暄便可见一斑——若真打动了她,未必不会不顾一切和方初双栖**。 他心海泛波,是以根本没留意高云溪的小动作。 方初却看见了。朝他瞅了一眼,眼角余光一并囊括了清哑身形,目之所见,粉红和银灰并列无双、十分和谐。心中也涩涩的难受。 两个人情发两心,心思却一般的乱麻纠缠。 清哑知他二人关系一向亲厚。却不知他们为了谢吟月决裂一段事,因此毫无所觉,目光扫一圈,问道:“怎么刘大哥没跟你来?” 这样好的吃喝机会。刘心怎么会没来呢? 就算和严家不熟,也该托赖方初带他来混吃混喝才对。 方初不知想起什么,轻笑道:“他?他说没钱送礼。所以不来。” 韩希夷笑接道:“这又是忙什么呢?不然,就冲美酒美食。他怎么也要赶来。说没银子送礼,他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从你那拿一幅画来凑数也就是了。” 清哑听他说得有趣,不禁抿嘴笑了。 高云溪更是笑出声来,气氛松懈不少。 方初正要说话,方则等人过来招呼。 方则看清哑的目光很复杂,有爱慕,有希冀,有伤痛,当着人,仍大大方方拱手道:“郭姑娘,好久不见。” 清哑回道:“方二少爷好。” 旁边严家众少年没有贸然开口,等着方初或者韩希夷为他们引见。织女之名,他们早听说了。他们也跟方则当初想的一样,原以为不过是个会织布的村姑而已,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般人品。有终身未定的听闻她也未定亲,那心思未免就热了起来,不住悄悄打量她。 韩希夷扫了众少年一眼,挨个为清哑介绍。 清哑没有多的话,一律送上微笑和一声问好。 方初在旁补充,何人在何处理事,管理什么产业,都介绍得清清楚楚。清哑知他用意,一一铭记在心。 韩希夷见大家都站着,遂提议道:“去那边坐吧。” 方初歉意道:“我恐怕要失陪了。” 又向清哑解释道:“刚才就准备去见我娘的。” 他想清哑不过是来跟自己打个招呼,若只管缠着她说话,害她被人非议,岂不辜负了她,因此主动回避。 清哑确如他所想,只是来打个招呼。她不会畏惧流言对他避如蛇蝎,但也不会刻意亲近他,她只遵循本心,如往常一样待他。听说他要去见严氏,便道:“那你快去吧。” 一面又对方则等人点头,再招呼高云溪离开。 韩希夷和方初对视一眼,又转开,道:“回头再说话。” 严家少年们也道:“方表兄,我们也去了。” 于是除了方家兄弟,大家都跟随清哑走了。 方初眼看众人簇拥着那修长玲珑的身影融入人丛,一股伤痛汹涌而至,为怕泄露失态,急忙转身匆匆离去。 方则暗自咬牙跺脚,追着兄长走向侧门。 待出了门,他低吼道:“你连手都斩了,还怕什么?” 方初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大步前行。 方则愤愤跟了上去。 方初主动回避,并没有免除清哑被人非议。 他们说话时,夏三少爷看着那边嘲讽道:“怎么我看郭姑娘和方大少爷相谈甚欢呢?把那年拍卖画稿时,逼方少爷当众发毒誓这回事全忘光了。还是说,毒誓应验了,郭姑娘和方少爷摒弃前嫌了?” 曾少爷眼神一闪,道:“郭姑娘秉性纯善,对人向来如此。” 高大少爷见他出头,忙附和道:“正是。” 刘大少爷也忙附和。 夏三少爷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曾少爷又微笑道:“韩大少爷今日跟着郭姑娘,鞍前马后、寸步不离,心思昭然若揭。看来,过不久咱们又有的喜事恭贺了。” 众人听了都微笑。 高大少爷跟妹妹一个心思,希望清哑和方初成就好事,如此一来,妹妹和韩希夷才有希望,听曾少爷如此说,不禁蹙眉。 夏家兄弟心意则相反:若韩郭两家结亲,郭家实力更增,夏家一口气怎得出来?最好郭清哑和方初凑在一起,那才有笑话看呢。 ****** 朋友们,二更来了。我最近是不是更新很稳定呀?求表扬!(*^__^*) ...(www.. ) 第386章 连累 另一边,卫昭正被一个少年殷切吹捧。 他随意听着,偶尔瞟向清哑那边,淡淡地笑。 他今日笑容有些多,让对面少年受宠若惊,以为入了卫大少爷青眼,满腔得意掩饰不住,更卖力逢迎。 且不说这些人各怀心思,至巳时,顺和堂宾客云集。 严纪鹏见没甚要紧客人了,便令严予宽在门前守候,他自进来招呼客人,能得他亲自陪同的自然都是各家家主或主事人。 清哑霍然在列,高云溪却不在此。 郭氏织女有御赐的荣誉,不断推出新品的才智,容让的胸襟和气度,加上自身人物风采和品性,足够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 严纪鹏等人既敬佩她,又当她晚辈爱护。 有人问起郭家专利纠纷处置情形。 清哑摇头说尚未结束,又道郭家从今日起取消专利收费。 在座无一不是久经商场的老辣之辈,却无人质疑这决定。根据以往经验,郭氏织女虽不善心机谋略,然所做重大举措无不显睿智。比如公开织布机和纺车、无偿转让新织锦技术给九大世家等行为。 众人暗示清哑不必忧心,此事定会圆满解决。 方瀚海肃然道:“郭姑娘,我方氏一族得郭家恩惠,郭家有任何困难,方氏一族都会倾力相助!” 他说的是方氏一族,而不是方家。 话语铿锵,坚定不移! 严纪鹏呵呵笑道:“正是!我严家不用说了。” 沈亿三也笑道:“我沈家更不用说了。” 接着是高大少爷等人。 韩希夷没有说话,看着清哑微笑不语。 面对众人保证,清哑微笑致谢。 沈亿三伸头看看大堂,然后以长辈口气对清哑道:“人来了不少了。去,跟你沈大哥和大贵去转转。既来了,该多认识几个人。” 清哑正有此意,遂站起来向众人告退。 韩希夷也站起身,道:“晚辈陪郭姑娘去。暂失陪了。” 严纪鹏等都笑道:“去吧。谅你在这也坐不住。” 方瀚海瞅了韩希夷一眼,没言语。 于是。韩希夷便陪着清哑离开了。 两人并肩而行,清哑感觉身边人的气息,有些不自在。 韩希夷微笑,低声问道:“可觉得吵得人心烦?” 清哑摇头。道:“还好。” 接下来,她和郭大贵便跟在沈寒秋身旁,由韩希夷居中牵引,认识了一拨又一拨人,什么行当都有。什么年纪都有。 郭大贵竭力周旋,跟着沈寒秋学习应酬。 沈寒秋气度深沉,进退有据,不似父亲沈亿三大咧咧、举止散漫,倒和方瀚海秉性类同,让一众商贾刮目相看,暗道沈家偌大家业,有这样一位继承人,再兴盛几十年不成问题。 细腰陪伴在清哑身后,却总忍不住痴痴地看向昔日主子。 沈寒秋察觉。不动声色地瞅她一眼,警告之意明显。 细腰回过神来,红着眼睛低下头。 清哑则一如既往地安静,也向前来攀交的人致意,也认真倾听各人说话,却并不主动周旋交结,更不要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了,然所有人都不会忽视她,都密切关注她的反应。 韩希夷见缝插针为她解说:各人品性能力如何,擅长手段。有何忌讳;再就是其家族根基,背后的牵扯等等,无所不包。 清哑不禁佩服,这么多人。他竟能如数家珍。 二人说话情形落在众人眼中,越肯定郭韩两家要联姻了。 高云溪满心苦涩,魂不守舍。 有人看不过去,来寻是非了。 一毕姓少爷施施然走到几人面前,目光轻佻,把清哑上下一扫。对韩希夷笑道:“韩大少爷风*流品性不改,这样不甘寂寞,来贺喜还带了红颜知己。这位姑娘是回春楼的,还是醉红楼的?” 郭大贵脸色大变,怒不可遏。 沈寒秋一把攥住他胳膊,阻止他上前,眼睛却紧盯着韩希夷。 这个场面,他要怎样处置? 郭韩两家能否联姻,正要看他表现。 韩希夷先也震怒,然看见毕少爷身后夏家兄弟窃笑的模样,怒气迅速平复,无事人一样道:“切莫胡说!这位是郭姑娘,郭织女。” 毕少爷见他竟能若无其事,很是诧异。 然他当着人点明清哑身份,自己便不能故作无知再无礼,遂干笑着上前对清哑拱手道:“是在下孟浪了。请郭姑娘恕罪!” 不但韩希夷不怒,清哑也纹风未动。 这时冷冷淡淡道:“你应该向你自己道歉。” 毕少爷和周围人都一愣,不知她这话何意。 韩希夷冷声道:“郭姑娘的意思是:她是什么人,不会被小人三言两语改变;只有欺世盗名之辈,才会为世俗言论左右。毕少爷,你今日这言行可不大妥:知道的说你就这点纵横花丛的经历和眼界,难免以己之心度人;不知道的,当你是故意的,污蔑在下就罢了,还污蔑皇上御口亲封的织女是秦楼楚馆女子。难道皇上还不及你有眼光?还有严家:照你这么样说,嫁女的大喜之日,严老爷迎接那等女子进门为女儿助兴?你这是说严老爷瞎了眼还是瞎了心?还有这些个来客,刚才都对郭姑娘尊敬有加,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瞎了眼……” 不等他说完,毕少爷已经冒汗。 他惶恐道:“请韩少爷原谅在下鲁莽!” 长长一揖,身体直弯曲到底,差点就跪下了。 不如此不行,韩希夷一席话可是把在场所有人都囊括进来了,还捎上一个皇帝。面对众人异样目光、严予宽的怒容,他不知该如何挽回局面,后悔不迭。 韩希夷笑道:“郭姑娘不是说了,你该向自己道歉!” 笑声轻松,眼底却一片寒冰,一面示意清哑离开。 沈寒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松开郭大贵。 郭大贵依然不忿,对毕少爷重重地哼一声。 清哑不想和这等人啰嗦,见教训他了,便转身走开。 等他们走开来,其他人都如避蛇蝎般散开了,连夏家兄弟都不敢上前——若亲近他,岂不承认是自己指使的?那夏三少爷性子大咧咧,玩闹起来一个顶十个,却担当不得正事的,见事不对,早躲开了。 毕少爷直起腰,面色惨白。 这可不是理会不理会的小事,而是攸关家业的大事。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还有谁愿意同毕家做生意?(未完待续。) 第387章 心虚 转到一旁,韩希夷内疚地对清哑道:“是我连累姑娘受辱。” 清哑道:“你该向自己道歉!” 把刚才对毕少爷说的话又奉送他了。 韩希夷道:“姑娘怎能将在下与那等人相提并论呢?” 看着他剑眉下黑亮的星眸,清哑承认他确实和毕少爷不是一流人物,然刚才的事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肯点头称他心意。 她便坚持道:“我没说错啊!” 谁让他赚了个风*流名声来的? 他是他,她是她,难道她站在他身边就变不好了? 韩希夷忙点头赔笑道:“是。姑娘没错。是我错了。” 见他笑得坦荡荡的样子,清哑不乐意了。 她往他跟前凑近一点,小声问:“你昨天去哪了?” 哼,看你还能镇定不! 韩希夷果然睁大眼睛,连笑也忘了。 清哑反倒想笑起来。 看见他这模样,她总算觉得好过了些。 韩希夷这才想起,昨天郭大贵也在花船上。 那么,清哑是知道他去逛花船了? 明明什么也没做,他怎么会如此心慌呢! 把跟小秀说的“我素来如此,不屑虚伪做作”的话忘光了。 也不记得什么“我朗如明月、干干净净”了。 他心不在焉,一面胡乱和人应酬,一面瞅机会小声对清哑道:“我往后都不去那地方了——”说到这停下,迎面招呼人“金老爷好”,然后接着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然后又招呼人,然后又接着说——“昨天,我帮忙赎了一个人。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赎她回家了。她嫁别人了……” 清哑走,他也走;清哑停,他也停。 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忙。脚下有些乱。 清哑本要打压他气势的,见他慌乱着急,又觉得不妥了:仿佛二人是一对恋人,一个在别扭赌气。一个赔尽小心哄劝。 她忍不住疑惑地问:“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韩希夷又愣住了。 是啊,他“素来如此”,又何必慌张? 正想着,忽见清哑隐隐带笑,才恍然明白:她故意刁难他。就是要惩罚他。若她真以为他是那不堪的人,怕是连话也不肯跟他多说了。只是如今他太在意她,所以关心则乱,失了常性。 想通后,他柔声道:“我也不知为何呢。以前从未觉得如何,现在却总觉忐忑不安的很。姑娘可知道为什么?” 清哑道:“那是你做贼心虚。” 韩希夷分辨道:“我没做贼。” 跟着又微声道:“可在姑娘面前还是觉得心虚。” 清哑心一跳,不知如何应对了。 若是别个小姑娘,这时通常会撅嘴娇嗔道“不理你了”,可是清哑却不会这么做,她瞅了他一眼。扭过头就走。——意思还是一样! 韩希夷那是什么人? 他浪迹花丛,最知女儿家腼腆心思。 他没有就此止步不前,而是不疾不徐地跟上去。 一面含笑对人,一面微微向清哑那边侧首,保持一个合适距离,轻声道:“虽然愚兄自问心如皎月,然如今是要成家的人了,行事自当收敛,再不能像往日般无顾忌。不然惹得娇妻心酸,岂不心疼!” 清哑听红了脸。又想他可真敢说。 早做什么去了? 难道以前没想过娶媳妇? 她忍不住把乌黑的眸子和他对视。 韩希夷目光炯炯地迎着她,彼此传递心声: “关我什么事?” “与姑娘大有干系!” “我不明白!” “姑娘明白!” …… 似乎只是一瞬间,清哑便将目光移开。 韩希夷至此才明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怎样奇妙的境界! 他陷入那两潭秋水。领略到女儿家微妙心情。 这使得他既甜蜜又不安,因为他感觉到她心意的不确定。 郭大贵看见韩希夷和清哑不时嘀咕,还以为他仍在悄声告诉小妹所见之人的家世背景、买卖内容、为人品性呢,也不在意。 沈寒秋倒看出韩希夷对清哑用情,正观察他。 若郭韩两家能顺利联姻,他也乐见其成。 再加上严家。联络方家,郭家人脉便拓展开来。 他一面想,一面和刘大少爷等人说话。 刘大少爷转向清哑招呼:“郭姑娘!” 韩希夷见他目光从清哑脸上掠过,落在她胸前,露出不易察觉的邪*欲之色,眉头轻皱,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笑道:“刘兄,嫂夫人可也来了?” 刘大少爷诧异,不知他怎关心起自己妻子来。 面上却笑道:“来了。去园子里了。” 韩希夷半侧身,对清哑笑道:“回头郭姑娘进去,记得拜见刘大奶奶。听说刘兄伉俪情深,最为人称道。他可是正人君子,烟花之地是绝不轻易涉足的。令我等汗颜!” 刘大少爷神色一整,道:“愚兄怎比得了韩大少爷风流。” 又劝诫道:“贤弟也该收敛些了。” 还意有所指地扫了清哑一眼。 韩希夷见他正气凛然,笑容一滞。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自惭形秽。 能把无耻发挥到如此境界的人,他就不该小觑他! 沈寒秋似乎看出他憋屈,忍笑瞅了他一眼,对清哑道:“郭妹妹是该进去了。时辰差不多了。严姑娘那儿还是要露面,各位太太奶奶姑娘跟前也要应对一二。” 清哑点头,吩咐细妹去请高云溪一道走。 细妹四下一扫,找到高云溪身影,忙走过去叫。 刘大少爷趁着这空,笑着告诉清哑,他媳妇什么样人,又说她心里也仰慕郭织女的名头,预先为她们做了引见。 清哑淡淡点头虚应,没有太大反应。 她感觉一向敏锐,刘大少爷什么样人,她并不清楚,但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目光,暗自警觉。 她想早些离开,便过去向严纪鹏等人告退。 严大少爷忙问:“姑娘不在前面坐席?” 他以为清哑会跟各家主事人同席。 清哑摇头道:“我去看严姐姐。” 曾少爷笑道:“郭姑娘自然要去送严姑娘的。” 严大少爷恍然,失笑道:“是我糊涂。” 便亲自在前领路,道:“我送姑娘。” 严纪鹏起身相送,方瀚海等人跟着站起来;同时,大堂内诸人齐齐对着清哑含笑相送,就算原本没注意的,也都在身边人提醒下停止说笑,转向清哑。 清哑漫漫扫视人群,有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很满意。 不是得意。 她今日来此,就是要收这个效果。(未完待续。) 第388章 添妆 她轻轻侧旋,身形矫若游龙,随着严大少爷向侧门而去。 一路都有人致意“姑娘进去了?” 她微笑回道:“是。请原谅我失陪了。” 大家忙不迭笑道:“姑娘请便。” 等走出人群,才算清静。 韩希夷始终伴在她身边,另一边是郭大贵。 韩希夷见没人了,这才轻声道:“姑娘,若见了我母亲……” 若见了他母亲该怎样呢? 他踌躇,思忖该怎样说。 今日这两个女人见面干系他一生,由不得他心里不紧张,又怕两人见面有什么不测,恨不能跟了去。 “回头找个机会进园子探探才好。”他想。 “韩兄可有什么话带给伯母?”清哑问。 韩希夷摇头,恳切道:“没有。郭姑娘,我母亲人很好的,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个讲规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姑娘只看我这散漫随性的样子就知道了。我母亲她……” 他有些气馁,发现怎么也说不清。 定下心细想一会,又微笑了。 因对清哑道:“我娘定会喜欢姑娘的!” 很肯定的语气,若有深意的目光,令清哑悚然而惊, 她这才醒悟,他为什么刚才会紧张。 不由得,她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以前,“婆婆”二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称谓;自从经历过江明辉一段感情后,“婆婆”被赋予了江大娘这个具体的形象。本来她对韩希夷就迟疑不决,现在要见他母亲,她更添了一层抗拒。 韩家那样的人家,韩希夷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细妹赶来,说高姑娘尚脱不开身,叫她们先走。 清哑便罢了,遂请严大少爷等人止步。 郭大贵叮嘱妹妹好好的,有什么事给他送信。 沈寒秋则沉声对细腰吩咐道:“今儿来的人多。你仔细些跟着姑娘,别大意了,也别丢下她一个人。” 细腰应声道:“是!” 抬眼飞快扫了他一下,复又垂眸。 沈寒秋似没有看见一样。又去嘱咐清哑。 韩希夷不肯止步,送清哑到园内二门口才站住,目送她主仆融入花树芬芳的春光深处,她觉得那灼灼目光一直跟随自己。 他越这样,她越不安。对素未谋面的韩太太心生抵触情绪。 路上,听那陪同的丫鬟说,因为隔得远,蔡家无法像平常嫁娶一样当天完成婚仪,会提前来接;严家也是一样,午后便要发嫁,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赶到湖州,新人拜天地。 清哑看看天色,离午时不远了。 她忙加快脚步,也顾不得看园中景致了。 与顺和堂不同。严未央院中到处花团锦簇,莺声燕语不绝入耳,清哑的到来同样引起众女瞩目。 那时,严未央已妆扮完毕,陈氏几个亲长正对她临别嘱咐;而严氏则带着方纹去会见方初,林夫人和林亦真林亦明姐妹也跟去了;剩下些女孩子散在院内院外游玩,夏流萤便在其中。 严家和蔡家结亲,夏织造身为织造业父母官,不能不顾身份来严家,要去也是去蔡家。他不便擅离职守。遂派长子夏流星去湖州蔡家恭贺,严家则由两位庶子和女儿来应景。 夏流萤来此还有个缘故:严未央嫁的是她心仪之人。 即便知道会受折磨,她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来到严家,她却体会到与以往境遇的微妙不同。 以往。她算是霞照天之骄女,就算这些富豪千金容貌和才名再盛,她也安之如素,始终超然物外。甚至,她提携她们,照应她们。显示她的雍容气度和良好教养;她们也都尊敬她、捧着她。 可是,今日却不同了。 这昭示夏家潜伏的危机。 这危机她也清楚,因此她被父兄聘给翰林院一位四十多岁的许翰林为继室。这位许翰林表面身家清寒,其女儿却是平王爷宠爱的侧妃。而平王爷和太子一向走得近。 她出身官宦人家,却比不上一个商贾之女嫁的顺心! 郭清哑静静走来,成为视线焦点。 夏流萤默默看着她,眼中意味莫名。 清哑看见她和卫晗,略点头招呼,就往严未央的闺房走去。 按礼她该先去拜见主人的。 墨玉和几个丫鬟在外间守候,见她来了忙迎上来问好。 严未央不是那悲秋伤春的人,她也不舍离开亲人,然即将上轿,这一会工夫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徒惹得母亲伤心反不好。所以,她听见墨玉和清哑说话,忙就叫她。 “墨玉,可是郭姑娘来了?” “是郭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 清哑便被让进闺房。 严未央除了凤冠尚未戴上外,一应装扮完毕,身穿大红绣凤喜服,和母亲陈氏坐在美人榻上说话,梅氏站在一旁伺候;另有两个妇人,是严未央二舅母和姨妈,在榻前围坐。 清哑款款上前,向陈氏见礼。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严未央一见清哑就欣喜地招呼、埋怨她,然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瞪大眼睛,“你……你穿的这——嗳呀清哑,今儿可是我出嫁,你穿这样出色,比我这个新娘子还要惹眼。这是跟我抢风头?” 陈氏不由轻叱道:“都要出阁了,还信口胡说!” 梅氏等人也看着清哑面露惊异之色。 梅氏尤其不满,觉得清哑确有些抢风头。 清哑看着严未央暗自感慨:两世加起来,她才交了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现在要嫁人了,她心里很是舍不得。 她轻笑问:“我不是送了你一套?” 严未央忙问:“送我一套?在哪里?” 一面朝她身后看,是不是细腰细妹捧着。 墨玉忙上前道:“郭三奶奶先带来的。我收起来了。” 说着走进套间,一时双手捧了一件折叠的衣裳回来。 梅氏上前接过来,和墨玉一道抖开,牵展给大家看:果与清哑身上料子相同,却是大红的。迎着光,那暗纹牡丹光华闪闪,红得泛紫。衣裳样式却与清哑身上不同,胸部、腰部都有些细小变化,大体却是差不多,都是窄袖、紧胸、收腰、连体长裙、后摆拖曳凤尾。 众人以手抚之,均赞叹不已。 清哑道:“这个你新婚第二天穿。” 成婚当天必须要穿和凤冠相配的礼服。 严未央喜悦道:“算你有良心!” 一面拉清哑坐在自己身边。 陈氏见了也欢喜,对女儿嗔道:“瞧你怎么说话的!” 清哑微微一笑,道:“我再给你添个妆。” 严未央忙问:“还添什么妆?你不是已经给我添箱过了。” 清哑道:“我想在府城开个铺子。我负责设计新衣料和服装样式——就像我今天穿的。你负责管理,我们各占一半股份。” 室内一静。(未完待续。) 第389章 嫉妒 严未央神色踌躇,道:“好是好。就怕别家……” 不待她说完,陈氏已斩截道:“郭姑娘一片心,你就收下!” 严未央一震,随即道:“好!清哑,这心意我领了。” 她之所以踌躇,是怕其他世家心生罅隙。 陈氏的话提醒了她:清哑没道理一辈子向九大世家贡献技术,凡新创出织锦都必须与人分享。之前是因为势力单薄,不得不联合众家;如今郭家已经站稳脚跟,自然是她愿同谁合作,就同谁合作。 清哑选择她,除了两人交好外,也是看中她品性。 再说,她如今有蔡家做后盾,也能护持郭家。 她出嫁后,若想还做生意,动静大了目标就大,蔡家肯定不许;而开一间成衣铺子,只针对官宦富贵圈内的太太奶奶和姑娘们,挣些脂粉钱,则无伤大雅。 然有御赐“织女”设计新衣料和款式,铺子能不赚钱吗? 名声还响亮。 从今往后,这铺子新出的衣裳将是大靖独一无二的! 只想一想,她就激动得不能自持。 清哑却不甚在意,道:“我刚才才想起来的,也没准备。我回去就准备。等你回门的时候,我给你一{ 批图样,其他的就靠你了。” 经营方面严未央比她强十倍。 严未央忙道:“你只管拿出新衣料和样式,其他你一概不用操心。——不。你也要派人去铺子做账房,这是规矩。具体筹备等我拟好了,回门时再给你瞧。先说好。本钱由我来垫。” 清哑忙道:“我们一人出一半。” 严未央不高兴道:“你别跟我争这个。本钱是小事,衣料和样式才重要,不然你让我白占便宜,我心里不过意。” 陈氏却道:“就让郭姑娘出一半本钱。免得将来有差。” 严未央转念一想,清哑现在也不缺这个钱,如此也好。 她便答应了,兴致勃勃地商量其他细节。 梅氏等人又是惊诧又是眼红。又不能插一脚进去,只能干看着。 陈氏则暗自欢喜,看清哑的眼神不知多亲切。 又一再嘱咐梅氏等人。此事暂不要对外透露。 可想而知,这不仅是清哑送一份嫁妆给严未央,严家也将跟着受惠——将来清哑所有新出织锦,严家定能分一杯羹。而且是头一个。 严未央忽想起什么。叫墨玉拿了个包袱包裹的小箱子来,往清哑怀里一塞,笑道:“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我新得的。你回去再瞧吧。” 清哑把包袱上下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严未央笑道:“你回去自己瞧就是了。” 梅氏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是已故靖国公雕刻的楠木梳妆盒。寻常人家再无缘得的。就有钱都买不到。我们姑娘昨儿得了两个,连她小侄女也没舍得送一个呢。没想到送给姑娘了。” 提起这事她心里就不痛快:方初送来两个梳妆盒,应该是严未央和严暮雨一人一个。怎么不给自己侄女,倒送给外人呢? 她昨晚就暗示,给一个严暮雨。严未央却装聋作哑不吱声。 她还以为她两个都要带走呢,谁知今日居然送给了清哑。 等等—— 这可是方初送来的梳妆盒! 严未央转送给郭清哑。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方初授意的? 她心“砰砰”跳了起来。 清哑听了梅氏的话,对严未央真诚道:“谢谢你!” 严未央道:“谢什么!咱们之间还讲客气话。” 又对梅氏道:“我严家不是小户人家,像样的东西也有几件。我要送暮雨东西,什么不能送?没送她梳妆盒,也不是就亏待她;就像清哑,送我一半股份,她自己侄女不也没有。” 梅氏还在思索,闻言干笑道:“那是,那是!” 陈氏正色道:“郭姑娘对我们九大世家可是有大情分的。别说一个梳妆盒,就是送再贵重的东西也该的。只是郭姑娘人品贵重,不好拿那些金银珠宝亵渎姑娘,怕辜负姑娘的一片心。这盒子不是俗物,也有些来头,所以才敢送给姑娘。留着用吧。” 梅氏更不敢说话了,只觉尴尬。 清哑将梳妆盒交给细妹,顺口问:“谁送的?” 那天她来,严未央还没得呢,不然当时就送她了。 梅氏道:“是……” 严未央抢道:“管他谁送的。横竖你只领我的情就是了。” 清哑微笑道:“也是。” 梅氏闭嘴,无言。 清哑又问陈氏:“严伯母,我娘呢?” 陈氏警告地瞅了梅氏一眼,才对清哑道:“你娘在那边。我带你去。好些太太奶奶都在,刚才一直都问你呢,都想见见御封的织女。” 一面站起身来,对梅氏道:“你在这照看。” 梅氏忙笑着应道:“母亲请放心。” 她心中忖度:难道婆婆知道内情? 还是说方家姑妈授意的? 又担心:婆婆这样看重郭家,若应了严暮阳和巧儿的亲事怎么办?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看清哑目光就不大好了。 清哑站起来,对严未央道:“我去一下。” 严未央嘱咐道:“快去快来。我一会要上轿了。” 清哑见她一点不矜持,不禁微笑,又道:“我回头来送你。” 于是陈氏挽起清哑,和陈家舅母等一块出去。 东边花厅内,气氛有些微妙。 这要从吴氏刚来说起。 陈氏将有头脸的女眷让在一处接待,严氏、韩太太、高太太、沈太太、曾太太、刘太太……外加织造府一干属官内眷、关县令夫人、县衙主簿县丞夫人等,济济一堂。 吴氏作为郭织女的亲娘,不可避免为众人瞩目。 这一瞧,就有人瞧不上她了。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管客气寒暄。 像陈氏、严氏、韩太太这些人,皆出身百年大富之家,又是皇商,教养良好,就连关县令等小官儿的夫人也比不上她们有气度,或拘谨或张扬或如碎嘴长舌妇一般聒噪,倒比她们更像商贾之妇、市井婆娘。 因不见清哑,严氏便问吴氏,她怎没来? 高太太也忙问:“是啊,我们可都想见见郭织女呢。” 曾太太也道:“这几年听名儿都听熟了,就是没见过人。这回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才好。” 说得大家都笑了。 ****** 朋友们,准时更来了,看完洗洗睡吧o(n_n)o~~(未完待续。) 第390章 评价 吴氏笑道:“在前面。她爹和大哥都不在家,二哥又在乡下,家里也没个出头主事的人,她就和她三哥一块去前头应付了。好歹跟严老爷赔个礼,也跟各位老爷谈讲谈讲。” 端着架子,口气十分自豪,带着炫耀。 她虽是村妇,心里原有些见识,人情世故更是通透,之前和严氏沈太太相交时也能恪守本分;今日见了这么多富贵女人,都挑剔地打量、揣摩她,还有人隐隐露出不屑,她便绷不住了,失了平常心。 她想着郭家好歹有御赐的牌坊,她女儿更是被御封“织女”称号;还有,在场这些人,谁家没受过郭家好处?她哪里比人差了? 所以,她不能丢郭家脸面! 她说起话来便有些拿腔作势的。 这一来,更落了下乘。 众人更看不上她了,心里嗤笑不已。 沈太太首先不快:郭织女确实能干,那当娘的也不能在人前这么说,这不等于说她女婿郭大贵当不得事么!参加个婚宴还要妹子跟着撑场面,这有什么出息? 这是打沈家脸面! 当着人,她不好发作亲家,只能忍着气。 再就是高太太,隐含深意地看向韩太太——这就是你要结的亲家?不管如何能干,出身摆在这。看看这娘,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她觉得自己女儿有希望了。 陈氏笑容最坦荡、最大气,因为她今天嫁女儿,她女儿嫁的是书香门第、诗礼豪族,尤其面对韩太太,她格外扬眉吐气!作为主人,她显示包容任何人、任何尴尬事的胸襟和气度,所以八面周旋。 韩太太笑容淡淡的,一腔期盼却化为乌有。 她疑惑挑剔的儿子怎会看上郭氏女。 难道是为了家族利益? 儿子可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更不会利用自身姻缘来达成目的。 她有些焦灼不安。 偏吴氏也知道她今日来的目的,安心探她的底细,不时打量她一两眼。和她说一两句话,更使得她成为满堂焦点。 吴氏也急啊:女儿越出色,越难嫁了。韩希夷人不错,韩家父母她可要好好看看。别跟江大娘似的,那她可不能把闺女嫁给他。 严氏看出两人不对来了。 她笑吟吟和吴氏说话,问长问短,很热心。 又为她引见林夫人,说是方家姑太太。 韩太太更疑惑:难不成传言是真的。方家想和郭家结亲,方初暗恋郭清哑,所以才和谢吟月退亲? 严氏又怎能看上郭清哑? 哦,是了,跟郭姑娘相比,谢家名声败落,更加不堪。 各怀心思地应酬一通,严氏和陈氏先后离开了。 众妇人便三五一簇闲话,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韩太太打点精神应对众人。但始终对吴氏淡淡的,倒和高太太言谈甚欢;吴氏便觉得她为人不够亲切,心里便存了疙瘩,恐她将来磋磨清哑,对这门亲事迟疑不决起来。 正在这时候,陈氏携清哑走进来。 吴氏高兴地叫:“清哑!” 众人闻听,目光齐聚清哑身上。 和严未央谢吟月比,她很安静。 这安静仿佛与生俱来。 在座大多为妇人,清哑玲珑身形落在她们眼中,不够端庄。显得有些出格,偏她举止恬静,双目清澈之极。再者,大靖早百年就已经流行的旗装。也是这等显体态身形;清哑这礼服虽更紧俏,却没有露出不该露的地方。最后,在座大多为行家,不得不承认这款式显得体态优美,身形优雅,可以想见很快会风行起来。说不定她们的女儿也都会穿呢。又怎会轻视! 众人看完,不约而同地转向吴氏—— 她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细品她母女,没错,眉眼挺像的。 陈氏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佯作不知,笑道:“郭姑娘来了。” 一面引着清哑过来,挨个向众人见礼。 首先就来到韩太太身边。 清哑听说这便是韩希夷母亲,凝神注目,遂看见一双柔和的眼睛,有韩希夷的影子,既不严厉,也不挑剔,也不矜持,倒有些这个年纪女人少有的妩媚,微微愣怔,然后屈身道:“见过韩太太。” 韩太太暗叹:儿子的挑剔眼光并没有改变。 她轻轻握住清哑一只手,朝她面上细细瞧了一番,转过头去对吴氏,实心实意赞道:“你养了个好女儿!” 吴氏欢喜不已,也真心道:“她别的还好,就是性子静了些,比不得你们大户人家养的闺女,样样都来的,能干又稳重。” 这话韩太太觉得顺耳多了,因道:“静有静的好。言多必失,话多的不见得就好。”又看了陈氏一眼,又道:“严姑娘性子爽利,我最喜欢的。”这算是为儿子曾拒绝严未央致歉。 吴氏道:“我也喜欢严姑娘。每回她去我家都热闹的很,带的我家清哑话多了不少。我巴望她多去几回呢。往后可不能了。” 陈氏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是她俩投缘。” 想到双方合作的事,心情格外舒畅。 韩太太取下手腕上一对羊脂玉镯,给清哑做见面礼。 清哑瞄了一眼,迟疑不接。 长辈赐,不可辞,若是别的东西,她也就收了。但她心里对韩太太存了戒备,不免多个心眼,见那玉镯色泽通透,质地温润,看去有些年代了,上面还雕刻了龙凤,恐有来头,不想就接下。 若是这代表信物,她怎能随便接呢? 韩太太目光一闪,笑道:“不过是玉镯子。没什么特别的。” 不由分说,拉着她手就套上了,又拍了拍,示意她莫要介意。 清哑只得谢过,又去见高太太。 高太太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瞥见韩太太温婉的笑容后,更是叹气,面上也和颜悦色地对清哑夸赞一番,又问高云溪怎么没来。 清哑解释了,也接了她一串西瓜碧玺手串。 接着是曾太太、刘太太…… 一圈下来,清哑收获丰厚。 她将这些东西交给细妹收了,然后坐到吴氏身边。 她握住吴氏手,吴氏低声问她可累了。 清哑微微斜靠在她身上,说还好。(未完待续。) 第391章 解围 相似的眉眼、濡慕的神情,昭示母女亲密无间。 女儿还是那个安静的女儿,娘还是那个粗陋的娘,却没有人觉得她们不像母女,不但眉眼像,甚至穿着都很协调。 这时众人才又发现:郭织女真的很有慧心,吴氏的衣裳显然也是经过她一番费心设计的。 大家不禁嫉妒起吴氏来。 吴氏因为闺女来了,有底气了,脑子也清明了,言谈举止也正常了;不仅如此,还生怕闺女吃亏,言辞格外谨慎起来。 就有人赞清哑衣裳,众人齐声恭维。 县衙主簿的太太觍着脸笑道:“郭姑娘,这料子可真稀罕,市面上还没有呢。可能让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打着众人名义,也没说买,也没叫送,就看清哑怎么办。 吴氏忙笑道:“说稀罕,不叫各位太太听了笑掉大牙。从前她给九大世家送了新样子,我也是得意了好一阵子。谁知各家得了一个花样,转眼翻出无数新花样来。我这才晓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就在家里说这事。我家老头子骂我没见识,说织锦世家那是我们能比的?随便就能扒拉一堆能人出来,要什么样的新式料子没有!” 说着,一指陈氏道:“就陈太太身上这穿的,我就没见过。” 陈氏忙道:“回头我送你几匹。” 又对主簿太太道:“金夫人,回头我给各位都送两匹。郭家只做棉布买卖,不织锦。郭姑娘偶然给自己织件新衣裳,却没有多余的料子对外卖。她也没那个精力做这个。” 清哑点头道:“我们不织锦。” 向陈氏投了感激的一瞥,谢她替自己解围。 金夫人笑眯了眼,连声道:“怎好让陈太太破费!我是见郭姑娘这衣裳料子难得,想要买一些的。” 韩太太见她还看着清哑身上不舍得挪眼,也笑道:“在霞照做官,没别的好处,就是凡有新织锦面市。只要不是规定敬上的,各家都会给官衙里送一份。夫人不嫌弃,回头我也让人送几匹给你们。”又看了看郭家母女,道:“郭家就只有棉布了。” 跟着。沈太太也说了一番话,也是为清哑解围的。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只有金太太等几个人迷糊。 清哑身上料子的好处,谁都看出来。 暗纹花的料子各家也都能织,谁家能有这样的? 这俨然又是一款新织锦。各织锦世家只怕都盯着了。 也亏得金太太没见识,居然就敢这样当面讨要。 经过这一番言来语往,韩太太重新审视吴氏,觉得她与先前表现好多了,看起来顺眼多了,一面又奇怪:陈氏替清哑出面说话不算什么,为何如此尽心,主动送衣料呢?这其中除了郭严两家交情,有没有方家的缘故? 想起先前严氏对吴氏的热情,韩太太很是怀疑。 不过。郭清哑这样出色,严氏奢望也不奇怪;更何况,方初若真是因为她才和谢家退亲,严氏更想求了,不然将来她儿子怎么办? 韩太太想罢,却并不着急。 退亲,怎么说也算个污点。 从这点上说,韩希夷就比方初具备优势。 韩太太微微一笑,拿出十二分精神和吴氏母女交谈。 吴氏生恐金夫人于心不足,倘或再提出让郭家把这织锦交给哪一家锦商织出来。再送她们,那可就不好回了。因此,她特意岔开话题,问陈氏蔡家迎亲的何时到达、严家何时发嫁等话。 众人便纷纷插言。恭维陈氏觅得好女婿。 这恭贺的话之前早说过了,不过谁也不嫌烦。 言笑间,韩太太发现清哑太安静了,便是别人问到鼻子上,她也只简短回应,比谢吟月和严未央应对差远了。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衬得那聒噪长舌的妇人在她面前就像小丑,什么也问不出。 她不由想:“可见这世上事难得十全十美。若是她有那二人的应对能力和手段,只怕也不能在纺织上有这等建树了。” 清哑早发现韩太太对她的关注。 她有些局促,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二目相接,韩太太对她微笑,她不禁脸红了。 她很懊丧:为什么要心虚呢?让她看好了。 韩太太察觉少女的窘迫,想起风流的儿子,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能在经历过对谢吟月的爱恋后,跳出“曾经沧海”,再爱上郭清哑,还爱得如此深刻—— 郭清哑这样的女孩子,能化男儿为绕指柔! 韩太太感谢她让儿子心归所属,不再漂泊;也隐隐意识到:这次一定要帮儿子达成心愿,否则,他这辈子可就真无望了。 正想着,就听关太太对吴氏长篇大论地说起长子,年纪多大,读书如何,性格如何,又因为什么还未定亲等,用心可疑。 严家两位太太,即陈氏的妯娌,也说起自己儿子。 清哑坐不住了,想走。 恰在这时,有丫鬟来回,说严姑娘请她去。 她便趁机起身向众人告退。 待出来,正要往严未央屋里去,那丫鬟却说不是严大姑娘请的,而是严二姑娘有请,说众位姑娘正在莲池,郭二姑娘也在那。 郭二姑娘就是盼弟。 清哑问:“巧儿呢?” 那丫鬟回道:“姑娘是问姐儿们吧?她们也在那附近。放心,都有人跟着伺候、照应。” 清哑点点头,道:“那去吧。” 盼弟可是头一回跟她出来,她不放心她,再有巧儿,腿上伤还没好呢,得把她们都找回来,严未央就要发嫁了。 莲池就是个小小的湖,因为严未央养了许多睡莲在里面,故得名。 去莲池要经过松柏院。 松柏院被一片松柏林包围,静谧怡人,是严纪鹏休憩之所。平常他主持买卖商务都在顺和堂,住在顺和堂后的主院内,若想安静时才来松柏院。 眼下,严氏正在松柏院,和方初会面。 顺着羊肠小径走进青翠的松柏林中,清哑一边向两边观望,一边听那小丫鬟叽叽喳喳说话:“……池子里睡莲开了许多。各种各样颜色的。她们说,数蓝莲最漂亮。不过,我喜欢红莲……” 这片松柏林并不大,走一会,前面便现出天光。 跟着,清哑看见怪石堆砌的假山。 假山右拐过去就是莲池,左面通往松柏院,她来过的。 这时,她瞥见假山左面山石上一抹暗红色。 ****** 抓狂!我今天一个字都没写啊,好容易攒的存稿又没了。亲们看完早点睡吧!(未完待续。) 第387章第 心虚 转到一旁,韩希夷内疚地对清哑道:“是我连累姑娘受辱。” 清哑道:“你该向自己道歉!” 把刚才对毕少爷说的话又奉送他了。 韩希夷道:“姑娘怎能将在下与那等人相提并论呢?” 看着他剑眉下黑亮的星眸,清哑承认他确实和毕少爷不是一流人物,然刚才的事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肯点头称他心意。 她便坚持道:“我没说错啊!” 谁让他赚了个风*流名声来的? 他是他,她是她,难道她站在他身边就变不好了? 韩希夷忙点头赔笑道:“是。姑娘没错。是我错了。” 见他笑得坦荡荡的样子,清哑不乐意了。 她往他跟前凑近一点,小声问:“你昨天去哪了?” 哼,看你还能镇定不! 韩希夷果然睁大眼睛,连笑也忘了。 清哑反倒想笑起来。 看见他这模样,她总算觉得好过了些。 韩希夷这才想起,昨天郭大贵也在花船上。 那么,清哑是知道他去逛花船了? 明明什么也没做,他怎么会如此心慌呢! 把跟小秀说的“我素来如此,不屑虚伪做作”的话忘光了。 也不记得什么“我朗如明月、干干净净”了。 他心不在焉,一面胡乱和人应酬,一面瞅机会小声对清哑道:“我往后都不去那地方了——”说到这停下,迎面招呼人“金老爷好”。然后接着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然后又招呼人,然后又接着说——“昨天。我帮忙赎了一个人。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赎她回家了。她嫁别人了……” 清哑走,他也走;清哑停,他也停。 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忙,脚下有些乱。 清哑本要打压他气势的,见他慌乱着急。又觉得不妥了:仿佛二人是一对恋人,一个在别扭赌气,一个赔尽小心哄劝。 她忍不住疑惑地问:“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韩希夷又愣住了。 是啊。他“素来如此”,又何必慌张? 正想着,忽见清哑隐隐带笑,才恍然明白:她故意刁难他。就是要惩罚他。若她真以为他是那不堪的人。怕是连话也不肯跟他多说了。只是如今他太在意她,所以关心则乱,失了常性。 想通后,他柔声道:“我也不知为何呢。以前从未觉得如何,现在却总觉忐忑不安的很。姑娘可知道为什么?” 清哑道:“那是你做贼心虚。” 韩希夷分辨道:“我没做贼。” 跟着又微声道:“可在姑娘面前还是觉得心虚。” 清哑心一跳,不知如何应对了。 若是别个小姑娘,这时通常会撅嘴娇嗔道“不理你了”,可是清哑却不会这么做。她瞅了他一眼,扭过头就走。——意思还是一样! 韩希夷那是什么人? 他浪迹花丛。最知女儿家腼腆心思。 他没有就此止步不前,而是不疾不徐地跟上去。 一面含笑对人,一面微微向清哑那边侧首,保持一个合适距离,轻声道:“虽然愚兄自问心如皎月,然如今是要成家的人了,行事自当收敛,再不能像往日般无顾忌。不然惹得娇妻心酸,岂不心疼!” 清哑听红了脸,又想他可真敢说。 早做什么去了? 难道以前没想过娶媳妇? 她忍不住把乌黑的眸子和他对视。 韩希夷目光炯炯地迎着她,彼此传递心声: “关我什么事?” “与姑娘大有干系!” “我不明白!” “姑娘明白!” …… 似乎只是一瞬间,清哑便将目光移开。 韩希夷至此才明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怎样奇妙的境界! 他陷入那两潭秋水,领略到女儿家微妙心情。 这使得他既甜蜜又不安,因为他感觉到她心意的不确定。 郭大贵看见韩希夷和清哑不时嘀咕,还以为他仍在悄声告诉小妹所见之人的家世背景、买卖内容、为人品性呢,也不在意。 沈寒秋倒看出韩希夷对清哑用情,正观察他。 若郭韩两家能顺利联姻,他也乐见其成。 再加上严家,联络方家,郭家人脉便拓展开来。 他一面想,一面和刘大少爷等人说话。 刘大少爷转向清哑招呼:“郭姑娘!” 韩希夷见他目光从清哑脸上掠过,落在她胸前,露出不易察觉的邪*欲之色,眉头轻皱,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笑道:“刘兄,嫂夫人可也来了?” 刘大少爷诧异,不知他怎关心起自己妻子来。 面上却笑道:“来了。去园子里了。” 韩希夷半侧身,对清哑笑道:“回头郭姑娘进去,记得拜见刘大奶奶。听说刘兄伉俪情深,最为人称道。他可是正人君子,烟花之地是绝不轻易涉足的。令我等汗颜!” 刘大少爷神色一整,道:“愚兄怎比得了韩大少爷风流。” 又劝诫道:“贤弟也该收敛些了。” 还意有所指地扫了清哑一眼。 韩希夷见他正气凛然,笑容一滞。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自惭形秽。 能把无耻发挥到如此境界的人,他就不该小觑他! 沈寒秋似乎看出他憋屈,忍笑瞅了他一眼,对清哑道:“郭妹妹是该进去了。时辰差不多了。严姑娘那儿还是要露面,各位太太奶奶姑娘跟前也要应对一二。” 清哑点头,吩咐细妹去请高云溪一道走。 细妹四下一扫,找到高云溪身影,忙走过去叫。 刘大少爷趁着这空,笑着告诉清哑,他媳妇什么样人,又说她心里也仰慕郭织女的名头,预先为她们做了引见。 清哑淡淡点头虚应,没有太大反应。 她感觉一向敏锐,刘大少爷什么样人,她并不清楚,但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目光,暗自警觉。 她想早些离开,便过去向严纪鹏等人告退。 严大少爷忙问:“姑娘不在前面坐席?” 他以为清哑会跟各家主事人同席。 清哑摇头道:“我去看严姐姐。” 曾少爷笑道:“郭姑娘自然要去送严姑娘的。” 严大少爷恍然,失笑道:“是我糊涂。” 便亲自在前领路,道:“我送姑娘。” 严纪鹏起身相送,方瀚海等人跟着站起来;同时,大堂内诸人齐齐对着清哑含笑相送,就算原本没注意的,也都在身边人提醒下停止说笑,转向清哑。 清哑漫漫扫视人群,有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很满意。 不是得意。 她今日来此,就是要收这个效果。(未完待续。) 第388章第 添妆 她轻轻侧旋,身形矫若游龙,随着严大少爷向侧门而去。 一路都有人致意“姑娘进去了?” 她微笑回道:“是。请原谅我失陪了。” 大家忙不迭笑道:“姑娘请便。” 等走出人群,才算清静。 韩希夷始终伴在她身边,另一边是郭大贵。 韩希夷见没人了,这才轻声道:“姑娘,若见了我母亲……” 若见了他母亲该怎样呢? 他踌躇,思忖该怎样说。 今日这两个女人见面干系他一生,由不得他心里不紧张,又怕两人见面有什么不测,恨不能跟了去。 “回头找个机会进园子探探才好。”他想。 “韩兄可有什么话带给伯母?”清哑问。 韩希夷摇头,恳切道:“没有。郭姑娘,我母亲人很好的,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个讲规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姑娘只看我这散漫随性的样子就知道了。我母亲她……” 他有些气馁,发现怎么也说不清。 定下心细想一会,又微笑了。 因对清哑道:“我娘定会喜欢姑娘的!” 很肯定的语气,若有深意的目光,令清哑悚然而惊, 她这才醒悟,他为什么刚才会紧张。 不由得,她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以前,“婆婆”二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称谓;自从经历过江明辉一段感情后。“婆婆”被赋予了江大娘这个具体的形象。本来她对韩希夷就迟疑不决,现在要见他母亲,她更添了一层抗拒。 韩家那样的人家。韩希夷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细妹赶来,说高姑娘尚脱不开身,叫她们先走。 清哑便罢了,遂请严大少爷等人止步。 郭大贵叮嘱妹妹好好的,有什么事给他送信。 沈寒秋则沉声对细腰吩咐道:“今儿来的人多,你仔细些跟着姑娘,别大意了。也别丢下她一个人。” 细腰应声道:“是!” 抬眼飞快扫了他一下,复又垂眸。 沈寒秋似没有看见一样,又去嘱咐清哑。 韩希夷不肯止步。送清哑到园内二门口才站住,目送她主仆融入花树芬芳的春光深处,她觉得那灼灼目光一直跟随自己。 他越这样,她越不安。对素未谋面的韩太太心生抵触情绪。 路上。听那陪同的丫鬟说,因为隔得远,蔡家无法像平常嫁娶一样当天完成婚仪,会提前来接;严家也是一样,午后便要发嫁,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赶到湖州,新人拜天地。 清哑看看天色,离午时不远了。 她忙加快脚步。也顾不得看园中景致了。 与顺和堂不同,严未央院中到处花团锦簇。莺声燕语不绝入耳,清哑的到来同样引起众女瞩目。 那时,严未央已妆扮完毕,陈氏几个亲长正对她临别嘱咐;而严氏则带着方纹去会见方初,林夫人和林亦真林亦明姐妹也跟去了;剩下些女孩子散在院内院外游玩,夏流萤便在其中。 严家和蔡家结亲,夏织造身为织造业父母官,不能不顾身份来严家,要去也是去蔡家。他不便擅离职守,遂派长子夏流星去湖州蔡家恭贺,严家则由两位庶子和女儿来应景。 夏流萤来此还有个缘故:严未央嫁的是她心仪之人。 即便知道会受折磨,她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来到严家,她却体会到与以往境遇的微妙不同。 以往,她算是霞照天之骄女,就算这些富豪千金容貌和才名再盛,她也安之如素,始终超然物外。甚至,她提携她们,照应她们,显示她的雍容气度和良好教养;她们也都尊敬她、捧着她。 可是,今日却不同了。 这昭示夏家潜伏的危机。 这危机她也清楚,因此她被父兄聘给翰林院一位四十多岁的许翰林为继室。这位许翰林表面身家清寒,其女儿却是平王爷宠爱的侧妃。而平王爷和太子一向走得近。 她出身官宦人家,却比不上一个商贾之女嫁的顺心! 郭清哑静静走来,成为视线焦点。 夏流萤默默看着她,眼中意味莫名。 清哑看见她和卫晗,略点头招呼,就往严未央的闺房走去。 按礼她该先去拜见主人的。 墨玉和几个丫鬟在外间守候,见她来了忙迎上来问好。 严未央不是那悲秋伤春的人,她也不舍离开亲人,然即将上轿,这一会工夫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徒惹得母亲伤心反不好。所以,她听见墨玉和清哑说话,忙就叫她。 “墨玉,可是郭姑娘来了?” “是郭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 清哑便被让进闺房。 严未央除了凤冠尚未戴上外,一应装扮完毕,身穿大红绣凤喜服,和母亲陈氏坐在美人榻上说话,梅氏站在一旁伺候;另有两个妇人,是严未央二舅母和姨妈,在榻前围坐。 清哑款款上前,向陈氏见礼。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严未央一见清哑就欣喜地招呼、埋怨她,然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瞪大眼睛,“你……你穿的这——嗳呀清哑,今儿可是我出嫁,你穿这样出色,比我这个新娘子还要惹眼。这是跟我抢风头?” 陈氏不由轻叱道:“都要出阁了,还信口胡说!” 梅氏等人也看着清哑面露惊异之色。 梅氏尤其不满,觉得清哑确有些抢风头。 清哑看着严未央暗自感慨:两世加起来,她才交了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现在要嫁人了,她心里很是舍不得。 她轻笑问:“我不是送了你一套?” 严未央忙问:“送我一套?在哪里?” 一面朝她身后看,是不是细腰细妹捧着。 墨玉忙上前道:“郭三奶奶先带来的。我收起来了。” 说着走进套间,一时双手捧了一件折叠的衣裳回来。 梅氏上前接过来,和墨玉一道抖开,牵展给大家看:果与清哑身上料子相同,却是大红的。迎着光,那暗纹牡丹光华闪闪,红得泛紫。衣裳样式却与清哑身上不同,胸部、腰部都有些细小变化,大体却是差不多,都是窄袖、紧胸、收腰、连体长裙、后摆拖曳凤尾。 众人以手抚之,均赞叹不已。 清哑道:“这个你新婚第二天穿。” 成婚当天必须要穿和凤冠相配的礼服。 严未央喜悦道:“算你有良心!” 一面拉清哑坐在自己身边。 陈氏见了也欢喜,对女儿嗔道:“瞧你怎么说话的!” 清哑微微一笑,道:“我再给你添个妆。” 严未央忙问:“还添什么妆?你不是已经给我添箱过了。” 清哑道:“我想在府城开个铺子。我负责设计新衣料和服装样式——就像我今天穿的。你负责管理,我们各占一半股份。” 室内一静。(未完待续。) 第391章 3解围 相似的眉眼、濡慕的神情,昭示母女亲密无间。 女儿还是那个安静的女儿,娘还是那个粗陋的娘,却没有人觉得她们不像母女,不但眉眼像,甚至穿着都很协调。 这时众人才又发现:郭织女真的很有慧心,吴氏的衣裳显然也是经过她一番费心设计的。 大家不禁嫉妒起吴氏来。 吴氏因为闺女来了,有底气了,脑子也清明了,言谈举止也正常了;不仅如此,还生怕闺女吃亏,言辞格外谨慎起来。 就有人赞清哑衣裳,众人齐声恭维。 县衙主簿的太太觍着脸笑道:“郭姑娘,这料子可真稀罕,市面上还没有呢。可能让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打着众人名义,也没说买,也没叫送,就看清哑怎么办。 吴氏忙笑道:“说稀罕,不叫各位太太听了笑掉大牙。从前她给九大世家送了新样子,我也是得意了好一阵子。谁知各家得了一个花样,转眼翻出无数新花样来。我这才晓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就在家里说这事。我家老头子骂我没见识,说织锦世家那是我们能比的?随便就能扒拉一堆能人出来,要什么样的新式料子没有!” 说着,一指陈氏道:“就陈太太身上这穿的,我就没见过。” 陈氏忙道:“回头我送你几匹。” 又对主簿太太道:“金夫人,回头我给各位都送两匹。郭家只做棉布买卖。不织锦。郭姑娘偶然给自己织件新衣裳,却没有多余的料子对外卖。她也没那个精力做这个。” 清哑点头道:“我们不织锦。” 向陈氏投了感激的一瞥,谢她替自己解围。 金夫人笑眯了眼。连声道:“怎好让陈太太破费!我是见郭姑娘这衣裳料子难得,想要买一些的。” 韩太太见她还看着清哑身上不舍得挪眼,也笑道:“在霞照做官,没别的好处,就是凡有新织锦面市,只要不是规定敬上的,各家都会给官衙里送一份。夫人不嫌弃。回头我也让人送几匹给你们。”又看了看郭家母女,道:“郭家就只有棉布了。” 跟着,沈太太也说了一番话。也是为清哑解围的。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只有金太太等几个人迷糊。 清哑身上料子的好处,谁都看出来。 暗纹花的料子各家也都能织,谁家能有这样的? 这俨然又是一款新织锦。各织锦世家只怕都盯着了。 也亏得金太太没见识。居然就敢这样当面讨要。 经过这一番言来语往,韩太太重新审视吴氏,觉得她与先前表现好多了,看起来顺眼多了,一面又奇怪:陈氏替清哑出面说话不算什么,为何如此尽心,主动送衣料呢?这其中除了郭严两家交情,有没有方家的缘故? 想起先前严氏对吴氏的热情。韩太太很是怀疑。 不过,郭清哑这样出色。严氏奢望也不奇怪;更何况,方初若真是因为她才和谢家退亲,严氏更想求了,不然将来她儿子怎么办? 韩太太想罢,却并不着急。 退亲,怎么说也算个污点。 从这点上说,韩希夷就比方初具备优势。 韩太太微微一笑,拿出十二分精神和吴氏母女交谈。 吴氏生恐金夫人于心不足,倘或再提出让郭家把这织锦交给哪一家锦商织出来,再送她们,那可就不好回了。因此,她特意岔开话题,问陈氏蔡家迎亲的何时到达、严家何时发嫁等话。 众人便纷纷插言,恭维陈氏觅得好女婿。 这恭贺的话之前早说过了,不过谁也不嫌烦。 言笑间,韩太太发现清哑太安静了,便是别人问到鼻子上,她也只简短回应,比谢吟月和严未央应对差远了。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衬得那聒噪长舌的妇人在她面前就像小丑,什么也问不出。 她不由想:“可见这世上事难得十全十美。若是她有那二人的应对能力和手段,只怕也不能在纺织上有这等建树了。” 清哑早发现韩太太对她的关注。 她有些局促,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二目相接,韩太太对她微笑,她不禁脸红了。 她很懊丧:为什么要心虚呢?让她看好了。 韩太太察觉少女的窘迫,想起风流的儿子,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能在经历过对谢吟月的爱恋后,跳出“曾经沧海”,再爱上郭清哑,还爱得如此深刻—— 郭清哑这样的女孩子,能化男儿为绕指柔! 韩太太感谢她让儿子心归所属,不再漂泊;也隐隐意识到:这次一定要帮儿子达成心愿,否则,他这辈子可就真无望了。 正想着,就听关太太对吴氏长篇大论地说起长子,年纪多大,读书如何,性格如何,又因为什么还未定亲等,用心可疑。 严家两位太太,即陈氏的妯娌,也说起自己儿子。 清哑坐不住了,想走。 恰在这时,有丫鬟来回,说严姑娘请她去。 她便趁机起身向众人告退。 待出来,正要往严未央屋里去,那丫鬟却说不是严大姑娘请的,而是严二姑娘有请,说众位姑娘正在莲池,郭二姑娘也在那。 郭二姑娘就是盼弟。 清哑问:“巧儿呢?” 那丫鬟回道:“姑娘是问姐儿们吧?她们也在那附近。放心,都有人跟着伺候、照应。” 清哑点点头,道:“那去吧。” 盼弟可是头一回跟她出来,她不放心她,再有巧儿,腿上伤还没好呢,得把她们都找回来,严未央就要发嫁了。 莲池就是个小小的湖,因为严未央养了许多睡莲在里面,故得名。 去莲池要经过松柏院。 松柏院被一片松柏林包围,静谧怡人,是严纪鹏休憩之所。平常他主持买卖商务都在顺和堂,住在顺和堂后的主院内,若想安静时才来松柏院。 眼下,严氏正在松柏院,和方初会面。 顺着羊肠小径走进青翠的松柏林中,清哑一边向两边观望,一边听那小丫鬟叽叽喳喳说话:“……池子里睡莲开了许多。各种各样颜色的。她们说,数蓝莲最漂亮。不过,我喜欢红莲……” 这片松柏林并不大,走一会,前面便现出天光。 跟着,清哑看见怪石堆砌的假山。 假山右拐过去就是莲池,左面通往松柏院,她来过的。 这时,她瞥见假山左面山石上一抹暗红色。 ****** 抓狂!我今天一个字都没写啊,好容易攒的存稿又没了。亲们看完早点睡吧!(未完待续。) 第392章 拦阻 她定睛一看,原来石头上坐了个人。 那人也看见了她们。 忽然,他跳下山石,快步朝她们追过来。 细腰立即上前一步,和清哑并行。 那人来到面前,是个少年:头戴莲形白玉束发冠,身穿暗红圆领云纹团花箭袖,腰系金黑二色编织的梅花宫绦,又悬一弯月玉佩,面容白皙,眉目俊朗。 带路的小丫鬟双眼发亮,直冒星星。 “方二少爷!” 清哑微诧,不知方则要做什么。 先前在顺和堂没细看,这时发现,与去年初见他时相比,少年长高壮了不少,面上少了些阳光明朗,多了份沉稳含蓄,显成熟了。 “郭姑娘!” 方则在三步开外停下脚步,冲清哑见礼。 清哑微微颔首,也不言语,等他说来意。 方则也看着她失神,一时两人都无言。 清哑见他无话说,举步便走。 方则急忙道:“姑娘请等等。” 清哑停下,问:“方二爷有什么事?” 方则犹豫了一下,道:“在下有话对姑娘说。”又扫了细腰等人一眼,道:“请她们暂退片刻。可方便?” 不等清哑回答,细腰冷冷道:“你说呢?” 方则脸“刷”就红了,却没有退缩。 清哑又问:“什么事?” 什么事不能当着她们面说? 真有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单独听他说。 方则看出她心意。咬咬牙,对那小丫鬟道:“你且去前面等候。” 这是留细腰细妹在场了。 小丫鬟乖乖道:“是。” 又对清哑道:“我在前面等姑娘。” 然后匆匆跑开来。 这里,方则在细腰细妹虎视眈眈下。艰难开口:“我大哥虽然曾是谢家未婚女婿,但从未对姑娘做过昧良心的事。” 清哑疑惑:他拦住自己,就是告诉这个? 见她不言语,方则急了,以为她不认同。 他又道:“当年江明辉和谢吟风的事,不能怪我大哥。” 清哑沉默一会,道:“都过去了。” 江明辉已经逝去。还提干什么! 方则深吸一口气,道:“郭姑娘,我今日找姑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姑娘:你一直憎恨厌恶的人,也许对你是最真心的;和你笑语晏晏的人,也许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真诚。日久见人心。姑娘冰雪聪明。总有一天会知道。——”说到这停下。漆黑的眸子隐泛水光,声音有些黯哑——“我方家从未帮谢家对付过郭家。我大哥更是为此和谢大姑娘生了嫌隙,里外不是人,最终退亲……” 清哑暗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她见少年神色悲恸,没有说出来。 她还道:“郭家没有怪方家。” 方则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的回应。 他激动地追问:“真的?姑娘真这样想?” 清哑点点头,“真的!” 方则欣喜地笑了,一脸灿烂。 清哑看着他。不由想起前世坐在书屋里,每天看那些进出学校的花季少女和阳光少年。无论说笑还是打闹,都充满青春的朝气,带给她岁月静好的幸福感触。 方则,就像他们一样。 “当年,大哥虽不觉得自己做错,却一直内疚。” 方则又提起当年那桩事,比他大哥还耿耿于怀。 清哑点点头,道:“我知道。” 这点她当时在谢家就觉出了,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谢家和江家,不但没有愧疚,反而从此仇恨她、仇恨郭家;她自己也可笑,看见方初就膈应,对罪魁祸首反没那么恨了,想来也真奇怪。 方则继续道:“大哥一直劝阻谢大姑娘。” 清哑没有接话,又点头。 方则又道:“大哥退亲时,对父亲母亲说,这是他和谢大姑娘之间的事,半个字未提姑娘。外面流言是有心人传播的。” 清哑又点点头,一面心想:“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 方则眼中爆出明亮光芒,道: “大哥曾说姑娘很特别,果然不错!” “大哥其实人很好!” “他很有担当,若非绝大缘故不会退亲。” “大哥待我和妹妹很好,对爹娘也孝顺。” “大哥很有信义,若不然,也不会被出族后还有那么多朋友关切他,就因为他人品信誉出众。” …… 细腰看着少年努力鼓吹自己大哥,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想要拦阻他和清哑说话,又没有由头,清哑听着呢。 清哑也觉这孩子奇怪,这到底是闹哪样啊? 松柏院内,严氏和方初母子会面,悲喜交集不必说。 严氏见儿子精神和身体都还好,放心不少,遂拉着他问些生活琐事和买卖情形;方初承欢膝下,并和姑妈妹妹表妹说些趣事。 一时严氏转头,忽不见了方则,“你弟弟呢?” 方初道:“我出去看看。娘先坐会。” 于是起身出来找方则。 院内没见着,他诧异,往院外小径走来。 至假山附近,便看见弟弟笑容满面地和清哑说笑。 他不由愣住了。 细腰早察觉他动静,看过来。 他忙走上前去,招呼道:“郭姑娘!” 清哑微微欠身,“你在这里?” 方初点头道:“我来见我娘。” 清哑恍然,正想趁机告辞,莲池那边小径上过来几个人。 几人看去,原来是夏流萤、卫晗和关小姐等几个官家女儿。 夏流萤一双妙目在清哑和方家兄弟面上打了个转,微笑道:“原来是郭姑娘和方少爷。不知姑娘和二位少爷在此说话,我等冒撞了,打扰之处,望见谅!” 说的好像他们在幽会一样,她们不该撞来。 方则脸色一变,看了清哑一眼,又愧又窘:是他叫住郭姑娘说话的,若因此连累她被人说三道四,怎能心安?况且外面本就传言纷纷,说大哥为了她退亲,若再加上自己,也太不堪了! 他羞恼地喝道:“夏姑娘请慎言!” 夏流萤眨眨眼,疑惑道:“慎言什么?” 方则气急:“姑娘什么意思?” 夏流萤笑道:“哦,没什么。刚才在那边,严二姑娘差人去叫郭姑娘,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幸亏我们过来了。原来郭姑娘和两位方少爷在这说话呢。怪道绊住了。”(未完待续。) 第393章 帮你 清哑盯着她,认真问:“你的意思我和方少爷在这幽会?” 夏流萤没想到她就这么直说出来,不由神色一滞。 随即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我可没这么说。” 卫晗和关姑娘等人也面色微红,垂眸不语。 清哑坚持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夏流萤无奈道:“姑娘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无法。” 方初一直没说话,却目光犀利地看着夏流萤等人。 这时沉声道:“夏姑娘难道不知:织锦世家的女少东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吗?郭姑娘刚才还在前面顺和堂与各方来客会面交谈呢;她也曾在锦绣堂和令尊夏大人以及各商家主事人同座议事;还曾和钦差大人、巡抚大人同进出;今日与我兄弟相遇,光明磊落地说几句话,又有何奇怪!倒是夏姑娘,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言行可是半点不能差池,否则会被人指责非议口舌,影响闺誉的。” 他一开口,与清哑和方则截然不同:先点明清哑的特殊身份,轻轻松松为她洗清刚才的污蔑;又警告夏流萤:不论清哑是否与他兄弟在此幽会,她刚才含沙射影,都失了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风度和女儿家的含蓄矜持,成长舌妇了。 夏流萤冷笑道:“郭姑娘和方大少爷还真是彼此惺惺相惜。当日郭家牌坊下,郭姑娘当着无数人面也要维护方大少爷;今日,方大少爷又处处维护郭姑娘,如此情义真令我等感动。只可怜谢大姑娘,白费了一腔深情。” 清哑、方则等人均大怒,方则和细腰就要发作。 就见方初凝视夏流萤。柔声道:“方某惭愧!竟不知夏姑娘如此关注方某,心心念念,事无巨细,了如指掌。这让方某何以为报?” 款款深情的目光,仿佛看入夏流萤心底。 夏流萤涨红了脸,颤声道:“你、你……” 众人愕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初——不但转移了话题和目标。还倒打一耙!说得好像夏流萤暗恋他似的。又在酸楚吃醋。任哪一个女孩子,被男子这样当面“误解”,也要羞愧。 这人真毒舌! 可夏流萤是自找的。 清哑亭亭玉立。紧闭红唇。 她觉得自己说话费劲,就不参与了。 嗯,有人出头,她也不必生气了。 不过。她却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方初。 方初还望着夏流萤,眼底一片寒冰。 忽有所觉。转眼一看,清哑黑黝黝的眸子正打量他,眼中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说“就会欺负女孩子!坏死了!”他一呆。想起当年“欺负”她的情形,不知该怎样,有些尴尬。又一想:不对!当年似乎他才是被打脸的那个吧?生平没被人那样打脸过。还不敢还手! 他目光柔和下来,带着些许无奈的纵容。 似乎在问:“帮你欺负人。就不生气了?” 清哑用力眨眼,很无辜—— 是夏姑娘先羞辱她的! 方初微微颔首—— 也对,“辱人者,人恒辱之!” 那边,夏流萤眼中涌出泪来。 曾几何时,她受过这样羞辱? 她身为夏织造的女儿,就算方初韩希夷等人不曾对她流露爱慕,那也是不敢奢望,偶然场合遇见她,那不是尊敬有加! 父亲还在,方初就敢如此对她;若是父亲获罪怎么办? 她虽满腔怨愤,却不敢向方初撕破脸。 以前不了解这个人如此决绝,断手出族就够她震惊了;刚才两番话有刚有柔,犀利且无情,令她本能畏惧。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再纠缠下去,他会更冷酷地对她。他有的是手段,也做得出! 他连出族断手都不怕,怎会怕一个岌岌可危的织造官! 她将目光转向清哑——都是这个红颜祸水! 卫晗忍不住了,不悦道:“方大少爷如此对待一个女子,是否有欠风度和涵养?” 方初淡笑,反问:“卫家受了郭姑娘天大恩惠,刚才夏姑娘言语辱及郭姑娘,怎不见卫姑娘站出来,替郭姑娘说句话?” 卫晗哑口无言,含愧看向清哑。 她不是不替清哑说话,只是没来得及,夏流萤和方家兄弟刚才你来我往,旁人哪插得进。再说,她也不认同清哑所为:放着深爱她的夏流星不要,却和方初不避嫌疑,怎怪别人说三道四! 清哑漫不经心,仿若未见卫晗的神情。 她和她之间隔阂已成,没什么好说的。 方则见大哥压制了夏流萤,扭转局面,舒了口气,又愧疚:都是他惹的事,连累了郭姑娘,还得大哥来为他收场。 方初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妹妹方纹和两个表妹来了,想是不见他回去,所以找出来看怎么回事。 他便招呼方则,准备离开。 忽听一声脆笑,高云溪从旁跳出来,“郭妹妹!” 清哑微笑道:“你来了。” 高云溪道:“我在那边看见你往莲池去,三两步就撵过来了。” 一面又向夏流萤等人招呼一遍,“这么巧!都撞一块了。” 看见清哑,三两步就赶过来了? 这证明清哑和方则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方则大为感激,故意笑道:“高姑娘腿脚倒快!” 说着瞟向夏流萤,夏流萤面色更加不好。 高云溪道:“那是!就算你也未必比得上我身手矫健呢。” 方则听了呵呵笑,觉得她简直跟严表姐是姊妹。 双方正要分开,忽听莲池那边传来喧哗声,很乱;又有刚才带路的小丫鬟惊慌跑来,对清哑道:“郭姑娘,郭二姑娘掉水里了。” 清哑一愣,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 刚转身的方初闻言,立即停住脚步,对来到近前的方纹吩咐道:“快去请母亲过来。别忘了带一套合适的衣裳。” 一面对方则道:“走,去看看。” 一面又对清哑道:“姑娘先别着急,去看看再说。” 一扫之下,见众女或惊或急,只有夏流萤神色淡然,心中疑惑。 清哑顾不得说话,匆匆旋身,两手略提裙摆,当先前行,高云溪紧随其后,细腰细妹随侍在侧。 另一边,方纹也提起裙角往松柏院飞奔。 林亦真林亦明却随着方初往莲池去了。 ****** 更准时来了,朋友们(*^__^*)(未完待续。) 第394章 宣誓 郭盼弟今日来严家,在园内也很受瞩目。 清哑也命人帮她赶制了一件礼服。 她觉得盼弟撑不起典雅形象,不敢做成自己那简洁风格,特地为她另设计了一款:依然是连体,上身窄袖、紧胸、束腰,下面裙裾层层叠叠,最外面覆了层如烟似霞的轻纱,类似清哑前世的公主裙,又在两肩、袖口饰以精致花边褶皱。这样,就算盼弟举止随意些,只会显得青春活泼,正适合她气质。 盼弟先清哑一步进入园内,立即被众女关注。 等问清是郭织女帮她设计的,人人艳羡不已。 盼弟从未出过这样的风头,兴奋的小脸红艳艳的,被众人捧得晕晕乎乎,都夸她清哑姐姐聪明出众,不愧为皇帝封的织女。 盼弟认得了许多漂亮女孩儿,十分喜悦。 一团和谐中,夏流萤问她是否也会弹琴作画。 盼弟知她是夏家姑娘,不敢怠慢,忙说不会。 夏流萤奇道:“郭姑娘多才多艺,又会弹琴又会书画,二姑娘怎没跟着一块学呢?横竖请了老师,一起学岂不省事!” 盼弟忙道:“清哑姐姐没有请老师教。” 夏流萤诧异道:“怎么可能?没人教怎么就会了?” 众人也都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以为她故意隐瞒。 盼弟肯定道:“真的没人教。” 又天真道:“我姐姐可聪明了,什么一看就会。” 夏流萤微微一笑。却没有再追问。 后来因陈氏要和严未央说临别体己话,大家出来在园内逛,除了议论严姑娘嫁得如何好之类的话。谈的最多便是郭氏织女了。 众人便问盼弟,“你姐姐怎么还不来?” 盼弟说清哑姐姐在前边应酬呢。 夏流萤道:“我来时郭姑娘已经到了。” 众人听了高兴,纷纷要转来,找郭姑娘。 夏流萤道:“郭姑娘这一进来,定要先拜见众位长辈。你们去了,也插不进话去。不如让人去请她过来。那时她也差不多拜完了,正好出来。在外面大家也好亲近。” 众人都道有理。都怂恿盼弟去叫。 严未然是严未央堂妹,身负待客之责,忙命一小丫鬟去请。 等待的时候。夏流萤又提出去莲池看严未央种的睡莲,比她家莲花湖的睡莲好不好。 众女到莲池边,正如天庭玉女降落瑶池,道不尽妖娆风姿! 赏玩一会。夏流萤和卫晗等人走到松柏院这边来了。 而那边。盼弟看见各种颜色的睡莲,惊叹不已,正在水边和几个姑娘评论什么颜色好,忽然踩中一个圆石头,脚下一滑,落入水中。 众女齐声惊叫,乱了起来。 盼弟生在水乡,又常撑船的。自然不怕水。然落水的刹那,她看见莲池对面走来几个少年公子。顿时就慌了,扑腾着往岸上爬。越怕丢人,越是丢人:先前为她赚了无限风光的衣裙,在沾了水后,裹身缠脚,成了催命符,她便禁不住尖声叫喊起来。 然后,少年们就冲过来了。 再然后,有个少年跳下水。 盼弟扎手踢脚地扑腾,那少年紧紧抱住她腰。 来人是周记的周少爷和夏家兄弟等人。 清哑等人还未到近前,就见周记的周少爷托着盼弟走上岸。 清哑心一沉,直觉不快。 方初则双眼微聚,盯着周少爷。 盼弟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湿透了,钗也松了,发也散了,原本轻软飘扬的裙裾这时如同彩色麻袋挂在身上,形容狼狈不堪。 这一羞非同小可,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周少爷还扶着她,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 她强撑着,羞愧道:“没……没事。” 严未然忙上前来,解下挽臂轻纱裹住她肩膀,省得湿衣裳贴在身上太难看,一面用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水渍,一面轻声安慰她。 众女看着盼弟,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 混乱中,有人窃窃私议: “这下好了,攀了一门好亲。” “哼,她可不就是冲这个才来的吗!” “可不是。郭织女尊贵,不肯随便嫁,用她来联姻正合适。” “别是见周少爷他们来了,故意掉水的吧?!” “是巧了些。” …… 所幸盼弟只顾羞愧,又冷得哆嗦,没听见这些话。 严未然正要带她去换衣,清哑等人来到近前。 在人群外,便听见那些议论。 清哑看向说话人。 说话的小姑娘们便看见微侧的优雅颈项,顶着戴冠的美丽头颅,面上两泓清潭幽黑,再往下……不觉间一齐收声,神色讪讪的。 人群让开一条道,清哑走进去。 “怎么掉水里了?” 她拉着盼弟手问道。 盼弟见她来了,再撑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严未然简单将落水经过说了,竟不知什么缘故。 盼弟哽咽道:“我……踩个石子儿,滑下去的。” 清哑轻声安慰她:“没事了。”又示意细妹过来,和盼弟的丫头小桔一起扶着盼弟,“去松柏院换衣裳。” 细妹便上前接过盼弟。 清哑便冲周少爷微微欠身,道:“谢谢周少爷相救。” 有人嘀咕道:“就快成一家人了,谢什么!” 夏三少爷也笑道:“这应该的,怎能见死不救呢!” 周少爷似乎有些羞怯,道:“郭姑娘不必客气。” 然后扫了一眼人群,鼓起勇气般,低声道:“姑娘放心,在下明日就托媒上门……向郭二姑娘提亲。” 清哑静默一瞬,正容道:“这事周少爷不必在意。” 周少爷愕然地看着她,不知她什么意思。 清哑又道:“周少爷救了我妹妹,郭家会感谢的。” 其他的就不要提了。 周少爷呆住,求救般看向夏家兄弟。 夏三少爷嘲弄道:“郭姑娘觉得周少爷配不上令妹?” 清哑板着俏脸道:“三少爷说什么呢?不过是不小心落水了。周少爷也是好心,救了人,怎么就扯到嫁娶上了?” 盼弟才走出几步,听见身后他们对话,猛然回头。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落水的后果,惊惶不安。 方家兄弟、夏流萤等女是和清哑一起到莲池边的。 在他们后面,严氏带着众婆子丫鬟也快步赶来。 另一边,顺和堂东侧门外,严予荣正陪沈寒秋、韩希夷等人在亭内品茗。远远的,听见莲池边传来喧哗声,又见夏家兄弟和周少爷跑过去,好像有人落水了。他哪能坐视不理,忙向众人告罪一声赶去。 韩希夷本未在意,忽瞥见一抹粉色身影从松柏林出来,飘向莲池,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忙对郭大贵道:“是郭姑娘。” 说完放下茶盏,抬脚就走,急迫的很。 郭大贵生怕小妹有事,忙和沈寒秋跟他去了。 余者如曾少爷刘少爷等人也一起跟来看究竟。 方初到后,见清哑去照顾盼弟,他便叫过严未然等几个相识的亲戚,低声询问事情经过;方则跑去池边,在盼弟落水处查看缘故。 严未然含羞告诉方初,“好像是失脚滑下去了。” 方初总觉不对劲,又抓不出头绪。 夏流萤听了清哑对夏三少爷说的话后,忍不住问:“郭姑娘的意思,令妹的名节就不顾了?她不嫁给周少爷还能嫁给谁?” 清哑提声,坚定道:“我郭家女儿不会用这种手段维护名节。清者自清!何必学那些欺世盗名之辈,表面名声好听的很,暗地里却偷鸡摸狗、无耻之极。那样的名节不要也罢!” 有人想起谢吟风,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听她又对盼弟道:“你记住了:真想娶你的人绝不会在乎世俗眼光。若有人因为这件事挑剔你,这样的人我们不稀罕!” “我才没那么不要脸!”郭盼弟嘴唇冻得青紫,拖着哭腔,几乎用喊的,“我要嫁不出去,我就去做姑子。爹和娘要逼我,我死也不答应!” 她虽是小户人家女儿,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从没受过大委屈。好容易大娘答应带她出来见世面,谁知却出了这样事,被人指别有用心,不禁又羞又愧。 清哑道:“做尼姑干什么。你就跟着我。” 她就不信了,若她退了几次亲都能嫁,还不能把盼弟嫁出去? 若她也嫁不出去,就和盼弟一块专心织布好了。 盼弟得了她这一句,简直比听了圣旨还安心,含泪笑了。 郭家姐妹对答,令在场诸人惊异不已,反应不一。 夏流萤满目不可思议,看清哑如看怪物。 她和卫晗对视一眼,卫晗也一脸不认同。 然事情已无可转圜。 若这话是别的女孩说出来,还罢了,毕竟儿女亲事还要通过长辈;清哑却不同,她在郭家可是当家的,她既拒了亲,便是周家事后再上门,郭家长辈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了。 周少爷顶着一身湿衣站那,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出来了:郭姑娘不想跟周家结亲。 方初深深地看着清哑,目光迷离。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她刚才那番话。 当年,若不是谢吟风借名节说事,谢家二房又怎会不顾江明辉已定亲、硬拉着他拜了堂呢!同样遇见这等事,清哑态度截然相反。 ****** 朋友们,今日有事,只有一更,这章是预传的。抱歉~(^_^)~(未完待续。) 第395章 好奇 他正要上前帮清哑说话,就看见严予荣等人过来了。 韩希夷风华耀目,如鹤立鸡群。 方初收住脚步—— 他们来了,就不用他出面了。 清哑的话,韩希夷等人都听见了。 郭大贵面色难看之极。 老天爷好像专门和郭家作对似的,郭家女儿不管大的小的,一个二个出门都没好事:清哑那些事不说也罢,算是倒霉;巧儿那是年小不懂事;怎么盼弟出门做个客也掉水里了呢? 沈寒秋伸手示意他冷静,待问明情况再说话。 郭大贵警醒,忙深吸一口气,走向清哑姐妹。 韩希夷看见一身湿衣站在人丛中的周少爷,再一回思清哑刚才所言,心中已明白怎么回事,击掌笑道:“郭姑娘所言,与在下英雄所见略同。清者自清!若有那追名逐利之辈为了粉饰名节,遮掩丑事,面上却做出谦谦君子之态,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同来的刘大少爷听了这话,脚步微乱。 沈寒秋看见,目露不屑之意。 韩希夷走到周少爷身边,劝道:“周少爷,郭姑娘的话你都听见了?既然如此,你也无需在意此事。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救人是别有用心呢。岂不辜负周少爷下水救人一番美意?郭家也于心难安。” 别有用心? 这话暗含警告。 周少爷面色涨红,急忙道:“这个自然。在下也是为郭二姑娘闺誉考虑,所以才……既然郭姑娘不在乎,在下不敢强求。” 说完垂下头去,眼中闪过一抹恨色。 韩希夷察言观色,又道:“周少爷真乃有担当男儿!” 周少爷淡笑道:“不敢当韩少爷夸赞。” 沈寒秋略问了清哑几句,也走来。 他道:“周少爷担当是没的说。郭姑娘不肯连累周少爷,也是怕周少爷委屈——”周少爷猛抬眼,刚想说“不委屈。郭二姑娘秀美活泼,在下心甘情愿。”沈寒秋已经自顾说下去——“如此也好。正成就双方美名。若结亲,郭二姑娘被指处心积虑谋取亲事,郭家断断不能承当这个名声!那简直是逼郭二姑娘走绝路。所以周少爷的好意,郭家只能心领。周少爷也不必自责。这是郭家自己决定的,与周兄弟无关。” 周少爷哪里还敢再坚持! 郭大贵又过来感谢一次周少爷。 严予荣也谢他及时援手,为严家免除了事故。 周少爷总算有了面子。 这时严氏也到了,还带了斗篷为盼弟裹上。 严氏既是长辈,又有经验。只听方初说了几句,便明白事情大概。这事透着古怪:照说人落了水,救上来首先要去换衣,就有什么事也要等过后再商议,哪有当面提亲事的。想是周少爷觉得万无一失,才开的口,却不料惹恼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郭姑娘,被拒了亲事。 当下,她佯作不知那回事,一面感谢周少爷援手。吩咐严予荣亲自带他去前面更衣;一面又对清哑再三致歉,命方纹即刻带她姐妹去松柏院;又命一严家少年招呼韩希夷郭大贵等男客;又命严未然招呼夏流萤等女子,须臾工夫,便安排妥当,个个分头行事。 韩希夷见事了,这才放心,忙看向清哑。 见她好好的,才宽心,不禁对她展颜一笑。 清哑难得地回了他一笑,感谢他及时化解局面。 他那番话。切中关键,说出了她的心声,是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她刚才的拒绝有些生硬,别人听了只当她嫌弃周少爷。 韩希夷目光就亮了几分。 清哑忙转过身去。对盼弟道:“走吧。” 严氏安排已毕,上来亲热携了她手,当先走去。 临去时又叫上方初,她还没和儿子说够话呢。 严未然等女忙跟上,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当地。 韩希夷目光追着人丛中粉色背影,牵扯不回。又看见走在严氏清哑身后的方初方则。心中忽然很不自在,犹如五爪挠心,浑不知有几个女子频频回头看他,目光大有情义。 “还魂来!”有人戏谑在他眼前挥手,“佳人已远兮。” 韩希夷一看,原来是曾少爷,便笑了。 曾少爷道:“走吧。大家都走了。” 韩希夷和他并肩挂在人后,慢慢往顺和堂走去。 只是与来时相比,他有些心不在焉。 曾少爷忽然靠近他,在他耳边微声道:“韩兄这次可要尽力了,别再输一次,还输在同一个人手上。” 韩希夷一凛,随即嗤笑道:“曾兄之言,小弟怎么听不懂呢?” 曾少爷意味深长道:“郭姑娘真令人敬佩!当年在锦绣堂,她因病晕倒,摔下台阶,被方兄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若非她有这高贵品性,方兄说不定就坐享齐人之福了。哪有后来这些个事!” 韩希夷心头如被重锤击中,揪成一团。 嘴上却闲闲回道:“郭姑娘可不是自甘下流之辈。” 若为妾,早给江明辉做妾了,哪轮得上方初! 可是,若为妻呢? 仿佛受不了这一问,他难受起来。 因想:“郭姑娘见了母亲吗?可喜欢她?怎么她们没在一起,倒和方伯母在一起呢?” 一时又想:“他好端端提起这事,是何居心?” 这人不像刘大少爷虚伪,至今未成亲,也未定亲,不知为何。 锦绣五少东之外,其他少东都不是泛泛之辈。 曾少爷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韩大少爷,识趣地没再开口。 话分两头,再说清哑这边。 仿佛没经历刚才一场闹似的,严氏领着她们一路赏花观景。 她挽着清哑手臂,指给她看莲池里的睡莲,都是什么品种,怎么种,怎么养,“……未央这还是跟我学的呢。她小时在方家住的多,我嫂子接都接不回去。我那时正好没女儿,就把她当女儿养。她性子活泼,跟她表哥两个淘气起来,无所不为。她表哥也不是个省心的——”说到这,她回头看了方初一眼——“那一年,他……” 方初见她眼中笑意,觉得不好,急叫道:“娘!” 阻止她说下去,想是怕尴尬。 清哑听了回头来,好奇地看着方初,想他小时到底怎样淘气不省心呢?做了什么事居然不敢让人知道! 方初见她满眼求知欲,就窘了,对她咧咧嘴,转开目光。(未完待续。) 第396章 心思 林亦真看看表哥,又看看清哑,若有所思。 她悄悄跟上一步,轻声对方初道:“看郭姑娘不言不语的模样,没想到如此率真。又有勇气,真叫人敬佩。” 方初信口道:“她就是这样。” 林亦真想:“表哥很了解她呢。” 严氏见儿子发窘,也不为难他,呵呵笑着住口。 目光一转,见盼弟低着头,心思重重的样子,又道:“这满池的花儿,看了人就觉得赏心悦目。这才四月,若是盛夏,郭二姑娘掉下去了,正好能在花间嬉戏一番,和花儿比美,那才有趣呢。” 一句话说得众人轰然一笑。 盼弟也羞怯地笑了,少了些不自在。 她感激地叫道:“方太太!” 方纹忙笑道:“盼弟,别叫太太,听了多生疏。就叫‘方伯母’。郭姐姐一直都这么叫的。” 盼弟便又叫了一声“方伯母”。 严氏笑着应了,道:“好孩子,跟你姐姐一样有志气。” 盼弟听了十分欢喜,心头郁结散了大半。 不过,她另有了少女的心思:却是刚才离开时,也不知谁家少年,生的俊俏模样,对她微笑点头,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赞叹欣赏,似乎夸她有志气的样子。 她当时心一跳,慌的低头,不敢看。 这一路,那黑亮的眸子不停在她脑海里笑。 她想再看一眼也不能了,又不知他是谁。 她悄悄叹了口气,有些愁闷。 虽然刚才说得坚决,然她不比清哑姐姐,她经历了这件事,还有人肯娶她吗?不觉又想起那黑亮的眸子。 清哑一面听严氏说话,一面看路旁风景。 从莲池过来,两旁繁花似锦,一条香径蜿蜒深入松柏林。 她看着那些花儿,刚才的不快散去大半。 身后。方初温柔的目光在她和严氏身上流连。 再后面,和夏流萤并行的卫晗看着清哑,对刚才的事还不能释怀。曾经,她们间还算知心。当年。她对清哑和江明辉退亲很同情,也支持她。然后来夏流星对她不好吗?怎么又拒亲呢!这也罢了,她清高孤傲,不肯给夏流星为妾,今日郭二姑娘这事。周少爷是诚心求娶,并无被迫为难的样子,怎么也不答应呢?难道周少爷还配不上郭二姑娘?郭二姑娘不过就是个村姑,毫无令人称道之处,有什么可矜傲的!不就是小姑娘们议论了几句闲话而已。她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宁可不让郭二姑娘顺势嫁人,完全不为她将来着想,这何尝不是沽名钓誉! 卫晗想着,隐隐不快,觉得清哑喜博名声。 她心里想:“这才是欺世盗名呢!” 忽听有女孩问:“那个韩少爷。很有才吗?” 夏流萤听了,回头笑道:“很有才。若不是锦商,他就算考个进士也是不难的。他的诗词文章,曾被临湖州碧水书院的山长夸过的。” 织锦世家中,有皇商身份的,是可以参加科举的。这也是他们比一般商人高贵之处。然自古朝廷最顾忌官商勾结,皇商若要出仕,再想大规模经商盈利,会很艰难。这是有前例的:或者弃商入仕,或者一心经商。若贪心想两者兼而有之,必定不得好下场! 多少代挣扎选择下来,便成了眼下这格局。 听了夏流萤的话,女孩们愈加心动。 可是韩希夷不在此。大家便把目光投向和韩希夷齐名的方初,曾经的方少东,便发现:便是他断了手、被出族,依旧沉稳自信,如玉树临风;而他的弟弟方则,是个俊朗阳光的美少年。 女孩子们忍不住了。彼此窃窃私语。 夏流萤见了轻轻一笑,又看向清哑,反复打量她。 一时来到松柏院前岔路口,众人分开: 严未然陪夏流萤等人去前面,严氏带清哑姐妹回松柏院。 严氏之前听了方纹报信,已吩咐厨房烧热水、煮姜汤,等盼弟一到,先喝了姜汤驱寒,再沐浴、梳妆,有条不紊。 清哑向严氏道谢,感激她安排周全。 严氏笑道:“这有什么谢的。这是应该的。” 又低声叮嘱她:“刚才的事别再提了,当没这回事就好了。” 这是示意她别和周家纠缠,更不要多事解释。 清哑黑黝黝的眸子凝视着她,点点头。 严氏摸着她手,笑道:“你这孩子,真好!” 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概。 又吩咐了几句,才和方纹离开,由她姐妹说话。 盼弟热热地泡了个澡,又喝了姜汤,被细妹和小桔围着梳头,高云溪在旁帮忙,叽叽呱呱说笑。 清哑走过来,又问她,之前事是意外还是怎的。 盼弟说确是踩了石子儿失了脚,滑下池子。 “我会水的。是裙子缠着腿,摆不开,又重。”她委屈道。 她怕清哑怪她没用,就算掉水里去了,又不是千金大小姐,难道自己不能游上来?当着人,被一个男子抱上来,像什么样子! 清哑没责怪她,只说没事了,叫她别多想。 严氏来到前面书房,方家兄弟正和林姑妈表妹们喝茶呢。 看见她来,方初看着她,虽未说话,却目露询问。 严氏似未在意,对林姑妈道:“都好了。郭姑娘陪着她妹子呢。” 方初便垂眸,慢慢端起细白瓷茶盏,送到嘴边。 严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椅内,亲切道:“待会你不用去前面了,咱们娘儿几个就在这里吃。我已吩咐人到时送一桌酒菜来。今晚上也在这边歇。”她打定主意和儿子好好相聚几日。 说到这,忽想起什么,转向方则。 “郭姑娘惦记她侄儿侄女。也不知暮阳带他们跑哪去了。你去找找看,找到了拘他们回来。可别再出事了。”她吩咐小儿子。 “嗳!”方则答应一声,一弹就跳起来。 “我也去!”林亦明巴不得出去玩。 “我和弟弟一起去,转一圈再回来。”方初也道。 清哑她们在这里,他不好乱走;再者听说清哑担心侄子,他便想替她去看看,最好带回来,她就不用操心了。 这么一说,方纹和林亦明也要去了。 于是,表兄妹们五个人高高兴兴出了松柏院。 ****** 二更准时来了,朋友们看完就睡去吧,明天周一呢(*^__^*)(未完待续。) 第397章 威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三个小的在前面笑闹,林亦真和方初走在后面。 林亦真问方初:“大表哥这次不回家吗?” 方初侧首对她笑一笑,答:“我不方便回去。” 停了一会,又道:“父亲见了我生气。” 林亦真嗔道:“表哥好糊涂!父子间能有什么大仇?何况你们还是为的外人起争执。你以为二舅舅不牵挂你?就是面子上下不来罢了。” 方初稳稳地走着,安静地听着。 这些他当然知道,可那也回不去了。 林亦真也明白这点,心里一酸,又道:“哪天我们去表哥的清园看看。我很喜欢竹丝画呢。表哥说可好?” 方初道:“好。等我安排个日子,抽出空来就给你们透个信,叫人来接你们。”一面心里想,“她侄子好像叫郭勤。侄女叫巧儿。”然后又想他们长得什么模样,想得出神。 林亦真见他答的爽快,很喜悦。 又好奇地问:“大表哥很忙吗?” 方初目光闪了下,回道:“最近会比较忙。←百度搜索→” 兄妹几个说着话,就出了松柏林。 忽听前面有尖叫声传来,是青嫩的童稚声。 方初忙道:“在假山那边!” 跟着又一阵喧哗哭叫声,还有人喊“郭勤!” 正是严暮阳的声音。 前面的方则就飞奔起来,方初还是陪着几位妹妹走,不过步伐快了许多,很快转过假山,震天哭声扑面而来。 前方坡地上,石榴树旁坐落两大怪石:一石中空,好像张大的蛤蟆嘴;另一石全身布满七七四十九个大小不等的孔洞,若刮风的日子,风吹过时,最小的孔洞会发出奇特声音,恍如洞箫声。名“箫石”。 此时,开满红艳艳的石榴花树下、箫石旁,围了一堆半大孩子,有男有女:郭勤、严暮阳、沈怀玉、梅如雪等人在内层。沈怀谨牵着巧儿、梅如霜、严暮雨等人站在外围,叽叽喳喳争吵不休。 丫鬟媳妇婆子们在旁劝解,早有人报信去了。 方初等人到近前,扒拉开小鬼头们,就见梅子陵坐在草地上嚎哭。严暮阳和梅如雪拉他起来,他也不肯起来,郭勤在旁撇嘴说“胆小鬼”,众小看他目光有畏惧,有不忿。 方则喝住他们,问起缘故。 严暮阳见他们来了,大喜,忙叫“表叔,表姑”。 扫一眼众小,凑近他们。压低声道:“是……” 他想遮丑,可是别人不干。 才说了一个字,就听郭勤大声道:“梅子陵背后下黑手,偷偷绊倒我妹妹,害她跌伤了。刚才他自己当着人承认了。” 严暮阳无奈闭嘴,因为这是事实。 他看向树下的巧儿,又疼又气。 疼的是她被梅子陵欺负;气的是梅子陵欺负她;还气她居然不告诉自己,显然不信任他,如今郭勤来了,为妹妹出气。闹成这个局面! 梅如雪扬脸看着黑健的小少年,想反驳“那是前天的事,表叔问刚才怎么回事”,然郭勤漫不经心扫过她。她不由退缩了。 不是她懦弱,而是觉得心虚理亏。 她哥哥不对在先,就算说出来眼前事,追究下去,还是一样会牵扯出那天哥哥欺负巧儿的事,更丢人。又何必说! 她犹豫退缩,妹妹梅如霜不乐意了。 她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人? 就算是她哥哥丢人也不行! 小姑娘怒声揭发道:“郭勤拿蛇咬哥哥!” 方初等人都看向郭勤,看他怎样解释。 方初用心打量清哑这个侄儿:一副满不在乎、皮皮的样儿,双眼却骨碌转,打量场中情形和众人反应,时刻准备应对。 就见他闲闲地笑道:“那小的蛇!又没毒的,不咬人。我跟他闹着玩的。我常和严暮阳一块玩。我昨天还和怀玉哥哥玩过。谁晓得他胆子这样小,吓得尿裤子,大呼小叫的,把干的坏事都抖出来了。这是做贼心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呀,千万不能干亏心事!” 说着,为了证明似的,手腕一翻,从袖中拽出一条小菜花蛇,三缠两绕就绕在手上,捏住蛇头,笑着往沈怀玉面前一扬。 沈怀玉强忍住恐惧,微微偏头,嫌弃地看着那蛇。 不忍着怎办? 郭勤这么说,他只能配合他。 经过这件事后,他决定和郭勤做朋友了。 不是怕他,而是觉得他够资格了。 方初微诧:虽然小少年在蛇面前强作镇定,以他的年龄来说,表现已经算不错了。看他相貌有沈寒秋的影子,加上和郭勤亲近,定是沈寒秋的儿子。有如此修养,可见沈家下了功夫教导的。 旁边的孩子却吓得齐齐倒退一步;扶着梅子陵的梅如雪更是面白如雪;方纹几个也失声叫起来,方纹一把抱住大哥胳膊,林亦明则躲向方则身后,也就林亦真镇定些,没动。 梅如霜哭了起来,叫道:“他欺负人!” 方初嘴抽抽,沉声道:“郭勤,别闹!” 梅子陵伏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他今日颜面扫地,尿裤子了! 想起那条吐着信子挨在腮边的蛇头,他就肝胆欲裂。 他也终于明白了:巧儿上次说告诉哥哥的话不是威胁他。巧儿的哥哥真的很厉害,没打他没骂他就让他承认了“罪行”,还恰好让严暮阳等人都听见了,再抵赖不了。 方初对方则使了眼色,令他去搀梅子陵起来。 又对围观的众孩童道:“都玩去,别围在这了。” 除了近亲的,不相干的孩子都轰然散开,却又舍不得离远,在附近玩耍,一边关注此事如何了局。 方初便低声问严暮阳事情经过。 虽然大概情形他已猜到,还想再问仔细些,这样才好处置,或者告诉双方长辈。不然,人家来严家贺喜,却受一肚子气,便是严家过失,严重的会得罪亲戚。 严暮阳就一五一十说起来。 原来,今日郭家兄妹到来,梅子陵听说郭勤是巧儿大哥,立即戒备。然郭勤仿佛对巧儿受伤内情一无所知,只顾玩闹,他便渐渐松懈了。众孩童来自各地各家,一旦相聚,天上地下无所不至,玩得疯了。 当他们来到两块大石边,女孩儿们也恰好来看石榴花。(未完待续。) 第398章 报复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顽童们争先恐后地往那蛤蟆嘴里爬。←百度搜索→因蛤蟆嘴里一次只能容纳三个孩子,所以大家你上我下,此来彼往,络绎不绝。 梅子陵刚爬上去,郭勤不知打哪边也窜了上去。 梅子陵还不在意,谁知肩膀忽被摁住,一条扭曲狰狞的蛇头出现在他嘴边。 郭勤凑近他咬牙问:“是不是你害的巧儿?” 梅子陵恐惧到窒息,骤然失声,呆呆不语。 郭勤把手一送,蛇头擦着他脸颊溜过去,喝问:“说不说?” 梅子陵崩溃,魂魄俱飞,惨叫道:“我说!我说!” 严暮阳首先察觉不对,大喊:“郭勤!” 他以为郭勤欺负梅子陵。 这黑炭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深知他秉性。 今日是姑姑出嫁的大喜日子,爷爷交代他:身为严家长孙,要尽地主之责,接待好每一个客人,不能失了礼数,更不能胡闹。 郭勤不理会他,再逼问梅子陵:“是不是你害的巧儿?” 梅子陵哭喊:“是、是我……是我害的巧儿!” 他拼命挣扎,郭勤手一送,他就从蛤蟆嘴里掉下来,在草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一边跑一边喊“是我害的巧儿!是我害的巧儿!”这还不算,随着他腿脚颤动,裆下一路滴水,衣袍前面染上一片水渍。原来,他心神被夺,吓得小便**了。 郭勤跟着跳下来,追着他大声问:“你怎么害巧儿的?” 梅子陵见了他,如见鬼魅,抱头爬在地上嚎哭。 哭着还不忘招供:“我踩她裙子,她绊倒了……” 郭勤怒道:“你个王八蛋!不是东西!” 又向前逼近一步。 梅子陵以为他又要放蛇了,抱头疯狂躲闪,一边哭喊道:“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绕过我吧,我晓得错了……再不敢了……” 众孩童被这变故惊呆了。 严暮阳和梅如雪同时跑过来。 严暮阳已明白怎么回事了。 生气之余,又谨记自己的身份,要居中调停。←百度搜索→ 因此。他想先把梅子陵弄起来,大家坐下分说,再行处置。 他想的倒好,可梅子陵已经吓软了腿。既站不起来,也不敢站起来面对郭勤。任凭严暮阳和梅如雪如何拉他、拽他,他如同猪大肠一样——拎起来一长串、放下来一大滩,就是立不起来。 郭勤逼出了真相,却消停了。没再闹,站在一旁看着。 嘴里还说风凉话:“太胆小了。不就一条小蛇吗!” 说着,四下一扫,颇有几分顾盼自雄的味道。 另一个知情者陈斌生恐被他盯上了,悄没声往人后躲闪。 事情就是这样了。 严暮阳说完,又将前日巧儿摔倒的情形也说了一遍。只是,那天巧儿任谁问,都不肯说自己怎么摔倒的,就是对郭姑姑也一样。是梅子陵说看见她被石头绊倒了,她也点了头。据今日来看。竟是梅子陵故意害她绊倒,还不许她告诉人。 方初听完皱眉:这个梅子陵,真够可恶的! 若是小孩子淘气,不经意间弄伤了人,还有个说头;故意害人,还是害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这就不同了,绝不能姑息! 然看看被方则提溜到石榴树下的顽童,还在发抖呢。 又听双方仆妇口角: 跟梅家姐妹的婆子道:“虽然我们哥儿有不对的地方,也该告诉长辈来处置。郭小哥捉一条蛇来吓他。倘或咬伤了人呢?太无法无天了!瞧把各位小少爷吓的!” 宋妈妈闻言讥讽道:“你这话糊涂!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你们哥儿做错事应该的,在我们哥儿就十恶不赦了?叫我说,小少爷们在一块打打闹闹,都平常的很;倒是背后朝一个女孩儿下手。也太没个轻重了,也失了教养了!” 巧儿没有奶娘,沈寒梅便令宋妈妈跟来照顾。 方初沉声喝道:“都别说了!” 两边人都噤声,都看向他。 方初又看向巧儿:今日也穿了件跟郭盼弟类似的裙子,越显活泼可爱,乌溜溜的眼眸迎着他。刺眼的是两只小手都缠着纱布。 他暗想,她和郭姑娘真不像,鬼精精的,机灵多了。 他沉吟了一会,便走向郭勤。 他示意小少年跟自己走到一边。 “若我叫你先给梅子陵道歉,你肯吗?”他严肃问。 “凭什么?他先欺负妹妹的。”郭勤脖子一梗道。 “你这么聪明,想不出来?”方初眼神有些锐利。 郭勤听他夸自己聪明,有些愣神。 “这件事是梅子陵错在先。可你把他吓得胆都破了,再要得理不饶人,有理也变没理了。任人欺负固然太懦弱,然适当宽恕别人,则显示你的胸襟和气度。也免得严暮阳夹在中间难做。至于梅子陵,你已作出表率,他的长辈定会管教他的,会向郭家赔罪。” 他说话的口气,丝毫不像面对一个孩子。 郭勤眼珠骨碌转,似在思索。 好一会,他才点头,道:“好!我先道歉!” 说完,他便走向石榴树下的梅子陵。 方初淡淡一笑,想郭姑娘这个侄子倒是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怕将来比郭大全还要厉害。 梅子陵见郭勤过去了,吓得一缩,本能又双手抱头。 郭勤心里鄙视,便不走近,在两尺开外停步,对他作揖道:“梅兄弟,对不住了。我不该用蛇吓你。” 梅子陵越加瑟缩,以为他又玩花招呢。 梅如雪小嘴微张,楞楞地看着郭勤。 梅如霜和严暮雨等人也都诧异。 连巧儿都诧异——勤哥哥什么时候这样听话起来? 郭勤见众人表情,又道:“梅子陵,咱们不打不相识。我跟严暮阳也是打了一场才好上的,不信你问严暮阳。你就别哭了。你也不是没好处的——男子汉大丈夫,多吓几回胆子就大了。” 梅子陵尚在惊惧中,除了点头,再不知应对。 方初见了皱眉。 严暮阳见黑炭头主动道歉,觉得是给自己面子,但他作为主人,又和梅子陵是姑表亲,更不能偏袒,何况这事是梅子陵错在先。 于是,他端起小脸对梅子陵道:“郭勤已经道歉了。子陵,你害巧儿绊倒,不对在先,你要向巧儿妹妹赔礼道歉!” ****** 更来了!朋友们,原野很久很久没求票了,大声求!(*^__^*)(未完待续。) 第399章 气死你! 梅子陵依然唯唯诺诺点头,却不知起身。 严暮阳还要说,被方初止住。 他看了看梅子陵,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他道:“先不用了。他吓得这样,就算道了歉,也不是真心悔悟。” 说完又温和地对梅子陵道:“你今天受了惊吓,先回去歇一歇。等缓过神来,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错了。想通了,再来找郭勤兄妹道歉。如何?” 梅子陵这回有反应了,含泪“嗯,嗯”两声。 方初松了口气,示意严暮阳,“你送他回去。” 又对方则使了个眼色,道:“你也去。把情况告诉舅母和大表嫂。” 方则点头,牵起梅子陵。 梅子陵摇摇摆摆地站起来。 方初又对郭勤道:“你姑姑在松柏院。叫你们去那和她会合。” 郭勤听了很高兴,忙说好,又叫沈怀玉兄妹一起去。 众人见消停了,都松了口气,对这处置无话可说。 但还是有人不满。 严暮雨问巧儿:“你怎不告诉我呢?我不跟你好了。” 她觉得巧儿不信任她,辜负了她的心。 巧儿长睫毛一垂,无所谓地想:“你本来就没跟我好。” 她不理她,是看在暮阳哥哥面子上,不然肯定顶回去。 严暮雨见她不理,更生气了,使劲撅嘴。 梅如霜正一肚子火,趁机道:“她就是小心眼!” 巧儿睫毛一张,回道:“你才小心眼!” 梅如霜道:“你不小心眼,那天问你怎不说?” 说了就没今天的事了,他哥哥也不会被吓得尿裤子。 巧儿道:“你哥哥不让我说。” 梅如霜脆呱呱道:“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那你后来怎么又说了?又不忍住了?你就是坏!两面三刀!” 巧儿嫩生生道:“你才两面三刀!你三面五刀!你和你哥哥都坏!那天我不说,说了他也不承认,还赖我撒谎。我回家就跟我哥哥说了,怎么样?是我的哥哥,又不是你的哥哥。你不服气呀?你不服气正好。气死你!气死你我才高兴,回头吃酒席多吃一碗饭。” 说完,轻蔑地扬头,对着一树火红的石榴花灿笑。 又道:“沈姐姐。这花儿开得真好看!” 她牵起裙摆,踮起脚尖,踏着舞步优雅地转了个圈儿。 郭俭为姐姐助威,跳脚笑着喊“真好看!” 哎哟,巧儿这样儿可把梅如霜给气坏了! 小姑娘跺脚嚷道:“你们看她。多嚣张!” 沈怀玉强忍着笑转头。 他觉得,郭妹妹实在是……实在是…… 太强悍了! 沈怀谨也被巧儿表现弄得一愣一愣的。 她本来还担心她呢,没想到她抗打击能力如此强,还把梅如霜气得跳脚,根本不用她插嘴。但梅如霜的话还是让她反感:怎么欺负人还有理了? 她大些,又守礼,不好和梅如霜对吵,就看向梅如雪。 梅如雪哪不明白她意思,忙道:“霜儿,快别说了!” 今日来的人中多了严暮阳姨妈家的儿女。那女儿叫杨箐箐。有十二岁了。她觉得今日严家梅家实在丢脸,便想挽回些颜面。 遂轻描淡写道:“霜儿也没说错,若是那天巧姐儿能把此事告诉长辈,长辈惩罚了陵表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本来能息事宁人的,偏要闹得这样,伤了几家子和气。” 巧儿生气,大声道:“你们都一样坏!” 沈怀谨秀眉微蹙,也要反驳。 然有人比她更快,正是沈怀玉。 沈怀玉没有回应杨箐箐。而是盯着严暮阳道:“严兄弟,这可奇了!怎么郭妹妹受了委屈,反落一身不是?你那天在的,你说。今日真相大白,又这么多人瞧着,她们尚且还怪郭妹妹;那要是郭妹妹那天说是梅子陵害她的,有人信吗?还不知怎么责怪她轻狂说瞎话呢。又没有证据,梅子陵怎肯承认!郭妹妹才多点大?你们彼此都是亲戚,合起来欺负一个来严家做客的小女孩。这就是待客之道?” 他虽未长成人,然正言厉色,已初露风姿。 郭勤也炸毛,也大声道:“那天梅子陵欺负我妹妹,还有一个人看见的,也是你们家的亲戚。”说着四顾寻找,道:“陈斌!陈斌在哪儿?是男子汉的就站出来!敢做不敢当,是孬种!哼,他怎么不去跟长辈说?梅子陵怎么不去跟长辈说?出了事当缩头乌龟,还赖旁人。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 众皆愕然。 方初厉声喝道:“郭勤!” 严暮阳也急叫:“郭勤!” 郭勤喊完便觉不对,再被他二人一喝,便闭紧嘴巴。 他乡村里打滚的皮猴子,骂人是张口就来。这二年读书了,家里管教也紧,然激怒之下依然暴露本性。 梅如雪见连累长辈被骂,神色难堪。 她冲郭勤蹲身道:“都是我哥哥惹的事,我这里跟郭大哥赔礼了。”又转向巧儿,“巧儿妹妹,对不起!” 郭勤没想到她会出头赔罪,倒不知如何应对了。 他也没有迁怒她,很快道:“又不是你干的,你赔罪有什么用。做错事的不认,还有人怪巧儿呢。”说完瞟向杨箐箐。 梅如雪便看向杨箐箐。 杨箐箐愤怒地瞪着梅如雪。 她觉得梅如雪装模作样。 她本是为梅如霜出头,梅如雪不感激,居然还如此落她脸面! 严暮阳正色对杨箐箐道:“杨表姐,你刚才的话实在欠妥。你该向巧儿道歉。”跟着又转向陈斌道:“陈斌,你助纣为虐,应该向巧儿道歉!” 杨箐箐冷笑道:“我有说错吗?子陵做错了,郭巧儿就该告诉长辈,让长辈处置。她饶不说,还挑唆她哥哥拿蛇吓唬人,把事闹得更大。这难道是女孩子该做的?郭家又是怎么教养孩子的?趁着严家大喜的日子闹事,就应该了?!还辱骂长辈,真是没有教养。” 她冲沈怀玉倔强地昂着头,好像是对他说的。 沈怀玉察觉,回道:“你颠倒黑白,就有教养了?” 严暮阳见郭勤眼中怒气汇聚,忙抢先道:“巧儿不说,因为梅子陵和陈斌都说巧儿是自己摔倒的,合伙欺负她。那样情况下,巧儿说了他们也不会认。表姐你当时不在场,别乱指责人。”(未完待续。) 第400章 脸面 一旁的陈斌也很不满道:“我又没害巧儿,为什么道歉?” 严暮阳对他就没那么留情面了,怒喝道:“还敢说!你帮梅子陵撒谎,证明巧儿是自己摔倒的。这是做伪证!” 陈斌无话可回,赌气低头,就不道歉。 梅子陵还没道歉呢,凭什么要他道歉? 杨箐箐又冷笑道:“难道长辈都是吃素的?他们不认,长辈不会审问他们?分明是郭巧儿一心要报复,才故意不说。” 沈怀谨不悦道:“杨姑娘,你这是强词狡辩。” 郭勤和沈怀玉同时冷笑。 郭勤道:“哎哟哟,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女人。比我们村的大嘴婆娘还能扯,没理也搅三分。” 沈怀玉则怫然道:“不可理喻!” 巧儿心里也气极,可是她很识相地不吭声。 一来有人帮她出头,二来她也想不出好话反击杨箐箐。 等众人说完后,她却夸张地冲杨箐箐做了个鬼脸,吐了下粉红小舌头,意思是“气死你!就气死你!” 杨箐箐果然被她气得浑身颤抖—— 这乡下野丫头就是阴险狡诈! 还有,沈怀玉翩翩少年郎,又是沈家长房的嫡长孙,在一群小少年中很耀眼夺目,她先还偷偷打量他呢,谁知一再帮郭巧儿出头,和她作对,怎不令她生气羞愧。 面对一茬刚冒头的尖笋,个个往上冲,方初等人扶额。 方初好几次插不进话,最后断喝道:“都别说了!” 众小这才噤声。 方初便对严暮阳道:“先回去,告诉长辈处置。” 该处置的他已经处置了,这些孩子不服,就由他们的长辈去教导。不然,他还能替别人管教儿女不成! 严暮阳脸色很不好,自尊受到严重挑战。 今日严家办喜事,他身为严家长孙。居然不能处置一桩“小事”,反倒是沈怀玉,掷地有声一番话,把他质问得灰头土脸。 方初见他不动。微叹一声。 他能体会小少年想担当处事的想法,可眼下情势不是他能把握的。比如杨箐箐,还有陈斌,再坚持要他们道歉,双方定要反目;若不坚持。则得罪郭家兄妹,因为此事确实梅子陵错在先,而杨箐箐的话也站不住脚,颇有几分狡辩的味道。 他便走到他身边,温声道:“你是主人,这事本该你来处置。但他们不服,你若是逼着他们认错,只会得罪亲戚。你姑姑大喜的日子,不管得罪哪个客人都是失礼。我们行事应该刚柔相济,不能一味横冲直撞。你且送梅子陵回去。将此事仔细禀告长辈。听长辈如何说,你在旁学着点,不急在这一时。知道吗?” 严暮阳深知他说的有理,面色变幻不定。 郭勤正在他身边,比他更快领会过来。 他眼珠一转,忙对梅如雪躬身作揖,道:“刚才我不该骂那个话。是我不对,我给你陪礼了。” 梅如雪红了脸,忙道:“没……没事。是我哥哥不好。” 郭勤对她笑一笑,又伸出胳膊搂着严暮阳肩膀。豪迈道:“严暮阳,你别为难了。我不和他们计较了。你去把这事告诉严爷爷严奶奶。回头我去给他们磕头赔罪。巧儿也去。” 巧儿立即道:“我听我哥哥的。” 心里却想道:“当着人先答应,等会儿再跟大哥说。怎么能随便答应磕头赔罪呢?大人最要面子,才不管谁错谁对。” 郭俭也叫道:“我也听我哥哥的。” 郭勤目光昂然。扫过杨箐箐一干人。 杨箐箐轻蔑冷笑:就会作态! 跟严爷爷说,严爷爷还能委屈郭家? 方初看着郭家三兄妹,目光深沉;再看严家这边:有不忿的,有轻蔑的,有觉得委屈的,有瘫倒扶不起的。还有认错却被排斥的……种种不一,一盘散沙样。 严暮阳至此,也只得罢了。 他又问方初:“郭勤他们去松柏院干什么?迎亲的就要来了,不如直接过去吧,正好和祖母说这件事。” 方初道:“郭勤姑姑叫他们去。” 郭勤忙道:“严暮阳,我们一会就来找你。” 严暮阳无法,又看向巧儿,叫“巧儿!” 希望她对自己说句话,叫他一声“暮阳哥哥”。 巧儿却没听见,正扬脸对沈怀玉道:“沈哥哥,我想要石榴花。你个子高一些,帮我掐一支好不好?” 原来她先前听沈怀玉说“你们彼此都是亲戚,合起来欺负一个来严家做客的小女孩”,不由想起那天严暮阳帮妹妹表妹掐花儿的情景:那么多人,独她被排斥,给她的花儿也被严暮雨抢去了,所以她才自己去掐,才被梅子陵暗害,才摔倒的。 哼,有哥哥表哥了不起吗? 她也有哥哥,还有弟弟,还有沈家哥哥。 所以,她故意当着她们请沈哥哥帮她掐花。 沈怀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小女娃却想起掐花来了。他搞不懂她的想法,以为她年纪小,爱玩、爱美,思路跳脱。 他对她微笑道:“好!” 便踮起脚,伸手去折石榴枝。 郭勤却是知道缘故的,忙道:“我来!” 一个纵身干脆猴上了树。 巧儿见这样,开心极了。 这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郭俭见姐姐高兴,也急忙往树上爬,也要帮姐姐掐花。 严暮阳心中一动,有些难受。 严暮雨等那天在场的小女孩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巧儿。 梅如霜撅嘴:讨厌死了!郭巧儿哥哥怎么那么厉害! 严暮雨则嘟囔道:“我就是想先拿嘛……” 声音渐低,又偷偷地瞟一眼哥哥。 一时间,那三人各折了一支石榴花,沈怀谨和巧儿都得了,然后有说有笑地相携而去。 方初对方则交代一声,也和妹妹表妹们回去了。 严暮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开,感觉自己和郭家兄妹的距离硬生生被拉远了一截,转过头来,看梅子陵和陈斌便面色不善。 严暮雨上前扯住他衣袖,怯怯道:“哥哥。” 严暮阳叹口气,牵住她手,无精打采道:“走吧。” 杨箐箐脸色很不好,觉得暮阳表弟不分亲疏,当众落她的脸面,气鼓鼓地走在前面;余者像梅如雪担心哥哥,不出声;梅如霜还在生巧儿的气,边走边想着怎样才能压过她一头;陈虹见严暮雪不说话,也怯怯的不敢吭声,因此众人都默默无言。 ****** 朋友们,更来了,求各种票票!(*^__^*)(未完待续。) 第401章 道谢 走一段,严暮雨含愧道:“哥哥,我不该抢巧儿的花。” 严暮阳道:“你知道就好。巧儿来咱们家,是客人,咱们不能失礼。我去郭家,郭勤和巧儿对我都很好,什么吃的玩的都让我。” 严暮雨听了忙道:“回头我送巧儿一样好东西。” 前面杨箐箐听了,回头冷笑道:“在人家作客还这样嚣张!” 严暮阳生气道:“表姐说谁呢?” 杨箐箐道:“还有谁?你没见郭巧儿多嚣张!” 梅如雪插言道:“表姐,你好心帮我们说话,谢谢你。可这事是哥哥做错了,不该欺负巧儿。巧儿也没嚣张。巧儿很乖的。那天雪儿抢了她的花,她也没生气,就自己跑去掐了。” 严暮雨忙用力点头,道:“巧儿没生气。说她自己会掐。” 杨箐箐站住,质问梅如雪道:“表妹是说我多管闲事?” 梅如霜道:“我没有。我就是告诉表姐实情,怕表姐被哥哥连累了。都怪如霜一句话,害得表姐被他们谴责。” 其实她心里很怪表姐多事。 杨箐箐并不领情,嘲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表妹不过是想卖好儿。你就要卖好,也别卖了自己弟弟妹妹,连老子娘都不要了。人家骂你们‘有娘养没娘教’,这都能忍下,表姐我真佩服!” 说完,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梅如雪眼中沁出泪来—— 郭勤为什么会骂他们“有娘养没娘教”? 还不是杨箐箐一句话惹来的! 她给郭勤道歉怎么了? 她先道歉,郭勤就显理亏了。后来不是也给她道歉赔罪了!表姐糊涂,只知道一味的争强好胜,反怪她不帮弟妹。表姐倒是帮了,越帮越乱。若不是表姐多事,方表叔都处置妥了,结果又闹了起来。 严暮阳也气得冲杨箐箐背影瞪眼。 梅如霜等人见梅如雪落泪,都不敢吭声了。 只有方则,背着梅子陵,故意落后一截。低声和他说话。 “陵哥儿,你觉得可好些了?” “好些了。谢谢表叔。” 方则宽慰地想,知道道谢,说明还没吓傻。 “陵哥儿。郭勤已跟你道歉了,你就别难受了。” “嗯。” “我们小时候都是淘气的,都闯祸过。不过陵哥儿,咱们男子汉,胸襟要开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郭勤吓你不对,你欺负巧儿就更不对了。梅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就算你是小孩子,行事也不能丢梅家的脸面。不然,别人会说梅家没家教,说你没有教养。今日严家来了许多客人,像沈怀玉、郭勤、高霖,哪一个不是厉害的?你不想被他们比下去,就要勇于承认错误。你想想可是这样?” “我知道错了。” 方则说得口干。又等了半天,才听见耳边传来闷闷的回答。 他笑了,轻声道:“我就知道陵哥儿是个有担当的人。” 有担当的小子向他寻求安慰:“表叔,你小时也做错事吗?” 方则一滞,随即咬咬牙道:“是啊。有回我跟堂弟打架,回来被我爹抽了几鞭子,在祠堂跪了一晚上呢。膝盖都跪紫了。” 梅子陵瞬间觉得自己坚强不少,微笑起来。 方则听见他轻微的笑声,气闷的很:果然别人的痛苦是医治自己创伤的良药。听见别人曾出丑,这小子觉得自己这点事不算什么了。 他也不能白奉献啊。忙追问:“那你回去知道怎么做吗?” 跟着又叮嘱:“自己主动认错,比长辈压着认错,可是不同的。” 梅子陵想起刚才郭勤向他认错时跩跩的样子,发了傲性。道:“我会认错的。”想想忙又问:“郭勤和他妹妹什么时候过来?” 方则忙道:“一会就来了。郭姑娘还要送严姑娘出阁呢。” 梅子陵就不吭声了,心中默默计算。 再说这边,方初等人半道上遇见严氏一群人。 严氏是听严暮雪的奶娘报信后赶来的。 箫石那地方离松柏院最近,奶娘知道姑太太住这里,就赶来了。她怕去前边报信来不及,再有惊动客人说三道四也不好。 严氏问方初:“没事了?” 方初点头。示意回去再说。 于是大家回到松柏院,清哑闻讯赶来厅堂。 方初隐隐放心不下,也跟进去了,坐在一旁喝茶,两耳却注意听郭勤郭巧他们说闹事经过,沈怀玉等人补充。 清哑听说事情经过后,并未说什么。 她将巧儿搂在怀里,轻轻帮她整理本就很整齐的衣裙,然后亲了小侄女一下。沈家兄妹不了解她,郭勤郭巧却明白:姑姑这是心疼巧儿受委屈,且并不怪他们惹事,算揭过这茬了。 巧儿笑弯了眼睛,黑眸粲然。 严氏微诧,她还以为清哑会责怪郭勤呢。 清哑其实也很护短。 人皆有私心,她也是俗人,自然心疼侄女;况梅子陵实在太过分了,若是巧儿那天磕了额头或者鼻尖怎么办?岂不毁容了! 她也不觉得郭勤有做错。 恶人自有恶人磨,梅子陵碰上郭勤算他倒霉。 若是那天巧儿告诉了她,她还真不能帮巧儿出这口气。 所以,她不夸奖侄儿就罢了,怎么会责骂他呢。 装模作样责骂给严氏看她更不会。 方初斟酌一番言辞,近前轻声道:“原本是小孩子之间淘气惹的事,况且郭勤也惩罚过梅子陵了,若再得理不饶人,平白得罪梅家不说,还令严家难做。所以,我当时让郭勤先给梅子陵道了歉。那梅子陵被吓得失了心志,我便让他回去好好反省。等想过来,真心悔悟了,再来赔罪。想来梅家长辈得知此事,也没的挑理,定会前来赔罪。就是严家,也好处置说话。姑娘以为呢?” 清哑想了想,道:“谢谢你。这样很好。” 林亦真见方初轻言低语,目光温柔,不禁出神。 高云溪也心中一动,因笑对清哑道:“方大少爷为郭妹妹想的周全。虽然小孩子间矛盾,勤哥儿先道歉,算给梅大奶奶留了脸面,他又显得有担当、识进退。再有,巧姐儿受伤的事也弄明白了,梅家人肯定要带梅家小少爷来给巧儿赔罪的。就是严家,也感激郭勤退让。” 清哑听了,果然如此,因此又对方初道谢。(未完待续。) 第402章 糊涂 方初意外地瞅了高云溪一眼,回道“这是勤哥儿明理。” 郭勤闻言,便挺直了小胸脯,面有得色。 沈怀玉瞅他想,这小子今日出了恶气,还赚了好名声,难怪得意;又见巧儿一副乖巧模样,与刚才淘气大不同,心想妹妹本性是和郭姑姑一样斯文的,先前是被他们气着了。 当下,严氏笑着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 不一时方则匆匆回来,说蔡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请母亲等人过去观礼送别。 严氏忙问:“梅子陵怎样?你大舅母怎么说?” 方则瞅了清哑一眼,略一犹豫,才道:“梅子陵没事了。大舅母说回头要他给巧姑娘赔罪。” 严氏点头,道:“这就好。” 因对清哑笑道:“咱们准备过去吧。送送未央。” 一面起身去后面准备,方初兄弟也跟去了。 方纹等人都兴奋起来,议论迎亲的事。 严氏来到后院,问跟来的方则:“可是你表嫂说了什么?” 方则点头,道:“大表嫂说:‘没想到巧儿小小人儿,这样有心机。那天要说了,今儿也不能闹一场。好好的喜事闹不愉快。’杨姑娘也跟着添油加醋。大舅母喝斥了大表嫂一声,才没说了。梅家舅奶奶倒没说什么,瞧着是梅如雪悄悄告诉了一番话。” 他当着清哑不好说实话,否则两家就要生嫌隙了。 方初浓眉一凝,道:“大表嫂怎说这样糊涂话?” 严氏淡笑道:“她可不糊涂!她是想和娘家亲上加亲,所以看郭家人横竖都不顺眼了,不在乎有理没理。” 方初疑惑道:“暮阳和巧儿……” 严氏道:“你舅舅想和郭家结亲。” 方初兄弟恍然大悟。 方初道:“那她也不能不讲道理。叫人怎么想她?” 严氏鼻子里轻哼一声,暗想这可是嫂子坚持要娶回来的长媳,若不是当年为了和哥哥赌一口气,也轮不到梅氏进门了,如今自己吞苦果吧。嘴上道:“这件事有你大舅舅拿主意,她也是瞎操心。” 又问方初道:“你不去前面?” 方初摇头。说他就不去了,在这歇歇倒自在。 方则不满道:“为什么不去?既来了,就该去!” 严氏看看大儿子:凭什么不能出去见人,而要藏头缩尾? 她果断道:“你弟弟说的对。既来了,不露面反奇怪。你们兄弟一块去前面,和你表兄弟迎客。” 方初也不是怕露面,只是不想凑那个热闹而已。 既然母亲让他去,他也无所谓。便点头应了。 少时,严氏打头,清哑牵着巧儿在后,与郭盼弟并行,众人紧随,浩浩荡荡一群人出了松柏院,方家兄弟在最后。 走一段,到岔路口,后面的高云溪见方家兄弟要和她们分路,忙道:“方大少爷不和我们一起?这时候去前面也晚了。新郎肯定已经到园内催嫁了,不如和我们一道去那边还省事。” 方初没说话,看看高云溪,又看向清哑,目光平和。 清哑没异样,以为高云溪说的有道理。 方则走到高云溪身边,满脸兴味地瞅着她不语。 高云溪有些心虚,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方则凑近她,小声问:“你想嫁韩大哥?” 高云溪满脸通红,道:“胡说!” 方则道:“我有个主意。包你称心如意。你想不想听?” 高云溪待要不承认,又受不了这诱惑。 因强撑道:“你胡说什么呢!” 方则不管她,凑过去和她好一通嘀嘀咕咕。 两人都穿红色彩绣锦衣——方则暗红,高云溪石榴红。头上配金玉富贵装饰,面目又生得男俊女俏、各有千秋,凑一处仿若金童玉女,晃得众人眼花。 等说完,高云溪抬头,便发现众人异样目光。 她觉得不妙。照头推了方则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然后冲严氏叫道:“方婶婶,二少爷太胡闹了。伯母要好好管管他。” 严氏忙道:“则儿,你做什么胡闹?” 高云溪道:“他出馊主意,要算计蔡少爷呢,叫他不能顺利接到严姑娘。若是误了时辰可怎么好?” 众人都恍然,原来两人是说这个。 方则被高云溪摸了一把脸,又羞恼,又佩服她急智,瞧见大家都看着他们,把要否认的话咽了。 方纹笑道:“二哥瞎操心。表姐夫家书香门第,然我们这边也不是没有人才。像韩大哥他们,就没有才高八斗,五六斗总是有的,刁难刁难新郎官也够了。” 众人听她说得有趣,哄笑起来。 方家兄弟到底没有跟大家一起走,还是去前面了。 半路上,方初放慢脚步,对弟弟道:“高姑娘已心有所属。” 他这是提醒弟弟,怕弟弟不知情吃亏。 方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哥是误会刚才的事了。 他红了脸,嫌弃道:“关我什么事?她那个咋呼呼的性子,谁娶了谁头疼一辈子。要真像表姐为人爽利果断也好。可她就是喜欢疯玩、又没个主张,一点不稳重,每回都打着表姐的名头说事。” 高云溪要出来走动,她家人不许,她便总拿严未央做例子,她家人无法,只得由着她出来抛头露面。 方初见弟弟自己满身孩子气,居然评价高云溪不稳重,不由好笑。想想高云溪,虽然人人都说她性子像严未央,但确实不够严未央处事利落。嘴上却道:“胡说的什么!叫人听见。” 方则前后看看,“哪有人?” 说着,兄弟俩便来到顺和堂。 这里,清哑等人则到了严未央的院子。 走近了,就听一阵阵鼓乐喧天,十分热闹。 小孩子们都兴奋不已,个个脸上洋溢着灿笑。 巧儿扬脸问:“姑姑,谁给严姑姑当撒花童子?” 严氏忍俊不禁,转头问:“巧儿想去?” 巧儿不好意思地笑,低下小脑袋。 她确实惦记这事,不过知道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清哑道:“撒花童子在男方家。不在这边。” 一面叮嘱郭勤几个“都跟着我,不许乱跑。” 怕他们乱钻,人多又出事,那时不好说。 沈怀玉先保证道:“郭姑姑放心,我看着他们。” 清哑便放心了,因她知道沈怀玉很稳重。 ****** 更新来了朋友们,看我这么稳定更新份上,贡献点推荐票和月票吧~(@^_^@)~(未完待续。) 第403章 撮合 随蔡铭一起来催妆的有四五个年轻公子,或是同窗,或是故旧,夏流星也在。 他到了严未央院中,便四下寻找清哑身影。 让他失望的是,始终未见着。 他看见了方初,不知和谁站在一处说话。 看见他,方初微微颔首。 夏流星也笑笑,仿佛两人之间如常。 倒是方则,目光炯炯地盯着夏流星。 夏流星又和卫昭、曾少爷、刘少爷等人招呼,连周少爷也没落下。周少爷已经换了衣裳,满面笑容,看不出曾下水的样子。 姑娘们都躲在窗后,让迎亲的公子们很失望。 她们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佳人,岂不失望? 有几人是冲清哑的名头来的,想看看郭织女其人。曾去清园向方初买画的王公子便是其中一个。他听蔡铭说过清哑一些事,很好奇。今日来此,一心想会会的。又听曾少爷说,郭织女先前去了顺和堂应酬,风华绝代,更好奇。及至来到严未央绣阁,反找不到人影。 他游目四顾,忽见最左边一扇窗撑起来了,两个女子站在窗前,都是好颜色。其中一个尤其娴雅,如“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注释。他不禁凝神端详她,又奇怪她和同伴如此大胆,居然开窗观看。 看了一会,方看出些苗头来:她们一直盯着新郎蔡铭! 可是她们眼中全无看热闹的欢欣,只是安静地看。 “这个是不是郭织女呢?”王公子暗自猜测。 他听说清哑性子极静,便猜那芝兰般的女子是她。 隐隐又觉得不大像,那感觉他说不上来。 那两个女子始终看着蔡铭。 王公子上前一步,先扯扯咧嘴傻笑的蔡铭衣袖,待引起他注意,才低声问道:“那边女子是谁?” 然后目光朝撑起的窗户一溜。 蔡铭顺着他目光一看,一个是夏流萤,另一个却不认得。 他便道:“是夏织造长女。” 王公子问:“哪边的?” 蔡铭道:“右边那个。” 王公子再问:“左边那个呢?” 蔡铭道:“不认识。” 王公子不满地瞅着他。 同时也知道这不是郭织女了,因为蔡铭可是认识郭织女的。 蔡铭一心催新媳妇出门。哪里有闲心应付他,因此道:“我也不认得几个姑娘,哪知道她们谁是谁。你倒不如去问夏兄。” 王公子却没有去问夏流星。 少时,窗内女子发现有人看她们。便放下了窗扇。 王公子这才收回目光。 上轿在即,严未央终于紧张了。 看见清哑去了,她急道:“清哑你来了。我怎么办?” 清哑想“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 她便左右瞧,不是有喜娘伺候指点吗? 也不知是谁,安慰道:“姑娘什么也不用想。要怎么行事都有我们呢。到时会提醒姑娘的。姑娘照着做就是了。” 严未央方才好些,拉着清哑说不停。 等时辰到了,她被人盖上红盖头,然后被搀起。盖头一盖上,她就盯着清哑的裙摆。走几步,便看不见了。她心里又紧张又期盼,还甜蜜,思绪乱纷纷,不知怎么好。 一时想到即将成为夫婿的蔡铭,觉得很害羞。忙将他影子驱逐出脑海;忽又想到和清哑开铺子的事,顿时觉得心思有了着落,忙叫道:“清哑,等我回来!” 因为紧张,那声音仿佛诀别似的,有些悲壮。 她舅母黑了脸,推她一把,道:“快走吧。” 清哑却知她在说开铺子的事,忙道:“我等你回来!” 那时大门已经敞开,严未央正走到门口。两人对答便被里里外外的男女听见了。众人不知她俩说什么,只听得难舍难分、生离死别似的,实在有趣。屋内女儿们一个个偷笑,高云溪笑得最大声;屋外男子们大笑。蔡铭嘴抽抽,不知新媳妇弄什么鬼,搞得他像强娶似的。 有人笑道:“是郭姑娘!” 王公子等人忙伸头看向新娘身后。 方纹和盼弟忙扯清哑往旁一躲。 众人见没跟出来,不禁失望之极。 蔡铭则望着严未央笑得合不拢嘴。 王公子揶揄道:“好歹持重些,别失了气度!” 少年们轰然大笑,蔡铭也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身大红喜服、搭着红盖头的严未央,同她去前面拜别严家亲长。 清哑从窗内看见严未央被严大少爷背走,鼓乐和喧嚣也随着渐渐远去,环视依旧悬红挂彩的院落,霎时心空荡荡的。 严未央,就这么嫁了! 她呢? 她的归宿在哪里? 与她一样觉得心空的还有夏流萤。 新郎在外催妆的时候,她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透过窗棂偷看院子里身穿大红礼服的新郎,那满脸意气飞扬令她痛断肝肠。 很快,她也要进京待嫁。 她的新郎是个年逾不惑的男子。 她转头,凝视着坐在美人榻上和沈寒梅几个女子说话的清哑,而韩太太正向她们走过去,脸上带着笑。 她为夏家奉献了自己,郭清哑还想嫁给别人吗? 等迎亲队伍走后,严家才排开酒宴。 人声鼎沸中,方初回到了松柏院。 松柏院内,不复之前的喧闹,静悄悄的。 两个婆子在门口当值,看见他,忙见礼,又道:“姑太太和二舅太太过来了,在东屋说话呢。” 二舅太太,应该是严未央的二舅母。 方初问道:“表姑娘们可过来了?” 一婆子道:“姑娘们都还没过来。” 方初微微点头,径直进去了。 东屋门口,方初听见里面说话,停住了脚。 就听严氏道:“一初被出族了,怎好连累二姑娘。” 另一个女声道:“瞧姑奶奶说的!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这么谦虚做什么。一初是被出族了,难道你就不管他了?血脉至亲,怎能丢得下。一初的才干,谁不知道。你二嫂愿意把未然许给他,正是看中了他人品才干,不是在乎的方家家业。这才是真心挑女婿呢!旁人看不上他,那是为的家世门楣,不值得结亲。娘家侄女做了儿媳妇,往后他在外头你也能放心。” 严氏又道:“我是十分愿意的。可是那孩子他……”(未完待续。) ps:(注释:此句出自《荀子?宥坐》,意为香草和兰花虽生长在茂密的深林中,却并不因为没有人赏识而不散发芳香。) 第404章 心意 那女声忙道:“他怎么着也是你儿子。如今孤零零的,你不为他做主,谁替他做主?难道任由他随便娶个媳妇回来?” 严氏又道:“我不知他怎么想的,不好做主。二舅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可不就是因为亲事才断手出族的吗!我怎敢再强他。” 那女声笑道:“怎么是强他呢!二姑娘才貌也是一等一的,他未必不喜欢。好容易退了亲,娶个温柔可亲的过日子,才是正理。” 严氏又道:“那我回头问问他,再给回话。” 那女声又道:“依我说,也不用巴巴地问他。这两天你不是都住这么,一初也留下来陪你,不如把二姑娘也叫过来,和表姑娘她们一块相处。表兄妹见面,若能说得来,再提亲事就水到渠成了。” 严氏:“……” 方初听到这,转身就走。 他疾步出了松柏院,在松柏林中漫行。 主院那边传来喜庆喧哗声,更衬得这林中静谧,鸟儿的鸣叫一声比一声悠长,伴着他踩在林地上轻微又单调的脚步声,印在心头。 不知不觉,他走出了松柏院,来到莲池边。 莲池内,开满了睡莲。 他望着那蓝幽幽的睡莲,心中一动,想: 这蓝莲有些像她的眼睛,幽静。 白莲也像,冰清玉洁。 红莲也像,她笑起来有此神韵。 又想起先前她在池边说的“真想娶你的人自然不在乎世俗眼光”,不禁对着满池莲花出神起来。 方初回到松柏院的时候,二舅太太已经离开了,方纹等人却都回来了,严未然也来了,都围在严氏和林姑妈座前承欢说笑。 方初上前给两位长辈请安,又和表妹们打招呼。 严氏欢喜道:“你弟弟正说去找你呢,就回来了。咱们吃饭。” 一声吩咐下去,方纹姊妹几个率仆妇便张罗起来。 宴席摆在厢房厅内,也未分桌。大家团团聚坐。 方初坐在母亲和妹妹中间,方则挨着方纹坐。 严家今次酒宴格外丰盛:正值四月,河鲜海鲜都盛的时候,加上各种时令菜蔬。经过精烹细饪后,毫无酒池肉林的奢侈放纵,反显清淡寡素,待吃到嘴里,才觉美味之极。方知不平常。 严氏显然十分高兴,只顾着帮大儿子搛菜。 方初吃了几口,便道:“舅舅这厨子手艺不错。” 严氏笑道:“特地请回来的,能不好。” 说完,心中微酸。 能得大儿子一句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做母亲的,最知道自己儿子,对饮食十分挑剔:凡荤菜若是做的不合口,他宁可吃蔬菜,就饭粥;若米饭软硬不适、粥浓淡不合。他宁可啃苞谷、嚼芋头,因为那两样只要煮熟了,便散发原始香味,比做坏的鱼肉和饭粥更容易让他接受。 她便想,回头借着哥哥这厨子,细烹几样汤菜给儿子吃。 一时饭罢,大家坐着喝茶闲话。 方纹便对方初道:“大哥,咱们玩纸牌好不好?” 林家姐妹和严未然闻言都看向他。 方初听了一愣。 他有多久没玩过这东西了? 自从他接手方家买卖以来,他就没玩过了。 便是小时候,他也玩的极少。 他私心觉得。那是内宅女人和小孩子玩的东西。小时候,他课业繁重,没空玩;长大后,他不屑玩。 方则见大哥神情。忙道:“我陪你们玩吧。” 严氏则瞪着小女儿,怪她冒失。 方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大哥左手只剩半截,怎么拿牌? 正要答应方则,混过去,方初却微笑道:“好。我陪你们玩。”又对方则道:“我一只手不方便,你帮我抓牌。赢了钱咱们兄弟分。” 说得很平淡。仿佛他生来手就少了半截似的。 方则见他一点不忌讳,激动道:“好!” 方纹也喜出望外。 她便对表姐们道:“我坐庄。今天我收到好多小玩意儿。我拿出来做彩头。你们就大展身手吧,赢了都有奖励的。” 众人都笑起来,摆开牌局。 方纹赶着让丫鬟去拿东西来。 等取来众人看时,有精致玉雕、手镯、碧玺手串、钗环耳坠等物。 方纹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忽想起什么,转脸对方初道:“大哥,我把你送我的楠木梳妆盒送给郭姐姐了。我跟郭姐姐好,总想送她一样东西。要是送金玉之物,好像看她穷补贴她似的,太俗。我觉得那梳妆盒好的很,我好喜欢,我就觉得郭姐姐也一定会喜欢,我就送给她了。先前人多,我不好给她的,刚才我让丫头送去了。” 方初看着小妹妹,半响没出声。 方纹忐忑道:“大哥?” 难道她把大哥送的东西转送人,他不高兴? 不应该呀! 方初道:“大哥送给你了,就随你处置。” 他想严未央已经送了郭姑娘一个,无需妹妹再送,可是妹妹已经送出去了,总不能再要回来,这也是料想不到的。 方则和方纹对视一眼,欣喜地笑了。 严氏笑容一顿,很快恢复正常。 和她比,严未然掩饰情绪的功夫要差许多,失神起来。 过了片刻,她才轻声道:“未央姐姐也得了表哥送的妆盒,两个。好像也送了一个给郭姑娘。” 方纹惊讶道:“真的吗?” 严未然飞快地瞟了方初一眼,点点头。 方初神色不见变化,很从容淡定。 方纹道:“那是凑巧了。表姐送的算表姐的,我送的算我的。” 林亦明不忿道:“我一个都没有呢。怎么没人送我?” 林姑妈嗔道:“纹儿连自己的都送人了,又不是有多的不送你。郭姑娘不同其他人,对九大世家有特别情分的,所以大家敬重她。你这么大了,还争这些,不嫌害臊!” 林亦真忙道:“妹妹就是说说,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想要。” 林亦明却认真道:“我是真的很想要那个梳妆盒。” 林姑妈瞪着女儿说不出话来,林亦真也哭笑不得。 严氏指林亦明笑得合不拢嘴,道:“这孩子!回头舅妈送样好东西给你,比那梳妆盒不差。现在就别把个嘴撅得能挂油壶了。” 方纹也歉意道:“表姐,回头你去我家,我的东西随你挑。” ****** 朋友们,二更来了。有朋友提议情节慢了,原野正一点点收紧。现在出场的人和发生的事汇聚成后面的高潮,请耐心一点哟!求各种票鼓励(*^__^*)(未完待续。) 第405章 拒绝 方初也微笑,道:“以后表哥再得了好东西,定给每位妹妹都准备一份,一个不落下。”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林亦明也一笑,也就丢开了。 一时摆开牌局:方则和方初一边,林亦明和方纹一边,林亦真就自己,严未然也独占一方,就开战起来。 严未然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时悄悄地瞥一眼方初。 然方初仿佛全部心思都在牌上,连赢三局。 严未然这才收束心神,认真对待起来。 在严家这一辈姊妹中,她容貌和才情都不算最好,也不算受宠,却极有主见,最善于审时度势,利用现有条件为自己谋划。和方家结亲的主意,就是她自己促成的。在她想来:想如严未央那般嫁入诗礼豪族,太不现实;便是嫁入商贾世家做宗妇也难。谁让她生在二房、又无甚耀眼之处呢。因此,当她得知方初为了退亲断手出族,她当即决定要嫁这个表哥。她以为,若不趁这机会,方表哥这样出色的男儿绝轮不到她。 当下,她见自己牌不大好,赢是不可能了,便想暗助林亦真,因此微笑道:“少不得和林表姐暂时联手,打压下表哥的势头。” 这么做,也是为了引方初注意,也是她的布局。 林亦真也认真起来。她本就十分聪慧,再全心计算排布,加上严未然相助,终于险险赢了第四局。 第五局开始,人人都全心备战。 方初发了一张,林亦真跟着出了一张。 方则瞅她笑道:“没想到真表姐神思如此敏捷。” 林亦真眼皮也不抬,只顾盯着手上的牌,嘴里道:“二表弟不必惑敌耳目,这招对我没用的。” 方则见她这样全神贯注,忍不住笑起来。 一时严未然也出了一张。 方则便催方纹道:“到你了,快出牌。” 方纹和林亦明打得极热闹,一个说“出这张”,一个说“留着先看看再说”;方纹满桌乱看都出了哪些牌。林亦明则偏头去探看方则手上的牌,被他躲过,忙得不亦乐乎。 方初觉得妹妹很有趣,戏谑问:“做什么这样紧张?” 方纹抱怨道:“大哥还说呢!不过是玩牌。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到底是你陪我们玩,还是我们陪你玩?” 方初诧异道:“这有差别?” 方纹道:“怎么没差别!你陪我们玩,就该哄我们开心,让我们赢,敷衍敷衍也就算了。别太认真——我们哪比得上你那脑子会算计。我们陪你玩,就像这样,闹得鸡飞狗跳,还不得赢。” 方初听了朗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这样爽朗,大家都看愣了。 方初站起来,对方则道:“我出去一下,你帮我打这一局。”又对众人笑道:“这可是你们翻身的好机会。” 方纹道:“什么机会!二哥也很厉害的。” 方初早走出去了。 在门口,遇见严氏,正从耳房里出来。 “娘在做什么?”他站住问。 “我看着她们给你熬汤。怎么没玩了?”严氏笑问。 “我去更衣。”方初解释道。 严氏眼珠一转,示意身边婆子先进去。她则叫了方初往旁走了几步,低声道:“初儿,有好几户人家都托人向我打听你,想要探我的口风,希望结亲。我因为要先问问你,所以暂未回话。” 方初随口道:“娘,我暂时不想这件事。” 严氏心一沉,有些难受,问:“为什么?” 方初道:“儿子这次出来,正该一心一意创立基业。弄成这副样子。不想着如何立世存身,反急着成亲,不是男儿所为。况把人家女儿娶回来,不能好好照应。于心何忍?” 严氏道:“正因为你要创业,才要找个人伺候你。” 方初摇头,道:“我那里虽不比家中富足,伺候的人还是有的。若成了亲则不同,家室就成了我的牵挂,怎能一心一意创业?” 这是说得好听。说难听些就是拖累。 他现在的情形,不想找个拖累。 “是人不对心思吧?若娶的人是心中惦记的,那他还嫌拖累吗?只怕会激起全部才智,从此奋勇拼搏。” 严氏看着儿子的眼睛,想看出他真实心思。 虽然她心中早有猜测,却没有经儿子承认。 她想知道儿子到底做如何打算? 知道了,才能确定是帮他,还是劝阻他。 可是依她看来,儿子心里也是茫然和不明朗的,所以她才格外心疼,为他难过,代他伤感,整日揪心! 方初轻松一笑,劝道:“娘就不要为儿子操心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能照顾自己、安排人生吗?那不是辜负了爹娘多年的教导。娘该把心思放在二弟身上,他实在少了历练。至于儿子这里,娘就等着,等儿子再创一份家业出来,到时把娘接过去,享享儿子的福。” 这话严氏爱听,因此浑身舒泰。 她一点不觉得大儿子是夸海口,他有这个能力。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着急。 因笑道:“那娘就等着了。” 一面暗暗叹气,严未然那事是不可能了。 方初去自己住的客房洗手后,出来望了望天。 “客人应该还未散吧?”他想,“娘身为严家姑太太,应该去陪客的。为了我,她才耗在这。小妹也该出去会客的。” 等他回到内室,还未说话,严未然就站起告辞。 之前严氏进来,虽未说什么,然她惯于察言观色,一看姑妈那神情,便心里一沉,觉得不好。若事有望,恐怕姑妈会当她是未来儿媳妇、走过来和她亲切说话了。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表哥,心里果然是恋着郭清哑的。 知道了,她却不会放弃。 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韩家想和郭家联姻,早被人传遍了。韩太太这回来严家,也对郭家母女格外关注,她已听母亲说了。这种情形下,她若是不等个水落石出,又怎能就此放弃呢! 但是,她也不能就这么呆呆地等,也要做些什么,给表哥留个好印象,等表哥在郭清哑那边无望后,考虑终身时首先想到她。(未完待续。) 第406章 传信 于是,她笑对众人道:“你们玩吧,我要走了。那边还有许多客人呢,除了长辈,还有许多姑娘们。大姐出嫁了,家里数我年长,该去陪客才是。再说,我也想和郭姑娘、高姑娘她们多多结交,做个朋友。姑妈表哥表妹都是自家人,想必不会怪我。” 严氏笑道:“你这样懂事,我怎会怪你。去吧。” 方初深深地看了严未然一眼,显然觉得意外。 瞬间,他又收回目光,对严氏道:“娘,今天是表妹的好日子,娘也该去帮舅母陪客才是,咱们母子晚上再说话。不然,还有明日呢。妹妹也去。不说陪客,多结交几个闺阁朋友也是好的。我和弟弟也要出去应酬一番。” 方纹忙道:“是,是。我都忘了郭姐姐了。我去陪她。” 她不由后悔:严未央出嫁了,清哑可没人陪了。 严氏见这样说,便道:“那我们都过去吧。晚上再来说话。” 严未然微笑垂眸,自觉走对了这一步棋。 方初兄弟先送母亲和林姑妈等人去后,才去了顺和堂。 一到那,立即被严家兄弟拉入席。 汇通钱庄的杜岳恒老爷正在席上,见了方初喜不自禁,硬要他坐自己身边,道:“我一来就到处找贤弟。贤弟去哪了?” 方初微笑解释。 方则只应付了一杯酒,就偷空走出来,命人叫来贴身小厮,至无人处,悄悄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小厮便匆匆离开严家,三绕两拐,来到河边,坐船顺流而下。 他在一处偏僻地方上岸,进入一间破败的民房。 敲开门后,随一小子进入内室。 室内不像外面那样破败,尚有几件家私。 一短须粗服男子坐在椅内。见了他问:“怎么今天才来?” 小厮道:“少爷一直不得空。今儿才要我来告诉鲍二少爷:夏家要送夏大小姐进京了。说是为了出嫁。对方是翰林院的学士,有个女儿是平王爷的侧妃,平王爷和太子走的近。” 那短须男子正是鲍二少爷。 他全无往日贵公子形象,若不是那略显刻薄的嘴唇和冷冷的眼。便是相识的人站在面前,也很难将他与鲍二少爷联系上。 他听了小厮的话,紧抿着唇不语。 夏大小姐,夏流萤! 想起她,他便想起一句诗: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个效果。是身份家世的差别造成的。 如今,在云端的女子一样要被她那个父亲拿来牺牲了吗? 他忽然讥讽地微笑。 过了一会,他问:“就这些?还有呢?” 小厮道:“少爷就只说了这些。” 鲍二少爷不悦道:“你家少爷就这样谨慎,生怕留下把柄,连封信也不肯写给我?回去告诉他:不看往日情分,也要想想,方家已然得罪了夏家,夏家若熬过这个坎,方家有什么下场!若巧的话,他还能来和我作个伴呢。还有谢大姑娘那儿……能放过郭姑娘?我那天可是瞧见……” 说到这。却停住不说了。 小厮忙问:“二爷瞧见什么了?” 鲍二少爷笑道:“没什么。” 小厮便赔笑道:“小的只是个下人,什么也不懂。二少爷说的,我回去告诉我们二少爷就是了。” 鲍二少爷点头,道:“回去告诉他:我可不是求他,我们只是联手做事。所以,别摆出这施舍的嘴脸!” 小厮忙道:“哎哟二爷,怎么是施舍呢?我们二少爷若不是念着以前的情分,也不会理二爷了。我们大少爷走了,二少爷才接手买卖,自个家里的事还没弄明白呢。焦头烂额的,哪里应付得来许多。” 鲍二少听这话在理,神色柔和了些。 他转而又问严家今日婚宴情形。 这一问,就问出清哑一身新衣进入顺和堂的事。 鲍二少听了目光炯炯。沉吟不语。 好半天,他才道:“回去就说我知道了。谢谢他。还有,若有空,他来见我一面最好。我有事和他商议。” 小厮忙应了,告辞离去。 回到严家,叫出方则。将事情经过都回禀了。 方则思索一会,吩咐道:“去传个信,两天后我去找他。” 小厮忙去执行不提。 再说清哑,自严未央上轿后,便没了兴头。待坐了席后,本想就告辞的,又想今日本来要应酬;就算不应酬,坐着听听各家消息,也能增长些见识,这才留了下来。 韩太太主动和她母女亲近,坐一室说话。 大家正闲聊,严二太太甄氏忽然关切地问:“听说郭二姑娘落水了?可喝了姜汤,没事了吧?这个天,水还很凉呢。” 屋里一静,众人都看向盼弟和郭家母女。 这话听着关切,等闲人不觉有异常。 然好些不知道的人,经她这一提,都知道了;既知道,便要问究竟;既问究竟,哪怕理由再堂皇,也免不了被人议论一番——怎么郭家女儿总是事多呢? 韩太太微微皱眉。 吴氏也觉得尴尬,瞅了盼弟一眼,暗怪她不小心。 就听清哑道:“没事了。” 声音静静的,有些漫不经心。 她是真觉得没事了,所以回没事了。 众人却以为她四两拨千斤。 甄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由讪笑。 韩太太一笑,对清哑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个衣服样子,我穿了出去给姐妹们显摆,很出了一阵风头……” 不等说完,就有陈氏贴身大丫鬟进来,说大太太请郭太太和郭姑娘过去,又笑嘻嘻道:“我们太太说,把巧姐儿也带着。” 清哑大概猜到何事,便起身和娘去了另一间厅堂。 果然,是梅家舅奶奶带梅子陵给巧儿认错的。 她原是要等没人的时候再行这礼,怕丢脸么,可梅子陵坚持要找巧儿认错,又说等他们走了,他还要撵去郭家,更麻烦。于是梅舅奶奶便托陈氏把人叫过来,也是做个见证的意思。 梅子陵见了巧儿,老老实实作揖认错,又向吴氏和清哑磕头,也认了错。 吴氏忙拉他起来,对梅大奶奶笑道:“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我那个孙子也淘气,整天在家上房揭瓦。听说先头他还骂人了。我这里先给舅奶奶赔个礼,请舅奶奶不要见怪。一会子叫他来给舅奶奶赔罪。舅奶奶这孩子斯斯文文的,看着比我家那个强多了。” ****** 多谢“夜。色。无边”帮捉虫!o(n_n)o~~朋友们,若发现错误请告诉原野啊,我身在局中,不容易检查出错误。周末愉快,再求票票鼓励!(未完待续。) 第407章 争锋 梅舅奶奶见她也赔礼了,面上松泛不少。 再听她夸梅子陵,明知是虚应的话,私心里却深以为然。 她拿出一套镶祖母绿的头面首饰送给巧儿。 吴氏忙推辞不受,说太贵重了。 还是陈氏出面,劝道:“郭嫂子就收了吧。他舅母是诚心赔罪的,你不受,只当不肯原谅她了;你收了,她也心安。” 梅舅奶奶忙点头说“是这样”。 她送这套贵重头面的意思,一是为了赔罪,显大度;再就是显示梅家富贵,显大气,总之是为了维持梅家尊严和体面。 清哑却无所谓,也不稀罕。郭家如今这类东西很多,梅舅奶奶非要送了才能心安,那就收了吧。所以令巧儿接了,并道谢。 吴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又客套几句,陈氏便陪郭家母女仍旧回去原来屋子。 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说话声,好像问郭家母女去哪了。 一个声音道:“是你婆婆叫郭姑娘她们走了。” 然后是梅氏的声音:“哦,想是为了赔罪。郭家那小子,拿条蛇把我娘家侄儿差点吓晕了。” 好几道惊诧的声音传来:“这是真的?” 清哑听了很不悦:梅氏这是怎么说话的?这样斩头去尾、含糊其辞,别人还以为郭家孩子无故惹事,她和娘去给梅家赔罪呢。 她便牵着巧儿当先走进去。 梅氏见了她,目光闪烁,有些心虚。 因笑着拦她:“郭姑娘来了?来人,给郭姑娘上茶。” 这是怕她追究刚才的事。 清哑点点头,道:“也没什么事。梅子陵给巧儿道歉,说自己不该故意绊倒她,害她跌坏了手和腿。巧儿也不生气了。” 一面低头对小侄女一笑。 巧儿也乖乖地说:“我不怪他了。” 梅氏笑容僵住。 众人面色更是精彩极了。 巧儿今天一来的时候,大家看见她手上缠着纱布,就问怎么回事,吴氏便说摔了一跤。陈氏还自责。说没尽到照顾的责任。众人暗想,她自己淘气,怪得谁呢?由此可见,外面传郭家小孙女把严暮阳裤子给扯了。不是空穴来风,这女孩确实不安分。谁知现在看来,其中居然另有别情。只是严大奶奶这一手避重就轻也太过分了! 梅氏暗恨清哑斤斤计较,就对巧儿笑道:“不怪他就好。你说你这孩子,小小的人。心思怪深的,也真能忍。那天你要告诉我们了,谁不帮你出头?倒是个有主意的,和你哥哥合伙把梅子陵教训了一顿。也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的。” 听着是夸奖的意思。 巧儿道:“梅子陵不让我说。” 清哑真的生气了。 从松柏院来的路上,她就听郭勤和巧儿说严暮阳那些表姐妹们怪巧儿当时不对长辈说明情况,所以才惹出今天的事,她就很不痛快。严暮雪她们毕竟是小孩子,这么想还情有可原;梅氏这么想,若是私下说还罢了。当着客人面这么说,无异于打郭家的脸。 她定定地看着梅氏,道:“是梅子陵威胁巧儿,不让她说。” 她郑重的口气,令梅氏笑容再次僵住。 吴氏落后一步进来,和陈氏边走边说话。 她听了梅氏的话也很生气,只碍着陈氏,不好发作,见梅氏越说越不像话,便受不住了。看向身边的陈氏。 陈氏气得肝疼,陷入回天无力的窘境:若当众分说缘故,会得罪梅家,因为人家刚才已经道歉认错了。还揪住这错不放,太不给脸面;若不分说,又得罪郭家,当着许多人,说人家才几岁的小女孩心机深沉,谁受得住? 她用力闭了闭眼。心下一转,有了主意。 她换上笑脸,越过吴氏先走进屋。 先冲众人一笑,然后佯对梅氏嗔道:“你想的倒好。那梅子陵和陈斌两个合起伙来撒谎,异口同声说巧儿是自己摔倒的,巧儿能怎么办?小女孩子家,那能跟男孩子比,可不就把委屈自个吞了。” 说毕,又向吴氏道:“我那个侄孙子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做了错事不认,没一点担当。回头我要好好教导他,让他也来给巧儿道歉。” 又对梅氏道:“刚才过来,你嫂子正找你去呢。” 恐她再出惊人之言,要指使她离开。 梅氏见婆婆眼中射出严厉的神色,半个字不敢说,忙告退了。 这便是陈氏灵机一动想到的应对之策:拿自己娘家侄孙陈斌作筏子,梅家就不好说的了;再者,她没怪梅家养的不贤女儿给她丢人,他们还有什么好理论的! 吴氏见陈氏处理公平,也感激,也愿意给面子和台阶,遂一边坐下,一边笑道:“小娃儿都这样淘气,我家的不也是。刚才还说呢。弟妹别骂他们了,不然我这脸上可下不来了。叫我说,这是好事——他们不打不成交。瞧,刚才对着赔礼,就有说有笑的了。往后啊,他们几个说不定比谁都处的好呢。唉,我就佩服你们这些人家,家教真是好!” 刚才,郭勤和严暮阳来找梅子陵,也道歉了,双方已经和好了。 陈氏笑容满面道:“可不是。听我家老爷说,严暮阳刚来的时候也和郭勤闹了一场。郭勤还把严暮阳裤子给扯脱了。结果,这两人现在比谁都好,像亲兄弟似的。” 她索性多说一句,将扯裤子事件说成郭勤所为。 吴氏也乖觉,呵呵笑道:“为这个,我那皮猴子挨了好一顿打呢。” 这算是默认了。 众人都诧异:严家这么说,郭家又认了,难道真是如此? 不然,郭家怎肯吃这个闷亏! 陈氏扭转形势后,便不再多说,在各人跟前打了个转,吩咐丫鬟上好茶好点心果子招待众人,又请严二太太甄氏招呼大家,她便推说还有其他客人要应付,便离开了。 来到一处安静的房内,她立即命人去叫梅氏。 等待的时候,气得胸脯不断起伏,悔不当初: 何苦为了一口气和老爷较劲,非要娶梅家女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他还能和欧阳明玉再续前缘不成? 这次,老爷对谢家意见这样大,力主外甥和谢家退亲,可不像还把欧阳明玉放在心上的样子,是她当初心胸狭隘了。 她吞着自己种下的苦果,苦涩难言。(未完待续。) 第408章 训斥 陈氏性子表面温和贤淑,骨子里却透着倔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和严纪鹏较劲,坚持娶梅氏做儿媳,只因为严纪鹏选中的儿媳妇和欧阳家有亲。 今天,梅氏表现简直打她的脸,她如何能忍? 待梅氏来后,她便狠狠责道:“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梅子陵都知道悔过,你却帮他掩饰;掩饰就罢了,当着人颠倒黑白、指责巧儿那是你能做的事吗?你好歹也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跟个小女孩耍心机,你羞不羞?你当人都是傻子?箫石那边的情形那么多人见了,回头传开,人再一联想你刚才的话,你还有什么脸面?我严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梅氏也有一肚子不满,见婆婆这样责骂自己,仗着平日她对自己还算温和,未曾见过她严厉的一面,忍不住小声辩道:“母亲,别看巧儿年小,其实鬼的很。母亲只看她两眼珠子骨碌转,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要不然也不会把暮阳裤子给……” “住口!”陈氏厉声喝斥,“你……你……” 你了半天,才冷冷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也没空与你多说。今日我严家大喜,若你再像刚才不知进退,我即刻让人送你回徽州!” 对牛弹琴是什么滋味,她今日总算体会到了。 她自问刚才一番话分析得条理分明,就算是个愚笨的,也该听明白了,不至于再糊涂才是。谁知这一个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依然自顾自地污蔑巧儿。听着像那么回事,细想却可笑:再不安分,也不过才七岁的孩子,还能判定她烟视媚行、行止不端?况巧儿给她的印象很好、很灵动,是梅氏私心作祟而已。 眼下既说她不通,只好先端出婆婆的威严压制住再说。 梅氏听了心惊,若真送她走,那脸面可丢大了。 她忍气吞声。满腔怨愤不敢说,只好忍着。 陈氏见她那不服气的样子,不想再多说,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等她走后。陈氏陷入沉思: 老爷一心想和郭家结亲,这下恐怕麻烦了。 就冲暮阳有这样的母亲,郭家肯答应吗? 明知女儿进门会受气,换了谁也不肯结亲了。 另一边,陈氏婆媳走后。清哑和吴氏心里的确犹豫了:巧儿这门亲,真要从新掂量了。 幸亏当初没有答应严纪鹏,不然,郭家难道要再一次退亲? 那岂不成了退亲之家了! 以后谁还敢沾惹? 可是,梅氏刚才的表现,令她们不得不替巧儿将来考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在是江大娘给她们的教训太深刻了,这都赶上“谈虎色变”了。 韩太太看着清哑也在出神。 清哑端坐在那听众人说话,韩太太很喜欢她这恬静的气韵。然想起刚才她和梅氏的对答,心里还是有些不足。 她不由想,若是谢吟月遇见刚才的事会怎样应对呢? 她恐怕会微笑以对,任梅氏去说。正如陈氏想的:当时别人会相信梅氏的话,等知道郭勤吓梅子陵的真相后,便会嘲笑梅氏无理、夸奖谢吟月大度了。 “人无完人。”韩太太自我安慰地想道。 又想吴氏刚才表现还不错,并不像之前感觉粗俗不知轻重,因此心里对郭家这门亲就满意了七八分,对清哑便疼爱起来。 她椅子挨着清哑的,作不经意模样。侧首靠过去,轻声对清哑道:“姑娘刚才不该说话,落严大奶奶面子。就算眼下众人误会了,回头得知内情。也会想明白的。那时孰高孰低,不言而喻!” 毫不意外地,她看见清哑黑眸中流露疑惑。 不是疑惑她说的,而是疑惑为何告诉她。 她便冲她和善一笑,似柔和的春风。 清哑明白了,仿佛消受不起这关爱。脸颊有些热,但还是尊敬道:“谢谢韩伯母指点。”想想又解释:“伯母不知道,巧儿那天好可怜,连我也不敢说。” 韩太太见她肯听人劝,不是个孤介的,又喜欢几分。 因悄悄点头道:“你也没错。只是你不擅长人事应对,说话自然直来直去,况且严大奶奶刚才也太过分了。好在严大太太是个明理的。” 清哑不由问:“她不会怪我吧?” 有些担心的样子。 韩太太摇头道:“应该不会。不然就太糊涂了。” 这一问一答间,两人距离亲近许多。 韩太太看着她身上礼服,告诉她自己年轻时也喜欢琢磨裁剪衣裳,因道:“我瞧你这衣上太素了,原想在袖口领子镶个边,或者裙摆添加刺绣。我想象了一下,觉得若真那样,便显得太繁复,未免喧宾夺主,凸显不出优雅的身形和高洁的气质。可见,你是用心了的。” 说起这个,清哑眼中神采不由自主盛了几分。 她道:“我自己适合这样的。盼弟妹妹的我就加了花边、用了烟霞纱;巧儿的我也添了点缀,怀谨的又不同……因人而异的。” 巧儿和沈怀谨都站在她身边,也都在听呢。 韩太太朝她们看了看,笑着点头道:“果然。” 清哑又道:“我这身若换成紫色,则突出冷艳高贵;若换成大红,则突出喜庆吉祥;若换成白色,则突出纯洁明净;若黑色,则……” 韩太太忙打断道:“谁会穿黑色呢!白色也不好。” 清哑方想起,这里非丧事是不穿纯白和黑色的。 韩太太见她尴尬,忙拍拍她手叫别在意。 她更觉得清哑心思纯净,心智都用在纺织衣物上了,难怪不擅长人事应对。 她便想道:“也好,将来希夷主外,他又善于周旋应对,郭姑娘在后帮他纺织新式衣料,他自然护她、不让她被人欺负。再说,我也能帮他们。郭姑娘不喜应对人事,我就帮她管理内宅。” 她憧憬着未来的日子,脸上流露喜悦之色。 儿子若对一个女子上心,那浓情蜜意…… 她禁不住笑吟吟地望着清哑。 忽然想起卧病在床的丈夫,喜悦的心情仿佛被浇了一瓢冷水,熄灭下去。只是丈夫病不是一年两年了,她心里有了预备,虽伤感,倒也不至于大悲大痛。遂强忍住悲色,免得影响别人。 她又和清哑议论起古今衣服款式来。(未完待续。) ps:太变态了!不科学!广东气温居然降到零下了,原野完全不能接受,冻成鹌鹑了!朋友们,看在我这么冷的天码字辛苦的份上,发点取暖费吧,咳咳,就是推荐票、月票~(@^_^@)~ 第409章 蛊惑 吴氏见她们言谈投契,自然开心。 说来可笑,她竟对韩太太比韩希夷还要重视。韩太太喜欢清哑,她便放了大半的心。余下的,她对韩希夷也满意,就不算什么了。 甄氏等人也都看过来。 甄氏是极希望郭韩两家结亲的,因此也笑了。 高云溪虽跟清哑一块,但她性子活络,清哑又不大作声,她耐不住安静,就扯了盼弟和曾姑娘一处去说话。这时见清哑讲衣服款式,忙又都过来了,参与进去,叽叽喳喳评古论今。 沈怀谨等小姑娘们也都围在一旁听。 韩太太见女孩子多,忙笑着让出来。 她带着贴身伺候的婆子去洗手更衣。 更衣毕,她暂时不想进去,看院里两株石榴树开得正盛,便移步树下观看,却听树后窗内传来说话声。 “这也难怪,方家想和郭家结亲,严家自然看郭家不同。” “谁?方二少爷吗?” “不是,是方大少爷。” “这事能成吗?” “八九不离十吧。前儿方大少爷送了两个楠木梳妆盒给我们大姑娘,是靖国公雕刻的真品呢,托大姑娘送了一个给郭姑娘。连我们暮雪都没有。郭姑娘受了。你想,这不跟收了信物一样?今天郭二姑娘落水,是姑妈出面料理的;郭家那小子用蛇吓唬子陵,也是方大少爷出头处置的。听说教导郭勤跟自己侄儿一样,要他先给子陵道歉,免得子陵被吓出好歹来,落了不是。郭家姐妹在松柏院待了好半天呢,大姑娘快发嫁了才赶来。” “那……韩家可不白使劲了!” “这有什么法子。大概郭姑娘嫌弃韩大爷太风流吧。” 韩太太听到这,猛然咳嗽一声,算是警告。 屋里立即安静下来,再没了声音。 韩太太冷笑:这个梅氏,说她愚蠢都是轻的。这分明是看自己走过来,故意说这番话给自己听。好造成自己对郭姑娘不好的印象,最好能搅和了郭韩两家亲事,报复郭家。 然韩太太是什么人? 岂会受这一番言语蛊惑! 在她看来:严未央得了好东西送给清哑,再正常不过;清哑更不用说。以她的性子,若收了方家的定情信物,便会对自己表明心意,绝不会似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梅氏真该死! 韩太太很想把刚才的话当面问陈氏,看她怎么样。 但那样一来。严家婆媳就太没脸了。 韩太太自恃修养,不屑做这等事。 可是梅氏背后如此议论清哑,不能饶她。 她默默想着如何处,一面往回走。 窗内,梅氏见她拐入回廊不见了,才安心。 她刚才确是有意的。她因在婆婆那受了气,又难堪又不忿,便迁怒到清哑头上。和娘家嫂子说话的时候,忽伸头见窗外韩太太影子一晃,便故意说了那番话。为的就是给韩太太一个不好印象:郭家女儿都不安分;还有,郭清哑得了方初送的梳妆盒。 谁料韩太太居然出声警告,吓得她不敢吭声。 她真怕韩太太质问起来,那她非被婆婆重罚不可。 见韩太太走了,她不由想:“还是顾忌的吧。哼,就算去查访,我也没说谎。只要查出来,看你还能若无其事跟郭家提亲!” 她本来还想把清哑和严未央合伙开铺子的事也说出来,以证明郭家对严家另眼相看。但她怕影响到小姑子的好事,那时婆婆陈氏非扒了她的皮不可。这才打消念头。 韩太太回去后。清哑等女已经挪入里间去了,想是怕影响长辈说话,她便走过去在吴氏身边坐下。 略说了两句,吴氏便关切地问起韩老爷的病情。 韩太太也不忌讳。仔细告诉了她,顺便暗示:老爷时日无多了,临去前希望看到韩希夷完成终身大事,“我告诉他说,这件事不比别的,可以将就搪塞。又不是钱财可以买来,托人情可以寻来,这是要讲缘分的。可怜他只好退让,说就算不成,能定下一个也是好的。他死也能瞑目了。” 说着,眼角湿润起来。 吴氏也跟着伤感,道:“这说的倒是。” 心里暗自打算,回去和清哑商议这件事。 韩太太忽醒悟,忙道:“瞧我,说的是什么!今儿严家大喜,我提这个,还伤心,也太不该了。回头叫严大太太看见了,该怪我了。” 吴氏等人忙都说,这是人之常情,严太太不会怪的。 高太太也道:“严嫂子最是热心,还叮嘱我们安慰你呢。” 众人忙都作证,说严大太太确说了此话。 韩太太心下感激,不住称谢。 一时严氏姑嫂两个带着方纹姐妹过来了,屋里更热闹了。 韩太太见严氏对吴氏格外亲热,不由警惕。 方纹、严未然等人则进入里间,和清哑等人谈笑。 才一会,夏流萤的丫鬟绿萝来请清哑。 屋内大小姑娘都看着清哑,清哑想了会,站起来走出去。 出来后,站在廊下问绿萝:“在哪儿?” 绿萝伸手朝旁边一道门一指,道:“就在里面。” 清哑走到门口朝内一看,果然淡紫色纱帘后隐隐绰绰有个人影。细腰快步进去瞄了一眼,然后对清哑点点头,清哑才走进去。 纱幔后,夏流萤嘴角微翘,讥讽地问:“不敢进来?” 清哑点点头,道:“是。谨慎些好。” 夏流萤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清哑坐下后,绿萝要倒茶,夏流萤摆手道:“别倒了。” 绿萝便垂眸,移至她身后站定。 夏流萤望着窗外两株火红的石榴树,幽幽道:“严姑娘喜欢火红的石榴花,和她的性子一样。所以严家园子种了许多石榴树。今日看了莲池,我诧异那许多睡莲。问起来才知道,原来是她跟方太太学的。” 清哑不知她要干什么,只静静地听。 夏流萤回过目光,对她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很欣赏你。” 清哑道:“谢谢。” 声音冷冷清清的没什么情绪。 “谢吟月、严未央、卫晗,各有千秋,我都很欣赏。”夏流萤目光迷蒙,仿佛低喃,“商家女儿如此出色娇娆,是值得倾心相交的。尤其是那年七夕,你们的才艺,实在令我难忘。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时还会想起你弹的琴音。我以为,我们一直会相处很好。” 她自嘲地笑,问清哑:“你怪我吗?”(未完待续。) 第410章 警告 清哑摇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面望着窗外的石榴花,听蜜蜂“嗡嗡”飞舞的声音。 夏流萤目露异样光芒,低声道:“有一天,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在这红尘罗网中,没有人可以逃脱命运的桎梏。” 清哑猛然转脸,凝视着她,极是疑惑。 夏流萤也凝视着她,轻声道:“过几天,我就要去京城了。日后,恐与姑娘……相见无期。望姑娘善自珍重!” 说完,站起身,再不看清哑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清哑愣愣地看着她背影,满心疑惑,隐隐不安。 细腰也见没事了,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松下来。 “姑娘,咱们走吧。”她催清哑。 清哑又站了一会,才回到原来屋子。 才到门口,就见韩太太笑着冲她招手,“郭姑娘,过来。” 这一笑,极温柔妩媚。 清哑便走过去。 韩太太拉她在身边坐下,问:“谁叫你?” 清哑道:“夏姑娘。” 众人听了一愣,吴氏更是上下打量闺女,生怕她受了委屈。 严氏反应最敏捷,说话也快,最先问道:“她怎不进来?” 清哑便不知怎样回,因为夏流萤丢下没头脑的几句话就走了,她也不知她到底怎样的心思,又好像仅仅是和她告别。 这一愣神的工夫,梅氏从外进来,接上话道:“夏姑娘有事先走了。才向我告辞的。还让对众位告罪一声。” 陈氏点头,道:“先也向我辞过了。” 严氏、韩太太等人短暂静默。 夏流萤在此尴尬不便,她们都清楚。 韩太太不及细想这问题,见梅氏进来了,记起刚才她非议清哑的事,心中一动,笑问清哑:“我才在外面院子里,听旁边窗户里有人说话。道是严姑娘送你一个楠木梳妆盒,是靖国公的真品。可能让我们瞧瞧?我家里有一尊根雕弥勒佛,也是靖国公手笔。” 说完,若不经意地盯了梅氏一眼。 这温柔一眼。像柄大锤,重重砸在梅氏心上。 她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恐惧地看向婆婆陈氏。 陈氏却被韩太太和清哑的话吸引了,正看她们。 梅氏慌忙低头,往后缩去。 清哑却淡然。叫细妹去客房取。 等候的时候,陈氏才追问韩太太,听谁说的。 韩太太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呢。好像是个丫头。” 说着,又若无其事地扫了人后的梅氏一眼。 梅氏知她警告自己:若再敢在外胡说,定把今日情形告诉她婆婆,哪里敢吭一声,更不敢露出异色。 一时细妹将梳妆盒捧来了,大家观看。 这妆盒不仅雕刻精美,还带机关的。若合上机关,等闲人打不开。眼下没合上机关。清哑开了给众人看:里面共有五层,可放置珠宝首饰和女儿家常用的梳篦等物。 众人纷纷赞叹,又问陈氏哪里得来这件东西。 不等陈氏回答,严氏主动道:“是我家初儿得来的。送给他妹妹一个,送给表妹两个。谁知她们和郭姑娘好,都送给她了。” 说罢,笑看着韩太太。 与其等人说,不如她自己先说,省得像藏奸似的。 韩太太笑吟吟的,道:“原来是方少爷得来的。怪道给严姑娘了。”又朝清哑道:“你运气好。才赶上了。若不然,拿珍宝都没处换去。这个又雅致又古朴,几百年也不会烂的,也不生虫。越用越光滑,香气悠长,收藏物件再好不过了。” 清哑被严氏的话提醒,忙问:“方妹妹只得了一个?送了我她不是没了?我有一个了,把那个还给她吧。” 严氏忙道:“她送你了,这是她的心。岂能再收回去呢。” 韩太太也道:“若是平常物件。她们也不会送你。好容易得了一件好东西,送给你,为的就是表一份情谊。你还回去,她再多宝贝,也不抵这个合适,岂不辜负了她?两个正好,留一个给你小侄女用。” 严氏道:“对,对,对!” 连说了三个对,那心里的诧异却直往上冒。 梅氏则嫉妒得犯酸水。 她也和严氏一样诧异——韩太太竟然一点不介意? 韩太太心里哂笑:趁早说开了,看还怎么拿这个做文章! 她留心观察清哑神情,确实事先不知道的,更放心了。 然清哑心湖却荡起一层涟漪! 不经意间,她脑中浮现方初面容,不是最近见到的,而是当年在谢家初次遇见他时,她将一沓银票劈面摔向他的脸颊,又狠狠唾了他一口,他呆呆站着、任凭她示威的模样。 她身处人丛中,耳目心皆要关注他人,这念头一晃而过,快得连她自己也抓不住,仿佛根本没想起过。 “不就是一个梳妆盒么!”她想。 九大世家欠她的人情太大,时常借机送郭家东西。郭家也不刻意推拒。来而不往非礼也,总要给人家偿还的机会才是。 她便让细妹收起梳妆盒,放回去。 高云溪从里间跑出来,手里拿了张纸,笑对清哑道:“郭妹妹,你画了这衣裳样子给曾姑娘,也画一个给我吧。” 清哑见沈怀谨站在她身后,便招手让她过来。 沈怀谨过来,清哑对高云溪道:“那是谨儿画的。我教了她,她会画了。让她帮你画。” 众人都惊奇地看向沈怀谨,说她会吗? 清哑点头,道:“怀谨会的。” 沈怀谨微微垂眸,有些羞涩,又很自豪。 她来郭家,本就带有目的:沈亿三希望她跟清哑学习,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说,因此只当走亲戚,在九姑姑家小住,再找机会开口。不行的话能得些熏陶也好,能被指点则更妙。 谁知那日晚饭后,她正陪着巧儿玩,清哑来给巧儿量身制作礼服,顺便教授绘画、讲解制图,也没避开她,她便在旁听住了。偶有问答,显示出她的绘画功底,且有天分和悟性。清哑便不吝赞赏她。 她壮胆问道,以后可不可以向郭姑姑请教。 清哑随口说,她可以和巧儿一起学,她教她。 沈怀谨大喜,虽未正经拜师,却对她执礼恭敬。 她绘画功底比巧儿深厚,经过清哑讲解这款礼服的要素,当晚,她就能绘制图形了,所以清哑才让她给高云溪画,也是练习的意思。 这件事,沈家已经知道了,也是喜出望外。 因计划让沈怀谨留在郭家,至少要住几年。(未完待续。) ps:广州今天居然飘雪片了,奇迹!寒潮袭击,请朋友们注意身体哟! 第411章 韵味 沈太太忙对孙女道:“你郭姑姑让你画,你就画吧。” 陈氏忙命梅氏:帮沈怀谨准备绘图所需之物,供她画画。 一听这样,方纹和林亦明都说要;严暮雨等小姑娘也说要做跟巧儿身上一样的裙子,也要,顿时娇声莺语此起彼伏。 大大小小的姑娘们簇拥着沈怀谨到里间去了。 这里,韩太太打趣道:“我们是穿不了了。” 清哑道:“也有适合太太们这个年纪的。” 韩太太愣住,不知该不该请她画出来,回家也做一件。 严氏忙笑道:“郭姑娘,你既这么说,我可要厚脸皮请你帮忙了:就帮我们也斟酌斟酌,裁一件合适的,我们也做了穿新鲜。” 众太太忙都附和,也雀跃起来。 清哑答应了。 她今日既穿了礼服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铺子还没开,这一款,先让众人帮打广告吧。 陈氏心一动,已知她意图,亲自命人将针线房手艺最好的两个女人叫来帮忙。——将来就把她们送去给严未央使唤。 严家这处园子住人不多,针线房本来就两个女人,因这次严未央出嫁,要做各式嫁衣,特从徽州带来了好些人来,此时正当用。 于是清哑也移步侧厅,那里有大圆桌可供施展。 众太太有的在桌边观看,有的在旁聊天,等结果。 很快清哑画了两款:一款在腰部两侧各挖出一圆弧,另以深色布料缝制,达到收腰的视觉效果;另一款单肩左胸配刺绣,相对的,右下裙摆一角也绣同样花色。 前者适合略丰腴的妇人;后者适合身材适中妇人。 韩太太等人都是行家,一看便明白了。 韩太太忙道:“这腰部别挖太多了。我们妇人与你们女孩子不一样,若弄出个杨柳细腰出来,则显妖娆不端庄了。” 陈氏忙道:“对,对。” 又笑道:“我这腰是要收一收的。” 严氏则道:“第二款好。我们这样年纪。还是添些刺绣,才显雍容贵气,不比她们小女孩,年轻颜色好。穿什么都抬人。” 韩太太点头,说:“我要绣寒梅。凛寒高洁。” 严氏道:“我喜欢牡丹,大气雍容。我就绣牡丹。” 韩太太眼波流转,握嘴轻笑道:“你若穿这样大气雍容的裙装,不知方老爷见了会怎样?” 众太太想象方瀚海吃惊的模样。都笑了。 严氏本该不好意思的,然想起方瀚海逼得大儿子离家,哪里还有心情害羞,重重“哼”了一声,道:“要他管!” 清哑瞧得出神。 这一刻,这些妇人焕发出别样风姿:严氏褪去威严和端庄,活脱脱就是一个严未央;韩太太举手投足透着别样妩媚,宛如少女,而实际上她已年过花信,那股韵味实难描画。 方初的果断锐利应该大部分继承严氏。 韩希夷的倜傥风姿也应该有韩太太的影响。 韩太太一转脸看见清哑神情。忙拉严氏衣袖,“别吓着郭姑娘。” 严氏便对清哑笑道:“我失态了。姑娘别笑话。” 清哑道:“晚辈觉得太太们这样神态很美。” 她说得很认真,很诚挚。 严氏等人听了一愣。 严氏先笑道:“要说神态美,当之无愧数你韩伯母第一。当年韩老爷痴恋她,每天晚上在她家外面吹箫,整整吹了九九八十一晚……” 韩太太大窘,忙道:“哪年的事了!提这个做什么。” 忽然想起丈夫的病,又不禁红了眼睛—— 衣裳做的再好看,若那人不在了,给谁看? 严氏的话。令清哑想起那晚江上飘来的箫声,不由怔住。 …… 陈氏这里陪大家设计衣裳,梅氏和弟媳于氏则忙得团团转:一时引爱看戏的女眷去看戏;一时又安排爱玩牌客人打牌;一时又吩咐严未然等人陪年轻女孩和媳妇们逛园子;一时又命人去盯着严暮阳等小辈,防止他们再吵闹生事。 好容易到了傍晚时分。那客人才一起一起的开始散了。 郭家母女也起身告辞。 离开前,清哑将一个梳妆盒交给巧儿,要她送给严暮雨,又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话,巧儿就在细妹和银锁陪伴下去找严暮雨。 当着梅如雪、梅如霜等人面,巧儿送上梳妆盒。 “严姐姐。这个送给你。”巧儿甜甜笑道。 “我不要。这是我姑姑送郭姑姑的。”严暮雨不敢收。 为了这个梳妆盒,梅氏被陈氏和严未央谴责,她都听说了。 “不要紧。我姑姑还有一个,是方家小姑姑送的。我和我姑姑住一块,姑姑的梳妆盒我也能用,天天看得见。这个送给你。你姑姑和我姑姑好,得了好东西送给我姑姑;我也和你好,得了好东西也送给你,这叫做‘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巧儿说了一大篇,还现卖了一句前天才学的《诗经》。 “那……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巧儿。”严暮雨犹豫了一下,找不到拒绝巧儿好意的理由,再说心里也高兴,就收下了,交给丫鬟捧着。 巧儿见她笑了,也开心地笑了。 她想起严暮阳,把主财运的貔貅都送她了,她送他妹妹梳妆盒,正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再说,她今儿得罪了好几个人,旁的人还罢了,严暮雨可是严暮阳的妹妹,不能也弄生分了,不好。 所以,清哑让她来送梳妆盒,她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巧儿主动屈就,瞬间拉近了和严暮雨的距离。 梅如霜嫉妒了,嘀咕道:“就会卖好!” 巧儿刚要还回去,严暮雨忙道:“霜妹妹,巧儿也不是卖好。郭姑姑不是还帮我们裁了衣裳吗?” 梅如雪也急忙拦住妹妹,并向巧儿道歉。 杨箐箐轻蔑道:“这不是卖好是什么?借花献佛做得这么顺溜,弄得自己好像多大方似的。哼,脸皮够厚的!” 正好严暮阳带着郭勤等人进来,把这话听个正着。 严暮阳很恼火:这些表弟表姐,净给他惹事! 若他不是主人,若不是他表姐,他小爷性子发作,定没好话说。不过眼下他只能端着架子,板脸道:“表姐,巧儿一番好意,你说得太过分了。你要向巧儿道歉!”(未完待续。) 第412章 拜访 沈怀玉拧眉,质问杨箐箐:“郭家转让给九大世家的织锦技术,乃无价之秘。依你的说法,方家、严家送郭姑姑梳妆盒,不更是假惺惺装大方?那脸皮有多厚?” 杨箐箐变色,强辩道:“那是郭家攀高枝,讨好九大世家。” 说完灵光一闪——对,就是这样! 沈怀玉冷笑道:“你自不量力,别把九大世家都捎上!” 杨箐箐气得跺脚扭手指。 郭勤出奇地没有参与争吵,看也不看杨箐箐一眼,招呼巧儿,“妹妹走了。奶奶和姑姑等着呢。” 今日,方初寥寥数语,对他影响至深。 所以,杨箐箐越蛮横,他越有礼。 跟她对吵? 不,不!那多费劲啊! 丢人的是她,自会有人嘲笑她。 巧儿便对严暮雨等人摆摆小手,道:“暮雨姐姐,梅姐姐,我走了。你们慢慢玩吧。有空去我家玩。” 严暮阳忙笑道:“我们送你。” 也懒得理会他表姐了。 众人便都送了过去,连梅子陵也去了。 独杨箐箐站在原地,恨恨地看着他们远去。 韩太太和沈太太也告辞,和郭家一齐离去。 陈氏亲送她们到前门。 大门口,严纪鹏父子也在送客。 沈亿三父子、郭大贵、韩希夷已得了信,正等在门口。 清哑听见外面严纪鹏送客的声音,忙下车来,向他招呼。严纪鹏见她如此尊敬有礼,十分高兴,请她在严未央回门的日子再来。清哑含笑应了。她和严未央合开铺子,有好些事要商量,不用说也要来的。 寒暄间,她察觉韩希夷正含笑看她。 她没有回避,对他笑笑,如常招呼。 韩希夷先是一喜。跟着又觉不对,觉得她太平静了。 目送她上车离去,他还挥不去心头那一丝不明。 盼弟和清哑巧儿坐一车的,清哑下车的工夫。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谁知才将目光投出去,就撞见一张含笑的脸、黑亮的眸子,对她点头,似在招呼。盼弟忙放下帘子,把头一缩。心砰砰乱跳。 巧儿好奇地问:“二姑姑,你怎么了?” 盼弟忙笑道:“没……没怎么。” 巧儿道:“你身上冷吧?” 她记起盼弟曾落水,很同情。 盼弟胡乱摇头道:“不冷。” 巧儿又问:“二姑姑,你怎么掉水里了?是不是有人推你的?” 盼弟道:“不是。是我踩了石头掉下去的。” 巧儿又道:“那肯定是有人把石头放在那,故意害你滑下去的。” 小女娃的口气不容置疑。 她被梅子陵陷害后,看待事物倾向阴谋论。 盼弟不相信地问:“那人怎么晓得我要从那过?” 巧儿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难的!” 她和大哥哥算计梅子陵,“恰好”引男孩子们到箫石附近玩,又“恰好”女孩子们也去看石榴花,又“恰好”吓唬梅子陵把实情说出来,再“恰好”让大家伙都听见。挺容易的。 盼弟见她一脸不以为然,有些不得主意。 她问:“人家为什么要害我?” 巧儿白了她一眼,道:“眼红你呗,叫你出丑。她们瞧不起咱们乡下来的姑娘,还穿她们没见过的新裙子,所以不服气。” 这都想不出来? 二姑姑真是笨死了! 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盼弟彻底呆滞。 吴氏回到家,就忙碌起来。 各商家女眷来了霞照,少不得要去郭家拜访,尤其是九大世家。除了韩太太是约好明日上门的,高太太等人也都纷纷递交了拜帖。吴氏之前就和沈寒梅做了些准备。少不得还要连夜检查可有疏漏之处。 一直忙到深夜,才来到清哑屋内。 她是要问清哑对韩家的决定。 次日,韩希夷便陪同母亲来郭家拜访。 自前年接受郭家织锦技术以来,韩家同其他世家一样。逢过年过节都会往郭家送年礼和节礼。但这次韩太太亲来霞照,作为韩家长辈上郭家拜访,意义又不同,拉了足足五车礼物。所有礼品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虽贵重却不奢华,多为得用和实用之物。 这是把郭家当世交好友来走动。而不是为了还人情。 吴氏让他们到正屋正堂坐了,沈寒梅亲自奉茶献果。 吴氏笑容满面道:“弟妹来就来吧,还带这些东西来!” 韩太太笑道:“瞧嫂子说的,我们借郭家的福气还少了?这些都是家常用的东西,是个心意。前儿有个海商因付不起货款,把些海中物产抵债。我想你们家三媳妇娘家也跑海上生意,家里不缺这些,我就没敢现眼,只装了一匣子珠子,再一匣子各色石头来,给郭姑娘和巧姐儿镶首饰玩。——郭姑娘手巧可是公认的。倒是我家北边一个亲戚,送了一批上等的水獭和紫貂皮过来,做毛衣裳极好,我就多带了些。再就是些土产药材了,虽不值什么,都是我亲自挑的,用法禁忌都用方子写了,嫂子叫人瞧清楚了再用。” 吴氏知她虽说得轻描淡写,必定都是好东西。 比如她说“石头”,那可不是石子儿,而是未经雕琢的各色宝石;那水獭和貂皮郭家也有,都是上等贵重皮毛。因感谢道:“弟妹要照顾韩老爷,还想的这样细心周到,真是太费心了。” 一面让喝茶吃果品,又问些风土人情等事。 韩希夷在旁陪坐,不时插上一句话。 才喝了两口茶,说了没几句,就有细妹来相请:“我们姑娘给韩太太请安问好,再请韩大爷过去,有件事情要当面商谈。” 韩太太眼神一闪,看向吴氏。 吴氏忙道:“想是买卖上的事。” 韩太太便对韩希夷道:“既如此,你就去吧。” 韩希夷自细妹进来,便留心了;再听了她的话,心中便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因起身对吴氏躬身道:“那晚辈先失陪。” 他跟着细妹才进入园中,便看见清哑站在花径上。 “郭姑娘!”他忙唤她,眼中放出光彩。 “韩兄来了。”清哑轻轻点头。 也没多说什么,就转过身,往花树深处走去。 韩希夷便跟在她身后,也无心观赏园景,只盯着她背影遐想。她今日一身平常衣裙,却更令他心动神摇:若此生能得她常伴,夫妻于忙碌之余,如眼下这般相携游园,岂不是人生一大畅事? ****** 朋友们,进入第三卷了,情节很快就会紧张起来!快月底了,搜搜你们的票夹,有月票推荐票的请支持原野吧,好不好?o(n_n)o谢谢!(未完待续。) 第413章 拒绝 沈寒梅爱梅花,这园内种了许多梅树。不单有一处梅苑专门种的寒梅,园内其他地方也间错开种了不少。这时节,梅树枝叶稠翠,更衬得其他花树“百般红紫斗芳菲”。 走一阵,韩希夷忍不住打破寂静,叫“郭姑娘?” 清哑没有回头,依然走着。 前面有道溪流,一座石拱桥跨溪而立。 两人走上去。 借着水声遮掩,韩希夷又叫了一声“姑娘!” 在桥上说话,跟在后面的两丫鬟不容易听见;且这里有水有花,桥头有树,树荫中有鸟儿鸣叫,对面更有假山、木亭,环境很好。 清哑却加快脚步,要延长面对他的现实。 这般千呼万唤不回头,韩希夷亦喜亦愁。 清哑到得假山旁的木亭旁,猛然回头,直视韩希夷的眼睛,认真道:“我不知道!”没头没脑,毫无缘故。 韩希夷一下子沉入那两泓清潭。 他感觉到她的茫然无措。 “我不知道!”清哑又说了一遍。 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顺着台阶走进亭内。 韩希夷看向周围。 天原来有些阴阴的,不知何时下起朦朦小雨来。 密密麻麻的细雨,交织起一片迷蒙的雾网,雾网中的花树,就好像少女的心,他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也看不透。 他也走进亭子,来到她面前。 视线所及,不由一惊—— 她的睫毛尖上,凝着一滴透明的水珠,跟外面绿叶红花上的水珠一样晶莹剔透。她眼中没有悲秋伤春的愁,因此他不以为她在流泪,想是雨水滴上去了。 他掏出帕子,轻轻拭上去。 清哑如受惊般,往后一缩,侧头看着他。 他忍不住轻声唤她名字: “清哑!” “清哑!!” “清哑!!!” …… 一伸手。便能揽她入怀。 一伸手,也能惊她飞走。 如何行事,他举轻若重。 清哑避无可避。 她也不想回避。 她朝前面游廊叫道:“细妹。” 细妹便走过来,手里托着个深紫色的长盒子。 清哑示意她送给韩希夷。 “这是什么?”韩希夷问。 “人参。”清哑道。 韩希夷一震。急忙打开来看,只见那参根须整齐,身形粗大,少说也有三百年以上,怕有四五百年了。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清哑。 “别人送的。”清哑解释道。 大凡珍奇之物,都要有些机缘方可得到。这支人参便是和郭家专利合作的一朱姓商户所赠,为的是感谢郭家扶持。他家势单力薄,唯有珍藏的这件宝贝,才能表达感激之意,因此硬送了来。 韩希夷为父治病,正四处重金求购参王。以韩家富贵,自然不缺人参。但韩父病得久了,够年份的人参消耗许多,似这等几百年的。更是可遇不可求了。 “姑娘?!”他既惊又喜,以目询问她。 “给韩伯父治病。”清哑道。 “姑娘!”韩希夷有点点不满。 她送他这参,只是出于好心吗? 就不带一毫别的情义吗? 他看着她,满眼热切和期盼。 “夏家不会放过我的。”清哑道。 夏家不会放过她,她不知明天的命运。 所以,她不知怎样回应韩希夷。 她既有这样的参,就送给他,就算不能治愈韩父,能延长他生命也是好的;也让妩媚的韩太太和为她吹了九九八十一晚箫曲的丈夫多相聚些时日;也让韩希夷多些准备,不要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仓促求亲成亲;也减少她暂时不能答应他的内疚。 等这一劫过去。若他还有此意,她会认真考虑他。 若过不去这一劫,也省了她再遭受情变之辱、退亲之痛。 这样决定,并非她不相信韩希夷人品。 世事难料。她不想借此关头考验他。 似韩氏这样的家族,希冀他们用一族利益来支持他的婚姻,太奢望了,也不可能,她不会天真地相信他。 韩希夷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也感受到她的不安。 他一颗心揪紧。忽然生出强烈冲动,想拥她入怀,给她依靠,并被她倚靠。 他伸出双手—— 清哑看着那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指,急速后退。 “不!”她蓦然红了眼睛。 男人的手,与女子的手不同的。 被它们包裹住,很温暖、很实在。 江明辉就曾这样握住她的手,为她驱寒。 可是,他又放开了! 她这举动令韩希夷五脏都拧巴一块,说不出的难受,哪里还顾得许多忌讳,抢上去握她的手,要带她入怀。 清哑用手推拒开来,并蹙眉望着他。 触及她纤细微凉的手指,他手背立起一层毛疙瘩,一股惊颤传遍全身,神魂颠倒,僵立住身子,动弹不得。 半响,他才躬身作揖,道:“为兄孟浪了,请郭妹妹莫怪。” 话虽如此说,他却不后悔。 他刚才是情不自禁,并非有意亵渎。 凡爱恋中的男女,时而甜蜜,时而恼怒;或犹疑,或猜忌,或冲动,或颓废;或喜或悲,或惊或傻,种种情态不一,都是因情而起。 若他不动情,任凭对方如何,他也不会失态的! 他凝视着她,万语千言如哽在喉。 思绪如亭外密密的雨,纷乱又迷蒙。 清哑又看了他一眼,对细妹道:“送他出去。” 一面转身,出了游廊。 细腰不知从何处闪出,举一把油纸伞遮在她头上。 主仆两个便没入雨雾中。 木亭内,韩希夷还站着。 仿佛没听见清哑的话,也没看见她离开。 忽然他坚定道:“郭妹妹尽管放心。若是为兄没把握护你周全,怎有资格上门求亲?今生今世,为兄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于你!” 细妹眨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在对姑娘说话呢? 可是姑娘都走了。 他自个对着空亭子说,说给外面的雨听? 不对,还有她在听。 她好奇心被勾上来了,想要听听他还说些什么。 韩希夷轻笑道:“妹妹别怕。民不与官斗,也不尽然。似我们这样人家,与当官的周旋百余年了。不该斗时,便交结尊敬;该斗时,也绝不会手软。若没些手段,怎能绵延百年多?这些年,斗倒的官可不在少数!” 细妹听得吃惊不已,眼不眨地望着他。(未完待续。) 第414章 不对 韩大少爷忽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对着细妹子表衷情。 他又尴尬又失悔,问:“郭姑娘呢?” 细妹无辜道:“走了。” 一个大活人走了他都没看见,那不是丢了魂儿了! 韩希夷也无语,他刚才的确丢了魂了。 细妹道:“韩大爷,姑娘让我送你出去。” 韩希夷点点头,便随着她沿原路出了园子。 在园门口,他对细妹道:“告诉你家姑娘,我一定会再来的!” 语气铿然,坚定无比。 说完大步而去。 前面堂屋,吴氏也委婉地向韩太太表明了态度:“她爹和大哥都不在家;夏家权势大,看这样子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了。太太想,我们哪有心思帮她找人家呢?也不敢。就怕连累了人家的意思。总要等这道坎儿迈过去,才好说亲。” 韩太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心里有些不赞同。 韩家不是已经和郭家站在一边了吗? 早就得罪夏家了。 但她心思谨慎,没有再说,只等韩希夷回来。 一时韩希夷回来了,郑重向吴氏谢赠人参之情。 韩太太看了人参也惊喜交集,一再称谢。 韩希夷应吴氏邀请,和母亲留在郭家用午饭,对吴氏十分恭敬。韩太太见这样,以为亲事有望,数次要探问,都被韩希夷拿话岔过去了,情知有异,便不再问reads();。 饭后离开郭家,因外面雨,母子两个同坐马车。 韩希夷便告诉母亲缘故。 韩太太方明白过来。叹气之余,却也深知郭家打算不无道理;再者,她一心惦记赶回临湖州,用这人参入药为丈夫治病,便也顾不得儿子亲事了,遂丢不提。 韩希夷道:“这是她一片心意,也是为韩家着想。” 韩太太似笑非笑道:“我又没怪她。你多余解释什么?” 韩希夷笑道:“儿子是怕娘心急亲事。怪郭姑娘矫情。” 韩太太道:“要说她也太谨慎了些。难道韩家是背信弃义的人家?” 韩希夷忙道:“她想的也不无道理,谁知到时候会怎么样呢?对于郭家来说,眼和韩家定亲及其有利。至少郭家有事韩家再不能置身事外。但郭姑娘不肯这样做,正是她可贵处——”顿了,他轻声道——“若依我之见,这时候应该坚持求亲。方显诚意。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她并非惺惺作态。她不会答应的。” 因为她害怕在最无助的时候被抛弃! 韩太太道:“就算这样,难道你还能看着她有事不管?” 韩希夷不说话了,只望着母亲笑,而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飞回郭家园中。追向雨雾中那道身影。 韩太太白了他一眼,道:“你别啰嗦。我清楚你的心思!” 韩希夷赶紧道:“娘,我这就陪娘启程。回家帮爹治病。这个耽误不得。要我说,也别太麻烦了。咱们随便收拾一番就走吧。” 韩太太忙道:“说的是。现在走还能赶半天路。” 于是,马车在雨中飞快地奔驰起来。 等回到韩家,韩希夷立即交代管家安排船只,他和太太准备启程回家。吩咐毕,母子两个往韩太太屋里去了,韩太太贴身伺候的婆子捧来一礼盒,说是谢家大太太派人送来的。 韩太太打开一看,居然也是一支人参,也有三百年的样子。 她激动不已,含泪道:“怎么……怎么忽然都有了?” 韩希夷也诧异,之前他可是费尽心机搜寻这东西,一百多年的搜罗了不知多少,就是年份高的难求,谁知今日子得了两支! 当,母子两个商议,命备丰厚礼品酬谢郭谢两家。 才吩咐去,又有人匆匆来回:高家差人来了。 高家也送来了一支约三百年份的人参。 韩希夷终于觉得不对了—— 怎么都在这个时候送来? 清哑的用意他毫不怀疑,因为她送参的用意不是结亲,而是委婉拒亲,给双方缓一步的意思;然谢家和高家就送的有些凑巧了reads();。 韩太太显然也想到了。 她略思忖一会,便笑道:“这是人家一番好心,咱们得承情。回头另行图报吧。不过一支参而已,别想多了。” 韩希夷点点头,道:“先收拾动身吧。” ※ 再说清哑,静静走在雨雾中。 望着扯不断的雨线,她心头浮起浅浅清愁。 之前想着韩家母子来求亲,心里一直不踏实。 如今事情解决后,她也没觉得轻松起来。 韩希夷深情的目光不断在眼前晃动。 到底可不可以托付终身呢? 江明辉之后,她对自己的感情不确定起来。 或者说,再难相信一个人。 很快,她回到琴心阁。 琴心阁建造在水边,水中种荷。当初规划这园子时,沈寒梅特地为清哑这个未来小姑子准备了这住处。因她既像出水清莲,又爱弹琴,遂将此处命名为“琴心阁”;再取剑胆琴心之寓意,说明她既有情致,又暗含胆识,乃刚柔相济的奇女子。 清哑也喜欢这地方,也不去前面,就在这住了。 琴心阁主屋是两层小木楼,其余厢房抱厦耳房齐全,房间很多。她将卧室安在楼上,和巧儿一块住,面布置有正堂花厅起居间书房织机房等,十分方便。 她来到机房,不见盼弟,只有福儿在织布。 “盼弟呢?”她问。 “去坊子了。说是找翠莲。”福儿道。 清哑听了没在意,以为盼弟去和织工们交流织布经验。因看了看福儿织的布,指点几句,然后就去了书房。略想一想,整理思路,便着手准备开铺子所需的图纸布料等资料。 这一忙,就丢开了先前的抑郁。 郭盼弟没有去郭家城西作坊。 她偷偷出门去了。 昨日从严家回来,她便魂不守舍的。今日韩家母子来访,没人管她,她便借口去找郭翠莲,经过郭家通往作坊的侧门,先进入城西作坊,再由作坊大门出去,往街上去了。 她也不知出来干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逛。 当她撞见昨天看见的少年时,心狂跳起来。 少年笑吟吟招呼:“郭二姑娘!” ****** 二更来了,姑娘们看完洗洗睡吧(*^__^*)冬天别睡太晚!(未完待续。) 第415章 巧遇 她呐呐不知如何回应,因为她不知他是谁。% し 少年见她发呆,那时天又飘起细雨来,忙撑起手中伞,帮她遮住,一面急道:“姑娘出来怎不带伞,也没个人跟着?我知道前面巷子有处茶楼,最清幽僻静,咱们去避一避雨、喝口热茶。” 盼弟便晕乎乎、傻愣愣地跟着他走了。 到茶楼,少年要了个雅间,一面叫小二送来热水、新布巾,请盼弟洗脸,一面点了一壶太平猴魁,并些果品,转眼齐备。 打发了小二,叫小厮在门外候着,他才和盼弟叙话。 因看着盼弟,歉意道:“这里简陋,没有脂粉给姑娘匀脸。若去附近现买来,恐不好,怕污了姑娘的肌肤;往凝碧斋去买又太远了。好在二姑娘正值豆蔻年华,气色鲜艳,便是这般素面朝天,看着也赏心悦目的,不显颓废。” 盼弟慌乱道:“不……不用脂粉。” 少年微笑,招呼她喝口热茶、吃果子。 盼弟无意识地低头喝茶。 少年先问道:“郭二姑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一语提醒了盼弟,含羞问道:“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还对她这般殷切照顾? 少年拍头道:“看我,太糊涂了!在下姓黄,单名一个鹏字。黄家只是小锦商,比不得严家、方家、韩家这些大世家。姑娘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在下留意姑娘,是敬佩姑娘的志气。想那周家家世根基都算不错了,姑娘落水被周少爷相救,竟然不借机攀附,还说出那样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连男子也不能有这般勇气。这原也不奇怪:郭姑娘一向志气高远,姑娘是郭姑娘的妹妹,品性高洁也不为奇了。我观姑娘长相气质与郭姑娘很是相像呢。” 这番话实在合盼弟心意,不禁又羞又喜。 她平日可不最喜欢学清哑姐姐的样儿么! 再者,这黄鹏坦然相告。说他家只是个小锦商,也令她放心,觉得他人实在,是个好人。原来心里对他已有三分情义。此时更增加了三分,由不得面颊红晕密布,不敢抬头看他。 她低声道:“我哪比得上清哑姐姐。” 黄鹏笑道:“郭姑娘的风采自然出众。便是她站在那什么也不说,也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非寻常女子可比。再说。她做了几年少东,身上也有了威仪。姑娘也有自己的长处:天真烂漫,毫不作伪,见的人无不怜爱喜欢。” 说着话,双目明亮,一直看着盼弟。 似乎表明,他就是怜爱喜欢的人之一。 盼弟飞快地瞄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心跳不已。 黄鹏又问:“听说,姑娘一直跟着郭姑娘?” 盼弟点头。道:“嗯。” 黄鹏道:“难怪了。你跟郭姑娘真的很像呢。” 又问她都学些什么。 盼弟反问他家的情形。 黄鹏便告诉她:他是长子,替爹掌管着家里的买卖。黄家虽然比不上世家家业大,也有两间小作坊、几处铺面。比不得大商家,都是大笔买卖,人面广,有靠山,所以赚钱容易;他们的买卖小,经营很是繁琐,又说起小时候学习的趣事,听得盼弟直笑。 两人越谈越投契。盼弟言谈活泼不少。 黄鹏问明她是一个人悄悄出来的,不由责备道:“姑娘怎能不告诉长辈就自己出来呢?或者跟郭姑娘说一声也行。倘或有点闪失,岂不让亲人担忧?再者,外面人多眼杂。要是碰上个惹事的,冲撞了姑娘,更不值了。还有些人,口甜心黑,专门哄骗你们这样小姑娘的。” 关切的口气,好像兄长。 盼弟吓得变脸。道:“真的吗?” 黄鹏道:“怎么不真?好多呢。” 因见她害怕,忙又安慰道:“好在遇上我。回头我送姑娘回去。” 盼弟感激道:“谢谢黄大哥。” 一壶茶喝完,黄鹏主动催盼弟回家。 他亲为她撑伞,走在细雨蒙蒙的街面上,一路柔声细语和她说笑。因路过一家糕饼铺子,他问:“这家羊氏糕饼极有名。可想尝尝?” 盼弟迟疑。 她爱吃点心,这家铺子的点心她也吃过。 可是,若让黄鹏买给她,不太好呢。 黄鹏观她神情,早心领神会,主动走进铺子。 盼弟无法,只得跟他进去。 黄鹏将各样点心都买了两斤。 盼弟忙问:“买这么多干什么?” 黄鹏瞅她微笑道:“姑娘既出来了,带些点心回去孝敬长辈,或哄小侄子,是姑娘一片心意。”又压低声音道:“你大伯娘和郭姑娘照顾你,你更该对她们孝顺才是。人情来往就该如此。” 这话又正中盼弟下怀,离家时,她娘也是如此吩咐她的。 只是,黄鹏非亲非故的,对她如此关切,考虑又周全,她心中既甜蜜又忐忑,纠结的很。当着人,她不好跟他推拒解释;若掉头就走,似乎又太无情。就这么的,等出了铺子,她两手都提满了点心纸包。 黄鹏又送了她几步,便停住了,将伞塞给她,让她自己走。 他说,前面就是郭家城西坊,被人看见他们在一块不好。 嘴里说不好,看她的目光却大有深意。 又嘱咐道:“以后别一个人出来了。虽然我最近都在附近做事,也不是每次运气好都能撞见姑娘的。” 说是劝阻,更像暗示。 盼弟红了脸,急促道:“我……我走了。” 匆匆往前跑去。 因两手都有点心,把伞举不稳,东倒西歪的。 黄鹏在后叫道:“小心伞!” 盼弟忙将伞扛在肩上,转回头看他。 只见他站在那,含笑望着她的方向,绵绵细雨落在他头上、身上,他恍然不觉,那情景极美。 她的心鼓胀,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 可是她害羞,不敢一直看他,转头又走。 走不了几步,又回头去看他。 他还没有离开,见她回头,还冲她挥手呢。 如此三五次,好容易转过弯,才看不见了。 盼弟回去后,告诉清哑说去了街上,把点心分送给众人。清哑只当她和郭翠莲一块去的,也没盘问,另安排她事做。盼弟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416章 谋划 自此,她常常的心不在焉,或出神发愣,或无端自笑。夜晚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不是因为烦恼,而是因为太兴奋太甜蜜。 又隔了一日,她实在忍耐不住,又找了个借口溜出去。 果然,她又“巧遇”黄鹏。 黄鹏十分欢喜,却依然埋怨她不该一个人出来。 盼弟享受着他的谴责和关切,只是笑。 这一次,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些。 他们间的谈话也更深入,黄鹏对郭家人事了解更多。 他反复询问清哑小时候情形,对于她无师自通赞不绝口,简直不敢相信,说是奇迹。又赞盼弟,“你们姐妹都是奇才。我观姑娘身上穿的锦十分好,若非知道姑娘出身绿湾村牌坊郭家,在外见了这料子,断不敢相信这是姑娘织出来的。” 盼弟听得心情激荡,立誓要像清哑姐姐一样出息。 在外消磨了两个时辰,她又偷偷溜回来。 回来后,她学习织布比往常格外用心。每每有疑问,她不弄通绝不罢休,就仿佛黄鹏在她身边看着,她要向他展现自己的聪慧。 清哑夸赞了她,只当她开窍了。 自此,盼弟便一头扑在织布上,有时偷偷溜出去和黄鹏相会。 因这几日郭家不断有人来访,吴氏婆媳母女忙着迎待客人,是以无人发现盼弟行踪异常。就算不见她,也只当她在织机房,或者去了作坊和郭翠莲在一起。 ※ 严未央出嫁,严家没有请谢家。 严家嫁女的排场,郭清哑在严家大出风头,谢吟月当晚都得知了。她并不在意,在观月楼从容书写请柬,来日宴请亲朋故交。 全部写完,交由锦绣派人发送。 待锦绣出去后,谢吟月信步走到摆放棋盘的圆桌旁。坐下,素手拈起瓷罐中的黑白子,依次排布,一面自言自语道:“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一旁的李红枣听了,神情十分糊涂。 因赔笑问:“姑娘说什么?我听不大懂。” 谢吟月道:“说郭清哑。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李红枣忙问:“怎么跌?” 谢吟月道:“这便是我刚才说的了。商场如战场,郭家已成了气候,直面对抗是最愚蠢的。再者。即便郭家败落了,郭清哑死了,郭氏织女的名声依然存在,依然会有人惦记她。须得将她从云端拉下来,摔得重重的,过往的一切便都成了笑话!” 李红枣追问:“怎么拉?” 谢吟月随口道:“伐谋。伐交。二者合一。” 李红枣一颗心揪紧,却依然不得其解。 幸好谢吟月跟着又道:“伐谋便是运用计谋。大凡计谋都要因时利势,方能成事。而时势造就,或交结,或分化。或利用,凡此种种,即为伐交。当日,郭家将织锦技术转让给九大世家,独独撇下谢家,达到孤立谢家目的,便是伐交之手段。今日,我发帖子给人,也是要伐交。不然,等机会来了。便会措手不及。” 她头也不抬,认真盯着棋盘,自攻自守,一心排布棋子。就听得“啪、啪”声不时响起,在香闺中清脆无比。 李红枣崇拜地看着她,不敢打扰。 过一会,才小心问道:“那,她们都能来吗?” 谢吟月肯定道:“自然会来。” 顺手“啪”一声,落下一子。 “伐谋开始了!” 李红枣激动不已。双目放光。 ※ 曾家三姑娘接到了谢吟月的帖子。 帖子上说,谢吟月姐弟请曾姑娘去谢家赏牡丹。 曾三姑娘便有些心动。 她,心仪谢天护,曾家也曾有意结这门亲。 只是,这两年情势转变,此事再无人提起。 到底要不要去呢? 正犹豫的时候,曾大少爷来了。 曾三姑娘便将请柬给大哥看,请他拿主意。 曾大少爷细看帖子后,道:“去。怎么不去?我们两家又没结仇,说起来还是亲戚呢,忽然疏远起来,岂不奇怪。你去了代我向谢大姑娘问好。” 曾三姑娘听了十分欢喜,忙去准备。 刘家二姑娘也接了帖子。 杨箐箐也接了帖子。 杨家和谢家是亲家:谢吟月的姑母嫁入杨家。 ※ 谢家请客那日,接到帖子的少年和姑娘都去了。 还有一位不速之客——方则也去了。 谢天护带他去见谢吟月。 谢吟月很意外,“则兄弟怎么来了?” 方则笑着反问:“月姐姐不欢迎小弟来?” 谢吟月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只是没想到你来。” 方则看了一旁的谢天护一眼,道:“我碰见谢兄弟,听说月姐姐请客,我便不请自来了。望月姐姐莫要怪小弟唐突。” 谢吟月轻声道:“你能来,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唐突。” 又问候他爹娘身子可好,方则一一答了。 谢吟月略迟疑,又问道:“你大哥……他……还好吧?” 方则没好气道:“好!怎么不好?好的很!我娘每日担心他,寝食难安,他却一心惦记别人,不知哪得来几个靖国公的梳妆盒,费尽心思辗转托人,送到那人手上。亏得娘还盼他早日成就家业,然后寻个合适机会,说动爹让他回归方氏族中……” 谢吟月心儿一缩,面上含笑不语。 待方则话落,才幽幽叹道:“他也是情难自禁。” 说完,端起茶,送到嘴边。 方则道:“情难自禁?那也要人家承情才行。表姐出嫁那日,韩大哥一直跟在郭姑娘身边,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听说韩大哥立誓从此再不进秦楼楚馆呢。也就是大哥,弄成现在这鬼样子,还痴心妄想!” 谢吟月觉得喝进口的茶味有些清苦。 她垂眸,道:“则兄弟为何这样说?到底他是你大哥。” 方则道:“他要不是我大哥,我还懒得说他呢。” 赌气抓起一个果子,“嘎吱”咬了一大口。 谢吟月心中一动,试探问:“你……还惦记郭姑娘?” 方则面色一僵,神情黯然。 谢吟月没再问,柔声劝道:“别跟你大哥赌气。” 方则将啃了一半的果子丢在盘子里,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有什么可赌气的?他要不闹,我还做不成这少东呢。” ****** 谢谢大家支持,努力更新!月底了,朋友们有票的请投给原野吧!o(n_n)o~~我会很感激很感激地!(未完待续。) 第417章 挑拨 谢吟月看着少年,目光柔和而明亮。 谢天护默默听着,一言未发。 这时,隔壁屋传来杨箐箐嘲笑的声音:“……郭家小辈都这样不讲理,嚣张得尾巴翘上天了……” 方则觉得这声音熟悉,不禁侧耳倾听,跟着就冷笑起来。 谢吟月问:“则兄弟笑什么?” 方则道:“月姐姐,这杨姑娘不省事的很。在这胡说八道,别给姐姐惹了麻烦才好。那日……” 遂将郭勤和梅子陵的冲突说了一遍,临了又道:“姐姐别由着她混说,不然人家还以为是姐姐挑唆她说郭家坏话呢。” 谢吟月抓住重点,问:“那梅家小公子为何要欺负巧姑娘?” 方则摇头道:“这可不知道。左不过是他们小孩子闹矛盾。” 谢吟月摇头道:“未必。只怕另有缘故。”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方则道:“那是为什么?该不会是为了严暮阳的亲事吧?我也听说了些流言,这不大可能。郭家不喜早早为孩子定亲,说是变数太多。郭姑娘可是有亲身经历的……” 说到这,急忙停住,有些不好意思。 谢天护已经变了脸。 谢吟月面色如常,微笑道:“那就是小孩子闹别扭了。” 遂丢开这话题,对谢天护道:“你陪则兄弟,我过去招呼姑娘们。” 方则和谢天护忙起身送她。 待她走后,谢天护便请方则往前面去。 方则却要告辞。 谢天护问:“方二哥不留下用饭?” 方则反问:“你觉得我留下合适?” 谢天护便不出声了。 方则道:“罢了。我就是来看月姐姐的。既问候了她,我便走了。那些人,不见也罢。回头说起话来,也省得咱们难堪。” 谢天护没有再挽留,送他坐船离开。 ※ 关于严暮阳的亲事,陈氏已经拿定主意听严纪鹏的。 为此,她驳回了梅氏要带严暮阳回徽州府的请求。 梅氏心急之下,悄悄将严纪鹏会见欧阳明玉的消息故意传到陈氏耳中,希望她一怒之下和严纪鹏生嫌隙。从而和他唱反调。 陈氏听说此事后,的确又惊又怒。 然越是这样,她越不肯在严纪鹏面前落脸面,不肯告诉他梅氏那日丢人的言行。梅氏是她选的儿媳。梅氏丢人,便证明了她当初选择错误。她命梅氏随大儿子回徽州,她自己留在霞照,说是照顾严纪鹏和严暮阳祖孙生活起居,这还不算。还把严暮雨也留下了。 她想看看严纪鹏到底要对欧阳明玉如何。 严纪鹏不知底细,觉得这安排很合心意,一口答应。 梅氏见不能带走严暮阳,便苦求婆婆让她留下。 陈氏果断道:“很不必!家里头暮云才两岁,离不得你;再有,你夫君身边也不能没人照顾,若留两个妾在家主持家务,成何体统?我和老爷年纪都大了,这家总有一日要交到你们手上。你正该趁此机会学着掌管家务才是,怎么反倒推脱起来?” 梅氏无可辩驳。又求道:“那让暮雨跟我回去吧,省得娘劳神。” 陈氏道:“暮雨这么大了,有的是婆子丫头照应,我有什么可劳神的?霞照城如今不同往年,各家家主都常驻此处,凡新奇棉布和织锦皆从这里先出;郭姑娘更是其中翘楚,咱们家又和郭家交好,暮雨留下来也能常常向郭姑娘讨教;再者,她姑姑就在湖州府城,也能多多照应她。这些好处,别人求还求不来,你反要带她走,是何道理?” 梅氏难受地想。再好,也不在她身边。 等儿女长大了,将来还肯亲近她这个亲娘吗? 他们的亲事,她还能插手做主吗? 婆婆的话她不敢违拗,只能从夫君身上想法子。 当晚,她在严予宽面前试探。说巧儿性子太野,不适合做严家长孙媳,又将白日里郭勤欺辱梅子陵的事添油加醋说了。 谁知,严暮阳早将此事暗中禀告了祖父。 严纪鹏很生气,不好责怪儿媳,把大儿子教导一通。 严予宽便斥责梅氏:“适合不适合,眼下谁提这事了?你急什么!你那侄儿无法无天,欺辱一个小女孩子,你不管教,反派了别人一堆不是。你没当着人家这样说吧?你若当着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叫别人怎么看咱们严家?岂不丢人!” 梅氏心虚,呐呐不敢回话。 严予宽又道:“我看那郭家小子不错,有出息,悄没声就收拾了梅子陵。也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别以为自己是小爷,谁都捧着他!” 梅氏愕然道:“大爷这是赞他?” 严予宽冷哼道:“就许子陵欺负别人,不许别人还击回去?” 梅氏:“……” 严予宽眼前浮现郭清哑身姿,又想起母亲说她要和妹妹合开铺子的事,欣慰道:“郭姑娘乃纺织行内奇女子,才智人品均属上乘。郭家前途不可限量。与这样人家结亲,并不辱没严家。” 梅氏心中一突,问道:“你见过郭姑娘?” 严予宽微笑道:“自然。” 梅氏觉得那微笑十分刺目。 她心紧了紧,一面为丈夫宽衣,一面笑道:“大爷刚才还说,眼下提这事早了些。暮阳还小呢,等几年再说吧。再说,郭家不错,不代表郭巧儿也不错。等他们长大些,瞧准了再定亲更稳妥。” 严予宽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是。” 梅氏笑道:“我也是为了暮阳,关心则乱,瞎操心。” 严予宽道:“哪个做娘的不都如此。” 说着,夫妻二人歇息不提。 因严家婆媳心里都有不痛快,严未央回门那日,陈氏就没顾得上派人请清哑过来。严未央却在午饭后主动往郭家拜访。陈氏这才想起来,以为她是为了开铺子的事找清哑商议。 严未央却另有事和清哑说。 原来是那件专利案,如今移交到湖州府衙审理注释,正由严未央的公公接手。 她道:“别的忙帮不上,公正审理当可做到。” 清哑感激道:“谢谢你。” 严未央摆手道:“谢什么。我公公为官清正,我们常人眼中不徇私枉法是天大恩惠,在他则是为官者本分。也是蔡家有些根基,方可坚持这点。一般官儿想这么着也不行呢,也身不由己呢。” 官场是非复杂之极,一言难尽。 严未央又笑道:“开铺子的事,我已经和三爷说了,他也同意了。你这边准备怎么样了?说来咱们商议商议。” ****** 注释:第344章原文写的专利案地点在临湖州,现已经改为湖州。(未完待续。) 第418章 伊人坊(二更) 清哑忙让细妹将她写的策划案拿来。 这份策划列明: 一、铺子名为“伊人坊”。取自《诗经》中《蒹葭》一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此名隐喻“伊人”是被追寻思慕的神秘女子。 此名又暗含了严未央和郭清哑的字意注释。 二、衣服走的是高端市场,因此,不但所选衣料要最好最新的,衣服款式也是最新颖的,连店铺的布置都集富贵、典雅于一体。 配套图纸有:十几款服饰图,铺面布局图,网格图。 四幅网格图都绘制的是飞天玉女。 严未央指网格图问:“这个做什么?” 清哑道:“这是竹丝画。请方大少爷做出来。” 这铺子卖的衣服集贵、新、雅于一体,那么,店铺布置也要处处显示新颖、优雅和品味。竹丝画乃新出世的艺术画,在铺子里挂几幅竹丝编织的秀女图,比挂名家古画更吸引人眼目。 她道:“挂他的画,也是帮他宣传。他不应该收费。” 严未央瞪着她好一会,噗嗤一笑道:“你呀你,我算服了你。我来之前,攒了一肚子主意,看了你这一摊子,我什么也不用说了,回去就按你要求的布置就是了。我省了好些心思呢。” 又道:“我回头就去找表哥。照你说的,我还要收他银子呢。” 清哑也抿嘴笑了。 虽如此说,严未央还是将她的想法也提了出来。 两人合力。将这份方案完善,所有细节都敲定。 直到掌灯时分,才算结束。 严未央在郭家用过晚膳,蔡铭来接她。方回严家。 次日,她果然找上方初。 方初听了她的话,又看了那网格图,目光就亮了。 他手抚图稿,轻声道:“伊人坊。伊人!伊人?” 严未央见他自顾出神。忙推他道:“表哥,如何?” 方初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严未央道:“清哑可是说了,你不能收我们银子。这是互惠互利的事,用你的画是给你脸面。你想想:将来我们伊人坊来往的都是内宅闺阁中一等一的女子,是何等眼光和身份!带动你的竹丝画售卖是一定的。依我说,你还要付银子给我们呢。” 方初问:“她……郭姑娘真这么说?” 严未央用力点头道:“嗯。清哑说,你不该收我们费用。” 方初便微笑起来。 严未央半天没等到他一句话,又推他。 他醒过神,忙道:“伊人坊将成为大靖独一无二的店铺。这是一定的。在这样的铺子中挂竹丝画,的确有莫大好处。表哥定不辱使命。不过,这图……可否容我稍作改动?” 严未央奇道:“郭姑娘做的图,你还要改?” 方初道:“等我改过了你瞧了再说。” 严未央道:“你别弄坏了。” 方初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他也不多说,小心卷起图稿,然后匆匆离开。 等下午,他又来了。 展开一幅朦胧神女图给严未央看。 严未央看了纳闷,问道:“这是你另画的?没改清哑的稿子?” 方初解释道:“这改动不宜在原稿上动笔。我便作这幅画给你瞧。若你觉得好,我会依照这思路,在编制竹丝画时再做改动。” 严未央听了。便细细观看那画。 那时,蔡铭也在旁,也一同观看。 因道:“方兄这画确有意味。让小弟想想,其意何在。” 遂蹙眉深思起来。 方初淡定看着他。等他评析。 蔡铭以指叩额,喃喃念画中题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好个伊人!令人思之,慕之;追之。寻之;求之不得,思慕欲绝!水中央,夜未央……好!” 方初目光也迷离起来。 不是清哑的画稿不好。 男子看女子,与女子看女子不同。 他画的女子,优美朦胧,飘忽不定,观者忍不住想要进一步探寻伊人,靠近伊人,亲近她并倾诉情思,此乃“思之,慕之”。 于是“溯洄从之”、“溯游从之”,追寻伊人,心情急切。 追寻不得,留下无尽的思慕,徒自怅然,遥望“水中央”,感受“夜未央”,无边无际的水域,无穷无尽的黑夜……伊人在心头飘忽。 凡诗词、绘画等作品,最重留白,其意深远,留给人无尽的想象空间,方为上作。方初的画艺并不出色,至少比韩希夷是比不过的,这一幅秀女却将《蒹葭》一篇神韵画出来了。而清哑的画美则美矣,却不具备让观者产生“溯洄从之”、“溯游从之”,追寻伊人的渴望。 蔡铭抬头,对方初笑道:“方兄此画已深得《蒹葭》之味。我看伊人非‘在水一方’,也非‘在水之湄’,也非‘在水之涘’,而在方兄心中矣。胸有成竹,便是指的这般了。” 对于他的调笑,方初垂眸淡笑,没有回应。 严未央也看完了,也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不确定道:“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因见蔡铭瞅她,忙又道——“既然你们都说好,那就按表哥画的做吧。” 蔡铭笑道:“我也来凑个兴如何?这题诗就由我来书写。好歹为你尽一份心意,不能让方兄专美于前。” 最后那句话,是凑近严未央耳畔说的。 严未央红了脸,白了他一眼,道:“你别捣乱。” 蔡铭道:“我怎么是捣乱呢!” 又对方初道:“方兄高抬贵手。我媳妇开的铺子,怎么能没有我的墨迹呢?倒挂了你这个表哥的手笔,叫人怎么想?” 方初一下笑了出来,道:“我是求之不得。” 两人商议,要绘四幅秀女图,将《蒹葭》四段分别题上去。 商议定后,便重新绘制网格图稿,送去清园编制竹丝画。 严未央告诉了清哑,约定方初那边画成,先交给她过目,等她看完合适,再带去府城。 清哑应了,定于半月后去湖州府城。(未完待续。) ps:注释1:“在水一方”和“宛在水中央”等诗句乃虚拟社会人生中可望不可即的一种境地。严未央的“未央”,即未尽之意,暗喻引人追寻那境地、追寻伊人;清哑原名清雅,含水,此处暗指她似出水清莲,也暗指伊人。 第419章 凝聚力(加更) 这日,在府城的郭守业派人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刘虎忽然在公堂指证,说他受郭大全指使,暗地里收了商家银钱,先后近万两,因此那些商家才会经营郭家棉布。谁知死者却被郭家代理商告到织造衙门,说他侵犯了郭家专利,被织造衙门判定赔偿。 被自己人出首,这件命案郭家便脱不了干系。 郭大全当场被拘押。 吴氏和蔡氏气得大骂“白眼狼”,恨声不止。 清哑也震惊,简直以为刘虎患了失心疯了。 眼下,要么揪出刘虎背后的指使者,证明他陷害郭大全;要么让刘虎自己反口,说出他诬陷郭大全的缘由。 清哑、郭大贵和城西作坊的仇管事商议后,急忙派人回绿湾村,将此事告诉郭大有,要他找刘虎的妻子冬儿。 这件事恐怕还得冬儿出面。 冬儿尚未出月子,但也顾不得了。 才过一日,夏织造持官府文书来封了郭家城西作坊。 这次,是堂堂正正封停待查。 郭家城西作坊封停当天,坊中织工们就乱了起来,各种流言纷纷,都道郭家这次要问罪了,大家还是出去寻出路吧,守在这白白赔本。 郭大贵和仇管事去了织造衙门,坊内蔡氏主事。 蔡氏火气大,被几个妇人质问,未能好好解释,反痛骂了她们一顿,惹得那几人趁机煽动大家离开郭家。 蔡氏叉腰怒喝:“在我家学了手艺,这就想走?” 一领头妇人回道:“你要怎样?难道我们这辈子就卖给郭家了?不是说郭家织女有多好多好,心有多善吗?原来都是假的。” 另一人叫嚣:“咱们就走,看谁敢拦!没了王法不成!” 众女工看着蔡氏议论纷纷,忧心忡忡。 郭翠莲见要坏事,慌忙来告诉清哑。 清哑便带着盼弟等人匆匆赶去作坊。 才踏入坊间,众女工看见她,都静下来。 领头的妇人趁机大声问:“郭织女来了。咱们问问郭织女:咱们被郭家雇佣,又不是卖身给郭家。今儿要走,郭家放还是不放?” 另两个跟着问:“对!到底放不放?” 清哑道:“放!” 一字吐出,刚要开口的蔡氏闭上了嘴。 那几个妇人则一愣。 清哑又问蔡氏:“她们工钱是多少?” 蔡氏忙叫管事头儿来问。 一媳妇上前,报出大概数目来。 清哑道:“给她们。另外。每人赏银一两。” 管事媳妇对那几人道:“你们跟我来。” 领头的妇人忙道:“姑娘,我们大家……” 清哑打断她话,道:“大婶放心去吧。” 细妹上前扯住她往外推,口内道:“你走你的。” 细腰则往另外两个妇人跟前一站,伸手道:“请——” 两人见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呐呐不敢言;再者清哑承诺结算工银外,还另给一两赏银,她们没的挑理,只好乖乖走了。 转眼工夫,那三人就被打发了。 一众女工面面相觑一会,一齐看向清哑。 清哑不语,绕开她们,顺着两条织机夹道往前行,一边走一边打量两旁的织机,偶尔停下来看一看尚未织完的布料。 蔡氏跟在她身后。忐忑道:“小妹……” 清哑在一台织机前坐下,问:“这是谁织的?” 一女孩上前,不安道:“是我织的。” 清哑也没说什么,坐下亲自操作起来。 那女孩目光随着她手动,仔细观看。 其他女工也都围过来观看。 清哑认真织了一会,示意那女孩上前,“这花纹……” 女孩不等她说出,激动道:“好平整,好紧密!” 清哑站起来,让她坐下织。自己在旁指点。 蔡氏见小妹关注这女孩,就道:“燕燕才来的,不如旁人熟练。” 清哑鼓励道:“不要紧。只要你用心,说不定能织出毛巾来。” 盼弟在旁得意地接道:“就是!就像庖丁解牛。我们只要用心用功。每一个人都能做织女,织出好布、好纱、好锦!” 郭织女讲庖丁解牛的故事,早在坊子里传开了。 众女工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展望未来,仿佛自己明日就能织出浓密柔软的毛巾,获得荣耀。激动得不能自持。 这时,方才那管事媳妇和细妹回来了。 管事媳妇上前,对清哑小声回道:“姑娘,已经打发她们走了。我特地去告诉门房:该给的银子咱们都给了,从此她们愿去哪就去哪,只不许在郭家工坊门口闹事。” 清哑“嗯”了一声,抬眼扫视人群。 人群又静了下来。 清哑问道:“谁还想走?跟她去结算工钱。” 她指向那管事媳妇。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劝阻。 众人却都犹豫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站出来。 清哑又道:“没关系的。” 终于,有个小媳妇站了出来。 她道:“郭姑娘,我们舍不得走。可这坊子要封多长时候呢?要是日子长了,我们等不起,家里也要过日子。” 她这一开口,众人纷纷附和。 清哑道:“我知道。你们只管走。到时候回来我们还雇你们。” 众人听了大喜,都感恩不尽。 蔡氏见状着急,忙道:“小妹,都走了,等坊子拆封了怎办?她们回家也要找活干,要是去了别人那,签了用工契书,到时想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众人也担心,也觉得这是个难题。 清哑道:“想走的就走。若信我,就等一阵子。” 话音刚落,众人七嘴八舌道: “我们等。” “我能等半个月。” “我能等一个月。” “我也等一个月。” “我家不要紧。我就不走!我就等坊子拆封!” “我就算回家,我也在家里等。我在家织布卖。我不去别人家,不然签了合同就出不来了。” “哎呀,你这主意好。那我也在家里等。” …… 最终结果,所有女工都愿意和郭家共进退。 清哑便微笑了——这便是她要的结果。 她许诺道:“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如何不亏待,她没说。 但是,众人都相信她。 相信跟着她能织出毛巾,还有更多花布和锦缎。 一场骚乱遂平息。 等回到家,吴氏问起缘由,责怪蔡氏太冲动。 清哑冲吴氏轻轻摇头,又宽慰蔡氏:“大嫂别担心,大哥没事的。” 蔡氏就红了眼睛。 吴氏也沉了脸。 四月十二日,冬儿抱着儿子随郭大有来到霞照。 然后,蔡氏跟他们一起去了湖州府城。 这几日,清哑日日去坊子查看。 不少织工都告诉她,那先走的几个织工常上门游说她们,却再无一个织工被鼓动得离开郭家。 清哑早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落井下石了。 她不惧这手段,但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事。 这日,她接到一张帖子。 看后,犹豫了一会,才带着张恒和细妹乘车出去了。 她来到城西喇叭巷,走进一家僻静的小院。 迎接她的,霍然是方初。 他眼中泛出喜悦神采,大概没想到她竟然来了。 “郭姑娘来了。”方初招呼道。 清哑点点头,不由目露询问:约我来什么事呢? 他含笑安抚她,确有重要事相商。 清哑想他素来为人,也就放心,静候他待会说明。 因对一旁的圆儿微笑致意,圆儿也对她展开大大的笑脸。 方初也不多说,转身在前,引她进屋。 堂间,早摆了一桌新鲜果品和点心。 “姑娘请坐!”他示意。 清哑便坐下来,细妹站在她身边。 方初待她坐了,才在她对面坐下。 ****** 今天加更了,是不是很意外?(*^__^*) 求票票,月底了,搜搜你们的票夹,支持原野吧。(未完待续。) 第420章 合作 圆儿忙上来斟茶,一面热情对清哑道:“郭姑娘,这些都是新鲜的,特地为姑娘准备的。这茶也是刚泡的。姑娘先喝口润润嗓子。这地方我们刚买下,没人过来。后面通着水呢,回头姑娘坐船走。” 清哑微笑道:“谢谢你,圆儿。” 圆儿笑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方初静静地坐着,听他们寒暄,没有半点不耐。 他已经习惯了清哑待圆儿比对他还随和,如朋友般,从不在意圆儿小厮身份。他们相识相交,在他之先。 这时清哑转脸看向他。 他深深注视她一会,道:“姑娘看着还好。” 清哑疑惑,不明白他所说。 方初解释道:“没有乱了方寸。” 清哑方明白他指的什么,因道:“着急也没用。” 方初道:“话虽如此,却也表明郭家根基增厚,姑娘历练渐长,应对和抗衡能力非往日可比,可喜可贺。” 清哑道:“谢谢。方少爷约我来是?” 方初道:“请姑娘来,是想同姑娘合作。” 清哑凝神不语,等他自己说下去。 方初道:“我最近收购了几十家小作坊。原打算以此为根基,将来还做织锦这行。但我孤身离开方家,人力物力都有限,而织锦不同织布,非有一定实力撑不起来。我便打算先从织布做起。昨日听闻郭家作坊被封,只有几个织工离开郭家,剩下的都坚持跟着姑娘,很是敬佩。这足以说明姑娘人品贵重。但她们本是市井百姓,要生活,定坚持不长久;就算她们能一直坚持,郭家若停工太久,也承受不起这损失。因此,我便想同姑娘合作。” 清哑这才动容,忙问:“怎样合作?” 方初道:“我们合力建一家新作坊。由这作坊出面,雇佣你那些织工。换言之,就是郭家换个地方做买卖。这买卖不停,收入不断。任织造衙门封停郭家作坊多久,也不能动摇郭家根基。你们去了后顾之忧,也可专心和夏家周旋。” 清哑听后,默默思索此法可行性。 方初也不出言打扰,任她自己揣摩。 他轻轻将一盘鲜红的樱桃挪到她面前。 静了一会。清哑又问道:“你是说由你出面?恐怕我那些织工不肯来。我要告诉她们,这坊子有我的份子,那消息不就泄露了?” 方初摇头,道:“我不出面。姑娘也不出面。” 清哑问:“那怎么办?” 方初问:“姑娘信我吗?” 要信他吗? 清哑思绪一滑,滑到别的问题上。 她问:“你想怎么做?” 方初不答,而是冲外叫道:“二子!” “嗳!” 随着一声应答,从外面跑进来个少年。 看见清哑,忙恭恭敬敬见礼:“见过郭姑娘。” 清哑微微点头致意,等方初介绍。 方初道:“这是牛二子。我同姑娘签了合同后,一切后续事务由他向姑娘回禀。我们新开的作坊名为‘金氏作坊’。就在城西,主事人为金管事和牛二子。金氏作坊近日将雇佣短工:家有织布机的,可凭定金领用棉线在家织布,织成后交给作坊结算;家里没有织布机的,就到作坊来织布。郭家织工听到消息后,定会在姑娘面前提及此事。姑娘便让她们放心过来,按月签订合同。如此,便可掩人耳目了。” 清哑觉得这法子合理,便又问如何销售。 方初一股脑解释道:“全部出海。我有朋友就是海商。如此一来,别人断不会将这作坊与郭家联系在一起。还有棉花来源、纱线染色等等。姑娘也不用操心。郭家只要按五成出本金就成了。” 牛二子笑着插嘴道:“姑娘放心,我们少爷做惯了织锦,所有这些行当都熟悉。那不熟悉的,比如纺纱织布。正好由郭家织工来做了。郭家和我们少爷合作,两方都不吃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清哑点头,道:“想的很周全。那将来呢?” 这些商贾都是家族生意,很少两家合作的。 所以,她不能不问清楚。这作坊将来怎么办。 方初道:“等渡过这一关,将来姑娘不愿合作,可将手中份子转卖与我;或者我转卖给姑娘;或者咱们继续合作,都容易的很。” 清哑问:“若要你卖给我,你舍得?” 方初道:“我将来再建一家。有这段经历,也不难了。” 清哑终于钦佩道:“你可真厉害!” 方初眸光一亮。 很明显,他在意她的夸赞,因此喜悦。 清哑又道:“你放心。就算郭家过了这坎,我也不急着跟你散伙,等你有能力独自办一家作坊,我再撤出来。要是合作愉快,不撤也行,咱们就继续合作。” 方初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声道:“多谢姑娘!” 清哑似未听见,又在想另一个问题。 方初问:“姑娘可是在想:将来如何招收织工?” 清哑点头道:“是。” 不管将来如何,眼下扩大了经营,人工问题始终要解决。 方初道:“姑娘不必忧虑。织布不同于织锦。我近日仔细想过:锦缎贵重难织,棉布廉价易织,所以织布无法像织锦那般,由少数锦商集中经营。因郭姑娘总能不断创新,郭家才成为独一无二的织布商。他人想要成为第二个郭家,可没这么容易。凡百姓家家都能织布。所以,我不打算像郭家一样将织工招进作坊。我就像现在这样,由她们领用棉线在家织。这样做有个好处:她们既可照应家里,我也不必配置大量织机,还花费心思管理人事……” 清哑再次动容,因为他抓住了重心。 棉纺织业,很难垄断! 丝织业则不同,一直被垄断。 方初,由织锦转入织布,照样游刃有余。 与他合作,她完全可以放手,放心由他操控。 因此她道:“好,我同意合作!” 说完,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这是前世她看电视上合作双方达成一致后的动作。 方初正端着瓷壶要为她斟茶,见状一愣。 他低眸看看那细白葱嫩的手,又抬眼看向清哑面容,嘴唇微动,却不知该怎么问,生恐问岔了,问羞了她。(未完待续。) 第421章 失言 清哑这才想起来,这里可不是她原来的世界。 她不由得红了脸,缩回手,尴尬地对他笑。 “我……那个……我本来想跟你握个手的。咱们合作达成了,要握手言欢。握手言欢。——还是算了。” 她自说自话,自找台阶下,有些语无伦次。 方初从未见过她这娇羞的一面,心跳急了。 他也不说话,放下茶壶,向她伸出右手。 这回换清哑踌躇了—— 要不要跟他握呢? 触及他英挺浓眉下明亮的目光,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方初本来不知该怎样,待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掌,他立即学着她,也回握住那纤细的手掌。 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暖,包裹住她的小手。 清哑握一下就要松开的,这是礼仪,也是规矩。 可还没松开,就被他反握住了。 他却不知松开。 清哑倒没怪他,但也不能任由他握着。 她使力往回抽,口内道:“放手!” 她一动,方初便察觉,急忙松开手。 清哑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是她主动要握手的,等握了手又这样,好像被侵犯了似的,太矫情,定让他误会,因此就想解释一下。 她便道:“男女握手,握一下就要松开。这是礼貌和分寸。” 方初看着她,低声道:“在下唐突了。” 清哑道:“你不知道。这不怪你。” 不知道什么? 方初有些疑惑。 清哑警觉失言,忙道:“咱们签合同吧。” 方初那是多精明的人,立即意识到她刚才的话很是蹊跷,仿佛她说的是另一个地方的习俗和规矩。然她不愿说,他便不再追问。因让牛二子拿来笔墨,就双方出多少本金、如何分红、如何分担责任等,一条一条和她商议定,然后落在纸上。 全部完毕,已经是下午了。 清哑微微吐口气。精神松懈下来。 方初注视她问:“姑娘就不怀疑我别有用心?” 清哑随口道:“不怀疑。” 见他不语,又道:“你连手都剁了,真要费这么大的心机欺骗我,我也认了。‘吃一堑长一智’。就当买个教训。” 方初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 清哑将所有文字纸张叠好,交给细妹收了。 方初忙道:“姑娘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走吧。” 说完转头对外叫道:“圆儿!” 圆儿忙跑进来,吩咐摆饭。 清哑就见牛二子和一个姑娘各自提了食盒走进来,三两下摆了五六个碗盘。还有一罐香气四溢的高汤,晶莹剔透的一钵粳米饭,不由惊异,以为方初早就准备留她吃饭,所以特地准备的。 方初却道:“这是买回来的。姑娘尝尝看,可合胃口。” 清哑便不客气,道:“谢谢。” 那姑娘就上来为她添饭。 清哑瞧着她,觉得有些面熟,不禁注目。 那姑娘对她微笑道:“郭姑娘好。” 方初道:“这位是牛姑娘,二子姐姐。” 他以为清哑定然不记得牛姑娘了。也没多解释。 牛二子却不放过这机会,赔笑道:“我姐姐跟姑娘学过手艺呢。姑娘不记得了?就在郭家城西作坊,姑娘指点过姐姐织锦的。” 清哑目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是你。你很聪明。” 牛姑娘顿时激动得红了脸,用力点头道:“是我。” 牛二子更是得意地看着方初,仿佛说“爷你瞧,我没吹牛。” 方初不料清哑真记得这牛姑娘,还评价颇高,倒是意外。 他道:“牛姑娘现就在金氏作坊。” 清哑道:“恭喜你。她领悟力很高,手也巧。” 方初听了。重新打量牛姑娘一番。 牛姑娘强忍激动,帮清哑舀了一碗汤,恭恭敬敬地奉上。 接着,她又为方初也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方初对她道:“今后你也算为郭姑娘做事了。郭姑娘教导过的织工,有能力的很多,你要多向她们请教,才能不断长进。” 牛姑娘屈膝施礼,恭声应了。 方初这才招呼清哑用饭。 清哑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才放下筷子。 她道:“这菜味道很好。谁家买的?” 方初道:“就在前面不远,姓常。他家原是捕鱼的。也没挂牌子,就做些家门口的熟客生意。但他娘子做的莼菜羹、酿的醉虾、炖的鱼汤都极地道,味鲜悠长。今儿没叫醉虾。那个生吃的,怕姑娘嫌不干净,吃不惯。” 清哑道:“你是美食家?” 方初一笑,道:“那时候,我常和希夷四处乱逛,无所不至,发现了许多藏在市井的美味。青竹巷也有一户家常菜馆,掌柜的最会做河豚。还有城北的渔港,有户人家做的笋是一绝。我至今还未吃过比他家更好的笋……” 说到韩希夷的时候,他顿了下,很快带了过去。 清哑毫不知觉,只顾羡慕他,和韩希夷肯定逛遍了霞照的大街小巷,何等惬意,她身为女子,就没有他这般自由了。 她欲言又止,差点蹦出要他带她去的话,好险才刹住了。 方初将她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也触动。 她既不说,他也不便提出带她去。 清哑转而恳请道:“方少爷,你把你知道的小吃,和菜馆地址都写给我,我闲了也去逛逛,也尝尝鲜。我最喜欢吃这样的地方风味了。” 方初欣然应允。 待圆儿等人收拾了碗筷,便写了起来。 一共写了几十处地方,都藏在市井窄巷。 写完递给清哑,她郑重收了。 方初又命圆儿拿竹丝画来。 这也是早准备好的,圆儿即刻就拿了来。 他又上了茶,让两人看画,他却带着细妹去别屋吃饭。 方初道:“这是表妹托我为伊人坊编制的。表妹说,先让姑娘过目。姑娘看看,可还合适。” 清哑忙展开细看。 一看之下,不由一愣,“你没拿错?” 方初忙道:“没有拿错。姑娘请听我说:这是我自己画的。” 清哑细细观看后,满心疑惑。 她看不懂这画妙处。 “为什么要用你的?”她不服气道,“我没觉得比我画的好呀!瞧,这朦朦胧胧的一个身影,都看不清,飘飘渺渺好像梦境。” 方初对她的率直无言以对,“姑娘……” ****** 朋友们,月底了,也是年底了,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各种哭求o(n_n)o谢谢!!!(未完待续。) 第422章 不能说 清哑看看画,又抬眼看向他,道:“你说个理由我听。只要合理,我就用你这个。不然还用我的。” 方初有些艰难地措辞,“姑娘,男子眼中的女儿家,和女子眼中看到的不同……” 清哑疑惑地问:“有何不同?” 忽然她红唇一撇,道:“我知道了。” 方初问:“姑娘知道什么?” 清哑鄙视道:“爸爸说,男人心最大。” 方初汗颜,又困惑:“爸爸?那是谁?” 清哑忙道:“就是爹。我爹说,男人最贪心。他们希望自己的女人天生丽质,又希望她聪慧过人……” 她忽闪着黑眸,边想边掰指头数落: “希望她端庄温婉,又不能太死板,要活泼些; “希望她活泼可爱,会撒娇,又不能太轻浮; “希望她痴情专一,又要懂分寸,要做解语花; “希望她心地纯真,又不能太蠢了连累他; “希望她聪慧过人,又不能太聪明,要依赖他; “希望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方初听不下去了,鼓起勇气澄清道:“姑娘,我从未这样苛求过。” 清哑道:“大多数男人都会这样想。” 方初问:“姑娘看透了天下男子?” 清哑道:“不是。我爹说,真正有品格的男子只会喜欢有个性的女子。一旦爱上了,便终生不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方初眼中迸出亮光,“姑娘说的很是。” 清哑微笑道:“刚才说笑的,你不用多心。其实,我们女孩子也喜欢想入非非。希望自己的爱人完美……” 方初忙问:“姑娘也曾想过?” 清哑点点头,抿着嘴儿笑,颇不好意思。 方初柔声问:“姑娘心中完美男子是怎样的?” 清哑歪着头,边思索边道: “希望他高大英俊、潇洒倜傥; “希望他正直阳刚,有能力有魄力还会挣钱; “希望他不拘小节。襟怀广阔; “希望他温柔体贴,对心爱的女子呵护备至; “希望他痴情专一,对别的女人毫不动心; “希望他顾家爱家,肯为心爱的女人下厨做饭; “希望他好脾气…… 出身织锦世家的方初一向自信。先还镇定地听着,听到后来眼睛越瞪越大、眉毛越聚越拢,错愕道:“还要做饭?” 清哑正色点头。 方初小心问:“可要做针线?” 清哑幽默道:“会做更好。” 说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方初也忍不住笑了。 他再问:“男人把事情都做了,那女人做什么?” 清哑道:“女人只要幸福地过日子。” 说得理所当然,脸上配合地露出幸福向往的神情。 方初感受到她的幸福。呵呵大笑起来。 清哑想起爸爸妈妈,思念之余又自言自语道:“没事出去玩玩,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没事就给爱人做好吃的,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温暖。他烦心时劝解他,他伤心时安慰他,他脆弱时照顾他。爸爸说,男人刚强,但过刚易折,他们有时候很脆弱的……” 方初心想。不是什么事都让男人做了吗? 怎么又收拾家务给男人做好吃的了呢? 可是,这听起来真的很好、很诱人。 他道:“姑娘要找的人……” 他停住不说。 清哑道:“我说玩笑的。妈妈说,聪明的女孩子找夫君,容貌财富地位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品好、有责任心。他会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等老得哪儿都去不了,你还是他手心里的宝!” 方初敛去笑容,看着她痴了。 她却有些落寞,道:“我找的都是平凡男人,还是……” 方初心被刺了一下。低声道:“是他们配不上姑娘。” 心疼让他忽略了“爸爸”“妈妈”这两个词语。 清哑不语,她可不敢这么想。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过了一会,方初才笑道:“刚才我想。姑娘说的那些男子品格,我想来想去也够不上,心里惭愧的很。” 尤其是“痴情专一”那条。 他可是退亲了的,她怎么看他? 清哑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故意问:“你刚才好像很紧张?” 方初点头,道:“是有些。” 清哑又问:“你紧张什么?” 方初道:“怕自己太差。” 清哑笑了。道:“你其实很优秀的。” 方初问:“真的吗?” 清哑道:“是真的。” 又道:“韩少爷也很出色,还有卫少爷,也非常出色。不过,我有些看不透卫少爷。” 方初看着她想,她虽单纯,却眼明心亮。 他道:“希夷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清哑道:“我知道,就是风*流多情了点。” 方初道:“他才不多情呢。他其实很专情。” 清哑道:“你们就互相帮着吹吧。” 方初:“……” 说笑一阵,两人拉近不少距离,不像以前客套。因方初说起一件趣闻,清哑忽然想起上次在严家,严氏说他小时候淘气不省心的话,当时他阻止他母亲说下去,想来定然有趣。 她便问他,到底他小时候做了什么不省心的淘气事。 方初傻眼,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那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清哑见他不肯说,越好奇,又想小孩子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左不过是些稀奇淘气勾当,因此越想知道,便道:“我刚才都说了呢。” 那可是女孩子的心事! 方初赔笑道:“这个……不能说。” 清哑道:“我嘴很紧的。” 方初道:“真不能告诉姑娘。” 清哑保证道:“我不告诉别人。” 方初只得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跟表妹淘气……” 遂说了一些事,无非是爬树上屋、作弄人等顽童行径。 清哑听得很无味,一是她看出方初没说实话,把这些事来敷衍她;二来,若是她以前听了肯定会觉得有趣,但自从她来郭家后,哪一天她的那几个侄儿女不弄出些事故来?农家院内常常是鸡飞狗跳、大人喊小孩闹,热闹的很,所以方初说的这些她都不觉新鲜。 方初见她撅嘴,心一软,就想道:“其实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为人安静,不喜饶舌,就算听了也不会告诉人去。她把女儿家的心思都跟我说了,我这点事算什么。” 于是他鼓起勇气,道:“是这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423章 太坏了 清哑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他。 他又雀跃,又有些尴尬,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讲述起来。 严未央小时住在方家,和他一同接受严格教导。师傅除了教授他们各种学问外,还特别教导他们心志要坚定,不可受外物诱*惑操纵;他更是被严厉告诫:决不可被女*色操纵。世家子弟,要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八岁那年,他对表妹抱怨说,他还没见过女人身子长什么样呢,哪知道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是白说嘛! 严未央便鼓动他去逛青*楼、看女人,试试定力。 她说,等他“见多识广”了,对女人就不稀罕了。 他欣然应允,一掷千金,包下一整座青*楼,命将所有花姑娘都叫出来,全部脱了衣裳,一排排站好,又把她们眼睛都蒙上,他在一片**肉林中徜徉、欣赏。 一连几个晚上,他都这样“万花丛中过,片衣不沾身”。 等回来,严未央问他怎么样。 他那时候根本不懂事,觉得那些女人的身子难看死了,他心上留下一层阴影,嘀咕说将来不娶媳妇了。严未央忙安慰他,叫他别泄气,说等她长大了嫁给表哥,她肯定能长得好。 清哑脸上神情,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她问:“你爹娘……让你去?” 方初道:“不是我出面,我叫身边伺候的人出面。青*楼的人也不知道是我——”说到这,他很是尴尬——“计划得不够周密,闹得太轰动。我爹察觉了,打了我一顿,罚我在祠堂跪了三天。” 清哑:“……” 忽然她想他看了那么多女人身体,对女人身体肯定很了解,他看自己时会不会联想到什么? 念头一起,顿时觉得浑身被扒光一般,不自在起来。缩肩低头,把自己往桌子下藏,一面后悔不该叫他说,好奇心害死猫! 方初瞬间就明白她这举动的含义。脸涨得通红。 他也后悔不该说出来,她一个女孩子听了当然尴尬。 又奇怪自己:怎么就告诉她了呢? 这事他可是连谢吟月都没告诉呢。 他狼狈地转过头去,不敢看她,一面又紧急想主意,要再说点别的事。岔开这话题,缓和尴尬的气氛。 还真给他想起来了,转头笑道:“还有一件事……” 清哑忙问:“什么事?” 她也想用别的事冲淡这尴尬。 方初说,他祖母有回送了个绝色有才情的丫鬟给父亲做妾,好给方家开枝散叶。他母亲不开心,他便想出一个主意,给打发了。 清哑问:“你把她给卖了?” 方初摇头,笑道:“好好的怎么能卖了人家呢!祖母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上兵伐谋,自然要解决得妥妥的,让祖母没话说。怪不到我娘身上。我是这么做的……” 他找了个书生来,制造机会和丫鬟邂逅,然后不断写情诗给那丫鬟。一来二去的,丫鬟就爱上了书生。然后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屡屡为他们幽会打掩护,直到两人海誓山盟、情比金坚。 在一次幽会时,他引来了方瀚海。 方瀚海大怒,要重惩那丫鬟。 他便出面说情,利用父亲高傲的性子,劝道:“爹。不过就是个丫头,既然她死活要跟这人,爹就成全她,才显得爹大度。不然。留住人留不住心,打死了心里还膈应。别人知道了,说爹连个穷书生都不如。不如放了干净。” 方瀚海觉得儿子人虽小,这话有志气,便应了。 方初便送了丫鬟和书生一些银两,叫他们离开。 拜别时。那丫鬟跪着给他磕头,哭道:“小少爷,你待奴婢太好了!奴婢今生今世都不忘小少爷的大恩大德!” 听到这,清哑再也忍不住了,指他道:“太坏了你!” 一面大笑起来,笑得伏在桌上揉肚子。 笑着笑着,又想起一个**岁的男孩子,在一群光身子的女人中间逛过来,再逛过去,这儿看看,那儿瞅瞅,越觉得他无法无天,他爹罚他跪三天还少了呢。 方初也笑道:“我就对她说,我希望他们夫妻恩爱一世、白头偕老。然后我在心里又想,希望她永远别回到方家,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生活。” 清哑越发笑得厉害,头脸都涨红了。 方初忙劝道:“笑慢些。” 清哑还问:“她……她怎么……那书生……” 方初主动道:“那书生也看上了丫鬟。只有一点:书生没那么有才情,他写的诗都是我找人代笔的。丫鬟想做状元夫人怕是要失望了,做个秀才娘子还是可以的。” 清哑刚笑得好了些,闻言又一阵大笑。 外面窗下,圆儿死死捂住细妹的嘴不敢松手。 两人互相依靠,一步一步,小心地从窗边退开。 等退到安全处,圆儿才松开细妹,一齐闷笑。 笑了好一阵,圆儿才松开手,郑重叮嘱细妹:“细妹妹,这事千万不能对别人说。要是少爷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你也逃不了。” 细妹忙不迭地点头,依然闭着嘴。 两人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感觉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因怕露出马脚,他们暂时不敢进屋伺候,只好随主子们去了。 屋内,方初见清哑笑得喘不过气来,怕她笑伤了,不住劝她。 清哑好容易忍住了,直起腰来,喘气带歇息。 方初忙给她倒了一杯茶。 清哑接过去喝了一口,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经意间,和他目光碰在一起,忍不住又笑起来。 方初眉眼舒展,柔声问:“这么好笑?” 清哑点头,道:“嗯,好笑。”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这样大笑过。 方初听了欢喜,又不觉得不该告诉她了。 他叮嘱道:“可别告诉人。不然我就没脸了。” 清哑闭着嘴,用力点头。 她怕自己一张嘴,又要笑。 因道:“严姐姐也淘气。” 方初点头,微笑道:“表妹小时可淘气了。” 清哑道:“她还说嫁给你呢。” 谁知却喜欢上了韩希夷。 方初便不吱声了,似乎不想说这话题,因为,再说下去,就要涉及他和谢吟月了。 ****** 抱歉,更晚了。今天会把昨天的补上,争取再加更。嗯,绝不是为了以后再断更提前讨好朋友们,而是为了之前断更你们还肯支持我感谢你们!(*^__^*)(未完待续。) 第424章 可后悔?(补昨天的) 他便问:“姑娘小时候是怎样的?” 清哑道:“我?我小时候不会说话。后来治好了,话也少,说不利索。我不大跟外面人玩,总是一个人。” 方初听了不忍,忙道:“你现在说得很好。” 清哑点头道:“说多了,就好了。” 歇息一会,忽然看见桌上的竹丝画,方记起正事。 她便指那画道:“你给我说说这画吧。” 方初低沉醇厚的嗓音便缓缓响起:“《蒹葭》一诗,描绘的是男子对心慕之人无尽的思念和苦苦追寻,追寻不得,惆怅难耐。也可代指人生境遇,心头所思所望,可望不可及……” 清哑心中一动,低头再细看那画。 再看,已然有不同体会: 此画画的是无尽的思念,是苦苦的追寻! 求之不得,宛如梦幻飘渺,难以企及。 她忽问:“你后悔吗?” 方初不解,“后悔什么?” 清哑道:“你一怒之下退亲,是不是又很想念她?” 方初目光陡然转深,看进她黑眸最底层,嘴唇微动。 她却已歉然道:“我冒昧了。我那时候和江明辉退了亲,对他又恨又爱,又放不下,我想你也是这样,才问的。对不起。” 说完站起身,道:“我要走了。这个就按你画的编吧。” 当日在乌油镇,她就问过他为何退亲。他没有回答。她并不想探寻别人隐私,再次相问,只因忽然想:他苦思和追寻的人是不是谢吟月呢?偏偏事与愿违,两人越走越远。他因此而惆怅痛苦吧! 问完又觉得太无礼,便果断起身告辞。 方初霍然站起,冲她伸出手,她已转身出去了。 他颓然放下胳膊。 他也走出去,送她。 当着人,却什么也不能说了。 清哑回去后。没有把和方初合作的消息告诉家人。不是不信任,而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泄露的机会。 在郭家,她有支取银钱的权限。便亲自支取了五万两。 理由是,与严未央合作建立伊人坊,这是本金。 至于严未央那边,她这钱付没付,别人就不知道了。 没两天。金氏作坊就雇佣了郭家所有闲置的织工,合作顺利进行,效率比在工坊上工还高。织工们有了收入,心定下来了,不仅感激郭织女大度,也对金氏作坊满意的很。 有商贾想效仿金氏利用她们,清哑得知后道:“他们现在出价比金氏高,那是要挖你们过去。等把你们挖去了,他们一直用这个价,肯定亏本。最后还是要降价。说不定比金氏还低。” 众女工便不为所动,坚持只与金氏合作。 这日,韩希夷回到霞照。 才坐定,便招韩嶂来问,可有雀灵下落。 韩嶂回禀,他就差把霞照给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雀灵。好容易得到一条消息,有人说曾在城北看见过她。等赶去一问,雀灵确实在那里住过,不过两月前就搬走了。无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韩希夷道:“先这样。慢慢再打听。” 韩嶂应下后退去。 韩希夷又叫了大管家韩亭来,问郭家城西作坊封停一事。韩郭两家要结亲,所以韩大管家特别关注郭家,早将个中详情打听得一清二楚。此时韩希夷询问。一一道来。 韩希夷听后,两道剑眉往当中聚拢。 他问:“你可查了那刘虎曾与何人来往?” 韩大管家忙道:“那还能不查!还真让我给查出来点线索。大少爷,这可不容易呢,郭三爷和沈大少爷都在下手查。我想,此事若是咱们办成了,也算为郭姑娘尽点心意。” 韩希夷不悦道:“这点事你也算计卖好?你整天都在算计!” 韩大管家急忙道:“大少爷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有些线索,还不能确定。要证实,须得等大少爷回来,去找……” 他上前一步,低声对韩希夷耳语了一阵。 韩希夷听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韩大管家道:“还有一事:郭家封停后,有人企图煽动郭家织工闹事,最好离开郭家,但被郭姑娘压住了。她们虽没离开郭家,却被一家新开的金氏作坊雇佣去做短工,各自在家中织布。” 韩希夷忙问:“这金氏作坊是什么来头?” 韩大管家道:“东家姓金。他原是一家小织锦作坊的管事,因为作坊经营不下去了,那东主便卖了作坊。这金管事脑子灵活,居然想出这个法子,不费多少本钱,翻身自己做起买卖来。” 韩希夷沉声道:“不可能!哪能如此简单!就算他借用了郭家的人力,那原料来源、棉布销售、本金,他一个小管事如何筹划起来?这背后定有人操纵。只不知是谁。” 他便细细询问郭家织工如何做这短工的。 等问明白,便陷入沉思。 他有个直觉:金氏作坊此举虽然利用了郭家织工,但也是有利于郭家的。也许,这根本就是沈寒秋玩的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和郭家联手,用来糊弄织造衙门耳目的。 “先走着瞧吧。”他想。 傍晚,他约醉红楼的红妈妈在一家幽僻的酒馆见面。 他派人去接她,乘乌篷船从后门上来。 红妈妈进门,就见韩希夷叫了几个菜,一壶酒,正凭窗而坐,神情悠然地看着窗外。因抱怨道:“做什么这样偷偷摸摸的会面?怎不去我那里?” 韩希夷起身笑道:“妈妈请坐。——请妈妈来这,是因为我立誓从此再不踏入秦楼楚馆,除非有重大事故非去不可。” 红妈妈且不坐,瞠目结舌地瞪着他。 韩希夷笑道:“妈妈做什么这副神情?” 红妈妈坐下,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韩希夷笑容一僵,好容易才维持住常态,道:“没事。只是本少爷要成亲了,所以要收心了。这不对吗?” 红妈妈噗嗤一声笑了,道:“对,太对了!就是有些不敢相信。既然这样,大爷还约我会面,岂不是掩耳盗铃?” 韩希夷道:“咱们交情归交情。在下不去醉红楼了,总不能连红妈妈也绝交了,那也太道貌岸然了。” 红妈妈问道:“你真当我是朋友?” ****** 稍后还有更新哟!(未完待续。) 第425章 执手(第三更) 韩希夷道:“绝无虚言!什么时候妈妈想收手了,晚辈别的不敢保证,护持照应妈妈,让妈妈安享晚年还是能做到的。” 红妈妈顿时眼睛红了,急忙转头。 韩希夷也不劝,任她平复。 好一会,红妈妈才转过脸来问:“你父亲身体怎样?” 韩希夷肃容道:“还好。还能支撑。” 红妈妈低声道:“我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当年他救了我,是希望我好好活着,可惜我还是做了这行。你跟我交往,他不知道吧?若知道,定会怪你不自爱。” 韩希夷摇头,道:“父亲知道。他没有怪你。他说,每个人都有不得已和苦衷,看一个人,不能仅凭表面情形。不过,妈妈也该收手了。” 红妈妈用帕子捂住嘴,呜咽起来。 哭了一会,拭了泪,才问:“今日找我什么事?” 韩希夷道:“正有桩事要麻烦妈妈:有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是街面上帮闲汉,叫龚五。晚辈怀疑他与陷害郭大爷的案子有关,只没有证据。听闻他最近时常去妈妈那里,烦请妈妈……” 他放低声音说了一篇话。 红妈妈听完满口答应。 因看着他叹道:“你跟你父亲一样,看着多情,一旦认定一个人,从此便情深不悔、矢志不移。” 韩希夷笑道:“妈妈这是夸我吗?” 红妈妈道:“我夸郭姑娘,好福气。” 韩希夷笑着,目光飘向窗外。 是她福气好,还是他福气好呢? 从酒馆出来,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乘船往城西去了。船到离郭家城西作坊最近的水道,他吩咐将船靠岸。也不上去,就在船舱内,点上一星如豆灯火,临水而坐。吹起箫来。 箫声充满深情,因为他思念那个人! 可是,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幅场景: 母亲坐在床前,亲手喂父亲汤药。 母亲穿着新衣。据说就是她设计的,曲线玲珑、优雅妩媚。 照说父亲病了,母亲不该描眉涂脂、穿锦绣华服,但父亲显然没有不高兴,他一边喝药。一边注目母亲,眼中充满浓浓的爱意。 喝完药,母亲将药碗递给丫鬟,又伺候父亲漱口,为他擦去嘴角的水渍,再拣一粒蜜饯放入他口中,让他过口。 父亲便执起母亲的手,赞道:“曦儿今日特别美!” 旁边丫鬟仆妇群立,还有儿女,他毫不避讳。 韩希夷忽然就明白了母亲:女为悦己者容。不趁着父亲在的时候装扮给他看,等他走了,穿再好看的衣裳,给谁看呢?旁人再欣赏、再赞美她,又怎抵得上此时父亲一句夸赞! 那一刻,他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果然,母亲霎时容光焕发,道:“这是郭姑娘帮我设计的呢。” 父亲点点头,道:“嗯。是个聪明的姑娘。” 母亲便回头看着他笑:“聪明是自然的。也不知她脑子里怎么有那些锦绣。老爷再想不到的,她人安静的很,话很少。” 父亲道:“安静好。希夷太聒噪了。” 姐妹们听了,都瞅着他笑。 他也笑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一天,他也能和她这般执手相望吗? 玉箫之声飞上夜空,散入夏风满霞城。 琴心阁,清哑正和巧儿练舞。 她全心练习,初夏的夜晚风水人声混杂,便没留心那箫声。 等练习结束。她沐浴时,因夜深了,万籁俱寂,便听见了。 那日严氏说,当年韩老爷痴恋韩太太,每天晚上在她家外面吹箫,整整吹了九九八十一晚。 韩希夷这是要效仿他父亲吗? 也不对,箫声中有安慰,有鼓励,不仅仅表达了爱慕。他一定知道郭家城西作坊被封的事了,所以来安慰陪伴她,用箫声鼓励她。 她穿着睡衣走出琴心阁,走在园内**上。 到了一处高坡敞轩,就听那箫声越发清晰,也越发婉转,仿佛就在对面,向她喁喁私语,柔声安慰。 她靠在敞轩柱上,仰望夜空。 夜空碧蓝,月儿几近圆满,月华如水。 她,静静看着、听着! 这夜,留心这箫音的不止清哑一人。 杏花巷谢家,观月楼内,谢吟月也在聆听。 虽然距离遥远,箫音随风飘摇,隐隐约约,她还是一下子分辨出是韩希夷吹奏的,也领会了曲义。 李红枣正陪她在织锦,见她出神,便找话道:“姑娘,郭家作坊又被封了。这次可逃不掉了吧?” 谢吟月不语。 半响才道:“这算什么!若郭家连这点坎坷也不能应对,岂不枉费了御制‘纺织之家’的牌坊。别急,这才开始呢。” 说完,依旧织锦。 夏府,夏流星正和妹妹夏流萤在莲花湖边漫步赏月。 在场的,还有卫晗。 明日夏流萤就要进京了,他们来送别她。 月色下,湖中莲花朦胧神秘、清寒无双。 对面,莲花堂的楼阁陷入沉睡,格外静谧。 看着莲花堂,夏流萤和卫晗都想起去年七夕夜,韩希夷、谢吟月和郭清哑分别吹奏、弹奏的《迢迢牵牛星》,耳边又回荡起那空灵纯净的琴音,想起“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禁泪盈于眶。 郭清哑! 郭清哑! 这个女子,自从她在霞照现身,就搅动水乡风云! 三人都默默无语,更增添了寂静。 夏流萤不想说话,是因为伤感离情,和对黯淡未来的抵触,所以不想开口;夏流星则因为愧疚,妹妹为了夏家,牺牲至此,他作为兄长却无能为力,心中痛苦;卫晗本是来送别夏流萤的,此时此刻,却是任何安慰都显苍白无力,实在难以开口。 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夏流萤停住脚步。 “哥哥回去吧,顺便送卫姑娘。”她说着转向卫晗,“明日辰时我便要启程,不能去向姑娘告辞,望姑娘从此珍重。” “姑娘也保重!”卫晗只说得这一句。 “我自然会保重。”夏流萤微笑道。 夏流星没有说话,看了她们一会,忽然转身就走。 卫晗见状,匆匆对夏流萤蹲身施礼,“我去了。” 夏流萤轻声道:“去吧。” 卫晗转身,追了上去。 夏流星顺着莲花湖流出的水道走向莲花堂。 他听见身后细密匆匆的脚步声,放缓了步伐等候。 等卫晗赶上来了,他忽然回身,静静地看着她。 ****** 稍晚些还有加更呢!不过,等不及的姑娘可以先去睡觉,明早起来看,省得熬夜损害你们青春无敌的容颜(*^__^*)(未完待续。) 第426章 被劫(第四更) 月色下,他的眼睛粲若天上寒星。 卫晗有些恍惚,分不清看到的是天上星星,还是他的瞳子。 夏流星默默想:“她明知我喜欢的是郭清哑,还无怨无悔送上来,为什么郭清哑不能像她这般爱我?”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光洁的脸颊。 卫晗感觉浑身一阵轻颤。 “为什么?”他轻声问,“你这样爱我?” “不知道。”她哽咽道。 “不知道?好!就是这样。”他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你说怪不怪?” “不怪!一点不怪!我懂得!”卫晗泣道。 “你懂得有什么用,可惜她不懂。”夏流星怅然。 “她不懂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她道。 “你说的是。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脱命运。连妹妹也不能。为什么她要例外?”他声音没有温度。 “你不后悔?”他又问。 “我永远不会后悔!”她坚定地回道。 他点点头,转身继续走。 她自觉跟上去。 月色下,一双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看不见。 卫晗回到家,悄没声地往自己院里去。 一路走,一路想心事。 忽听丫鬟小兰道:“见过少爷。” 她抬头,灯影下,卫昭站在对面。 她忙道:“大哥,我去送别夏姑娘,回来晚了……” 卫昭打断她道:“我知道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卫晗意外他的宽容,愣了下才轻声道:“多谢大哥。” 卫昭道:“谢什么。我也是担心你才管你。” 卫晗微微一笑,道:“让哥哥操心了。那我回去了。” 便越过他,往前走去。 待她走后,卫昭对身后道:“从今天起,不论姑娘去哪里,你都要跟着姑娘。不要惊动她,只需把她的行踪传给我就行了。” 一女子声音回道:“是。少爷!” …… 夏家,夏流星和卫晗走后,夏流萤又在莲花湖边开始漫步。 过了今日,她再见不到这样美的月下莲花了。 丫鬟绿萝劝道:“姑娘。明日要早起赶路,回去歇息吧。” 夏流萤道:“急什么。横竖明日走水路,在船上有的是工夫睡觉,便是今晚一夜不睡又能如何。” 绿萝无法,只得任她去了。 夏流萤直到四更天才回房。 她走后。莲花湖岸边一丛芦苇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听轻轻水响,一个黑影溜下水,无声飘向远处。 到得墙边水闸处,他才探头向岸上打量。 园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几间屋子透出灯光,那是上夜的人值宿处,这会子正低声吃酒说笑呢。 “哗啦”一声水轻响,黑影爬上岸。 他来到院墙边。一扬手,往墙头上扔了个什么东西,又扯了扯,觉得勾结实了,便攀爬而上,三两下便翻墙出去了。 水边,复归平静。 次日,夏流萤启程上京。 船行两三日,在上岸改行陆路的前一晚,夏流萤被劫。 夏织造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派人报官,又多方查证,然女儿如石沉大海。别说消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想也不想,便认定此事乃郭家所为。 出手的,定是沈家人手! 他含恨道:“既如此,就别怪老夫下狠手了!” 清哑听说后,悄问郭大贵。此事可是沈寒秋所为。 郭大贵摇头,说沈寒秋还反复询问他呢。 清哑本来怀疑三哥,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有隐瞒,他不善隐瞒,因此满心疑惑,不知何人劫走了夏流萤。隐隐猜测,也许是方初或者韩希夷。但随即又否定,那二人可不是冲动之辈。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暂时丢开。 ※ 湖州府大牢。 在梅雨季节来临之际,牢中阴暗潮湿,气味浓重。一包头媳妇小心搀着冬儿,缓步走在通道内。冬儿抱着孩子。许是被牢里刺鼻的气味熏得不舒坦,新生婴儿咿咿呀呀发出猫儿似的叫唤。 这稚嫩的声音在牢中显得很突兀、很清晰。 通道前方的栅栏内乱草堆中,一团不明物事抖动了下。 跟着,乱草被扒开,那物事钻了出来。 原来是个人! 刘虎双手抓着木栅栏,看着那渐渐走近的熟悉身形,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喃喃道:“冬儿!是冬儿来了!” 冬儿也看见了形容狼狈的丈夫。 纵然恨他糊涂,这一刻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虎子哥!”她哭了。 “你来做什么?” 刘虎先是目光热烈地看着她,张口要叫“冬儿”;接着似乎想起什么,放下脸,没好声气地叱喝她。 “我来看你,把儿子也带来了。还带了些吃的来。”冬儿好像没看见他摆脸色一样,回身对扶她来的媳妇道,“把篮子给我。” 那媳妇低着头,上前将个篮子放在冬儿身边,也没看刘虎,就又退到一边的阴影中去了,想是让他夫妻单独说话儿。 刘虎以为是服侍冬儿的,也没在意。 以冬儿现在的能力,买个丫鬟仆妇也容易。 冬儿蹲在地上,一手抱儿子,一手从篮子里往外拿东西。 刘虎想不看,又忍不住斜着眼睛看。 冬儿带的有衣服、有吃食,一样样都从栅栏缝中送进去。 刘虎想把东西扔出来,可是下不去手,也舍不得。 冬儿把东西都递进去后,又将手中孩子往前送,示意刘虎看,口中道:“虎子哥,你来看看,看咱儿子。长大了不少呢。娘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没起名儿,等你回去给起一个。” 刘虎瞅向那娃儿。 孩子很小,粉红嫩嫩的,是不是像他小时候他不清楚,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但他看得很清楚:孩子眉眼像冬儿,秀气的很,这会儿正蹙着小眉头,好像有些不耐烦,跟冬儿撒小性时一个模样,爱死人了! 他心中涌动不明情绪,不知该说什么。 因问道:“娘呢?她怎么不来?” 冬儿道:“娘她……生病了。就没来。” 事实是,刘母被儿子气病了。 她一直跟大儿子过,对小儿子家事不清楚,也没能力管。但眼见小儿子家要败了,她揪心之下又担心他,就病倒了。 刘虎心里一震,有些愧疚。 ****** 还有一更,要过凌晨了,朋友们明早起来看吧。所以,我先对你们说一声“早上好!”(未完待续。) 第427章 贤惠?(第五更) 前面有四章别看漏了啊! ******** 冬儿察言观色,便打叠起万般柔情劝道:“虎子哥,不管你对郭大爷存了什么误会,但从我嫁你这些年来,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不能冤枉我。这儿子是我十月怀胎,好容易挣命才生下来的,也是你的骨肉。你不管不顾的诬陷郭大爷,你自己不顾结果,难道也眼睁睁看着我们娘儿两个被人戳脊梁骨?再说了,要是你有个好歹,叫我们怎么活?好虎子哥,你听我一句劝:你回头吧!郭老爷说了,只要你说出来是谁挑唆指使你的,从前的事他都不计较了,还算你立功。你想想,上哪找这么好的东家去?这两年你也算见了些世面,那些织锦世家,除了家生的奴婢,不把人家的卖身契攥在手上,谁肯真心传你手艺?谁像郭家这样对底下人?咱们夫妻两个在郭家做事,挣的家当比以往多许多,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等将来儿子长大了,也能置一份家当……” 她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潸然泪下。 然她说别的还好,刘虎还能安静地听,只一提到郭大全,提到郭家,刘虎脸色就变了,被她先前勾起的温情和感动也冷了下来。 他道:“谁诬陷郭大全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冬儿急道:“胡说!郭家什么时候收人银子了?” 刘虎道:“我收的!郭大全叫我收的。” 冬儿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刘虎两手一摊,道:“郭大全不让我说啊!他是大爷,我不能不听他的话,所以我就没告诉你。你们天天在家织布,哪晓得外头的事。” 冬儿见他冥顽不灵,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得感化打动他了,怒道:“大爷真让你跟人收银子了?你敢用你老娘发誓?” 一句话戳中刘虎心思,不由恼羞成怒,叫道:“还说我冤枉你!不孝的东西。为了个野男人,连婆婆都咒。你还是人吗?” 冬儿哭道:“你才不是人!瞧你干的这丧天良的事!” 刘虎咬牙道:“是郭家丧天良。郭家,不得好报!” 冬儿呆呆地看着他,觉得陌生之极。 刘虎见她不说话了。问:“你没话说了?” 冬儿幽幽道:“你疑神疑鬼,所有的事都猜错了。不过有一件事你没弄错:在我心里,确实觉得郭大爷比你强,至少比你像个男人!只可惜我没早些遇见他,嫁了你这么个人。这是我命不好。费心费力为了你。为了刘家,结果你就是拎不起来的猪大肠。” 刘虎哆嗦道:“你……你这个贱*货!” 冬儿对他嫣然一笑,道:“那也比你瞎了眼、黑了心强。” 说完,伸手将刚才塞进去的吃食和衣裳往外拿。 刘虎扑过来一顿踩踏,“贱*货!贱*货!” 冬儿怕被他伤了,一缩手,往后坐在地上。 她被人扶住了,那包头媳妇走了过来。 她搀起她,吩咐道:“你先走。在外等我。” 冬儿吞咽了一口,含泪抱着儿子踉跄离去。 那媳妇却在牢房前好整以暇地蹲了下来。看着刘虎,好像看一道美食,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刘虎看清了她的面容,一惊,“是你!” 蔡氏笑道:“可不就是我!” 刘虎板脸道:“你来干什么?别想我反口。” 蔡氏忙摇头道:“不,你不用反口。多大点事。” 刘虎诧异万分,警惕地看着她,以防她耍花招。 蔡氏道:“不相信?我说真的。” 她往栅栏边凑近些,低声道:“你晓得吧。郭家眼下可不比从前了:我小妹是御封的织女,我们家还有御制的牌坊,我们家还和沈家是亲家,我们家还和严家、方家、韩家关系都好。就是来这府城,都有好些官儿照应呢。要不我怎么能进来这里!我公公说了,郭家的专利可是朝廷准了的,收钱也好,没收也好,都不算什么大事。反正我们又没下手杀人。你再闹,还能把郭家给闹得满门抄斩?我的娘嗳,你别做梦了!” 听了这话,刘虎惊疑不定起来。 蔡氏又道:“我瞧见你就有气。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敢害我男人,我要叫你这辈子都不好过!” 刘虎强硬道:“哼,还不晓得谁不好过呢!” 蔡氏道:“你猜猜:郭家发家了,我最怕什么?” 刘虎道:“关我屁事!” 蔡氏忙道:“怎么不关你事?跟你可有关系了——我最怕男人纳妾!可眼下我改主意了。凡有钱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我防得了初一,还能防得了十五?不如我帮娃他爹纳一个回来,还显得我贤惠。我想过了:就纳冬儿!纳冬儿好哇,能解恨哪!要是纳别的女人,我肯定气得吃不下去饭;只有纳了冬儿,我才心里痛快!看到我男人天天睡你媳妇,睡得越多,我越痛快、越解恨!还有一桩好处:冬儿能干哪。纳了冬儿,从此她就死心塌地帮郭家织布挣钱了。她聪明,将来就算比不了我小妹,比一般人还是强许多的。” 说了一大篇,她停下喘气,顺便想词儿。 刘虎目瞪口呆道:“你疯了!” 在他心里,蔡氏就是个醋罐子,绝不会容忍郭大全纳妾的。 蔡氏笑道:“我才不疯!瞧,你心里不好受了吧?” 刘虎两手不由自主攥紧身下稻草,咬牙切齿。 蔡氏见他这样,更得意了。 她笑道:“纳了冬儿,我也不怕她和我争,她也争不过我。我的勤儿都这么大了,又是郭家长子,还聪明,正读书呢。我公婆他们把他和巧儿两个当少东家培养的。我还有个小儿子。哦,你儿子我也不会亏待他。这个你放一万个心。你死活说他是我男人的种,我们就认了。不过给碗饭他吃。连狗郭家都养了十几条呢,多个人算什么。我也不怕他将来祸害郭家。我男人可不像你这么糊涂,这亲儿子和外头带进来的能比吗?将来呀,你儿子就是给我儿子跑腿的命……”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刘虎扭曲的脸,觉得酣畅淋漓! ******** 这一更还是昨天的。今天,原野努力再加更,为了感谢你们,也为了求月票,公私两顾!!求月票、推荐票,鼓励原野吧!二月我们一起努力!断更几个月,上个月成绩好惨呢,急需大家各种支持。(未完待续。) 第428章 救人 刘虎终忍不住怒吼道:“你做梦!” 他的意思是郭家马上就要倒霉了,她别想霸占他媳妇。 蔡氏道:“怎么是我做梦呢!你想说冬儿不答应吧?不会的,这事冬儿肯定会答应的。我男人比你强多了。要是我不答应,她还没主意;只要我点头了,认她做妹妹,她巴不得呢。” 这话正和之前冬儿说的话对上了,刘虎气疯了。 蔡氏还在喋喋不休:“……等将来她和我男人生个一男半女的,有了郭家骨血,你这个儿子她可就顾不上喽!还不是当小厮的命!” 刘虎扑到栅栏前,伸手抓向蔡氏。 蔡氏成功地打击了他,胜利地起身。 她昂首挺胸,扭着腰款款离去,和来时低头大不一样。 出了牢房,看着外面明亮的天空,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她长长吐了口气,然后就见冬儿抱着孩子小步蹭过来,两个婆子跟在旁。 “大奶奶。”冬儿流着泪水叫她。 没说动刘虎,她又愧又伤感,有些撑不住了。 “妹妹别伤心了。那么个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妹妹放心,你是你,他是他,郭家肯定不会为了他怪你的。你为人怎么样,我们平日都看在眼里,都喜欢你。姐姐也不怪你。别哭了啊!你还在做月子,这哭长了对眼睛可不好。”蔡氏一边劝,一边帮冬儿擦眼泪。 冬儿听后惊疑不定,因为蔡氏对她关切得过了头。 之前来的路上,她对她可是没有好脸色的,怎么忽然好了呢? 蔡氏不管她,亲热地挽起她胳膊,道:“冬儿妹妹,咱们回去。” 冬儿呐呐道:“大奶奶,你……我对不起你。” 蔡氏道:“别说对不起。我也想通了:妹妹摊上这么个男人,心里够苦的了,比我更苦。我再要怪妹妹。妹妹更难了。冬儿妹妹放心,我从此不怪你了。” 一句“比我更苦”,冬儿被触动心肠,呜呜哭出声来。 蔡氏忙道:“妹妹别哭了。大爷也不会怪你的。背地里他就常和我夸妹妹呢。说你又能干又贤惠,刘虎那家伙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才娶了你这么好的媳妇。上回刘虎差点把你推倒,他过后跟我说,他当时吓得心都差点跳出来了。心疼死了……” 一面说,一面扶着她走向马车。 身后,两婆子诧异地交换目光。 回到住处,蔡氏向郭守业回禀了探监情形。 听说刘虎执迷不悟,郭守业很愤怒,道:“他找死!随他去!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条道走到黑。有他后悔的日子!” 蔡氏咬牙道:“看他有什么好果子吃!” 冬儿含泪跪下道:“是我对不起郭家。” 蔡氏忙去扶她,一面对郭守业道:“爹,这事不怪冬儿,都是刘虎鬼迷了心窍。冬儿对郭家做事可是尽心尽力的。” 郭守业也诧异。大儿媳怎么如此通情达理起来? 他冷哼道:“我是那不分皂白的老糊涂吗?” 又冲冬儿道:“你先起来。” 蔡氏忙把冬儿往起拽。 冬儿站起来,抽噎道:“可是,眼下怎么办?大爷还在牢里。” 蔡氏也急道:“是啊爹,好歹想法子先把勤儿他爹弄出来。上回坐牢,他腿就受了寒气;这回可不能在里面待久了。” 郭守业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 他正在想法子。 忽然人来回:沈老爷来了。 郭守业忙道:“快请!” 于是蔡氏和冬儿避进内室。 沈亿三匆匆走进来,寒暄过后,立即问案子进展。 郭守业将情况三言两语告诉了他。 沈亿三果断道:“既然这样,先别管刘虎了。哼,一个下贱胚子,和他耗什么!他敢这样诬陷郭家。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等那撑腰的没了,看他还玩什么!” 郭守业拍桌道:“亲家这主意好!但不知怎么个釜底抽薪?” 沈亿三目光炯炯,道:“该惩治贪官了!” 郭守业眼睛就亮了。 郭家落脚的地方是沈家宅子,原本郭守业想住段日子。等案子了结,也就回去了,后来听严未央说要和清哑建立伊人坊,他便改了主意,要在府城买栋宅院。 伊人坊开张后,郭家必定要派人过来。 严未央便指了个内行人帮郭家选购宅院。 今日。郭大有便是跟蔡家人出去看宅子了。 严未央已选定伊人坊铺面地址,就在平湖路上街,郭大有就在那附近转悠,最后选中了离伊人坊最近的一处宅院,在平湖路下街。 选定后,当即付银,由蔡家人帮着去办理房契转让。 郭大有牵挂大哥,便带着两个随从匆匆往回赶。 刚走到巷子口,便看见三个闲汉围着一个孕妇,正恶形恶状地羞辱,说她冲撞了他们,不由皱眉——这世道,坏人横行了吗? 他忍不住就上前去看究竟。 正好那大肚子孕妇惊慌跑过来,竟是他认识的。 这是曾氏,初次让他动心的女子,想娶没娶着的(注释)。 郭大有忙上前挡住那几个闲汉,沉脸问:“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孕妇,还有点良心吗?” 两个随从也摆开架势,迈步上前。 三个闲汉见他们人多且衣着不俗,气焰矮了一截,色厉内荏道:“谁欺负她了?她刚撞翻了我们的东西。我们就问她。她不承认,还反咬我们一口。” 另一人道:“算了,晦气晦气!咱们别跟女人一般见识。” 说完拉着另两人,也不分说了,急速退去。 郭大有疑惑地看着他们跑远,才转头对上曾氏。 曾氏红着眼睛上来道谢。 郭大有道:“不用谢。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曾氏满面愁色,摇头道:“我没惹他们。他们是专门来找茬的。” 郭大有奇怪道:“专门找茬?你……” 不禁上下打量她:姿色虽然不错,但挺个大肚子,实在不能吸引男人,劫色不可能;劫财嘛,她穿戴只能算一般,还有什么可劫的? 曾氏被他看得很不安,低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郭二爷,今日多谢你了。” 郭大有问:“不用我送你?” 曾氏道:“不用。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说完又冲他福了福,才转身离开。 ****** 今天还有加更!朋友们,原野拜求二月保底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ps:(注:曾氏出场见第216章。因为断更过一些日子,加上看网文的多是些小女孩子,心急情节发展,喜欢跳着看,恐怕好些内容都忘光光了吧?(*^__^*) 没关系,原野很理解。以后,原野会尽量提点前面埋下的线索,不记得的和看漏的可以看回去,这样就连贯起来了。记得情节的朋友别嫌我啰嗦哟!) 第429章 同行(第二更) 这不过是小事,郭大有很快丢开,急着回家了。 回去后,见沈亿三也在,彼此见过。 郭守业命他即刻回绿湾村。 他道:“你大哥的事有沈亲家帮我,你就回家去吧。家里你媳妇要生了,你最要紧是守着她。到日子了,你娘也是要回去的。” 郭大有道:“是。” 沈亿三也道:“二贤侄回去吧。霞照城里有你沈大哥帮大贵,有事能照应;绿湾村须得有个人压着,光靠族里人可不行。我听你娘说,过些日子,你小妹还要来府城呢,为了伊人坊开张。” 郭大有遂回房收拾,准备启程。 那天说变就变,午后就下起大雨来。 湖州码头,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郭家船工已经接到消息,就等郭大有来,随时起程。 这时有个大肚子孕妇,撑一把油纸伞蹒跚而来。 她问明郭家船是开往霞照的,便请求船老大带她一程。 船老大道:“我们的船不搭客。那边有搭客的船。” 那孕妇苦苦恳求,说她没钱,无法搭船。 船老大听了为难。 不是他心肠硬,而是郭家最近多事之秋,这孕妇来历不明,他不敢私自就捎带她,倘或出了问题,那时说不清。 他见那妇人身形臃肿,在大雨中摇摇欲坠,不敢太过分驱赶她,便从兜里掏出一角碎银,交给她,道:“罢了,这给你搭船吧。” 孕妇推辞不受,说道:“大爷捎上我就成了。” 船老大警惕起来:“你做什么非要搭我们的船?” 孕妇疲惫道:“大爷你行行好,我也是没办法……” 正说着,郭大有带人匆匆赶来。 船老大急忙迎上去,指着孕妇低声把情况告诉他。 “已经给她银子了,她偏不走。” 郭大有便走近前来,看是何许人。 一看之下奇道:“又是你?!” 原来又是曾氏。 曾氏见了他。面上现出喜色,也顾不得了,忙求他,指望他看在相识的份上。允她上船,带她回娘家。 郭大有认真问:“你为何一定要跟郭家船?” 曾氏摇头道:“不是一定要跟郭家船,是——”说到这停下,向他身边凑得更近些,又放低声音——“我不敢在那边搭船。我男人在布政使司衙门里做事。最近衙门里查账。闹得厉害……我总被人找麻烦,我害怕,想回娘家躲躲……” 雨声哗啦啦响,船老大等人听不清她说什么。 但是,最后郭大有让她上船了。 上船的时候,他小心扶了她一把,“别踩滑了。” 郭家船离开码头,江边一棵大柳树后才闪出一个男人,望着消失在江心的船,阴沉着脸。半晌才离开。 郭大有将曾氏安全带回霞照不提。 他在霞照住了一晚,次日便和吴氏返回绿湾村。 大雨接连下了三日,江水暴涨。 此后也一直是阴雨连绵。 这日,陈氏带着严暮雨去府城看严未央,清哑随着严家大船一同前往。她既为了伊人坊和严未央会面,也顺便了解郭家专利案的进展情形。她特地带上巧儿和沈怀谨,为的是让她们亲眼看见伊人坊成立,增长见识。本来福儿和盼弟也要随同她去的,可是盼弟却说,她要留下来帮三嫂照应家里。况且她最近织布有些心得,要好好琢磨,不想出门。清哑见她最近确实用功,便留下她了。 严纪鹏和沈寒秋都派了精干人手护送。 在景江码头。他们又遇见韩家大船。 “郭妹妹,我正好也要去府城一趟。” 韩希夷笑望着清哑,一副巧遇的样子。他一身白衣,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看向清哑的目光,比江边的草树还有生机。比天上细雨还要绵柔,比表面平静、实则一往无前的滚滚江流还要决然! 清哑想问:“这么忙,你怎么走得开?” 可是很明智的,她没问出口。 问了也是白问,他肯定有一套合理说辞应对她。 她便道:“那我们正好顺路了。” 韩希夷重重点头,笑道:“是!” 那喜悦,从他剑眉下的星眸中流泻出来。 清哑困惑又别扭:不是已经对他说明了自己的心事吗?为什么还要跟着她呢?可是她又不能不让他跟,这条江不是郭家的,她也没有理由阻止他去湖州府城,只得装糊涂,心里终究不大自在。 她那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韩希夷,他有些欢喜,又有些歉意,冲口叫道:“妹妹!”把“郭”字给省略了。 清哑忙道:“上船吧。” 再不看他,转身就往上船去了。 细腰细妹忙跟了上去。 经过韩希夷身边,细腰瞅了他一眼,破天荒没有横眉冷对,还冲他颔首致意。 这次去府城,她被沈寒秋叮咛又叮咛,十分慎重。有韩希夷相随,想必他也带了人手,路上也能照应一二,她也可放心些。 韩希夷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不禁失笑。 笑罢,对身后挥挥手,也大步往自家船上走去。 身后除了小秀,还有韩大总管等一大群人。 别误会,这些人并非都要跟他去府城的。 一上船,他就忙开了: “你,把这信马上飞鸽传书去京城。” 他将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一护卫。 那护卫双手接过信,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韩总管,今日起,通传各地:茧价逐步提升。特别是两湖之地,最好一日一个价。要抢在别人前面收购。”他嘱咐韩总管。 “这……会不会太伤本了?”韩总管有些迟疑。 “就按我说的办!”韩希夷回答很专断。 “是。”韩总管无奈,只好遵命。 “韩嶂,你过来。”韩希夷又叫。 韩嶂忙走上前来。 “等红妈妈那边得手就把人送去府城。”韩希夷低声道。 韩嶂点头应“是”。 …… 韩家大船不断有人匆匆上下,临开船时,还有人下船;等船驶离景江码头,走了好长一段路,还有人放小船下水、上岸,不知内情的人看得稀里糊涂。 韩总管等人却在心里抱怨:“少爷只顾追着郭姑娘跑。把书房搬到船上来了。本来一句话就能交代的事,害得大家跟着折腾,多余跑路。眼下还好,等到了府城。路更远了。” 韩希夷临时得知清哑要去府城,当即就要跟去,哪有空安排手头事;更何况他事情也多,杂无头绪,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安排了的;今日就算安排了。明日又有新的事,又要调整,哪有妥的呢! 他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紧要事安排下去。 等把人都打发了,他走到船头,看向前面大船。 “虽说同行,可又不同船!”他心中有些不足。 怎样才能让她感受到他就在身边呢? 眼珠一转,他解下洞箫。 须臾,箫声飞上大江上空。 小秀还在忙碌。 他在为韩希夷收拾衣物。 听见箫声,他看向依在窗边的大少爷。满眼钦佩。 每天晚上,大少爷都要吹箫到子时以后才回去歇息;早上卯初就起身处理事务;白天更是像陀螺一样旋转,一刻不能闲,就这样,也不见他露出半点疲倦,精力充沛不说,还异常的精神焕发。 今天早上临时出行,韩家闹得兵荒马乱。 这样情形下,大少爷还不忘叫静女和陶女把他所有夏季衣裳都搬上船,又不让二女随行。全丢给他小秀一个人收拾。 对着各式袍服,小秀很想不通:大少爷对服饰要求高,每一件衣裳从布料选择到颜色搭配,再到缝制刺绣等无不精细。因此所有衣裳都是精品。平日里他并不留心穿衣这等琐事,往往随手挑一件就穿上,却并不会令他有任何不妥。今日,他却特地吩咐叫带上许多衣裳,实在不像他平日行事风格。 小秀偷偷猜测:大少爷应该是为了郭姑娘。 女为悦己者容嘛! 当然,大少爷是男人。不过也是那个心思。 他一面想,一面很认命地将大少爷的华服按颜色、款式分开摆放,有些还悬挂起来,便于大少爷挑选。 好容易忙活完了,见大少爷还在吹,有些心疼。 想了想,他走去外边烹茶。 等韩希夷一曲吹完的时候,他便端了杯香气四溢的茶进来,赔笑道:“大少爷,歇会喝口水吧。老是吹也累。” 韩希夷放下洞箫,笑道:“我不累。” 却还是接过惯常喝的玉杯,抿了一口。 又问:“衣裳都收拾好了?” 小秀忙道:“都收拾好了。大少爷要换衣裳吗?” 就算换了,佳人不在这船上,也看不见啊! 韩希夷想了想,道:“等会再换。” 小秀微微错愕——还真要换? 他霎时对郭姑娘的魅力无限敬仰。 这一路上,箫声都随着滚滚江流飘飞。 严家船上,陈氏意味深长地对清哑笑道:“韩大爷这箫吹得好。这一路上,我们可不寂寞了。不然,坐船也闷的很。” 清哑微微点头,觉得脸儿有些发烧。 箫声才起的时候,她听得还蛮舒畅,也觉得很好。 后来发现他不停地吹,箫声频频透出邀请、询问之意,她便有些心乱了——他应该是希望她以琴相和。 如此一来,她明明想弹琴的,也不好弹了。 ****** 晚上还有一更,求保底月票票o(n_n)o~~……(未完待续。) 第430章 歌声(三更) 傍晚时分,两条船在一处村镇泊下,要在此过夜。 陈氏命人去请韩希夷过船用晚饭。 韩希夷欣然应允。 他立即去更衣。 最近一段日子,他对自己容颜服饰很挑剔,仿佛过往那些年都白活了一般,如今要重新塑造形象,减少些风流倜傥,增加些儒雅高洁,以求与心中那个人相配,务必达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效果。 站在衣柜前,他目光从各式衣服上一一晃过,一面想:“穿什么颜色的呢?早上她穿了件浅绿色的,就像被雨水冲洗干净后的青嫩,清新柔软。白色原也和浅绿相配,可是太素了,也不够朝气。不如选暗红色,凭她换哪一件,也容易搭配。” 他便取了一套暗红绣墨竹箭袖,又取了玉带、荷包等配饰。 等换好,小秀看着大少爷便磨不开眼光了。 大少爷一向都穿白色、银色、浅灰、浅蓝等,且大多为广袖袍服,尽显飘逸洒脱;而方大少爷常穿深蓝、深灰、暗红、暗紫等色,符合他沉稳干练一面,今日大少爷换了暗红箭袖,竟另有一种风采! “大少爷真荣光焕发。”小秀赞道。 “真的吗?可有不妥?”韩希夷问。 “没有。简直如玉树临风。”小秀竭力夸赞。 韩希夷笑了,令他带上些鲜果,同他一起过严家船上。 陈氏是长辈,清哑便代为迎接客人。 见面,也是一愣。 无他,韩希夷少以这形象示人。 她上下打量他后,道:“韩兄今日好精神。” 韩希夷剑眉微扬,笑问:“是吗?!” 清哑点头,道:“嗯。显得蓬勃有朝气。” 韩希夷立即决定:从此要多穿红色。 二人并肩走入前舱厅堂,陈氏看见他们,眼睛一亮,目露欣赏。笑道:“韩少爷来了。请坐。我想,咱们原是故交,既一路同行,一起用晚膳。也是情分;说说笑笑的,又能解旅途劳顿,我才命人去请你。” 韩希夷忙躬身道:“谢伯母厚爱。侄儿感激!” 礼毕,大家分宾主坐了,仆妇们摆上酒菜。 每人面前摆一长几。巧儿和沈怀谨共坐一处。菜肴都用精致的细白瓷花卉碗碟盛装。陈氏面前有四五个碗碟,韩希夷、清哑和两孩子面前则有十来个。 韩希夷道:“伯母太客气了。出门在外,原可省事些的。” 陈氏笑道:“不知韩贤侄口味,因此多做了几个菜。再说,你们年轻人,胃口好,不像我到了年纪,不敢再贪嘴了。” 一面举杯道:“请!” 韩希夷和清哑都端起杯子。 沈怀谨、巧儿和严暮雨不喝酒。 沈怀谨很懂礼,觉得长辈在上,她们又是搭的严家船。因此多食少言;巧儿见她不说话,她也学着规矩,也安静吃饭。 清哑一向寡言少语,剩下韩希夷,极善交谈,说起严家新女婿蔡铭,赞他人品和才学上佳,是难得的少年俊彦,更不要说家世背景了,来年定能蟾宫折桂。 因诚恳道:“可见姻缘天定。严姑娘的福气。早注定的!” 对于女婿,陈氏心满意足。见韩希夷诚心夸赞祝福严未央,对他十分喜欢,早不计较他回拒严未央之事。想来正如他所说,确是姻缘天定。因笑道:“韩少爷将来必定也姻缘美满!” 韩希夷忙抱拳道:“承伯母吉言。” 又含笑看一眼清哑。 清哑不自觉避开他目光,低头吃菜。 韩希夷没有纠缠聒噪她,只和陈氏说话。 一团和气用罢晚膳,巧儿和严暮雨沈怀谨玩去了,剩下三人说笑。 陈氏叫韩希夷他们自去外面看江景。不必理会她,“我懒得动,和她们玩会牌,也就要睡了。你们不同,你们年轻。既出来了,总要四处看看。尤其郭姑娘,不大出远门的。虽说下了雨的,但雨天有雨天的景致。况这又不是秋天,秋雨清冷萧索;初夏的雨天,又在江边,水汽朦胧间,别有韵味。” 韩希夷欣喜道:“多谢伯母厚爱!” 又朝清哑伸手延请:“郭姑娘请!” 清哑确想出去走走,也没矫情拒绝。 因对陈氏道:“伯母,我出去了。” 陈氏忙道:“去吧。” 于是二人来到船头,在栏杆边站定。 那时雨已停了,只见暮色中江面雾蒙蒙的,两岸墨树烟村,远近浓淡不一,仿若身处画中;又有隐隐狗吠人声传来,夹着近处水流声,提醒这画是生动活泼的。 到外面,韩希夷反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地站在船边,看着江上晚景。 不知哪个舱房里,传来严暮雨等人童稚的笑声。 似乎过了许久,韩希夷忽然道:“郭妹妹,弹一曲可好?” 清哑心中一动,有些犹豫。 耳听得身边人又道:“瞧这意境,令人不忍打破。若有琴音渺渺,更如梦如幻了。何况,我好久没听见妹妹弹琴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又含恳求。 清哑蓦然醒悟:她失了本心了! 弹琴是她每天的习惯,可是最近他天天晚上在郭家附近吹箫,她便不敢弹琴了,恐怕他误解自己迎合他;今日她在船上,也特别手痒,又因为他吹箫,她也忍住不敢弹,这实在有违她的本性,其实很不必如此。 她便道:“好!” 命细妹,“把琴搬出来。” 细妹忙回身去搬琴。 琴声起处,袅袅渺渺,回荡在江面上。 韩希夷并没有以箫音相和,他只静听。 听着这淡远的琴音,看着眼前素手拨弄,他心中涌出一种冲动,想要吟诵,或以歌相和。 若是以往,他必定会吟《花非花》。 可是,今日他却不想吟诵那首诗——因为心境不同了。 毫无预兆的。他脑子里跳出《蒹葭》。 他已经知道清哑此去府城,是要建立伊人坊。 伊人就在眼前,他触不得、求不得。 心中想“溯洄从之”“溯游从之”,追寻她。 他便开口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清朗的声音,深邃、悠远,饱含深情,清哑不得不承认:歌声很古典。很迷人,与琴音更是绝妙相和,她完全沉入意境中。 琴声、歌声传入舱中,陈氏等人也停止玩牌,静静倾听。 陈氏心中为姑太太严氏暗叹: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方初真没机会了! 一曲毕,四处寂静无声。 清哑静坐不动,不再弹。 韩希夷也无声而立。 似这等灵感乍现般的爆发,再弹再唱,会显无味了。 风水声中。一声呢喃“清哑!” 清哑不出声。 韩希夷低唤“清哑!清哑!清哑……” 似爱抚,似召唤,似宣誓,似渴求。意乱情迷…… 细腰身负保护清哑责任,这时本该打破搅扰这氛围的,可是她无声无息。她满脸是泪,情不能自已。恍惚间,那个刻在心上的男人就这样在耳边呼唤她、爱抚她、召唤她,令她心颤。想要哭泣。 韩希夷蹲下身来,向清哑伸出手。 触及她搁在琴上的柔荑,覆上去。 清哑没有动。 他刚要握住那柔荑,忽听得有人喊“郭妹妹!” 清哑倏然惊醒,缩回手去,他便握了个空。 他心一落,抬眼看向前方。 前方江面上,灯火闪烁,来了一艘船。 船头,站了个丽影。 虽然朦胧难辨,但他已听出声音是谁了,不禁暗叹。 来人是高云溪。 她得知清哑去府城的消息,也赶了来。既为了给伊人坊捧场壮声势,也为了韩希夷。——谁让韩大少爷撵着郭妹妹来了呢!但她的船小,且启程也迟,因此一直赶路到现在,才追上他们。 清哑站起来,仿佛从一个梦境中醒来。 “高姐姐。”她招呼高云溪。 “郭妹妹,我好容易才撵上你。”高云溪过来后,拉着她手笑。 “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去问问还有没有饭,再帮你做些。你肯定累了吧,先进去歇会。”清哑格外关切,与平日大不同,似乎这般不断说话可以冲淡刚才梦幻般的沦陷。 “好啊。我还没吃。”高云溪道。 “高姑娘。”韩希夷含笑招呼。 “韩大爷。”高云溪声音有些勉强,没有往常见他时的兴奋。 “高姑娘刚到,肯定疲累,先吃些东西缓缓,再和郭姑娘叙话。我便不打扰二位姑娘了。咱们明日再见。”韩希夷彬彬有礼地告辞,又去舱内向陈氏招呼一声,方回去自己船上。 他一走,高云溪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她任凭清哑叫人安排饭食,怎么说怎么好。 想起之前听见的琴声和歌声,她很想问清哑究竟。 然究竟怎么回事,不问她也想得到。 她便强按捺住这渴望。 但是,这渴望如同被压制的魔兽般,不住冲撞、啃噬她的心。她就反复回味那歌声,仿佛从旷古深处传出,诉说久远的爱恋和追寻。 她越发沉醉,又煎熬。 ****** 今天更了八千,原野努力吧!其实,每天多更些,你们看起来也流畅些,原野很明白这道理,就是存稿太难,有心无力。存稿比存钱还难呢!求月票和推荐票鼓励!!!(未完待续。) 第431章 释放 因为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唱出来的。±頂點小說, 这么美好的歌声,却是对着郭妹妹唱的! 她鼻子发酸,忍不住想哭。 汤饭吃在嘴里,什么味道,她全不知道。 陈氏和清哑说了什么,她也稀里糊涂。 她匆匆赶上来,为的是离他近一些。 可是,离得近了,痛苦却更清晰了。 晚上,箫声准时飞扬。 舱房内,清哑躺在床上,神思有些恍惚,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之前的歌声,还有那温柔的轻唤,充满诱*惑。 辗转好久,她才陷入沉睡。 次日一早,她起床后去船头呼吸新鲜空气。 对面船上,站了个红色身影,正望着这边。 看见她,他露出个明朗的笑容。 清哑也笑了下,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的歌声划过脑际,她心跳急了。 她记起来:他轻唤她时,近在咫尺,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浓浓的爱恋和阳刚的吸引。她忍不住心生渴望,投入他温暖的怀抱,是否就能获得安宁、感到踏实? 江明辉之后,她封闭的心扉未向任何一个男子敞开。 她,可以向他敞开了吗? 韩希夷看着对面船上的少女,心中泛起淡淡的喜悦。 这是一种绝妙的滋味! 每日晚间上床后,明明困得要命,却舍不得入睡,把有关她的点点滴滴细细回味、反复咀嚼。直到星眸朦胧;有时越想越精神,以至走困失眠,却绝不会烦躁。早晨一睁眼。必定精神抖擞,似有什么好事将要发生,心中充满期待。 每一天,都充满勃勃生机! 早饭后,几艘船继续启程。 午后,船到湖州府。 严未央亲自在码头迎接母亲,郭守业也来接闺女。 见面欢喜自不必说。虽然严未央竭力邀请,清哑还是推拒了去蔡家住的好意,言改日再上门拜访;韩家和高家在府城有宅子。韩希夷和高云溪也有落脚地。 于是,大家约定明日在伊人坊会面,各自分头而去。 清哑随郭守业去了郭家新买的宅子。 进门后,不及梳洗。就问起大哥情形。 郭守业告诉了她。又把沈亿三的主意说了,让她放心。 清哑想,既然来了,也不急于一时,慢慢筹划吧。 不等她想出主意,次日韩希夷便上门来告诉说:已经从龚五口中得知真相,他的人正送龚五来府城,在公堂对证。她十分欢喜。 蔡铭要为新婚妻子卖人情,一直在想主意帮郭家。 这日他想了个法子。提醒父亲“攻心为上”。 蔡知府便命人提审刘虎,告诫他:若他指控郭大全的是实话,自然无事;若他诬陷郭大全,等案子结后,背后指使人为怕他将来反口,必会对他下手,以免留下祸患。因为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死无对证!叫他小心思量。 刘虎这些日子极不安宁,总是想起蔡氏那番话。 听了蔡知府的告诫,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他终于反口。 两下里合一,郭家专利案虽未真相大白,郭大全却被无罪释放。刘虎仍然关押,龚五也被关进去了,要他交代幕后指使者。然龚五交代不出,说他也没见过那人真面目。案子暂时搁置。 大哥被放,清哑心情大好,一心应付伊人坊的开张。 这些日子,伊人坊的名头已在湖州府城官宦内宅传扬开来。这不仅因为它的东家是蔡知府儿媳,还因为另一个东家是御封的“织女”。尚未开张,严未央便穿着清哑为她制作的礼服多次公开亮相,吸引众多目光,纷纷关注。 但也只是关注而已。 这些人家,但凡家中有些根基的,谁家没有一流的针线人?且越是身份高的,越不会将衣物食物这些紧要东西交给外面人做。 不过,她们也没有生轻慢之心。 严未央是蔡家儿媳,蔡知府虽然只是四品知府,蔡家却是京城诗礼豪族,总要卖她个面子;再者说,郭清哑的名头也不是虚的,她设计的衣裳确实出色,将来就算不在伊人坊做衣裳,但伊人坊的新样式她们是一定会借鉴的,这就免不了打交道。 那些没根基的小官儿,他们的家眷更对伊人坊高度关注。 她们还要靠伊人坊的手艺为她们抬身价、增添颜色呢。 因此几点,开张这日,上门捧场的人数众多。 韩希夷一早就去平湖路下街接清哑。 见面,清哑看着他不语,似乎问:“你来干什么?” 韩希夷笑道:“我也想去伊人坊瞧瞧热闹,回去也好跟母亲和妹妹们说说。若有一日她们来这里,也去伊人坊做几件衣裳穿。姑娘不嫌弃我打扰吧?” 清哑被他咄咄明亮的目光耀得眼花,急忙垂眸。 韩希夷柔声道:“郭妹妹,走吧。严姑娘还等着呢。” 清哑轻轻“嗯”了一声,率先往外走去。 韩希夷和她并肩而行。 因见巧儿和沈怀谨跟在后面,忙对清哑笑一笑,道:“我先去看马车准备妥没有。”紧走几步,把位置让出来,让她们姑侄同行。 等清哑姑侄上车后,他便策马在前引路。 平湖路上街,伊人坊今日美女如云! 有美女的地方,自然就有男子出现。 但今日来伊人坊的美人不是一般人,且伊人坊不做男子衣服,所以他们不好进去打扰,就聚集在伊人坊附近的酒楼、茶楼内观看。 伊人坊对面就是一家酒楼,名“兰桂坊”,以酿制的桂花酒和菜色淡雅如兰著称。兰桂坊的掌柜可开心了。只要伊人坊生意好,那他的酒楼必定会被带动生意:那些夫人小姐们定做衣裳忙累了,想就近用些酒饭,还有比去他家更合适的吗?兰桂坊又是雅而又雅的一间酒楼,正适合她们这些有身份的人。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佳邻呀! 是以,兰桂坊的掌柜一大早就命人备了厚礼和鲜花,亲自去对面恭贺伊人坊开张大吉。 蔡铭送严未央进伊人坊后,就和几个官宦子弟来到兰桂坊。 他在二楼选了一间正对伊人坊的雅间,坐定了,悠闲观看。 有人笑问:“蔡兄,你都成亲快一月了,还不回书院,一味留恋温柔乡,来年不想参加春闱了?” 蔡铭道:“我不去书院了。就在家攻读。” 另一少年诧异问:“在家攻读?” ****** 今日更新晚了,抱歉啊!一加更就乱了!(未完待续。) 第432章 开张(第二更) 蔡铭道:“当然。我每天晚上都读书到三更天呢。” 众人对视,忽然一齐大笑起来。 高巡抚的三公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他道:“读书到三更天?我看是和嫂子缠绵到三更天还差不多。蔡叔叔怎么不赶你走?” 蔡铭拍桌道:“再满嘴胡说,看我不收拾你们!” 正闹着,就听有人道:“别吵了,伊人来了。” 高三公子忙问:“在哪?伊人在哪?” 那人朝窗外街道努嘴道:“喏,伊人在街一方。”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因都伸着脖子,朝伊人坊门口看去。 是郭清哑的马车到了。 韩希夷在马上微微打量四周,随即下马,来到车门边。 细腰和细妹掀开车帘,先跳下来。就有杨安平家的拿了凳子来,清哑踩着下了车。下车后,又转身叫“巧儿”。巧儿答“嗳!”笑嘻嘻地也蹦下来了,然后瞪大眼睛看向周围,满眼好奇。 韩希夷对清哑道:“郭妹妹,我不便进去了。我在兰桂坊定了兰字号雅间,妹妹如有事,可让人去找我。晌午我请妹妹一块用饭。若是严姑娘——不,是蔡三奶奶不嫌弃,就说我也请她一起。” 清哑道:“回头再说吧。严姐姐肯定有安排。” 韩希夷一想也是,严未央作为主人,肯定都安排了。 他便道:“也好。那我先去了。妹妹……进去吧。” 清哑见他说着去,却不动脚。只顾看自己,又见旁边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们,忙道:“我进去了。”一手牵起巧儿。又对沈怀谨道“走吧”,转身向伊人坊内走去。 韩希夷一直目送她,含着笑。 那身影明明安静的很,他却感觉她像个精灵,无时无刻不在他心上盘旋,夜晚睡里梦里都是她,白天眼中心中还是她。 伊人牢牢占据了他的心! 对面二楼窗户内。少年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高三少爷低笑道:“伊人果然有些不同。” 众少年忙不迭点头“是,很不同。” 蔡铭见他们神色,急忙道:“你们给我听好了:郭姑娘是你们嫂子的闺阁好友。不是一般的商家女子,是御封的织女,你们可不许生事。再说,夏少爷被退亲的事你们也该听说了?” 少年们忙摆正身形。道:“我等是那种人吗!” 高三少爷也道:“蔡兄弟放心。谁敢欺负郭姑娘,我头一个不饶他。” 郭清哑,那可是他父亲举荐的人! 蔡铭道:“我知各位都是正直男儿,不过白嘱咐一声。” 又有人问:“蔡三爷,刚才那男子是谁?” 蔡铭道:“他呀,是织锦世家韩家大少爷,韩希夷。” 那人又问:“他怎么和郭织女在一起?” 蔡铭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但不想跟他们说。这些少年扒去家世这层外衣。不过都是些庸俗之辈,郭清哑连夏流星尚且看不入眼。别说他们了。他叮嘱他们,就怕他们纨绔心性,惹是生非。 他想了想,吩咐随从请韩希夷来。 再说伊人坊。 伊人坊占据的宅院原本是严未央的陪嫁宅子,共四进。 现在虽然改作成衣铺子,却与普通铺面不同:店堂内既无琳琅满目的衣裳,也没有各种绫罗绸缎,而是像人家厅堂一般,有配套的桌椅几椅、精致的摆设和雕刻、名家书画等,布置得典雅贵气。 这是大堂,只接应来客。 等客人决定定制衣裳,便会被领入后院或者二楼。 伊人坊的后院厢房和二楼全都改装成一间间的雅室,每一间布置风格都不同,供女客翻看款式图册、选衣料量尺寸和饮茶歇息用,既安静又舒心,省得在公共场合被人评头论足,低了身份。 在第二进小花园内,有三间宽敞的花厅。 今日开张,严未央和清哑就在花厅接待来客。 前来捧场的夫人和姑娘们,都做好了花银子的准备,个个都要定制衣裳,也想借此机会看伊人坊如何行事、探知其底细。 清哑一出现,便令各路女眷眼前一亮,先有了五分欣赏:果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与织锦世家并称的人,就是不同凡响! 她身上毫无商贾气息,倒像她们当中的一员。 她今日还是穿的礼服,与严未央出嫁那天穿的款式相同,不过细节处有变化,颜色为月白,衣料也薄一些,因为天气热了。 严未央为她介绍,清哑有幸认识了许多官夫人、太太奶奶和姑娘,亏得她记性好,又心无旁骛,竟都记住了。 大家都对她很好奇,你一言我一语问了许多问题。 清哑也都一一回应。 严未央便发现:清哑的安静其实是她最大的长处。 今日来了这许多人,她出身织锦世家,又在商场打滚这些年,也算长袖善舞,都应酬得疲累;反观清哑,却始终如常。她不由感叹:“讷于言敏于行(注释)”,果然不错。 以不变应万变,是清哑天生的优点。 一番周旋后,伊人坊便正式开张了。 前面放了一通又一通鞭炮,喜气弥漫。 后院花厅,清哑当众为大家设计衣裳。 她坐在桌前,每一个上前的女子,她端详一番后,便为她绘制出适合的款式,然后告诉她,为何要这样设计:身形丰满和苗条的,款式处理上绝不相同;肤色不同,选的衣料质地和颜色也会不同;气质不同,衣服上配的珠宝饰品也不同;身高、年龄,都是她考虑的因素。 因这涉及各人**缺陷——比如胸平的、肥胖的——她绘制好图样后,轻声向客人解说,三步开外绝听不见。 旁边围观的只见那人不断点头,便知是满意了。 既满意了,接下来就由针线上的人为客人量尺寸。 再然后,由内行的女工带去衣料展示厅挑选衣料,因为每一款她都建议有几种衣料和颜色,经由女工讲解后,随客人心意选择。 一连为十几个客人设计后,众皆动容—— 因为没有一款是一模一样、完全重复的! 其实款式大体差别不大,只因各人特点不同,所以细节处理不同;还有,衣料也是市面上没有的,统统都是郭织女新设计出来的,独家专有,别无分号,连各织锦世家都没的卖。 这意味着:她们定制的每一件衣裳都将是独一无二的!(未完待续。) ps:注释:君子欲讷于言敏于行,出自《论语.里仁》意为君子说话要小心谨慎,做事勤奋敏捷。 第433章 出手 严未央还告诉她们,最后取衣裳时,连同图纸也要交还她们,因为这图样是专属于她们的;又特别告诉说,今日开张,所有来客都以半价优惠;再者,她还制作了一批贵宾卡,赠送贵宾。 今日,只有少数人得到伊人坊馈赠的贵宾卡。 这不消说,被馈赠是要看身份和情谊的。 关于贵宾卡的好处,容后再细说。 无论这些人抱着什么心态来,最后无不被牢牢吸引。 她们纵有能力在家缝制华服,却没有能力设计出款式新颖,又符合她们身形气质,还享受最新式织锦衣料的衣裳,谁不趋之若鹜? 一众贵妇和千金们,都对清哑起了交结之心。 轮到高巡抚家两位姑娘,都对清哑很亲和。 清哑听说她们是高巡抚的女儿,也多客气几分。 高七姑娘很高兴,邀请她去家里做客,“爹爹对郭姑娘称赞有加,说姑娘乃大义之人,又聪慧本分,是奇女子呢。” 清哑微笑道:“大人过奖了。” 便不再多说,示意她们站起来,转身让她看看。 很快,她便绘制了两款图样。 “两位姑娘都很美,很容易设计。”清哑真心夸赞。 高七姑娘和高九姑娘听了心花怒放。 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 “出什么事了?”众人发愣。 伊人坊的女掌柜匆匆奔进来,在严未央耳边低语了两句。 严未央顿时色变。失声道:“这是真的?” 庄掌柜点头,道:“正在外面等着呢。” 严未央飞快地扫了疑惑的清哑一眼,令人急速去兰桂坊找蔡铭来。一面又叫人去给郭家送信,一面又将高七姑娘叫到一旁,将情形告诉她,请她给巡抚大人送信。 然后她对清哑道:“你就呆在这,不许出去!” 清哑问:“出了什么事?” 严未央道:“不知道,我去瞧瞧。” 说完,匆匆带着人赶去前面。 伊人坊店堂内。聚集了一群公差。 蔡铭和韩希夷早已赶过来了。 蔡铭问明来人是按察使司的衙役,来请郭姑娘去问案的,不由神色一冷。道:“这不是笑话吗!郭姑娘乃景泰府霞照县人,犯了什么罪要按察使大人来审问?就算是杀了人,也该在当地受审。等决断不下,才会移交州府。甚至。移交大理寺。怎么平白的就在这里拿人起来?你当我等是白痴不成!” 那领头的笑道:“蔡三爷。这事我等也不知。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这是我们大人签发的手令。大人既命我等来拿人,就定有道理,绝不会无故拿人。何况拿的还是郭织女,她可是皇上御封的织女。在这城中,上有巡抚大人,下有无数百姓,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蔡铭本是试探的意思,想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谁知对方竟然直言要拿郭清哑。顿时心一沉。 韩希夷更是觉得不妙,忙派人急速给郭家送信。 严未央出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对方只说,奉命带郭织女去按察使司问话。 清哑没有龟缩在后院,而是跟着严未央出来了。 严未央阻不住她,便叫她隐在堂后听明情况再说。 她听后,不但没有惊慌,反有尘埃落定的沉重。 她,一直在等着呢! 等着夏织造、夏流星出手。 只是,他到底要以什么罪名惩治她呢? 想必不会简单。 正如那公差所说,她如今身份不同,背后也不是没靠山,就连湖州的高巡抚面前,也能说上一两句话,夏织造想要随意栽赃她可不行,既然出手,必定来者不善! 她默默细想各种可能。 高七姑娘在她耳边低语道:“郭姑娘莫要担心,我已经派人回去送信了。将此事告诉我父亲。按察使大人不会随意拿人的。” 清哑对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是,谁都知道按察使司不会随意拿人,但现在他就派人来了。若不是理由充足,怎敢来呢? 那么,她能躲得过吗? 想必是不能。 想罢,她回身请高云溪帮她照顾巧儿和沈怀谨,她要出去。 才走出几步,就被严未央闪身进来拦住了。 她坚决道:“你先别出去!” 清哑道:“躲不过的。” 严未央道:“那也要等等再说。” 蔡铭正和那领头的公差交涉。 清哑道:“我出去问问。” 严未央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 清哑便停步。 她也不想就这样送上门去,总觉得不对劲。 外面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高巡抚就派人来,叫清哑只管去按察使司,他在那里等候;还有夏织造,还有蔡知府,众人当面,定不会叫她被冤屈。 清哑便走了出来。 那时,郭守业和郭大全都来了。 沈亿三也来了。 伊人坊内外无数人都看着这个御封的织女。 郭守业心中充满愤怒和无奈:他的老闺女,怎么总是磨难重重?为什么那些人总不放过她? 郭大全对清哑道:“小妹,大哥和爹陪你去。” 清哑点点头。 韩希夷全然忘了周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清哑,轻声道:“郭妹妹,别怕!我陪你去。我一定不会丢下你的!绝不会!” 当着那么多人,清哑再没有一丝羞涩和不自在。 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 韩希夷心一紧,蓦然就明白了她的用心。 他没有再说,只在心中发誓,一定不让她失望。 清哑便从容地向外走去。 忽然,巧儿大哭跑来。 “姑姑,姑姑!”她仿若大难临头。 “别哭。”清哑停住脚步,弯腰帮侄女拭泪,“上回梅子陵欺负你,你都没哭。” “我不哭。”巧儿泪汪汪地对着小姑保证。 “你帮我照看一下。”清哑对严未央道。 “你放心吧。我带她们俩回去。”严未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宽慰她,“三爷也陪你去。没事的,晚上等你们回来吃饭。” 清哑点点头,又看向沈怀谨。 沈怀谨马上道:“郭姑姑放心,我会照看巧儿妹妹的。” 清哑便再次往外走去。 郭家父子、沈亿三、韩希夷等人都跟了出去。 ****** 朋友们,新的**来了!虽然有点虐,但是,考验的时候也到了,谁能成为男主,抱得美人归,就看这一大大大波的情节了。咳咳,别骂原野,我还想求票票呢。二月的保底月票,你们还有吗?~(^_^)~(未完待续。) 第434章 妖孽(第二更) 蔡铭看着那个安静的身影,心中生出异样感觉:若是平常女子,遇见此类情形不知怎样惊慌无助,然她安之若素。↑頂點小說,就像早上,她静静走进来一样,现在又安静地走出去,仿佛回家。 他忽然就明白了方初和韩希夷的选择。 也明白了夏流星为何坚决不肯放手。 清哑到按察使司后,便再也没能出来。 ——她被关押了! 罪名是:她乃妖孽出世,要为祸天下! 证人有李红枣夫妻,还有绿湾村数名村民,他们都证实郭清哑在十四岁以前不识字,不会弹琴,更不会画画,在她十四岁那年,这些本领突然就上身了。 还有当日在严家恭贺的客人证词,也证实郭清哑的堂妹——郭盼弟曾当着众人面说,她堂姐从小无人教导,从未学过这些东西。 按察使杨大人要立即关押郭清哑。 他说,要防止她和家人串通消息作假。 高巡抚直斥“荒谬”,坚决不许。 他怒视夏织造,觉得他简直丧心病狂。 他严厉道:“夏大人,空口无凭,你怎可如此诬陷一个胸怀大义的弱女子?诬陷皇上御口钦封的织女?就凭你这般信口雌黄,本官要上奏弹劾于你!” 夏织造道:“高大人何不问郭清哑,她自幼师从何人?” 高巡抚便转向清哑,郑重问:“郭织女,可有人教你?” 清哑道:“自然有人教。” 杨大人追问:“是谁?” 清哑便沉默。 杨大人喝道:“你为何不说?” 清哑道:“我不说。当然有不说的理由。 夏织造哈哈大笑起来。 高巡抚则面色难看之极。 杨大人又向高巡抚建议道:“为求公正,大人不妨唤郭家父子进来问一问。不过下官有条件:必须让郭织女回避,以免他们串通。” 高巡抚还能说不许? 清哑被人带走。郭守业父子被带上堂。 杨大人问道:“郭守业,你女儿精通琴艺、绘画、诗书、纺织,是被何人所教?那人现在何处?” 郭家父子如雷轰电掣,目瞪口呆。 杨大人大喝道:“说!” 郭守业和郭大全对视,明显慌乱。 高巡抚心一沉,疑窦丛生。 但他强忍着,温声道:“你二人不必顾忌。有什么只管说。” 触及他深深的目光,郭大全先冷静下来。 他灵机一动,说那人不许他们透露身份。 夏织造显然有备而来。逼问道:“不许透露身份不奇怪,你妹妹学了总要练习吧?有人听见她弹过琴吗?有人见过她习字吗?有人见过她绘画吗?郭家在她十四岁之前,可曾有过纸笔?不然,为何你兄弟均不识字。她一个女儿家却比那些世家女儿教导得还要出色?” 郭大全赔笑道:“大人。那人不肯透露身份,连我们一家人都瞒着的,当然不会让小妹在家中练习了。不然不是瞒不住了!我们知道有人教小妹,也是后来她自己告诉我们的。不过,她没说是什么人。” 夏织造冷笑道:“你在狡辩!郭织女一身才学,非一月一年之功,她在何地练习的?要怎么瞒?” 郭大全道:“我小妹聪明,一般人都比不了。” 对于清哑这方面。他有绝对的信心。 高巡抚见他应对自如了,也放心不少。 杨按察使转而令李红枣等人进来和郭家父子对质。 绿湾村来了有十几人。 除了李红枣夫妻。其他人都是被哄来的。去的人说清哑遇上麻烦了,要他们去府城给作证,只要他们实话实说,便能让清哑脱罪。谁知他们的证言却将清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郭守业父子无法怨怪他们。 因为他们并没有说谎! 因为他们并没想害清哑! 唯有李红枣激动不已,看郭守业的目光充满刻骨仇恨。 她力证郭清哑十四岁以前,并没学过任何书画琴艺,只会织布织锦,还推张福田出面。张福田原和郭清哑定亲的,两人常见面。他说他从未见郭清哑写字绘画,更不要说弹琴了。 绿湾村人听见郭家有琴声,是郭家和张家退亲以后的事。 杨大人便问郭守业,这些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郭守业哪敢否认,承认他们说的是实话,但又坚持说,清哑是有人教学问的,然他却说不清是何人所授。 高巡抚道:“还追问什么?刚才郭大全不是已经说了。” 夏织造便站出来,朝杨大人使了个眼色。 杨大人便命将所有人证都带下去。 夏织造便对高巡抚深深施礼,正色道:“大人,郭清哑除了一夜本领上身外,还与诸般奇怪之事相关联,本官怀疑她弄妖孽手段,意在图谋不轨!大人万不可被她迷惑,误了大事。” 接着,他一一历数: 去年江明辉一案扑朔迷离,郭清哑指江明辉被铁钉灌顶而亡,仿佛亲眼所见,嫌疑重大,被判死刑后,江竹斋却忽然起火,逼出光身子的谢吟风和贾秀才,解除了她的罪行。 今年春,她曾在五桥村聚集百姓,借祈福为名,暗指朝廷任用贪官、天下不太平,煽动他们对抗官府。 他女儿夏流萤赴京途中莫名失踪,听说之前在严家曾与郭清哑有过言语冲突。 这次专利案,刘虎出首郭大全,一直很坚定,但郭织女一到府城,他立即反口,岂不怪哉? 郭清哑向九大世家示好,是想迅速在织造行中立足。 郭清哑公开织布机等行为,是为了收买天下人心。 她背后定有主使者,一旦她成就名声、郭家羽翼丰满,那时她背后的人就会利用她来影响百姓、操纵百姓,以达到其目的! 杨按察使对高巡抚道:“大人还要阻拦吗?夏织造已经将此事上奏朝廷,请皇上定夺。下官也不过是暂时关押郭织女,以防她和家人串通。具体如何审讯,还要等皇上旨意。下官绝不敢擅自定郭织女罪行,更不敢伤害她,只要在皇上旨意下达前,将其隔离关押。” 高巡抚悚然警惕。 即便明知夏织造在陷害郭清哑,但他提出的罪名,由不得他不同意关押清哑,否则,他便成了清哑身后那个主谋者了。 此事,可轻可重。 轻者,弄清楚后,夏织造获罪。 重者,还不知会牵连多少人进来。 ****** 稍后有加更呢,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ps:可有朋友猜出这一个梗?清哑曾对郭家人说过自己的来历,在第16章。清哑的琴艺引起谢吟月等人怀疑,在第187章、第200章。夏流星也见过清哑反常的一面,在324章。清哑在方初面前露出破绽最多,就在最近的第421和422章。郭盼弟不小心说出清哑从小未曾请过老师,在第394章和第416章。夏流萤暗示清哑有难,在第410章。这条线从头至尾,若隐若现地贯穿,现在总算都汇聚到一起了。 第435章 来历(第三更求保底月票) 高巡抚心中计议已定,沉声道:“此事不可草率!本官也要即刻上奏朝廷,还是等皇上旨意吧。杨大人,在此之前……” 杨大人抢道:“在此之前,本官绝不会对郭织女施加任何刑法和审讯。等朝廷旨意到后,再听凭处置。” 夏织造也道:“巡抚大人请放心。郭织女这样人,若是随意栽赃她一个罪行,别说大人不准,便是这两湖的百姓也会不服。等朝廷旨意下来,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待审问明白了——”他轻声叹息——“若真是妖孽附身,只杀头可不行,须得押往霞照,在街头当着百姓用火烧死,方能彻底消灭干净,以防她再附身到其他人身上。” 饶是高巡抚久历官场,见过无数龌龊手段,听了这番话也不禁浑身轻颤,冷冷地盯着他道:“夏织造好心思!” 清哑又一次被关押起来了。 同去年的牢狱之灾相比,这次待遇却好,根本没被关进大牢,而是在一间干净的密室内,一应所用之物都齐全的很。 同上次一样,她依然很安静。 不同的是:上次她以退为进,麻痹对手;而这一次,则是听天由命。 并非她丧失了斗志、颓废不振。 因为,她确实是一缕幽魂附身。 因为,原主之前确未受过教育。 她,到哪里去找那样一个人,来证实她的身份呢? 除了听天由命,她想不出任何解救自己的办法。 但自她来到这里,并未做过害人的事,反而公开织布机和纺纱机,学黄道婆教人织布,转让织锦技术,这些举动,既为经商,也是做人。她诚心待人,该做的都做在前面了。若上天容她。此次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若上天不容她,现在临时抱佛脚去求人,也晚了。 她坐在床上,默默思想这突发的灾难。 此刻。她终于明白谢吟月的用意。 这一切,都是谢吟月谋划的。 夏流星和她相识晚,想不到这些。 夏织造,更不可能关注这些。 只有谢吟月,早在那年七夕夜弹琴后。就开始怀疑她了;李红枣又在她身边,还有什么查不清楚的? 那天她在田湖拦住她,说了那些话,不过是要她爱上方初,然后再经历一次被抛弃,再遭受锥心之痛。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处心积虑。 方初也好,韩希夷也罢,她从未指望过他们。 若不然,她那天就会答应韩希夷求亲了。 这个时候。除了郭家人为她心急如焚,还有谁会关心她呢? ※ 郭清哑因被怀疑是妖孽附身而被关押。 消息传到按察使司衙门外,众皆哗然! 韩希夷先是如坠冰窟,在听了高巡抚一番话后,又仿若被烈火焚烧,正是冰火两重天。 高巡抚对郭守业道:“你们父女倒都是一样倔脾气。郭织女说有高人教她,她不能说,有不得已;你们也不说,说根本不知道。难道等皇上派人来审问,还不说?等郭织女被当做妖孽烧死时。还不说?” 韩希夷完全不记得郭守业父子喊了什么,他又嚷了些什么,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置身郭家。正与沈亿三等人紧急磋商对策。 然郭守业虽父子忧心忡忡、满面愁苦,却什么也不肯说。 韩希夷满心疑惑,过往一幕情景瞬间从他眼前闪过(注): “郭姑娘的琴艺是出自哪位名师指点?” “没有。没有名师。” “不可能!难不成郭姑娘无师自通?” 当时他也在场,替她圆道:“名师只能教导技艺。大凡琴棋书画等项,若没有天赋灵性,再好的名师教导。也是枉然。郭姑娘琴音空灵纯净,不染红尘,仿佛天籁,可不是教出来的。” 他感到心惊肉跳,身体一阵虚软。 他不是怀疑清哑,而是为她担心,担心到恐惧。 想起高巡抚那番话,分明在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呢? 他凝神想去,恍然明悟。 他冲口道:“郭伯父,郭姑娘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能说出教她的是何人。但是,只要她被关押的消息散了出去,她的老师得知后定会赶来解救她,就能证明她的来历了。” 他深深地注视郭守业,坚定道:“我们要找到她的老师!” 这才是清哑的用意—— 什么也不说,才好让家人朋友自由发挥。 若说的越详细,便越容易有疏漏。 因为她被隔离,双方很难对得天衣无缝。 郭守业喃喃道:“找到她的老师?对,对!” 郭大全拍腿笑道:“对呀!找到她的老师不就行了!” 沈亿三也高兴起来。 如此便有了努力的方向了。 韩希夷却心情沉重。 要找到那么一个人,谈何容易! 郭家父子又不肯开诚布公、说出实情来。 他匆匆回到住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点上一炉香,强迫自己收摄心神,思索对策。 良久,焦灼纷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因想道:“要为郭妹妹找一位老师,证明她曾暗中得到这老师的教导,方能瞒过耳目。既然是暗中教导,又非只教了十天半月、一次两次,男子肯定不成,必须是女子。有绝佳的琴艺、精通书画,还会刺绣纺织的女子,还要……能自由在外行走……谁符合这个条件呢?” 他苦苦思索。 蓦然间,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 傍晚时分,他才打开门,命韩嶂进来,将三只小小的竹管交给他,道:“立即飞鸽传书给韩大总管。每隔半个时辰传一次。” 这是重要消息,为防止失落,所以要连续传送。 韩嶂一震,躬身接过去,道:“是!” 韩嶂离开后,韩希夷又掰着手指头计算:“我年长郭妹妹五岁。那一年居士来湖州时,妹妹……应该是三岁。太小了些!居士第二次来湖州,妹妹八岁。好像又晚了些……” 他一双剑眉拧成倒八字。 可是除了李居士,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等韩嶂转来,韩希夷又吩咐他新任务。 “从今天起,你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李居士的下落。找到后,请她务必立即来湖州府。我有要事相求。”他下了死命令。 “是!少爷。”韩嶂沉声道。 ******** 注释:见第200章。我知道你们肯定希望加更,这时候不加更,似乎有些不道德(*^__^*) 。所以,我努力努力更!谁让存稿比存钱还难呢!(未完待续。) 第436章 师承 李居士,本名李青霭,是韩太太的本家姑母,有名的才女。因早年未婚夫丧逝,终身未嫁。后迷恋道教,偏爱老庄,常四处游历。因喜爱年幼的韩希夷聪慧,曾留在韩家教了他三年。 韩希夷想请她来做清哑的老师。 夜黑了,今夜天色格外黑暗。 韩希夷走出书房,口中低低道:“夏流星,我决不放过你!” 用过晚饭后,他带着韩嶂出去了。 他在按察使司衙门附近找了个落脚处。 很快,一股深沉隽永的箫音就飞上了天空。 箫声急切、似在寻找:伊人在何处? 高云溪追着箫声来了,是一家客栈。她便也住了进去。将近三更,她还痴痴地坐在窗前听箫曲,听得泪流满面。 “妈妈,给哥哥传信,把郭妹妹的事告诉他。”她低声哭道。 “姑娘忘了,下午已经传过了。”奶娘叹气道。 “那就再传一次。郭家对我高家有恩情,郭妹妹遭了难,我们不能不管。”高云溪固执道。 “好,我再让人传一次。”奶娘妥协。 高云溪想,若是郭妹妹没事了,他也不会这样伤心了。她宁愿他高兴些,所以期盼郭妹妹平安。她不想听见这样的箫音! “姑娘睡去吧。”奶娘劝。 “我不。我要在这陪他。”高云溪坚持。 她担心他:吹了这么久,他可累了? 他渴了吗?饿了吗? 他伤心吗? 伤心时谁来安慰他? 他为郭妹妹忧心吗? 谁为他出主意? …… 再说蔡家,蔡知府回去后,将蔡铭和严未央叫进书房。 他对儿子儿媳详述了按察使司堂内发生的事,说夏织造已经将此事上奏朝廷,皇上定会派人下来审查。 蔡铭道:“父亲,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蔡知府道:“高巡抚也这样说。奈何郭家根本说不清郭织女一身学问的来处,虽明知陷害也无法。” 严未央道:“谁家没点秘密呢?难道都要告诉外人?” 严知府看着她点点头。 今日她居然没有冲动,他很满意这个儿媳。 听说她在娘家张扬的很,性子爽直、快人快语。还怕她嫁为人妇后依然不知轻重,谁知到底没让他失望,严家把她教养得很好。 他道:“话虽如此,然郭织女不同。她如今在民间声望很高。听说今日她在伊人坊初次亮相,一出手便令众官眷折服。这样一个人,幼时连个教导的人都没有,郭家也不曾送她外出学习,怎不让人怀疑?你想想:以你严家豪富。你自幼是怎样被精心教导的?” 严未央道:“这事虽然奇怪,但儿媳还是信郭姑娘的。她确实很聪慧,且在弹琴和纺织方面有天赋。无论什么样的织锦,她看后潜心琢磨,必定很快就能贯通。谢大姑娘原也有此能力。但她比郭姑娘差了一层,最近更不如了。儿媳想,其中缘故应该是郭姑娘心性单纯,她若潜心钻研一件事,必能做到心无旁骛,故而比别人能事半功倍。” 蔡知府听后沉吟道:“天生奇才?这倒也说得过去。” 蔡铭道:“但无师自通。还是说不过去。” 蔡知府瞅了他一眼,慢声道:“郭家肯定能找到她老师的。” 蔡铭听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是。” 又对严未央道:“你就别担心了。” 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掌。 严未央心领神会,同他向公公告退。 回去后,她当即给严纪鹏传了信。 ※ 郭家,韩希夷离开后,沈亿三和郭家父子对面。 沈亿三问郭守业:“清哑的学问到底是谁教的?” 郭守业摇头道:“亲家,我真不知道!” 清哑的经历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双手抱住头,佝偻着腰。已是不堪打击。 沈亿三见此情形,诚恳道:“亲家,我相信你。我反复问你,不是不信你。而是眼下咱们要想个法子,把这一关度过去。若是我不了解情况,怎么使力呢?倘或乱出主意,和你们弄岔了怎办?” 郭守业道:“亲家,你的好意我怎不知道。我如今不靠沈家,我还能指望谁?亲家你尽管问。知道的我都跟你说。” 沈亿三面色好了些,反叫他们父子说。 如此一来,他也不会问了不该问的话,彼此难堪。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郭守业却茫然,他要从何说起呢? 郭大全已经默想半天了。 这时,他开口道:“小妹小时候不会说话,四岁那一年,叫个游方郎中给治好了。她是不会写字读书,是和张家退亲后,她才开始读书弹琴,还教郭勤和巧儿他们。我们也问过她怎么回事,她说有人教的她,又不让她说是谁。我们想这是好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没追问了……” 沈亿三激动道:“那个游方郎中是什么样的?” 郭守业道:“一个老头。” 沈亿三道:“好!老头好!老前辈才是高人。” 三人相视,忽然一齐笑起来。 他们密议到半夜,达成共识。 次日一早,郭大全便启程回霞照了。 霞照郭家,也出了事:郭盼弟不见了! 据说,她是昨天外出后再没有回来。 郭大贵急死了,派了许多人找,却毫无音讯。最后不得已,报了官,如今官府正四处搜寻。 郭大全听说后,愤怒不已。 夏织造指控的证词中,就有郭盼弟在严家说清哑自幼未请老师教导一项,这么巧的,在这节骨眼上,她却失踪了,怎不让人怀疑! 他和沈寒秋碰面,将前情仔细告诉。 沈寒秋比沈亿三心思深沉多了,考虑更深远。 他十分怀疑清哑的底细。 当然,他也不认为清哑就是妖孽。 清哑,给人的感觉十分纯真,绝不会是什么妖孽,但她的来历的确奇怪,郭家人的话漏洞太多,根本经不起推敲,无法令人信服。 然而,如今沈家和郭家同气连枝,他顾不得那些了。 他看了沈亿三的信,冷声道:“既然他如此心狠,咱们也不能手软。还是用釜底抽薪!” 郭大全道:“京城已经开始弹劾了。” 沈寒秋道:“还不够!”(未完待续。) 第437章 挑衅 郭大全道:“府城也开始了。有人出首,告前年赈灾中有官员贪污挪用赈灾银两。巡抚大人正责令按察使司追查此事。” 沈寒秋道:“那咱们就再推一把。” 郭大全忙问:“怎么推?” 沈寒秋侧耳道:“你听,外面一直下雨。就要破堤了。” 郭大全点头道:“恐怕明天就要破,说不定今晚就要破。” 沈寒秋目光炯炯,轻声道:“迟早都要破的。江南百姓将受大灾。然自古福祸相依,若这水灾来得及时,说不定百姓能因祸得福。——水患引起朝廷震动,扫平一批贪官,给江南拨款赈灾,兴修水利,防治水患……这不就因祸得福了吗!” 郭大全听了,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 方初比所有人都先知道清哑的劫难。 当她在府城的伊人坊被带走时,他正和夏流星在一家茶楼对坐。 夏流星约他出来,又毫不避讳地将夏家正对清哑实施的手段全告诉了他,包括确定罪行后,以火烧死的结局。 他轻摇折扇,叹道:“在街头用火烧死,啧啧!想想那情形,我都感概。唯有这样,才能将郭姑娘所做的功德从百姓心中抹去,甚至恨她、怕她、躲她,因为,她是妖——孽!!也唯有如此,方能消我心头之恨!洗刷退亲之辱!” 成功地看到方初面色巨变,他心情无比畅快。 他笑道:“你何必这样看我?若论我,可没有这份体察入微的心机和智谋——”他凑近他,轻声道——“这都是谢大姑娘为我出谋划策,又费尽苦心让人提点我。我若不这么做,岂不辜负了她一番苦心!我不说,你也该猜得到。上一回,你不就猜到了?不过,我并不怪谢大姑娘利用我,我还要感谢她。感谢她让我爱上了郭清哑。” 方初死死盯着他。道:“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她!” 夏流星道:“那就毁掉她!” 他说得云淡风轻。 方初心神大乱,说不出话来。 夏流星道:“我早早告诉你这事,是给你救她的机会。你还不快去准备?我还等着接招呢。就怕你也无力回天。” 方初没有回应,就那么坐着。 等到他终于能开口时。他道:“你自取其辱,永远也洗刷不净!” 说完,站起身,迅速走出雅间。 夏流星停止摇扇,冷哼一声。 卫晗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他身边坐下。 “为什么要告诉他是谢大姑娘的主意?”她不解地问。 “谢吟月几次三番利用我,虽然合了我的心意,但我岂能容她摆布!再说,她一心想置郭姑娘于死地,我能饶她吗?把她的龌龊心思彻底揭开给方初看,她这一辈子都休想挽回他的心,一辈子都要忍受煎熬。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比死更难受。”夏流星轻声道。 卫晗便怔住了。 “你这是为郭妹妹出气?”她小心问。 “当然。你为什么跟着我?不就是因为爱我吗。我爱郭姑娘,当然不许人欺负她。”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明白了。”卫晗若有所悟道。 “明白就好。若有人这样欺负你,我也会帮你出气的。”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卫晗依偎到他胸前,仰脸痴痴地看他。 “我们什么时候去府城?”她问。 “不去。等朝廷派人来,会将郭姑娘押回霞照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她。”他望着窗外,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再说方初,回到小石桥住处,立即吩咐圆儿一番话。 圆儿匆匆去执行了。 他便走到院中,站定,望向杏花巷谢家别院。 也不知望了多久,天飘起雨来也没有知觉。 直到圆儿转来,就见他双眼通红。头上脸上都是水,顺着面颊往下滚,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急忙道:“大少爷。怎么在这淋雨?快进去。” 方初被他拉进屋,才问道:“都安排妥了?” 圆儿道:“都妥了。我们马上动身。大少爷先换身衣裳吧。” 方初道:“把衣服带着,去船上换。走!” 主仆几个乘船离开了霞照。 他们奔绿湾村方向来。 他们改了装扮,一连两日向绿湾村和附近村民打听郭家人和事,尤其是关于郭织女的。打听到许多消息:幼时不会说话,四岁那年被一游方郎中给治好;很少出门。在家织布织锦;之前无甚名气,几年前突然崛起,能写会画,能弹会跳,能织会编;没有老师教导…… 每得到一条消息,方初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不敢去深想、去分析。 可是不经意间,脑海里不但浮现一些片段: “咱们合作达成了,要握手言欢。” “男女握手,握一下就要松开。这是礼貌。” “你不知道。这不怪你。” “爸爸说……” “妈妈说……” 方初坐在船头,默默地看着远处的绿湾村。 雨雾中,绿湾村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耳边,似乎传来袅袅的琴音,抚平了他的心情。 他喃喃道:“你真是织女吗?” 就听圆儿叹道:“谁想郭姑娘真没老师!” 方初蓦然惊醒,道:“别胡说!郭姑娘定是被名师教导的。那些隐居或者游历的高人,大多恃才傲物,不遵俗常,就算遇见合心意的弟子,也会暗中教导,不喜被人传颂叩拜。刘兄的师傅便是……” 说到这,他停住了,眸光也定住,似在回忆什么。 圆儿接道:“刘大夫的师傅呀,好几年没见他老人家了。” 方初喃喃念道:“游方郎中,游方郎中……” 心中蓦然划过一道亮光:一般的游方郎中怎有本领治好哑疾呢?能治好哑疾,想必不是普通郎中,明阳子师傅以前年年来江南…… 想到这,他猛然转身,急道:“快,回乌油镇!” 圆儿忙问:“不打听了?” 方初道:“不了。咱们去找刘心!” 圆儿忙去吩咐黑风他们,急速开船。 刘心这阵子都住在乌油镇,每日在医馆问诊。 方初找到他,不由分说就让他关了医馆,扯着他回到后面房中,迫不及待问道:“师傅他老人家最近可来信过?” 刘心道:“年前来信说在西南。” 方初追问:“现在在哪儿?” 刘心道:“应该到江南来了。他说过了年来看我的。再不来,又要过年了。年复一年,我们师徒永无相见之日了。” 方初不理会他说笑,郑重道:“你快想办法找到他。” ****** 二更求月票,朋友们看完洗洗睡吧(*^__^*)(未完待续。) 第438章 豪举 刘心诧异地问:“谁生病了?先让我瞧瞧,说不定就给治好了呢。我最近医术大涨,你要对我有信心。” 他以为方初这般急切,定是亲友得了疑难杂症,觉得他不能治,非得他师傅出马才可,便有些不大高兴,觉得看轻了他。 方初断然道:“这病你治不了!非得他老人家出面不可。” 刘心刚要辩驳,方初拦住他,如此这般告诉了一番话。 刘心一跳起来,嚷道:“我这就去找师傅!先写几封信,你帮我发出去。我这就到小青山去等。师傅每年来湖州,都要在青山医学院逗留一段日子。这次八成又去了。我先去那找他。” 方初点头,吩咐他尽管去,他在几个地方设了联络点。 刘心走后,方初又回清园布置安排。 ※ 临湖州,韩家。 韩大总管亲自赶回来,将韩希夷的信交给韩太太。 韩太太看后失声道:“五百万两?他要这么多做什么?” 韩大总管擦了擦汗水,道:“我也不知。大少爷并没有明说。但我想跟郭姑娘被关押有关。太太,怎么办?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韩太太心乱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告诉,这数额也太大了,她不敢决定。 告诉,又怕韩老爷知道了烦心,影响病情。 正犹豫间,韩老爷派人来请韩太太和韩大总管。 两人急忙赶了去。 到了内室,韩大总管上前给靠在床上的韩老爷请安。 韩老爷看着他,问:“出了什么事?” 韩大总管为难道:“大少爷……也没什么事。” 韩老爷道:“说吧。没什么事他能让你急忙回来?” 韩太太叹了口气,上前把韩希夷的信给他看。 韩大总管在旁又将郭清哑被指称妖孽附身而被关押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我回来前,郭家大爷也回霞照了。这事在霞照传得沸沸扬扬。应该不是从湖州府城传过来的,应该是夏家提前散布出去的。” 韩老爷道:“郭姑娘是妖孽?这怎么可能!” 韩太太道:“谁不是这么说。这真是飞来横祸。” 韩老爷轻声道:“是她太出色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正真的妖,有的只是心思不正的人妖。人,比一切妖魔鬼怪都可怕!” 因抬头看向韩太太。坚定道:“给他!” 韩太太吃惊道:“老爷!” 韩老爷悠悠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好!是我韩某人的儿子。不管儿子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他。韩总管,这事你好生去办理。数目太大。要分而化之,切不可引人注目。” 韩总管忙道:“是。我想带一部分金子,再通过银号开出一部分银票。也不可一次弄过去,要分三次。这样便不显山不露水了。” 韩老爷微微点头,道:“嗯。还可以与客户调剂货款。” 韩总管想了一会。才面露佩服之色,忙应下了。 韩老爷又道:“还有,把家里的好手全调过去给韩嶂。” 韩总管忙答应。 商议定,他才退了出去。 这里,韩老爷对韩太太道:“别顾忌了。希夷定是看见心上人遇难,才急了。若是你遭难,我也不会不管的,便是倾家也在所不辞!咱们能为儿子做多少,就做多少。” 顿了顿,又道:“况且。这时候咱们决不能退缩。沈家和郭家是亲家,这件事,沈亿三必定要插手;方瀚海和严纪鹏的性子我清楚,也不会袖手旁观;其他世家或多或少都会尽力。哼,这一次,好叫他们知道:商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若我等世家连起手来,跺跺脚,这江南的地也要摇三摇!” 韩太太道:“我是担心叔伯们。” 韩老爷道:“那就不要告诉他们。我长房才是掌家人!” 又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儿子不会乱来的。你信不信?我猜沈亿三他们几个老的未必会动这么大手笔。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有希夷和方初这样的少年才会有如此豪情和胆识。可惜方小子被赶出家去了,希夷独木难支,咱们自然要支撑他。说不定啊,收回来的比放出去的还要多。要知道。乱中才能取胜!” 韩太太微笑道:“老爷都这样说了,我还能不信。” 韩老爷便道:“扶我起来。” 韩太太上前,轻柔地扶他下床。 待他站稳后,便走了出去。 须臾,听见里面咳嗽,方又走进来。 韩老爷交给她一串钥匙。让她和韩总管去密室搬金子。 ※ 绿湾村,得知清哑被关的缘故后,吴氏心惊肉跳。 可是她连躺倒悲痛的机会都没有,郭三婶连夜哭上门来,呼天抢地,找她要盼弟。 她在外听人说,盼弟因为卖了清哑的底细,所以被灭口了,她就疯了,闹着吴氏质问,盼弟哪句话说错了? 阮氏分娩在即,还要强撑着身子出来劝解。 吴氏狠狠拍桌骂道:“没脑子的东西!人家要害咱们郭家,这你都看不出来?清哑关在牢里,盼弟不见了,你还添乱?” 阮氏也竭力劝解。 是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老天爷仿佛发怒了,将雨水往下倒。 景江水暴涨,两岸百姓不敢入睡,险要处的百姓早就避往安全地带,人人都做好了逃难准备。 一声雷鸣般的轰响,江堤破了,江水咆哮冲出。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江岸边的芦苇荡子,一个半撑油纸伞的女子仓皇奔走在芦苇丛中。她深一脚浅一脚,几次跌倒又爬起,却佝偻着腰,护着胸前一个大包裹。 好容易出了芦苇从,前面就是绿湾村了。 忽然,她看见一艘乌篷船拴在江边。 她大喜,急忙捱了过去,上了船。 又过了半个时辰,“哗啦”一声水响,郭大有从江水中钻出。 他抹一把脸上水珠,忽然疑惑地竖起耳朵。 前方拴着他的乌篷船,隐隐有婴儿啼哭声传出。 这是怎么回事? 他悄悄地潜伏过去,探头朝船舱中张望。 船舱中的确有人,却看不清楚。 又一道闪电划过,一张苍白的面容现在他眼前。 又是曾氏!(未完待续。) 第439章 郭义 “你怎么在这里?你……生了?” 郭大有震惊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曾氏,还有她身边的初生婴儿。 “我……被人追杀。”曾氏微声道。 “什么人追杀你?”郭大有追问。 “他们……要我手中的东西。”曾氏眼珠转向一旁的包袱。 “那是什么?”郭大有并没有去搜查包袱。 “账册。贪污挪用的账册。我……男人……留后手……交给我……我被他们追杀……我到绿湾村……找你,这个……给你……是……你自己看……”她仿佛说得很吃力,所以干脆让他自己看。 郭大有这才慎重起来,拿过那包袱。 “孩子,孩子……”曾氏叫。 “我先带你回去。”郭大有果断放下包袱。 他看出曾氏撑不住了,必须马上诊治。 “不!”曾氏急叫,“你……求你……帮我……照顾孩子,我……撑不下去了……求你……求你……” 她产后奔逃,早就撑不住了。 郭大有沉默,但很快就点头道:“好!” 曾氏含泪看着他,笑了。 灯火照耀下,她脸上忽然焕发出光彩,轻声道:“那年,媒人……去提亲,我是……愿意的,是我爹……不答应。如果……” 如果她嫁给了郭大有,她还会死吗? 郭大有:“……” 他娶了阮氏,生活很好。可是曾氏,碰见几次,便看出她生活很不好。今天,又要死在他面前,他实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觉难受。 一刻钟后,江堤上来了几个人。 他们是顺着曾氏凌乱的足迹追过来的。 追到江边,忽见曾氏从草丛中踉跄钻出,跳进了江中。 那几人急忙要去拽。哪里还拽得回来! “怎么办?”一人道。 “被水冲得干干净净,也好。”另一人道。 “东西呢?万一她交给别人了呢?”先前的不放心。 “这大晚上,又是风又是雨,谁来这?”后面的劝。 先前的心细。又在草丛中搜索了一番,无异样,才带人离去。 岔往郭家的水道上,郭大有摇着船,已接近家门。 到郭家的若耶溪畔。他将船停妥了,从船舱里抱出个大包裹,撑了把伞,往自己院中行去。还没到后院,就听见屋里阮氏的叫喊。 阮氏要生了! 他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半夜时分,阮氏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 新生儿的降临,让吴氏脸上添了几分喜色。 在二房东厢的静室内,郭大全看着桌上的账册,激动道:“瞧。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这是上天派来帮咱小妹的。他晓得咱小妹是好人,不是妖孽。” 郭大有用力点头,嗓子有些热。 刚添了儿子,又得了这样东西,他没法不高兴。 郭大全问道:“娃儿还好?没人发现吧?” 郭大有道:“没有。就娘和媳妇知道。” 郭大全点头道:“人家豁出命也要把这东西送给咱们,咱们可不能没良心。大有,往后你要把这娃当亲生的待。” 郭大有道:“我晓得。” 郭大全又问:“名字想好了?” 郭大有道:“想好了。男娃叫郭孝,闺女叫郭义。” 郭大全念了两遍,道:“郭义好。这情义不能忘。回头我去府城打听一下,她爹怎么样了。可怜。她娘的尸体也不知冲哪去了。” 郭大有不说话。 想起那个挣扎在大雨中的女子,他心情有些沉。 ※ 这夜,霞照县霞水堤坝破! 次日,景泰府的另一条江——泰江堤坝破! 短短几日。两湖四个府、十几个县遭受水灾。 灾民四处奔逃,哀鸿遍野! 这节骨眼上,忽然数十户人家出头,告夏织造贪污受贿、挪用锦商捐献的赈灾款、欺压商户至破产破家、与不法商贾勾结等血腥勾当,景泰知府衙门、湖州按察使司,甚至巡抚衙门。天天有人击鼓鸣冤。 高巡抚收到各地下属官员呈文,立即招来杨按察使等人,当堂要拿下夏织造,令杨按察使严加审理。 夏织造不服,告清哑妖孽手段发洪水,是报复。 高巡抚冷冷道:“为何不说是‘冤枉无辜,倒行逆施,以至天怒人怨?’这么多人上告,难道都冤枉了夏织造?便是大人喊冤,也要去公堂上喊,经过按察使司审理后,才能还大人清白。” 夏织造道:“等钦差到此,下官自会辩驳。” 杨大人急忙打圆场,对高巡抚道:“非是下官不奉大人命令,只是眼下湖州各地均受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正要全力筹款赈灾。夏大人身为织造衙门长官,历年都是由他出面召集锦商们捐款。若此时夏大人被收押,将由何人出面?商场岂不更混乱了?还是先让夏大人筹集赈灾款为上,其他事等钦差来了再说。大人看如何?” 高巡抚道:“筹款一事本官自会安排。” 杨大人道:“大人不辞辛劳,忠心可鉴。但郭织女是大人推荐的,大人该避嫌疑。横竖朝廷钦差就要到了,何不再等两日?此案牵涉妖孽,以下官能力,实难断明白。还望大人海涵!” 夏织造也道:“下官还能逃走不成?” 高巡抚怒视杨大人,忽然笑道:“好!” 然后对夏织造道:“就请大人全力筹款赈灾。” 夏织造躬身领命而去。 出了巡抚府,他擦了一把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 杨大人为他争取到缓和的时间,他要好好利用。他早就料到对手会不惜一切代价拉他下马,却没想到来势如此凶猛。 他要好生安排了。 他急赶回霞照,邀请锦商们去织造府商议筹款赈灾。 这既是官府的命令,也是锦商们的责任。 于公义而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锦商们该尽这份心;于私利而言,他们的利益和这一方百姓紧密相关,百姓遭难,他们便不能坐视不理。 然这一次,锦商们却应声寥寥,便去的,也多是管事。 织锦世家中,只有卫昭、曾大少爷和刘大少爷去了,谢家谢明理也去了,二流锦商以周记为首,到了几个。 ****** 朋友们,都忙过年么? 别吃太多太好啊!今年收礼只收月票!!(*^__^*)(未完待续。) 第440章 和尚 提及赈灾,卫昭坦言卫家银根吃紧,但若别人都能全力支持,他必然不会落后。——竟是要看其他世家态度。 曾大少爷爽快表示挤出五万两来。 刘大少爷也表示出五万两。 卫昭便,他也捐五万两。 谢明理毫不犹豫地捐出十万两。 卫昭等人都面露异样。 曾大少爷旋即笑道:“谢家都能挤出十万,我曾家自然不能落后,宁可今年苦些,也要为百姓出一分力。我曾家也出十万两。” 连周记也出了十万两。 夏织造大喜,期盼地看向卫昭和刘大少爷。 卫昭么,含笑不语。 刘大少爷犹豫片刻,增加了三万两。 其他世家管事们也没不捐,只他们做不得主。 夏织造气得脸涨红——这几十万两够什么用的? 最可气的是,事后除了周记把银子送了来,其他各家一分银子也不见。派人去催,卫昭等人都,别人交了,他们就交。 世家们也没有坐视灾情不理,每家在各地设了施粥,向灾民施粥,就是不肯交银子。 夏织造终于感到恐惧了。 他拍桌吼道:“别人就罢了,谢家怎敢敷衍本官?” 谢家别院,这日,谢吟月接到曾大少爷一封信。 信中告诫她:先不要将赈灾银送出去。这一次,夏织造恐怕在劫难逃。要她谨慎,切不可被夏家拖累。 谢吟月看完信,微微一笑。 她轻声道:“本就是要一箭双雕。怎会被他连累!” 混乱中,各织锦世家都接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皇上已派钦差来湖州,一为查证官员贪污情形,二来审查郭织女妖孽附体一事,并特命皇家慈安寺的方丈普渡大师来协助查实。 方初得信后,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立即给普陀山的净虚方丈写了封信。信中道:大师※♂※♂※♂※♂,&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静修,本不该以俗事搅扰。然佛家以慈悲为怀。今有郭氏织女,曾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却被污蔑妖孽附体。望大师下山相救。 黑风亲自送了去。 净虚方丈看信后,神情肃然,立即下山赶来湖州。 与此同时,沈家请了五台山的觉慧大师;严家方家请了九华山的觉明大师;韩家也给普陀的净虚方丈送了信。 这日。方初得到传信:钦差已到湖州。 连下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方初带着圆儿等人匆匆出门。 在码头,他遇见谢天护,好像刚下船。 他对他头,算是招呼,便要走过去。 谢天护却张臂拦住他,道:“等等。方大哥,弟有话要对你。” 方初停步,问:“什么事?” 谢天护对随从吩咐道:“你们先走。” 又看向方初身边的人。 方初对圆儿头。圆儿等人便也退下了。 谢天护便直直地盯着方初,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姐姐?” 方初不语。 谢天护红了眼睛。道:“在我心中,你不是心狠无义之辈。为何要这样对她?难道你真的因为看上了郭清哑,才背信弃义?” 方初迈步就走。 谢天护挡住,质问道:“你不敢回答?” 方初反问道:“我了你信吗?” 谢天护听了有些犹豫,要不要信呢? 方初淡淡道:“就算我的是真的,身为谢家儿子,你也不该相信。你不是孩子了,有些事,问别人不如自己去求证,那要真实的多。再者,也要看你怎么想。若同一件事摆在眼前,我们想法不同,解释又有何用!” 完,便绕过他走了。 谢天护怔怔地想,怎么求证? 再方初,乘船往五桥村观音庙去了。 五桥村也遭受了水灾。 洪水漫延到观音庙的台阶前,把银杏树淹了半人高。 如今大水稍稍退了些,树干上留下水浸泡过的痕迹。 不过,银杏树好似没受影响,依然张着巨大的树冠,悠闲地伫立在观音庙前。树冠枝叶间红绸飘荡,带着虔诚的气息。 树下依然有村民做买卖。 可能遭灾的缘故,他们精神不大好。 方初站在树下,仰头望向枝叶深处。 静静地,也不知站了多久。 有谈话声传入耳中: “嗳,你听了吗?到处都传郭织女是妖精,被关起来了。” “这鬼话你也信?” “我是不信。那官府信了。要不能把人关起来了?” “这不是鬼扯吗!郭织女多好的人。” “这是往郭织女头上泼脏水!” “我呸!还不是那些人眼红郭家兴旺,故意要害郭织女。这当官的没好东西,这样事也信。我瞧他们才是妖精!” 这话的汉子嗓门特别大,很气愤的语气,但到一半就被身边人扯衣角,示意他别了,又朝方初看了一眼。 方初衣饰不凡,他们生恐他什么来头。 那汉子便闭了嘴,恨恨地看了方初一眼。 众人也不议论这个了。一人,要在菩萨跟前帮郭织女上一炷香,为她祈福保平安。大家纷纷响应。这也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尽的心意。 于是纷纷去庙里上香。 方初转过头来,看向观音庙。 等这一拨人出来,庙里便空了。 他慢慢走进庙,跪在菩萨面前,默默跪了很久。 待起来后,让圆儿找到庙里住持,捐了五千两银子。 他,刚遭了水灾,庙里怕是还要接济求助的灾民,这银子就给庙里买米粮用,暂时缓解他们的困境。 住持喜不自禁,谢了又谢,还请他喝茶。 方初走入后院,净室门口,解签文的老和尚双掌合适、迎候他,“和弥陀佛,施主请!” 方初忙还礼,道:“大师请。” 于是走入净室,分宾主落座。 住持却没坐,他亲自给二人奉了茶,然后站在老和尚身边。 方初见此情形心中一动。 静静地喝了一杯茶,住持又来斟满。 方初便问老和尚:“大师可听了郭织女的事?” 老和尚头。 方初又问:“大师以为,人能被妖孽附体吗?” 老和尚没头也没摇头。 他道:“这世上没有妖。一切皆是人心所累。” 方初听后沉默。 隔了一会又开口问道:“听郭织女来这庙里祈福过。以大师眼光来看,那郭织女是怎样的人?” ******** 明天就要过年啦,朋友们早上好!求推荐票和月票!(未完待续。) 第441章 公审 老和尚道:“郭织女纯善无邪。” 方初目光炯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老和尚主动问:“公子从城里来,可知郭织女一事究竟?” 方初就将清哑被夏织造指证为妖孽,然后被关押,朝廷派了钦差和慈安寺的方丈来审查一事说了,还说等查明后,她有可能当着霞照百姓面在街头被火烧死。 老和尚鸡皮鹤发的脸越发皱成一团,眯缝的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双掌合十,喃喃念道:“和弥陀佛!” 住持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方初没出声,室内十分安静。 老和尚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带郭织女来霞照?” 方初道:“很快就要来了。钦差已到了湖州府城。” 老和尚听了若有所思。 方初度其心意,道:“等他们来了,在下让人告诉大师。” 老和尚没有推辞,道:“多谢施主。” 方初心中一喜,想了想,向主持借来纸笔,写了个地址,交给老和尚,道:“大师若去霞照,可叫人送信通知在下。红尘俗地,比不得方外清静单一,在下对霞照各处都熟悉,到时为大师引路传信。” 老和尚接了过去,道:“多谢施主。” 又喝了一壶茶,就有人来请用斋饭。 方初在庙里用了斋饭后,才动身返回霞照。 水灾后,湖州上下、官场商场已然大乱。 小锦商人心惶惶,破家败家的无数。 这其中,有些是遭受灾害支持不下去的;还有些是与夏织造有牵连,听闻夏织造在朝中被弹劾外,又被众多商家告上公堂,生恐被牵连,急于将产业脱手。 可是这个时候,谁又敢接手? 方初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召集牛二子等一众管事,大肆收购。 忙碌中。钦差和高巡抚等人已到霞照。 令人震惊的是:清哑是被关在铁笼子里押回来的! 因为,普渡大师证实她确被幽魂附体。 衙门发出公告:钦差大人将于次日在锦绣堂外的场地当众解说此事,定会给郭家和商贾百姓们一个交代。 消息传出,宛如石破天惊! 锦绣堂外连夜搭建了高台。高台上。正前方以及两边都用竹席和锦帷撑起遮阳(雨)棚,棚内整齐地摆放着桌椅,这是给钦差和湖州的官员,还有锦商们准备的;正中央也有一间遮阳棚,是给普渡大师准备的。 凡有些头脸的人在台上都有座位。台下场地又宽敞,那远些的茶楼酒楼等地方才没被挤破了,但也是爆满。 方初在正对锦绣堂的茶楼定了雅间,在二楼。 一大早,他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艳阳天,烈日当空,盛夏炎炎。 进入雅间,来到窗前,一旁的黑风递给他一个小小的望远镜,他端起来凑近双眼。看向对面场地中央的高台。 高台上的一切历历在目。 他放心了,拿下望远镜。 因问圆儿:“大师说什么时候来?” 圆儿回道:“大师说,他和三位高僧先不露面。叫少爷别急,等该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出现的。” 这话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但方初听了反而欢喜的很。 他们说的是五桥观音庙的解签老和尚。老和尚没有名字,庙中弟子都叫他“师傅”。他出于尊敬,称他“大师”。 大师昨晚到的霞照。 来后,听他说还请了普陀的净虚,五台山的觉慧大师和九华山的觉明大师都来了,便分别写了三份手书。请他送给他们。 今晨,大师和他们去会合了。 方初便安心坐等,不时关注窗外。 在他之后,谢吟月也进了隔壁雅间。 锦绣伺候姑娘在窗边坐下。道:“姑娘,方少爷已来了。” 谢吟月微笑道:“他倒来得早。” 锦绣问:“他怎么不去外边?台上去不了,总能在台下占个好位置。靠近高台附近的地方都被皇商们占了呢。” 谢吟月看向窗外,轻声道:“他不敢去!” 郭清哑是妖孽附体,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打击。她觉得。他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事,只好躲在远处看结果。 她来这,就是想看他悔不当初的样子。 等来了,她又改变心意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思念他,不想看到他难过。 她想,等郭清哑的真面目被揭开后,就过去找他。他必定后悔,见了她也必定难堪。她不会嘲笑打击他,只会安慰他。他们走到这一步,都是郭清哑造成的。郭清哑既已除去,他们自当言归于好。 想到这,她心情雀跃不已。 锦绣堂前的高台下,或坐或立,到处都是人,不知几万。严未央也来了。她已经出嫁,不好坐在台上,由蔡铭陪着,坐在高台下,在最前方。还有吴氏严氏等人。 台上,湖州大小官员、霞照乡绅、织锦世家都到了。 正前方的遮阳棚下,是以钦差为首的大小官员,还有普渡大师。 钦差还是去年来的王大人,本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此次奉命巡查江南赈灾、河工、刑名等各项事务,由兼任右都御史的高巡抚协助。 两边遮阳棚下,一溜坐着众锦商和富绅。 郭守业父子四人全部到场,坐在右手最前方。 其他如韩希夷、严纪鹏、方瀚海等人都肃然端坐。 清哑被用铁笼子拉回来,郭家父子视为奇耻大辱。 因此,不等王大人开场宣布审理,郭大全首先站出来,上前跪下,悲愤问道:“大人,还没证明我小妹是妖孽附身,为什么用笼子装她回来?郭家不服!” 王大人叹了口气,道:“普渡大师已确定她是幽魂附体。用笼子装回来,是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 郭大全问:“普渡大师是怎么确定的?” 王大人耐心道:“普渡大师佛法深厚,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待会大师当着大家的面,将那幽魂驱逐出郭织女身体,证实此事。” 韩希夷霍然起立,上前跪道:“大人,小人不服!。” 王大人皱眉,问:“你有何不服?” 韩希夷道:“普渡大师将郭织女魂魄驱逐,这手段是否也可称之为妖孽?” 杨大人喝道:“大胆韩希夷,敢对普渡大师无礼。” 王大人也道:“普渡大师乃皇家寺院方丈,修行深厚,佛法无边。” 韩希夷道:“普渡大师德高望重,郭织女也从未做过害人的事,反行大义于天下。普渡大师断定郭织女乃幽魂附体,我等又怎知不是普渡大师被奸人收买,蓄意谋害郭织女?” 王大人不禁愣住,看向身边的大和尚。 ******** 谢谢朋友们投票和打赏支持,二更来了!过年杂事多,我今天一个字没写,消耗了可怜的一点存稿/(ㄒoㄒ)/~~(未完待续。) 第442章 不许 普渡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老衲并不能随意驱逐人魂魄。因被幽魂附体之人与常人不同,方能驱逐。” 韩希夷道:“且不论此言是否可信,在下想问大师:大师乃出家之人,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因何搀和红尘中事,陷郭织女于绝境?大师难道没听说过郭织女做的善事?惠及的是天下百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种人,大师怎忍心伤害?修的什么佛法!” 他语调铿然,神情激动,目光犀利逼人。 郭大全十分感激他出头。 这时候,学识丰富、能言善辩,比硬拼要强得多了。 普渡大师垂眸道:“老衲不敢搀和红尘中事。老衲只是奉皇上之命,确认郭织女是否为幽魂附体。至于确定后,该如何处置她,自有皇上和各位大人主张,老衲绝不敢多言。” 杨大人厉声喝道:“韩希夷,你怎知郭织女没有害人?既是妖孽附体,那郭家原来的女儿不就是被她害死了!确定她是魂魄附体,江明辉一案还要重审。她在五桥观音庙前聚众祈福,是何用心,也要审问。再说眼前:水灾泛滥,若是往年,你等锦商早已慷慨捐款赈灾,令百姓安定;今年却拒绝捐款赈灾,以此要挟官府,无视百姓流离失所,这难道不是妖孽蛊惑的后果?” 王大人沉声道:“不错!一切当以百姓为重。” 各大织锦世家拖延捐款,令他非常不悦。 夏织造见机站起来,向他抱拳道:“大人请放心。下官前日又召集了一些小锦商,晓以大义,说通了他们。有近八家锦商都捐了二十万两。截止今晨。已收到两百万两赈银。” 王大人听了喜形于色,忙问:“当真?” 夏织造肯定道:“当真reads;笔仙总是被召唤。下官回头就将赈银交与大人安排。” 说着,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变色的方瀚海等人,心下得意地想:“不知死活的东西!跟本官较量,等丢了皇商资格,方知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哼!” 沈亿三等人觉得不妙,互相对视一眼。沈寒秋挺身站出。 他对上抱拳。大声道:“钦差大人,我等并非拒绝捐款,乃是见郭织女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却遭人诬陷,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以至于心灰意冷。还有一事:近来许多人告夏大人贪污赈灾银两,我等实在不敢将银子交与他。大家都在等钦差大人到后。再行捐款。” 严纪鹏等人纷纷附和,说他们一直在各处施粥。并未对受灾百姓置之不理,只是不想交银子罢了。 夏织造气得浑身颤抖,想要申诉,又无可申诉。 因为。有人告他,还不止一人告他,这是事实! 王大人威严地瞅了夏织造一眼。道:“此事本官定当详查,还你们一个公道!眼下先请普渡大师证实郭织女魂魄附体是否属实。来人。带郭清哑!” 他虽不满,却也不敢同时得罪这么多织锦世家。 郭大全和韩希夷无奈退下。 接着,清哑被五六个侍卫簇拥,带了上来。 高台上下的人都看着她。 她干净得好像一支青荷,纤尘不染。 他们无法将她与妖孽联系在一起。 台上台下乌压压都是人,清哑却觉得孤独寂寥。 一开始被关押,她只当是与夏织造、谢吟月的又一次较量;自从普渡大师来,确认她是幽魂附体后,她的感觉就变了。 她和他们原本分属于两个世界。 她不知怎么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面对昔日亲人和众商贾,她觉得无所遁形! 郭家人怎么看她? 会恨她吧! 怪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害死了原主。 正想着,就听郭守业喊道:“清哑!” 清哑站住,看向老汉。 她踌躇,不知该不该叫他。 他还肯认她吗? 郭守业站在那,泪水涌出,哆嗦道:“闺女!爹不管人家怎么说,爹晓得你不是妖孽。我闺女不是妖孽!我闺女从来没害过人!” 清哑便叫:“爹!” 郭守业道:“嗳!闺女别怕,爹就在这看着你!” 郭大全也叫:“小妹。别怕,大哥在这。” 郭大有也叫:“小妹别怕,二哥也陪你。” 郭大贵喊道:“小妹,谁要欺负你,三哥不饶他!” 清哑道:“我不怕reads;网游之东山再起。” 她像个孩子似的宣誓。 她还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还肯认她! 这比什么都更安慰她。 郭守业道:“你的魂是从小就长在身上的,谁也别想撵出来!” 老汉对普渡大师充满了怨气。 清哑点头,她也想看看普渡的手段。 韩希夷看着安静的少女,心中百感交集,又恐惧。 他也对那老和尚充满怨气,觉得他就是披着袈裟的恶徒。 他看向老和尚,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清哑,眼中露出悲悯的神色。 他浑身一震,心下急速思忖。 这时,清哑已经走到高台正前方,拜见王大人。 王大人对清哑宣布了皇上的旨意,请普渡决定她的命运。 清哑站起来,普渡也走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高台中央的遮阳棚。 棚内有两个蒲团,普渡先坐了下来。 清哑看看另一个,也坐了下来,正对着普渡。 普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韩希夷忽然大叫:“等等!” 众人都看向他,不知他何意。 韩希夷奔向清哑,挡在她面前,高声问普渡:“请问大师:将郭姑娘魂魄驱出来,可能再还回去?” 说着,止不住身子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问题:觉得普渡大师既然能将附体的灵魂驱出来,也一定能还回去,那么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却没想过,若是不能还回去,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一言提醒了郭守业父子,一齐站起。 郭大全也问普渡:“你能还回去吗?” 普渡沉默。 郭守业大骇,嘶声喊道:“不许你动她!” 他没有扑向清哑,却扑到王大人面前,跪下了。 “大人,不能这样对我闺女!” 沈亿三、方瀚海、严纪鹏等人一齐质问。 沈亿三焦急地看向台下,怎么他请的高僧还没来? 严纪鹏和方瀚海也是一样着急。 台下,百姓们也喧闹起来,喊什么的都有。 ******** 早上好!今儿是除夕,就算你们没空看,原野也高高兴兴地更新了,和你们打个招呼也好。咱们先辞旧岁,时候到了再迎新春!记住,别贪嘴哟!(未完待续。) 第443章 驱魂 王大人紧抿着嘴唇,心下急速思忖。 他本以为可以瞒过去,没想到韩希夷提出来了。 但这不是他的决定,是皇上决定的。 皇家最忌讳鬼怪这类不干净的东西,派普渡大师来,旨意很明确:若是郭清哑真被妖孽附体,就地处置! 至于郭家,保留牌坊和封赏,慰藉他们,平息民怨。 皇上以为,郭家必定会同意。 因为,若郭清哑真被妖孽附体,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因此王大人只犹豫短暂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他威严道:“自然能还回去。尔等退下!大师是奉皇上之命来的,若是阻碍大师,触怒了皇上,后果难料。” 郭守业将信将疑,但还是爬了起来。 送清哑上来的侍卫也去推搡韩希夷,要他回到座上。 韩希夷却不肯让开,他已经从普渡的眼神中看出了真相,心慌慌的。 这时,清哑开口了。 她对韩希夷道:“韩兄,我不是幽魂附体。” 韩希夷不信普渡,却信清哑。 他见清哑平静如常,心想,她果真不是幽魂附体。也对,虽然她的经历离奇了些,但除了 第444章 为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满心茫然。 她终于还是被上天不容! 就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并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她也是被迫来的! 她试着动了动,想要逃离这地方。 但她却动不了了。 原来,她魂魄虽然被驱出,却不能远离身体。 怎么办? 她又看向下面。 郭守业父子围着她的躯体放声哀嚎;最反常的是韩希夷,冲到普渡面前,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喝骂:“老秃驴!枉为出家人,全无一点慈悲心肠……” 普渡没有动,也没有躲开。 他仰面看着空中的清哑,嘴唇微动。 几个侍卫冲过来,架起韩希夷拖向一旁。 韩希夷固执地转头看向清哑的躯体,双眼睁得大大的,目光在那躯体上下左右巡梭——芳魂去了何处? 清哑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亲眼见到她被剥离魂魄,却不视她为异端,还能这样为她,她真的很感动。 混乱中,一群差役冲上高台,维持秩序。 远处茶楼内,谢吟月从望远镜中看见这一幕,一颗心重重放下。 韩希夷的反应令她有些意外,但她不会在意了。 她想到隔壁的方初,这时候必定难以承受吧? 她要过去见他! 她便过去了,心情急切,脚步有些匆忙。 隔壁雅间门掩着,门口没有人。 因清哑倒地时,方初发出惊叫。圆儿以及门外守护的黑风等人一齐涌进去,到窗前看究竟,所以外边没人。 谢吟月推门走了进去。 雅间门口竖着一架大插屏,正好挡住门外的视线。 谢吟月刚绕过插屏,就听见方初悲怆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从牙齿缝中蹦出:“就算你是幽魂附体。那也是织女下凡!你来到这肮脏的尘世间。经历一幕幕丑恶!看群魔乱舞!看妖孽横行!你不知如何应付,对吗?你放心,我定要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圆儿跟着跳脚痛骂“老秃驴!老东西!老妖怪!” 谢吟月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前坚强挺拔的身影。 她脑海中浮现韩希夷疯狂的模样。 奇怪,先前觉得不在意的,此时却感到无比刺心。 再看看眼前的方初,更觉得心灵在颤抖。 她木然的。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圆儿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他只看见一片裙裾消失在插屏后。 正要过去看究竟,忽听方初问:“怎么大师还没来?” 对于这老和尚,他有一种莫名的信心,所以。即便清哑倒地,他心焦心疼心慌,却没有绝望以至于乱了方寸。然等待却令他烦躁。 圆儿道:“他说该来的时候就来的。怎么还没来呢?” 他心生不妙,觉得老和尚怕是临阵脱逃了。 方初急不得。断然道:“我们下去。” 黑风答应一声,随着他匆匆走出雅间。 门外,谢吟月脚下一顿——大师是谁? 不等她弄清楚,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忙闪身进了隔壁。 眼睁睁看着方初等人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掩上门。 这时,她再控制不住自己,挥手将桌上花瓶扫落。 一阵瓷器碎裂声,伴着切齿的颤音“郭清哑!!!” 听得锦绣毛骨悚然,更让刚推门进来的谢天护瞠目结舌。 他,从未见过大姐这副模样。 大姐从来都是气度雍容、从容不迫的。 而眼前的大姐,面容扭曲,失去常态。 锦绣壮胆劝道:“姑娘,郭清哑魂魄被驱,这是好事!” 谢吟月痛苦道:“我精心谋划,让她的真面目现于人前,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维护她、爱她?为什么?!为什么?!” 她泪如雨下。 锦绣哭道:“姑娘,你镇定些。” 谢吟月道:“镇定!我当然要镇定!既然他决意不肯回头,那我就成全他,让他看着她被大火烧成灰烬!” 谢天护心一跳,不禁叫道:“大姐!” 他看着谢吟月满眼不可置信。 那目光让谢吟月很不舒服。 他可是她的亲弟弟,难道也觉得她做错了? 她冷冷道:“这一切就是我谋划的!怎么了?” 谢天护道:“大姐你怎能做这样的事情?” 谢吟月走近他,看着已经比她还高的少年,道:“这话问的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不是为了谢家!” 谢天护道:“可是谢家一败再败,大姐还被方家退亲。” 这话戳中了谢吟月软肋,颤声质问:“你这是怪我?” 谢天护辩道:“我没有。我就是想,只要我们安安稳稳地织锦……” 谢吟月粗暴地打断他,恨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天真?郭家能让谢家安安稳稳地织锦吗?郭清哑那个妖孽,一直在害谢家!” 谢天护艰难抗辩:“大姐是说,二姐姐用计抢人家的未婚夫是对的?二姐姐与人通*奸*杀人是对的?大姐指证郭姑娘杀人也是对的?还有这次,诬陷郭姑娘是妖孽,这手段也太歹毒了。” 谢吟月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失望地看着谢天护,心里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当年,方初一再劝她放手,让谢天护接手管理谢家买卖,而她以谢天护不堪重任为由推拒了,说要再等几年。这件事,是她错了! 她该放手的。 有她挡在前面,这个弟弟根本不识商场险恶。 谢天护是这样,方家的方则也是这样。 忽然她心头灵光一闪:是方则灌输给天护这些看法的! 她一直疑惑:他在自己面前做出恼恨大哥退亲的样子,可她明明听杨箐箐说,看见他们兄弟在一起好的很。 怪不得他肯来谢家看她,原来是不安好心。 她冷笑,既然这样,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谢天护见大姐看自己失望的眼神,心中也难过不已。 他悄悄往后退,一面滚下眼泪。 他想起那次方初对他说的话,“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问别人不如自己去求证,那要真实的多。”眼前的事是大姐谋划的,那么上次郭清哑入狱也是大姐有意栽赃吗? 他有些不敢想了。 等出了雅间,便匆匆跑下二楼。 出了茶楼,他不知往何处去。眼前乌压压都是人,人人都在谈论郭清哑。已经证实她是幽魂附体,大家反应不一。 ******** 大家过年好!放心,更新晚了点,但不会断的!(未完待续。) 第445章 争锋 有人说“真想不到织女是妖精。” 有人说“妖精怎么了?她又没害人。” 又有人说“现在没害,往后呢?” 之前的人就不敢吭声了,看向高台的目光有些畏惧。 也有人骂普渡“老秃驴,不安好心。” 这就是大姐要郭清哑遭受的下场吗? 将她从高处狠狠摔下来,碎成齑粉! 将她过往的一切泯灭在百姓的议论中! 要她被所有人抛弃、背离! 谢天护满心苦涩,神思茫然。 一直以来,谢家和郭家是仇人,但他对郭清哑从来就恨不起来。他眼里,那是一个很单纯、很安静的女孩儿,一直凭自己的本事在商场上竞争,他无法仇恨她。她公开织布机、转让织锦技术,令他钦佩。 他躲在人群后,看着前方高台,不知今日之事如何了局。 郭清哑会被烧死吗? 高台上,飘在空中的清哑看着一群禁军侍卫冲上来,很快,混乱平息。然后,钦差王大人就开始处置她了。 处置之前,他宣布了皇上旨意: 郭氏织女异魂附体,乃不洁之人,必须处决。但郭家是良民,郭家牌坊和封赏可继续保留。郭家仍然是皇商,可继续经营棉布。郭家所有存留的织锦技术,由八大锦商接手。 大热天的,清哑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牺牲她一个,幸福万万人! 这一手稳定民心做得好! 爹和大哥他们纵然会难过,可是面对皇权,他们能怎么样呢?等日子久了,也就淡了、忘了。 很快,她就会被所有人忘记。 忘记大靖曾有那么一个女孩,织出了美轮美奂的织锦! 忘记了她曾推广织布机、教人织布。 她想着那情形,心中有些悲凉。 她向下看去,看那些人的反应。 韩希夷泪水急涌而出,哆嗦道:“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他冲上前。朝王大人跪了下去,道:“大人,不能这样对她!” 郭家父子慢了一步,却是因为听了王大人的话呆住了。 听见韩希夷叫喊。他们才反应过来。 郭守业也跪了下去,悲怆质问道:“大人,我女儿做了什么错事,就凭这个老和尚装神弄鬼,就要了她的命?大人说她是妖精。那小人就是老妖精!大人杀了小人吧!” 郭大全兄弟一齐扑倒磕头。 沈亿三父子也跪下了。 沈寒秋道:“郭织女天性善良、心怀大义,这样不明不白死去,我等受她大恩的商家有何颜面再用她的织锦技术!” 方瀚海想起初见清哑时郑重承诺:方家帮理不帮亲! 还有方初斩断手掌时的决然眼神,他也大步上前跪下。 严纪鹏看向台下的女儿,严未央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还有,曾经有一个女子对他说,最爱他秉性刚直、嫉恶如仇,虽然后来她嫁了别人,可是他不能因此就堕落到是非不分。 他也上前跪下了。 清哑倒地后,卫昭一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躯体。似乎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被剥离了魂魄,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也上前跪下。 接着是高大少爷。 二流锦商也跪倒一半。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台下百姓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纵有少数人没有跪下,因为周围人都跪了,凸显出他们的身形,他们觉得不安,也慌忙跪下了。前一刻,他们可是“妖孽妖孽”不离口呢。 只有曾大少爷和刘大少爷没动,还有周记的少东。 韩希夷盯着他们。问:“曾少爷这是忘恩负义了?” 曾大少爷淡然道:“韩兄这话小弟可不敢认。小弟不敢忘了郭家恩情,然她并不是郭家女儿。妖孽就是妖孽,不该存在这世上!” 刘大少爷也义正言辞道:“韩兄,严伯伯。你们都起来吧。王大人是奉了皇命处置郭姑娘。这样处置一定有他的道理。” 说着转向郭守业,诚恳道:“郭伯伯,曾少爷说的没错,那妖孽并不是你的女儿。就是她侵占了你女儿的身子。” 郭守业咬牙道:“是不是我女儿,我比你清楚!你要我不认她做女儿,又靠着她挣家业。弄来一座牌坊,我可没你那么不要脸!” 刘大少爷面皮抖了抖,就要反驳。 韩希夷道:“郭伯父,这世上无耻的人多着呢。” 他目光在曾少爷身上打转。 曾少爷明白他所指,道:“韩兄何必如此。你白白浪费了一番深情,却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所以不甘心,那也不能袒护妖孽!” 韩希夷点头道:“原来,隐藏最深的人是你!” 清哑对他这话深以为然。 这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曾经,她最痛恨方初,对韩希夷也没好感。后来,失恋的伤痛过后,与他们打了几次交道,才觉得他们算得上至情至性,之前冲突是立场使然。倒是卫昭,她和他从未冲突,她却觉得有些看不透他,因此有些敬而远之。 今日,曾大少爷的表现颠覆了她过往的人生经历。 在她看来,就算落井下石,也要等她被灭之后不是。 不然的话,曾家将背上忘恩负义之名,何必呢! 况且,随着众人一起下跪求情,并不损害曾家什么。 可是,曾少爷很坚定,对众人异样目光毫不在乎。 他不经意地看向场外茶楼,暗道:“你都看清楚了?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一心为你着想的。方初和韩希夷,不过是忘情负义之人罢了。郭清哑是妖孽,必须死!她死了,你就可以重新站在人前了。” 他好怀恋她意气风发的日子,看她挥洒慷慨。 高台东南角的人群中,方初咬紧牙关才能控制自己不爆发,但他心里却在怒骂“无耻!无耻之极!” 下面锦商暗流汹涌,上方王大人也皱眉,觉得这情形有些棘手。 杨大人见势不妙,厉喝道:“你们这些人,都被妖孽给蛊惑了。今日若是不处置郭清哑,他日就要跟着她谋反了!” 正要开口的高巡抚听见“谋反”二字,又闭上了嘴。 夏织造冷笑道:“可不是要谋反,她在五桥村观音庙,可是振臂一呼、群起响应呢。” 郭守业看着他,双眼射出刻骨的仇恨。 ******** 原来你们也不是光拜年和出去玩,大过年的还看小说,真是辛苦你们了(*^__^*) 嘻嘻……吼一声,有月票的贡献两张好么?(未完待续。) 第446章 相对 郭大全冷笑道:“大人不就是要报复郭家退亲吗?给我小妹按上这么大一个罪名,费心的很哪!大人还是想想自己吧。那么多人告你,你不能都说他们是妖孽吧?” 王大人厉声喝道:“都住口!” 他扫视全场,然后对郭家父子沉声道:“郭守业,本官不能颠倒黑白,郭织女确实没有做过害人的事,反于百姓有莫大贡献。但是,她乃幽魂附体,并不是你的女儿!这种东西,是不该存在这世上的!” 郭守业叩头道:“就凭这大和尚装神弄鬼,小人不服。” 他也不敢争论幽魂该不该处决的问题,只咬死不承认。 王大人道:“你想如何?” 郭守业道:“小人不知,请大人明断。” 王大人道:“幽魂附体之事,很是玄妙,本官奉皇命请来皇家寺院德高望重的方丈相助,已经慎重。还要如何明断?” 沈寒秋道:“大人,这天下可不止皇家寺院才有和尚。” 王大人一愣,正要问他何意,忽见一个侍卫匆匆赶来回禀,说有五台山、九华山、普陀山、五桥观音庙几位高僧求见。 普渡大师猛然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只低头诵经。 严纪鹏等人大喜,可把他们给等来了 王大人见他们神情,恍然明白他们早有准备。 他踌躇,要不要见这些人呢? 杨大人阻拦道:“大人,这是何等大事!难道随便一个和尚都能插手?他们有奉皇上旨意吗?” 那侍卫忙递给王大人一方黑牌,道:“大人,他们给了属下这个。” 王大人接过一看,竟是度牒。虽是木质,入手却沉甸甸的,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他一惊。因为这度牒乃皇家寺院特有的,这一块更特殊,不是普通僧人能持有。 又听高巡抚道:“杨大人此言差矣。事关人命。该谨慎行事。普渡大师可算是朝廷派来的,那几位高僧想必是众人请来的。且叫他们上来,若说得有理,自当采纳;若无理。该如何还如何便了。” 王大人忙点头道:“有理!快请诸位高僧上来。” 他隐隐猜测,对方来头不小。 几位高僧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高台。 其他三个还罢了,当王大人见了领头的五桥观音庙的老和尚,吃惊道“慈恩大师!”韩希夷则惊叫“大师!” 清哑更是疑惑,怎么这老和尚也来了? 而且他一上来。就朝她看过来。 不是看向地上的躯体,而是看向空中的魂魄。 “他能看见我!”清哑想。 忍不住的,就有些欢喜。 说不定,这老和尚能救她呢。 定是娘请他来的! 她觉得,五台山、九华山、普陀山那些地方的和尚,郭家可请不动,只有五桥村观音庙是本地的,吴氏去过几次,应该请得动。而她在观音庙祈福,与那里也有些渊源。吴氏请动了老和尚过来也不奇怪。 正想着,就见慈恩大师对她露了个瘪嘴的笑容。 他牙掉了不少,嘴有些瘪。 她也对他笑了,更加欢喜。 慈恩大师和她招呼后,才收回目光,对王大人道:“见过钦差大人。” 王大人忙道:“大师免礼。快请上坐!” 又喝道:“来人,给几位大师看座。” 属下答应一声,忙去搬椅子。 普渡则匆匆赶过来,给慈恩大师磕头道:“弟子拜见师傅!” 众人都愣住了。 清哑心想:“没想到这解签的老和尚竟然是普渡的师傅。” 慈恩没理会普渡,而是对王大人道:“大人。老衲今日来是有事回禀大人。” 王大人忙问道:“不知大师有何事?” 慈恩道:“为了郭织女。” 王大人问:“大师的意思是?” 慈恩道:“郭织女是无辜的。” 王大人忙问:“此话怎讲?” 普渡抬起头,惊愕道:“师傅!” 慈恩对他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夏织造见忽然来了几个和尚,就要让他功亏一篑。急了。 他问道:“大师此言有何根据?” 杨大人道:“不错,大师必须拿出证据来,让我等信服。不然,即便是普渡大师的师傅,也不能颠倒黑白。” 慈恩淡声道:“你们随便找一个人来,老衲都能驱逐其魂魄。” 夏织造叫道:“这不可能!” 慈恩道:“这位可是夏大人?” 夏织造道:“正是本官。” 慈恩道:“听闻此次是大人指控郭织女为妖孽。老衲便以大人为法。驱魂给在场众人看,大人就可相信老衲没有妄言了。” 说完,也不等他答应,就当着众人面,双目一张,老眼中射出两股迫人光芒,直刺夏织造眼眸深处,仿佛深入他灵魂。 夏织造觉得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赤裸裸一览无余。 他心虚,惊慌地躲闪、掩饰。 贪婪无度、欺男霸女、草菅人命…… 一桩桩、一件件,哪里都能遮得住! 他觉得自己被恶鬼缠身,惊恐大叫。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就腾身而起了。 当然不是跃起,而是魂魄被逼出。 他恐惧地看着下方倒地的官员,想要逃窜。 然他像被缠了线的风筝,飞也飞不了。 清哑惊叹,觉得慈恩大师这招真是太妙了! 有什么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痛快的呢?如此一来,就可以证明她不是幽魂附体了。谁不服,慈恩大师就驱逐他的魂魄,堵住他自己的嘴。 夏织造忽然朝她看过来。 她顽皮地对他咧咧嘴—— 咱俩彼此彼此,都是妖孽了! 夏大人何曾被人这样轻蔑过? 果然气得暴躁起来,喝道:“妖孽,你等着!” 清哑转过脸,不理他。 高台上一片寂静。 少时,郭守业首先叫出来:“老天爷,你开眼了!” 众人一齐欢呼、欢笑、欢庆! 王大人等人则震惊不已。 普渡看着师傅,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又忍下了。 这情形被杨大人看见,心下思忖。刚才他和夏织造一样慌乱,想要阻止慈恩,又无可阻止,眼睁睁看着夏织造被剥离魂魄。普渡的异样提醒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 早上好朋友们,今天我会努力加更的!(*^__^*) 我勤快吧?同意的请举手,再赏一两张月票和推荐票更有爱!!!(未完待续。) 第447章 犯戒(第二更求票) 普渡说郭清哑是幽魂附体,慈恩怎会看不出来? 两人中间定有一人说谎。 普渡奉皇命而来,应该不敢说谎。 那么,就是慈恩在说谎了。 慈恩为什么要说谎? 他乃得道高僧,不可能被郭家或某一锦商收买。 杨大人很是不得其解。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刚才慈恩说“郭织女是无辜的”,而不是“郭织女并非幽魂附体”。也就是说,就算慈恩看出郭织女是幽魂附体,但他慈悲为怀,也不忍伤害她。 一定是这样! 想通后,他便知道应对了。 他对慈恩道:“慈恩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真觉得郭织女不是被幽魂附体?是普渡大师看错了?” 普渡神情一紧,忙看向师傅。 净虚等三位大师也看向慈恩。 慈恩耷拉着眼皮,不出声。 杨大人冷冷一笑,催促道:“大师?” 慈恩好一会才开口,道:“郭织女并非幽魂附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如妄言,情愿堕入阿鼻地狱。阿弥陀佛!” 声音有些悲悯的味道。 普陀山净虚大师也道:“老衲同样可证实。” 五台山的觉慧大师也站出来,说了同样的话。 九华山的觉明大师也一样。 普渡额上冷汗涔涔,悲声道:“师傅!” 跟着,一股愤怒的情绪控制了他。 他想道,果然,妖孽就是妖孽!就算没有直接害人,但她的出现扰乱了江南官场和商场,还牵扯到朝堂;今日更使师傅和各位高僧犯了“妄言”戒;而他,今日过后将背上恶名,将何以面对天下人? 他抬头,直视慈恩,坚定道:“师傅。请恕弟子直言,弟子以佛祖名义起誓:郭织女确是幽魂附体!” 慈恩没有反驳他,更没有训斥他。 他看着这个徒弟,满面悲悯。 韩希夷冷笑道:“普渡大师的意思是:这几位大师都不如你修行高深。连令师都不如你?他们都在欺骗佛祖?” 普渡垂眸道:“弟子不敢!” 杨大人急忙道:“既然几位大师意见不同,我看此事还是交由钦差大人决定吧,也免得两位大师为此伤了师徒情分。到底,他们修行之人,心地慈悲。要他们搀和此事。是难为了他们。” 他极有心机,眼见四对一,慈恩又是普渡的师傅,普渡明显处于不利情势,急忙出来打圆场,不让和尚们插手了。 如此一来,事情又回到开始。 王大人目光一闪,沉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郭守业父子齐声反对。 郭大全激动道:“大人,说要驱魂证明的是你们。现在慈恩大师把夏大人魂给驱了,你们说话又不算了。难道专门欺负我小妹?就因为郭家是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就要这样针对我小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定要弄死她?” 韩希夷也道:“不错!钦差大人,我等不服。” 沈寒秋道:“大人如此出尔反尔,恐难令人心服。” 方瀚海道:“大人,切不可朝令夕改,况且这才多大一会?” 严纪鹏则盯着杨按察使,道:“杨大人一意要置郭织女于死地吗?这一围解了,立即心生另一计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高少爷道:“……” 杨大人见不妙,急忙喝道:“住口!” 他是官。一声呵斥,众人就算不服,也只好收声。 然后,就听曾少爷道:“郭大爷。韩大爷,你们想救郭姑娘的心意是没错,可也不能随意指责钦差大人。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行事要不偏不倚,不能只考虑你们的心情。” 郭大全笑道:“姓曾的,别急着落井下石啊。等郭家倒了再站出来岂不好?今儿当着这么多人就急着下手,太难看了!” 郭守业看他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仇恨。 曾少爷淡然道:“郭大爷,郭姑娘处境尴尬,你心里有气,我不与你计较。你怀疑我的用心,我就告诉你道理:普渡大师乃皇家寺院方丈,他以佛祖名义起誓,郭姑娘确是幽魂附体;慈恩大师不仅是皇家寺院前方丈,还是普渡大师的师傅,他和这几位高僧一齐证实郭姑娘不是幽魂附体。你说,这两方人孰对孰错?” 郭大全断然道:“当然是慈恩大师对了。” 韩希夷却警惕的很,没有接话。 曾少爷冷然道:“今日若判定郭姑娘不是幽魂附体,不仅夏大人获罪,连普渡大师也罪责难逃!” 高台上骤然安静下来。 曾少爷扫视一圈,接着道:“这已不仅仅是郭织女的事了,还事关慈恩大师和普渡大师师徒。难道你们要钦差大人随意处置皇家德高望重的高僧?皇上面前要如何交代?证据是什么?” 郭大全哑口无言。 沈寒秋看着曾少爷,心底冒出一个念头:以两大高僧的名声和生死要挟,这人好恶毒! 韩希夷痛恨自己瞎了眼,这些年都白混了,没看清曾少爷的面目。 杨大人道:“曾少爷此言有理。此案还需详加审理。” 说完,转向王大人,谦恭道:“还请大人明示。” 王大人先对普渡道:“大师请起来说话。” 普渡站起来,退到一旁。 王大人这才看着众人,神情肃然。 他之前也觉出不对来了:很可能慈恩等人慈悲为怀,所以替郭织女隐瞒真相;也有可能是普渡受人唆使,陷害郭织女。 若是其他罪行,他大可借机下台,放郭织女一条生路。 此事非同小可,他定要审问明白才好交差。 否则,若有人借此兴风作浪,连他也会被牵连进去。 他便威严道:“诸位请放心,本官既受皇命,自当尽心,务必要将此案弄个明白,还郭织女一个公道,也给几位大师一个满意交代。” 这就是一定要再审了! 杨大人便对郭守业等人轻蔑一笑。 他对王大人道:“大人,此事看似麻烦,其实也简单。想郭织女不可能无师自通,她的学问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学成的。她受何人所教?那人在何地教的她?何时教的她?教了多长时候?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她又不曾离家外出求学,郭家庄户人家,日常又不曾备得笔墨纸砚和琴等物。她若说不清楚此事,岂不显异常?” 王大人微微点头,看向郭家父子,要他回答。(未完待续。) 第448章 还魂(三更求月票) 刚才一番对峙下来,郭守业悲愤不已。 他举起双手高声道:“人在做,天在看!我闺女不是妖孽,谁也别想诬陷她!那些害她的人要遭报应的!” 声音传遍整个场地,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人们都同情地看着台上那个老汉。 西北角落一个戴斗笠的汉子听了郭守业的话,走到两个小叫花身边——他盯了他们很久了——对他们说了几句话,给了他们五两银子,把一个包袱塞到其中一人手上,朝高台上指了指。 两个小叫花大喜,接过包袱,就往高台入口挤过去。 高台上,杨大人冷笑道:“口说无凭。郭织女师尊何在?” 郭大全回道:“大人,我们要知道是谁,早说了;就是不知道,才不敢撒谎欺骗各位大人。” 沈亿三道:“可见教导郭姑娘的定是一位高人。” 严纪鹏等人一齐附和。 杨大人讥讽道:“高人?难不成是神仙?” 郭大全心想我小妹可不就是遇见神仙了嘛! 可是他不敢说,这个时候,就算真神仙也会被诬陷成妖孽的。 双方遂再次争执起来。 郭大有没有参与,他惦记小妹性命,心急如焚。 他来到慈恩面前,磕头道:“请大师救救我小妹。” 韩希夷听后醒悟,急忙也道:“对!先救人要紧。大师可能替郭姑娘还魂?” 慈恩点点头,扶起他们,道:“放心。” 然后,他走向正中央的遮阳棚。 众人见了,忙停止争执,都紧张地盯着他。 普渡更是望着师傅的背影发怔,似乎不信他能还魂。 慈恩大师来到清哑躯体旁,取下脖子上悬挂的佛珠,往空中一抛一扯—— 清哑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拽下来,扑向地面。 她吓一跳。本能地叫了一声“哎哟”! 却没有砸在地上疼痛的感觉,只是身上有些酸软。 ——咦,她有了感触了! 她手撑着地面,直起上身。茫然地看向四周。 众人大喜,都道:“还魂了!” 郭家父子、韩希夷都急切想要过去看她。 杨大人大喝道:“站住!” 因命侍卫们上前拦住他们,不许双方接触。 他对王大人道:“大人,不可让他们接触,以免串通口供。” 王大人觉得有理。道:“你等不可靠近郭织女。” 郭守业还能怎样? 只好隔着侍卫眼巴巴地看着闺女。 台下,方初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果然,老和尚给了他惊喜。 他决定,以后把五桥观音庙当家庙一样供奉。 遮阳棚下,慈恩对清哑慈祥地笑了,嘴巴瘪瘪的。 清哑也对他笑了,轻声道:“谢谢大师。” 慈恩将那串佛珠套在她脖子上,温声道:“这个给你。今日之事,皆有因果,姑娘切莫要心怀怨愤。老衲虽是佛门中人。却对两句道家箴言深为认同,‘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注释)。望姑娘今后以百姓之利为先,自然逢凶化吉。” 清哑却不知那两句话,因问“什么意思?” 慈恩也不解释,只道:“姑娘之前就是这样行事的。” 清哑想,等以后再问人吧。 她低头看看那串佛珠,想总不能就这样挂在脖子上,人看着也不像,便取了下来。一圈一圈套在手腕上,套了有四五圈。 套好了,自己举到眼前端详—— 珠子上面还雕刻的有字呢,可是她一个也不认得。 一颗颗紫黑的木珠。衬得她皓腕如玉,精致非常。 而且赤日下又折腾这半天,她却丝毫不疲累,反觉神清气爽。 这肯定是好东西,她想。 她便俯身对老和尚磕了个头,再次道:“多谢大师!” 慈恩忙扶她起来。 王大人见慈恩把佛珠给了清哑。已露出惊讶的神色;再听他说“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禁陷入沉思。 韩希夷则激动道:“慈恩大师之言精辟!那些在暗中下手的鬼魅魍魉才是真正的妖孽!他们藏着龌龊念头,却不敢示人,所以找出名目来陷害郭姑娘。” 他故意大声说话,台上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天护听见了。 他缩着脖子躲在人后,生恐别人认出、指点他。 茶楼内,谢吟月也听见了。 她将望远镜丢在地上,浑身轻颤。 这个老和尚是从哪来的? 不管哪来的,都是方初找来的无疑。 谢吟月从未像眼下这般仇恨郭清哑。 恨得她心都肿了,轻轻一触便疼痛不已。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帮郭清哑? 明明她就是妖孽附体啊! 百姓们也听见了,本来他们还对清哑心存畏惧,此时见各地来的和尚都证实清哑不是妖孽,便深信韩希夷所说,她是被人陷害的。 大家便一齐鼓噪起来。 众侍卫在高台上大声呼喝,才止住骚乱。 王大人警告地看了韩希夷一眼,不许他再煽动民众。 韩希夷忙低下头。 杨大人却没留心这一幕。 他见慈恩帮清哑还魂了,心急夏织造,便看向普渡。 普渡明白他意思,尴尬羞愧地低下头—— 他,只能驱魂,不能帮人还魂! 杨大人见此情形,也觉打脸。 好在王大人开口了,请慈恩为夏织造还魂。 慈恩便走过来,只一挥手,夏织造便醒了。 可是,他却没有享受到清哑的待遇,别说赠佛珠,慈恩弄醒他后,根本没理会他,就走到一旁,站住,闭上眼睛,老僧入定。 清哑走到普渡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普渡也坦然无惧地回看她,神色坚定。 清哑忍不住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有和尚都知道这句话。大师怎么看?” 普渡听后,坚定的神情崩裂,面现挣扎,但当他的目光触及清哑手腕上的佛珠时,怒气升起,坚决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清哑点点头,道:“我不该执着,该放下。” 便走到一旁,再不同他争执。 普渡仿佛被打了一耳光,老脸紫涨—— 他一个修行高深的和尚放不下执念,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却能坦然面对,不纠结眼前遭际,不是打他脸是什么! 净虚等人叹息不已。 ******** (注释: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出自《道德经》第七章。意思是圣人行事不汲汲争先,先人而后己,将自己放在最后,结果反而处处占先;总是将自己置身度外,结果反而能保全性命。)(未完待续。) 第449章 落马 慈恩睁开眼,神情悲悯地看着弟子。 佛家眼中,大千世界诸般事物皆是幻象、是非名利都如过眼云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便是无,无即是有;假即是真,真亦是假。 夏织造等人害清哑,因为他们身处红尘苦海,被各种欲*望控制;普渡身为佛家弟子,却执着于此,只能说他白修行了。 慈恩之前就想劝诫普渡。 可他知道,若普渡执着于此,劝了他也听不进,反会增添纷争。 果然后来就是这样。 清哑说那话,也不是有意讽刺普渡。 她前世小时候患有自闭症,爸爸妈妈为了治愈她,常陪她听佛经。她虽然比不上修行高深的僧人,慧根却是极佳的。在她看来,普渡虽披着袈裟,内心却比一切世人都要执着,大大的不妥。 再者她想:“你以为我想来?我也不知怎么来的。” 若有人肯送她回去,她求之不得呢。 王大人将双方情形看在眼里,心下有了计较。 他站起来,对慈恩等人郑重道:“请诸位大师放心,本官定然将郭织女幽魂附体一事查清,秉公处置。在此之前,本官会全力保护她安危,任何人也休想伤害她!” 慈恩等人一齐还礼道:“阿弥陀佛!谢钦差大人。” 王大人摆手,重新又坐下。 因问清哑道:“郭织女,本官问你:你一身学问究竟师从何人?” 清哑跪下道:“大人,民女不能说。民女有不得已苦衷。” 她实在编不出来啊! 之前糊弄郭家人说的那一套,在这行不通的! 夏织造愤怒道:“你哪有什么苦衷,分明就是妖孽!” 王大人放脸道:“夏大人,本官没有问你!” 夏织造才悻悻闭嘴,退后。 郭守业父子看着他,恨不能生吞了他。 清哑忽问夏织造:“你家那么多钱从哪来的?” 夏织造一滞,脸色阴沉下来。 韩希夷一下子笑出声来,引得众人一齐跟着笑。 就在这时。就听高台的台阶处有人喧嚷。 郭守业看向那边,眼中露出狂热的目光。 原来,是那两个小叫花喊着要见钦差大人,说有重要事告诉。 钦差大人岂是闲杂人等可以想见就见的? 所以侍卫们不答应。驱赶他们离开。 方初在附近看见这一幕,觉得蹊跷。 他对圆儿使了个眼色。 圆儿立即挤过去,大声喊道:“为什么不让见?他们手上说不定有重要证据能证明郭姑娘请白呢?你们拦住不让去,什么意思?” 他这一喊,看热闹的百姓都跟着喊了起来。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小叫花大声道:“对!我们有重要东西给钦差大人。” 他怀里抱了个包袱,护在胸前。 一名侍卫伸手道:“什么东西?交给我,我帮你转呈。” 小叫花道:“不行!人家要我亲手交给钦差大人。我得了他的银子,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说不定他正在别处看着我呢。” 骚乱引起高台上众人注意。 众锦商一齐看向钦差王大人。 王大人无可避让,命人将两个小叫花押上高台。 验看后,包袱内是四本簿册,于是被递了上去。 王大人疑惑地翻开最上面一本,翻开第一页。 一看之下脸色登时变了,急忙两手抓住,匆匆翻看起来。 这一翻。又发现书中夹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此账册已经抄了两份,一份已送去刑部,一份送到…… 后面居然没有字了! 王大人觉得心惊肉跳,深深感到今次这趟差事真不好办。 他简直就像走在刀尖上,一个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若含糊姑息、草草了事,同样也交不了差,同样会陷入困境。 怎么办? 众人只见他脸色大变,神情凝重,都不知纸上写的什么。 忽听他厉声喝道:“来人。将夏织造拿下!” 众侍卫便将夏织造拿住,脱了官帽,扒去官服,戴上了手脚镣。霎时成了阶下囚;然后,夏家也被传令查封,等待进一步审查。 高台上下都被这变化惊住了。 锦商们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最近,朝中不断有人弹劾夏织造,湖州又有许多商家百姓告他。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郭守业等人满面喜色,而杨大人等人则惊疑不定。 王大人收押了夏织造后,又威严地对众锦商和豪绅道:“江南遭此大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命本官开仓放粮。然这只能解决眼前危机。灾后,百姓要重建家园、补种秋粮,更要修建堤坝、疏通河道,无处不需要银两。尔等家业均在江南,一丝一茧都取自这里,与江南民生息息相关。赈灾,还要靠各位鼎力支持!” 沈亿三忙道:“大人,这无需说,我等无不从命。” 严纪鹏等人都附和,十分痛快地答应捐款。 王大人对此很满意,遂吩咐高巡抚和手下官员协同办理此事,又命人将夏织造和清哑一齐带走,择日再细细审问。 一切安排妥当,才匆匆宣布散去。 清哑转身之际,目光漫过高台上下。 她看见各式各样的眼神,爹和大哥的,韩希夷的,沈家父子的,严伯父的,她还仿佛听见吴氏声嘶力竭地喊她。 她忙站住,回头大声喊“娘!” 吴氏哭道:“我闺女不是妖孽呀!你们放了她!” 王大人严厉道:“带走!” 两个侍卫挡在清哑面前,正色道:“郭织女,请走吧。再耽搁我们就要无礼了,那时织女更难堪。” 清哑一想也是,狠下心回头,再不管吴氏。 可目光一转,又发现了人群中的方初。 他冲她微笑,仿佛告诉她:“别担心,没事的!” 她疑惑,他也在想法子救她吗? 想起和他的合作,若她不在了,郭家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她急忙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冲他晃了晃,又转头朝台上郭家父子看了眼,再头一歪眼一闭,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这意思是:你那还有我五万本金呢,我要是死了,你得把银子和分红交给郭家,可别独吞了,郭家有合同的。 ******** 今日还有加更哟,好勤快的,朋友们表扬原野吧,月票月票永远不嫌弃!!!(*^__^*)(未完待续。) 第450章 探望(二更求月票) 方初先是愕然,略一转念,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又是好笑又是伤心,急切间想不起怎么回应她,索性伸出两只手朝她晃了晃。 两只手代表十万,翻倍了! 伸出去他才想起来:左手四指都没了。 清哑就疑惑了:这是指的十万,还是六万? 不管十万还是六万都行,计较不了许多了。 她便紧紧盯着方初,用眼神嘱咐他别失信,郭家挣这五万银子可不容易;方初也默默回视她,坚定地点头,示意她放心。 押解清哑的护卫见她对人群又是比划又是示意,以为她有什么谋划,紧张起来,喝道:“你干什么?” 清哑没理他,心想还是要写个遗嘱,以防不测。 一路想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又被带回原来地方。 钦差一行人就住在织造衙门内。 清哑也未被关在牢里,而是被囚禁在织造衙门后院东厢房,前后都有重兵守卫。除了没有自由,她的生活待遇比在湖州密室更好,房内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齐全,足见对她的重视。 晚间,她正坐在桌前回想今日之事,忽听有人推门进来了。 她转头一看,来人是夏流星和卫晗。 卫晗手中还提了个食盒。 二人走到桌边,卫晗从食盒中往外端碗碟,有香气四溢的菜肴,还有精致的点心;夏流星则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清哑。 见她神色惊异,他轻笑问:“怕了?” 清哑不语,看向面前的饭菜。 她确实以为他是来送她上路的。 他走上前,将个独凳搬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柔声安慰道:“别怕,这饭菜没有毒。这个时候,我怎么敢毒杀你呢。” 卫晗都摆好了,他轻声道:“吃吧。” 将一双银箸递给她。 清哑不接。也不动。 夏流星叹了口气,道:“别坚持了。你可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守护?而我爹刚被关押,我怎就大摇大摆进来了?” 清哑心里正疑惑这个。却依然不语。 他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她不会求他。 夏流星也没指望她追问,对她道:“你们的人真厉害,居然找到记录两湖官员历年来贪污的账册。令钦差大人当场拘押我父亲。可是,也正因为这个,你们捅了蚂蜂窝了,我夏家也因祸得福——”他轻笑一声——“因为,那账册牵连太广!” 他凑近她,轻声道:“多少年了,两湖之地送走一任又一任官员,没有身上干净的。他们中有些是皇亲国戚,有些是朝中一品大员,有些是封疆大吏。上上下下,数得上的就有五六十人;还有数不上名的小吏和官差,更多。你说,这一牵扯出来,可怎么得了? “他们当中,也有你们的人,支持沈家的、严家的、方家的、郭家的、韩家的。可若是危及他们自身利益,他们还会救你吗? “当然不会,他们只会自保。 “所以,我爹就算被关。依然很自由。 “所以,我大摇大摆地来看你了。 “如今的情势是:你必须死!” 清哑听得失神,心底冰凉一片。 她并不觉得夏流星在骗她,因为在江南这片鱼米之乡、蚕桑重地。官员贪污是众所周知的事。唯一叫人奇怪的,就是怎会有记录他们贪污行径的账本存在。他们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那不是她该操心的,她还是操心自己吧。 看样子,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夏流星看出她惶然,有些怜惜。 原来,她也不是不害怕的。 她其实很害怕。不过她不表现出来罢了。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被她躲开,不悦地看着他。 他缩回手,看着她惋惜地问:“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我早告诉过你你躲不掉的,你就是不肯认命,就是不肯服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现在,你明白了?你不认命没用。连我妹妹也逃不开,何况你!” 清哑冷冷道:“你也是白忙!” 夏流星见她说话了,很高兴,并不在乎她说的什么。 他微笑道:“白忙?姑娘太天真了!” 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细看那佛珠。 看了一会,才幽幽道:“这佛珠可不是平凡之物:是靖国公亲手为慈恩大师雕琢的,以紫檀木制成,每颗佛珠上都雕刻了佛家真言和经文,加上慈恩大师多年摩挲和诵持,其灵性可想而知……” “……可惜,大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把它送给你,正说明你是幽魂附体,他担心你,才要用这佛珠坚固你的魂魄,镇守你的心神。唉!到底出家人,思虑难免不周。不然,就凭他是皇家寺院辈分最高的僧人,还有五台山等三位高僧的相助,王大人完全可以把你给放了。可是他却没有。” 清哑心中更惊,本能把手一缩,藏向身后。 夏流星道:“你藏什么,我又不会抢你的。” 清哑不理他,只顾想自己的处境。 夏流星又道:“你好好戴着它吧。我不在乎你是哪路幽魂,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什么方初、韩希夷,甚至你那些名义上的家人,都会为了利益背弃你,离你而去。你会发现,这世道是如此肮脏丑恶!” 清哑忍无可忍,道:“我现在就发现了。比如你!” 卫晗一直在旁静听,对于夏流星十句换不回清哑一句的情形很不满,插嘴道:“你这么执迷不悟,我怕有一天你会痛不欲生。” 清哑道:“在我眼里,你也执迷不悟。你就是一个堕落的女孩子!” 卫晗被“堕落”二字给气着了,霍然站起。 夏流星忙摆手,卫晗才忍气重又坐下。 清哑见了,疑惑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渣男?你喜欢就喜欢吧,还陪他来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你连自己的自尊都抛弃了,不是堕落是什么?!” 卫晗再次站起,哆嗦道:“你……你……” 清哑道:“我要是你,就离他远远的。” 卫晗道:“所以,你才失去了江明辉。” 清哑坚定道:“可我保全了自尊和人格!”(未完待续。) 第451章 空空(加更求月票) 卫晗也坚定道:“我宁可不要自尊,只要他高兴!” 清哑甘拜下风,半响才道:“我佩服你!” 又对夏流星道:“这样痴心的女孩子你不好好珍惜,还得陇望蜀,活该遭天打雷劈!” 夏流星看看她,又看看卫晗,笑了。 他先劝卫晗道:“你别和她争。她被关在这里,也没多少日子了,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恶气,你该让着她些。” 卫晗点点头,又心平气和地坐下了。 夏流星又对清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平,但世道就是如此,任哪个官宦富贵人家子弟都是妻妾成群,你不甘又能如何?我本不忍心让你见识这些,是你逼我的。等你看尽人情冷暖和世道险恶,被伤透了心,你才会懂我。” 清哑懒得理他了,觉得不胜其烦。 可是夏流星又道:“你知道为何慈恩等人出头,明明胜过普渡一筹,王大人还不肯放了你吗? “因为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大意。 “历来皇家最忌讳鬼怪等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你的结局只有一个:被烧死! “你不相信?你既是幽魂附体,若只杀你的肉体,你的魂魄还能附到其他人身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 第452章 骗钱 谢吟月也不多说,吩咐她道:“你回去,尽全力在绿湾村找证人。你娘家,你婆家,亲戚家,都找来。也不要他们做伪证,只要实话实说,将郭清哑十四岁以前无声无息的情况在公堂上说出来。我倒要瞧瞧,他们怎么帮郭清哑伪造一个老师出来!” 李红枣坚决道:“请姑娘放心!” 这是最好的报复郭清哑的机会,她豁出去了,一定要她身败名裂,在所有人面前被烧成灰烬! 谢吟月看着她想:“也不是所有人都帮你的。李红枣、曾少爷、刘少爷、夏家、杨大人……还有无数的人……” 她眼前浮现方初的面容,刚兴起的一丝欢愉消逝殆尽。 方初和谢吟月错身而过,一言不发、匆匆向河边赶去。 圆儿感受到少爷的决然,不敢说话。 等上了船,方初吩咐他:“你速去找二少爷过来,我有重要事和他商议。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了。我就在船上等他。” 圆儿忙答应,等船划了一段,才悄悄上岸。 方初又命黑风传信给刘心,问他可找到了他师傅。 黑风也急忙去办。 最后,方初吩咐牛二子一番话。 下午,方则来到大哥船上。 “大哥,你找我有事?”少年问。 “嗯。父亲可打通了关节,探望郭姑娘?”方初问。 “没有。根本进不去。”方则懊丧道。 “你回去准备一笔银子备用。记住,这件事不能让爹娘知道。准备好了,等我的消息。”方初沉默了一会,慎重吩咐弟弟。 “要多少?”方则忙问。 “能挪出多少就多少。”方初道。 “那……那是多少?”方则吓一跳。 “一百万不够,两百万也不嫌多,要看你能作多大的主、当多大的家。我就怕你作不来主,大总管不肯听你的。”方初有些担忧。 方则傻眼。 可怜,他从未经办超过五万以上的买卖。 大哥这手笔,也太吓人了!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用力冲方初点头。 “大哥放心。我先回去试试。” 他还是做出了保证。 方初对他这样表现很满意,想弟弟总算长大了,知道该出手时一定要果断出手,不枉他一番苦心教导。 他又叮嘱一番话。才放他走了。 方则怀着一腔决然往家赶,颇有些悲壮的架势。 他如此痛快答应大哥,是觉得大哥肯定要银子有急用,说不定就和救郭姑娘有关。大哥不敢找爹娘,才想到他这个弟弟。他当然要帮大哥了。况且。方家现在的局面,不仅有大哥的功劳,更有郭姑娘的功劳,怎么说他都该帮忙。 他回去后,就找方家大总管来说事。 他傲然道,他要一百万两银子。 方总管也像他之前一样,受了惊吓。 他瞪着眼睛问:“二少爷要做什么?” 方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方总管道:“可是,我……老爷……” ——关键是二少爷没那么大的支取权限啊! 方则道:“我只叫你准备,又不是马上装银子跑了。难道你没觉察出来现在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吗?爹要趁机考我呢。我有了主意,所以要先备好银子。等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告诉你做什么用。” 方总管松了口气,复又欢喜道:“好,我立即去准备!” 他也盼着二少爷能历练成像大少爷一样厉害。 方则见这样轻松就“骗”到了,心中窃喜,忍不住贪心起来,又道:“要是能多筹集些,就多挪些,省得到时候银子不够,又瞎乱一通。” 方总管踌躇道:“再多恐怕没了。要不告诉老爷一声,别处挪去?” 方则急忙道:“别告诉爹!” 方总管怀疑地看着少年。问:“怎么不能告诉老爷?” 方则没词了。 但他也有些急智,眼珠一转,道:“这是大哥教我的。我要悄悄的办成了,给爹一个惊喜。” 到时候恐怕会造成惊吓。不过他也顾不得了。 他就不信,爹还能把他给杀了。 方总管却眼前一亮,问:“你说,这是大少爷的主意?” 方则点头,说是大哥指点他的。 方总管喜道:“大少爷说的肯定没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多挤些出来!二少爷,你只管放心跟大少爷学。这事我去办。” 方则咳嗽一声,端着架子道:“记住,要隐秘!别让人知道了。” 方总管笑道:“二少爷放心,这样事我跟大少爷做过好几回了。至于怎么筹款,大少爷也教了我几手,别人再想不到的。” 说完,匆匆走了。 留下方则,却陷入了困惑中—— 莫非,大哥要他准备银子不是为了私事,是为了方家? ※ 再说韩希夷,一回去就催问韩嶂:“还没找到李居士?” 韩嶂急忙说已经找到了,正在往湖州赶。 韩希夷大喜,忙命他火速派人去接。 跟着,他又命韩总管即刻将春茧和生丝收购价提高五成。 韩总管失声道:“五成?少爷,那今年还怎么做生意?” 韩希夷道:“叫你提你就提,我自有主意!还有,给我不计代价打压周记那几家捐款的锦商,逼他们无路可走!” 韩总管见他毫无说笑之意,方知不假,只得去办。 韩希夷又命韩嶂“把人都派出去,盯死了周记那几家,搜罗官商勾结、欺压商贾的证据。”韩嶂匆匆领命而去。 韩希夷又约了沈寒秋出来吃酒。 他要沈寒秋也提高各地春茧收购价。 因为,沈家最财大气粗,沈家也最急于救出清哑。 沈寒秋神色半点不动,只问他:“贤弟有何高见?” 韩希夷道:“沈兄真没看出来?” 沈寒秋解释道:“我一直掌管家中瓷器生意,织锦这块都是父亲负责。所以,我实未看出其中诀窍。还望贤弟指教。” 韩希夷恍然,道:“那些为夏织造捐款的锦商,沈老爷难道没告诉你有问题?你们不会真以为他们是普通商户吧?” 沈寒秋疑惑地问:“难道不是?” 韩希夷道:“不是。以往赈灾,他们从不出头。就算出手,捐几千银子顶天了。重头都是我们这些大锦商出的。这次,他们忽然冒出来,还一出手就是二十万。我才明白:那些银子根本就是夏织造自己掏的。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买卖!” 沈寒秋喃喃道:“怪不得我瞧周记不对。”(未完待续。) 第453章 引动 韩希夷拍手道:“正是!” 沈寒秋略一想,惊道:“这么多家!他也太贪心了……” 韩希夷道:“这些锦商规模都不大。若是像我等世家一样规模的锦商与他过从甚密,岂不是引火上身!所以,他才分散了经营。说不定,这其中也有其他贪官的份儿。” 沈寒秋完全明白了。 他道:“贤弟之言,愚兄不无从命,不过就是亏些银子罢了,沈家还不把这点钱看在眼里。只是,提高蚕茧收购价能挤垮他吗?” 韩希夷笑了,凑近他说了一番话。 沈寒秋微笑点头。 又吃了些酒,两人才分头回去。 晚上,韩希夷住在织造衙门附近的一家小院。 这是他昨天才买下来的,就因为清哑被囚禁在织造衙门内。 夜静月明时,他又吹响了洞箫。 从霞照追到湖州府城,又从湖州府城追回霞照,不论刮风下雨,不论清哑在家还是在牢里,他一晚都没间断过。 今夜,方初也在这附近,也听见了箫声。 他无不遗憾地想,若是手未断,便可以弹琴相合了。 正想着,织造衙门内飘出隐隐约约的琴音。 他浑身一震,急忙竖起耳朵。 那边,韩希夷也大喜—— 清哑终于回应他了! 清哑自被囚禁以来,与外界隔绝,只在今日白天才见了家人一面,还未能和他们说上话;晚上,夏流星告诉了她被烧死的下场,她又惊又怕,这时听见熟悉的箫声,自然心中感怀。 境由心生,她不知不觉以琴传音,弹出了心中所思所想: 没有儿女情长,没有两情相悦。 今夜。她的琴音失了空灵,失了澄净。 她惊惧,她惶然! 她悲愤,她伤心! 她怕被火烧成一截焦炭! 她更怕烧也烧不死。在大火中挣扎、痉挛! 哀哀悲音,仓皇四顾,无助绝望! 韩希夷几乎吹不下去了。 他听出她在害怕,她在哭泣! 他听见她哭喊:“放我出去!不要烧死我!” 他便努力、急切地吹箫,试图安慰她。叫她放心。 另一处院内,方初循着琴音,跑出了院子。 圆儿跟出去,拉住他,急道:“爷,你要去哪?” 方初颤声道:“你听,她在哭!着火了,她在哭!” 圆儿糊涂,情急之下指向织造衙门方向,道:“没有着火。要是着火了。晚上能看不见?” 方初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他飞快跑向织造衙门。 圆儿和黑风怕他出事,紧跟着他。 眼看快到了,圆儿机灵,提醒道:“少爷,别叫守卫的看见了。咱们悄悄的过去,躲在暗处听。要是有什么事,也好想解救的法子。” 方初头脑清醒了些,站住了。 圆儿四下一扫,指向织造衙门右侧的巷弄。低声道:“那边。” 几人便猫腰钻进巷子,藏在墙角一株大柳树后。 离的近了,琴音便格外清晰。 方初再次失控,仿佛面对熊熊烈焰。看见她在烈焰中挣扎、哭泣,他不顾一切就要冲进去,不自觉手下用力。 圆儿肩膀被他右手攥紧,捏得生疼。 他咬牙忍住,生怕叫出来被人听见。 但他也怕方初做出什么事来,只得不住干扰他听琴。道:“这是弹琴,这是弹琴……呜呜……我……我……” 为什么他好想哭啊? 他便抱住少爷闷头哭了起来。 方初仰着脸,看天上繁星透过树隙漏下一颗两颗,不住闪烁,眼前交替出现许多的画面,从前的,现在的,将来的…… 他轻轻张口呼吸,面上不断滚下水珠。 许久,他凑近黑风耳边,微声道:“你去郭家,找……说……” 黑风便匆匆离开了。 郭家人也听见了琴声。 郭家住的田湖南街槐树巷离织造衙门还挺远的,但也不知是夜深人静,还是父(母)女连心怎么的,郭守业和吴氏都听见了琴声。 他们不懂音律,可是他们懂闺女的心。 两人都被琴音搅得五脏不宁、焦躁不安。 以前听清哑弹琴可不是这感觉,那时听了连睡觉都觉得香。 郭守业很肯定道:“清哑在哭!” 两口子忍不住跑出来,往织造衙门跑去。 郭大全拦阻不住,只好带人跟了去。 深更半夜,郭家人跪在织造衙门前,要见女儿。 护卫们如何肯答应他们,驱赶他们离开。 郭守业夫妇不肯离去,苦求不止。 接着,沈家父子也来了。 然后,严纪鹏也来了。 再然后,方瀚海也来了。 他们先劝郭守业离开,劝不动,就帮着求守卫进去通传。 附近的百姓听见琴声,许多人都跑来官衙前哀哭,没有来的也在家中痛哭;还有织造府内外的护卫、衙役和仆妇们,凡用心听琴的,无不莫名伤心落泪,哀哭阵阵。 护卫头领见事不妙,急忙进去通报王大人。 王大人也正在听清哑弹琴,听得心中酸酸的不忍。 听罢护卫报信,他匆匆赶到衙前,高巡抚等人也随后赶来。 看见织造衙门前跪的站的、影影绰绰一大片人影,都在哀哀哭泣,王大人吓一跳,喝道:“郭守业,你这是干什么?” 郭守业大哭道:“大人,小人要见闺女!” 吴氏也哭道:“我闺女在哭!大人你听,我闺女在哭!” 王大人叱喝道:“胡闹!郭织女何曾有哭?不过在弹琴而已!” 杨大人趁机低声道:“大人,此事蹊跷。可见郭织女确实有妖孽手段,只弹琴便能招来这些人,深夜聚集在官衙门前大哭。倘若别有用心,非同小可!” 王大人心中烦躁,喝道:“你也跟着胡说?父母牵挂儿女实属常情,况且郭织女琴音确实令人悲伤。我等乃朝廷官员,岂可不加审问就毫无根据地妄自揣测!” 高巡抚也冷哼一声。 杨大人道:“虽如此说,但也不能任由她这么弹下去。” 王大人道:“本官自有主张。” 因对郭守业喝道:“你等还不速速离去?跪在此地不说,还引来许多百姓跟着痛哭,是要告诉世人:郭织女有妖孽手段吗?” 郭守业夫妇顿时噤声,惊惧不已。 郭大全急忙道:“小人这就带爹娘回家。大人请恕罪!” 一面拉拽郭守业和吴氏起来。 沈亿三也低声道:“快走!” 他也觉得今晚闯祸了,实不该来。 守卫们也驱赶百姓,众人才三三两两散去。 ******** 今天没加更,不过朋友们放心啦,以后我一有空就会加更的。所以,要继续支持原野哟!(未完待续。) 第454章 自救 事后,王大人心情沉重,亲去后院厢房探视清哑。 侍卫开了锁,他走进屋,就见那少女坐在帷幔深处,素手拨弄出一声声控诉、绝望和哀哭。 他静静走到她身后,看着她如瀑长发出神。 听见动静,她停了下来。 静默半响,她才转头,扬起泪脸看向面前官员,轻声问:“为什么?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你们要烧死我?” 王大人竟然无言以对。 他想说“本官一定秉公审理,给你一个公道”,可是又想,若证实她就是幽魂附体,就能心安理得处置她了? 正如她质问的,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不但没有犯,反而于国于民有功劳。 见他不说话,清哑更认定了自己的下场。 说不定,他也是那些人当中的一员呢。 她问道:“不能给我一杯毒酒吗?再不然,给我一丈白绫也行。” 王大人愕然道:“你是说……” 难道她扛不住,竟要招供了? 清哑低声道:“我不想被烧死。我害怕!” 她身子轻颤,哽咽吞泪。 “我害怕!”简简单单三个字,狠狠撞在王大人心上。 他双眼湿润,视线模糊。 他想,她还这么小,这般遭遇对她来说,的确残忍了些。他的小女儿和她一般大,也是天真烂漫,娇滴滴的,若是这样被人诬陷,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不觉轻声道:“结局尚未定,织女不可颓废!” 清哑不满道:“你何必哄我!你们都是一伙的。夏大人犯了事,夏流星还跑来对我耀武扬威,说我死定了。不是你放他进来的?” 王大人震惊道:“竟有此事?” 清哑没回答,只瞅了他一眼,心想真会装模作样。 王大人领会到她目光的含义。眉头紧皱。 他郑重道:“本官定会用心审理此案,请织女莫要失望。” 说完转身就走,一面喝道:“来人,把琴搬走!” 立即就有人进来。把清哑弹的琴搬走了。 清哑看着空空的琴案,更加难受—— 她连一点声音都传不出去了吗? 她枯坐了很久很久,终决定自救。 如何自救呢? 她脑海中浮现繁复的机械运作,那是棉纱纺织。 她顿时有了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她要全力攻克毛巾纺织难关。以此来向朝廷证实自己的价值,并作为交换条件,拯救自己的性命! 想罢,她坐到了桌前,铺开纸,拿起了笔。 王大人回房后,吩咐将今日值守的侍卫全部更换,换上他从京中带来的亲卫,并严厉叮嘱:“从今晚以后,没有本官命令。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属下得令而去。 王大人又审问之前侍卫,是谁放夏流星进去的? 然所有人一致同声,都说根本没这回事。 王大人心惊不已。 此事要么是郭织女在玩弄手段,要么是这些人联手欺瞒他。 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可小觑。 但他还是想,一定要慎重处置此案。 织造衙门内琴声停止后,韩希夷也停止了吹箫。 他呆立片刻,对韩嶂吩咐道:“你挑两个好手去探一探织造府,务必要打探到郭姑娘的境况,再留心保护她。” 他觉得很不踏实。 今夜。他别想睡了。 韩嶂带人消逝在夜色中。 韩希夷便伫立在院中,久久望着织造府。 另一边,方初也站在星空下,穷尽脑力思索。 夜。更寂静了。 郭家也闪出两道人影,奔织造衙门去了。 一个是张恒,一个是细腰。 原来张恒向郭大全提出,要夜探织造府,沈寒秋便命令细腰同他一块去,又派了两名沈家护卫在外策应。 这两拨人都在王大人下令更换亲卫后到达织造府。 他们发现。东厢房重重守卫,比正堂守卫还严,根本靠不近。 当听见外面侍卫低声议论,得知郭织女囚禁在东厢,张恒低声对细腰耳语道:“你回去报信。我在此守候。”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耳内,细腰很不习惯。 她竭力后仰,咬牙道:“你去!我在这!” 清哑被关,她最恼火,恨不能把她劫出来。 张恒却不动,严厉道:“叫你去你就去!你有我身手好?” 细腰听后气得半死,又没办法,因为她从来就不曾在这个大胡子渔夫手下占过一点上风,只得瞅了个空,飞快离开。 张恒便闪身躲入西厢跨院的花丛中,双目如鹰隼盯着对面。 细腰回到郭家,将探到的情形对郭大全和沈寒秋说了。 沈寒秋沉吟一会,道:“看样子王大人也很重视郭姑娘安全。你且回去,不要打草惊蛇,只管在那盯着,以防有人暗害郭姑娘。” 郭大全也道:“就怕有人晚上下手。你们就辛苦些。” 细腰冷冰冰道:“知道了。” 又看了沈寒秋一眼,才飞身走了。 从此,她和张恒便每晚潜伏到织造衙门内保护清哑。 从那日后,夏流星再未能进去清哑房内。 ※ 卫晗和夏流星探望清哑后回家,卫昭还没睡。 卫家上下近日都在为卫昭成亲忙碌,到处一片喜庆;卫昭自己更忙,似乎外面的动荡对卫家没有任何影响。 卫晗前脚回房,一黑衣女子后脚赶去外书房,向卫昭回禀道:“姑娘和夏少爷晚上去织造衙门探望了郭织女。” 卫昭问道:“你可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黑衣女子摇头道:“我没能进去,里面守卫森严。” 卫昭奇道:“那他们怎么进去的?” 黑衣女子道:“直接就进去了。” 卫昭皱眉想:“夏家被查封,他怎还有这样权利?” 正觉疑惑,就听见那悲恸的琴音。 他忙起身,走到书房外。 听了一会,他不自觉也去了织造衙门。 他隐在暗处,一面听琴,一面将那场闹剧看在眼里。 等一切结束回来后,已经是三更了,他却匆匆向卫晗的住处走去。 卫晗尚未入睡,她刚才也在听琴。 见哥哥深夜前来,有些意外,又似乎了然。 “我今日去见夏少爷了。”她坦白承认。 “你的心思哥哥明白,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曾阻拦你。可是,夏家才被查封,你不该这样公然去看他。”卫昭道。(未完待续。) 第455章 套现 “多谢哥哥。『頂『点『小『说,x.我以后会尽量小心的。”卫晗没想到哥哥不但没责怪她,反而担心她,不禁又惭愧又感动。 “刚才听见郭姑娘弹琴,琴音悲怆。我出去查看,发现郭家人和许多百姓都被她吸引了去,聚集在衙门外痛哭呢。她到底为何如此绝望?白天我见她还好好的,普渡驱逐了她的魂魄,她也没这样。”卫昭一面问卫晗,一面双目紧盯着她的眼睛。 “这个……怕是她担心前途吧。”卫晗垂下眼睑,轻声道,一双手指却扭缠在一起,反复扭、反复搅。 “不对!这事蹊跷的很。”卫昭很肯定道。 “明日再打听吧。天不早了,该歇息了。哥哥就要成亲,诸事繁多,可要注意身子,别劳累了。”卫晗打断他道。 “也好,我不打扰妹妹了。”卫昭沉默一会,向妹妹告辞。 卫晗忙送他出去。 卫昭走几步,又回头对妹妹道:“自从爹娘去后,你我兄妹相依为命。妹妹可千万要保重,别让哥哥担心才好。” 卫晗强笑道:“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卫昭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卫晗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中,默然无语。 卫昭走到垂花门前,迎面见卫晗身边的丫鬟小兰冲他施礼,“见过少爷。”他挥手让她起身,走近她。盯着她瞧。 随着他靠近,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小兰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僵住。 他贴着她站住。仿佛这样才能看清她的神情。 “你一直贴身伺候姑娘?”他问。 “是的。”小兰回道。 “好。用心些伺候。尤其是出门的时候,不能大意了,一定要紧跟姑娘。伺候好了,爷我定会赏你。”他凑在她耳边叮嘱,嘴唇都擦着她的耳垂了,激得她浑身一阵轻颤、发软。 “是……大爷……”小兰声音飘忽。 “站稳了。”卫昭伸出双手,扶住她双肩。 等小兰站稳。他才松手,转身离去。 小兰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好半天还没回过神。 次日,以霞照为中心,两湖之地的春茧价格暴涨。 遭灾的蚕农们喜出望外,已经卖了的则顿足惋惜。 昨日审问郭织女仿佛一场对决。夏织造和郭家都没得了好。但以周记为首的捐款锦商却跃跃欲试。想代替织锦世家的野心蓬勃生长。他们以为,郭织女必死无疑,夏织造就算获罪,也自有其他官员护住他们。所以,他们毫不退缩,全力和韩家沈家抢购春茧。 严纪鹏和方瀚海等人没有参与,不屑哄抢。 今年特殊,他们决定收缩经营。但也没闲着。 次日起,不断有人向钦差大人提供证据。指控周记等商户背后有官员操纵推动,实则是官商勾结,谋取暴利。市面上谣言四起,说夏织造等一批贪官要被抄家,与他们勾结的锦商也要被牵连,家产全部都要没收充公,正好发卖了赈灾。 纺织市场被搅得动荡不安! 在韩希夷等人刻意打压下,哄抢蚕茧的捐款锦商不得不停手。 他们一收手,韩家和沈家也立即停止收购。 那时,市场上春茧都被抢空了,茧价迅速回落。 王大人觉得蹊跷:那些小锦商哪有能力和织锦世家争抢蚕茧生丝?这个价格哄抬得吓人! 他命人查证,搜集证据出奇顺利,证实他们背后确实有朝廷官员的支持;他们赈灾的银两也不是自己出的,来源直指夏织造。 当证据越来越多时,王大人再不能不处置,因此案牵扯太广,他一时半刻还不能理清头绪,无法拘押相关官员,便查抄了五六家锦商,查抄出来的钱财直接充实赈银,其余产业公开发卖。 对这产业感兴趣的不在少数。 有锦商想买蚕茧。 有锦商想买织工。 还有的想添置一二台机器。 大家目标不一,要求的质量也不一,价格更是五花八门。 官府怎肯这样麻烦! 王大人下令:若要买,须得一把吃下,所有房屋、机器、织工、库存的蚕茧和生丝,以及织出来的锦缎,债权债务,零碎物件全部折价捆绑在一起拍卖。 如此一来,感兴趣的就没几家了。 小锦商们是实力不够,吃不下。 织锦世家不稀罕:嫌织机不够新、织工技艺不够精练;还嫌弃官府出的价太高,比如那蚕茧,市价已经回落了,他们居然还按哄抬起来的最高价计算,谁肯吃这个亏! 王大人无奈,找了内行人折出合理价格。 反复几次,才算定了。 可是,织锦世家好像约好似的,都不出头。 王大人心急,又命降价。 韩希夷这才派人告诉沈寒秋:捞回本的时候到了! 沈寒秋却无意插手,沈家织锦规模够大了,无需扩张。 韩希夷便暗中派人出手,吞并了三四家。 方初也紧急通知方则,两兄弟一齐出手。 这些查封的产业就被方韩两家瓜分了,只有周记规模大,与夏织造牵连既深又广,许多问题待查,暂时还未能处置。 洪灾过后,大量百姓涌进霞照城,其中有穷人,也有富人。土财主当然不会流落街头,他们在城中购买住宅,甚至购买铺面,寻个养家糊口的营生,把家暂时安顿下来。 大灾过后,往往孕育众多的机会:房屋和日用物资价格暴涨,珠宝玉器等奢侈行当价格下跌,酒楼茶肆生意清淡,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日,牛二子回禀方初:“少爷,房价已经涨三成了。” 方初点头,并不奇怪,往年都是这样的。 牛二子初入商场,眼看就要做成人生第一档大买卖,无法像主子那样镇定,激动地问:“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方初道:“每天先卖一两处。等你熟悉了个中诀窍,再卖完。” 牛二子得令而去。 原来,方初收购许多小作坊后,将人员存货聚拢归集到一处,然后找人对所有房屋进行修葺改造,根据所处的街市地段、周边环境,改造成合适的铺面或住宅,等待出售。 那些修葺改造后的房屋有些适合开小饭馆,有些适合卖杂货,还有的适合开小作坊,还有的干脆造成大宅院,各有特色,很受青睐。 牛二子半月不到,脱手大半存货。 他跟着主子玩了一招“空手套白狼”,激情四射! ******** 方初空手套银子,我没加更也要套月票、推荐票票(*^__^*)(未完待续。) 第456章 机会 这里出货,那边却还在购买。 除了官府查封的犯官产业,这次天灾也导致很多作坊倒闭:能支撑的,只要歇业或改行就可以了;支撑不了的,只能卖作坊。 方初一直择优并购,然后再拆分处置。 方则吞并那几家锦商后,也按大哥交代拆分处置:存货中的蚕茧蚕丝当然留下;织锦发卖给方家客户;机器分等级卖给有需要的同行,实在老旧卖不掉的,也不浪费,方初命牛二子接手过去,修理后租给穷苦人家;织工挑手艺精湛的留在方家,手艺差一等的卖给小锦商;最后就是房屋,也按地段和环境加以修葺改造,再对外发卖。 全部拆分处置完毕,净赚四五成利润。 韩希夷也是如此操作,手段类同。 被官府查封的锦商产业从买走到拆分卖出,自始至终,外界都不知道是何人在背后操纵,只有沈寒秋隐隐知道韩希夷参与了。 谢家也跃跃欲试,谢吟月早有规划,只待将郭清哑打下凡尘,就要重振往日光辉,为谢家重获皇商资格! 清哑被驱魂第二日,曾少爷约她去田湖赏荷。 谢吟月回思那日,他在高台上对郭清哑被控妖孽一事的态度,心中顾忌:若与他走近了,恐怕别人会以为自己在背后怂恿他对付郭家,便推拒说有事,不去赴约。 下午,她出去查看市场行情,归来时在水上遇见了曾家船。 曾少爷派人传信,要过船拜访谢吟月。 谢吟月自然明白他的心意。 她的选择未必是他,却不好直面拒绝,再说,此时一切尚难料定,不可不留退路,因此吩咐请他过来一叙。 曾少爷来后,两人坐在敞厅间饮茶、观景。 因叹道:“想不到郭姑娘竟然是幽魂附体。怪不得有那些手段。” 谢吟月问道:“不是都不信吗!怎么曾兄相信?” 曾少爷道:“她的经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由不得人不信。可惜韩兄他——”他对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不肯相信。看他那样子。怕是要生死相随了。他一颗心全在郭姑娘身上,那天像疯了一样。” 谢吟月垂眸,轻声道:“也许郭姑娘确实被冤枉了。” 曾少爷摇头,道:“慈恩大师将佛珠送她了。” 谢吟月诧异道:“是吗?” 曾少爷点头道:“是的。为此。普渡大师以佛祖名义起誓,证明自己没有妄言。他师徒二人闹得……唉!” 他深深叹息,似乎对这局面很惋惜。 谢吟月看着他问:“曾兄不怕人说你忘恩负义?” 曾少爷正色道:“郭家的恩情我当然不会忘。可是,这并不能让我放弃良心,帮忙掩盖郭姑娘幽魂附体的事实。否则。若将来发生变故,悔之晚矣!再说,还有姑娘……我心中很为姑娘不平。” 谢吟月也叹息,却欲言又止,似有顾忌。 曾少爷看在眼里,柔声道:“谢姑娘,你受苦了。” 谢吟月道:“有什么苦的。就算经历一些事,也是历练。人生哪能一直都一帆风顺呢。”说的一派云淡风轻。 曾少爷道:“在我心里,姑娘一直是坚强不屈的,永不言败。我最欣赏姑娘的。也是这点。”随着他轻柔的声音,气氛也转向旖旎。 谢吟月低下头,仿佛有些不经他夸赞。 曾少爷不忍她窘迫,因说起买卖上的事,为她提了许多建议,并表示会全力支持她,还说刘家等人家都有这态度。 谢吟月便看着他笑了,笑容很灿烂! 这时,她心里隐隐产生了一个想法,瞄准了商机。 当晚。曾少爷回去后,发现父亲来了。 曾老爷严厉叱责他,不该在众人面前公然与郭家反目。 他怒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惦记谢大姑娘,那也要认清形势。郭织女罪名尚未定下。你便跳出来落井下石,别人怎么看我曾家?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曾少爷亲自为父亲捧了杯茶,道:“父亲消消气,听儿子说。” 曾老爷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曾少爷低声道:“父亲,这是我曾家出头的机会。一直以来,我曾家在织锦世家中屈居末尾。刘家也是。这一次,若郭织女真被定罪,那沈家、方家、严家、韩家必受牵连和重创。——谁让他们不计代价帮妖孽呢!还有,他们联手把夏大人往下扯,捅了蚂蜂窝了。” 曾老爷瞪大眼睛,急道:“可是……” 曾少爷截断他道:“父亲放心,儿子绝不敢肆意妄为。郭织女确是幽魂附体,她翻不了身的。” 曾老爷依然不满,道:“那也不能背信弃义。” 曾少爷道:“爹,有些事一定要付出代价。若我们明哲保身,虽然可保得名声,但也会被划归妖孽一伙。等受了牵连,沈家方家严家韩家实力雄厚,可保根基,曾家刘家说不定会被当做出气的。” 曾老爷觉得他说得很有理,怒气小了些。 然他从来就不是个决断的人,还是踌躇不定。 曾少爷就凑近他,低声说了一番话,他才转忧为喜。 此后,曾家刘家联络许多商家,公开针对清哑,说担心她是妖孽,干扰商家经营,影响商场秩序,流言传得多了,人心就乱了。 曾少爷还频频与谢吟月接触,助她筹划发展。 正当谢吟月要大展身手之际,谢家却突然被官府查封。 钦差王大人命人传她父女过堂,审问当年往河间府捐款、贿赂夏织弟弟造谋取订单一事。 谢明理勃然变色,方寸大乱! 谢吟月则悲愤欲绝,仰天撒泪! “方初——”她愤怒叫喊。 谢明理方寸大乱之际,谢吟月一挥手,替父出头,决然对官差道:“我随你们走一趟!我父亲身体不适,不能过堂。” 谢明理得了暗示,立即装晕倒。 谢吟月命请大夫,又悄悄命锦绣“你去找韩大爷,将此事内情告诉他。”又安排谢天护照管家务,交代妥当后,才随着官差走了。 在大堂上,她也不辩解,也不喊冤,只说道:“此事是方大少爷为民女出的主意。当时他还是民女的未婚夫。大人可传方初到堂对质。” 昔日未婚亲家将对簿公堂!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朋友们,o(n_n)o~~求月票推荐票票!!(未完待续。) 第457章 卖身 她神情冷然,想道:“只要他敢否认,我便认罪。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将我谢家赶尽杀绝,拿此做聘礼,向郭清哑献媚讨好!” 王大人便命人传方初到堂问话。 官差空跑了一趟,因为方初不在。 方初不来,谢吟月一字不言。 她愤怒之极,胸口不断起伏。 因为,她认定他是在故意回避。 那好,她就等他,看他逃往何处! 王大人无法,只得先将她拘押,等候再审。 方初去了哪里呢? 在官商紧张忙碌之际,韩希夷找的李居士终于来到霞照。 她是来认弟子的! 方初也接到了消息。 韩希夷的这个女先生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敢报太大希望。 上次钦差大人让普渡大师当着百姓面公开为清哑驱魂,虽然后来慈恩等人到来,解了清哑危难,他反而更担忧她的处境。 正思索之际,圆儿来回,靖国公府派人来取画。 方初心头灵光一闪,忙亲自接见来人。 将定做的竹丝画交付后,他提出一个请求:能否有机会面见靖国公府的主事人,有重要事相商。 来人答应代为转达。 并未费多少周折和时日,对方很快回话,约他下午见面。 方初惊讶极了:靖国公府的人居然来湖州了? 临行前,他坐在书房内默默沉思,想起与清哑合作情形,又想起那晚哀哀琴音,抬头看向窗外。看向艳阳高照的天空,出神。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像织女一样,“咻”一声消失在天际? 从此后,她便挂在天空,只有在夜晚才能看见她的光芒? 他喉头一热,低吟: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呆坐片刻,他像下定决心般,迅速抽出一张白纸铺在面前。然后执笔饱蘸浓墨,一挥而就。写下一段文字。 待墨迹干透后,卷起来,塞入袖中。 然后,他才带着黑风出门。去赴约会。 在一所僻静优雅的宅子内,他见到了靖国公世子林如渊。 他大吃一惊,对方竟然就是曾去清园买竹丝画的王公子! 林如渊见他神色惊讶。不禁笑了。 因问道:“没想到吧!蔡兄弟没告诉你?” 方初摇头,忙恭敬见礼。 林世子叫他不用拘束。坐下说话。 又道:“我并未公开身份,你还称我王少爷就好。” 方初忙应了,这才坐下。 喝了两口茶,寒暄几句后,林世子笑问:“听说你要找靖国公府的人商议大事?让我来猜猜,可是为了救郭织女?” 方初坦然点头,说确是为此事。 林世子道:“这事我无能为力。若能,早答应蔡兄弟了。” 方初道:“那世子可能找到说得上话之人?若能,还要麻烦世子从中牵个线,帮助引见才好。” 林世子道:“这样的人自然有。你要如何说动他?你也知道此案棘手的很,若不然,就凭你们这些世家,谁背后没有些势力?不还一样束手无策。” 方初道:“世子别误会。在下并非奢求那人不计困难、冒险出面相助,只是请他在关键时站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而已。” 林世子问:“何为关键时刻?” 方初道:“世子最聪明不过,当知此事明显是有人陷害郭织女。之前有慈恩大师相助,本可证明她清白,结果对方坚持不肯放过。现在,非要找出郭织女老师不可了。” 林世子点头道:“不错。” 方初道:“在下就担心,等郭织女的老师来了,他们依然不肯承认。依照郭织女的经历来看,她师长定是采用非常手法来教导她的,所以才能瞒天过海。既无人看见,如何有证人?既无证人,对方便不肯认。如此一来,岂不认定郭织女是妖孽?” 林世子道:“那你的意思是?” 方初道:“等郭织女师长来了,只要他当初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对得上,又具备教导郭织女的才能,即便无人见证他教导郭织女,也该算数,就请那人在皇上面前帮着说句公道话。” 林世子呵呵笑了。 因意味深长道:“你真好算计!” ——想必已经找到这样人了。 方初微笑道:“不过是预先防备一手而已。” 林世子道:“那你打算如何请动那人?非是我不肯尽力,而是我深知他脾气,我出面相求是没用的。” 方初便从袖中取出那卷纸筒递给他。 林世子接过去展开一看,竟是摁了手印的卖身契!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初。 商贾投靠官员、寻求庇护很常见,但绝不包括那些织锦世家。若他们没有底蕴和手段,只凭给人当奴才、谄媚行贿存身,也不可能绵延上百年了。事实上,他们背后虽有各方势力,却极少会被操纵,也不甘心被操纵,他们有实力骄傲和坚持。 所以,林世子才如此吃惊。 “你……竟然要卖身与他?” “是!只要他肯帮这个忙,我便答应在有生之年为他经营产业,赚取钱财。怎么经营全凭我自己做主。但只限我本人,我的子孙不算。我的经商能力还算说得过去,保证不用他操心,便有正当收益供他花费,不会令他陷入官商勾结或者贪污等困境。” “可你的出身……你怎肯卖身?” “我已被赶出方氏一族,本就是个声名狼藉之人。” “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是。横竖我这辈子都要干经商这营生,卖身后,该享用的我照样会享用,最大区别在于不能为子孙后代攒下家产。但我能净身出户创立家业,我的儿子自然也能。若不能,我便留给他巨额家产也无济于事。世子说,可是这个道理?” “道理不错。若换上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卖身。” 方初笑笑,道:“别说得我跟情种一样。当年,郭织女能不计前嫌,将织锦技术转让方家,方家就欠了她的恩情。我这样做,也算为方家尽一份心意。再说,郭织女心怀大义,救了她对我们所有锦商都有好处,对天下百姓更是影响深远。我也算为子孙积攒功德,不是吗?” 林世子叹道:“何苦来。明明就是不容她有任何闪失!” ******** 明天是情人节,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包括书中的,你们都懂得!也祝你们与心上人天天开心o(n_n)o~~感谢所有投票、打赏和正版订阅的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458章 警告 方初听得心一颤。 这形容太准了! 若她从这世间消失,那生活还会精彩吗? 他觉得肯定不会。 单是想一想,他的世界便黯然失色。 所以,他要尽全力留住她。 林世子收起那张卖身契,郑重道:“定不负方少爷所托!” 方初站起来,抱拳道:“多谢世子!” 林世子道:“先别谢早了。唉,也不知郭家能不能找到郭姑娘的师尊。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人,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 嘴里说着,双眼却盯着方初。 方初微笑道:“在下也好奇呢。” 避而不答! 向林世子告辞后,方初赶回小石桥居处。 圆儿急忙告诉了官差传唤一事,又道:“我当时就打听了,是为了谢家贿赂夏织造的事。就是那年谢家往河间府捐款赈灾……谢大姑娘坚持要你到堂对证,不然她不肯认呢。” 方初才听一半,立即明白了缘故;再听说谢吟月坚持要他到堂对证,不由冷哼一声,道:“当我与她是一样人呢。可笑之极!” 谢吟月定是误以为是他出头告发此事的,所以才如此。 他匆匆走进书房,坐下回想林世子的话。 想一会,不免又想到谢家被揭发一事上。 “到底是谁出首的呢?”他蹙眉思忖。 这件事少有人知晓,且捐款是实打实捐给了受灾百姓,虽然解了夏大人弟弟的危难,却无论如何也不该定谢家贿赂罪行。 正想着,圆儿来回:韩大爷来了。 他不禁微愣,心下隐约有些明白,命请进。 韩希夷一身白衣,飘然而至。 之前锦绣去找他,说当年捐款一事乃方初为谢吟月出的主意,他近日本就为清哑之事劳心劳神。一缕情丝固结,焦躁不已,听后更加愤怒。但他一贯温文尔雅,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因此见了方初后,按捺下焦躁,尽量平心静气地问:“是不是你?” 方初反问道:“我说不是,你肯信吗?” 韩希夷道:“这件事只有你知道。” 方初道:“那你是认定我了?” 口气已经不善。 韩希夷道:“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你们解除了婚约。也不能如此对待她;还是你把这次郭姑娘的灾难又怪在她身上,所以惩罚她、为郭姑娘出气?” 方初便垂下眼眸,仿佛不愿听、不屑答。 韩希夷以为说中了他心思,沉痛道:“你爱郭姑娘,但也不能为了她迁怒于人、伤害无辜。你该知道她的秉性,最单纯善良不过。她是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她牵连无辜的。那年江竹斋起火……” “够了!”方初突然暴喝一声。 韩希夷吓一跳,心中那股怒气再按捺不住,愤然站起身。 方初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步开外,双脚呈八字站定。身形沉稳、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你不用费心为我罗列罪名,”他笑着凑近韩希夷,轻声道,“我是爱她!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更不是因为她的才干,而是因为她心地纯良。曾经她最厌恶痛恨我,却能公正地对待我、信任我。而你们:一个与我缔结婚约,却屡屡背叛我——当然,你们都不这么想,你们都觉得是我背叛了她;一个是我多年的好友。亲如兄弟,却不信我一句解释。你说,可笑不可笑?可悲不可悲?” “你想解释什么?我在听!”韩希夷压住心惊,说道。 “我什么也不解释!我就是背叛了。怎么样!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退亲了,能奈我何!哪怕全天下人都唾弃我,我就退亲了!!!大爷我‘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岂能向那些鬼魅魍魉低头!”方初傲然道。 “你说谁是鬼魅魍魉?”韩希夷气得发抖,质问。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问!就请离开!你我早已不相交了!”方初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韩希夷看着他不断点头,道:“很好!很好!” 遂不再说,转身大步离开。 刚走到书房门口,方初却又叫住他。 他心中一动,转身问:“还有何指教?” 方初微微一笑,道:“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别说我没提醒你:把眼睛擦亮些,否则,你会为今日的行径付出代价的。那个后果,我怕你会承受不起。说终身后悔都是轻的。” 说完,他将左手断掌举到眼前,仔细看那已经萎缩的断口,似在欣赏美玉,又似乎在缅怀什么,要铭记在心。 韩希夷冷笑道:“多谢提醒!谁后悔还不一定呢。” 双手一抱拳,道:“告辞!” 方初道:“好走,不送!” 韩希夷听后,走得更急了。 一路冲出小石桥的巷口,才翻身上马,任小秀牵着缰绳缓行,他则怔怔地思索刚才和方初的对话,心中又苦又涩又迷茫。 小秀从未见他这样脸色铁青过,一声不敢吭。 这里,方初神情也不好。 半个时辰后,他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给严纪鹏。 谢家被查封,还有一人高度关注。 就是严大太太陈氏。 她一得到消息,便命贴身妈妈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小子盯住严纪鹏,若发现谢家有人来找他,就立即给她送信。 果不出所料,午后,有个婆子来找严纪鹏。 是欧阳明玉身边的婆子,带了一封信给他。 严纪鹏看信后,也没回信,也没见来人,就把她打发了。 两小子便分出一个来跟着那婆子,一直跟到田湖边,看她上了一辆马车;另一个却急速回去通知陈氏,陈氏便带人赶了来。 在湖边柳堤上,严家的马车拦住了谢家的马车。 陈氏命身边妈妈过去递话,要见欧阳明玉。 欧阳明玉听后心里一惊,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因下车来,迎向陈氏,客气寒暄。 陈氏淡笑,随她在堤上慢步,两家仆妇都远远跟在后面。 欧阳明玉先道:“不知严大太太有何见教?” 陈氏道:“这话应该我来问谢大太太才是。今日叫人去找我家老爷,为的何事?我竟不知道,太太与我家老爷什么时候有来往了?”(未完待续。) 第459章 上堂 欧阳明玉道:“严大太太何必咄咄逼人?我是命人送信给严老爷了,却无任何**事,而是为了买卖上的事。” 陈氏道:“我严家与谢家没有买卖来往。” 欧阳明玉道:“是我谢家被诬陷贿赂一事。我以为此事不仅关系谢家。若这罪名落实,所有捐款的商家将来如何行事?” 陈氏停步,看着她讥诮道:“谢大太太,请恕我直言:你大可去给别人送信,而不该是我家老爷。若你当年没有背弃我家老爷,我就算心里吃醋,也无话可;然你背弃我家老爷在先,还有什么脸来求他出头为你分忧?欧阳明玉当年傲气凌人,不知倾倒多少少年才俊,怎会变得如此没有尊严了?” 欧阳明玉忍气道:“你我皆是为人妻、为人母,大难来临之时,还顾忌脸面,岂是有担当的样子?你若要辱我,我便受着。” 陈氏冷冷道:“我不想辱你。我只求你好歹别把我家老爷拉扯进去。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行事要顾些体面。我怕了你!” 完,回头就走。 欧阳明玉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森寒。 次日,王大人在锦绣堂官衙开堂审案。 其一,是审查谢家与夏织造勾结一事。 其二,审查李居士身份,是否真为郭织女老师。 这算是半公开审理,除百姓不让进外,众锦商如同开织锦大会一般。齐聚锦绣堂,方初也被传唤到场,等候问话。 他一进去。便吸引了众多目光。 曾少爷道:“方少爷做下这等事,还能理直气壮地走来,真是不知廉耻二字怎样写!” 方初笑道:“过奖!比起曾少爷,方某差得远了。曾少爷忘恩负义,想着若郭织女获罪,几大世家受牵连打击,曾家趁机就能出头。独占鳌头了,对不对?恐怕你这心思要白费呢。曾家如此行径,谁敢与你相交?过河拆桥在你这根本不算什么。恩将仇报才是你的拿手本领。” 曾少爷怒喝道:“你敢血口喷▲8▲8▲8▲8,&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人!” 方初轻蔑道:“还用我喷吗?你已经肮脏不堪了!” 完,昂首走进官厅。 曾少爷脸色难堪极了。 众人窃窃私议,看曾少爷目光不耻,对方初则是疑惑。 堂上。谢吟月和谢明理已经跪着了。 方初上来。谢家父女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谢吟月的目光尤其仇恨,因压抑不住心情激荡,身子微微颤抖。 方初却是看也没看他们,径直上前跪下,拜见王大人。 王大人问:“方初,本官问你:谢吟月捐款的主意是你为她出的,可有此事?” 方初道:“确是民出的主意。” 竟然坦承不讳! 谢吟月身子晃了晃,有些意外。 她以为。他会否认的! 王大人道:“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方初道:“何罪之有?此举犯了大靖哪一条律法?” 王大人脸一沉。道:“你借用捐助手段,瞒天过海,贿赂夏织造,为谢家谋取利益,难道不是重罪?” 方初道:“大人这样,民不服。” 王大人道:“你还有何辩解?” 方初道:“若大人这样判,那近日捐款的所有锦商都该被拿下治罪!” 王大人重拍惊堂木,喝道:“一派胡言!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方初沉声道:“如何不能相提并论?当日捐助,全部用到灾民身上,而不是送去织造府,怎能判定是贿赂?” 王大人道:“你这是为夏节义弟弟贪污朝廷赈灾款寻机开脱!” 方初耐心道:“大人,我等是商家,不是朝廷官员!我等只知捐款,至于赈灾款被官员接收后,贪污挪用多少,又或者全部用于赈灾,都不是我等能控制的,那是朝廷的责任。譬如此次赈灾,大人已经收了近三百万银子。若大人未奉旨巡查江南,还是由夏织造牵头,不知又有多少被中饱私囊。大人能,这是我等商家之过?” 王大人哑口无言。 方初继续侃侃而谈:“不瞒大人,那次河间府旱灾,我方家也捐了十万银子,也用的是化名。这却是连夏织造都不知道的。大人我们取悦夏织造也好,是良心恻隐也罢,总之那一次是真将银子用在了灾民身上。所有用度,河间府均有账册记录的。 “我祖父在世时,曾一再告诫民:万不可被钱财操纵,为获利益不择手段,终会走向覆亡。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等织锦世家,利益与百姓息息相关,多少年来,捐款赈灾、修路搭桥,除了受制于地方官府,需要仰仗他们鼻息外,还因为我们诚心想做善事,积攒功德,以免被铜臭熏坏了良心,遭到报应。” 听了这一大篇恳切的话,王大人面色缓和不少。 然他并未就此放过方初,犀利指出:“本官指谢家与夏织造勾结,关键在于:事后夏织造授予谢家大批订单,而那时谢家已不是皇商。” 方初不慌不忙问:“那天在高台上,大人听闻各大锦商没有捐款,是否不悦?” 王大人道:“本官确实不悦。” 方初道:“后来众人解释了缘故,又都捐了大笔银子,大人是否扭转了对他们的印象?是否会将此事上奏朝廷?” 王大人微微头。 方初又道:“等新织造官赴任,宫中上用、朝廷官用订单,难道不授予这些有实力、捐款赈灾的锦商,难道要授予一毛不拔的锦商?” 王大人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重的灾情,幸得各大锦商设置施粥,施粥赠药赠衣,使得所有逃难来的灾民都得到妥善安置;又捐助巨额银两,以便官府安排灾后重建和修理河道,凡此种种,都为他这个钦差减少了许多难碍,各项工作顺畅,他自然要代表朝廷嘉奖他们。 他看着方初,不由得目露欣赏。 这并不是他就认为谢家无辜了,谢家当初向河间府赈灾,就是为了向夏织造示好,确有私心。但是,方初善加利用,将这贿赂用在了灾民身上,一箭双雕,才有了今日结果。 这个人有大才,只可惜投身商贾。 这时,方家总管带来了物证,一大包,呈上堂来。 ******** 本来今天想加更的,没加成~(^_^)~原野知道,最近的情节紧张应该每天多更些,可是原野比较笨,反应慢写的也慢。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努力的!谢谢大家肯支持原野(*^__^*)(未完待续。) 第460章 天才 王大人看时,都是方家以化名在河间府赈灾的各项开支账目,一笔笔列支十分清楚,且有证明人,这其中也包含了谢家的捐助。 方初道:“这些账册河间府都有存底。大人可派人前去核对。” 王大人问:“你为何要多造一份账册?” 方初注视他,道:“大人明察秋毫,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大人当然明白,不由沉默了。 方初早就知道夏织造和他弟弟贪墨,然他只是一介商贾,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多造一份账册,就是为了防止今日。 韩希夷已经明白他误会方初了,心下暗愧。 他也请求上堂作证。 王大人命传他进来,他道:“大人,小民认为方兄所言有理。大人今日若定谢家罪,难以令我等心服。试问今后再有灾情,谁敢捐银?” 接着,严纪鹏、沈家、高家、曾家都出面陈情。 沈寒秋道:“虽然小民很看不上谢家,但是,小民以为大人要三思,万不可把赈灾做成贿赂,那将寒了众商家的心。” 只有郭家人和方瀚海没有出声。 方初心下一动,一团疑云升起。 最终,谢家被判无罪,谢吟月当堂释放。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方初。 她竟不知道:为了她,为了谢家,当年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不但方家参与河间府赈灾,还多造账册,留了后路,思虑不可谓不周全、细致;他甚至没有透露姓名,没有把这人情卖给夏织造。纯粹为了赈灾救济百姓,或者说,纯粹为了帮助她。 她喉头*辣的,双眼涨涨的。 蓦然间她又想起:当年也是在这锦绣堂,他为了她,当着天下锦商的面向郭清哑致歉赔罪,求她给谢家一个机会。 他这样骄傲又桀骜的一个人。为她做到这样地步! 可是她身为他的未婚妻。为他做了什么? 她对郭家不依不饶为他带来了无数烦恼:方家得了郭家的织锦技术,他夹在谢家和郭家中间,左右为难。代谢家受过,甚至被人指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信无义”,就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 头一次,谢吟月心生一股悔恨。 但这悔恨好像流星。划过她的脑海。 很快,一闪而逝。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看着他,心中品度他:依然是那么沉稳,神情依然透着桀骜,便是断手出族。也没有令他丧失半分气度,面对钦差应对从容。 可是,他今日来此却并不是为了她。 他只是为了澄清他自己而已!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甚至怀疑,过去向他道谢。他会不会理睬她。 她双脚有千金重,半寸也挪不动。 越觉得他可贵,心下越对他不舍,她也越加仇恨郭清哑:若不是郭清哑,自己和方初不会离心离德;哪怕穷尽一生精力,她也要将郭清哑踩入泥泞,否则一生都将无法释怀! 此案判定后,韩希夷想要过去向方初致歉。 然方初下堂来,目不斜视,刻意往角落里走去,并站定。 韩希夷止住脚步,知道此事恐怕一时难以转圜。 堂上,王大人又宣布开始审理郭织女老师一案。 这次,高巡抚和杨按察使都在座,等同会审。 堂下,一众锦商都屏息,拭目以待。 这气氛,比刚才审问谢吟月和方初紧张多了。 韩希夷再无暇顾及方初,只顾堂上了。 一声令下,衙役传入李居士李青霭。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面貌与韩太太有三分相似,只没有韩太太的妩媚,她比较端庄,曾经的风华随着岁月凝练成从容的气度。 拜见后,王大人首先问:“你就是李青霭?” 李居士回道:“民女正是。” 王大人又问:“你曾教过郭织女?” 李居士回道:“教过些时日。” 王大人命传郭守业上堂,问他:“你可认得这位居士?” 郭守业摇头道:“回大人,小人不认得她。” 态度很诚恳,并不串通撒谎。 王大人再问李居士:“为何连郭家人都不认得你?” 李居士回道:“民女是晚上教那孩子的,在船上。” 王大人又命传李红枣等绿湾村人上堂,一一辨认。 众人都说不曾见过李居士。 李居士坚持说,她是在晚上划船接了郭织女,带她去江上教授学问的,天明送回。 听到这,吴氏心里发憷。 因为,清哑小时候跟她睡! 别说一晚上不回来,便是晚上动一下,做娘的也要起来查看,可是踢了被子,可是被蚊子咬了,可是做噩梦了,等等。 她心中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睡觉死,睡觉死!” 就听杨大人喝道:“一派胡言!据你在供词上称,先后教过郭织女几次,每次不过两月时光,如何能令她有如今才学?” 李居士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回道:“大人难道不知这世上有种人叫‘天才’?若非如此,民女又怎会有兴趣教她!” 杨大人冷笑道:“天才?你还不如说她无师自通呢。” 李居士认真道:“大人,项橐七岁能为圣人师;甘罗十二封上卿;蔡文姬六岁能辩弦音,那时她从未学过琴,是无师自通的典范;还有聪慧过人的曹冲、七岁能诗的骆宾王……请问大人,这些人都是妖孽吗?和他们比,我这弟子十四岁方才崭露头角,且她的才学也不惊人,她的才华更多的表现在纺织上,这对于一个日日以纺纱织布织锦为生计的乡下女孩来说,很奇怪吗?” 杨大人无言以对,情急之下道:“这……这怎么能比!” 李居士追问道:“如何不能相比?” 王大人问道:“你的意思,郭织女乃天才?” 李居士坚定道:“她就是天才!对音律、对绘画领悟力奇高。然民女自有无奈,不能尽心尽力教导她,她便只能以纺织为本分。” 王大人微微点头,又问:“你既教过她,想必能记得她的长相。请当堂绘制出郭织女不同年纪画像来,本官自会找人确认。” 于是摆桌案、纸笔颜料,请李居士绘图。 李居士欣然从命,走到桌前。 郭守业父子、韩希夷等人都紧张极了。 ******** 早上好朋友们,都上班了吧?骨头是不是都玩散喽!!!(未完待续。) 第461章 沉默 王大人又命杨大人和高巡抚二人去后院审郭织女,让她交代学习经过,并绘制出老师的画像,若双方对上了,再来堂上听审。 杨大人便和高巡抚领命而去。 清哑被带来锦绣堂,安置在后院。 她昨晚便知今日要面临什么了。 韩希夷算计周密,不但事先和郭家人仔细商量,还费尽周折,买通了看守清哑的护卫,好容易才递进去一张纸给清哑,上面便画了李居士的图像,简要陈述了她的性格举止,还有教学经过,都设计好了。 但清哑准备三缄其口。 其一是因为她实在不善于伪装和撒谎,凭空捏造一段事,一个不慎就会露了马脚,连累别人;其二是她紧急关头激发潜力,对毛巾纺织已经有了突破,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自救。 且说高巡抚二人将前面审讯情形说了,要清哑交代拜师经过。 清哑沉默不语。 这时候,否认也不行,承认也不妥,唯有沉默。 什么也不说,那就是她的责任了。 高巡抚问:“你为何还不说?” 清哑道:“民女不能说。” 杨大人怒道:“是不能说,还是无话可说?因为根本没人教你,是也不是?” 清哑道:“大人不用试探。民女确有苦衷。” 高巡抚皱眉道:“你老师已经来了,为何还不肯说?” 清哑心想:就是人来了,才更不能说。没有的事,没有那样一个人,凭空捏造,若是演戏演穿帮了,怎么收场? 她便摆出一副“休想套我的话”模样,死不开口。 高巡抚疑惑又生气,杨大人得意不已。 杨大人道:“高大人,既如此。咱们还是回去复命吧。” 高巡抚无法,只得和他重回前堂。 堂上,李居士已经画出了清哑小时候的画像。 据她听韩希夷描述清哑的事迹,以及她在韩希夷房中看到的数幅清哑画像。加上郭家人补充,对清哑的性格样貌已经有了八分了解,剩下的,就全靠自由发挥,描绘清哑孩童时的样貌。 她采用工笔和写意结合的手法。以写意为主,突出小清哑的神韵。 画成,郭守业和吴氏一齐激动地叫:“真像!” 绿湾村几位见过清哑小时候模样的村民也表示很像。 李居士神情淡然,仿佛她从来就是清哑的老师。 然而,高巡抚和杨大人却空手而归。 待向王大人回禀了内情,李居士立即道:“这是民女当初命她不可说出拜师经过,她才不说。这孩子虽安静,行事却最坚持。大人可让民女去见她。她见了我,自然就说了。” 杨大人冷笑道:“居士不必狡辩了。恐怕你从未教过这个徒弟吧?若真有其事,她听了你的名字。还不赶紧说了?不说,因为无可言说。且居士的理由也奇怪:好好的,为何不能现身?若直接告诉郭织女爹娘,岂不省事许多!一个独身女子,费尽心思要一个小女孩晚上出来跟你学习,太奇怪了!” 李居士冷声道:“是奇怪。这世上奇怪的事多的很。” 杨大人道:“你是否要说‘见怪不怪’了?” 李居士道:“不!民女正要请钦差和大人将奇怪之事查明:夏织造贪赃枉法、罪行滔天,曾逼迫我这弟子为其长子妾,不成,怀恨在心,捏造这妖孽的罪名陷害她。大人不去审问他如何陷害郭织女。反百般逼问郭织女如何学得一身本领,岂不奇怪?” 杨大人恼羞成怒,喝道:“大胆刁妇,敢指责钦差大人!” 李居士盯着王大人道:“民女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愤怒! 这等颠倒黑白的勾当。公然敞开,可见世道之黑暗! 她开始是应韩希夷之请来帮他,等到了霞照后,听闻了事情经过,心惊不已,便决意要解救清哑。誓要收她为弟子! 王大人暗叹一声,命人带夏流星上堂。 夏流星上堂来,呈上证据,证实李居士往年来湖州几次,期间与什么人接触、曾拜访哪些故交,那些人住的地方距离绿湾村有多远,这样一分割,她能教导郭织女的日子实在有限。 他笑道:“郭织女三缄其口,是不忍连累居士。居士不可辜负了她。”又转向郭守业等人道:“横竖慈恩大师已经把佛珠给了郭织女,你们不用担心她,慢慢再帮她寻一个合适的老师来就是。” 言语中带着浓浓的讽刺。 韩希夷不顾规矩大声道:“郭姑娘本就是天才!” 李居士接道:“不错!有些人,朽木不可雕也,便是教他一生一世,也难成大器,不过鸡鸣狗盗之流;而郭织女这样的人,点到即可。” 说到“鸡鸣狗盗”,将夏流星上下一扫,目光轻蔑。 夏流星没想到这女子言语如此毒辣,面上有些绷不住。 郭守业则瞪着夏流星,心里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郭大全拦住爹,对堂上几位大人抱拳道:“夏少爷说的对,我妹妹的事不急,先审问夏大人贪污受贿欺压商贾的事吧。他是官,得占先。” 接连几声闷笑传来,冲淡了刚才的气氛。 但是,夏流星一番话依然在众人心上留下阴影,尤其他提起慈恩大师将佛珠赐给郭织女一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师本是为了保护清哑,却使她陷入了僵局。 沈亿三、方瀚海、严纪鹏等人都面色沉凝。 事发以来,他们认定是夏织造在诬陷郭织女,然经过前后两次审问后,他们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郭清哑,确实来历不明! 郭家人态度含糊,陈述不清,更让他们心情沉重。 眼下就算他们想帮,也不知从何处入手。 沈寒秋看了郭大全一眼,暗自叹息—— 他们找来的人,不必露面了。那个人,不会比李居士做得更好,若他出头认清哑做弟子,破绽更多。 原先对郭家持同情态度的商贾,都沉默下来。 鬼神之说,不但皇家忌讳,百姓也一样忌讳。 哪怕,这个幽魂并没有害人,他们也一样畏惧。 谢明理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红枣在堂外跪下,高呼“烧死妖孽!” 跟着有人附和“烧死妖孽!”(未完待续。) 第462章 认了 又有江老爹和江大娘不知从何处钻出,要为儿子江明辉鸣冤,说都是郭清哑为了报复他儿子,使用妖孽手段害得他家破人亡。 因对堂上哭喊道:“你们都得了她的好处,都帮她,你们就没看见她害得江家和谢家家破人亡……” 本来,他们是再不会搀和郭家事的,但郭清哑被指为妖孽,给了二老卸掉心理负担的希望:若清哑真是妖孽,那他们就没错,儿媳是被妖孽蛊惑了才偷人,儿子被妖孽使手段害死了,一切都有了根由。 因此,他们被谢家派去的人一怂恿,便来了。 郭守业父子气得手抖脚颤,连郭大全也失态。 见此情形,曾少爷对父亲瞅了一眼,好像问“如何?”一副“我早就算定了”的神情,曾老爷微微颔首,觉得儿子目光深远。 王大人猛皱眉,杨大人急忙喝道:“都住口!” 喝住混乱后,因问王大人道:“依大人之见……” 王大人刚要说话,他的一个亲卫匆匆赶来,将一卷纸轴交给他,禀道:“郭织女让属下转交给大人。郭织女要上堂。” 王大人忙展开纸轴,原来是一幅画,画的正是李居士。 一旁的杨大人也侧过头看,不禁一愣。 王大人把画放下,道:“传郭织女上堂!” 杨大人阻拦不及,那亲卫已经匆匆下去了。 郭守业等人不料峰回路转,都大喜。 谢家父女则心中一沉。 须臾,清哑被带上堂来。 郭守业颤声叫“清哑!”郭大全兄弟也叫“小妹!”父子几个抢着要上前和她说话,被衙役拦住了。 方初也不自觉从角落里走到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清哑。 虽然她看去安静如常,他的心却针扎似的疼。 他的神情落在谢吟月眼中,她竟然感到一阵残忍的快意,那日在茶楼外被漠视的痛苦有了治愈的方法:那就是要他眼睁睁看着郭清哑被踩入泥泞,被万人踹践,再当着他的面被活活烧死。他的痉挛,将是她最大的慰藉。 这原本就是她计划,是她痴心妄想没了郭清哑,他会回头。 现在好了。她也不妄想了,就让他们两个一起下地狱吧! 她,另有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她看向她的选择—— 韩希夷,也正紧张地看着清哑。再看向李居士,既期盼她两个相认,又唯恐会出什么差错,忐忑不已。 谢吟月心中一阵厌烦,暗恨:“我会让你绝望死心的。你终究只会和我并肩联手,方初、郭清哑是我们共同的对手。”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李红枣一眼,又转开目光。 面对各种目光,清哑只对爹和两个哥哥叫道:“爹,大哥,二哥。我很好。别担心。”一边不紧不慢地走上堂去。 李居士欣喜地迎过来。 虽然是初次见到这个安静的少女,也许是听多了她的事、看多了她的画像、揣摩多了她的性情,对她竟然生出熟悉感,又心疼她遭遇,眼中就沁出泪来,落在众人眼中,正像师徒久别重逢的样子。 清哑冲她蹲下身,恭敬地叫道:“居士别来无恙!” 李居士含泪扶她道:“好,好!起来!” 杨大人喝道:“且慢!你们不必急着相认,大人还有话问呢。” 清哑也不辩解。先跪下道:“见过钦差大人。” 王大人问道:“郭织女,你一身才学可是跟这位李居士所学?” 清哑抬起头,认真道:“不是。” 堂上堂下响起好几声“啊”,都觉得很意外;李居士更是急了。想要上前,又不敢打断审讯,只得忍耐住,看清哑怎么说。 王大人诧异地问:“她不是你老师?” 清哑道:“她是民女老师。” 王大人皱眉道:“怎么说?” 清哑道:“居士确实教过民女几日,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但教民女的另有其人。比居士教得时间长。” 李居士鼻子发酸,心中道:“傻孩子!真傻!” 韩希夷等人也都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证实李居士没有刻意弄虚作假、欺瞒钦差,但又不承认自己一身才学是李居士所教,而是另有其人,这样就免除了细节对证,免得露了马脚,连累李居士。 一时间,众皆沉默。 他们都想,这样的人,会是妖孽吗? 王大人问:“那人是何人?” 嘴上问出,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能说! 果然清哑道:“民女不能说!” 杨大人喝道:“大胆,敢戏弄大人!” 清哑挺直了胸膛,先直视上方三位官员,然后再环视两边属官和衙役,最后转头扫视一圈堂下的锦商们、夏流星、李红枣、江老爹江大娘等人,再转向堂上。 “大人,民女不是妖孽!”她提高声音坚定道,“那些人诬陷民女是妖孽,是因为民女手中的技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损害了他们的脸面,所以,他们要毁了民女!民女告诉各位:我被关押这么多天,潜心钻研思索,已经摸索出毛巾的纺织关键,还有其他东西。大人是要将民女当妖孽烧死,还是为大靖保留一位会纺纱织布的织女?” 她上堂的目的,不是为了认师,而是为了自救—— 宣告自己的价值,引起各方和朝廷重视,令宵小不敢妄动! 她不知哪些官员和夏织造是一伙的,连王大人也不敢相信,所以找机会上堂来,将这消息透露出去,最好传得天下皆知。她怕单独告诉王大人,没准会加快自己走向死亡的步伐。 这没有证据的自辩,震住了上下一干人。 杨大人一见不妙,就要发话,被王大人举手阻止。 王大人沉声问:“你真摸索出来了?” 清哑道:“是。民女不像有些人,整天琢磨怎样害人,民女整天琢磨纺纱织布!” 一语未了,就听官厅门口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她是妖孽,烧死她!烧死她!!!” 正是李红枣,声音充满刻骨的仇恨。 接着,江老爹和江大娘也喊“烧死妖孽!” 方初勃然大怒,一步跨出,就要厉喝。 郭家父子和韩希夷都忍无可忍,都要发作。 就在这时,清哑转过身,看着李红枣等人。 ******** 早上好朋友们o(n_n)o~~(未完待续。) 第463章 掌嘴(第二更) 李红枣触及她清澈的目光,本能一滞,然瞬间就瞪起眼,抬手指她道:“她是妖孽!郭清哑从来不识字,不会弹琴,这个是妖孽!” 清哑道:“你才是妖孽!!” 平静的声音丝毫不输李红枣的叫嚣。 说完又转向谢吟月,道:“你专门干些阴私、见不得光的勾当,你才是真正的妖孽!!” 她直视她,传达自己的轻蔑,毫不留情地反击。 谢吟月也毫不退缩,昂然和她对峙,却没有说话。因为,清哑是和李红枣在对答,她若接话,岂不承认自己是幕后主使。 她这表现落在众人眼中,可以说是坦然无愧;清哑却看出她在向自己挑衅:不错,这一切都是她谋划的!她就是要把郭清哑踩入泥泞,让万人践踏!看郭清哑生不如死,看郭清哑痛苦煎熬! 清哑也挑衅地看着她,无畏无惧。 王大人重拍惊堂木,暴喝道:“都住口!” 杨大人也喝道:“大胆郭清哑…… 王大人侧首,狠狠瞪过去,眼神凌厉,杨大人顿时闭上嘴。 王大人这些日子十分烦恼,知道杨大人身后牵扯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不便轻举妄动,还不能拿几个奸诈小民开刀? 于是他转向堂下,指着李红枣等人厉声道:“你们真当本官乃昏庸无能之辈,可任凭你们欺瞒愚弄?李红枣,你不知廉耻,勾引郭织女未婚夫在先。郭家退亲成全,你事后不知悔改,反一心报复郭家,与谢家二姑娘联手诓骗郭织女第二任未婚夫江明辉,在谢二姑娘选婿之日进入抛绣球现场,以绣球砸中他,导致郭谢两家结仇,惹下无数事端。实乃罪魁祸首。来人,将这贱人拉上来,掌嘴二十!” 立即有两个衙役应声而下,去拉李红枣。 王大人接着对江老爹两口子叱道:“江家得郭织女帮助。不知感激,反背信弃义,逼儿子退亲攀富贵。不料谢二姑娘红杏出墙,与奸*夫谋杀江明辉,残忍狠毒。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如今你们非但不悔过,却听信谗言,想把这脏水泼到郭织女头上,就不怕你儿子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老糊涂的东西!给本官每人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堂上响起“啪啪”的掌嘴声,和哭喊声,除此外,上上下下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喘大气。生恐被雷霆发作的钦差大人迁怒。 那一声声仿佛打在谢吟月脸上,她止不住颤抖。 一转脸,发现清哑正轻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是非黑白,自有公论!民心不可欺,天地不可欺!”她更加不能自持。 她还想去看方初,却再没有勇气了,不敢看。 她便明智地低头,努力平静心绪。 掌嘴罚毕。李红枣三人面目红肿,被拖了下去。 王大人又对夏流星严厉道:“还有你——你父亲犯下滔天罪行,尚未查清,以为推出一个‘妖孽’就能化解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高巡抚劝道:“大人息怒。不过是奸邪之辈趁机兴风作浪罢了。大人奉皇命而来。携钦差之威,怎会被他们迷惑!” 王大人发泄一阵,心中好过了些,面容和缓。 因又对清哑沉声道:“郭织女,不管你来历如何,受何方高人教导。但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必须给皇上交代。前日慈恩、普渡大师皆能驱魂,无法断明;目前,唯有教你的老师现身,方能解你困局。在此之前,本官还需关押你。你可明白?” 清哑点头道:“民女明白。大人秉公处置,民女心服。” 经此一节,她对王大人信赖几分,虽仍不知如何脱困,却也不再慌张无助,她已经“尽人事”,接下来便要“听天命”了。 杨大人明显感到王大人今日态度强硬,一来不敢顶撞,二来见他没有偏袒清哑,还是要追究她来历之谜,也就顺势恭听了。 见再无人异议,王大人一正身形,对堂下喝道:“李居士,你所言证据不足,郭织女也亲口说教她的另有其人。本官不能据此确定你的身份。今日暂且到此,容本官搜集证人证据后,择日再审。退堂!” 又冲身边亲卫道:“将郭织女带回去,好生看守。若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说完,“啪”一拍桌案,站起身,一甩袍袖转身而去。 郭守业和郭大全郭大有相视而笑,宽心许多。 谢明理看着他们,满心不甘地想“今日便宜你们了。早晚叫你们都不得好死,那时方知惹了我谢家的下场!” 谢吟月终于平静下来,不由自主看向方初。 方初正紧盯着下堂的清哑,双眼一眨不眨。 也许这目光太执着,终于引得清哑向他看过来。 他大喜,深深注视她,向她伸出右手,慢慢握住。 别人看不懂,清哑看懂了,这是一个握手的动作。 他在跟她握手! 为什么要握手? 告别吗?不像。 她不禁想起两人合作那天的情形,再结合他的眼神,恍惚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别怕,不会有事的,等你出来我们继续合作。 为何他有这么大的信心? 她便想起他说的童年淘气勾当,蓦然间精神一振:他那么小都能智计百出,自己这事他说不定真有好法子呢。 她不觉流露出询问的意思。 他微笑眨眨眼,又点点头。 清哑眼睛一亮,来不及表示,就和他擦身而过。 方初见她领会了自己意思,长长吐了一口气,又冷冷地瞟了李红枣等人一眼,转身出了官厅。从昨日韩希夷上门拜访他开始,他便一直心情恶劣,至此才觉好些,因而脚步都轻快不少。 谢吟月把他二人举动看在眼里,却不明白什么意思,嫉恨交加,面上还要维持不动声色模样,很是辛苦。 韩希夷没有方初的自信,看着清哑背影揪心煎熬。 李居士认弟子失败了,下面怎么办呢? 他也看出钦差大人有维护清哑的意思,是清哑展现自身价值起作用了,可是找不来老师,她依然无法脱困,最终如何了局? ******** 我今天加更,初步定四更,很可能五更。朋友们要适应我时不时抽风爆发一下,有时半天又憋不出来,总之请多多担待原野啦!!还有,亲爱的别急着催,总要容原野慢慢抖开。我每写一章都会问自己:这一章砍掉对情节有没有影响?若没有,就删无赦!若是保留,后面肯定有牵连!(未完待续。) 第464章 真相(第三更求月票) 曾少爷见他这样,因要在谢吟月面前表现,证实自己才是最在乎她的那个人,便揶揄道:“韩兄何必如丧考妣!看你这模样,倘若郭织女有天被架在火上,韩兄只怕要跟着她去了。” 一面微不可查地扫了谢吟月一眼。 谢吟月正为了方初心情不好,闻言眼神更淡。 韩希夷没理曾少爷,对郭大全道:“郭兄,咱们经商一靠的是信誉,二靠的是实力,三还要靠眼睛。没有一双好眼睛,小心把豺狼当朋友,吃亏一次就可能万劫不复。要小心哪!” 郭大全知他讽刺曾少爷,感慨道:“可不是。我这次才算知道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是一辈子的教训!” 曾少爷冷笑道:“我也得了一辈子的教训:人若是只顾眼前利益,被妖魔鬼怪迷惑,将付出惨痛代价,那时后悔就晚了。” 韩希夷和郭大全气得差点要回头跟他理论,被沈寒秋拉住了。 沈寒秋对二人使了个眼色,道:“走!” 他们还要碰头商议呢,跟这种人不必纠缠。 ※ 方初出了锦绣堂,没有回小石桥,而是去了方家。 门房看见他,惊喜交集,急忙报给严氏。 严氏亲自迎了出来,拉着他手连声问:“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郭姑娘那件事你别急,你爹也在想办法……” 方初忙道:“没事。娘,我找爹说点事。” 严氏道:“你爹去锦绣堂了。” 方初道:“我知道。我才从那回来。” 严氏忙问:“你才从那回来?谢家的事怎么样了?” 说着,母子两个手拉手走进屋。 严氏也不让他坐别处,就在身边坐下;又一叠声叫人泡茶上果子,吩咐厨房准备大少爷爱吃的菜;又叫请林姑妈、纹姑娘和表姑娘来,满屋子丫鬟仆妇进进出出、奔走忙碌。 方初任母亲张罗,只含笑看着。 等消停了,才将谢家的案子简单说了。 严氏感叹一番,又不满谢吟月攀扯儿子。 方初急忙转开话题,对一丫鬟道:“你去前面打声招呼。等老爷回来就告诉我。我有事和老爷说。” 丫鬟答应着匆匆去了。 严氏问:“什么事这样急?” 方初道:“也没什么事。” 接着,又将李居士过堂的情形说给她听。 严氏叹道:“这李居士肯定是韩少爷找来的。” 一时,林姑妈、方纹、林亦真、林亦明都来了,屋里更热闹了。 方瀚海直到下午才回来。 他去了严家。和严纪鹏碰头。 回来,便发现方初在外书房等他。 见面后,方初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方瀚海绷着脸道:“坐下说话。有什么事?” 一面在大圈椅内坐下,疲惫地靠着。合目养神。 方初没有坐,就站在父亲面前,问道:“是不是父亲?” 没头没脑一句话,无缘无故。 方瀚海却沉默了。 好一会,才点头道:“不错,是我!” 方初激动道:“父亲为何要这样做?” 一句话把方瀚海问火了,睁开眼喝道:“你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既知道她如此歹毒,我宁可你也一样歹毒,把她的手给剁了,也好过剁了自己的手来气我!” 方初道:“可是父亲。那件事是我出的主意。” 方瀚海道:“那又怎样!你以为谢家与夏家勾结只有这一桩?谢家不是不肯善罢甘休吗?很好,我们就放手一搏!” 方初道:“可是父亲……” 方瀚海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喝道:“别‘可是’了!你既已退亲,就该知道,方家和谢家早已是仇敌。你岂可存妇人之仁!” 方初坚定道:“儿子是不会像她一样的。” 方瀚海冷笑道:“那她会放过你吗?” 当然不会! 方初沉默。 方瀚海道:“这个女子心性如此歹毒。与其说她是在对付郭清哑,准确地说是在对付你、打击你、折磨你!她一直在折磨你!你不会以为她对你有情吧?但凡她对你有一丝爱恋,也不会让你左右为难,陷你于不义,更不会做出那些阴私勾当!” 方初道:“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谢家一再败落,她弄丢了未婚夫。就是惩罚。 方瀚海道:“她停手了吗?她会停手吗? “要停手早八百年就停了。如今她也不甘心停下来了。若停下来,就是认输。她的性子,是不会认输的! “你能放下郭清哑吗? “不管你放不放得下她,谢吟月都不会放过她的。 “你要是娶了她。谢吟月更不会让你们过安稳日子。 “如果不能,你要怎么保护你的妻子?” 问到最后,他站了起来,两手撑住桌面,对着儿子的脸咆哮。 方初坚定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任由她伤害郭姑娘。” 方瀚海道:“然后她不断发招。你疲于应对?你难道没听说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句话?你若是报这样心思,就等着郭清哑被烧死,望着大火哭去吧!” 方初道:“父亲,谢家与郭家的恩怨,就是因为谢家心心念念,觉得郭家壮大后一定不会放过谢家,他们要先下手为强才造成的。父亲当初还劝谢伯父,说‘朝廷量刑也要据实,若有人尚未作奸犯科只凭他有歹心便要将他明正典刑,如何服人?’父亲今日行径与谢家有何区别?” 方瀚海道:“怎么没区别?谢家一直在害郭清哑!” 方初道:“这案子钦差尚且不能审定,父亲就能断定?” 方瀚海指着他鼻子道:“你敢说你心里不知道谁干的?” 方初道:“我知道。” 可是,郭清哑确实来历可疑。 他要化解她这一劫难,报复是没用的。 方瀚海不可思议道:“你知道还能忍住?” 方初道:“父亲,儿子绝不能用这种方式对付谢家!” 方瀚海道:“你倒是深情,为了这个女人,跑到河间府捐款赈灾;为了怕谢家受贪官牵连,费心预备赈灾账册,你对她可谓尽心尽力,她是怎么对你的?又为你做了什么? “一出事,她就怀疑你,把你拉扯进来。 “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你。 “她谋划了这场阴谋,对付的可不仅是郭家,方家、严家、沈家、韩家,都被拖下水。若想脱身,就必须掉头咬郭清哑一口。曾家那小子敢跳出来兴风作浪,不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吗? “你还以为这只是你和她之间的恩怨? “我为你感到不值!!” 一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第一步就被儿子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证据还是几年前就准备好的,方瀚海就气得肝疼。 ******** 稍后有第四更。(未完待续。) 第465章 丫鬟(第四更求月票) 方初木然道:“再不值,也没有关系了。” 声音萧索,透着漠然。 方瀚海心里一惊,高涨的怒火熄灭了。 再目光下移,落在儿子的断手上,更加不忍。 他怒道:“你都陪了一只手,她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你就该有所决断:对她一定不能心软!若你心软,将来定要遭受莫大痛苦!” 方初道:“我没有心软。我只是不想变得和她一样。若我和她一样,我还退亲干什么?正好和她配成天作之合,再联手把郭家弄得家破人亡,不就合了她的心意了!” 方瀚垭口无言。 儿子说的有理。 但是,他心疼儿子。 他好好的儿子,就因为定了那门亲,彻底给毁了,而且,这噩梦还不知到何时才能结束! 书房外,丫鬟赤心奉严氏命来请老爷和少爷,远远的,就听里面争吵不休。她不由得放轻脚步,悄悄走近,恰好听见方瀚海一番话。 因想道:“原来老爷一心要和郭家联姻,才故意和少爷演戏。” 正觉心惊时,忽听身后一声喊“赤心姐姐?” 赤心一回头,发现是圆儿。 圆儿道:“姐姐你来,我有事同你说。” 示意她到一旁,才问她来干什么。 赤心说是太太请老爷和大少爷去。 圆儿笑嘻嘻道:“这个待会我告诉大少爷。姐姐你回去吧。老爷和大少爷在商议事呢,不让人打搅。” 他的意思是你就别去偷听了。 赤心脸红了,瞪了他一眼,道:“我才到的。就你鬼!” 这才转身离开,心下还在回忆方瀚海的话。 ※ 再说王大人,退堂后便单独去见清哑。 清哑已经被带回织造衙门后院东厢房。 王大人进去,看见她坐在桌前,左手握着几张纸,右手拿了一张,正往烛火上点燃。当火舌迅速吞噬了整张纸,她才丢开手,桌面上满是纸张燃净的灰烬。 他一惊,问:“你这烧的是什么?” 清哑平静道:“图纸。” 王大人愣了。原来是销毁成果。 清哑手上还剩了两张,很快就烧完了。 她拍拍手,站起来上前施礼。 王大人命她起身,问:“你真的能织出毛巾了?” 清哑直起身,点点头。 王大人沉默一会。才道:“本官会将此事上奏给皇上。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不交代清楚师承来历,此事绝无法了结。你若有苦衷,也可亲自写一份诉状,本官为你递交给皇上。”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清哑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人生简单直白,事无不可对人言,唯有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她的本意,除了听天由命。她不知如何告诉人。 今日编造一个谎言,明日呢? 所以,她不肯编,怕哪一日漏了。 王大人看着她深深叹息。 这一刻,他反希望她能“妖孽”一点,编出一套完美的说辞,瞒天过海。可惜,她明显不善撒谎的。之前在堂上与李居士相认,据他看来,也是为李居士开脱罪名的用意。而不是为她自己证实身份。 他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出去后,他叫来身边亲卫头领吩咐:“从今日起,郭织女那里再加强守卫。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那人道:“属下遵命!大人请放心。” 于是。清哑院内又多了些侍卫,连房顶上都有人。 她都不敢洗澡了,生怕哪里有双眼睛窥视。 东厢的守卫加强了,细腰和张恒几乎无法存身。 亏得张恒有主意,将对面西跨院的下水道挖空了一个坑,可藏在下面监视对面。但那坑只能容一个人蹲里面。多一个人就不成了。于是,两人便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轮流值守。 张恒值晚上,细腰值白天,因为必要时她可化身丫鬟。 这日傍晚,细腰百无聊奈地蹲在坑内。 通常,她是不敢探头出去的,只有在那些守卫换班时,侍女给清哑送饭时,是容易出事的时候,她才会全心监视对面。 又到了给清哑送饭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提着食盒走进清哑房中,细腰计算着时间,等她们出来。 今日,好像她们耽搁久了些。 细腰心里有些急,又牵挂张恒,怎么还不来接替她。今天她还想早些回去呢,沈寒秋昨晚说了,今日有事来和郭大全商议。她想象他的样子,想去向他禀告清哑近况,顺便听他有什么指示。 脑中影像和眼前情景交替,恍惚看见东厢廊下,那两个丫鬟出来了,互相挽着胳膊,头靠在一处,低声说悄悄话,好像怕被旁边的守卫听见一样。说到开心处,还偷笑。因此走路也拖拖拉拉的。 细腰想,出来了就好,她就能放心走了。 她也不等张恒了,也不等天黑了,冒险窜了出来。 郭家,自从那日堂审后,不断有商贾上门拜访:有些是真心探望郭家亲长,劝慰他们莫要为清哑之事焦心,说郭织女一定能“逢凶化吉”;有些则唯恐郭清哑大难不死,又重出人头地,若他们此时畏缩不敢上前,到时被看作没有人情味,再难挽回,所以预先留条退路。 不管什么人,郭家父子一律尽心接待。 这日,卫昭、高大少爷等四五个人来了。 郭大全先感谢一番他们关心郭家,又诚恳道:“卫兄弟,高兄弟,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往后别来了吧,郭家眼下事多。妖孽不妖孽的,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都晓得怎么回事,这里面的水,深着呢。都是在外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你们就算不来,我郭家也不会怪的。放心,等我小妹出来,再请你们。” 最后一句话,算是给他们一个保证。 就算是来应景的,听了这话,也不由感动。 高大少爷道:“郭大哥,不管怎么说,郭家有事,咱们不能看着不管。若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一声。” 卫昭也道:“正是。小弟近日忙着成婚,对郭家关照不周,总也没找到机会帮手,心中很是内疚。若郭家有差遣,一定要告诉小弟。” 郭大全笑道:“你们这么说,我还真有一事求你们。” ******** 第五更会晚一点。为什么一定要赶在今天晚上发,不等到明早,因为第五更的内容你们看了肯定会开心的,今天要让你们爽到底,所以原野就赶一赶了。不过明天第一更会晚一些,可能要到中午。(*^__^*)(未完待续。) 第466章 师傅(第五更求月票) 前面还有四章哦,大家别漏看了,会连不上的。 ******** 高大少爷忙问:“什么事?” 郭大全道:“就是我那个堂妹,不见了。找了这些日子,也没找到。你们传给下面人,若有消息,告诉郭家一声,就感激不尽了。” 一言未了,所有人都痛快答应,都说义不容辞。 原先,他们还当什么难事呢,谁知是这件事。这很容易:找到了就是个大人情,找不到也没人怪他们,谁不乐意答应! 另一边,曾家父子则有些不安。 他们现在还真怕郭清哑再度崛起。 曾家已然得罪了郭家,曾大少爷再不必掩藏,命人四下传播,列举凡是跟郭家有过节的张福田、李红枣、江家、谢家、夏家,没一个落得好下场,死人都是常见的。 流言传得多了,听的人根本不问始末缘由,一听得这样,顿起畏惧之心,引起一片恐慌,整日妖孽不离口。 借此机会,他又联合谢家,出高价挖郭家的织工。 然无论他们出多高的价,金氏作坊都给出同样的价。 并非金氏能拼得起,牛二子曾在端午节召集所有织工吃酒,在宴席上豪气地宣布:眼下谁出多高的价,他就能给多高的价。可是,要说对方一直都出这么高的价,说给谁听,谁也不信啊。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别上当,那些人可不是稀罕你们,是冲你们背后的郭织女来的。我告诉你们,只要郭织女还在,你们就别听那些人瞎说。郭织女涨价,你们跟着涨价;郭织女跌价,你们也跟着跌。你们说,你们跟谁?” 众织工被他鼓噪得热血沸腾,都说“郭织女!” 这一刻,似乎她们和郭织女成连体的了。 牛二子眉开眼笑道:“说得好!跟着郭织女。你们都是织女,是郭家牌坊的织女,说出去名声都响亮些。在别家干活,那就是个奴仆!” 又许诺。等七夕时,要为大家办一个乞巧会,“到时候,郭织女肯定回来了,我们请她为我们弹琴。” 顿时大姑娘小媳妇一阵欢呼。 年纪大些的。说要带闺女来,牛二子满口答应。 他领着这群织女,豪情万丈,要开创一个大好未来! 郭大全虽不知织工为何死心塌地等郭家解除查封,但还是非常感谢金氏,亲自去拜访金掌柜和牛二子。 得知曾家刘家谢家等商贾暗中兴风作浪,郭大全和沈寒秋商议。 沈寒秋森然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且容他们猖狂,等这一劫过了,我便让他们知道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下场!” 因命手下不断调集人手和金银流水过来霞照。要出重拳。 ※ 在乌油镇,刘心的宅子里,刘心正对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他的师傅明阳子喋喋不休:“……她厨艺极佳,又擅长纺织,师傅要是收她做弟子,将来吃穿都不用愁了,弟子我也能跟着沾光……” 明阳子眼一翻道:“你就这点出息?” 刘心忙赔笑道:“师傅,吃穿是小事,救人是大事!” 明阳子道:“我不认得她,怎能胡乱认弟子!” 方初在旁看着这对活宝师徒。一直未插话,这时插嘴道:“老师,根据时间推算,郭织女的哑疾应该就是老师治好的。那一年。老师正好在乌油镇,还指点了弟子几天琴艺呢。” 明阳子不耐烦道:“我一生走过大江南北、塞外雪原、南疆雨林,不知救过多少人,我哪记得你们说的什么郭家的姑娘。要不是你和心儿来往,我连你也不记得了。你别老师老师地叫这么亲热!” 方初道:“老师不记得,弟子记得就行了。” 刘心道:“她不是一般的病人。她是哑巴!” 明阳子道:“我治好的哑巴也多得很!” 方初为老道倒了杯茶,端过去放在他面前,又抽出腰间折扇,展开,为他在背后轻轻扇着,一面道:“老师治好的哑巴虽多,但不可能都相同。老师想想,可治愈过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明阳子先端起茶来喝,一气喝光了,放下杯子。 忽一眼看见方初的断掌,又气不打一处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随便就把手给剁了,我白教了你一场——”顿一下又无不惋惜地说道——“你就要剁,也该等我在的时候剁,让我试试能否接回去,也算是给我一个尝试疑难杂症的机会。唉,白砍了!一点作用都没起!” 方初扇扇的手停住,神情僵硬,无法回应。 刘心掩嘴偷笑。 明阳子转脸看见,骂道:“还笑!师傅不在,你不知道试试接接看?你要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也是高兴的,绝不会嫉妒你。” 刘心苦着脸道:“师傅,徒弟哪有你那本事!” 方初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话,把飘到不知哪里的话题扯回来,问道:“老师,可曾治过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明阳子虽然在插科打诨,脑子没闲着,早想起来了,道:“确实治过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嗯,我还帮她起了个名字。因她安静乖巧,长得眉清目秀,我便为她取名‘清哑’,是‘清雅’的谐音。之所以叫清哑,为的是以毒攻毒,盼她哑疾治好后,从此一生顺遂。” 方初和刘心没想到费尽唇舌无果,忽然间就得了,呆住。 方初先反应过来,颤声道:“她可不顺遂了!” 刘心更是跳起来,道:“师傅,你费心费力治好了她,现在人家要害死她了。都是你的过错!” 明阳子瞪眼道:“你说清楚,怎么就成了我的过错了?” 又问方初:“她怎么不顺遂了?我当日观她面相是极好的。” 方初深吸一口气,从头说起,把清哑的事都说了。 这一次,老道耐心听着,没像先前一样不耐烦老打岔。 等听完,神情严肃之极。 他问:“慈恩大师现在何处?” 方初道:“慈恩大师已经回五桥观音庙去了。” 明阳子道:“走。去五桥观音庙!” 方初急忙命圆儿安排船只。 一行人匆匆赶往五桥观音庙,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明阳子和慈恩是旧相识,见面也无需客套,就说起来意。 慈恩命住持接待方初等人。他自带着明阳子去净室谈话。 净室内,一灯如豆,一僧一道相对。窗外,夏虫叽叽声传进来,为古寂的净室平添了些生机。慈恩的老眼亮闪闪的…… 明阳子先开口,道:“说吧。别装神弄鬼的!” 慈恩道:“她叫郭清哑,你给她取的名字……” 明阳子:“……” 两人在净室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早饭后,明阳子对方初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收过一个女娃娃做弟子,年年来江南都教她认字、弹琴作画。哼,听说有人指她来历不明,是妖孽,真真岂有此理!走。找那狗官去!” 方初大喜,激动道:“弟子这就去准备启程。” 正在这时,他接到清园传来的信:周庄有异动。 他急忙吩咐圆儿,给牛二子传书,将这消息连同之前收集的证据,派妥当人给钦差大人送去,一面命黑风带两个人去周庄守着。 急速安排完,明阳子师徒已来了。 慈恩送他们到渡口,看着船扬帆远去,才转头。 方初到霞照。立即命圆儿往喇叭巷给林世子的人送了一封信,告诉他决定郭织女转机的关键人出现了,请求援手。 再说织造衙门内,杨大人发现王大人仿佛闲了下来。也不审讯夏织造,也不审讯郭清哑,每日只在城内视察灾民。可灾民都被安置妥妥的,无可插手。因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有些不安。 这日,杨大人问王大人道:“大人。这些天过去了,郭织女的老师始终没有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王大人问:“你可有想法?” 杨大人道:“外面谣言传得厉害,恐民心不稳。大人,郭织女虽然有才,但来历不明,下官始终忐忑,只怕会出大事。” 王大人道:“哦,杨大人一直忐忑?” 杨大人滞了下,道:“下官是怕郭织女妖言惑众。大人也亲眼见了,她无论弹琴,还是说话,都极能煽动人心……” 王大人沉下脸来,正要说话,有亲随来报:郭织女老师来了! 王大人一怔,问:“是何方人?” 亲随回道:“大人也认得他。” 王大人更加迷惑,道:“本官认得?” 杨大人急忙道:“这定是想托大人的人情……” 一语未了,就听外面接道:“放你娘的狗屁!” 杨大人呆滞,不敢置信地看向堂外。 王大人一见那仙风道骨、略邋遢的老道,忙站起道:“原来是明阳子先生,下官有失远迎!” “下官”“有失远迎”? 杨大人满腹狐疑,压住了满腔怒气,且看是谁。 明阳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还没坐下,就板着脸问:“听说,你们要把我弟子给烧死,还说她是妖孽?可有此事?” 王大人急忙道:“这个……此案正在审理,尚未判决。” 明阳子瞪眼道:“那还不把她放出来!我走遍天下,还没听说这等怪事:一身本领要交代清楚,不然就是妖孽。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为皇上当差的?” 杨大人道:“先生,是这么回事……” 明阳子怒喝道:“你给我住口!” 竟不让他说话。(未完待续。) 第467章 强硬 杨大人憋屈地看着王大人,迫切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王大人一面亲扶明阳子落上座,一面向杨大人引见道:“这是明阳子先生,乃仁王一脉嫡系传人。” 杨大人便明白了。 这仁王是皇族亲王,但他们从不涉朝政,他们家世代行医,尤喜在外游历行医。从第一代仁王秦枫开始,此后每一代都高手辈出,在杏林中享有极高声望。坐落在湖州清辉县小青山的青山医学院便由仁王一系掌管,等于朝廷的太医学院,朝廷的太医都从那里出来。 杨大人知道,这下麻烦了! 王大人尚未坐下问详情,就有他的亲随在外探头。 他本不敢丢下明阳子,但那亲随神色非常,定有大事,他便向明阳子告罪一声,且出去查看。 堂间只剩了两人,明阳子瞪着杨大人。 杨大人受不住他的目光,亲自站起来,为他斟茶。 明阳子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 杨大人尴尬,王大人不在,他想走开都找不到借口,也不敢丢下明阳子一人离开,那太失礼了,只得硬撑着。 似乎过了许久,王大人才转来。 来后,连连向明阳子致歉,说他已经安排人去传相关人等,立马升堂,确认他师徒名分后,也好释放郭织女。 明阳子空坐半天,本来很生气的,闻言才满意了。 杨大人却一惊,阻拦说:“大人,今日怕来不及了……” 王大人胸有成竹道:“来得及。本官已经吩咐下去了,即刻就能传来人。你与高巡抚陪审,也好作证。” 杨大人见状只好答应,因主动提出去安排。 王大人抬手道:“不必。本官已经安排妥了。” 不让他出去。 杨大人只得又坐下,然神色总不安宁。 这下,连明阳子也看出来了,直言不讳地问道:“杨大人,你好像不想让我认弟子。你怕什么?” 杨大人心下气极。正色道:“下官万万不敢!” 慌忙坐正了,表示他一点不急。 王大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和明阳子说起话来。 半个时辰后,各方人都传齐。王大人再次升堂。 来人除了郭家、李红枣等一干证人外,各锦商也都闻风而来,连李居士也跟着韩希夷来了,她看不到清哑的结果不肯离开霞照。 郭守业父子接到消息激动万分,吴氏更是直抹眼泪。 郭大全对吴氏道:“娘。我都说了别急别急,咱小妹没事的,你总沉不住气。怎么样?这不,该来的就来了!” 吴氏哭道:“我就是担心清哑。这么热的天,她可睡得惯!” 郭大全兄弟相视苦笑,道:“娘,没住牢房,算好了,哪还能挑那些。慈恩大师不是帮小妹算了命,说等这一遭过了。咱小妹从此就顺了。” 互相劝慰一番,匆匆赶来锦绣堂。 一进官厅,郭守业就惊叫起来:“老爷子!” 吴氏等人顺着他的目光往上一看,也都瞪大了眼睛。 大堂上方,除了三位大人、几位属官亲卫、负责记录的书吏,右手第一位便是明阳子,正是他引起郭家人惊叫的。 正如他所说,他不记得别人,但是别人可都记得他。 绿湾村来的证人都认得他,连李红枣也认得。因此心直往下沉,想,难道真是他教的清哑? 就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 “哎呀,我记得这老爷子。是他治好了清哑。” “狗子也是他治好的,就扎了几针就好了。” “我侄儿也是他治好的,吃了两副药,没花几个钱。” “他还在我家吃了一顿饭呢。” “他晚上睡船上。” “他那时候穿一件破衣裳,瞧着比现在还老,怎么越活越年轻了呢?” …… 不但绿湾村的人认得。方瀚海也认得明阳子,和他招呼。 可惜,明阳子是不会记得他的。 见此情形,王大人微微颔首,杨大人却如坐针毡。 韩希夷欣喜不已,和李居士相视一笑。 一转脸,他看见方初和刘心站一块,正盯着明阳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慢慢敛去笑容,沉思起来。 方初曾告诉他:那一年,在乌油镇方家老宅,他曾下棋赢了一个老道,那老道便指点了他三天琴艺。后来他才知道,那老道就是刘心的师傅。看样子就是眼前的明阳子。 这么说,明阳子是方初找来的? 他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有叹。 待人到的差不多后,杨大人催王大人道:“大人,可否开始了?” 王大人点头,一拍惊堂木,待肃静后,开始审讯。 因问道:“明阳子先生,这些人都认识你,说你治好了郭织女的哑疾。也是你教导她学问的吗?” 明阳子点头道:“当然。” 杨大人抢着问:“你在何时何地教导的她?如何教导的,教了多长时候?为何要暗地里教导?为何……” 明阳子翻眼道:“关你屁事!” 堂上一静,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杨大人。 杨大人忍气道:“先生,这里是公堂!” 明阳子站起身,走到公堂中央,大声道:“公堂又怎样?你们无缘无故把我弟子关押起来,说她无师承来历。现在我来了,证明我就是她老师。你们还不放人,还想怎样?” 杨大人见王大人不吭声,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先生须得告之如何教导郭织女的……” 明阳子大怒道:“我如何教导弟子怎能告诉你?你不知行规还是怎地?等我犯了罪你再来审问,我定当交代;你问我如何教徒弟,请恕我无可奉告!你只管上奏皇上,看大靖哪条律法规定,不说出如何教弟子的,就要入罪!” 杨大人张口结舌,先前一直的担心终于被证实了。 他又不甘心就此认输,强撑着道:“下官是要弄明白:先生一直悬壶济世,那有空闲教导郭织女?且又没有人看见。人传郭织女是一夜间本领上身,这些事不说清楚,本案无法结案,钦差大人也无法向皇上交代。” 明阳子冷笑着指方初道:“我还教了他三天呢,你知道怎么回事?” 杨大人不由得顺着他话问:“怎么回事?” ******** 更新来了朋友们(*^__^*)(未完待续。) 第468章 偷梁 明阳子道:“那年我下棋输了才十岁的他,所以教了他三天琴。” 杨大人心想,那是你棋艺太烂。 明阳子看出他心思一般,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的棋艺太烂所以才输给一个小孩?要不我跟你下一盘,你若输了,就别纠缠这事了。就你那资质,告诉你了你也想不明白。” 杨大人气得脸紫涨,想发火又发不出来。 他忍不住问王大人:“大人,这如何使得?” 王大人看着明阳子,仿佛在沉思一般。 他不说话,别人都不敢吱声。 然李红枣眼见清哑就要逃过一劫,万般不甘心,豁出去了,不怕死地对上大声道:“我们都看见你帮人治病,可没人看见你教清哑读书认字。从那一回治病过后,我们也没见你来绿湾村,怎么证明你教了清哑?我跟清哑玩了好些年,也没见她读书认字,也没听她弹琴。” 明阳子倒没朝她瞪眼,好声气地笑道:“女娃娃,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我年年都来江南的。那一年夏天快天黑的时候,我在江上等清哑,我看见你和一个小后生在江边堤坝下躲着吃煮花生。你还记不记得?” 李红枣骇然,见鬼一样看着他。 这事是真的,那后生就是张福田。 她从家里拿了煮花生,引他吃,又怕被人看见,所以躲在堤坝下,没想到居然被这老道看见了。 难道,真是他教的清哑? 众人一看李红枣的表情,哪还不知明阳子说对了。 明阳子说完,转向杨大人道:“要不要跟我下棋?不下,就让我弟子出来。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王大人问杨大人:“大人可要来一局?” 杨大人赌气道:“如此也好。” 他看出王大人想结案了,他偏不如他意,怎么也要试试。若能拦住了明阳子更好;若不能,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就不信了。他的棋艺还比不过十岁的方初。 于是,两人便在大堂上摆开棋局。 这也算是别开生面的堂审了,从来没有过的。 事关小妹,郭大全再也顾不得了。挤到方初跟前低声问:“这老爷子能下赢吗?他下得好不好?”口气十分地怀疑。 他想,要是明阳子棋艺高,怎么会被十岁的方初给打败了呢? 郭守业、吴氏一齐都紧张地盯着方初。 方初安慰他们道:“不用担心,先生棋艺不凡……” 说到这,他说不下去了。神情略尴尬,因为若是明阳子棋艺高超,那他方初岂不更厉害?他这么说,未免有自夸的嫌疑。 在琴棋书画诸项,他以棋艺最为擅长出色,但这并不表示,他十岁便可以下赢一把年纪的明阳子。之所以赢,那是因为当日明阳子让了他五子。眼下,他却不能说出内情,恐杨大人刁难。 卫昭笑道:“郭大哥就放心好了。方兄的棋艺那是出了名的。他说能赢,那就一定能赢。是不是韩兄?”说着问韩希夷。 韩希夷点头道:“是。方兄最擅布局。” 神色很坦然,毫无尴尬异样。 郭家人都放下心来,眼巴巴地等明阳子赢。 明阳子果然没让众人失望,放手大杀四方,半个时辰不到,就让杨大人一败涂地。 结束后,杨大人没有看明阳子,而是看向方初。 方初也淡淡看着他,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中。 明阳子叫道:“快叫我弟子出来!” 王大人笑道:“先生请坐。下官这就让人请郭织女。” 杨大人不甘道:“大人,难道这样就算了?” 王大人道:“明阳子先生乃皇家人,又盛名在外,他说是郭织女的老师。难道还能有假?休要在纠缠!本官自会将此案具结上奏。” 他不过要个说得过去的台阶,现在,明阳子为他送来了这样的台阶,他不下去,更待何时?至于合理不合理,把这个决定权交给皇上。明阳子自会和皇上交涉,就不关他的事了。 方初百感交集:只要清哑渡过眼前这一关,朝廷上,他已经做了布置,自会有人出来给这桩“妖孽”案盖棺定论。 从此,再无人能质疑她了! 郭家父子母子都激动的热泪盈眶。 韩希夷同样激动。 这一刻,他对方初生出感激之心,感激他找来明阳子,救了清哑。至于方初的心思,他是无暇顾及了。 所有人都翘首盼望,等待清哑出来。 不到一刻钟,十几个侍卫簇拥一少女走进官厅。 众人看去,不禁集体呆滞! 吴氏尖叫一声:“盼弟!怎么是你?” 盼弟看见他们,珠泪滚滚。 韩希夷恍如被抽了脊梁骨,身子有些发软。 方初心中也“咯噔”一下,生出强烈恐惧。 王大人也沉下脸,问侍卫头领:“这是怎么回事?郭织女呢?” 那头领上前跪下,颤声道:“属下该死!郭织女不见了。” “什么!”王大人霍然站起,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快禀来!这女子是谁?” 杨大人也催问:“快说!” 高巡抚怀疑地看着他,以为他故作姿态 侍卫头领大汗淋漓,羞愧道:“不知什么人偷梁换柱,把郭织女换成了这个女子。属下等进去时,她已经在房里了。属下不敢耽搁,立即带了她来。详情还请大人审问。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众人嗡一声炸了,有人欢喜有人悲痛。 欢喜的,自然是李红枣等巴望清哑不得好下场的人。 悲痛的,当然是郭家和方初他们了。 吴氏大喜继以大惊,终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郭家父子要关切清哑去向,又要关心盼弟近日行踪来意,还要顾及吴氏,乱作一团。 王大人震怒,“啪”一拍桌案,道:“可恶!”因对盼弟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在郭织女房中?快快从实招来,免得本官大刑伺候!” 明阳子忍无可忍,站起来冷笑道:“王大人,人是在你眼皮底下丢的,在这官衙之内,谁有这么大的权利和手段?你可要给我一个交代。我这弟子要是找不回来,咱们就去皇上面前理论。” 他不能不疑心:之前他来时,王大人可是离开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这会儿案子要结了,郭织女却不见了,他能不疑心吗?(未完待续。) 第469章 换柱 王大人被怀疑,愈加震怒—— 可恶!太猖狂了!他定不会饶了他们!!! 方初颤声问郭大全和沈寒秋:“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不看好她?! 他也没有看好她! 他悔不当初,以为对手一定要清哑身败名裂,在她罪名确定前,绝不会伤害她,所以只在外面想办法,却忽视了狗急会跳墙。?.` 他瞬间想明白了关键:定是清哑显露实力,让对手觉得原先万无一失的胜算,变得没有把握了,所以来了个偷梁换柱。 不,还是不对! 他急思忖:郭盼弟可是很早就失踪了,几乎和清哑被关押同时失踪。这说明盼弟早就是对手的目标之一。他们抓她,定有用意。或者,他们本来就是想用她来代替清哑?如果是这样,对方在毁掉清哑名声后,不是要清哑死,而是要控制她,为他们……织布织锦! 定是这样了! 再一深想,还是不对,若这一切是夏家父子所为,以夏流星的性子,留下清哑就不是为了织布织锦,而是为了长期霸占她。 方初豁然贯通所有,禁不住身子抖。 因为,清哑这一失踪,就算救回来,也是闺誉尽毁。.` 她要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被方初质问,郭大全和沈寒秋充满挫败感,又难受又疑惑:张恒和细腰日夜监守,清哑被带走为什么没现一点蛛丝马迹? 吴氏醒来,扑过去死死攥住盼弟双肩,咬牙问:“你清哑姐姐呢?你把清哑弄哪去了?你说话呀!”一面拼命摇晃她。 王大人喝道:“郭吴氏,你且退下!” 盼弟急切地“哦啊”不止。 明阳子眼神一闪,道:“让我看看。”一面两大步跨到盼弟面前,问道:“你可是被人下了药,不能说话了?” 盼弟涕泪交流,不断点头,目光惊恐。 明阳子吩咐刘心“端个凳子来给她坐”。一面左手托起盼弟一只手,右手搭在她手腕处,号起脉来。 听了明阳子的话,堂上堂下一片哗然。 忽然曾少爷高声道:“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郭家人釜底抽薪,采用掉包计,将郭织女换出去了?要不然,郭二姑娘怎会心甘情愿地待在房中,也不向人求救?要知道。外面可是有守卫的。” 郭大全咬牙切齿道:“姓曾的,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不说,还这样污蔑我郭家。??.??`c?om” 曾少爷道:“污蔑不污蔑,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因问那侍卫头领:“郭二姑娘在房中是绑着的?” 那头领摇头道:“不是,是好好的。” 曾少爷两手一摊,道:“如何?想是郭家没想到明阳子先生会来,等不及了,就来个偷梁换柱,把郭二姑娘换了进去。一旦生不测,烧死的就是郭二姑娘。至于为何要这样做。因为——”他转向郭守业,一字一句道——“你们想让郭织女从此顶着郭二姑娘的名头活下去,继续为郭家纺纱织布织锦!” 话音才落,杨大人厉声道:“刁民真用心险恶!” 众锦商“刷”地将目光射向郭家父子。 沈亿三方瀚海等人禁不住猜疑:郭守业会这样做吗? 仔细想一想,是有可能的。 因为郭织女对于郭家来说,远比郭盼弟来得重要。 为了家族利益,郭盼弟才甘心替姐姐赴死。 郭守业被一干怀疑的目光弄得要疯狂。 他无法和他们辩白,遂对着曾少爷悲愤道:“天哪,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心肠歹毒的畜生?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下黑手陷害……我白活了几十年,瞎了眼哪!我瞎了眼哪!” 韩希夷却不信是郭家李代桃僵,清哑绝不会答应的。 他一把扯住郭守业,道:“伯父不要和这个畜生计较。” 他对这个人可谓恨到了极点。誓不饶他! 王大人重重喝道:“都住口!” 他目光如利剑,从郭家父子脸上扫过,似要看透他们的内心。 他也不得不怀疑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采用掉包计,把郭织女给救走了。不过,他不认为郭家想害死盼弟。因为只要把盼弟拉出来,就会被人现,那时,郭家大可推脱说,有人劫走了郭织女,用盼弟李代桃僵,到时盼弟肯定就会被释放。这是郭家万不得已出的下策。谁料明阳子忽然降临,来认弟子。他们弄巧成拙,只能在这里陪众人演一场认弟子的大戏。 然他看吴氏也好,郭守业也好,郭大全也好,郭大有也好,都恍若大难临头,绝望地盯着盼弟,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王大人迷惑了。 他问给盼弟号脉的明阳子:“先生,可能治?” 明阳子自信道:“能治!” 王大人忙道:“就请先生施以援手。” 郭大有急道:“等不及了,大人。盼弟认得字,让她把事情写下来。大人,要救我小妹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郭守业也道:“盼弟,你写。你清哑姐姐被什么人弄走了,你要写出来。是谁害的你们?” 盼弟一脸惊慌,连连点头。 王大人急命人送上笔墨纸砚,让盼弟写字。 盼弟当即伏案书写,韩希夷等人在旁观看。 她虽识字不多,文法也不好,但这一遭经历却简单: 原来那一天她被人掳了去,那人对她说清哑姐姐是妖孽附体,已经被关起来了,而她就是证明人,是她亲口当着人说清哑姐姐从来没有老师这回事的,好些人都听见了。 清哑姐姐被装在铁笼子里从府城押回来,她被带到一间茶楼上亲眼看见了,恐慌不已,认为是自己害了清哑姐姐。 那人就劝她救清哑姐姐,替换她,这也是为郭家好。 清哑姐姐被驱魂那天她也看见了,绝望挣扎了几天,最后同意了。因为她想,是她害了清哑姐姐,该死的是她。清哑姐姐活着,比她活着对郭家有用。郭家好,她家才会好,她爹她娘和弟弟才会好。 她一面写,王大人一面追问。 吴氏听到最后,伏地哭道:“你怎么这么傻呀……” 十几岁的小女娃,太好哄了! ******** 盼弟这个梗早就埋下了,在严未央成亲的时候,大家记得吧? 第470章 拿下(第二更) 韩希夷敏感地察知少女不但伤心内疚,还有羞愧难堪,急忙问:“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他是谁?” 盼弟想起那双黑亮的眼睛,悔恨、羞耻,一齐汹涌而至——看上去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骗她?是了,她没什么好让人骗的,他骗她是为了害清哑姐姐。 少女承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打击,痛不欲生。 她一咬牙,含泪写道:“叫黄朋。十几岁。公子。” 她不会写“鹏”,写作了“朋”字。 韩希夷追问:“你以前见过他对不对,在哪见过?” 他算是问到关键处,盼弟哽咽写道:“严家。莲池。我掉水里。” 韩希夷明白了,脑中把那天在场的少年都过了一遍,仍然不得其解,便看向方初等人,希望他们能提供线索。 曾少爷冷笑道:“还问什么?那黄朋肯定是假名。郭二姑娘不是都写出来了,她自愿救郭织女。是郭家使得这一招‘李代桃僵’。” 方初再不沉默,讥讽道:“你利欲熏心,急于想坐上织锦世家首位,就昏头了。你怎不想想:郭二姑娘失踪,与郭姑娘被关押几乎在同一时间。难道说,郭家事先知道郭姑娘会被污篾为妖孽?如果是这样,郭姑娘就不会去府城,郭家也大可事先筹谋,又何必多事来个‘李代桃僵’!” 高巡抚道:“不错!方少爷此言有理。” 韩希夷道:“无耻之人,总是不择手段的。” 众锦商都鄙夷地看着曾少爷。 曾少爷愠怒道:“你们都被郭家蒙蔽了。前后只差半天,这完全可以作假。郭家父子在府城,一道飞鸽传书几个时辰就能到霞照。人在郭家,说早失踪半天,还是晚失踪半天,外人怎么知道?” 可是没人理会他,都被方初再次吸引了。 方初对上抱拳道:“钦差大人,小民猜测:对方是觊觎郭姑娘的技术,才编造这个‘妖孽’的罪名。陷害郭姑娘;一早掳去郭二姑娘,就是为了在火烧郭姑娘之前用李代桃僵之计,替下郭姑娘终身为他赚取钱财。郭姑娘当日在此显露实力,那人恐计划失败。才提前动手。请大人速速排查所有守卫和伺候的人,定有内应。” 他将此事定性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转移人们的视线,忽视夏流星对清哑的霸占之心,希望能保全清哑的清誉。 韩希夷率先反应过来。大声道:“不错!选郭二姑娘,一是利用郭二姑娘内疚心理,说动她自愿替代郭姑娘烧死,且她们姐妹长得有几分相像,略做改装,便可瞒天过海;其二,倘若事败,还可将此事推到郭家人头上,污篾郭家人妄图‘李代桃僵’,让郭姑娘顶着郭二姑娘的名头活下去。扰乱官府追查视线——”他转向曾少爷,冷笑道——“正如曾少爷刚才所说的那样。你说得可真清楚!” 曾少爷觉得不妙,强辩道:“你能推测,我便不能推测?凭什么你推测就是真的,我推测就是背后主使?还要拿出证据来。” 又对上抱拳道:“一切还请各位大人做主。” 众人都恍然大悟,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 王大人急传令彻查当日情形,传送饭侍女和当日在门口值守的侍卫来问话,又令传夏流星前来。 他想起那日清哑说夏流星去探望过她,过后他询问守卫。却无人肯承认。此时想来实在蹊跷,清哑应该没有说谎。那么,就是手下办事的人在说谎了。 正忙乱时,郭大全忽叫道:“姓黄。我知道了!” 因对郭守业道:“姓黄的向三叔提过亲,要求娶盼弟。我瞧不上他奸猾势利,名声不好听,没让三叔答应。” 这么一说,吴氏也想起来了,因为正是为了这件事。郭大全才让她带盼弟出来见世面,想为盼弟谋一门体面亲事。 盼弟听了,忽然“刷刷刷”,三笔两笔便在纸上勾出一个人影轮廓来,虽不惟妙惟肖,韩希夷等人大致都认出来了,只叫不出名字,这人当时一直跟在夏三少爷和夏四少爷身边。 王大人刚要说话,衙役来报:夏流星不见了! 跟着,又有人来回:给郭织女送饭的两个丫鬟死了! 再然后,当日守护在清哑门口的两个亲卫也死了! 王大人震怒,下令织造衙门内外包括今日来听审的锦商们,所有人不准随意走动;又命提审夏织造,逼问夏流星下落;又命人去查封黄家,拘押黄鹏前来。 “二位大人也暂委屈一时。”他对高巡抚和杨大人道。 高大人坦然应诺,杨大人却惊得面无人色。 这时,有亲随送上一张拜帖。 王大人看后,命高巡抚在此维持秩序,然后匆匆出去了。 在后院花厅,他见到了林世子。 林世子向他出示一令牌,又告诉他一句话。 王大人恭声应了。 再说官厅内,方初心系清哑安危,既痛又怒,心急如焚。这反常表现落在韩希夷眼中,他本非迟钝的人,也想明白了,也慌乱不堪。沈寒秋、郭大全等人也都先后想明白厉害,都待不住了。 一刻钟后,王大人才返回。 郭大全立即请求出去找妹妹。 王大人神情严峻,坚决不让。 半个时辰后,大批地方禁军降临,包围了锦绣堂和织造府。 原来,这些日子王大人并没闲着,一直暗中布防。 因夏织造贪污一案牵连太广,涉及无数朝廷和江南上下官员,他根本不敢妄动,生怕牵连自身,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只在暗中搜集证据,待机会成熟,万事俱备,才行雷霆手段,一举拿下。 这惊天大案,要办就办个彻底,从此青史留名! 若不然,就明哲保身,暗预先筹划的抽身退步。 今日,他先获悉夏织造藏匿私产证据,后有明阳子前来认弟子,又有夏流星劫走郭织女,接着靖国公府林世子持那人手令前来……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他再不犹豫,当即动起手来。 他先命人缉拿湖州都指挥使刘芳,命指挥同知毛峰调集所属禁军,一面去查抄周庄,搜寻郭织女和夏流星下落;一面对织造衙门彻底清查;一面分头缉拿湖州临湖州两地所有涉案官员。 因为刘芳也涉案,身上早已劣迹斑斑,而毛峰是刚上任的,正是他的旧部,所以他才敢信他。 ****** 这个时候更新,说明今天有加更! 初步定四更吧,我尽量努力。等不及的亲们不妨回头再看看前面的,会有不同感觉和新的体会的。我自己写文,也要经常回头看前面情节,要前后衔接连贯,你们看一遍都能记得吗?(未完待续。) 第471章 齐动 王大人想封住消息,然消息是瞒不住的。 郭家,郭大贵得知消息后,立即带人赶往周庄。 那时,禁军已经包围周庄,进行查抄。 郭大贵便随着他们一起寻找清哑落。 ※ 圆儿没有随方初进锦绣堂,当得知清哑失踪大少爷出不来的消息后,便急忙去找牛二子商议。 牛二子果断道:“你留在城里等大少爷,我带弟弟去周庄探消息。——在乡你不如我熟悉,我从小就到处钻的。家里事你管得多,大少爷不在,你就代他管吧。我要出面,底人也不服。” 圆儿深觉他说得有理,忙催他道:“就这样,你快去。” 牛二子又和他约定联系方式,才和弟弟匆匆走了。 ※ 谢家,谢明理得知消息后,立即叫谢吟月去书房商议。 随后,谢明理密令心腹:“去,把郭清哑被夏流星掳走的消息立即散发出去。最紧要的是传到临湖州韩家,还有方家祖宅。” 方家祖上住在临湖州,和韩家同居一城。方瀚海一支乃方家二房,数十年前才搬来湖州,先住乌油镇,后来迁往湖州府城。 谢明理这是要将消息传给临湖州的方氏族人。 心腹匆匆领命而去。 这消息一散出,夏流星也无所遁形。 不过,谢吟月并不为他担心。 他们俩,是合作伙伴又是对手reads();。 在她的计划中,她本就要一箭双雕。 她对父亲道:“很快郭清哑就会被救了。” 谢明理看着前方某处,似盯着一个人,轻声道:“即使活着。也要她生不如死。这就是和我谢家斗的场,比当初计划的还要完美。” 又问谢吟月:“织锦会展的事办得怎样了?帖子可都发出去了?” 谢吟月点头道:“都发出去了。” 谢明理满意道:“好!郭家没落时,就是我谢家崛起时!虽然花的时间长了些,总算结局圆满。” 谢吟月心想,圆满吗?丢了好多东西呢。 窗外,谢天护打了个寒噤。 忽听书房门响,他大姐出来了。 他急忙闪身避到一旁。然后悄悄退去。 谢吟月走在回观月楼的路上。满园花树茂盛,纵然炎夏酷暑,也不禁心情愉悦。因驻足在一棵杏树,仰面看那长大的青杏。 “看还有谁会娶你!”她默默想。 她听说,上次在严家,因为郭盼弟落水。郭清哑曾当着许多世家公子和姑娘的面告诉盼弟,“真想娶你的人绝不会在乎世俗眼光”。她将拭目以待,看有谁会为了郭清哑不在乎世俗眼光。 平常小户人家,尚且容不得不贞不洁女子,何况他们这些织锦世家。倘若娶一个不洁女子回去,岂不成了天笑谈! 方初也好,韩希夷也罢。再爱她,也只能放手。 这一刻。谢吟月盼着郭清哑千万别太刚烈,千万别自尽,盼着她被救出来,然后被世俗不容,被万人指点,无法立足于世间。 想象那情形,她心情更愉悦了。 再想更深一层:面对这情形,方初必定痛不欲生! 他痛不欲生,她才畅快淋漓! 她说过,一定要让他后悔当初的决定! 她要他此生此世都后悔抛弃她! 谢天护听了父亲和大姐的话,无法可想,最后去告诉方则,郭织女被夏流星掳走了;而方则也得知了消息:郭织女失踪了! 他叫上方奎几个人,骑上马,直奔城外。 ※ 一直到天黑,郭家父子等人才出锦绣堂。 郭盼弟被带了回来,明阳子住进了郭家,帮盼弟诊治。 沈寒秋也跟随郭家父子来到郭家,张恒和细腰正等着他们。据张恒说,已经将所有夏流星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找遍了,郭大贵也从周庄传信来,说没有搜到郭织女。 沈寒秋盯着二人问:“你们再仔细想想,难道就没有一点异样?” 细腰眼神闪烁,欲言又止reads();。 沈寒秋问:“细腰,你有什么事?” 细腰轻声道:“前天傍晚,我……我没等张恒去,就……” 遂将当时那两个送饭丫鬟的异常说了,只是她见门口的守卫都没有异样,以为没事,又心急赶回来,所以才疏忽大意了。 说到后来,她眼睛红了,声音哽咽。 事已至此,郭大全也不好责怪她,此刻他只想尽快救回小妹,因道:“这也不怪你,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们一个白日,一个晚上,冒着危险守在那,又不敢靠太近,被骗过了也是常情。眼,咱们该想想如何找回小妹。” 沈寒秋正要说话,人回韩少爷来了。 郭大全忙道快请。 经过这些事,郭大全已经视韩希夷为自己人了,只待清哑渡过这一劫难,就和韩家结亲,所以也不拿他当外人。 因有客人来,张恒和细腰便退出厅堂。 临去时,沈寒秋对细腰瞅了一眼。 细腰心里七上八的,出来后,便等在拐角处。 清哑失踪,韩希夷心神震荡无法自控,又值钦差大肆清洗官场的紧要关头,织造行内也面临残酷厮杀,他有太多的打算,却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来找沈寒秋和郭大全商议。 这时候,他们必须联手! 直至半夜时分,几人才商议完毕,散去。 这夜,沈寒秋就留宿在郭家。 郭大全亲送他去客房后,告辞离开。 待郭大全走后,细腰在窗外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寒秋便走了出来。 “见过大爷。”细腰低声道。 “那天,你是不是为了见我才心急赶回来?”他直接问。 “是。”好半响,细腰才应道。 沈寒秋一把捏住她巴,抬起她脸,凑近她面庞,问道:“你就那么念着我想着我?” 黑暗中,细腰无言看着他,泪光闪闪。 沈寒秋冷笑道:“我有许多女人,你不是不知道。你想成为她们中的一个?那很容易,不过费点钱粮养着就是了,我沈家不缺那点银子。只怪我看错了你,当你心高气傲,不肯流俗,所以才放你出来。原想着你跟了郭妹妹,能谋个好归宿,谁知白操心了。既如此,你就跟我回去吧。可有一点你得明白:我女人多的很,不定哪天才能想起你;若想不起你,你可别怪我——这是你自己选的!” 细腰哭道:“我错了。”(未完待续。) 第472章 矜贵 沈寒秋道:“你错哪儿了?” 细腰哽咽道:“我辜负了大爷一片苦心。大爷正是因为珍惜我,才不忍我埋没在深宅大院。大爷是希望细腰将来有个好归宿……” 沈寒秋慢慢松开手。 细腰颓然低头,不住抽噎。 “去,和张恒把郭妹妹找回来。她干系郭沈两家,一定不能有事。”说完,他转身进屋,掩上屋门。 细腰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 景江上游一小村,一户农家院里,鲍二少爷正在破败的灶房盯着农妇珍嫂做菜,珍嫂的闺女小荷在灶烧火reads();。他坐在灶前一张小桌旁,两手撑在桌上,看着那娘俩操作。桌子有些不牢实,几条腿摇摇晃晃的,他也毫不在意,只顾盯着珍嫂。 母女俩忙得满头大汗,好像在操办宴席。 好容易,珍嫂将一盘肉片炒藕带端到他面前。 鲍二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皱眉道:“太烂了!” 珍嫂不说话,实在是无言以对。 因为之前她炒了一碗青菜,他说没炒熟,有一股生菜的青气,没有激发出菜的鲜味;现在又说藕带炒烂了,把鲜味都煮没了,不脆不甜,像猪食,肉片也炒老了,嚼起来像块破烂布。 珍嫂很悲愤:她做菜的手艺,在村里谁不夸!可是,自从二爷带回来个娇贵的主,白花花的大米饭吃不惯,太硬;白生生的馒头咬不惯,不软和,太实,说砸在狗头上。狗都能砸死;香喷喷的红烧肉焖笋吃不惯,嫌太油腻;那天她一狠心杀了一只蛋老母鸡炖了,结果,人家愣是连闻都不能闻,一闻那味儿就吐! 后来,鲍二少爷便要她做清淡的菜蔬。 结果,一连做了七八道。还是不满意。 珍嫂含泪道:“二爷。现在到处遭灾,这菜可不能糟蹋了。” 鲍二少爷道:“怎么就糟蹋了?你男人不是都吃了么。我这么费心指点你,那是你的福气。等你手艺练出来了。将来有你的好处。要不是……你当爷有这闲工夫陪你在这灶房坐着流汗?” 珍嫂一想他的出身,遂振奋起来,硬是把泪吞回肚里,回头再切莴笋。她准备来个素炒莴笋。再搁点干,小荷最爱吃了。 鲍二少爷盯着那盘炒烂的藕带。脑海里想着以前吃过的鲜嫩脆甜的藕带,还舍不得放弃这道菜,因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建议道:“再弄些藕带。别炒了,就用开水捞,搁点香油。凉拌。记得别烫久了,过热水就行。不能烫软了;也别放多了盐,盐放多了,容易失了它本来的鲜甜。” 珍嫂先听他说前半段,大喜;再听到后面,心又提了起来——那到底要放多少盐才合适呢?搁多少香油才好呢?会不会又嫌油腻呢? 真是见鬼,她日日煮饭炒菜,如今拎着锅铲不知手了! 忙碌到午后,珍嫂才捧了几碗菜送去房中。 明明是小户农家,外面破败,房里却另有一番景象:床上罩着粉色花草纱帐;窗前挂着银红流云窗帘,窗放着花梨木的梳妆台,上面摆着菱花镜梳妆盒;屋子当中摆着花梨木小圆桌精致绣凳;还有博古架书架,书架上好些书籍;还有大衣柜箱子…… 夏流萤穿着花棉布裙子,坐在床沿上,神情恹恹的。 沦落至此,她身上依然透着矜贵,与村姑截然不同。 珍嫂将饭菜摆在小圆桌上,陪笑道:“姑娘,吃饭了。” 夏流萤不语,珍嫂不敢再劝,转身就走了。 来到外面,轻声对鲍二少爷道:“二爷,这样去可不成,早上她就没吃,非饿死不可。二爷劝劝她吧。” 鲍二少脸一沉,转身走进屋去reads();。 推开房门,他望着少女那瘦得尖尖的小脸,火气就上来了。 几大步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你摆什么架子?当你还是大小姐呢!奉劝你一句:别惹火了爷,没你好场!” 夏流萤冷笑道:“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 鲍二少爷道:“你真当我不敢?你父亲害得我父亲流放,鲍家败落,我杀了你都是轻的!” 夏流萤道:“你父亲没少干龌龊事,那是他罪有应得。” 鲍二少爷道:“我父亲罪有应得?你父亲岂不罪该万死!那你还为他伤心什么?你知道他害了多少人,贪了多少财?最叫人寒心的——”他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他根本没把你当女儿,临了还用你去换他的富贵。你父亲,你大哥,都不是东西!” 夏流萤含泪道:“你鲍家又是什么好东西!” 鲍二少爷道:“我鲍家不是东西,最起码鲍家出了事,我大哥拦在前头,让我走了。你那个哥哥呢?呵呵,亲手把你送一个糟老头子做填房。啧啧,亏我平常看他满腹诗书,不过是个畜生!” 夏流萤比不过他,气得睁圆了眼睛,道:“滚!” 鲍二少爷道:“你现在是我的阶囚,有什么资格叫我滚?” 夏流萤更矮一截,索性闭嘴扭头转向一边,不理他了。 鲍二少爷又道:“你别一副被欺辱的模样。我虽把你劫来,却歪打正着地救了你。不然,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场?” 夏流萤被触动心肠,无语落泪。 鲍二少爷瞄一眼桌上饭菜,快冷了,遂发狠道:“你若不吃,我就把这菜拿去喂狗。顿就端咸菜来给你吃!” 夏流萤听了,忙向桌上看去,只见那菜色比前两日好看多了。因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女不能不吃眼前菜,跟他赌气,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如吃了吧。 于是顾不得面子了,忙端起饭碗来吃。 搛了一筷子凉拌藕带送进嘴,果然很清爽甜脆。 她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饭,难得遇见合口味的,忙一筷子接一筷子地搛着吃起来,吃得很香甜。 鲍二少爷见她吃了,急忙退了出去,还掩上房门。 饭后,忽听外面有人叫他“二爷,方二爷来了。” 鲍二少爷听了一惊,急忙到前面,原来是方则来了。 他也不避着方则,直接对回话的汉子呵斥道:“谁让你带他来这的?”显然,他不想让方则知道他的落脚处。 ******** (*^__^*)我知道,哪怕今天加更了,你们也不爽,是吧?!谁让把女主弄丢了呢。接受拍砖!!拿票砸我吧!(未完待续。) 第473章 逼问 那汉子听了委屈,双眼瞟向堆在一旁的箱子篓子和包裹等,心想:“人家可是送东西来的。不让人家来,能养得起里头那位?” 方则不耐烦道:“谁稀罕你住哪!要不是有事,请我我也不来。夏流萤呢?” 鲍二少爷警惕问:“你想干什么?” 方则道:“干什么?夏流星把郭织女掳走了!” 鲍二少爷听了一呆。 趁他愣神的工夫,方则直闯入屋里,两边一打量,径直推开右手边房门,走了进去。 鲍二少爷发觉,忙跟了进去。 夏流萤见了方则一愣,“是你?” 方则问:“夏流星逃走了,还掳走了郭姑娘。他会去哪儿?” 夏流萤听了大喜,脸上露出笑容来,问“真的?” 哥哥逃走了,真是太好了!她可以放心了。 方则见她这样,大怒道:“你还笑!真是恶毒女人!这件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快说,夏流星在哪儿?” 夏流萤站起身,愤愤道:“我恶毒?郭家害得我夏家被抄,郭清哑还想逃脱吗?休想!这是她欠我夏家的!” 方则气得指她道:“你父亲贪婪无度,是罪有应得!” 夏流萤尖声道:“这天下官儿没一个干净的,为什么我父亲就罪有应得?要不是我父亲提携,她郭清哑还不知在哪儿呢。她不知报恩,反而恩将仇报,更辜负我哥哥一片情义。她才罪该万死!” 方则道:“你是非不分,不可理喻!” 夏流萤道:“我是非不分?可笑!你们之所以都帮郭清哑,不过就为了她会织锦织布、能为你们带来好处罢了。若她一无是处,你们还会帮她吗?” 方则道:“若她一无是处,你哥哥为何要强占她?你父亲更是靠着她立功,被皇上奖赏,反说郭家恩将仇报。依照你的意思,你夏家少爷看中谁家女儿。谁就要把女儿送去?” 夏流萤倔强道:“我哥哥出身尊贵,一表人才,才华出众,还配不上她郭清哑一个村姑?” 方则道:“你哥哥再好。郭姑娘不乐意。牛不喝水强按头,谁给你们的权利?” 夏流萤道:“别说得你多高洁!呸,方家没仗势欺负过人?” 方则不耐同她斗嘴,逼上前道:“你说不说?” 鲍二少爷急忙挡住他,沉着脸问:“你想干什么?” 方则愤怒道:“她要不说。我就把她交出去。” 鲍二少爷道:“你敢!她现在是我的人。” 一面转脸问夏流萤:“夏流星在哪儿?” 夏流萤昂首道:“怎么,你也要来逼我?对,我忘了你当初也想娶郭清哑。但你也别忘了:鲍长史被流放,这里面可是有郭家的功劳。” 鲍二少爷道:“我爹获罪是有郭家的缘故。不过,我不像你夏家无耻,把过错都推在别人头上。要不是你哥哥想强娶郭姑娘,我爹怎会为你爹出头?又怎会在出事后被你爹推出去当替罪羊?郭家也不过是跟我鲍家一样的受害者。” 夏流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好一会,她才道:“你休想我说!” 方则大怒道:“那你也休想在这安稳地住着。” 鲍二少爷再次拦住他,瞅了夏流萤一眼。将他拉了出去。 “这事急不得,”他对方则道,“惹急了她还坏事。” 方则道:“那怎么办?” 鲍二少爷道:“慢慢想法子。” 方则道:“你不急,郭姑娘等不得。她都失踪两天了。” 鲍二少爷听后沉默了。 此后,方则和鲍二少反复逼问、劝说夏流萤,但她就是不吐口,只说她长在深闺,哪里知道父兄的事。 第二天上午,方初来了。 昨天方则临出发时,专门留了个人等大哥。 鲍二少爷一见他。立即浑身戒备,与面对方则截然不同。 因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方初淡声道:“你说干什么?总不会杀人。” 鲍二少爷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警惕。 方初不理他,径直问方则:“人在哪?” 方则指向窗户,道:“在房里。” 方初二话不说。便走进屋去。 鲍二少爷情知拦阻不住,沉着脸跟进去。 夏流萤见了方初,也和鲍二少爷一样吃惊。她还记得方初在严家对她不留情面的打击。今日他来找自己,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郭清哑。她便端正身形,准备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气死他。 可是。方初进来后,什么也没问,只告诉她两件事: 其一,钦差大人调集地方禁军,从周庄抄出五六百万财物,加上从夏府抄出的几百万、夏府各地房地契商铺、周记等作坊,总计一千多万财物;再有欺压商贾等事,数罪并发,足够夏织造砍几个脑袋。 其二,今晨,钦差大人已经下令拘押按察使杨大人等一干湖州大小官员几十人,并奏请皇上,请刑部大理寺审理与此案相关的朝廷官员,夏家想依靠那些人保全夏流星,是不可能了。 夏流萤听后面色呆滞,再不复之前的底气。 鲍二少爷也神色木然,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最后,方初道:“你若不说出夏流星的去向,我也不逼问你,只把你交给钦差大人。按律,犯官女眷只能入贱籍了。还有,夏流星若主动认罪,流放几年后,尚有机会重头再来;若是坚持不出,别说朝廷会一直行文追捕他,便是我——今生今世也绝不会放过他!任他藏在何处,挖地三尺我也要将他找出来!” 他口气冷酷而强硬,显示其决心。 鲍二少爷上前一步,挡在夏流萤面前,道:“你有本领,怎不去逼问她父亲,不去和那些贪官斗,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方初冷笑道:“这个弱女子可是鲍二少掳来的。” 鲍二少爷道:“那又如何?那时候我要用她来要挟夏家。如今夏家倒了,夏大人也被关押审问,她和他们没关系了。” 方初盯着他道:“我一定要把她带走,你挡得住吗?管她什么弱女子,若她坚持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弱女子,我决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鲍二少爷无言以对,却也没有退开。 ******** 朋友们早上好!(未完待续。) 第474章 暗道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方大哥且等等,我慢慢问她。” 语气带着些服软的意思。 方初看看他,又看向呆呆的夏流萤。 夏流萤没有被威胁的愤怒,因为她再无凭仗。 她喃喃道:“周庄都抄了,还问我干什么。” 方初问:“什么意思?” 夏流萤道:“我只知道周庄。” 夏流星若不在周庄,她想不出他会去哪儿。 方初逼近一步,问“当真?” 夏流萤道:“我只知道周庄。你若不信,就把我交出去吧。” 她仿佛失去了斗志。 方初信了夏流萤。 他不信也没法,他耽搁不起了。 午后,他兄弟离开了。 他们走后,夏流萤问鲍二少爷:“刚才,你为什么要护着我?” 鲍二少爷道:“你是我的人,除了我,别人休想带走你!” 夏流萤看着他,没有发怒。 鲍二少爷忽觉有些不自在,问:“你还不肯说?” 夏流萤道:“我真的不知道。” 鲍二少爷道:“我今日才明白:论无耻心狠,你们女人比我们男人狠多了。谢吟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郭姑娘到底哪儿惹了你们,索性要了她的命也罢了,一定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就不怕遭报应?” 夏流萤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一面眼中滚下泪来,低声啜泣。 她满心哀伤,觉得鲍二少爷说得对,父亲和哥哥惹下的祸,却让她在这受尽屈辱,往后还不知如何了局,她该怎么办? 鲍二少爷见她哭了,闭上薄薄的嘴唇。 下午,他令珍嫂一家随着他搬离了这个村庄,带着夏流萤去了景江对面的一处村庄。一面使人暗中查访夏流星消息。 再说方初,命方则先回家,他独自带着人去寻线索。 半路上,接到牛二子传信。 他急速赶到周庄附近。已经是日暮时分,牛二子、黑风和清园的小豆子他们在一汪湖泊边的一间草庙等他。 见面,方初急问:“可有郭姑娘消息?” 牛二子忙示意他进庙去坐,一面细细告诉道:“没有。官兵把周庄都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夏流星和郭姑娘的踪影。可是少爷——”方初听到这。骤然失落,牛二子推他一把,才醒悟问“还有什么发现?”牛二子道——“我发现有些不对……” 方初急忙问:“哪里不对?” 牛二子拉他走到草庙后门口,指着湖对岸道:“我仔细问小豆子他们两个——他们天天在这盯着周庄的——他们说,有几回晚上看见船从湖上走,亮着灯,后来也没见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就怀疑了,我就带他们下水去查。大少爷猜怎么样?那对面山坡底下有条暗道。” 方初心中一震,追问:“什么样的暗道?” 牛二子道:“就是一条暗河。一直通向山那边。” 方初激动地问:“然后呢?” 牛二子道:“山那边背面有个庄园,还有几户人家。” 方初问:“什么样的人家?” 牛二子道:“这不是等大爷来吗,我还没去看。” 方初立即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黑风忙道:“让我们去吧。等探明白了,大少爷再过去。” 他怕方初吃不了那苦头,从山下暗河游过去,可要不少工夫呢,山洞里黑咕隆咚的,谁知道会碰见什么。 方初打量湖对面的山,虽不高,却陡峭。若想翻过去也不太难,但要带东西过去就不容易了,更不要说走马车。狡兔三窟,夏家若在山那边有一窟。只能从山下暗河中渡船运送物资过去。 他坚决道:“我和你们一块去。” 口气不容置疑。 牛二子和黑风无法,只得随他。 夜幕降临,方初主仆五六个下了湖,由牛二子领头,向着暗河入口游去。湖中满是菱藕和水草,十分不好游。然方初在清园常游水的,此时更如游鱼般在其中穿行,一心惦记山那边。 清哑确实在山那边。 三天前,她昏昏沉沉中和盼弟被掉包,被带出织造衙门,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才发现置身于一间精致的绣房中。 她起床,走出屋去,才看清格局:这是三开间连两耳房,屋前就是小院。右边墙根下,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葡萄架,葡萄藤下撑着竹编顶棚,形成一狭长的敞亭。敞亭下,夏流星正仰躺在竹制躺椅上看书,蜜蜂在他头上嗡嗡飞舞。左墙根有好几颗樱桃树,绿油油的枝叶间夹杂着晶莹剔透的红果子,煞是好看。 这情景,安详而静谧,甚至美好。 可是,清哑却觉得心惊。 夏流星听见动静,忙站起来,对她笑道:“你醒了?” 清哑问:“这是哪里?” 夏流星向她走来,一面道:“这是我夏家乡下一处庄子。” 清哑道:“你想干什么?” 夏流星柔声道:“你得救了,不用被火烧死了。” 他还记得她听见被火烧死时害怕的样子。 清哑没有半点欢喜,追问:“盼弟呢?” 夏流星道:“她?作为织女被烧死,那是她的荣耀。” 清哑气得发抖,失去常态。 夏流星伸手来拉她,道:“你昏睡了一日,一定饿了。来这边坐,我让她们送吃的来。”一面叫“李妈妈”,耳房里响起一声应答,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清哑甩开他的手,道:“你休想我屈服你。” 若是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供他玩弄,她立即选择死。 夏流星缩回手,看着她认真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逼你的。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活着,随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担心别人说你是妖孽。你以前不是爱跳那种舞、还唱那样狂放的歌吗?你尽管唱跳好了。不管你是哪儿来的幽魂,我都会如往常一样待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见清哑目中露出鄙夷神色,问道——“你不信?我会让你信的。我会找机会让你亲眼看见方初和韩希夷是如何抛弃你。那时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爱你。” 听到“爱”字,清哑浑身一阵恶寒,心想那你就等着吧。 她又不是为方初、韩希夷而活的,她是为自己而活的! “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夏明杰这个老畜生,生了个小畜生,伤天害理后继有人了。” 一道揶揄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夏流星和清哑齐往那边看去。 ******** 朋友们,猜一猜这人会是谁呢?猜中有奖。奖品加一更。(*^__^*) 明天我会努力加更滴!(未完待续。) 第475章 夫人 在葡萄架后的院墙中间有道门,被铁栅栏挡着,这声音便是从那边传来的。是个妇人的声音,从清哑的角度,隐隐只看见她半身裙装,看不见脸面。 骂得这么恶毒,夏流星只是皱了下眉头。 李妈妈更是走过去,好声气道:“夫人午睡醒了?” 那夫人冷哼一声,并不理她,只盯着夏流星和清哑。 夏流星见清哑也盯着那边,心中一动,道:“这是父亲的一个妾。她一直就待在这里。以前,她也是不愿意嫁给父亲的。” 这是告诉她,终有一天,她也会像墙那边那个夫人一样,屈从于他夏流星? 清哑一言不发,走向栅栏门。 才到葡萄架下,便看清了那夫人全貌,不禁吃了一惊:那夫人美丽是不用说的,容貌竟然与谢吟月有七八分相像,气度也像。 “你是谁?”清哑禁不住问。 “你又是谁?”夫人反问。 “我叫郭清哑。”清哑道。 “我是……”夫人看了夏流星一眼,止住话头。 “你和谢家什么关系?”清哑追问。 “没有半点关系!!”夫人断然道。 清哑疑惑了。 夏流星也疑惑了。 他是头一次见这夫人。 临行前,父亲曾嘱咐他,这里住着一位夫人,要他一定善待她。他以为,她不过是父亲心爱的女人,就像郭清哑一样,被他金屋藏娇在这里,她就是郭清哑的未来缩影。 可是,等看见她的面容,他便疑惑了。 不用问,这夫人定和谢家有某种牵连。 这使得他有些不舒服。 本能的,他不想掀开其中内幕。 那是属于父亲的内幕,他无需知道。 于是他对清哑道:“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住在这里。往后。你可以和她作伴、说说话。她也很会织锦的。” 清哑沉默。 有个活生生的标本竖在自己面前,昭示自己的未来,换做谁心情也不会好,可是。眼下她没有任何主意脱身。 那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目光落在夏流星身上。 “夏明杰还没死?”她郑重问,一点不像讽刺。 “夫人!”李妈妈阻止她无礼。 “就快死了,”夏流星冲李妈妈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在意。一面对夫人道,“不过,你还是会住在这里。父亲嘱咐我照顾你。” “他害绝症了?”夫人瞪大眼睛问。 “他恶贯满盈,被抓起来了。”清哑代夏流星回答。 夫人愣了一会,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清脆,且极富感染力,听着就让人觉得畅快。 清哑却没有心情笑,夏流星自然也没笑。 那夫人笑了一阵,对李妈妈道:“李婆子,晚上多弄两个好菜。再弄点好酒,我要庆贺。” 李妈妈无奈地应道:“是。” 那夫人又对清哑道:“你来不来?我请你。” 清哑摇头,对方底细尚不清楚,她怕落入圈套。 夫人似乎看出她顾忌,也没强求,转身就离开了。 李妈妈却道:“让大少爷陪夫人吧。” 夫人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不用。对着他我还能咽得下去!” 说完就进那边屋里去了。 清哑见那边院子一样景色宜人,房屋小巧精致,又看向左面,也是屋宇连绵、花木繁盛。看来这庄子很大。 李妈妈面色愁苦,无奈叹了口气。 夏流星不悦道:“你倒会指派爷。她有那么大面子吗?” 李妈妈欲言又止,道:“大爷看在老爷面上,尽一份心意吧。” 提到夏织造。夏流星沉默下来。 清哑鄙夷道:“她骂你是畜生,真骂对了。你丢下你父亲,一个人跑了,有你这样的儿子吗?” 夏流星道:“我是夏家长子,肩负着夏家未来和父亲的希望,今日这结果也是父亲未雨绸缪时安排的。况且。我弟弟们并未涉足我父亲的事,没有危险,不过将来要过苦日子而已,这对他们只有好处。” 清哑道:“你躲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了?” 夏流星道:“当然不会,我有另一个身份。” 清哑听后隐隐失望。 她之所以饶舌不停问,就是想弄明白自己的处境,究竟有没有脱身的可能性,从而决定是等待人来救,还是想法子自己跑,或者干脆玉石俱焚。 夏流星仿佛看透她的心思,道:“你别费心思了。好好住下吧。” 清哑不语,转身回到葡萄架下。 夏流星对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忙转身进了耳房,很快便和一个媳妇各端了一盘子出来。盘子里有各色菜肴,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紫米粥,都装在精致的青花瓷小碗中。一一端出来,摆在敞亭的石桌上,又放了两副碗筷。 清哑却又跟夏流星缠上了。 她问:“这里有没有琴?” 夏流星抱歉道:“除了琴,其他东西都有。” 就是不能让她弹琴。 她的琴声独特,一传出去,便泄了行踪。 清哑又沉默了。 夏流星示意李妈妈为他们添饭,一面对清哑道:“这里有很多藏书。我也可以陪你下棋。你会下棋吗?” 清哑道:“不会。我要织布。有织布机吗?” 夏流星道:“织布好。织布机有。” 李妈妈盛了一碗紫米粥捧给清哑,笑道:“夫人就有织机。夫人是织锦好手,她身上的锦缎都是自己织的。” 夏流星便对清哑道:“回头你和她交流讨论去。” 清哑舀了一勺紫米粥送进嘴,心下暗忖:交流倒不必,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用那夫人织的锦缎谋利。若是他们用这个做买卖,便可以在织锦的花色上用功夫,把消息传递出去。就像小龙女在蜜蜂翅膀上刺字一样。日子久了,终究会被有心人发现。 她只顾沉吟,不知不觉把一碗粥吃光了。 李妈妈接过碗去,又为她添了一碗白粥。 夏流星亲自为她布菜,看她的眼神很温柔。 这情景落在不知情人眼里,十分温馨美好。 清哑从沉思中醒神,发现夏流星的目光,对他道:“你要欺负我,我马上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你把我绑起来,我饿也要饿死自己。” 夏流星点头,道:“我信。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逼你。” ******** 对这夫人的身份,你们是不是有些眉目了?周末愉快!求票票!(未完待续。) 第476章 旧识(二更求月票) 他会等她自己屈就。 他自信有这么一天。 女人的芳华易逝,她们熬不住! 因看着她道:“别把我当那下流种子。” 神情很傲慢,觉得清哑看轻了他。 清哑道:“你叫夏流星,不是下流种子是什么?” 夏流星无奈地看着她,道:“其实你一点不温柔。” 清哑垂眸,想,温柔不温柔,关你什么事。 接下来,她除了对夏流星冷着脸,防备着他,倒没有大闹,安心地住了下来。次日,她便去拜访那夫人,看她织锦。 一场交流下来,清哑弄清了她的身世来历,震惊万分。 就这样,她有了同盟。 她们一起想办法对付夏流星,找机会逃走。 第三天晚上,清哑想,不准我弹琴,却可以唱歌,那就唱歌吧,让别人听见歌声也行。 唱什么样的歌才能引起外面人注意呢? 她以前在郭家从未唱过歌,除了夏流星去的那一次,她为了气他,唱了一首前世的摇滚。当时,细腰也在场。眼下何不就唱这个呢?若郭家派人找她,细腰肯定在其中,她听见歌声,就发现自己了。 想罢,她就在院子里高唱《一起摇摆》。 又跳又唱! 夏流星满怀惬意地坐在葡萄架下欣赏。 清哑不觉拘束,尽情投入了唱。一曲毕,又唱《美丽世界的孤儿》。不但尽情唱,还随心所欲地改歌词,为了让独特的歌词被有心人听见,这其中就加入了“爸爸”“妈妈”。 她想起了方初,她在他面前曾露出这破绽。 不知为何,她相信他,所以这破绽成了希望。 此时,方初等人正潜行在山腹中,摸索穿行。 静谧的山中暗河。由于山峰阻挡,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但是奇怪的很,就有那么一缕歌声从暗河尽头钻进来。钻入他的耳鼓。 他站住,低声道:“别动!”然后侧耳仔细倾听。 牛二子等人也都停止游水,都望着他。 方初听见唱道: 别哭,我亲爱的人 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 别哭。爸爸妈妈 一切都将会过去 …… 才听到这,他激动得哆嗦道:“快!是郭姑娘!” 一面奋力向前划去。 牛二子等人虽未听见,却一齐随着他往前窜去。 清哑尽情歌唱,夏流星也听得投入。 隔壁院内,夫人独坐在房中,连灯也未点,静静听了些时候,疑惑地想“这都唱的什么呢?”便是对清哑印象不错,也不想恭维。 正要走出来看究竟,忽然歌声停了。 她等了好久。也不见歌声再起,外面也没有声音,奇怪极了,便走出来查看。院中灯火依旧,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她心里涌出不祥预感,叫“李妈妈?” 没有人应声。 她又叫“郭姑娘?小畜生?” 她的声音更凸显出山庄夜的寂静。 她有些害怕,这静得有些邪门,仿佛整个山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半个时辰后,方初等人摸进了庄子。 那时。满院都是被迷晕的人,还未苏醒过来,整个庄子只有那夫人院中有灯光,也只有那夫人安然无恙。 方初遍寻清哑不见。最后攀着铁栅栏翻了过去。 “谢伯母!” 他看见夫人失声惊叫。 “住口,谁是你的谢伯母!” 夫人似乎很反感这称呼,严厉叱喝他。 方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真是太像了! 不,不是像,这夫人活脱脱就是谢吟月的母亲欧阳明玉。 他想起一事,骇然问:“你是谢伯母的妹妹?” 他听谢吟月说过。她母亲是双胞胎,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孪生妹妹,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如果眼前的夫人不是欧阳明玉,那就肯定是她孪生妹妹,只有孪生姐妹,才会如此相像。 可是,这夫人却不病弱,反有种飒爽感觉。 夫人不答,反而上下打量他,神情也很疑惑。 忽然她问:“你可是姓严?” 方初摇头道:“我姓方。我母亲姓严。” 外甥肖舅,他容貌确有些像严纪鹏。 夫人喃喃道:“怪不得。你是方瀚海的儿子!” 是肯定,而不是问。 方初点头道:“正是。在下方初。请问夫人,此地可是夏织造的庄子,前两天可有个郭姑娘来过?她在哪里?” 夫人道:“你们来晚了。她和夏流星不见了。” 方初惊道:“夫人可知是谁劫走了他们?” 夫人摇头道:“不知道,我没看见。” 方初心沉入谷底,强忍住恐慌,回头吩咐黑风:“仔细检查各屋,将所有人都捆起来,关在一处。等我弄清楚了,再来处置。” 黑风转身去了。 方初再次转向夫人,问:“夫人到底是谁,怎会在此处?” 夫人道:“我是欧阳明玉。” 饶是方初最近一再经历奇事,也不禁叫道:“不可能!” 谢吟月的母亲怎会在这里? 就算真是她,又怎会不认识他方初呢? 夫人也不解释,反问他:“郭姑娘是你什么人?” 方初被提醒,急忙道:“对,先说郭姑娘。你见过她?” 夫人道:“见过。我们昨天还一起吃饭,商议逃跑。” 方初颤声问:“她可留下什么话?” 夫人道:“她又不知你会来,怎会留话。” 方初又问:“你知道那些人往哪边走了?” 夫人反问道:“你们从哪进来的?” 方初道:“从周庄那边。从暗河摸进来的。” 夫人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了,又道:“我之前在屋里听郭姑娘唱歌。后来忽然她不唱了。我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她再唱,外面也没声音了,我才觉得不对,出来一看,他们都不在了。我猜他们应该从江上走了。东北山下有条暗道贯穿山腹,山那边就是景江,一入景江再难追寻。难道是夏流星自己?” 说到最后,她喃喃自语。 因为,山腹中的暗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 方初听后心中陡然一沉。 他觉得腿有些软,便蹲下身,仰面大口喘气。 牛二子扶住他肩膀,想安慰他,然只叫了一声“少爷”,就失声哭起来,因为他感受到主子心里的痛和绝望。 他从未见过方初这样软弱无助。 他眼里的方初,既沉稳又决断,哪怕最落魄时,浑身也散发自信的光芒,和不容忽视的坚定,这样子,他从未见过。 夫人见此情形,很是惊异。 她盯着方初看了好一会,才道:“你告诉我,外面是个什么情形,我帮你分析排查,会是什么人劫走了他们。” 方初道:“外面……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闷闷的。(未完待续。) 第477章 打脸(三更求月票) 夫人道:“各织锦世家的情况。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想必世道都变了。昨天听郭织女说了些,还很不全面。” 方初道:“好。我也正有事要问夫人。” 说完,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又道:“眼下我们先检查各屋,看可有什么线索留下。外面的情况,回头再慢慢跟夫人说。” 夫人赞赏地点头,道:“我跟你们一起。” 接下来,方初在夫人的带领下,去清哑住过的屋子检查。 他还真找到一样东西,是清哑写过的字纸,压在枕头底下。 看了那张纸,他本来伤痛的心竟然产生一点点愉悦,不由得嘴角一弯,纸上写着:咒夏流星走路摔死坐船淹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一觉睡死……总之各种死得难看各种痛苦! 他想象她安静、认真地写这些诅咒时的模样,想笑,又心疼。 半个时辰后,方初只带走了夫人,余者全部囚禁在庄子里。 这件事,这个地方,他隐瞒了下来,没有报官。 但在谢家等人刻意传扬下,清哑失踪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韩家和方家一齐作出反应。 方家,方老太太在大儿子方瀚漫陪同下赶来霞照。 韩家,韩老爷拖着将死的身子,和韩太太来到霞照。下了船,连韩家门都没进,就直接上槐树巷郭家拜访。 郭守业两口子生出不详预感,但还是客气地迎接了他们。 见面,韩老爷推开韩太太搀扶,颤颤巍巍向郭守业夫妇作揖,道:“郭大哥、大嫂,郭家对韩家恩情,小弟早想当面致谢,只因缠绵病榻,竟未能成。眼下,小弟也没几天好活了。临去之前。只不放心希夷亲事。原本希夷妄想高攀郭姑娘,我夫妻二人也都有此意,谁料天意弄人,郭姑娘竟失踪。小弟这身子不争气。怕是等不得了。得罪之处,还望大哥和大嫂海涵。” 他说得很吃力,好像随时要倒下去。 韩太太一旁看得揪心,却不敢上前去扶。 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有博得郭守业夫妇一点同情。 郭守业愤怒之极。死死攥住椅子扶手,呼呼喘气。 吴氏妇道人家,首先按捺不住,尖声道:“你不用赔罪!我们两家又没定亲,你想给儿子娶谁就娶谁,来告诉我们做什么?” 韩太太滚下泪来,用帕子捂住嘴。 韩老爷道:“大嫂生气,我们无话可说……” 吴氏拍桌喊道:“谁生气了?笑话!谁生气了!当日你们上门来求亲,我清哑就不答应。不过为了大家面子上好看,送一只人参给你们。说得好听是为韩老爷治病,其实就是回了亲事,免得你们面子上下不来。倒是我,一把年纪了还不如十几岁的闺女看得透。我那时说,‘韩少爷人不错,韩家人也不错,就应了吧。’我清哑说,夏家这档子事没过去,何必连累人家。结果怎样?还真让她给说中了!” 韩老爷和韩太太无言以对,难受又难堪。 这时。郭守业开口了,道:“韩老爷,我老婆子说得对,我们两家又没定亲。你要给儿子娶亲,不用来告诉我们。你这一告诉,倒像是看不上我家闺女,来耀武扬威来了。” 韩老爷艰难道:“郭大哥,小弟今日来不是求你原谅……” 郭守业打断他话道:“那你来干什么?还真示威来了!” 韩老爷伤感道:“不是。便是郭家戳我们脊梁骨,我们也不能不来。我宁愿被你当面骂背信弃义。好过装没事人,好过觉得自己有理。” 郭守业怔了怔,忽然滚下泪来,跺脚道:“你们走吧。我闺女现在生死不知,你难道还要我们恭贺你、安慰你、同情你?你们走吧,咱们谁也别管谁了,各自管自个儿吧。你也没几天好活了,赶紧的给儿子定亲去,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吴氏也冲外叫道:“五大爷,送客!把带来的东西让他们都带走,我郭家受不起。往后,姓韩的都不准上门,免得人家说我们死皮赖脸地想高攀人家!” 她乡下妇人,又心疼闺女,说话便不管不顾起来。 韩老爷再也承受不住,腿一软,跪下了。 韩太太也跪下,扶住韩老爷,对郭家夫妇泣道:“郭嫂子,这事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有难处。韩氏是大族,希夷是韩家未来的家主……” 郭守业厉声道:“韩希夷怎样关我们什么事?我叫你们走!” 说完,又对吴氏道:“走!” 两口子甩手离开了,只留下韩氏夫妇在堂上。 接着,郭五大爷进来,板着脸请他们出去。 韩老爷面色灰败,艰难站起来,低声道:“走吧。这不都是意料中的事吗!难道你还想人家对咱们感恩戴德?” 韩太太哽咽地扶着他,慢慢向外走去。 出了郭家,夫妻二人回望郭家院门,深深叹气。 明知此行艰难,这一趟却不得不来。 郭韩两家虽未正式定亲,但之前韩家求亲意图明显,他们若不来招呼一声,便自行为韩希夷定下别的人家,太不厚道;来了,即便跪下请罪,也是赤裸裸打郭家脸面,横竖怎么做都是错。 这样情况下,郭家能有好话给他们听吗? 可韩老爷宁愿被羞辱,也要把话说在明处。 之所以瞒着韩希夷来郭家,一是怕他不能接受此事,要抢先做成事实;二也是趁着郭织女没找回来,以韩老爷病情危急、等不得为理由,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然,等郭织女找回来,韩家却不上门提亲,那才真是赤裸裸侮辱;第三,就是要将这背信弃义的名声揽在他们长辈身上,免得韩希夷被人指责。 虽解决了问题,韩老爷并不觉得轻松,反而心情沉重,等上了马车,便再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向大迎枕。 韩太太急忙上前服侍,含泪问“你可支持得住?” 韩老爷却喃喃道:“别怪我,但凡有一点转圜,我也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实在是……没办法!” 韩太太哭道:“老爷!” ******** 是不是看了不爽?没办法,该写的不写也不行的。原野会努力加快更新,这样会好一些。明天继续加更,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478章 拒亲 她曾发誓要老爷心情愉快地度过余下的日子,谁知凭空出了这件事,硬是让他死也不得安宁。 韩老爷回到韩家别院,立即吩咐下去:全力搜寻郭织女下落。 虽然与郭家结亲不成,但郭家的事韩家却不能不管。 勉力支持着,安排了一些事,他才对韩太太道:“剩下的事,就靠你了。高家那边,你先递拜帖去,要快。” 韩太太答应了,命人在芙蓉簟上铺了一层柔软的锦褥子,然后才扶他上床躺好,又命撑开前后窗扇,让微风吹送进来。 “不可用冰盆。”她临去时吩咐。 韩老爷任她摆弄,再无力说任何话。 韩希夷当晚便知道爹娘来霞照,并去郭家的消息。 他和沈寒秋一面让人在外散布曾家刘家对郭家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行为,一面对曾家老客户行拉拢手段,不惜降低织锦销售价。在他们领头下,方家、严家、卫家、高家同时出手。曾家刘家孤掌难鸣,且那些商户也不再信任他们,纷纷流失。 这等情形下,曾少爷心中憎恨可想而知。 这日,谢家开办织锦会展,一为展示谢家实力,二来也在郭清哑落难的时候,宣告谢氏吟月的强势崛起,这是谢吟月谋划中重要一环,所有新织锦都是精心准备的。 谢家邀请了各大商户参加展示,许多同行都在被邀之列。 方家和严家肯定是不会去的,沈家郭家更不会去了。 但是,韩希夷却不能不去,就算再忙,也得去应个景。 曾少爷对谢吟月志在必得,安心要在众人面前落韩希夷的脸面、打击他,并让谢吟月看清他的心意,从而对他死心。 趁着人多,他嘲笑道:“韩兄,你忙忙的怎么才来?” 韩希夷道:“这不是担心郭姑娘吗。比不得你姓曾的。无耻无情无义,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你干得顺手又顺心。” 曾少爷今日很好脾气,被骂也不生气。 他好整以暇道:“我还以为你去见令尊令堂了呢。” 韩希夷一愣——爹娘来了,他怎么不知道? 曾少爷道:“听说令尊令堂一下船就去郭家了。也不知怎的。竟被赶了出来,连带去的土仪都被扔了出来。想是他们怕郭姑娘短命死了,再不然就是嫌弃郭姑娘拖着肮脏的身子回来,不配做韩家宗妇,所以上郭家说清楚。好让郭家死心。韩兄,你这儿为郭织女忙,令尊却要为你娶高家姑娘,真是一日三变哪!” 韩希夷听了脸色大变,再不能维持风度。 忽见小秀进来,匆匆扯了他就走,道:“少爷,老爷来了!” 韩希夷对谢吟月招呼一声,脚下不停就冲出谢家。 这里,谢吟月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好一会神。 接着。她才笑着招呼众人道:“大家来这边看看。” 将一众商贾让进大厅,自己却落后一步,对曾少爷道:“曾兄何苦嘲笑韩兄!郭姑娘失踪了,他心里够苦的了。” 曾少爷注目她道:“姑娘,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搭上曾家,我都站在你一边。此心此情,天日可表!” 谢吟月低头,半响无言。 曾少爷道:“都是郭清哑那个妖孽。若不是她,谢家也不会被打压。可恨的是。明明她就是妖孽附体,韩希夷他们还向着她。我不怕!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指责我忘恩负义、落井下石,我也要说出心里所想。” 谢吟月轻声道:“是不是妖孽又算什么呢?反正我比不上她。” 曾少爷急忙道:“胡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谢吟月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有些犹豫。 两人对视一会,她才道:“先进去吧。我知曾家最近遇到了麻烦。你放心,只要谢家缓过气来,肯定会帮曾兄的。” 曾少爷听了,双目明亮。 谢吟月示意曾少爷先进去。独自沉吟:“高家,高云溪?他一定不会答应的。”似乎已经预见了韩家和高家联姻的下场。 想了一会,她回身往母亲那去了。 ※ 再说韩希夷,路上听小秀说了父母来意,如被雷击。 他停住马,想了想,下马去了街边一茶楼,要了一雅间,匆匆写了一封信,命人给高云溪送去,然后,他就等在那里。 半个时辰后,高云溪怀揣小鹿似的,红着脸来了。 见面也羞的很,不敢抬眼看韩希夷。 韩希夷见此情形,心中痛楚,强笑道:“高姑娘请坐。” 高云溪在他对面坐了,低头一言不发。 韩希夷等不得,也顾不得她心情,郑重开口道:“高姑娘,在下刚听说父亲母亲来霞照,并去了高家,所谓何事,不说也猜得到。在下请姑娘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向姑娘表明心迹。” 高云溪听到这,更加低头,羞不可言。 韩希夷见她一派娇憨烂漫,根本不能领会自己意思,急得又道:“在下倾慕郭姑娘,绝不会娶别人的!告诉姑娘这个,非是瞧不上姑娘,正因为姑娘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儿,所以不敢欺瞒姑娘:若父母强为我和别人定了亲,我心有不甘,将来必定不能诚心对待妻子,只会害她一生……” 高云溪抬起头看向他,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韩希夷的声音固执地钻进她的耳朵,“……如今,只有请姑娘出面拒了这亲事,也免得在下伤害无辜之人闺誉。” 高云溪问道:“要是郭姑娘回不来了呢?” 韩希夷道:“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绝不会放弃,也不会辜负她。” 高云溪道:“你要让你父亲带着遗憾走?” 韩希夷道:“父亲放不下我,无非是希望看到我终身有着落,才能安心。若我违背心意定了亲,将来一生痛苦不说,还害了另一个人,恐怕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高云溪流泪道:“你……就这样讨厌我?” 韩希夷摇头道:“我从未讨厌姑娘。姑娘的深情,在下只有感激。越感激,便越不敢辜负,更不敢欺瞒,只能实言相告。” 高云溪道:“若我不答应你呢?”(未完待续。) 第479章 宣泄(二更求月票) 韩希夷道:“姑娘何苦为堵一口气搭上自己的终身呢?姑娘看看严姑娘,如今谁能比得上她?” 提到严未央,高云溪泄气了。 她怔怔坐了会,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冲出雅间,冲出茶楼,翻身上马,催马而去。 她不是回高家,而是去了韩家。 韩家厅堂,韩老爷韩太太正和她爹娘商议两家亲事呢。 高云溪一头撞了进去,看着笑容满面的爹娘、孱弱的韩老爷和温柔的韩太太,冲向嘴边的话急刹住。 到底要不要拒亲呢? 错过这一次,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高老爷见女儿莽撞的模样,很是丢脸,呵斥道:“溪儿,你做什么风风火火的?没一点样子!还不给韩伯父韩伯母见礼!越大越不懂规矩了!” 韩太太忙笑道:“高姑娘从哪来?过来……” 高云溪脱口道:“我不答应!” 四位长辈都愣住,都看着她。 高太太警觉不好,忙道:“你胡说什么!还不过来呢。” 高云溪已经开了头,索性喊道:“我不答应这门亲事!” 高老爷大怒,喝道:“真不知羞!这里哪有你女儿家说话的地方!你整天说要学严姑娘,你这样子哪赶得上人家一星半点。还不快退下!”又转向韩老爷赔笑赔罪。 高太太也对身边婆子使了个眼色,命她去拉姑娘过来。 高云溪被“严未央”三个字给刺激了,一股怨气从胸中升腾而起,因此跺脚、挥舞着双臂喊道:“我就不答应!难道这世上除了他韩希夷,就没有别的好男儿了?呸!就冲他之前对郭姑娘跟前跟后,现在郭姑娘有难了,韩家转头就上高家提亲,我就瞧不上。我嫁谁也不嫁他韩希夷!!!” 说完,转身跑出厅堂。 韩老爷面色灰败,韩太太面色煞白。 高老爷高太太则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他们的女儿说出来的——她之前多痴恋韩希夷啊! 高云溪冲出韩家,纵马往城外疾驰。 几个丫头跟在她身后喊,也喊不住。 她一口气奔出城外,把丫鬟不知甩到哪个旮旯去了。但是。另有一匹大黑马紧紧跟着她,更在一处小树林边赶超到她前面,挡住了她。 高云溪一看,原来是方则,正板脸看着她。 她怒视他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方则不答反问:“你拒绝韩家提亲了?” 他亲眼看见她和韩希夷在茶楼会面。然后又跟着她跑到韩家,又眼看着她哭着冲出韩家,做了些什么不用猜也想得到。 高云溪一抬下巴,倔强道:“拒了!关你什么事?” 方则气道:“你还嘴硬!要真无所谓,那你哭什么?我送你那好的人参,好容易才等来这个机会,你自己放弃了,还好意思哭!” 高云溪拿马鞭子指着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心:你想撮合我嫁给韩少爷,你大哥跟郭姑娘就有机会了。” 方则道:“是又怎样!至少我们一直在努力。不像你,机会来了也不知道抓住。没出息的女人。怪不得韩大哥不喜欢你!” 高云溪气得喊道:“我没出息?人家不愿娶我,我还能死皮赖脸地沾着他?这就是你所谓的出息?” 方则道:“眼下他不愿,等成了亲,你有一辈子的工夫让他看到你的好,就是块石头都能捂化了。你不努力就放弃,就是没出息!” 高云溪再忍不住,喊“要你管!”一面挥鞭向他抽去。 方则一歪上身躲开,也喊道:“你敢拿我撒气!” 他少年气盛,哪肯让她,也挥起马鞭抽去。 两人从马上滚下来。扭到一处。 别看高云溪是女孩,撒泼起来不比方则身手差;再说,方则也顾忌她是女孩子,不敢下狠手。于是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方则力气悠长,高云溪不能持久,终于被他翻身骑在身下,死死摁在草地上不能动弹。 高云溪挣扎不起,放弃抵抗。大哭起来。 方则见她大咧咧的惯了,这会子忽然哭起来,懵了。 呆了一会,发现自己以很不雅的姿势把人家压在身下,慌忙松开手,滚到一旁,犹转头看着大哭的少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把她弄哭了”。 高云溪坐起来,仍然嚎哭不止,一边哭一边悲愤地数落道:“他说,他就算被逼娶了我,也不会真心待我……我能怎么办?我没出息,他不喜欢我,我怎么办?我就是不如人,我有什么法子!……” 方则张张嘴,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 最后见她哭得实在可怜,不忍心,掏出帕子递给她,小声道:“其实你很好的。不是有许多人上高家求亲吗?这姻缘是要讲缘分的,你大概和韩大哥不投缘,不是你不好。你很好的!” 高云溪劈手揪住他衣领,喊道:“你骗我!你刚才还笑话我。” 方则狼狈地掰她手,道:“我……我那不是气话吗!” 高云溪哭道:“我就是不好!就是不好……” 她反正丢人也丢了,丝毫不顾忌举止形象,再者心里又恨方则刚才欺负笑话他,要成心作践他,便扑到他胸前哭,把鼻涕眼泪一齐抹在他那件白色绣团花的素绸衣上,又不住捶打他。 方则慌了,不得不抱住她,拿出哄妹妹的耐心和爱心,百般安慰、劝说,一边拍她后背,夸她“长得美、人也爽利,又有志气,是难得的好女儿”,韩希夷不肯娶她,是他“没福气,一辈子的损失”云云,直说得口干舌燥,还要和高云溪比嗓门,否则声音小了压不住她的哭声,劝了也白费口水。 高云溪哭得昏天黑地,忘了初衷,尽情倾泻委屈。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则感觉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居然睡着了,睡梦中还伤心地抽噎呢。 他暗自后悔之前不该把话说重了,伤了她的自尊心。 傍晚时分,高云溪醒来,发现自己被方则抱在怀里,忙一把推开他。记起前事,两人都有些尴尬,神情讪讪的。 方则先开口,试探问:“高姑娘,你……好些了?” 高云溪不理他,自顾整理头发、衣裳。 ******** 今天努力四更,我勤快吧?(*^__^*)(未完待续。) 第480章 再选(三更求月票) 方则又道:“对不起高姑娘,刚才我不该骂你没出息。你很有志气,是个好女孩。你说得对,既然韩大哥不想娶你,你也不用稀罕他。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听说有许多人上高家求亲呢。你忘了他吧,找一个合适的男子,像我表姐一样,未尝比嫁到韩家就差了。” 高云溪停住动作,诧异地看他。 方则被她看得不自在,问:“你还在怪我?” 高云溪依然不出声。 方则又诚恳道歉:“对不起!你这样有志气,我不该骂你。” 高云溪这才闷声道:“不关你的事。” 偷偷地瞄一眼他胸前,很脏、很乱,忙心虚转头。 方则没在意,看看天色,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你爹娘不见你回去,该着急了。你家人肯定到处找你呢。” 于是,二人慢慢起身,整理一番,上马回城。 到高家不远处,高云溪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开口。眼看就要分手,她才鼓着嘴道:“你尽管把今天的事告诉人好了。” 其实她很害怕他把这事告诉别人。 方则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高云溪嘀咕道:“我管你说不说!” 一面径直催马回家了。 方则低头,看看揉得跟烂腌菜一般的衣裳,苦笑,也回家去了。 ※ 韩家,韩高联姻失败告终。 高老爷夫妇告辞后,韩老爷昏迷过去。 韩太太好一阵忙乱,才消停下来。 这时,韩希夷赶回来了。 他先探望了父亲,又向母亲告罪,然后阐明自己心意。 韩太太何尝不知他心意,若不然也不会瞒着他去郭家,也不会急匆匆要和高家定亲了,只是眼下不好和他分说。也说他不回头。 她便想缓一缓,因道:“这事先放下。你父亲身子要紧。” 韩希夷一想也是,横竖和高家的亲事不成了,他便也不提了。 忽然他想起明阳子来。复又欢喜,忙告诉了母亲,说刚巧他来了霞照,要请他来为父亲诊治,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 韩太太是一点希望都不肯放弃的。忙催他去。 他走后,韩老爷醒过来,听说儿子回来的事后,沉默思忖。 半响,他才微弱道:“明阳子来,也治不了。还是把他的亲事,定下最要紧。高家是不成了。该怎么办?” 韩太太颓然道:“高家不成,别家更不用说了。” 韩总管来回,说高姑娘来韩家之前,曾和大少爷见过面。 夫妻两个便明白了:这根本是儿子从中作梗! 正在这时。丫鬟来通报,说谢大太太来探望老爷。 韩太太站起身,对韩老爷道:“老爷先静心养息一会,不要着急,咱们慢慢筹划。我先出去见她。” 韩老爷脑中划过一道亮光,快得抓不住。 望着韩太太背影消失在屏风外,他兀自回想:刚才想到了什么呢?好像一线灵光,是什么呢? 一刻钟后,韩太太匆匆转来,道:“老爷。老爷,我想……” 韩老爷见她来,也急促叫道:“曦儿,我想到一个法子……” 两人住口。相视而笑。 韩老爷道:“你先说。” 韩太太在床沿坐下,拉着他手,低声道:“看儿子这情形,只怕定哪一家姑娘都不愿。咱们也不能光顾着韩家,就枉顾了儿子心意,若他一辈子不开心。我们做父母的难道就好受了?为今之计,我思来想去,唯有谢大姑娘曾是他爱过的人,可与郭姑娘相抗衡。他们两个又一直很好,刚才欧阳妹妹还说呢,谢大姑娘很担心希夷……” 尚未说完,韩老爷就欣慰地点头。 他就是这个意思:和谢家定亲,定谢吟月! 这理由有几方面:其一,谢家名声虽受打击,但这事与谢吟月却无关,她不过是受谢吟风牵连而已。其二,谢吟月虽被方家退亲,内情却是众说纷纭,郭清哑不是也退过几次亲吗!其三,若定谢吟月,韩希夷看昔日情分,肯定不忍伤害她;若定别家,管教定一家退一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便中选谢吟月了。 夫妻两个计议已定,谢大太太欧阳明玉就被请了进来。 韩太太歉意道:“请妹妹见谅,老爷实在起不来……” 一语未了,欧阳明玉急忙道:“姐姐快别说了。小妹本就是来探望韩老爷的,怎敢劳烦韩老爷起身相迎。” 又殷切问候韩老爷,说谢明理和谢吟月本也要来的,然家中办锦绣会展,来了许多人,所以不能抽身,“等明日有空了,就来探望韩老爷。” 韩老爷微微点头,半吐半露地提起亲事。 欧阳明玉踌躇道:“我是十二分愿意的,不知小辈们怎么想……” 韩太太忙道:“他们原本情分就不差。若是定亲,虽然一时半会有些不习惯,日子久了也就好了。希夷这个人,最是重情的。” 欧阳明玉点头道:“这个妹妹知道。只是还要与我家老爷商议。” 韩老爷道:“这是自然。” 于是又商议一会,欧阳明玉告辞。 她走后,韩希夷请来了明阳子。 明阳子为韩老爷诊断后,也是回天无力。韩希夷并不意外。韩家不是请不起名医的人家,从前为韩老爷看病的大夫就是明阳子的师弟,其医术并不逊于明阳子,他请明阳子来,不过是尽人子之孝罢了。 倒是韩老爷夫妇,神色毫不伤感,反很轻松。 韩希夷暗暗奇怪,也暗自欢喜,以为他们回心转意了。 他便主动告诉父母说,明阳子先生是郭织女的老师,数年教导郭织女,此次来是认弟子、并救弟子的。 他这是暗示父母:郭织女定会化险为夷。 韩老爷夫妇有些惊讶,也高兴,但与谢家定亲的心意却毫不动摇。因为,他们并不相信郭清哑是妖孽。他们不想与郭家结亲,根源在郭清哑被夏流星掳走,生死未卜先不说,再归来,谁能证明她的清白? 但他们并没有在韩希夷面前流露一点异样。 明阳子开了一个方子后,便提出告辞。 韩希夷主动送他回郭家。 他想趁机再去郭家赔罪,先前郭家没让他进门。(未完待续。) 第481章 挥拳(四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韩老爷韩太太明知他心思,也未阻拦,任他去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夫妻往郭家走了一趟,任凭韩希夷再努力,郭家也是不会原谅他的,去求了也白求。不过让儿子去赔罪也好,至少证明儿子是有情有义的,这一切决定都是韩家长辈做出的,与韩希夷无关。 果然,韩希夷去了郭家,仍然被阻挡在外。 郭家,郭大全兄弟正劝解爹娘。 他道:“我晓得爹娘心里不痛快,不过咱们扪心自问:要是咱们家遇见这样事,又能怎么样呢?之前姓夏的污蔑小妹是妖孽,韩大少爷可不相信,忙前忙后相救。就算小妹被驱了魂,他也死活不信。现在小妹下落不明,韩老爷快死了,等不及也是常情。哪个做父母的不为自己儿女打算?爹娘就别生气了。” 郭守业也知道儿子说得有理,长叹一声,抱头不说话。 吴氏则哀哀哭泣,蔡氏在旁陪着流泪。 郭大有也道:“爹,娘,这件事……别气了。往后,咱不和韩家来往就是了,犯不着弄得跟仇人一样,不划算。之前郭家转让技术给韩家,现在翻脸成仇,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小妹一番苦心吗?” 郭大全道:“就是这个意思。” 又劝吴氏说:“娘别哭了,咱小妹是个有福气的人。慈恩大师不是说了么,等过了这一劫,她往后就顺了。” 郭大有也道:“对,娘,老哭不吉利。” 吴氏忙擦泪道:“娘晓得。娘就是等得着急。” 郭大全忙道:“娘别急。王大人正在逼问姓夏的,还发了悬赏找小妹,就是提供线索的都有赏金呢,想必过两天就有消息了。” 吴氏遂安心了些,不安心也无法,只能慢慢找。 劝解安慰爹娘的郭家兄弟再没想到,只隔了一晚上,他们自己也暴怒了。别人劝也劝不住。 韩希夷在郭家吃了闭门羹,怏怏归去。 他既要为父亲身体担心,又忧心清哑,心烦气躁。根本不能安宁,也不能入睡,遂在灯下画了两幅清哑画像,缠绵痛楚。 次日清晨,他便请求父亲。要出去查访清哑下落。 韩老爷一力支持,说郭家有难,韩家一定不能袖手。 韩希夷郑重谢过,想父亲终究不是无情的。 他走后,韩家立即往谢家下聘——昨晚与谢明理夫妇说定了——聘礼是早就准备好的,原是要送往郭家的,现送往谢家。 谢家织锦展还有一天,宾客云集,见证了两家定亲的场面,一时间如炸开锅一般。说什么的都有: “看来,郭织女真凶多吉少了。” “就算能找回来,也……” “是啊,找回来也没法嫁人了。唉!可惜!” “韩少爷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就是太残忍了些。” “也不能这么说,韩家可是百年织锦世家,韩少爷又是下任家主,若是娶一个不清白的女子为妻,韩家怎么丢得起那脸面?” “可不是,这不能怪韩少爷。换做谁也只能放弃。” “是啊,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这点。” “郭家不行了!” “是啊,看样子是不行了。谢大姑娘要恢复昔日风光了。” “这还用说,韩谢两家联姻。前景不可估量。” “和谢家比,郭家不过一庄户人家,底蕴差了不止一层,终究不能持久,落得这下场也在意料之中。” “嗯,韩少爷也算当机立断。不愧五少东之名。” “方大少爷可要后悔了!” “他后悔也没用,为了一个妖孽,竟然断送了一生。” …… 面对各种议论,曾少爷茫然问谢吟月“这是为什么?” 谢吟月蹙眉道,她也不清楚。 曾少爷恐慌地推她道:“你去退了!去退了!快去!” 谢吟月道:“曾少爷,别闹了!我正要去问爹娘。” 说问,不过是托词罢了,昨晚她就知道了,此事韩家虽有意,但也是谢家刻意上门提点推动的结果。 所以,问是问不出结果的,终还是定了。 曾少爷愤怒道:“韩希夷,你这个无耻的伪君子!还敢骂我无耻,你才是天底下最无耻的人!你比我和方初都更无耻!” 只半个时辰,整个霞照都传遍:韩谢两家定亲了! 各家都震动不已。 王大人以雷霆手段拿下一干贪官,又抄了夏家和周庄,牵连无数商贾,扯出许多不明不白的产业,连日审讯,官场和商场一片混乱。 沈寒秋和郭大全撒出大量人手,想从混乱中寻得蛛丝马迹,解救清哑,为方便商议,两人隐在城内一家酒楼雅间内等各路消息。 就是这种情形下,他们听到了韩谢两家定亲的消息。 郭大全气得浑身哆嗦。 沈寒秋也不敢相信,追问消息可实在。 下人保证说,亲眼看见聘礼抬入杏花巷谢家别院。 郭大全霍然站起身,冲了出去。 沈寒秋连声喊,也没喊住他,只得跟了出去。 郭大全当然不会冲动到去韩家问罪,他是看见韩希夷了。 韩希夷骑马正从街上走,然后就被郭大全拦住了。 郭大全就在大街上,烈日当空,冷笑道:“这天底下的女人,你娶哪一个我都能体谅,就是不能原谅你娶谢吟月。你既有这想法,为什么不在方少爷退亲后上谢家提亲,跑去缠着我小妹做什么?” 韩希夷愣住了,颤声问:“你说什么?” 一面就滚下马来。 尚未站稳,就被郭大全上前照脸一拳,口内犹骂道:“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小妹?为什么?你是成心欺负我小妹是不是?!” 现在,郭家成了满城人笑柄了! 郭清哑成了满城笑柄了! 这对于郭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韩希夷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小秀惊叫一声,忙上前来扶住他。 很快,街道两旁就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 沈寒秋赶过来,拉住郭大全,对韩希夷道:“韩家去谢家下聘了。你不知道这件事?” 韩希夷茫然,又恐惧道:“我不知道。” 沈寒秋冷冷道:“听说已经定了。” 韩希夷再顾不上和郭大全解释,他不敢相信,想起清哑下落不明,若她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心情?正如郭大全所说,这是极大的羞辱!他翻身上马,发疯一样抽打马屁股,一路横冲直撞,奔驰而去。 ******** 赶一赶,再挤出一更。(未完待续。) 第482章 决心(五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沈寒秋将郭大全扯回酒楼,劝道:“他并不知情。【ㄨ】” 郭大全问道:“这有差别吗?” 沈寒秋哑然。 是啊,从结果看,没有差别。 他也觉得棘手不已。 韩希夷没有去谢家阻止。 若他是这样的人,之前阻挠韩高两家亲事时,也不会劝高云溪出头拒绝亲事了。凡有可能,他总会给女孩子留三分颜面的。 他回了韩家。 韩家下聘,请了冰媒,韩总管带人去的。 韩老爷韩太太都在家。 韩希夷直闯进父亲卧室,“扑通”一声跪下,问道:“父亲,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太太正喂韩老爷吃药,吃完了,又漱口。 一切都弄妥了,才命婆子将碗盘撤下,将屋里伺候的人都带出去了,掩上房门,只留他父子母子三人。 韩老爷这才轻声道:“为了什么,你不明白?” 韩希夷面现痛苦之色。 韩老爷又问:“若郭姑娘不在了,你是不是要随她去了?” 韩希夷流泪道:“父亲就算要为儿子定亲,也不该定谢大姑娘。谢家和郭家有恩怨,父亲难道不知?儿子之前苦求郭姑娘不得,转脸就和谢大姑娘定亲,这不是羞辱郭家吗!” 韩老爷严肃道:“郭家的恩情,我韩家不会忘记,这并不说明韩家娶谁要经过郭家同意。别说是郭家和谢家有恩怨,就算两个生死仇家最后结亲的也不是没有,怎么你反执迷不悟?” 韩希夷道:“请恕儿子不能从命!” 他也不和父母辩解了,辩解也无用。 韩太太问:“你想怎样?” 韩希夷道:“我要退亲!” 韩老爷原靠在床上的,这时坐正了,一字一句道:“你要退亲?好啊!咱们就拿方家做例子:你若是能狠下心断手出族,我便亲自去谢家退了这门亲,不用你出面!” 韩希夷惊叫道:“父亲!” 韩老爷冷酷追问:“你可能做到?” 韩希夷摇头,悲伤道:“儿子不是做不到,儿子不能这么做。若这么做了。对父亲是大不孝,对谢大姑娘更是残酷打击。儿子不能这么做!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逼儿子?我曾经谴责方兄太决绝,你要逼儿子也做这样的人吗?” 韩老爷道:“你就是做不到!” 韩希夷怔怔地看着父亲。 韩老爷道:“方瀚海为何要儿子断手。我不清楚;但是,我要你断手出族,是试验你的决心。我没看错,你决心不够!听人说,当初方瀚海提出这条件。方初可是连想都没想,眼不眨就把手给剁了。和他比,你决心不够……” 韩希夷听了这话,一阵头晕目眩。 韩老爷继续道:“……你决心不够,若娶了郭织女,定没有好结果。郭织女经此一劫,就算安然归来嫁了你,你和她,甚至你们的孩子,都要承受世人轻视和侮辱。一开始。你定会全力维护她。等最初的热情消退后,考验就来了。哪怕是夫妻间很平常的闹别扭,在别人是情趣,放在你们之间也会成为大问题:你会想,你为她付出了这许多,她不该再挑剔你;她也会想,你一定在心里瞧不起她,后悔当初的选择了。于是,隔阂一点点产生、加重,直至不可收拾。夫妻离心。等美好的感情被消磨殆尽,那时候,你真的就后悔了!” 韩希夷喃喃道:“不,不。不会这样的!” 韩老爷道:“肯定会这样!” 韩太太拭泪道:“我们作为长辈,比你想得远: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退一步,在心里记住她。这不是我们背信弃义。你想想:便是我韩家女儿遇见这等事,也只有送进庙里修行一个下场。更有甚者,以死证明清白都是正常的。谁还敢奢望嫁人?” 韩希夷听到“进庙”“以死证清白”等语。脑海中浮现那个安静的女孩儿,身子不可遏制地一阵痉挛,不顾一切大声道:“不!我绝不会这样轻易就放手的!我要救她!”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方初的勇气? 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背负那么多? 为父亲考虑了,为谢吟月考虑了,那么清哑呢? 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只伤害了她! 不,不,绝不能这样选择! 可是,他要斩断手掌来证明自己的决心吗? 他颤巍巍地抬起左手,踌躇、煎熬。 韩太太紧张地盯着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韩老爷却微微合目,静静不置一词。 最终,韩希夷大叫一声,起身冲了出去。 韩太太叫道:“希夷……” 韩老爷道:“随他去。” 韩太太担忧道:“可是老爷……” 韩老爷轻声道:“没事的。” 知子莫如父,想必他这会子去找谢吟月了。 但韩老爷早和谢明理说好,不怕他去。 韩希夷的确想找谢吟月,想对高云溪一样,把她约出来,当面和她把话说开,让她出面退亲,这样便可两全了。 但是,谢吟月没有见他。 她派了锦绣来告诉他说,叫他安心等候,说她也为这门亲事吃惊,正竭力劝说父亲和母亲,要他们解除和韩家的婚约。 韩希夷听后,心里觉得安慰了些。 似乎,这事比预想中的要顺当。 他想,谢吟月是骄傲的,她知道他对郭清哑的情义,定不愿趟这浑水,所以他便安心等候她主动解除婚约。 “当务之急,是救出郭姑娘。”他想。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逛着,不想回家,也无心商务。 只有小秀一个人跟在他身后。 不知不觉,他走到田湖南街槐树巷,看到了郭家。 他站住出神,仿佛她没遭遇这一劫难,正在家中坐着,他就要前去拜访她,给她送花,送书画,和她聊天说笑。 他终究没有进郭家。 昨天晚上他还有勇气去敲门,今天他却没有了。 他往田湖方向行去。 在柳堤上,他遇见了方初。 方初可不是巧遇他,而是刻意找他来的。 两人对面站住,互相盯住对方。 方初先开口,质问道:“你真和谢大姑娘定亲了?” ******** 坚持到五更,果断扑倒,不过我还是没忘记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483章 谁更狠? 韩希夷心中难受极了,却不肯在他面前认输。因为看见方初,他便想起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和他比,你决心不够”,他便无法容忍。 因淡淡讥讽道:“这不正是你期盼的吗!” 方初愤怒道:“不是!” 又道:“我想这不是你自己的决定。你应该会退亲吧?” 韩希夷道:“你希望我退亲吗?” 方初斩截道:“我希望不希望不重要。你必须退亲!” 韩希夷道:“你就这么恨她?这么希望我再给她致命一击?” 他口里的“她”是指谢吟月。 方初道:“你正在给郭姑娘致命一击!” 韩希夷心中一痛,再说不出话来。 方初问道:“你不忍心退?” 韩希夷道:“我不如你狠!” 他当然想退亲,却下不去手违逆父亲,伤害谢吟月。 方初冷笑道:“不,你比我更狠!你敢说你不忍心退亲是善良?简直自欺欺人!你正在残忍地伤害郭姑娘。你就像当初江明辉一样,因为不忍和软弱,把伤害留给心爱的人。” 韩希夷也冷笑道:“你不狠?你退亲就没有伤害人?” 方初铿然道:“至少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不管外人怎么看,我自己都觉得问心无愧,能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你呢?你觉得你自己问心无愧?能对得起你的良心?你可以不娶郭姑娘,却不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退缩,这与那些嘲笑她的人有什么两样?这是落井下石!你更不可以与谢吟月定亲,这是对郭姑娘的羞辱!早知如此,你为什么不在我退亲后就上谢家提亲?为什么要去招惹郭姑娘?” 他说了与郭大全一样的话。 韩希夷心里并不想辜负清哑。更不想与谢吟月定亲,他本就在为这个问题烦恼难受,面对方初咄咄逼问,他更火大。因也质问道:“那你呢?既要退亲,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谢大姑娘?” 方初大怒道:“我说不能比!对谢吟月,我问心无愧!你若一定要把她们的情形相提并论,那也随你。韩希夷。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说完。愤然越过他,大步而去。 圆儿和小秀也对视一眼,擦身而过。 “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韩希夷呆呆地站着。脑中不断回荡这句话。 他胡乱想道:“指责我?你也会跟我一样。即便已经被出族,你也会遇到来自方氏一族的阻挠,阻挠你和郭姑娘在一起。” 方初会像他一样被阻挠住吗? 他希望方初被阻挠住,这样。他们就成了难兄难弟了,他也不孤不独了。甚至和方初同病相怜了。 可是他不用猜测,便觉得方初不会被阻挠,不仅因为方初的性情,还因为他已经被出族了。无人可以约束他。 他便羡慕起昔日好友来,羡慕他没有牵绊。 如今,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谢吟月身上。希望她像高云溪一样,主动出面退亲。这样一来,他便在伤害最小的情形下解决了此事。 “等我退了亲,你才知道是你错了。太过决绝,伤人伤己,非人子所为,更非仁义手段。”他在心底对方初道。 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往谢家别院走去。 走一阵才想起,刚刚之前他才派人找过谢吟月,她让他等待。 他便叹气,觉得这时光忒难捱,明明才一个多时辰,他却觉得过了好久好多天一样,为什么问题还不能解决? 他想了一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就近找了一处茶楼,要了笔墨,给谢吟月写了封信,阐明自己对郭清哑的心意,和退亲的决心。 他写道:“……兄昔日也曾倾心于妹,然情感一事不能随心,无法‘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兄与方兄乃至交好友,见妹与方兄琴瑟相合,渐放下此段心事。后来兄又对郭姑娘渐生情愫,心中再容不下别个女子。若娶了妹妹,恐怕会贻误妹之终身。兄成罪人矣……” 写罢,命人送去谢家,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再说方初,疾走了一段,不知不觉脚步慢下来。 夏日傍晚的气息又燥又闷,使他脑子越发混乱,又愤怒,便在湖边草地上坐下,想静一静。 一坐定,眼前便浮现她笑的模样,说“太坏了你”。 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看见她像上次一样畅笑。 就算救回她,面对这一切,她还能笑得出来吗? 他心痛难忍,狠狠揪一把身边野草。 “哪怕所有人都离弃你,我也不会!”他坚定地想道。 回到小石桥居处,他刚在书房坐下,圆儿便来告诉说,夫人请他去西厢说话,他忙过去了。 这“夫人”就是前两天他带回来的那位夫人。他问她来历,她不肯说,只说时机到了会告诉他。他也没强求,便安排她住在西厢。 夫人坐在西厢窗下,见他来了,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方初在她对面椅上坐了,低声将韩家和谢家定亲的事说了。 夫人听后,沉默一会,方叹息道:“女子名节大如天,韩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是心急了些。他们想借助韩老爷病下台阶,却落了行迹,倒不如等郭姑娘回来,再根据情况做决定来得稳妥,最起码不会被人说落井下石。” 方初道:“也不该与谢家定亲。” 夫人道:“韩老爷和太太想是觉得,谢大姑娘可以替代郭织女。更有甚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促成此事,让他们以为和谢家定亲,可以抚慰儿子失去心爱人的痛苦。” 方初对韩希夷的怒气直往上冲—— 他倒是受了抚慰了,却把伤害留给无辜的清哑! 夫人见他脸色阴沉,道:“我猜这是谢大姑娘的手段——”方初垂眸,他早就知道是她了——“她一心想把郭织女从云端拉下来,被万人践踏,被当做鬼怪烧死。谁知慈恩等人都为郭织女出头,后面又来了个明阳子,眼看郭织女就要脱身,她便谋划了掳劫郭织女,使她身败名裂、为世俗所不容,还要她被心爱的男人抛弃,经历锥心之痛。” 方初道:“不是她掳的人。” ******** 你们说,他俩谁更狠?(未完待续。) 第484章 祖母 夫人瞅他道:“哼,你太心软了。是不是对她还有情?否则,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怎么还为她开脱?” 方初道:“我说不是就不是!掳走郭姑娘的是夏流星。明阳子还没到时,郭姑娘就已经失踪了。” 夫人道:“那也是他们合谋的。” 方初依然摇头。 夫人轻蔑道:“你这人真奇怪:一面决绝退亲,一面却剁了自己的手掌——我宁愿你剁了谢大姑娘的手掌;一面对谢大姑娘不耻,一面又处处维护她。可笑之极!” 方初淡漠道:“我就事论事。” 他太了解谢吟月了:凡谋划都会将自己置身事外,绝不会亲自涉足,让人无迹可寻,哪怕明知那些事是她主使的,也找不出证据。 这样的谢吟月,怎会参与掳走郭姑娘呢? 就算计划再万无一失,她也不会伸手的。 她不会给人留下这样的把柄! 夫人冷笑道:“不管是不是她,我都不会让她好过!哼,我讨厌耍心机的女人,讨厌一切阴谋诡计!我喜欢郭织女。那孩子太单纯了,比当初的我还要单纯。他们要她身败名裂,我偏要他们算计落空。任他们千般谋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凭空冒出。” 方初警惕问:“你想做什么?” 夫人道:“横竖与你不相干。” 方初道:“你要插手郭姑娘的事,就与我相干!” 夫人厉声道:“我说不与你相干就不与你相干!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我也不会阴谋害人。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理昭彰、因果循环,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我!” 方初定定地看着她。问:“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是欧阳明玉,那谢大太太又是谁?你们谁是欧阳明珠?” 他带回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听之任之,他已经打听到:欧阳明玉的孪生妹妹叫欧阳明珠,十七岁那年病死了。 谢大太太和眼前的夫人,必定有一个是欧阳明珠。 若有意外,除非她们姐妹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 那也太神奇了。几乎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这女子肯定和谢家、和欧阳家有莫大的关联,只是怎么又被囚禁在夏家庄子这么多年呢? 夫人冷声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方初问:“为什么?” 夫人道:“这是我的事。不与你相干!” 方初无奈,又道:“你说到时候,指的什么时候?” 夫人道:“正要你帮忙留意:钦差大人什么时候给姓夏的定罪。” 方初道:“好,我帮你留意。” 才商议定。就有人来回:方家那边派人请,说是老太太和大老爷来了。叫大少爷赶紧回去。 方老太太,就是方初祖母。 夫人听后,看着方初道:“你的麻烦来了。” 方初神色淡然,毫不惊慌。 他吩咐了一番。便带着圆儿去了方家。 方家别院,原本因为住的人少而显得空荡荡的,现在方老太太等一干人突然到来。显得拥挤起来,根本住不下。方老太太听说方初的院子空着。便让严氏别收拾正屋了,说她就住三孙子那儿,三孙儿若回来正好,他们祖孙住一处好说话。 方初在这一辈孙男中排行第三,所以老太太这么说。 严氏为难,想方初这么大了,跟老太太住一块也不合适啊! 可是老太太发过话后,就命方纹和林亦真姐妹带人去整理行装、布置屋子,她则将方瀚海夫妻叫进里间,又将丫鬟仆妇都遣出去,这才放下脸,一派威严,对着方瀚海就是一通训斥。 她道:“你当家这些年,长大出息了!” 方瀚海忙跪下,赔笑道:“娘先歇口气,要教训儿子,等歇一晚上精神了再来。儿子也不敢瞒着,把所有事都告诉娘。” 这番话不但没有令老太太消气,反而勾起她一腔怒火,质问道:“你不敢瞒着?你瞒得我日子还少了!瞧瞧你干的好事:把自己儿子手剁了,还赶出族,你还是个人吗?” 又冲严氏道:“你不是厉害的很吗?怎么由着他胡来?” 方瀚漫是个忠厚老实人,觉得二弟此举定是为了方家利益,然这样做实在无情,也叹道:“二弟,这件事你实在太不该了。” 严氏跟着方瀚海跪下,只流泪,也不分辨。她巴不得方瀚海被婆婆训斥,但他们是母子,她是儿媳,要恪守妇道,即便心里有天大意见也不能在此时火上浇油,却也没有劝阻。 这就够了,表明她也受了委屈。 虽然没有仆妇在旁,方瀚海还是觉得很尴尬。 因道:“母亲,当日我言辞确实苛刻了些,但由此也可看出:一初的心意有多决绝。既如此,儿子不能不为他将来考虑打算。” 方老太太道:“要他断手出族,是为他打算?” 方瀚海点点头,很认真,丝毫不见敷衍。 方老太太“呸”了一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为儿子打算?你要是打算了,他现在能在外漂着?再者退亲的事也办得糊涂:要是谢大姑娘没错,你让一初陪她一只手,就能平息她的怨愤?就能让外人不指责方家?一派胡言!谢家只怕更怨恨一初。要是谢大姑娘有错,那我方家退亲就天经地义,管他外人怎么说!” 方瀚海痛心道:“母亲,我并非真要他断手,当时之所以提出那样的条件,只是为了试探他退亲的决心和对郭织女的情义。既要让谢家看到他这决心,也让郭家看到他这决心。我原想:谢大姑娘见他退亲之意坚决,应该主动退亲才是;若谢家宁可让一初断手也不肯退亲,我便要重新估量谢明理和他女儿了,也会再做打算。结果那孽子听了我的话想都没想,就把手给剁了,我是拦都拦不及。——这是多大的决心!儿子当时心疼难忍,知他定是对谢大姑娘失望之极,才如此决绝。儿子决定倾方家全族之力,也要帮他娶到郭清哑!” 方老太太红了眼睛,颤声道:“他一只手都没了,郭家能看上他?”(未完待续。) 第485章 感激 方瀚海道:“郭织女在流言漫天的情形下,都没有回避他。” 接着,他将方谢两家退亲后,郭家种种反应、郭织女种种反应都细细说与母亲听,“韩家虽然一直有求亲意思,郭家始终没答应。” 若他知道清哑曾对方初说“你连手都剁了,真要费这么大的心机欺骗我,我也认了。”这样的话,恐怕会更加觉得自己算无遗策。 严氏也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方老太太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何不先退亲,再慢慢图谋,总好过要他断手。若是我方家,是怎么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一只手残废了的人。总之,就是你没脑子,所以才弄巧成拙!” 方瀚海道:“这不都是一初当年帮谢二姑娘,和郭家结了怨嘛。若不用非常手段,郭家和郭织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他的。至于说手残了,那郭织女不同寻常女子,只要看清一初决心和真心,是不会在意这个的。端看她几次退亲,就可以知道了。” 方老太太蛮横道:“我不听!你分明是做错了事,为了敷衍我,才想出这一篇话来。有什么比我孙子的手更重要?” 方瀚海道:“你孙子一辈子的幸福呢?” 方老太太问:“什么意思?” 方瀚海道:“方谢两家纠葛,别人只看到谢大姑娘受的伤害,怎知我儿子心里的痛!闹得这样结果,若是随便为他娶一门亲,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与其这样,不如破釜沉舟,让他得偿所愿。郭织女的人品样貌和才干。都值得他付出,也值得方家付出。” 方老太太没词了。 可是,她心里终究不能接受方家能力卓著的孙子少了一只手的事实,耿耿意难平,觉得方瀚海强词夺理、推卸责任,还想斥责他。 忽然她道:“你还想娶郭织女呢,现在她人呢?” 这下。换方瀚海不吱声了。 他也知道清哑失踪的后果。正头疼呢。 不是头疼如何决定——他已经做出决定了,和韩老爷一个想法,方家也同样不能娶不清白的女子为媳——他是头疼如何打消方初娶郭清哑的念头。因为方初绝不会放弃清哑的。 方老太太便振振有词地责道:“你说的那些,眼下都不用再说了。一初这手算是白白断了。我方家宗妇,绝不能是一个失去名节的女子!任她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行!” 方瀚海避重就轻道:“一初被出族了。” 方老太太道:“你马上让他认祖归宗!” 方瀚海也有此意,忙道:“是。” 又踌躇道:“可是要一初放弃郭织女。恐怕……” 方老太太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时候怎么不拿出长辈作派了?你要他断手的时候不是威风的很吗!” 方瀚海咕哝道:“你孙子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严氏也担忧不已,愁眉不展。 她很痛惜清哑。却也觉得此事无可转圜。 当下,老太太叫儿子媳妇都起来,一起商议此事。 商议结果。都觉得不能硬来,需缓缓图之。 等方初来后。方老太太亲眼看了他断手,比之前感受又不同,那真是挖了心肝一样,再也不管任何情由,一边哭,一边痛骂方瀚海。 一屋子的男女老少都被她引得哭了。 方初百般安慰祖母,道:“当日父亲提那条件,另有深意,是孙儿冲动愚钝,未能及时领会,所以才造成这后果。” 方瀚海听了倒愧疚起来,暗自伤感。 方老太太道:“他有什么深意?他就是糊涂!” 方初忙道:“祖母千万别这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若不是为了我好,怎会舍得那样对我。我如今很感激父亲呢。” 方老太太道:“你傻呀,还感激他?” 方初正色道:“是真的。” 众人听了都疑惑万分。 好容易劝得方老太太止住哭,她便要方初搬回来住,说已经和他父亲说好了,让他认祖归宗,重新回方家做少东。 方初摇头道:“祖母,树大分枝,孙儿既然已经离开方家,就该一心一意努力,创出一份家业来,也不枉父亲当初一番苦心。孙儿这么说,并不是就不认方家了,孙儿走到哪还是方家子孙。” 方老太太道:“方家这么大家业还不够你忙的?” 方初道:“那不一样。” 方老太太道:“怎不一样?” 方初道:“方家不止我一个孙子。二弟,堂兄堂弟他们,都是方家子孙,方家这家业还怕没人掌管?我这一去,正该让他们出头。” 便不是为了自己的志向,他也不能认祖归宗,因为他已经卖身为奴,若是回归方家,将来做了家主,那岂不是将整个方家都拱手送与他人?这万万不行的! 竟然不肯回来了! 方老太太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事情严重了。 方老太太瞪了方瀚海一眼,示意他说话。 她想:“这事是你惹出来的,当然该你来说。” 老太太狡猾的很,要儿子先探探孙子的口气,免得她贸然开口和孙子说僵了,没了转圜。方瀚海开口就不一样了:若说得动方初,她跟着推波助澜,再添一把火;若说不动、说僵了,她便出面打圆场,可谓“进退自如”“进可攻退可守”。 深得母亲真传的方瀚海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得挺身而出。 他便问方初:“你不愿回来,可是为了郭姑娘?” 方初摇头道:“不是。儿子当初离开时,就发誓要闯出一番事业,不负祖宗期望,不负父亲教导。” 方瀚海道:“好!我还是你父亲吗?” 方初道:“当然是!永远是!” 方瀚海道:“既如此,我和你娘要为你择一门亲事……” 方初打断他话,道:“儿子除了郭姑娘,不会娶别人。”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表露了要娶清哑的心思。 以前,他即便对她倾心,却从未生出这样的念头。 因为他和清哑中间横亘了太多阻隔:曾经的仇怨只能算小事;他断了一只手,他被方家出族了,和谢吟月一场退亲更是闹得沸沸扬扬;除了这些,清哑身边还有个优秀的韩希夷,各方面都比他强,清哑嫁给希夷会更好。 如今不同了,韩希夷竟然和谢吟月搅和到一起。 他愤怒极了,怎肯再退缩! 方瀚海道:“郭姑娘已经失踪了。” 方初坚定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方瀚海道:“就算回来,我方家也不能娶她!” 方初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父亲。 ******** 早上好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486章 狐狸(二更求月票) 方瀚海不闪不避,也看着他。 不等儿子说话,他又道:“这缘故,就不用我说了吧?韩家的决定你应该听说了,韩希夷之前是如何对郭姑娘的,现在怎么样?” 方初硬邦邦道:“他是他,我是我!” 方瀚海道:“若为父不答应呢?” 方初抬起右手,问:“父亲可要我把它也剁了?” 严氏惊叫一声,捂住了嘴。 方老太太更是手脚都软了,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方瀚漫急忙上前抱住侄儿右手臂,说“初儿不可胡来!”慌乱中他却忘了关键:方初只剩了右手,就算有心,可怎么拿刀剁呢? 方瀚海瞪大眼睛,指着方初哆嗦道:“你……孽子!” 方初却微笑着,带着些撒赖的口气,道:“这一次,就算父亲提出这样的条件,请恕儿子也不能从命。因为,儿子已经出族了!” ——所以,他管不着他了! 最主要是:再把右手给斩了,他怎么照顾清哑呢? 他可没那么傻,冲动了一回,怎会再来第二回呢。 方瀚海看着儿子,又欣慰又憋屈:欣慰儿子的从容和坚定,比之前更加成长了;憋屈儿子这样有恃无恐、理直气壮,都是他当初一番“苦心”造成的,他向谁说去? 他便看向母亲,摆出“你都看见了,我已经尽力”的神情。 严氏等人被他父子剑拔弩张的对话弄得一颗心高高吊起,又随着方初撒赖般的一番话重重回落,都松了口气,一齐擦汗。 方老太太尤其惊愕,她总算明白方瀚海之前所说不是虚言。更不是强词夺理——这个孙子,为了郭清哑完全疯魔了! 她忍不住道:“初儿,你不可太任性。这不单是你自己的婚姻,还牵涉到方家,牵涉到你的弟妹,甚至你将来的儿女。” 方初道:“所以我刚才说,感激父亲让我断手出族。父亲当日决定。可谓深谋远虑:我是被方家断手出族的不孝子孙。不管我娶谁,若是荣耀,可以归方家;若是耻辱。则与方家无关。” 原来是这么个感激法! 方瀚海想:“我是深谋远虑,可不是为这个。” 方老太太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严氏终于忍不住了,示意方纹等姐妹避进内室去。 等她们走后。她很认真地问儿子:“我们不是要棒打鸳鸯,我方家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家。我问你:你真能不在意郭姑娘的清白?无论别人怎样嘲笑她。你都能做到始终待她如一?” 方瀚海道:“不可能!一天两天可以,一月两月也可以,一年两年你也能坚持,三年五年呢?十年八年呢?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这点!” 方初斩钉截铁道:“我可以!” 方瀚海道:“那是你还没有经历过。” 方初道:“经历又如何?不经历又如何?像谢吟风那样的女子才是真正不贞洁、水性杨花;似郭姑娘这样。就算有不测,也非她本意,何来不清白之说?你们不重心性重皮囊。本末倒置!” 方瀚海气得笑道:“你不重皮囊、不重*色*相?若郭姑娘是个粗鄙丑女,你会喜欢她吗?” 方初道:“就算是个丑女。以她的行止,也不会显粗鄙。” 方瀚海道:“那也不会好看!” 他在脑海里自动描画,把清哑设计的新款礼服套在一黑丑矮胖的女子身上,不禁一阵恶寒,对儿子的理论和想法嗤之以鼻。 方初却想:“若她的魂魄附在一丑女身上,我定然还会爱她!” 方老太太见他父子如同佛家参禅一般,说什么“心性”“皮囊”起来,觉得扯远了;又不肯再逼方初,恐怕伤了父子祖孙的情分,眼下和孙子久别重逢,还是先述亲情,反正郭清哑还不见踪影,方初又不是立刻就要娶她,不用太着急。 因此她道:“好了,都不要说了!郭姑娘生死未卜,说这个也无用,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郭家对方家可是有大恩情的,咱们要尽一切力量救她。唉,可怜的孩子,怎么这样命苦呢!” 方初眼睛一亮,感激道:“祖母说的是。祖母深明大义!” 方瀚海腹诽老母:太狡猾了,把恶人让他做,她自己卖人情给孙子。他之前不就是尽全力在帮郭家吗,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方老太太被方初濡慕的目光瞅着,浑身舒泰,笑眯眯地招手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拉着他手叹道:“我都听说了,郭织女是个好姑娘,不仅有才情,还心性高洁、心怀大义。我孙子眼光就是好……” 方初也听得浑身舒泰,开心不已。 然方老太太说到这却刹住了,原因是她只顾投孙子所好,却忽视了这话有些矛盾:若方初眼光好,怎么看错了谢吟月呢? 眼珠一转,她便有了答案:知人知面不知心! 因此她又道:“吟月那丫头原也是不错的,可惜经不得挫折,这一经历便暴露了本性。所以说,你们小人儿要多多经历世情。有些人,顺风顺水的时候看不出本性,非得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 方初点头,道:“正是。眼下郭织女正遭遇磨难,若是孙儿退缩,岂不表明孙儿之前所为是有所图谋、虚情假意?” 方老太太一滞,发现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她没有反驳,因为方初的话无可反驳,她便做无事人一样,微笑点头,很自然地转开了话题,道:“纹儿她们呢?都叫出来。她哥哥回来了,又不是外人,不出来说说笑笑,躲着做什么。” 严氏忙去里间唤方纹等人出来,陪婆婆说笑。 方初也聪明地没再和父亲纠缠“皮囊”的问题。 在方家,如果说方老太太是只老狐狸,那方瀚海就是大狐狸,方初就是不折不扣的小狐狸。不过,这小狐狸身上融合了严氏的斩截和果断,看上去便不如两只老狐狸那么心思深沉了。 但方初其实很了解自己的祖母,也约莫猜到她的心思,既然她不动声色,他也犯不着闹性子,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且看吧。 他便陪着老人,将带来的礼物都拿出来给她看。 ******** 着急对不对?此时只有加更才能安慰你们,我便努力更新(*^__^*)(未完待续。) 第487章 约见(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老太太眉开眼笑,十分欢喜,道:“怎么又弄这些?你如今不比从前,手里哪来那些闲钱!你前几回往家里送的东西,祖母都得了。” 一面又拿眼瞪他,因为要不是他常送东西回家,她也不会被瞒这么久,连他被断手出族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方初呵呵笑道:“这些东西不花几个钱。” 方老太太道:“你如今挣钱可不容易。” 说着忙又问他:“你可缺钱?缺钱告诉祖母。” 一副想掏私房给他的样子。 方纹等人都偷偷地笑起来。 方初尴尬道:“祖母,我不是小孩子了。要是离开爹娘就没了支撑,过不下去了,那不是白费了祖母和爹娘这些年的教导!” 方老太太这才不言语了。 方瀚海却有些不舒服——儿子不指望他,他觉得没了支撑了。 说说笑笑的,就到了晚饭时候。 用罢饭,方初对方老太太道:“祖母今日远道而来,一定乏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孙儿再陪你说话。” 众人也都跟着劝,老太太也确实支持不住,便歇息去了。 晚上,方初歇在方则院里。 夜阑风静,他独自坐在回廊上,心情很糟。 他想,今日一家子团聚,老太太高兴,大家都高兴,可是,郭家呢?清哑呢?她现在何处?有没有受辱?有没有思念家人? 他真糊涂,这还用想吗,她肯定是思念家人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初没有动。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方则来了。 方则在哥哥身边坐下,喊“哥!” 方初“嗯”了一声,声音淡淡的。 方则犹豫了下,问道:“哥,郭姑娘可有线索?” 方初无语。 有线索,也等于没有。 方则靠近哥哥。低声问:“会不会是月姐姐派人做的?” 方初道:“不是。” 想一想,把发现夏家庄子、清哑和夏流星被掳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谢吟月不可能插手的理由,以教导他学会分析人事。 方则皱眉道:“月姐姐就算没插手。也肯定知情。” 这个方初当然知道,也知道整件事都是谢吟月在后推动,然而他不可能去找谢吟月询问,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他。本来就是她出招,他接招并反击。难不成他会去求她? 方则明白了大哥顾忌,心下思忖。 好一会,他才安慰道:“郭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这安慰苍白无力的很,半点作用不起。 方初这晚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次日上午,严大太太陈氏来拜望方老太太,同来的还有梅氏、严二太太甄氏和严未然、梅家母女、杨箐箐等人。 清哑被指为妖孽的事传遍各地,梅氏听说后,哪里还耐得住。急忙怂恿甄氏一起来霞照,静观事情结果。若清哑获罪被烧死,她再阻挠严暮阳和巧儿的亲事便顺理成章了;而严未然也有机会和方初定亲。 揣着这样的心思,甄氏和梅氏此行都很期待。 方老太太一眼便看出甄氏打算,乐得给孙子多添一个选择。 只是她有些看不上严未然,觉得配不上她孙子。 她想方初对郭织女心意坚决,等闲女子怕不能令他改主意,她便决意要挑一个出色的。可这些商家中,没有再比谢吟月和郭清哑更强的了,她便将目光投到两个外孙女身上。 略一看。林亦真落入她眼中。 方老太太在心中评价:无论出身教养还是容貌,林亦真都不输给那两个,只除了对织锦不甚在行,那也是她出身造成的——她可是官家千金。又和方初是表兄妹,再合适不过了。 她便不动声色地筹划。 然方初不由得她筹划,见来了这么些人,也不管昨晚承诺过“明日孙儿再陪你说话”了,只说要去查证郭织女消息,竟走了。 方老太太发愁了! ※ 韩谢两家定亲。让很多人家不安生:郭家、沈家、韩家、方家、严家、高家、曾家、钦差大人和牢中的夏织造,都不好过,唯有谢家呈现欣欣向荣的旺盛气象;还有卫家,受牵连也较小。 韩谢两家定亲,当即提升了谢家声望。 再者,郭织女失踪,能不能救回来还两说;即便救回来,也无法嫁给像样人家,郭织女沉落,谢吟月定会趁势而起。 因此两点,谢家门庭若市。 高云溪听说韩谢定亲消息,气冲冲跑去找韩希夷,质问道:“你不是说,你心里只有郭妹妹吗?为什么又和谢大姑娘定亲?” 这质问看似无理,但她自有道理:她想,他若能将就娶谢吟月,为何不能将就娶她高云溪呢?就算以前他曾喜欢过谢吟月,但现在不是不喜欢了嘛。所以,谢吟月和她高云溪没什么不同。 韩希夷也一夜不曾合眼,心心念念都是退亲。 这亲还没退呢,又来一个找算账的,怪他不公平对待。 他尽量平静道:“我正和谢大姑娘商议退亲。” 高云溪问:“真的?” 韩希夷坚定道:“真的。我只会娶郭姑娘!” 高云溪信了他,心里平衡了些。 等她走后,韩希夷想:“不行,这事需及早解决。” 他便再次约谢吟月见面。 谢吟月昨天接了他那封信,对于他直言现在心里只有郭清哑,感觉很不痛快,觉得被郭清哑比下去了。 谁知才过一晚,韩希夷又来催了。 她暗暗愠怒,却不敢再推脱了,恐他生疑,于是带着锦绣前去赴约,也是在一间茶楼。 见面招呼后,坐下,谢吟月微笑问:“急了?” 韩希夷略一迟疑,便点头道:“是有些。也怕拖久了,也给谢妹妹造成困扰,还是及早退了的好。谢妹妹以为呢?” 谢吟月道:“我不要紧。你要我提出退亲,这一番苦心我岂能领会不到?只是爹和娘——”说到这,停下抿嘴一笑——“只怪你太优秀了,他们舍不得退,费了我许多口舌也没用。” 韩希夷惊住,喃喃道:“那……怎会这样?” 他疑惑地看着她,心想若是她不愿意,谢伯父不应该不依呀! ******** 晚上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488章 面具(四更求月票) 谢吟月见他神情,不慌不忙道:“你别急,长辈的理由我也难反驳:他们说,若是郭姑娘回不来,难道你此生就不娶了?若是你肯娶,我们两家通家之好,我二人也投契,为什么不能结亲呢?倒叫我不好回话的。难道我说,我讨厌韩兄?说了他们也不信哪。因此我觉得,症结在郭姑娘身上,只要她平安回来了,此事就好办了。” 韩希夷蹙眉道:“可是,如今郭姑娘下落不明。” 郭姑娘不回来,难道亲事就不退了? 他觉得很不妥,想起来怪怪的。 谢吟月道:“我昨晚想了许久,帮你分析了下:郭姑娘被掳,跟夏流星脱不了干系。夏流星躲在何处,成了关键。除了逼夏织造招供外,还有一个人,你可曾留意?” 韩希夷急忙问:“谁?” 谢吟月道:“卫晗。” 韩希夷脑中灵光一闪,轻拍了下桌子,道:“我怎么忘了她!她可不是和夏流星有来往吗,好像很倾心夏少爷。” 谢吟月意味深长地笑道:“正是。你从卫晗入手查,兴许会有进展。等把郭姑娘救回来,一切都迎刃而解。好过在这里逼着韩伯父和我父亲退亲。我父亲还没什么,倘或韩伯父有个好歹,你于心何安?” 韩希夷站起来,冲她深深一揖,道:“多谢妹妹提点。” 谢吟月微笑道:“没什么。只要你别以为我缠着你就好了。” 韩希夷有些尴尬,笑道:“妹妹是何等样人,怎会缠着我?愚兄断不会有这想法。之所以自己不出头,却催妹妹出头退亲,乃是担心父亲身子。又怕有损妹妹名声而已。” 听见“妹妹是何等样人,怎会缠着我”这句话,谢吟月笑容僵了下,随手端起茶盏,垂眸喝茶。 韩希夷也低头喝茶。因想,在这紧要关头,不便和谢吟月单独久待。否则传出去说也说不清。于是。一盏茶喝罢,他便起身告辞,说要去查证卫晗行踪。 谢吟月也未挽留。和他道别。 韩希夷匆匆去后,谢吟月便敛去笑容。 又坐了一会,正要回家,外面响起敲门声。 锦绣上前开了门。诧异道:“曾少爷?” 曾少爷走进来,看着谢吟月不语。 谢吟月奇怪地问:“曾兄怎来了?有什么事吗?” 一面示意他坐。又叫锦绣倒茶。 曾少爷没坐,直直问道:“你为什么不肯退亲?” 谢吟月道:“曾兄说什么,我不明白。” 曾少爷道:“你明白。你根本不想退亲。你就是要嫁给韩希夷。若是方初肯回心转意,你就会放弃韩希夷选方初;方初不肯回头。你才选中了韩少爷;而我,以为能感动你,其实你从来没放在心上。” 谢吟月淡漠道:“曾兄。你想多了。” 曾少爷道:“我想多了吗?我虽不如方少爷和韩少爷那么出色,也不傻。我不管你做过什么事。我就是钟情这样的你,所以我不惜被千夫所指,也要站在你一边。可惜,你却不在乎。真奇怪,你自己做着无情无义的事,却喜欢有情有义的男人。” 谢吟月神色一冷,道:“曾兄,请慎言!” 又轻笑道:“曾兄口口声声说钟情于我,之前怎不说?” 之前不是和郭家打得火热的很吗! 曾少爷道:“我不是毛头小子,懂得审时度势、等待机会。姑娘不也一直在等待机会吗!姑娘放心,我不会对付你的。我会一直等你。你其实很清楚:方初也好,韩希夷也好,你做的那些事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他们谁都不会原谅你的。在他们面前,你只能带着一副面具生活;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何不选择真正欣赏你的人呢?” 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 谢吟月眉头轻蹙,似乎很不舒服。 锦绣轻声道:“姑娘,回去吧。” 谢吟月点点头,站起身。 一连几天,韩谢两家频繁来往,亲事已被所有人知晓。 韩希夷还在苦苦查证清哑下落,以为只要把清哑找回来,就能如愿退亲。 这日,谢吟月宴请一众商家姑娘。 在园中游玩时,大家不免谈起郭织女被指为妖孽,以及失踪一案。 杨箐箐道:“怎么忽然就不见了?那夏少爷对她可真死心塌地,居然丢下亲老子带她跑了,连朝廷钦差都找不到。” 有人问:“谢姑娘,你觉得他们会躲哪儿?” 谢吟月摇头笑答:“这我可猜不出。” 说着,眼光随意一扫,发现假山后隐着个少年,正认真听她们说话,细看原来是方则,不由一怔,想他怎么来了? 跟着心里冷笑,想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怪不得我。 杨箐箐安心要亲近谢吟月,故意低声问她:“谢姐姐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就是不好说的,对不对?姐姐告诉我,我不跟人说。” 谢吟月戳了她一指头,道:“你知道不好说还逼我说?” 杨箐箐歪着头羞涩地笑了。 谢吟月却似有些顾忌,轻声道:“我们去那边逛逛。” 杨箐箐求之不得,高兴地随她往前方一小巧木阁走去。 方则有些心急,他今日来找谢天护,就是想试试可能从他口中探听些消息,因听见那些女孩子问谢吟月清哑的事,才悄悄走过来听究竟。现在,谢吟月好像有话要对杨箐箐说的样子,他要不要跟去听呢? 他回头望望谢天护那边,有些踌躇。 在别人家走动,还是要跟主人说一声才好。 但若是说了,他还怎么探听消息? 他一咬牙,仗着以前来过谢家几次,对这园子格局熟悉,便是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他偷东西,不过责他一声莽撞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罢,便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等那两人进了木阁,他便隐在窗外,听见里面传来“郭织女”“夏流星”等词,顿时心痒痒的。忽然声音没了,他以为谢吟月谨慎压低了声音,心里急切想知道她说什么,便不管不顾进了木阁。 等进去,发现木阁内还有套间,门掩着。 他忙把耳朵贴近门,听里面动静。 动静没听见,却把门碰开了,里面一声惊叫。 ******** 又快月底了,执着地请求:朋友们搜搜票夹,有票的请支持原野!!!拜谢!!!(*^__^*)(未完待续。) 第489章 帮忙 他定睛一看,只见杨箐箐只穿着贴身小衣,正双手抱胸,手上还攥着一件颜色鲜艳的裙子,谢吟月却不知去向。 方则急忙就要退出,身后却传来说笑声,几个姑娘走进来,他脑子“嗡”的一声,知道不好了。 方家二少爷偷看杨箐箐换衣裳,被捉了个现行! 出事后,方家和杨家长辈坐到一起商议处理。 严家同是两家姻亲,居中作证人。 杨父杨母本来很生气,然到了方家,见了向他们赔罪的方则,便转忧为喜,觉得女儿因祸得福:方家的家世、方则的人品样貌,无论哪一点都是首屈一指的,比谢天护还要好,因为谢家目前可比不上方家;还有,方家大少爷已被出族,将来主掌方家的就是方则,那杨箐箐将来就是当家太太,可不是因祸得福! 杨箐箐却在家里哭成泪人一般。 她心仪谢天护,可不想嫁给方则。 可出了这种事,她不嫁给方则还能嫁给谁? 另一边,方则也不好过,坐在水亭内发呆。 方初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方则见大哥问,羞愧道:“我不是故意的……” 方初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个弟弟单纯阳光,如美玉一般,说他偷看人家大姑娘换衣裳,杀了他也是不信的。 他打断方则,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方则嗫嚅道:“我……我听见月姐姐和她说……说郭姑娘的事……我就跟过去听,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哥,我……不想娶她……” 他红了眼睛,觉得很委屈。 一方面。他不愿没担当,坏了人家姑娘清白却不肯承担;另一方面,他又实在觉得憋屈:他正值青春年少,满心渴望美好的感情,还没开始呢,就莫名其妙地给派上一门亲事,偏对方还是杨箐箐。——当日在严家。他可是亲眼瞧见了杨箐箐骄横和蛮不讲理的一面。 方初听完方则的话。立即明白他是着了谢吟月的道了,而且是代他受过,既愤怒又痛心。将弟弟搂在怀里,思索想主意。 方则本来还强忍着,被大哥抱住,便落泪了。 “你怎么这么好骗啊?”方初想不出好主意。忍不住捶弟弟一拳,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你怎会是她的对手!” 他恨极了,打弟弟,还不如打他自己呢。 都怪他。没对弟弟把话说清楚。 方则也明白了,惊道:“真是月姐姐?” 方初严厉道:“别提她!” 给方家塞一个不着调的当家奶奶,她真是好算计! 方则不说话了。心中也暗恨。 静坐了一会,方初道:“走。去看看爹他们怎么说。” 一面拉方则起来。 方则嘟囔道:“哥,我能不娶吗?杨姑娘未必看中我。” 这会子,他恨不得自己臭名远扬,让杨箐箐避入蛇蝎。 方初道:“先去看看再说。” 心中却忧虑:不娶行吗? 若因此害得杨箐箐有个好歹,方则难辞其咎。 兄弟俩便往主院行来。 主院正堂,双方长辈议定:立即为方则和杨箐箐定亲。 方老太太和方瀚海夫妇百般不乐意,无奈此事抵赖不得,毫无退路,只能认了。这一刻,严氏无限思念郭清哑:此事若换成她,只怕求她定亲,她也是不愿意的。 可惜,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像郭清哑的。 方则听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方初没有阻拦他。 方则去马厩拉了大黑马,跳上马背,直冲出家门。 才出门不远,顶头就碰见高云溪。 高云溪因为密切关注谢韩两家退亲进展,一直盯着谢家一举一动,方则和杨箐箐的事才发生,她便知道了。因感念方则那日安慰自己,忙来方家问结果。一看方则这样子,就知道不好。 她便拦住他,问他怎么回事。 方则愤怒道:“没怎么回事!” 高云溪道:“没怎么回事你板着张臭脸,像谁欠你金子没还似的?说!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看见杨箐箐光身子了吗!” 方则瞪眼道:“胡说!谁看见她光身子了?她穿了衣裳的。” 高云溪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方则觉得自己如今倒霉样,和她也不差多少,正是同病相怜,也不避讳她了,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高云溪听说谢吟月如此算计他,吃惊不已。 她不肯相信,说谢大姑娘不是那种人。 方则冷笑道:“你被她迷惑了!你们所有人都被她迷惑了,只有我大哥知道她的阴险和歹毒!” 高云溪心中一动,想起韩希夷说要谢吟月出头退亲,可是,几日都过去了,还不见谢家退亲,反倒越传越广。这事蹊跷,照说谢吟月比她还要高傲才对,怎会这么磨蹭呢? 她有些相信方则了,心里也升起一股怒气。 当下,她一带马缰绳,对方则道:“走,我帮你!” 方则道:“你怎么帮我?” 高云溪道:“你跟我回去就是了。我保证能帮你。” 不由分说,打马当先跑了。 方则忙催马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方家,杨家和严家的人还未离开,方初也在座。 高云溪直闯入厅堂,对着一干长辈道:“方则不能娶杨箐箐,要娶也该娶我!” 方瀚海等人都一头雾水。 杨父杨母脸色便难看起来。 严纪鹏忙问:“高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高云溪扬起下巴道:“杨姑娘又不是没穿衣裳,被看了就要娶她?要是照这样说,那天二少爷抱了我,更要娶我了。我们两个抱在先,方则不小心撞见杨箐箐换衣裳在后,要定亲,也是方家和高家定亲。杨箐箐想嫁方则,只能做妾。” 杨父杨母气坏了,又觉得她当着人说这些,真恬不知耻。 方瀚海和严氏则大喜—— 和杨箐箐比起来,高云溪强太多了! 方瀚海故意喝问方则:“则儿,可有这回事?” 方则也明白了高云溪的用意,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把高云溪如何拒绝韩家提亲,又心中难过,独自骑马跑出城外,他见了不放心,跟上去问究竟,高云溪大哭,他抱住她安慰,一一道来,说得十分详细、恳切,细品好像还有丝丝情义在内。(未完待续。) 第490章 演戏(二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有个缘故:方则也觉得和杨箐箐比,高云溪强太多了;再者,他以为高云溪只是帮他解围,她心里喜欢韩希夷,定不会这么快忘记他,不会想要和方家结亲的,因此难免就偏向她了。【ㄨ】 随着他述说,高云溪配合地露出羞涩神情,低下头,其实她是想起当日把眼泪鼻涕往方则胸口蹭的情形,真挺不好意思的。 众人看在眼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杨父杨母当然不同意女儿做妾。 他们愤怒质问方瀚海,要方家给个交代。 方瀚海从容道:“这是自然。不过,照高姑娘说的,我们也不能不给高家交代。如此一来,两个都要娶。可是,谁做正妻?” 杨父断然道:“我女儿不做妾!” 高云溪道:“那我就该做妾?” 杨父道:“你自己不检点不知羞……” 高云溪大怒道:“你欺负我高家没人在这是不是?我看你们才死皮赖脸,趁机想赖上方家。难道你女儿嫁不出去了?” 她最近心情恶劣,哪管言行得体这回事;再说她也不是真要嫁给方则,不必在方家装样子;她也瞧不上杨家作派,她想,若杨箐箐换个衣裳被瞧了,就一定要嫁给方则,那她高云溪不更应该嫁方则?所以她言语很不客气。 严氏见她如此泼辣,反喜欢起来。 因为,她就喜欢泼辣的女儿家。 方初见此情形,对方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这是要她出面。本来他该出头的,但他被出族了,出面说话不够分量。 方老太太便咳嗽了一声,众人一齐收声,看向她。 她便威严道:“我方家不是无品无良的人家,就拿我这孙子退亲一事来说——”她看向方初,目光深沉、痛惜——“当日谢家那案子,人尽皆知。我方家若要退亲,任谁都没有话好说。可是我们没有退。后来再退亲,我孙子为此陪了一只手,还被出族。这件事不管内情如何。我方家都对得起天地良心!杨贤侄说可是这样?” 杨父恭敬道:“老太太说的是。” 关于这一点,他确实很佩服方家。【ㄨ】 方老太太道:“所以贤侄不用担心。女子名节大如天!则儿鲁莽,致使杨姑娘清白蒙尘,方家一定会给交代。但高姑娘说的也是实情。谁为妻,谁为妾。或者在我方氏族中再挑一个男儿娶杨姑娘,还要请了高家人来,咱们当面商议;贤侄也请回去好好思量。眼下咱们如市井无赖般吵闹,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杨父能如何?只好先答应。 方老太太又道:“你们回去,再问问杨姑娘的意思。我总觉得,今日之事太过奇怪。贤侄觉得,我这孙子是那等轻薄无良之辈吗?” 她目光犀利,话中隐含深意。 杨父一惊,忙道:“老太太放心,晚辈一定问清楚。” 这时方初插嘴道:“听说。原先杨家有意和谢家结亲?” 杨父忙道:“这……尚未提及。” 方初微微一笑,便不再说。 他并不是要推卸方则的责任,而是提醒杨父:他女儿或许中意别人。 杨父当然知道这点,只是如今还怎么跟谢家提亲? 亲事半中间被打断,杨父杨母愤愤而去。 高云溪得意地冲方则一笑:“怎么样!” 方则欢喜,上前拉住她道:“谢谢高姑娘。” 高云溪晃着头道:“谢我,光说一句话可不成!” 方则忙道:“你想要什么?请你吃饭?买首饰?都随你!” 方老太太、方瀚海、严氏等人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笑,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还有别人在呢,然后严氏亲切对高云溪道:“高姑娘。我们这就准备,明日便请令尊令堂来商议亲事。” 高云溪急忙摇手说“不用”。 她可不想帮忙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 严氏暗暗好笑:当这是请客呢? 因道:“高姑娘,你才说的话,怎能反悔呢?” 方老太太也不容她脱身。不娶她就一定要娶杨箐箐,那方家当然选择高家了,于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眼前形势:既然趟入这浑水,再想退出去怕不成了,“你若不嫁则儿,他定要娶杨姑娘。” 接着。又呵斥方则,怪他轻慢高姑娘。 高云溪和方则面面相觑,发现演戏演过头了。 高云溪有些头疼,说一声“我回去想想”,就逃也似的跑了。 待人都走后,方初扯着方则回去两人住的院子。 一进书房,便对弟弟吩咐道:“把之前抽调的银根和赚的银子叫大总管准备好,我已经安排妥当人盯着那些被官府查封的锦商,等一结案,官府清理出卖时,你就全力拿下。记住,不可让方家人出面。” 方则听后,看着大哥有些发愣——这个时候,大哥不担心郭姑娘,怎么反顾着捞银子?这不像他的行事作派。 因迟疑问道:“那郭姑娘的事……” 方初道:“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不用管。” 又告诫他道:“今日之事,你虽然无心,却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大意了;还有,你跟着她们想探听什么?可见这都是你自己招惹来的,难怪人家算计你。与其坐在家中怨恨,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历练做事。这次官场商场震荡,正是好机会,你也该学些手段了。” 方则肃然应道:“是。” 方初看着他,眼中流露坚毅神色。 他当然不会不管清哑,他走一步想十步,早有打算:他以为,隐在暗中的敌手掳走清哑,是冲她身怀的纺织技艺去的,暂时应该不会对她下毒手,因此他一边紧急查访她下落,一边注目商场。 他急着捞银子、聚敛财富,乃是另有考量。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仅要救出清哑,并要娶她。这并非趁她落难时趁虚而入,而是要给她一生的幸福。那么,他就要做出成绩来。否则,他一个被出族、又断了一只手的人,怎么配得上郭织女呢? 若他不能强势迎娶她,她一定会被人耻笑,说她身败名裂没人要了,所以被一个断手出族的人给捡去了。 为此,他必须在短期内聚敛一份家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未完待续。) 第491章 舅舅(三更求月票) 之前,他不愿急功近利,本想徐徐图之,现在顾不得了。 想罢,他细细嘱咐了一番方则,才匆匆离开。 方则也忙忙去前面找方总管商议事。 走在半路,碰见方老太太派来请他们兄弟的丫鬟。 他道:“大哥有事走了。我眼下也有事,一会就过去陪祖母。” 方老太太听说方初又走了,十分无奈。 方初骑着马,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前面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看标识,是严家的,知道是舅舅坐在里面。他这两日中了暑气,身子不大好,又不能不来处置外甥和杨箐箐这件事,所以坐车来方家。 严纪鹏听见马蹄声,掀帘子一看,叫“停下”。 马车停下,严纪鹏等方初到近前,命他上车。 方初便下马来,将缰绳扔给圆儿,自己上了车。 坐下后,方问:“舅舅可好些了?” 严纪鹏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没事。” 因把外甥上下一打量,问道:“你真不打算回方家了?这么做,你父亲母亲还罢了,你祖母如何承受得住!你真要这么忤逆?” 方初道:“舅舅,长辈们都是为我好,这我知道。但是,不论他们做什么,无非是希望我过得幸福,再光宗耀祖,是不是?” 严纪鹏点头道:“是。” 方初道:“如今我坚持等郭姑娘,是谋求我自身幸福;不肯回家,则是为了自创家业,正是为了光宗耀祖。这两点,都不违背长辈期许。怎能说是忤逆呢?难道必定要按照长辈们指定的道路走,才算孝顺,就不许我来个殊途同归?” 严纪鹏哑口无言。 半响他才道:“但是你……若坚持娶郭姑娘,确实对方家名声不利。唉,我也知道郭姑娘是个好女儿,可惜……” 方初打断他话道:“舅舅!” 严纪鹏摆摆手,道:“若你不是我外甥。我肯定支持你娶郭姑娘。可是……唉!这韩希夷到底怎么回事?之前对郭姑娘不是痴情的很吗。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还和谢家定亲,简直不是东西!” 他很恼火,觉得若不是韩希夷退缩。他外甥就不会上前了。 他原也没想错,但这话方初不爱听——他吃醋了! 他见严纪鹏说到“谢家”二字时,神色恼怒,忽然问:“舅舅。若是当年欧阳姑娘选择了舅舅,若是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样的事。舅舅会抛下她不管吗?会嫌弃她辱没名节吗?” 严纪鹏愕然抬眼,怔怔地看着他。 “她没选择我,”他冷冷道,“她背弃了我!” 方初道:“也许。她有不得已苦衷呢。” 严纪鹏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谢大姑娘有苦衷?” 方初眸光一暗,道:“她没有苦衷!” 严纪鹏道:“对,她没有苦衷!” 方初说的是谢吟月。严纪鹏说的是谢大太太。 方初道:“若她没有背弃舅舅呢?舅舅会因为她被奸人陷害而嫌弃她吗?” 严纪鹏瞪了他半响,忽不耐烦道:“别问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横竖你有主意的很,谁也管不了你。下去!” 方初下车,目送马车走远,方才翻身上马,回去小石桥家中。 那时,牛二子正等着他。 他将他叫入书房,问:“准备怎么样了?” 牛二子擦了把汗,道:“诸事都顺,就是人手不够。好些人都是新来的,坏习气一身,不能当大用,我就不敢派给他们事。” 除了清园的人,最近他们接手一批小作坊,进行拆分处理后,也拢了不少人手和房产物资,但牛二子很谨慎,轻易不敢任用他们。 方初盯着他道:“你不也是新来的!” 牛二子讪笑道:“是。可我对少爷忠心哪!” 方初问:“你将来是想做牛管事呢,还是牛总管呢?” 牛二子激灵一下,忙道:“当然想做牛总管。” 方初道:“这总管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牛二子虚心请教:“请少爷教导小的。” 方初道:“这天底下,凡物都可用,凡人都能用,就看你如何用。出了事,很多时候不是下面人的问题,是你不会用人,用错了。” 牛二子冒汗,但不敢反对,也不敢懈怠,而是追着问:“少爷能不能再说清楚点,二子还不太懂。” 方初道:“你要找忠心的是没错,但忠心也是培养出来的。比如你,若非觉得跟在我身边有指望,你会对我忠心吗?在别人眼里,你不过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泼皮罢了。” 二子觉得身上更热了,汗流得更急。 因再追问道:“少爷的意思是……” 他神色有些尴尬,对于自己没能及时领会方初话意很受打击。 方初道:“这用人,得因人而异。譬如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你让他做管事,若管的人少还罢了,若管的人多了,再有几个不安分的,他能压得住吗?这种人只好做实事。再譬如一个不安生坐不住的人,不是干实事的料,你强要他改,能改得过来吗?若你派他去外面跑腿联络人事,没准他做得比那忠厚老实人强十倍!再譬如那斤斤计较、毫厘不让的人,叫他去做账房,或者看守库房,也许会不错。大度有担当有气魄的人,则适合做管事。嘴碎的女人也有用处……” 尚未说完,牛二子已叫道:“我明白了少爷!” 方初便不再说,道:“明白就好。” 牛二子欢喜道:“多谢少爷教导。还有一件事——” 方初抬眼看向他,等他说下去。 牛二子想了想,整理一番思路,才道:“我听到些消息,说官府刻意将查封的商家财产低价卖给他们选定的不起眼商人,然后从那人手上拿银子。咱们要是这么干等着,只怕等到头来一场空。” 方初明白了,这也是商场上常见官商勾结手段。 他轻声道:“你听好了:这些商家因何被查封家产、没收入官?就是因为官商勾结!这一次的案子非同小可,若不然,各大世家能不伸手?他们又不傻。你叫金掌柜出面,做出犹豫的模样,想买又不敢买,对外散布说,前面的商家才倒,他想捞一把又怕步了他们后尘。” 牛二子眼睛一亮,笑道:“这要是一传开,就没人敢私下接手了。” 方初沉声道:“逼着官府公平拍卖。” 因低声教导了他一番,命他和一众管事全面动手。 今日后,他方初将要撑起一片天新地! 牛二子拍着胸脯道:“少爷放心,干这个我最拿手。等着吧,不出三天,管叫城里人心惶惶,没人敢出头抢这个便宜。” 也算给那些官儿一个警告。 要说这边贪官还没正法呢,那边又贪上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再不错。 牛二子领命而去,走的时候浑身带劲儿。 眼看已到了掌灯时分,方初起身去了西厢。 夫人见了他问:“外面又有什么事?” 方初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道:“我家里有些事。” 遂把方则在谢家闹的事故说了一遍。 夫人看着他,不可思议道:“谢大姑娘这样针对你,你居然能沉住气?呵呵,我简直要怀疑,当初你剁手究竟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跟她赎罪吧?其实你心里一直惦记她,而不是什么郭清哑。” 方初并不辩解,只默默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 她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教不出那样的女儿来的。谢明理还真是有福气,一身本事都传给他女儿了。一脉相承啊!” 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浓浓的讽刺。 方初忽然道:“今天,舅舅也去方家了。” 夫人住口,神情呆呆地,忘了刚才说什么。 她游魂般问道:“他……还好?”(未完待续。) 第492章 卫昭(四更求月票) 方初道:“还好。家里不赞成我娶郭姑娘,要我回去认祖归宗,然后定一门亲事。舅舅也劝我。刚回来时,我同他坐一辆马车,我问他,若是当年欧阳姑娘选择了他,而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样的事,他会不会嫌弃她名节受损,从而抛弃她……” 夫人猛然看向他,瞪大眼睛。 虽然她什么也没问,但她的眼神代她问了:“他怎么回的?” 方初注目她,轻声道:“舅舅说,她没选择他。” 夫人颓然闭目,转过脸去。 就听方初道:“我说,或许她有什么苦衷呢。” 夫人猛然又睁开眼睛,瞪着他,嘴唇颤抖。 方初又道:“舅舅说,谢大太太没有苦衷。” 夫人喃喃道:“谢大太太,谢大太太……” 忽然她一挥手,将桌上茶盘茶杯茶壶悉数扫落在地,“豁啷啷”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大喊“狗屁的谢大太太!” 方初站起身,静静地看着她。 夫人道:“你别试探了!你早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哼,你倒是跟方瀚海一样心思深沉,就是手段不怎么样。” 方初道:“夫人忍了二十多年,何不再忍几日?” 夫人道:“自然要忍。夏明杰那个狗官,什么时候判决?” 方初道:“就在这几天了。钦差大人也心急郭织女安危,一直逼问夏明杰其下落。可惜,夏明杰死活不开口。” 夫人道:“开口也没用。” 开口也不过交代出那庄子,但清哑已经再次被劫走了。 方初神情黯然道:“是。” 夫人道:“再审问夏明杰时,告诉我。你走吧。我要歇下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不愿再和他谈下去。 方初躬身道:“晚辈告辞。” 出了西厢,他回过头去,看向门内。 欧阳明玉,她果然是欧阳明玉! 那,谢大太太就不是欧阳明玉。而是欧阳明珠。 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这一双孪生姐妹身份互换?等欧阳明玉上堂时,想必又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江竹斋那场大火。逼出了谢吟风和贾秀才,对谢家声望商誉造成了致命打击,买卖产业缩水近一半。 这一次…… 他眼前浮现谢吟月的面容,冷笑想:“任你如何算计。也不能阻挡因果循环。有些事,有些人。永远在你算计之外!” 晚上,方初睡不着——他最近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思念清哑,心忧她安危——他便在院里走来走去。一面滤清思绪,分析何人会劫走清哑。 一一排查下去,轮到卫昭。 再过两天。就是六月初一,卫昭成亲的日子。卫家上下都忙碌的很。所有织锦世家和锦商,或多或少都会受清哑失踪、韩谢两家定亲影响,作出不同反应,唯有卫昭,表现很正常。 太正常,便意味着不正常。 方初思绪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起清哑初出道时,卫昭曾对她表现出倾慕之意,可是,最终他却选择了王杏儿,这看似平常的利益选择,却也不平常。 正想着,圆儿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叫道:“少爷。” 方初问:“什么事?” 圆儿低声道:“进去说。” 方初转身便进了书房,在书桌后坐下。 圆儿随后进来,见只有书桌上一盏玻璃灯亮着,忙又将地上两盏荷叶灯给点燃了,房中顿时亮了起来。 方初等他忙完了,又问:“什么事?” 圆儿道:“卫少爷要成亲了。” 方初道:“有什么不对吗?” 一面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圆儿一向聪明机灵,绝不会蠢得跑来只告诉他卫昭成亲这件事,这事他早就知道了,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圆儿接着道:“别家都有事,就他没事人一样,不对!” 说着,他将一叠纸放在方初面前,将上面汇集的消息指给他看:“像郭家,老小都急疯了,忙得一团乱。沈家跟郭家一样,沈老爷和沈大爷都忙得团团转,沈家三爷媳妇难产死了,沈太太急急忙忙赶回去治丧了。严家,梅大奶奶最忙,撺掇舅老爷舅太太给严暮阳和梅姐儿定亲,说郭家巧姐儿不合适了。还有二舅太太也……” 说到这,他停下了,犹豫地看着方初。 方初道:“也怎样?” 圆儿低声道:“二舅太太想把严二姑娘许给大少爷。” 方初沉默了会,道:“还有呢?” 圆儿道:“还有高家,高姑娘不用说了,高大少爷也是焦急的很,时刻注意郭家和其他各家动静呢。曾家,曾大少爷自从韩谢两家定亲后,跟丢了魂似的,前儿还在茶楼堵住了谢大姑娘。刘家,刘老爷和刘大少爷四处打听消息,不敢像之前一样公然踩踏郭织女了,看样子要等风向定了才敢做出行动。咱们方家不用说了,少爷都知道。韩家也不用说,韩老爷和韩大爷僵着呢,少爷也知道。少爷你瞧:这哪一家都有事,就卫家没事人一样,这不对呀!” 方初看着圆儿,道:“我也觉得不对。” 圆儿忙道:“少爷发现什么了?” 方初没回答,而是吩咐道:“叫他们去查卫昭岳家王家底细,再命人盯紧了卫昭,还有卫姑娘,看他们最近都忙些什么。再叫人把卫家在霞照所有产业,包括庄子铺子都找出来。明日一早帮我递张帖子给汇通钱庄的杜岳恒老爷,我要去拜访他。” 圆儿一一答应了,连夜去安排。 次日,方初去拜访杜岳恒,方家来人请他,扑了个空。 方家,高老爷高太太、杨箐箐父母、严纪鹏夫妇、方瀚海夫妇和方老太太等人汇聚一堂,商议几家亲事。 结果,杨家辩不过也争不过高家,高云溪争得正妻之位。至于杨箐箐,杨父在反复权衡后,又得知谢家不可能娶他女儿,他也不肯将女儿许给方家其他房头的子弟,便要方则娶为二房。 方家没有拒绝的余地,爽快答应了。 但杨箐箐死活不答应,此事暂时搁置。 高云溪也要拒绝,可是被方则阻住了。 ******** 四更了,月底求月票。你们的吐槽原野都看见了,吐吐更健康!快了,大概明天或者后天要浮出水面了。我也吐槽一下:我这么努力更新还被埋怨,写文就不是个好活计!但是,我喜欢这样和你们交流!这便是痛并快乐着!!(未完待续。) 第493章 成真(二合一章求月票) 两人在外面廊檐下偷听,听到把高云溪配给方则做正妻时,高云溪就要冲进去阻拦,方则一把拽住,死活拉着她来到回廊尽头。 高云溪一把甩开他,质问道:“你干嘛不让我进去?” 方则赔笑道:“高姐姐——”高云溪听了这称呼很郁闷,因为她比方则大两个月——“你要进去拒亲,那你昨天跑来算怎么回事呢?杨家人岂不要骂你!也白帮了我一场,功亏一篑。” 高云溪瞪眼道:“那我就嫁你了?” 方则哑口无言。 帮忙帮得要人家搭上终身,好像是有些过分。 高云溪气道:“我不想嫁你!” 方则干笑两声,道:“我知道。” 高云溪道:“知道有什么用。你说,现在怎么办?” 方则道:“要不——”说到这望着高云溪眼珠骨碌转,似乎在打量掂量她,然后小心翼翼建议道——“高姐姐就嫁我算了?” 高云溪一蹦起来,叫道:“你休想!” 方则垮下脸,反问:“那你说怎么办?” 高云溪想不出办法,嘀咕起来,数落不愿嫁他的理由:“我也不是嫌弃你家,方家是很不错,但是你太不够稳重,也不成熟……” 方则很诚实地点头:“你说的是。” 高云溪接着道:“你这么容易就被人骗,也太没历练了。” 方则再点头,道:“确实,昨晚大哥还教导我呢。” 高云溪又道:“你也没出息,出了事就知道跑,还掉眼泪,这是男儿家能做的事吗?你怎么就不能向你大哥学学呢?” 这一回,方则没应声,望着高云溪欲言又止。 高云溪以为他不服气,遂道:“怎么,你不服?” 方则朝回廊那头看了看。见没人,才拉她在廊下坐了,小声嘀咕道:“你上回不也跑了,不也哭了吗?”像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高云溪被戳了软肋。气道:“我是女儿家!” 方则道:“你是女儿家!但也比不上我表姐、谢大姑娘,还有郭姑娘,就像我比不上我大哥、韩大哥他们一样。咱们彼此彼此!” 高云溪扬手就要捶他,“谁跟你彼此彼此!” 方则一把攥住她手腕,道:“等等。再听我说一句!” 高云溪不动,问:“说什么?” 方则看着她,郑重道:“高姐姐,我是不够稳重,也历练不够,但我正努力地学。你也是一样。你想不想大展身手,证明自己?” 高云溪道:“怎么证明?” 方则道:“咱们来做一桩大买卖……” 凑近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 高云溪眼睛就亮了,道:“这样行吗?” 方则道:“肯定行。” 高云溪忽然拉下脸,道:“我家里肯定不许我做。我做不了主,没有银子。怎么办?” 方则笑道:“我帮你想个主意。” 高云溪怀疑道:“你能想出什么主意?” 方则斜眼道:“瞧,看不上我是不是?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蠢,我从前就是没用心而已,现在我知道上进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像我大哥一样有出息。将来,我还要做方家的家主呢!” 高云溪道:“别自卖自夸了。快说,你有什么主意?” 方则凑近她,小声道:“你就对你爹娘说,要想你同意这门亲事,须得答应你一个条件:就是给你五十万两银子做本钱。让你做一桩买卖。若做成了,能赚四成红利,便证明你有才干,到时候这亲事就由你自己作主;要是做不成。亏了,你就收了心思乖乖嫁到方家来。你想,他们还能不给你这个机会试试?” 肯定会给,因为他们不信高云溪能挣这么多。 高云溪两眼放光,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但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跟着就问方则:“要是我赚不到这么多怎么办?你不会是故意诓我上当吧?” 方则笑嘻嘻道:“高姐姐。这只是你和你爹娘之间的约定,我们俩也来个约定:这些本金,我保证帮你赚五成利润,四成给你家里,剩下一成你自己得。若是我不能帮你赚这么多,就说明我是个没用的,配不上你,你只管退亲好了。” 高云溪糊涂了,问:“那我是退亲,还是不退呢?” 方则笑道:“只要你赚了这么多红利,主动权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上,随便你退还是不退。你想想可是这样?” 高云溪便蹙眉算起账来:要是赢了她爹,她就能退亲;可是她赢了,也就意味着方则赢了,那她就得答应方则嫁他,这不自相矛盾吗? 方则笑看着她,问:“可想明白了?” 高云溪想说“没明白”,但不知为何又没说。 她想:“若他真有这般能耐,我便嫁他又如何?横竖是嫁不成韩大爷了,方则还算不错,方家更不错。” 想到这,不由用心打量他:齿白唇红的一个少年,笑得十分阳光,看着就让人舒服;又想起上次他安慰自己的情形,那样体贴,过后又向她道歉,还鼓励她;现在又这般努力学习上进,其实他真的不错呢…… 方则见她出神,追问道:“高姐姐,怎么样?” 两人便靠得近了,彼此都深深印在对方瞳孔中。 方则闻见少女身上淡淡的甜香,有些失神,不禁道:“高姐姐,你就嫁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见高云溪红脸,心窍忽然洞开,劝道——“韩大哥其实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好。我跟你说,他太风流了!他房里有两个伺候的女孩子,长得如花似玉,他给她们起名:一个叫陶女,一个叫静女,都源自《诗经》。他最爱逛青楼,有许多红颜知己。原先春香楼的头牌姑娘雀灵就喜欢他;醉红楼的头牌红莲也是他帮忙赎身的。还有,很多姑娘家都想嫁他,现在又和谢大姑娘扯不清。你要是真嫁了他,将来和姨娘小妾就要斗一辈子!” 天地良心。他说得都是事实,半句没有污蔑。 当然,如何理解那是别人的事。 跟着又压低声音道:“我从不逛青楼。我大哥不许我去。” 高云溪瞅了他一眼,没有嘲笑讽刺他。 方则见她这样。不知她什么主意,又叫:“高姐姐?” 高云溪垂眸,嘟囔道:“那要看你这回买卖做的怎样。” 方则喜悦道:“好!咱们就好好合作一回。” 两人相视一笑。 高云溪白了方则一眼,又打了他一下。 方初笑嘻嘻的咳嗽一声,道:“来。我跟姐姐说说……” 于是两人商议诸般细节。 等商议定,高云溪就要去找爹娘提条件、要银子。 方则忙唤住她,道:“等等!” 高云溪停住脚步,问:“还有什么事?” 方则左右张望了一番,提醒道:“装!要装作很生气的模样。” 高云溪现在的样子,有些兴高采烈,哪里像不愿意呢,这一定会引起高老爷夫妇怀疑的。 高云溪立即醒悟,便横了他一眼,跺脚道:“休想我嫁你!” 然后转身就跑了。 方则嗤一声笑起来。因想:“高姐姐人其实很好。” 心情一好,又想着怎样帮大哥多多的筹银子。 眼珠一转,他便又去找方老太太想法子。 见了方老太太,他叫一声“祖母”,便依偎过去。 老人家顿时心化成一滩水。 她笑着将方则搂在怀里,问“哟,我孙子这是怎么了?”猜出他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找自己撒娇来了。 方则靠在她怀里,神情很委屈。 方老太太一再问。他才对丫头们道:“你们都出去!” 方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朝贴身伺候的蒋婆子瞅了一眼,蒋婆子便笑着将丫头们都带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方则才赖在祖母怀里。说因为自己少了历练,高家姑娘看不上他,不肯嫁他;又说他费劲口舌,和高姑娘打了赌,要在两个月内赚多少多少钱,她才愿意嫁给他。 方老太太吃惊。问他是如何打赌的。 方则就把和高云溪之间的约定告诉了祖母,还说这次商场大乱是个机会,一面又将大哥交代的计划细细说给她听。 方老太太早年可是叱咤商场的,听后动容。 方则又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是大哥主动要帮我。但我想,大哥如今在外边,空有一身本领,可惜手里没有使唤的银子。他要帮我,我也不能让他白忙是不是。我们兄弟应该互相帮衬,肥水不流外人田,赚的利润我们兄弟平分,这才公道。” 方老太太喜得捧着他脸连亲了两口,道:“哎哟我的好心肝宝贝!好孙子!真是懂事!真有出息,又有良心!不枉你大哥那样疼你。好,祖母知道了,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祖母。” 方则抱着她脖子叫:“银子,孙儿要银子!” 要多多的银子!金子也成!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黄白之物。 方老太太满口答应,说“好,好!” 方则道:“几万可不够,最好两百万,三百万更好。” 他生怕祖母把他当小孩子打发,这次他和大哥要做的可是大买卖,小钱可不够,要是小钱能够的话,他也不用费心思麻烦祖母了。 方老太太皱眉道:“这么多?我想想。” 方则一看,急忙道:“还想什么!祖母!” 方老太太被他一阵摇晃,觉得头晕,忙说“好,好!” 一众孙男里面,她最疼方初和方则,还有大房一个小孙子,但方初自小被严格教导,将来要担当大任的,那疼都放在心里;而对方则,她却极尽宠爱,都摆在脸上,他又长得好,长辈没有不喜欢的。 如今方初被出族了,方则主动学习上进,她还能不依? 更不要说,这计划还牵涉到方初。 老太太刚才犹豫,可不是不敢给钱,而是担心这次帮了方初,让他挣了家业另起炉灶,说不定他就更不愿意回家了。但她也不会糊涂到为了逼方初回家,而给他设置各种障碍,不许他出人头地。在她看来,这手段是“窝里横”,最蠢的,绝对不能干! 当下,她立即许诺方则动用方家库藏,还听了他蛊惑,把这事瞒着方瀚海,因为方则说要给父亲一个惊喜,叫他看看小儿子也出息了;还有,若惊动长辈,大哥肯定不愿接受家里帮助。 方老太太深以为然,她很清楚方初的性子。 所以,祖孙合谋之下,方瀚海这个家主竟被架空了。 方则取得了祖母支持,还不满足,又跑去找严氏。 “娘——”他又使出磨缠工夫,把他和大哥的计划告诉了严氏,要严氏拿体己银子给他周转。严氏的体己来自她的嫁妆。严家姑太太的嫁妆还能少?这些年不断生息,数目应该很可观了。 严氏更疼大儿子了,没费方则多少工夫,就答应给钱。 不用说,这也是瞒着方瀚海的。 方则算了算账,踌躇地想:“要不要再去找爹呢?” 他若是跟爹撒娇,应该也管用。 不过他想了好一阵,决定还是不去了,他怕几方都动作起来,回头引起注意,容易露陷,那时反不好了,反正总数应该够了。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去找大哥。 这也不消细说,且说高家,高云溪也和父亲大哥达成了协议,只不过,她把那五十万两本金换成了一百万两。 高老爷不但答应了高云溪,还给她派了人手,随她使唤。 他是这样想的:若是女儿亏了,就当花些银子让她经历这一遭教训,最主要是,她就心甘情愿地嫁入方家了;若是赚了,说明他女儿出息了,那他更高兴,将来还怕找不到好女婿?横竖他都不亏。 方初不知弟弟帮他筹银子费了老大心思,从外边回来后,听方则说了事情经过,忍不住夸他“你也学会动脑子了。” 方则小心问:“大哥没怪我吧?” 他怕大哥碍于自尊不肯用家里的银子。 方初道:“为什么要怪你?我要感谢你呢。我不会为了赌一口气,就坚持不用家里的银子。不瞒你说,我现在急需本钱。若是我不能挣一份家当,用什么来娶郭姑娘呢?到时候,别人只会以为我趁火打劫,图郭家的技术,图郭姑娘的技艺,不是真心待她。” 方则恍然大悟,红着眼睛道:“大哥,你放心,祖母和娘都答应调银子来。要是还不够的话,我再去求爹。” 方初忙道:“别去!你要去,还不如我去呢。” 方瀚海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回头只会骂他没担当,唆使弟弟出面,说不定还会以此为要挟,让他回家。 方则听后,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兄弟两个又细细商议一回,方才散了。 ******** 朋友们早上好!!(未完待续。) 第494章 用心(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次日是六月一日,卫昭成亲。 方初也收到了帖子,亲自去了。 韩希夷自然也去了,穿一身浅蓝宽袖袍服,没有往日挥洒的风采,淡淡的,说飘逸也可,说落寞也行。 韩谢两家定亲之事引得婚宴上人不断询问,他既尴尬又痛苦,刻意避开人群,走向角落,却碰见了方初。 方初瞧着他想:“是你自己不够决断,别怪我!” 韩希夷虽不能完全领会他目光的含义,却很不舒服,因道:“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一定会退亲的。我绝不用你那决绝的手段!” 方初不知韩父也要他断手出族,听了这话不解其意。 他叹息想道:“人若是被蒙蔽了双眼,哪怕将事实摆在他面前,也说他不回头。他这时候还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一生幸福,真是可悲可叹!” 他不想理会他,只盯着一身喜服的卫昭。 卫昭今天很开心,笑容如阳光灿烂。 成亲嘛,作为新郎必定是开心的。 可是,方初却觉得反常:卫昭是那么冷的一个人,新娘王杏儿也不是他一心一意倾慕的女子,这亲事不过是桩联姻罢了,他为什么如此开心?那笑容让方初觉得有些刺目。 “是我太多虑了。” 方初虽然怀疑,却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平常心。 这样没根没据地怀疑一个人,是不可取的。 他便强迫自己冷静,留心打量每一处细节。 卫家喜宴开在园中一泓碧水边的飞絮阁中。飞絮阁共两层,四面都是雕花窗棂,外面一圈游廊,夏日特别凉爽。岸边一排排柳树,柳絮飞花时节,这里花絮漫天飞舞,故此得名。 今日,飞絮阁上下窗户都打开了。喜庆喧笑声回荡在水上。 方初坐在东面近水游廊下,忽听宾客丛中响起一阵私议,那边还传来热心招呼声: “谢大姑娘来了!” “谢大姑娘好!” “谢大姑娘真风采过人!” “是啊,不减当年!” 他忙转脸看去。正是谢吟月来了。 所过之处,迎来一阵阵恭维。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如同昔日一般含笑走来。 她仿佛从来就站在高处,胸有韬略,气度不凡。 好像刻意展示与郭清哑不同风采。她也盛装露面,也是她自己设计的紫色礼服,但她的礼服敞立领,护住一段优美蝤蛴;广袖束腰,宽幅裙摆,外披薄纱,绣有大朵雍容牡丹,既柔美,又凸显端庄高贵。 她款款走来,向人们宣告:郭清哑如流星划过天际。虽亮且疾,但坠落了;而她如皓月当空,始终挂在碧海苍穹! 韩希夷见了她,笑容有些僵硬,不知如何面对她。 她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径直来到他面前,面含微笑,凑近他低声道:“我来帮你。回头我进去探探卫晗,看可有异常。” 韩希夷听了一喜,忙道:“如此多谢了。” 谢吟月瞅他道:“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 韩希夷一想。确实应该,早些探明情况并救出清哑,韩谢两家就能退亲了,她也就顺利脱身了。 但两人说话的情形落在众人眼中。却是亲密无间。 曾少爷讥讽道:“真没想到,韩少爷前两天还为了郭织女愤愤不平,恨不得生死相随,一转眼,就将她抛到脑后了。【ㄨ】” 他不好提谢吟月,只好拿清哑做文章。 那有心人便笑道:“谢大姑娘风姿过人。韩少爷如此选择也不意外。若是在下,也定会做出这样抉择。” 韩希夷满腹机智,此时也不知如何回。 因为谢吟月就在他身边。 难道他要当众告诉大家:他不想娶谢吟月、正谋求退亲? 那不是当众打谢吟月的脸吗! 可是沉默意味着默认那人的话,他也是万万不肯的。 他便看向谢吟月,希望她出面说明。 谢吟月自然明白他目光的含义。 她不负所托,开口道:“曾兄,别这么说。郭姑娘的遭遇,已经很令韩兄难过了,你又何必再往他心上戳一刀呢!” 曾少爷冷笑道:“是我孟浪了。以郭姑娘现在的境况,韩兄也无可奈何。想必韩兄正派人四处寻找营救她吧?等救出来,纳她为妾,不使她无所依靠,也就尽了彼此的情分了。” 他本是讽刺韩希夷,却引起一片应和。 众人都以为这正是最好的结局,也只能这样。 还有人恭贺韩希夷双美兼收、才色兼得,说以郭姑娘的才能,当得起韩希夷为她牺牲,若换上别人,断无可能让她进门。 韩希夷正不满足谢吟月的回应,觉得太含糊、不够具体,再一见众人这反应,更是与自己心意相悖,如坠冰窟,大声道:“住口!” 待要表明心迹,却又不知怎么说。 他从未如此煎熬难受过。 郭家是郭大贵来了,面对众人踩他小妹、捧谢吟月的情形,他愤怒不已,骂道:“韩希夷,你个狗东西!我小妹什么时候答应你亲事了,你在这自作多情?不要脸!三更半夜跑到我家门口,跟猫叫春一样嚎,没人理;现在趁着我小妹不在这,胡说八道,你好不要脸!” 韩希夷无言以对。 谢吟月不悦道:“郭三爷,韩兄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你这样指责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郭大贵双眼冒火,骂道:“不要脸,都是你搞的鬼!” 谢吟月脸一沉,道:“三爷骂谁?” 郭大贵狂怒道:“就骂你,不要脸的女人!” 高大少爷急忙拉住他,低声劝他不可冲撞了卫少爷的婚宴。 韩希夷也拦住谢吟月,道:“他骂我的,你别多心。” 因又对郭大贵道:“是我处事不周全,郭兄弟骂得好!” 谢吟月淡笑道:“韩兄真是大度。可惜,人家未必领会你的苦心。”她没有对郭大贵不依不饶,是怕逼得韩希夷表态。 方初内心愤怒到极点,冷冷地看着谢吟月想:“真是用心良苦!若我不配合,岂不辜负了你这一番苦心?只怕你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问他了。 就像把韩希夷推到风口浪尖一样。 果然,卫昭向他看过来,似乎有些同情。 他的目光立即将众宾客的目光也引了过来。 飞絮阁其实有三层,还有一层建在水下。对着湖水的是一间大厅,一面墙用大青石砌成,墙面上镶嵌了三块大玻璃,都是双层的,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湖中游鱼,也可听见上面说话声;晴日,还能看清伸向岸边的游廊。 此刻,清哑就在地下大厅内,正看着上面的情形。 陪同她的,是卫晗。(未完待续。) 第495章 宣誓(四更求月票) 卫晗叹息,对她道:“你都听见了?” 清哑默然,心里有些难受。 她始终没有听见韩希夷的回答。 哪怕解释一声也好,可是他没有。 好比一个人,向你奉献一份人生厚礼。你推辞不受,他坚持要送,并通过各种途径展现他的诚意。你被感动,想:“他这样诚心,何不试试接受呢。”于是你尝试着要接受。这时候,他却把礼物收回去了,还嘲笑你痴心妄想。你能不难受吗? 卫晗道:“所谓深情,不过如此。你该死心了。” 清哑不理她,也不想理她。 卫晗不知道,她曾拒绝韩希夷,就是为了防止今日这局面。她都没有期盼过,何来死心之说?她难过是因为另外的缘故。 卫晗见她一言不发,还要说。 就在这时候,就听上面有人道:“哟,这不是方大少爷吗!怎么一个人躲在那边?哦,是心里很烦闷吧。听说方老太太和方大老爷来了霞照,要方大少爷认祖归宗,还要帮方大爷说亲。有没有这回事?” 卫晗急忙住口,一面侧耳倾听,一面看向清哑。 她的目光有些不忍,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 清哑神色平静——韩希夷都能定亲,方初为什么不能? 上面,方初坚定地回道:“此生此世,我方初非郭清哑不娶!她一日不归来,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归,我便终身不娶!” 说完,看着韩希夷和谢吟月冷笑不止。 忽转眼一扫,发现卫昭笑容有些僵硬。 为什么会这样? 韩希夷和谢吟月变脸在意料之中。可这关卫昭什么事? 他敏感地觉得卫昭表现很不对。 心中一动,他张开双臂,仰天喊道:“郭清哑,你听见了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能让我方初绝后。无论你在哪里,都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来救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会找到你……” 一边喊。一边目光犀利地盯着卫昭。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见卫昭双目变冷,不复笑颜。 至此。他终于断定:清哑一定在卫家! 说不定,她就被囚禁在这附近某处地方。 他心中愈激动,理智便愈冷静,面上却故作放纵疯狂神态。再提一口气,高声喊道:“郭清哑。你是御口亲赐的‘织女’,那些鬼魅魍魉休想污蔑你!郭清哑,你听见了吗?你一定要等我!郭清哑!郭清哑!!郭——清——哑——” 最后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直飚向烈日下的晴空。同时也灌入在场众人心底,声音之高,别说是卫家园子。便是几里外都能听得见。 上下水陆皆是一片寂静。 竟然没有人出声嘲笑他。 曾少爷倒是冷笑了一声,道:“喊得如此深情。谁能想到曾经翻脸无情退亲呢。”声音很勉强,还带些酸溜溜的味道,在寂静中显得很突兀,连他自己也觉得刺耳。 见无人附和跟从他,他面上更挂不住了。 他勉强、酸涩,是因为嫉恨方初——退亲退得轰轰烈烈,示爱也轰轰烈烈,且都那么理直气壮,坦然无惧,真是岂有此理! 他自认为深爱谢吟月,却不敢这样当众宣誓,更别说宣誓非她不娶、终身不娶这样的话,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可是,方初喊出来了。 他的含蓄呢? 他的隐晦呢? 他的稳重呢? 当今世俗民风,谁敢这样当众宣告自己的爱? 韩希夷面色灰败,谢吟月神情呆滞。 方初看着他们想:“这是对你们的回击,也是我的心声!你处心积虑地算计,只为了给别人看。别人附和,你才能成功;若不附和,你便白费心机。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心,不论别人怎么看,我都甘之如饴。所以,你注定比不了我,不论你如何算计都一样!” 谢吟月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动了便会泄露她的虚弱。 她心中惨笑:她谋划这么多,好容易取得这成果,他一张口便将这一切冰消瓦解,让她彻底输个干干净净、颜面尽失。 他们彼此比谁都更了解对方,所以,她清楚如何打击他,他也清楚如何打击她。这一番过招,两人都遍体鳞伤! 韩希夷失魂落魄,有种大势已去的凄凉。 他想起父亲的话“你决心不够!” 他真是决心不够吗? 是因为不够爱清哑吗? 不,不是的! 他不能忤逆病重的父亲,也不能再给谢吟月致命打击! 心底有个声音严厉反驳他:“你正在给郭姑娘致命打击!” “不,我没有!”他快要崩溃了。 他想起江明辉,仿佛旧事正重演。 他恐惧,张嘴就想说出一切,也喊出自己的心声。 谢吟月看见,直觉不妙,抢先一步对他道:“你且忍忍吧。他们误会你、错怪你,都是因为郭姑娘。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等救出了郭姑娘,那时一切不攻自破。我这就进去找卫姑娘打探。你也打起精神四处查探查探,看可有异样。” 说完转身就走,不给他回话的机会。 她待不下去了,必须离开! 韩希夷看着她的背影,头一次起了疑心。 对于方瀚海来说,方初所为却不是件值得荣耀的事。 他和严纪鹏等人坐在二楼,听了方初的宣告,面色难看。 今日之后,谁都知道方家大少爷非郭织女不娶了,怎么办? 说他被出族了,不是方家儿子了?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谁不知他是方瀚海的儿子! 若站出来呵斥反对,又恐当众落了郭家的脸面——不愿娶归不愿娶,当众拒绝,那不是打郭家脸吗!况且,人郭家又没说把女儿许给你儿子,是你儿子自己发誓非人家不娶的。 仿佛害怕他发作,严纪鹏在桌下死死扯住他衣袖。 方瀚海便低头坐着,艰难捱着。 偏有人不放过他,笑道:“方老爷,令郎真乃情种!” 方瀚海岂容他撩拨,狠狠一眼瞪过去。 那人慌忙讪笑着端起茶杯,后悔不该惹他,想他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是惹急了他,不知会怎样发作,回头给自己没脸就不值了。 楼下,方初对卫昭抱拳道:“卫兄弟,大婚之喜,请原谅愚兄不能逗留,我要去找郭姑娘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卫昭道:“方兄痴情,小弟佩服。方兄请便!” 方初轻蔑地扫一圈在场诸人,转身大步离开了。 才迈了两步,忽然身形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脚下—— 他好像听见清哑的声音了! 她喊“我在这”“方初!方初!!方初!!!” ******** 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该把月票砸向方初?!(未完待续。) 第496章 沦陷(一更求月票) 他激动万分,仔细盯着湖面倾听。 然除了微风荡起层层碧浪,什么也没有! 卫昭走过来,问:“方兄,怎么了?” 方初道:“我没事。” 强作镇定,一副内心受伤的模样。 然后,他再一抱拳,转身走了。 卫昭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心内疑心重重。 水下,卫晗听见方初的宣誓,震惊万分—— 没有一个女子会对这样的宣誓无动于衷! 清哑也陷入震动中:那一声“你是御口亲赐的织女”如暮鼓晨钟,撞开了她记忆的阀门——这个声音,她在五桥村听过,在福儿家,那个打鱼的青年汉子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鼓励她勇敢地站出来。 他是方初! 方初就是那个卖鱼的青年汉子! 她扑到玻璃水墙边,双手拍打着,高喊“我在这!方初,我在这!方初!方初!!方初!!!……” 她真糊涂,总想不明白每次见他都有别样的感觉。 原来,他就是那个卖鱼的! 原来,他就是方初! 在五桥村,她买了他两条红鲤鱼;他救了她,却为了她的安危,又把她交到韩希夷手上;张恒是他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他一直隐在人后,关怀她,帮助她! 以前不见他表露一点心思,因为从前他并未想过要娶她;在她失踪后,他却当众宣誓非她不娶。 她将所有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从在谢家和他对峙开始,到眼前他当众宣誓,她看清了他的真性情和品性,也看清了他的爱! 她泪水涌出。不顾一切地喊“我在这!” 这一刻,她有了决定! 这一刻,她心有了着落! 不是被他刚才的誓言感动,那天在高台上驱魂时,韩希夷的行为也令她感动,但她没有这样的感觉;也不是一见钟情,只一眼便执意生死相随;这是点点滴滴的日积月累。汇聚成一股雄厚的力量。骤然爆发,她无可抵御,甘心随他沦陷! 她不管他们曾经对立! 也不管他曾是谢吟月的未婚夫! 也不管他已经断手出族! 这一刻。她义无反顾! 卫晗一把拖住她,要她远离玻璃水墙,并使劲往对面屋子里拽,嘴里道:“你别费心了。上面听不见的!隔着墙,还隔着水。” 嘴里这样说。却害怕声音会传上去,所以拼命要拉走她。 清哑用力猛推她,骂道:“讨厌你!滚开!” 卫晗被她推了一个趔趄,等站稳又扑过来拽她。 清哑挥着双手打她。一边骂“你是恶毒的女孩!” 她恨极了卫晗,与她无冤无仇,却为了卫家的利益。帮卫昭图谋她身怀的技艺;另一方面,又为了讨好心上人。劝她从了夏流星,图谋她的感情,丝毫不顾她的感受。 卫晗钳制不住发怒的清哑,又来了一个丫鬟,二人合力,才将清哑弄到里间房内,再不靠近水墙。 一进屋,清哑便平静了。 因为,再闹也没用了。 那晚,她和夏流星被卫昭掳来,便被关在飞絮阁地底下。 这地下阴冷潮湿,外面大厅的地上铺着水磨大青石板,墙面和地面均往外渗水;房内却铺着厚木地板,木地板上又铺了一层羊毛地毡,虽然这样,盛夏之时也凉飕飕的,床上垫了锦褥子,盖的也是蚕丝被。 她坐到罗汉床上,双臂环住膝头,默默想刚才的事、想方初,想怎样才能往外传递信息,让他来救自己。 卫晗想要和她说话,见她不理,也没趣。 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丫鬟在外面应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身大红喜服的卫昭来了。明明喜气洋洋的礼服,穿在他身上也冷冷的,把火热都凝练成了寒冰。 他站在门口,望着那个安静的少女。 她脸上没有愁苦,反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猜,她定是在想方初,想他的誓言。 原本他想通过今天的事让她明白,外面已经没有她容身之地,然后死心,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为他织锦织布,一辈子! 结果,方初破坏了他的安排。 说不定,还窥见了他的秘密。 他有些不安,暗自思索对策。 “这下你有期盼了。”他站了很久,才开口。 清哑抬眼见是他,又收回目光,懒得理他。 “既然如此,就好好活着。”他慢慢走进屋,说道。 清哑听后,忍不住又抬眼看他,目光疑惑。 卫昭轻轻一笑,道:“今日之后,你该天天盼着他来救你吧?既然这样,就好好帮我做事。若是你没了用处,我又何必留你!” 他在罗汉床的另一头坐下来,正对她。 清哑打量他——俊秀无双,冷如寒玉。 她想起一句台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便认真问他:“你是少见的少年才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卫昭和她对视,良久才道:“谁让你有本事呢。” 清哑困惑,再问:“你已经很富有了,就算用金子打一个棺材装你,卫家也打得起,还这么费心捞钱干什么?” 对她的变相辱骂,卫昭并不在意。 他道:“你不懂。” 男人,拥有了权势和财富,才会觉得成就! 清哑无语,确实弄不懂他。 以前就看不透他,果然思维方式异常。 卫昭又道:“别这样看我。其实,我也算救了你,你该报答我。外面已经没有你容身之处。就算方初当众发誓又能怎样?你若出去,一样会被人耻笑羞辱。不如就此销声匿迹。” 清哑道:“那是我的事!” 卫昭道:“却由不得你!” 清哑道:“你想一辈子囚禁我,休想!” 卫昭道:“和夏流星比,我不过是图你的技艺,咱们彼此合作;他却是要强占你。你若一意孤行,让我没了希望,留着你还招祸,别怪我狠心。我劝你还是别坚持的好。方初正忙着救你呢!” 冷冷的语气,就像他人一样。 清哑道:“你尊重我,我才会帮你;否则……” 卫昭不等她说完,就道:“这个你放心。若要女人,我身边多的是。我钦佩你,是你身怀的技艺,又怎会羞辱你!” 清哑看向他座下的床铺,道:“那就请你站起来!” 一个新郎,跑到她床上坐着算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497章 迷惑(二更求月票) 卫昭愕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站起身。 他心内有些不舒服,他比韩希夷和方初不差,为什么如此嫌弃他?从来只有女子见了他暗送秋波的,就算谢吟月和严未央,也不会对他摆脸色,没有人像她这样对他。 很快他找到理由:他掳了她来,她当然恨他。 等日子长了,她脱身无望后,便会对方初失去信心。到时候,他再略施柔情手段,不怕她不动心。她见他一直对她呵护尊敬,便会死心塌地跟他了,然后他便才色双收。 对于自己的魅力,他有绝对的自信。 所以他一点不急,打定主意慢慢同她耗。 他便对她道:“明天我来,希望看到你在织机上。记住,还有一个月便是织锦大会了,希望今年卫家能拔头筹。” 清哑目送他离开,暗骂“利欲熏心的混蛋!” 忽然她想起夏家庄子那位夫人,被夏织造囚禁了二十多年,苟且偷生,只为了一个目的:想法子逃出去,对心上人说一句话;现在,卫昭正这样囚禁着她。 她会不会也等上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出去告诉方初:她听见他的话了,她不会让他绝后的。 她焦急地思索,如何对外传递信息。 再说卫昭离开后,连穿过两道铁栅栏门,两道门前都有婆子把守。接着,他又转向左边通道。通道尽头,是间密室,分里外两间。里间屋内,粗柱上用铁链锁着一个人,卫晗蹲在他面前。 他一走进去。便听见一声低吼“走开!” 原来是夏流星,正怒斥卫晗。 他讥讽道:“难怪我会输。卫少爷连妹子都舍得利用,谁能胜他?卫姑娘既为了利益勾引我,又何必装深情?叫我恶心的很。” 他垂眸端坐,不愿意再看她。 卫晗被羞辱,含泪说一定会帮他离开这里。 正说着,卫昭就进来了。她急忙收住话。 对于夏流星。卫昭就没那么好耐心了。 他冷冷道:“你不舍得利用妹子,为何把她送去京城?” 夏流星一见卫昭便红了眼。 他道:“我送妹妹进京是去嫁人。” 卫昭道:“这更糟。你妹妹搭上的可是一辈子。我妹妹眼下却毫发无损,往后照样嫁少年才俊。绝不会嫁一个糟老头子。” 夏流星悔恨不已,怪自己不该相信卫晗。 卫昭瞅他道:“怎么,你不服?” 夏流星道:“我当然不服。若不是这贱人……” “啪”一声,卫昭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卫晗扑过去抱住哥哥胳膊。哭道:“哥哥,别打他!” 卫昭推开妹妹。冷笑着对夏流星道:“你还做梦呢!你那庄子早被人发现了,庄子里的人都被关了。若不是我把你带到这来,只怕你早就被送去官府,这会儿就要被砍头了。” 夏流星道:“你胡说!” 卫昭道:“信不信由你。我不清楚那人为什么没将郭织女再次失踪的消息公开。想来想去。若是方初,必定是为了维护她的清白。” 他一面说,一面双眼闪烁算计光芒。 夏流星则颓然瘫倒。绝望之极。 卫昭不再理他,命卫晗:“走!上面还有许多事呢。” 说完强拉着妹妹走了。 卫晗还不肯从。还不住哀求。 卫昭停下脚步,看着她严厉道:“你若不好生着,在人前露了破绽,别说我不饶他,连你我、连卫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你真要这样?” 卫晗不说话了,含泪低下头去。 他兄妹离开飞絮阁,去了主院。 卫昭先去书房,唤出心腹命令道:“从今日起,给我盯紧了方初和韩希夷,还有郭沈两家,有任何动静都要来回报。再有,飞絮阁再增加人手,要严加守护!” 来人闷声道:“是,公子!” 卫昭安排毕,又往各处周旋应酬一番,最后才去新房。 新娘王杏儿,正等着他呢。 再说方初,回到小石桥后,立即派人四处查找清哑下落,见人就问。不但他自己这样,还鼓动郭家、沈家、方家和严家一齐撒出大批人手寻找。又四处张贴告示,称能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黑风疑惑地问:“这样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方初断然道:“就是要这样!你每搜查一处地方,先做出瞒着人的模样,但最后又要走漏风声,让外人知道。记住了?” 黑风道:“记住了。” 方初道:“那去吧。” 黑风便迅速离开了。 然后,方初给郭家的张恒秘密传了信。 次日,他又乔装改扮,召集所有新进管事往金氏作坊议事。 他让金管事和牛二子出面应对,自己却避入内间。 金管事便对那些新来的引见牛二子:“这是咱们牛少爷,金氏作坊的少东家。今儿让大家来,是有重要事情交代。” 众人“唰”一下将目光投到牛二子身上。 有认识的忙赔罪,说不知他是少东家,以往多有得罪云云。 牛二子今日穿了一身宝蓝锦衣,腰束玉带,配着金项圈、玉坠、荷包,手摇折扇,右手食指上还戴了枚镶绿宝石的戒指,双眼滴溜溜地转,看去又清秀,又灵动,正是一个不安分的富家少爷形象。 他咳嗽一声,道:“爹爹让我来——”里间方初打了个寒噤,心想这儿子未免大了些——“是有重要事情交代你们做。若是做的好了,都重重有赏,年底还能提升月银,明年的差事也看这次的表现。” 才说到这,众人就忍不住了,一齐问“果真?” 牛二子道:“当然真了。比真金白银还真!” 众人喜不自禁,忙问什么事、如何做。 牛二子把脸一板,道:“都不要吵!你们各人领一桩事,通力合作,最后成功了,大伙都有赏。谁要是干不了,趁早说,我给你换;要是领了又不好好做,坏了事,从此你就没机会了。” 众人急忙答应,都说这法子好。 牛二子便一一分派起来。 他随手一指,便叫出某人名字,并根据他以往擅长分派他任务,又问他可有难处和要求,有便说,他给予调整和补充。 众人原见他小,还有些轻视,一番吩咐下来,再不敢小瞧他。 里间,方初暗自点头,自始至终都没露面。 从这日后,牛少爷便带着一帮人活跃起来。 他出手迅速,接连吃进许多破产的小锦商,然后摩拳擦掌,立等官府拍卖查封的贪官产业,好择优吃进,从中渔利。 卫昭听人回报,说方初发了疯一样找郭织女,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乱碰,还带着各大世家都跟着一片忙乱。 他很疑惑,怀疑方初故布疑阵。 然这****收到一则消息,疑虑尽释:有一女子自称欧阳明玉,在钦差面前状告谢家大太太和夏织造,指证谢大太太是她孪生妹妹欧阳明珠,于二十五年前和夏织造合谋陷害她,将她囚禁在夏家庄子,一关就是二十五年。然后欧阳明珠假装病死,金蝉脱壳后冒充欧阳明玉之名,嫁入谢家,成为谢家大太太。 欧阳明玉说她数日前曾在庄内见过夏流星和郭织女,夏流星掳去郭织女,逼她织锦织布,为夏家谋利。原本好好的,忽然有天夜里,庄子里服侍的人都被迷晕,唯有他二人不知所踪。 夏家庄子就这样被曝光出来。(未完待续。) ps:朋友们,今天有事,加不了更了,抱歉!以后我会努力的(*^__^*) 第498章 真假 王大人断定:夏流星一定将郭织女转移了。 他一面下令各处搜捕夏流星,解救郭织女,一面又下令传唤欧阳家、谢明理夫妇等相关人到堂问话。 这消息引起的震动不亚于郭织女被污妖孽一事。 最受震动的是上一辈人,如严纪鹏、方瀚海、谢明理他们。 严纪鹏不假思索就信了,如此方能解释缠绕在他心头的疑惑,还有多年的不甘。他既愤且痛,几乎不能支持。 谢家,谢明理看着多年同床共枕的妻子,颤声问:“你是谁?” 谢大太太面色苍白得吓人,比平日更显柔弱。 见丈夫质问,她沉默半响,似乎想怎样回答。 不等她回答,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她是我们的娘亲,是爹的妻子!” 接着,谢吟月走了进来,目光坚定。 她对谢明理道:“父亲,你与母亲相亲相爱这么多年,可曾厌弃怀疑过她?母亲为妻为母,可曾有半点不尽职尽责?若没有,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质疑母亲。母亲是你的妻子,不管她叫什么名字!” 谢明理看着女儿,神色痛苦。 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 欧阳明玉,是上一辈的天之骄女,性格明快,集美貌和才智于一身。虽然她不曾像谢吟月、严未央和郭清哑这般抛头露面担任少东、处理商务,却也名声远播,丝毫不输给这些小辈。 欧阳明玉曾与严纪鹏情投意合,论及婚嫁。 谢明理偶然间见了欧阳明玉,为之痴迷。上欧阳家提亲。 然后,欧阳明玉便舍弃了严纪鹏,选择了谢明理。 现在,有人指称谢大太太不是欧阳明玉,这事还能简单吗? 谢大太太仿佛明白丈夫的困窘,轻声却坚定地对他道:“我是你的欧阳明玉!”似保证,似澄清。 谢明理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谢吟月也微笑道:“我知道娘就是欧阳明玉。” 他夫妇便带着谢吟月上公堂了。 今日公堂。比前几次都更加肃穆、紧张。 所有该来的人都来了。 卫昭也来了,却更关注方初。 这一场审讯,牵涉到上一辈恩怨。谢家再一次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也牵涉郭织女安危和去向;还牵涉夏织造等官员的最终命运,和他们聚敛的那些财产的处置。 郭守业冷笑地看着谢明理。 他最近特别信佛,和吴氏早晚烧香拜菩萨,因为种种事端都表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比如这次帮清哑的和尚和商家们,这是郭家的善报;再比如眼前的谢家。还有夏织造,明显就是恶报到了嘛! 幸亏他有了这个信念支撑,所有才未倒下。 因为他坚信:他的闺女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当告状的欧阳明玉上堂后,众人再一看谢大太太。都倒抽一口冷气——果真一模一样! 她们谁是欧阳明玉,谁是欧阳明珠? 严纪鹏只和夫人对了一眼,便确认她是欧阳明玉。 不是因为他发现什么特殊的记号。而是她的眼神。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他没有激动地上前和她相认。而是转向谢大太太,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谢明理心陡然往下一沉,道:“严纪鹏,你敢辱骂我妻子?” 严纪鹏道:“你也是无耻的伪君子!” 尚未审讯,他们先吵了起来。 王大人大怒,厉声喝道:“每人掌嘴十下!再有扰乱公堂者,掌嘴二十!” 一阵“噼啪”声后,堂上安静了,气氛也更加沉肃了。 王大人沉声将夫人状告内容宣布后,要谢大太太作答。 谢大太太叩首道:“民妇就是欧阳明玉。” 又望着夫人凄声道:“欧阳明玉若是被人囚禁,断不能苟活至今,只怕早就以死明志了。不管当年发生什么,妹妹既然活着,已是万幸,为何要这般陷害姐姐?” 这是指夫人若真是欧阳明玉,就不该活着。 严纪鹏再次忍无可忍,跳起来骂道:“贱人,你好恶毒!” 夫人冲他摆手,示意他不必急躁。 然已经晚了,他又挨了二十个嘴巴子。 可怜严老爷愣是被打成了猪头,加上他满眼仇恨和痛苦,实在叫人不忍凝视,方瀚海和方初干脆左右夹住他,怕他再冲动。 王大人又传夏织造上堂,喝令他招供:被他囚禁在庄子里的女子到底是欧阳明玉还是欧阳明珠。 夏织造不敢看夫人,只低声道:“欧阳明珠!” 谢明理夫妇同时松了一口气。 夫人道:“大人,这狗官丧尽天良,所言不足为信! 王大人问道:“你还有何证据?” 夫人铿然回道:“自然有。” 因转向谢大太太,讥讽地笑道:“你不是我,再装也装不像的。再装,你还能把身上的病给装没了?” 谢明理和谢大太太同时变色。 与他们一起变脸的还有欧阳家的人,两个都是女儿,这般对簿公堂,不管谁胜谁负,最终伤心丢脸的都是亲人,他们要怎么办? 王大人追问:“欧阳明珠有什么病?” 夫人道:“先天气血不足,百般调治都不曾好。” 王大人立即命请明阳子先生上堂,为她们两位诊脉。 立即有衙役奔出传人。 谢大太太急辩道:“民妇曾难产,亏了身体。” 她连怀两胎都没有保住,直到第三胎,才险死还生产下谢吟月。所以,谢吟月年纪比严纪鹏的大儿子要小许多,甚至方瀚海比谢明理晚成亲两年,方初也比谢吟月年长一岁。 夫人冷笑道:“是难产亏了身体,还是身体不好导致难产,不是诊断不出来的。再不然,还有当初帮你养胎的大夫可以作证呢。” 谢大太太流泪道:“妹妹,你定是打听我生产伤了身,为什么一定要借这个由头诬陷姐姐?况且先天气血不足也不是治不好的。你治好了病本是好事,姐姐岂不百口莫辩了?” 夫人叱道:“叫你别装我,你偏要装!欧阳明玉遇事会像你这般哭哭啼啼吗?别丢人了!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认,顶着我的名头活在这世上,不仅欺瞒天下人,还欺骗自己,真可怜你!你也就能骗骗谢明理罢了。他当年只见过我一面,才会被你骗过去。” ******** 早上好朋友们o(n_n)o~~(未完待续。) 第499章 内幕 谢大太太冷笑道:“欧阳明玉若被人囚禁,岂能苟活!” 夫人也冷笑道:“我确实该以死明志,没有死,不是我胆小贪恋人世,而是因为你——”她声色俱厉地指着谢大太太——“你和夏明杰这个狗官合谋陷害我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官,既然窥视我欧阳明玉,我们惹不起!可是,你为何要顶着我的名头嫁给谢明理,使我背负移情别恋、忘情负义之名?使严老爷尝尽相思之苦,还被人耻笑?你真是我的好妹妹,不仅害我失去清白,还玷辱我的尊严!我苟且偷生到今日,就为了出来揭开这一切!就是为了告诉他:我欧阳明玉从不曾忘情负义!我没有移情别恋!我从未喜欢谢明理!!!” 谢明理面色铁青,刚要搭话,被谢吟月止住了。 一来,她怕父亲随意插话再被王大人掌嘴;二么,她也不愿父亲插话。也不知怎的,她面对夫人有些心虚,还有些敬佩,敬佩她被囚禁二十多年却始终如一。也许,是因为夫人和母亲有相同的容貌,是她的亲姨母,她无法像面对郭清哑时理直气壮。 她对夫人有这感觉,夫人看她也感觉特别。 夫人有些恍惚,觉得这姨甥女真像年轻时的自己。 夫人犹豫了:今日,谢吟月必定受到她母亲牵连,若再将她蓄意怂恿夏家故技重施、陷害郭织女的手段在此揭露,只怕往后她就没了活路了。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吧,横竖方初会救郭姑娘的。她母亲的事已经给了她教训,希望她以后能改过。 她不忍心伤害这个风华正茂的姨甥女! 她便转向严纪鹏。问他:“你信我吗?” 严纪鹏哆嗦道:“我信!我信你!” 夫人眼神明亮,道:“鲲鹏展翅——” 严纪鹏接道:“美玉焕彩!” 夫人微笑道:“这就好了。其实,我真活够了,多一天都活不下去。我这就让人瞧瞧,欧阳明玉是怎样的性子——”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就往脖子上一抹。一面还不忘对谢大太太意味深长道——“你永远也做不了欧阳明玉!” 严纪鹏在她说“活够了”时。就感觉不妙,甩开方瀚海父子冲上前去,然已经晚了。夫人已经血溅公堂! 王大人及一干上下人等都目瞪口呆。 谢吟月捂住嘴,眼中有了泪意,瑟瑟发抖。 严纪鹏只来得及抱住欧阳明玉,悲痛道:“你怎忍心……” 才说了几个字。忽想起什么,转向方初喊道:“是舅舅错了!舅舅知道错了!我不会在意的……”声音充满悔恨。 众人都不解其意。 只有方初明白:严纪鹏这是回答他当日在马车上的问题“若是当年欧阳姑娘选择了舅舅。若是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样的事,舅舅会抛下她不管吗?会嫌弃她辱没名节吗?”当时,严纪鹏没有回答;现在,他后悔了! 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了重逢。 刚重逢便遭遇死别,这样的人间惨剧谁能经受? 他看着悲痛欲绝的舅舅,泪水模糊了视线。 仿佛。眼前的夫人变成了郭清哑。 他觉得恐惧不已,浑身绷紧—— 他一定不许这样的惨剧发生在清哑身上! 绝不允许!! 严纪鹏抱着夫人不住落泪。 夫人看着他。道:“他……他不是人,把我……跟猪一样……圈养,我……生了……两个……孩儿,都……抱走了……帮我找……他们……把我……埋在……那……” 夏织造也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呆呆地看着夫人。 听了她临死怨言,他流泪喊道:“我那是怕你教他们不认我,我并没有亏待他们哪!我把儿子当嫡子培养,把女儿当嫡女养。这次出事,我怕连累他,将他送回到你身边,让你们母子团聚。你不是见过了吗?李妈妈没告诉你真相?就是女儿,弄丢了,我也吩咐星儿找……” 他急切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赎罪、挽回她的心。 夫人双眼蓦然瞪大,却再不及说任何话,头便耷拉下来。 临去的一瞬间,她仿佛记起那个青年,她还骂他“小畜生!” 这一瞬间,她的悲愤达到顶点:他不但强占了她,还教导她的儿子也强占民女,把他教得跟他一样,她真是死不瞑目啊! 严纪鹏看着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喊道:“夏明杰,你这个狗官!”又转向谢大太太,即刻就要杀人的模样。 方初顾不得扰乱公堂之罪,上来死命拉住他,含泪道:“舅舅冷静些!欧阳……姑姑定不希望你这样。舅舅别让她去的不安心。” 方瀚海对谢大太太咬牙切齿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虽然欧阳明玉已存死志,但谢大太太刚才句句相逼,欧阳明玉纵然不想死,也不得不死。还有,这桩旧案与郭清哑被害被掳何其相像。他不认为是夏家父子自己的主意,光妖孽一项就不是他父子能谋划的出,必定有谢家的参与。 二十五年前,夏明杰和欧阳明珠联手陷害了欧阳明玉! 二十五年后,夏明杰父子和谢家母女联手陷害郭清哑! 谢明理听见,霍然转头,怒视他。 方瀚海也目光凌厉地瞪视他,毫不相让。 堂上有些乱,王大人急命衙役上前维持秩序。 但是,这次他没有叫人驱逐严纪鹏,更没有掌嘴。 他看着这一幕,深深叹息。 夫人和谢大太太跪在一处,她抹脖子后,谢大太太呆呆地看着和这个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似乎不敢相信她已经去了,怎么上一刻还在辩驳,下一刻说去就去了? 不争了? 也不等大人判决了? 混乱中,她听见了方瀚海的话,悚然而惊。 她急忙转头看向谢明理,他正和方瀚海对峙,他色厉内荏,不及方瀚海神色凌厉;她再看向谢吟月,女儿也略显慌乱地看着她。 她目光一冷,心中迅速有了决定。 就在这时,明阳子来了。 谢大太太不等王大人命他为自己把脉,就朝上叩首道:“民妇招认:民妇是欧阳明珠,当年与夏织造合谋欺骗姐姐,又冒名嫁入谢家。” 此言一出,堂上更是一片哗然。 ******** 月底求月票。今天有加更呢!(*^__^*)(未完待续。) 第500章 明志(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即便夫人自杀,大家猜十有八九她就是欧阳明玉,但此刻谢大太太亲口招认,还是引起轰动。因为如此一来,谢家再次颜面扫地,谢吟月受其母连累,比上次受堂妹连累更甚。 谢明理控制不住地颤抖,感到未知的恐惧。 王大人连声命“肃静”,因问欧阳明珠缘故。 欧阳明珠缓缓讲述理由:其一便是夏织造逼迫,欧阳家不能挡;其二则是她爱谢明理,可谢明理当时求的是姐姐;其三,是为了让严纪鹏死心,减少对他的打击和伤害,以免他失去姐姐后,颓废不振。 严纪鹏怒骂道:“毒妇!你休要再装模作样!” 欧阳明珠坚定道:“这事经过欧阳家老祖母点头的。我虽痛心,却也无可奈何。这世上为家族奉献的女子还少吗?自古民不与官斗,便是对上了,我们又岂能讨得了好去?眼下郭织女便是最好的例子!” 方初听到这,怒气勃发,严厉瞪向她。 她把这件事同清哑被掳相提并论,暗示众人:郭清哑就是另一个欧阳明玉,已经失了清白;即便被救回来,也只能像欧阳明玉一样自裁,以死明志,断无苟活的可能! 她说的那么自然,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她在含沙射影。 若他挑出这点,别人只会以为他对谢家有偏见、无理取闹。 真是恶毒之极! 方瀚海冷笑道:“姓夏的逼迫,你们事先告诉欧阳明玉了吗?没有!说老祖母知道,老祖母已经不在人世,如何证实?还不都是你一面之词。你身为妹妹,如此恶毒地算计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还毫无廉耻地冒用她的名声嫁人,难怪谢家女儿会是那样的货色!” 他也听出不对来了,毫不客气地反击。 夏织造终于将目光从欧阳明玉的尸身上挪开。 欧阳明玉的死让他大变样,他完全无所顾忌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谢大太太道:“明明就是你想嫁给谢明理,又怕不能遂心如意。才向我献计,怂恿我霸占你姐姐,现在却装无辜,都推到我头上。欧阳明珠。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你阴险狡诈狠毒,且没有担当,永远也比不上欧阳明玉!” 他与其说在为自己辩解,不如说为欧阳明玉讨公道。 他痛悔万分! 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僵持,他还是输给她了! 郭守业、方瀚海等人都鄙夷地看着谢大太太。 谢吟月身形一颤。却没有出声。 这时候,她出头只会自取其辱,唯有沉默。 谢明理看向王大人,希望他责罚他们擅自开口扰乱公堂之罪。 王大人却没有如他愿,却问道:“欧阳明珠,你有何辩解?” 谢大太太平静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不信,民妇也无法。这一切都是姓夏的逼的。姐姐被他霸占后第二年,他便告诉我说,姐姐因为难产死了。谁知竟是骗我的!大人要把这一切都算在民妇身上。也无不可,就算我欠姐姐的,欠欧阳家的——”说到这转向谢明理,嫣然一笑——“老爷,欧阳明珠并不逊于欧阳明玉!” 说罢,飞快抓起地上的匕首,也往脖子上一横。 谢吟月骇然,尖叫一声“娘——” 谢明理怔了一瞬,也大喊道:“太太——”一面扑了上来,抱住谢大太太。哆嗦道:“我不管你是欧阳明珠还是欧阳明玉,我们夫妻多年,情深义重,还抵不过一个名字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谢大太太便欣慰地笑了。嘴唇蠕动了下。 谢明理看清了,她说的是“你知道的!” 是啊,他刚才就预感到了:她今天必须死! 否则,谢家、他们的女儿和儿子就完了。 这一刻,他心中对欧阳明玉产生一丝求而不得的不甘和愤恨:欧阳明玉终究是不同的!欧阳明珠哪怕死,都是跟她学着来的! 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根本辩不清,牵扯出越多对她羞辱越重,所以她根本不去辩,她只说了一遍始末缘由,然后便自裁了。 她本身就是人证! 她用行动说明了真相! 她用生命将谢家逼到了绝境! 她也不担心她的儿女,因为,她活着才会两难:一头是名节,一头是骨血,妻不妻、妾不妾,无论怎样选择都会遭人耻笑;她死了,给儿女留下一个刚烈的母亲,也给他们留下了退路。 最可怕的是,她激起所有人的公愤,连夏明杰都开始不顾一切地反咬,将过去现在所有事招供出来,为她讨公道。 谢明理心中翻江倒海,但欧阳明玉已经死了,他无法对她泄恨,他便仇恨地盯着严纪鹏,喊道:“你逼死她了!你满意了?” 又对夏明杰骂道:“你这狗官!” 严纪鹏伤心未减,岂能容他! 他笑出了眼泪,道:“满意!很满意!这毒妇早就该死了!” 谢明理目眦尽裂,叫道:“严——纪——鹏!” 夏明杰则道:“不错,这毒妇要不死,天理难容!” 谢吟月跌跌撞撞爬过来,痛哭道:“娘——” 她心中又平添一段恨:欧阳明玉死了,人人都同情她;母亲死了,他们还不满足,还要咒骂她,这都是因为谢家家道衰落了。 谢家为什么会衰落? 因为郭清哑,因为郭家! 她一定要郭清哑生不如死! 一会儿的工夫里,一双姐妹皆死于非命。 欧阳明珠到底是蓄意谋害并顶替姐姐之名,还是为欧阳家着想、并为了让严纪鹏死心,不得已才顶替姐姐之名,成了谜。 夏织造供称谢家暗示他、促成他图谋欧阳明玉和郭织女,无论是二十五年前,还是二十五年后,都没有任何真凭实据,都是他自己一面之词;他所谓的暗示语言也都平常,比如郭织女自小没有老师教导,比如她忽然声名鹊起等等,都无法证明是谢家唆使人参与其中。 谢明理悲愤控诉,说他将污水往死人身上泼。 谢吟月不做任何辩解,只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 王大人无法审定,只能待查。 不管怎样,谢家的危机却因此解了。 欧阳明珠虽害得欧阳明玉这般下场,但她自己也赔了性命,死者为大,方初本该唏嘘的,然他面对谢吟月的哀哭却没有半点同情心肠,甚至痛恨不已,并觉得心寒心塞。 别人或许不知道欧阳明玉今日对谢吟月高抬贵手,放了她一马,方初却知道。欧阳明玉在夏家庄子与清哑夏流星相处了三天,对夏流星陷害并掳走清哑的内情很是清楚,简直就是二十多年前她自己遭遇的重演。她在上堂前,曾表示决意要揭露谢家母女真面目,狠狠打击谢家。可是,刚才她却没有这么做。不是忘了,而是她心软了。她注视谢吟月那一刻,方初在旁都看到了。 可是,同为姐妹的欧阳明珠是怎么做的? 她不但没有悔改之心,临死前还狠狠踩了郭清哑一脚,既挽救了谢家和谢吟月,也为女儿打击了对手,堪称绝地反击。 这种行径,方初如何会同情她! 郭守业看着这情形,浑身发颤,手冰凉。 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的清哑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像欧阳明玉一样下场的。 郭大全紧紧攥着爹的手,安慰他:“没事,没事。” 经过这一幕,审讯夏织造再没费什么力气,他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罪行都交代了:他和欧阳明珠合谋,偷梁换柱,囚禁了欧阳明玉;他陷害郭织女,确实想将二十多年前的事重演,就是利用郭盼弟偷梁换柱,将假织女烧死,将真的囚禁到庄子中,以满足他儿子的夙愿;还有他历年来与湖州临湖州两地官员的勾结、他所有贪赃枉法欺压商贾之事、他采用各种手段聚敛的财产、郭家专利案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书吏记录了一张又一张纸,可谓罄竹难书! ******** 姑娘们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__^*),月底求月票啦……(未完待续。) 第501章 难退 最后,王大人判了夏织造与一干贪官斩立决,飞报京城审批;一面又将下令将所有查抄出来的财产整理成册,不能移动的如作坊铺面等,以及官眷奴仆等就地发卖;一面又发下海捕文书,各处搜拿夏流星,解救郭清哑。 堂下,众人听得激动不已——终于将贪官搬倒了! 卫昭对方初道:“方兄这下可放心了。郭姑娘也一定能找回来。” 方初道:“若真这样简单就好了。你没看见欧阳姑姑的下场?” 卫昭道:“郭姑娘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无事。” 方初道:“人言可畏,我怕她扛不住。” 卫昭仔细打量他:除了满目的忧心和焦灼,并没有其他情绪,于是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又道:“等找回来,一切都要靠你了。” 方初坚定道:“我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口气自信而坚决,听得卫昭一愣。 他不禁诧异,方初到底哪来的这底气? 方初目光炯炯地看着堂上,静静想:“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体面的婚姻,让所有闺阁女儿都羡慕你的荣光和幸福!” 堂审结束后,欧阳家长子欧阳明哲要将欧阳明玉的遗体带走,严纪鹏不让,他受欧阳明玉所托,要亲自安排她后事。 “你以为,她还愿意回欧阳家?”他怒视欧阳明哲。 “难道你要带她回去?”欧阳明哲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会去严家。我自有处安置她。”严纪鹏冷冷道。 欧阳明哲想阻止,又觉得没意思,人都死了,还争什么?况且妹妹在公堂上亲口托付严纪鹏,众人都听见的。不如遂她心愿。 于是,他便任由严纪鹏带走了欧阳明玉。 严纪鹏在严家一私宅设置灵堂,准备停灵三天就下葬。 他纵然知道欧阳明玉绝不愿进严家的门,也为她难过不已:娘家不愿回,夏家不愿回,严家不能进,可怜这世上没有她立足之地。便是做鬼也是孤魂野鬼。而他居然也束手无策! 思及此,他痛断肝肠。 同时,谢家也摆开灵堂。 此事再次在霞照城掀起了一股议论热潮。谢家、严家和欧阳家首当其冲,受影响最大,然后就轮到才与谢家定亲的韩家了,郭家和方家受牵连。 韩老爷听说此事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韩太太骇得几乎也晕倒。急忙令请大夫急救。 然韩老爷这次晕倒非同小可,竟几个时辰不能醒转。韩太太只怕他大限已到,强忍恐慌和悲痛,命人飞速去寻找韩希夷。 他也不知去了何处。想必还是到处寻找郭清哑。 到晚间,韩老爷才悠悠醒转。 夏日的夜晚,蛙鸣阵阵。提醒他还活在喧嚣的尘世。 烛火映照下,韩太太守在床头。正盯着他。 见他醒来,她泪水泉涌而出,握住他的手。 韩老爷艰难张口,喃喃道:“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韩太太哽咽道:“不!老爷想多了。我听说,方家老太太和大老爷也来了霞照,也不许方大少爷娶郭姑娘。就是方瀚海夫妻也是为难的。只是方初已被出族,他们管不了他而已。” 韩老爷道:“还是错了!” 韩太太就再劝不出了。 她明白,他指的是跟谢家的亲事。 韩老爷双目无神地望着床顶,微声道:“这是我们,背信弃义的报应吗?来得……这样快?只可惜……” 可惜改不了了! 欧阳明珠死了,洗刷了她蓄意谋害姐姐欧阳明玉的嫌疑,没有令谢家蒙羞,但是,聪明人根本不需要证据,自然能体会其中曲折。 但韩家这时候却不能退亲。 若退了,更里外不是人了。 除非,谢家能主动退亲。 这似乎有些奢望。 韩老爷努力运用残存的神智想捋清此事利弊,终发现不对:儿子求谢家主动退亲,都这么长时候了,谢家也没人出面。他本来还挺高兴的,现在看来,人家是早有算计。 韩老爷是戌初时分(晚七点)咽的气,韩希夷不在身边。 谢家下午才往韩家报的丧,韩家晚上就往谢家报丧。 谢吟月正在母亲灵前哀哭,闻信一呆,于悲痛中产生强烈危机。 打发了报丧的人,她看向一旁的父亲,他从衙门回来一直呆呆的。 谢吟月便对谢天护道:“你在此守候。我伺候父亲去歇歇。” 谢天护哪有心情理她,哭得不辨天日。 谢吟月和锦绣一起扶起谢明理,进入后堂内室,伺候他靠在躺椅上,然后又命锦绣去端些饮食来,自己面对父亲跪下。 “父亲,韩伯伯去了。”她轻声对他道。 谢明理目光涣散,毫无反应。 谢吟月又轻推他,又重复一遍。 谢明理才把目光投向她,似乎问她说什么。 谢吟月再次重述一遍“韩伯伯去了。” 谢明理眨眨眼,努力想“韩伯伯是谁”。 好一会,神思才聚拢来,想起姓韩的是他亲家,然后他目光陡然一凝——什么,他去了!怎么就去了? 他立即想起今日公堂上的情形: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胜过严纪鹏抱得美人归,原来都是一场笑话,真正的欧阳明玉恨他入骨;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恨的是他的妻子死了,被他们活活逼死了! 他今日颜面无存! 谢家今日颜面无存! 韩老爷定是知道了欧阳明玉的事,才突然离世的。 谢吟月见父亲眼神清明了,这才提醒道:“父亲,谢家正处在生死存亡关头。虽然母亲当年是奉欧阳老祖母的意思,但别人怎会信。这事必须欧阳家出面澄清。” 谢明理静静思索。 好一会,他才问:“你舅舅来了吗?” 谢吟月点头,道:“舅舅来了。我安排在明堂那边。” 明堂原是她二叔二婶住的院子,他们回祖籍后,就空置了。 谢明理又问:“欧阳明玉停灵在何处?” 谢吟月道:“听说在严家一处私宅。” 谢明理听了冷笑:“我还以为他会迎她进严家大门呢!” 一面道:“我去见你舅舅。” 谢吟月便扶他坐起,正好锦绣端了些参汤来,她忙接过去,亲自伺候父亲喝了,才命人送他过去。 谢明理去了明堂,气势已不同刚才,眼神悲愤且犀利,盯着大舅子欧阳明哲不语,大有兴师问罪之态。 欧阳明哲心虚,目光躲闪不敢和他对视。 ******** 早上好姑娘们!(未完待续。) 第502章 担责(二更求月票) 谢明理占据了上风,这才沉声道:“欧阳明玉被囚禁那么多年,心中有怨气我不怪,但我谢明理有何辜?明珠又何辜?她们姐妹还不都是为了欧阳家才落得如此下场!指责欧阳明珠,固然会带累我儿我女,欧阳家也休想脱了干系!——从此谁敢娶欧阳家的姑娘?谁愿做第二个谢明理?” 欧阳明哲苦涩道:“然此事……” 谢明理厉声道:“此事是欧阳老祖宗的意思,不该由明珠来担!” 欧阳明哲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谢明理冷冷道:“明早你去那边。老祖宗临死前十分内疚,说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孙女明玉,你该去把这话告诉她。” 这责任欧阳明珠不能担,欧阳家也不能担,只能由欺压百姓的狗官夏明杰来担,欧阳家是被狗官所逼,才不得不屈服。 欧阳明哲颓然道:“我明白了。” 次日一早,他便去往欧阳明玉的停灵处。 谢吟月谢天护也随他一起去拜祭姨母。 外面又起了新的传言。 郭家得到韩老爷去的消息,哪肯放过这机会,郭大全和沈寒秋当即安排:今日一早就在外宣扬,说韩老爷被气死了。谢大太太这样的女人,教出来的女儿能好吗?韩家想退亲,又不能退,所以韩老爷激怒攻心,悔不当初,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们想借此打击谢家,却将内情估摸个*不离十。 严纪鹏为欧阳明玉设了灵堂,严家一干长幼都去了,另外方家、郭家、沈家等人都来拜祭。 陈氏也亲自来了,一则她着实钦佩欧阳明玉。二十多年后与严纪鹏重逢,在公堂上并未叙过多的亲密私情,只为自己正名;二则人都死了,她又何必不贤惠,与死人争持有何益呢。 欧阳明哲等人来后,上香痛哭。 众人听欧阳明哲哭诉说,欧阳老祖宗临死时犹放不下欧阳明玉。说对不起她。顿时明白:谢家为了替谢大太太洗清陷害胞姐的罪名,把主意打到死人头上来了! 严纪鹏当即跳起来大骂欧阳明哲。 “你还是人吗?明玉人都死了,你还不能还她一个公道!两个都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偏袒欧阳明珠那毒妇?”他双目赤红地咆哮。 “你打量着维护了欧阳明珠,就是维护了欧阳家的声誉?真是糊涂之极!欧阳家的主事人若是如此糊涂,陷亲于不义,陷亲于不顾。比出一个歹毒不孝女更可怕!”方瀚海一针见血地戳穿了谢明理用心。 欧阳明哲无言以对,又无法改口。唯有痛哭掩饰心慌。 谢吟月没想到这边来了这么多人,又是这般情形。 她强撑着,并不辩解任何话,带着弟弟上香叩拜道:“吟月替母亲向姨母赔罪。望姨母在天有灵,原谅母亲。姨母若有任何怨气,都对吟月来吧。吟月愿替母亲赎罪!” 谢天护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祭完,谢吟月拉着谢天护便向外走去。不与众人招呼,对于严纪鹏和方瀚海的指责也不辩解。 经过方初面前,她感觉到方初看着她。 她忍住不看他,最后忍不住,还是看向他。 他目光淡淡的,甚至带了点嘲笑,看穿了她的用心。 她回了他淡淡一个笑,与他擦身而过,心中道:“笑吧,看谁笑到最后!”等郭清哑回来,她很期待还能看见他这样笑。 路上,她反复权衡:“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眼下她不但要帮韩希夷找到郭清哑,还要帮他救郭清哑,如此方能保住和韩家的亲事。 她请了与王杏儿交好的一个姐妹在适当时候去探望王杏儿。 谢家姐弟走后,严纪鹏恨极,不住痛骂欧阳明哲。 当日,街面上议论此事的又多了些内容,说欧阳明玉看夏织造倒了,无可依靠了,才出来证明自己;若是夏家依然荣耀,她也不会出头了,自然继续做她的夏家贵妾。 严纪鹏一怒之下,冲去韩家灵堂。 韩希夷是夜半时分赶回来的。 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他痛悔异常——他终究还是做了不孝子,明知父亲没多少日子了,竟然没在他身边伺候汤药,陪伴他最后时光。 韩太太忍泪告诉他,韩老爷临终时留下遗言:和谢家的亲事由他自己做主,他收回断手出族才能退亲的条件。 虽如此说,她却面现愧疚。 因为这遗言并不能改变什么。 看着呆怔的儿子,她忽然坚定道:“你放心,娘马上去找谢家退亲。这门亲是娘和你爹替你定下的。是我们害了你。韩家不能娶郭姑娘,同样也不能娶欧阳明珠的女儿。可怜你父亲,本来还能撑几天,听说了这件事,承受不住才……去了!” 韩希夷急忙拦住她。 他痛苦道:“没用的。谢家不会认的……” 若能认这罪名,欧阳明珠也不会在公堂上以死明志了。 现在韩家上门,以此为由退亲,即便谢家原来愿意退的,这时也不能退。一退,便意味着承认了欧阳明珠的罪行。若韩家紧逼,最终可能会导致谢吟月也以死明志,替母明志。 韩太太听后,颓然跌倒在椅子上。 韩希夷干涩地安慰母亲:“这事还是交给儿子吧。我原本就和谢大姑娘说好要退亲的。娘何必出头,被人骂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韩太太道:“就怕她不肯退。” 她已经不信任谢吟月了。 欧阳明珠的行径让她心寒。 韩希夷沉默,越发难受。 他转过身,对着黑漆的棺木,禁不住哭道:“父亲……” 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可他能说什么呢? 父亲临死犹惦记他的亲事,可见爱子之心。之前逼迫他放弃郭清哑,也只能说是父子想法不同,并非刻意为难他。这些日子他奔波在外,固然有心忧清哑的原因,也有埋怨父亲、躲避父亲的意思,此时想来更觉愧疚,抚棺痛哭。 痛哭一阵后,还要打理置办丧事,一夜不曾歇息。 次日,正在灵前跪着向前来祭拜的人回礼,严纪鹏就来了。 ******** 朋友们,今早上的第一更我昨晚设定时不小心点了“即时发布”,所以这更算第二更了。咳咳,不是我斤斤计较,是因为进度跟不上。(未完待续。) 第503章 女儿(第三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也没太冲动,先恭敬上香,然后对着棺材抹泪数落道:“贤弟,你说你,精明了一辈子,临了被一个恶毒的女人给骗了:她陷害亲姐,冒名顶替姐姐嫁人,无耻无情无义,至死还不肯悔过,把亲姐姐身陷囹圄不得出诬陷成贪图富贵。这等女人,你却和她结为儿女亲家,你让你儿子从此怎么在人前抬头?你韩家还有什么颜面!” 数落完了,转身就走,留下韩希夷呆若木鸡。 白色帐幔后,韩太太更是浑身颤抖,掩口低泣“老爷!” 韩总管派人打听消息回来了,说外面传言韩老爷被活活气死了,还说欧阳家的人承认欧阳老祖宗临死时觉得愧对欧阳明玉,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件事是欧阳老祖宗允许的,欧阳明珠没有陷害姐姐。 韩家母子对视一眼,心情更沉重。 韩太太愤怒道:“不!我绝不让她进门!” 为了儿子,为了尸骨未寒的夫君,为了韩家,为了至交欧阳明玉,她无论如何都要退了这桩亲事! ※ 另一个受这桩陈年旧案打击的是欧阳明玉和夏明杰生的一双儿女——夏流星和夏流萤。 在湖州府城郊外一处山坳里,严纪鹏等人将欧阳明玉下葬。 这是她临终的遗愿,虽只说了几个字,严纪鹏却听懂了。 她不愿葬入夏家祖茔,也不能葬入欧阳家祖茔。 她说“把我埋在那……”就是指这山坳。 这里本没有什么特别,有一个小小的山塘,几株松树而已。之所以被她惦记,是因为当年严纪鹏教她骑马时,无意中闯入进来。后来,他们就常来这里玩。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地方! 方瀚海父子三人、严氏,欧阳家人,陈氏和严未央都来了。 下葬后,严氏等人竭力劝严纪鹏离去。 这几日,他身心俱疲。形容憔悴,他们都担心他。 严纪鹏也没有坚持,随他们离开了。 人都死了,且他自己也儿孙满堂。再做一副痴情模样徒惹烦恼而已,且让活着的亲人寒心。其实,他一直将她装在心里,即便以为她嫁给了谢明理也是一样。只不过,那时候装的她是不完整的。只限于他们相识的那几年。现在看来,他没弄错,因为嫁给谢明理的不是欧阳明玉。 方初和方则留了下来。 然后,鲍二爷和夏流萤从山上走下来。 方初看着他们,心情有些复杂。 夏流萤怔怔地看着那座新坟,止不住泪如雨下。 她不知怎么跪下的,放声痛哭。 哭声中,记起多年前,她去周庄小住避暑,李妈妈带她到一处院门前。看见里面有个女人,很美。她问李妈妈那是谁。李妈妈回说,那是老爷宠爱的一个妾。她皱眉问,那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李妈妈叹气说,她不肯屈从老爷。 她当时很不屑地撇撇嘴,神色不以为然。 李妈妈求她进去跟那女人说说话,她拒绝了。 她想道:“既然不肯屈从,为何还留在这里?真要做烈女,三尺白绫就解决问题了。既留下,可见还是屈从了。” 今日她才明白:死固然很容易。还有比死更难的! 她的母亲苦苦煎熬,等了二十多年,就为了一个信念,而造成母亲此生悲惨命运的。正是她的父亲,这让她情何以堪! 现在想来,她之所以和谢吟月投契,就因为谢吟月给她很熟悉的感觉,却忘记了自己曾见过这么一张相似的面容。 她不知哭了多久,哭得嗓子都哑了。 鲍二少焦急地和她并排跪着。想劝又无从劝起。 暮色昏沉时,夏流萤才停止哭泣,只木然看着坟茔。 鲍二少低声道:“你若想守墓,我明日就让人来搭个草屋。今日先走吧,晚了山上不方便,夏日蛇虫都多。” 夏流萤没理他。 好一会,她木然问:“我父亲怎样了?” 鲍二少便看向方初方则。 方初道:“三日后在菜市口行刑。” 夏流萤闻言再次落泪。 她该恨父亲呢,还是该伤心? 她真不知道了。 鲍二爷度其心意,嘀咕道:“这样的人,你去送送也就尽了心意了,不必为他伤心。这样也好,往后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夏流萤猛转脸对着他,问:“是吗?” 鲍二爷看着那红肿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对。 果然,她冷笑又问:“你难道不是正做着和我父亲一样的事?你难道不是要强占我一辈子?你跟我装什么好人!” 鲍二爷神色阴晴不定,想说什么,终究未说。 方初道:“你若不想跟着她,今晚就跟我们走。” 夏流萤看着鲍二爷不语,仿佛等他的话。 鲍二爷沉默半响,才低声道:“你想走,就走吧。” 夏流萤却道:“你们让我去哪儿?去官府投案,然后再被当做犯官家眷发卖给人做奴仆或当歌妓?” 方初道:“这你放心,自然有人安置你。” 夏流萤道:“谁安置我?欧阳家?还是谢家?这两家我都不可能相认。再不然,你们让我去投靠严家?呵呵,那才是笑话呢!” 她的声音嘶哑又绝望。 天下之大,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对鲍二爷道:“我跟你走!但是,从此你无权管束我,我不是你的人。若你相逼,我即刻死给你看!” 鲍二爷忙道:“好!我答应你。” 夏流萤又对方家兄弟道:“我谁也不靠!” 谢吟月、严未央能做女少东,撑起一个世家;郭清哑一个村姑能做织女,兴起一个郭家,她为什么就不能建立一份家业? 她决定,从此要代母亲活,活出不一样的人生来。 因为,她是欧阳明玉的女儿! 听说了城中发生的事和传言,她便继承了母亲的仇恨,将对姨母欧阳明珠的恨转移到谢吟月身上,发誓不让她好过。 那三人看着略显柔弱的少女,神色异样。 鲍二爷首先回应:“你这样有志气,我一定帮你。” 夏流萤冷冷道:“谁帮谁还不一定呢。” 方初打量了夏流萤一番,道:“我会将你母亲住过的庄子,还有李妈妈几个伺候过你母亲的人都买下来。等你有能力了,就来找我。” 这是严纪鹏交代的。 ******** 明天会加更滴(*^__^*),还有,清哑就要脱身了。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504章 吃醋 夏流萤道:“谢谢你。” 接着又道:“我真不知道哥哥会把郭姑娘带去哪里。” 母亲的遭遇让她感同身受,更深地体会到父兄所为对郭清哑造成的伤害,因此想趁早挽回,可惜她也不知清哑如今下落。 方初点点头,道:“我信你。” 说话间,天色更暗了,几人便收拾出山。 因次日夏流萤还要进山祭拜守墓,当晚,鲍二爷和她就歇在山外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晚饭时节,珍嫂的男人来向他回报,说船老大找他。 他正陪夏流萤吃饭,闻言道:“没空!叫他明儿再来。” 珍嫂男人听了答一个“是”,转身就走。 夏流萤忽然道:“等等。” 鲍二爷便又叫住珍嫂男人。 夏流萤对鲍二爷道:“你该去见他。” 鲍二爷皱眉问:“为何?左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事。” 夏流萤道:“你现在就靠这个过日子,不好好打理,难道还指望别人供奉你?或者,你想学方则他们经营织锦织布?你有经验吗?有本钱吗?别做梦了!还是你想干别的买卖行当?” 鲍二少疑惑问:“你的意思是……” 夏流萤坚定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咱们不妨就做这水上装运的买卖……” 鲍二少目光就亮了。 ※ 卫家,飞絮阁地下密室。 夏流星静静地听卫昭讲述审讯夏织造经过。 卫昭的声音隐含讥诮,“听说你是她儿子,她可是死不瞑目。” 夏流星蜷缩在木柱下,缩成一团。 等说完。卫昭冷冷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夏流星依然枯坐在柱下,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啜泣声发出。 与妹妹夏流萤不同的是:夏流星不是为母亲哭,是哭自己。 他哭自己为什么会有欧阳明玉这样一个母亲! 他想:“姑且不论父亲对她一片深情,竟把庶子和嫡子身份调换,就说她跟父亲生了两个孩儿。却还一心惦记着外面的情郎。难道是一个母亲该做的?她只顾思念情人,就不思念自己的孩儿?父亲纵万般不好,但我和妹妹何其无辜。竟然不肯为了我们屈服。若她认命,有父亲在,找欧阳明珠报仇本是很容易的事,何须弄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坚持?” 他低低的哭声在密室内嗡嗡回荡。 是问欧阳明玉。也是问郭清哑。 那个夫人,竟然就是他的母亲! 怪不得李妈妈要他陪她用饭。 可是。她叫他“小畜生”! 这声“小畜生”如同撒在他伤口的盐,让伤口更痛;还提醒他:他的父亲二十多年都没能打动他母亲,他又怎能妄想征服郭清哑呢? 另一边,清哑正对着满脸怒气的王杏儿。 王杏儿就像抓住丈夫金屋藏娇的外室般。居高临下地对清哑道:“你居然在这里?哦,我明白了:是夫君救的你!” 她自说自话,将卫昭化为救美的英雄。 又警告清哑道:“你别想多了。夫君面冷心热。一向爱助人,你又对卫家有恩。所以他才救你,没别的意思。” 清哑想:“面冷心热能用在卫昭身上吗?还爱助人呢,真是太自恋了!他救我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没别的意思才怪呢。” 她便垂眸,懒得理会王杏儿,反正她一向话少的。 王杏儿见她这样,又嫉妒又难受,想那卫昭若不是深爱郭清哑,又怎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把她藏在这地下,她可是妖孽! 她逼近清哑,问:“你要一直待在这里?” 清哑受不了,心想谁要待在这了? 因抬眼看向王杏儿,要问她怎这样蛮不讲理。 这一瞧,却瞧出不对来了。 她心中一动,忙道:“我不想待在这。你让我走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像个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神情中还有一丝窃喜。因为她觉得王杏儿好像比较容易骗的样子,决定骗一骗她,要是能因此逃出卫家,那可就证明郭织女的心机长进一大步了。 谁知王杏儿轻笑道:“你想陷害我,让夫君厌弃我,对不对?哼,我是那么不能容人的吗?你放心住下,我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一面回头,命肖乳娘选两个丫头下来伺候郭姑娘。 肖乳娘忙答应,和她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清哑有些跟不上王杏儿的思路,十分想不通,明明见她很吃醋的样子,也不喜欢自己住这里,怎么自己要走,她又不许呢?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王杏儿的心思:唯恐把她放走了会惹卫昭生气,不如就留在身边,找由头慢慢折磨。出嫁前,肖乳娘可是教了王杏儿许多内宅的斗争手段呢,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了。 清哑不肯放弃,决定刺激一下王杏儿。 她细细叹了口气,故意道:“卫少爷是人中极品,我再不走,就怕走不了了——”天地良心,卫昭可不就是个“极品”吗,但王杏儿对“极品”的理解显然是另一回事,因此差点咬碎一嘴银牙——“我要不走,又怕连累了卫少爷。我可是妖孽,窝藏妖孽是要被抄家砍头的。王姑娘,我留下来,你真的能容我?” 王杏儿气呼呼道:“叫我卫大奶奶!” 她讨厌清哑叫她“王姑娘”,好像不承认她是卫昭妻子一样。 清哑忙又问一遍:“卫大奶奶,你真愿意我留下来?” 一面在心里期盼:“说真话!这对我很重要!” 一面用眼神鼓励她:“吃醋吧,嫉妒吧,把我赶走吧!身为卫大奶奶,你有这个权利,也必须这么做,维护你自己的婚姻幸福!” 王杏儿面色阴晴不定,仿佛在想其中得失,和放走清哑的后果。 不等她想好,卫昭便走来了。 清哑惋惜不已,有些悻悻地撅嘴,怪他来得不是时候。 她可不敢当着卫昭的面哄骗王杏儿,因此随手从床头拿了一本书,低头装看书,耳朵却竖起来听他夫妻两个说话。 卫昭见了王杏儿眼神微缩,问:“你怎么来了?” 王杏儿忙换上笑脸,迎上前道:“我见你老也不回去,我就找来了。怎么你救了郭妹妹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这样有情义,我很高兴呢。” ******** 早上好姑娘们,估计还有两章清哑就要脱身了。(未完待续。) 第505章 土豪(二更求月票) 她真的很高兴,觉得卫昭有才有貌有情有义,比方初和韩希夷那些人都强:方初和谢吟月退亲,最不是东西;韩希夷先对郭清哑百般示好,郭清哑一失踪,他就和谢吟月定亲了,也不是东西。 但卫昭可以有情义,郭清哑却不能无耻地贪恋这情义。 卫昭并没有因为王杏儿夸赞开心,冷冷地审视她。 王杏儿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怕他看出自己嫉妒。 正竭力维持笑容,忽听卫昭道:“走!”转身就先走出去了。 王杏儿愣了下,看向清哑——清哑也抬头看她,很无辜——气哼哼地轻跺了下脚,和肖奶娘一起走出去。 到外面,卫昭冷冷地对守门的婆子道:“去领十板子。再要是随意放人进来,你们知道后果!” 婆子战战兢兢答应了,心目中,刚过门的卫大奶奶威信骤降。 卫昭吩咐完,又对王杏儿和肖乳娘道:“官府正在找郭织女,若你们不想被抄家,就把嘴给我闭紧了。再有,郭织女在下面琢磨新织锦,这也是为了我卫家。你没事不许去打搅她。” 王杏儿和肖乳娘都变了颜色。 王杏儿更觉得卫昭深爱郭清哑,气得要死。 然她面上却大度笑道:“我听夫君的。” 她心思浅显,伪装不到家,这笑便口不对心,因抱着卫昭胳膊说话,看上去更像是对他撒娇,其实眼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卫昭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他道:“我还有些事,晚些回去。你帮我准备夜宵。” 王杏儿急忙答应,很是振奋。 一转身,卫昭便安排了两个人盯住妻子。 这且不说,他去书房,招来人问:“方初在做什么?” 来人回道:“方少爷在买官府查封处置的产业。” 卫昭听了沉吟“这样啊。”又道:“下去吧。” 等来人退下,他想:“我也该动手了。” 他也在等这个机会。卫家有了郭清哑,更该扩大根基了。 又想,方初没有全力找郭清哑,可见他并不知她下落。因害怕坐失良机,不得已只能先顾这件事,扩大产业要紧,想罢放心不少。 方初寻机购买贪官产业,分明暗两手进行。 明里是他自己出面。挑挑拣拣的,购买十分谨慎。 暗里则是牛二子出面,那手笔比他还大,整个是土财主少爷习气。众商家都不知霞照从哪冒出来这样一号“牛少爷”,因为牛二子除了跟方初去过一趟汇通钱庄外,其余时候没和他一块露面过,所以无人知道他是方初才买的小厮。 这日,夏织造名下最大的周记开始拍卖了。 早在此前,市面上就传言:周记是夏织造的产业,做的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次因为夏织造获罪被查封,账面上留下许多不干不净的首尾;其二,夏织造被关押许多天,周记内里早被官差们掏空了,就剩个空架子;其三,听说官府还想顺着这条线找夏流星呢。 传言纷纷之下,原本想买的,也都缩手了。 各世家中,沈家严家方家没兴趣扩张,所以没来;韩希夷本来一定会来的。但他父亲新丧,自然不会来凑这热闹;曾家刘家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扩张,也没来;剩下高家。高云溪在方则陪同下来了;谢吟月原本就有染指的打算,不料平地起风波,谢大太太出事,她便无力也无心争夺了。 方初自然来了,和卫昭相遇,互相招呼。 卫昭问道:“都说周记是空架子。方兄怎么看?” 方初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没有好处,卫兄弟会来?只是,传言也非空穴来风,损伤是肯定的。这就要看价格是否公道了。” 卫昭眼中露出赞赏之意,道:“方兄所言甚合我意。” 方初淡淡一笑。 因打量到场诸人,原本该到的韩希夷没来,心知是韩老爷过世的缘故,暗想,到底相交一场,回头去上一炷香、尽个心意吧。 拍卖开始,方初和卫昭都谨慎出价。 待喊价涨到五十万两时,方初停止叫价。 卫昭心里也大致是这个价位,因他很想吃下周记,所以不肯死心,还硬着头皮往上加价。 那时,加价的人已经很少了,其中就有黑马牛少爷。 很快加到了五十二万两,这已经突破了卫昭的底线。可恨的是那狗屁不通的牛少爷还在跟他较劲,还在往上加价。他欲罢不能,进退不得,十分恼怒。 那边,牛二子也难受,也觉得价喊高了。 虽然少爷有交代,叫他只管放手拼搏,但他要显示自己的本领,当然是以最优惠的价格拿下来为妙了,因此不住嘀咕。 旁边人嘲笑他:“那可是卫少爷,你能争得过人家?” 牛少爷不满道:“不是世家吗?世家还在乎一个小作坊,跟我一个小孩子争,什么气度!” 那人道:“人家有的是银子。要是让你给争去了,岂不是没脸面!” 牛少爷道:“他要这么争,就算赢了也没脸面。世家做事都是有算计的,为了一口气做亏本的买卖,那是他卫大少爷该干的事吗?” 那人奇道:“你既知道亏本,怎么还争?” 牛少爷道:“还不是我爹,要买个坊子织锦,不然我们在霞照怎么存身。要是我家在这边有作坊,我也不争这破烂坊子了。” 那人道:“哦,这样啊!” 卫昭听见了他们说话,暗道晦气,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财主,浑身弄得金光闪闪,跑这来充当世家子。 真正的世家子像他那样举止吗? 装模作样,活像个小混混! 他便萌生了退意。正如牛少爷所说,为了一口气做亏本的买卖,并不能显示他的手段,赢了也没脸面。横竖后面还有机会:他算准曾家和刘家将要被群狼给撕了,他正好跟着分一杯羹。 于是,他便停止加价。 最终,牛二子以五十二万五千两白银拿下周记。 卫昭冷冷地瞅着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心想:“就让你先帮大爷经营好了。迟早有一天,你买的这些都要归卫家。” 他并非吹嘘,这牛少爷毫无根基,只顾花钱买作坊,难道买回来就能生银子吗?简直是暴发户嘴脸。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等这小子经营不下去的时候,他再出手。(未完待续。) 第506章 发动(三更求月票) 尘埃落定时,方初心情稍稍晴朗。 周记因是夏织造的私产,经营虽一般,全靠夏织造提携,但工坊、织机和人工等都是一流的,别的不说,单织机一项就堪比各大世家,十分先进精良,所以方初才如此大费周折地拍买。 有了周记,加上之前聚敛人手和物资,他起家的根基稳固了。 这些都是为清哑准备的! 接下来两天,他和牛二子又抢了不少拍卖资产。 这日,是夏织造等一批贪官被处决之日。 霞照几乎万人空巷,菜市口人头攒动,都来看这个昔日在霞照一手遮天、掌管大靖纺织业几十年的织造官被砍头。 人潮汹涌中,各种议论也漫天飞,有两方面话题最热烈: 一是针对夏家查抄出的巨额财产,大家感叹人生无常、任你有千般手段,聚敛再多,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二就是和夏家打擂台的郭家,都说民不与官斗,截止目前来看,这场官民相斗是两败俱伤:郭家郭织女失踪,夏家夏织造丢官丢命。 刑场外谈论郭织女,刑场上的夏织造也在想郭织女、想儿子。 他父子可以说栽在两个女人手里,一个是欧阳明玉,一个是郭清哑。二十五年前,是夏家最鼎盛的时候,他赢了;二十五年后,他输了,夏家倒了,儿子和郭清哑行踪不明。 这时候,他期盼郭清哑和儿子被找到。 因为,如今儿子就是他全部的希望。 刽子手举起钢刀的那一刻,他想:为什么世上会有欧阳明玉和郭清哑这样的女子,百折不挠、宁死不屈?如果他没有选择对郭清哑下手,他这仕途会不会多延续几年呢? 钢刀反射太阳的光芒,耀花了他的眼。 他笑了! 他觉得,他此生无悔。 虽然落得眼前这个下场,但他得意过,风光过。也恣意逍遥精彩过,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囚禁欧阳明玉。 他真的喜欢她! 贪官被斩,刑场外一片喧哗。普通百姓还好,那些破产败家的商贾都疯狂高呼“报应”“杀得好”,还有人放鞭炮。 郭家,郭守业听人来报,说夏织造人头落地了。只说了一个字“好!”然后就去了吴氏房里。吴氏早已在等候。两口子拈了香,点燃,恭恭敬敬去观音像前叩拜,祈求菩萨保佑清哑平安归来。 刑场外,夏流萤躲在街角看着前方欢呼的人潮,捂住嘴痛哭。 鲍二少爷站在她身旁,也感觉到悲凉,任谁看见自己的父亲被杀,不但没有人同情,反而欢呼庆贺。心里恐怕都不会好受。 行刑结束后,鲍二少便打算替夏织造收尸,这也是他们今日来的目的,早找好了两个乞丐,给了银子,打发他们去办这事。 还没等他和夏流萤行动,便看见有人上前了。 原来,是卫晗暗中指使夏氏族人出面替夏织造收尸,这样民众也无话可说;若是别个人出头,恐怕要被人骂死。 卫晗回去后。亲手做了菜肴,备了酒,来到飞絮阁地下密室。 她将酒菜一一摆在夏流星面前,轻声道:“大人去的很快。没有受罪。我还看见他笑了。已经让夏家族人出头,将大人葬入夏家祖茔。你且安心,就在这给他祭奠一杯酒吧。” 说着,帮他斟了一杯酒,又递上银箸。 夏流星黯淡的眼神蓦然聚拢,盯向她。 卫晗被他盯得很难受。鼓起勇气迎向他,道:“你不必如此,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此地的。” 夏流星听了并没有大喜,依然盯着她。 “你真心爱我吗?”忽然他问。 “当然。”卫晗不安地点点头。 “那就去官府告发,说郭织女被关在卫家地下。”他道。 既然逃不出去,他宁可被官府抓住。以他的罪行,应该会判流放。只要熬过那几年,还有机会再起,好过被关在这地下一辈子。 卫晗脸色顿时煞白,浑身颤抖起来。 见她这样,夏流星目中露出讥讽的笑容。 卫晗站起身,无措地往后倒退。 夏流星讥讽的目光一直追随她,把她逼出了密室。 一出密室,卫晗就泪如雨下,匆匆往外跑,跟看守夏流星的婆子撞了个满怀也没理会。 要她在哥哥和心上人之间做选择,这太残忍了! 被她撞的婆子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 这婆子是卫昭的乳娘,也是他的心腹。 她便去告诉卫昭,说夏流星鼓动小姐告发少爷。 卫昭听后无言,半响才道:“妹妹不会害我的。” 婆子急了,道:“少爷,女大不中留,少爷要防着些。” 卫昭摆摆手,命她出去了。 婆子无法,从此特别防范卫晗。 ※ 这日晚间,方初接到张恒急信:已经探查到清哑被关押在卫家飞絮阁地底,临水墙面上嵌有玻璃,卫家防守森严。 方初激动万分,和黑风圆儿等人商议后,取搓洗干净的羊肠,并以同样粗细的竹管贯穿连接、绑紧,达到足够的长度后,潜下深水练习出力撞击等行动;又请了治丧鼓乐仪仗,为救清哑做准备。 他又问圆儿,这几天卫昭的动向,他命他监视卫昭的。 圆儿说,卫昭有几天没出家门了,听说卫大奶奶病了。 方初听后皱眉:卫昭有这么深情吗? 他才不认为卫昭会在家陪生病的妻子。 这中间定有缘故,他便命人盯紧卫家,一面又悄悄告诉了刘心,请他找明阳子出面帮忙,到时将消息透露给钦差,让官兵出面围住卫家,明里暗里一齐动手,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 他这里紧张忙碌,卫家也不平静。 清哑日夜想法子脱身,不甘心坐等人来救,再说别人也不知她被卫昭半路掳来了,又怎么救?她便把主意打到那水墙上嵌的玻璃上,想“多大的力量能击碎这玻璃呢?”若是把玻璃敲碎了,她就可以从水里脱身了。 这不算异想天开,若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发难,不是没可能成功。 她目光在屋里转一圈,没找到可以敲击玻璃的锤子,最后落在座下的椅子上。黑紫的雕镂檀木椅,质地十分坚硬。她站起身,试着搬了搬,好沉重,根本举不起来。 她反而欢喜,想:“以后每天晚上练习举重。” 等练熟了,“哗啦”一声砸碎水墙,就能自由了。 ******** 还有一章,等不及的朋友可以明早再看,二月最后两小时,有月票的朋友速速投递,不然就作废了。再预定三月的保底月票。我贪心吧?(*^__^*)(未完待续。) 第507章 疯狂(四更求月票) 她微笑想着,重去东面屋里织锦。 这幅织锦也有奥妙:是一幅银杏图,给卫昭镶屏风用的,恭贺他新婚之喜,也是卫家送去参加织锦大会的作品。到时候,郭家人或者方初、韩希夷见了,便会发现此图织的是五桥观音庙前的那株银杏,就会知道她在卫家了。 她做了两手准备,将来还会有第三手、第四手。 总之,她绝不能像欧阳明玉一般被关二十多年。 正自信满满地筹划,卫昭带着王杏儿来了。 等进来,卫昭回头吩咐道:“管家,带人在外面守好了。” 管家答应一声,忙转身去了。 王杏儿一见清哑,便骂:“妖孽!是你害死了周姑娘!” 清哑听得莫名其妙,想“这又是唱哪一出?” 她无辜的模样更令王杏儿恼火,吧啦吧啦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还装!是你弄手段,把砒霜换了,放进我和周姑娘的燕窝里……” 原来昨晚上,在卫昭身边伺候的周姑娘被毒死了,经查,是吃了肖奶娘做的冰糖血燕所致。王杏儿也吃了一口,所幸没有性命危险。 卫昭请来岳父,将详情告之,道:“她本是对周姑娘下手,谁知害人害己,连累到杏儿。我待要送她去官府,但这家丑怎可对外宣扬!” 王父恶狠狠道:“送去官府做什么,就让她把那燕窝给吃了!” 他心知一定是女儿授意奶娘对女婿身边人下的手,他颜面无光,不拿下人抵罪,平息女婿怒气,难道要把女儿送官? 于是。肖乳娘就被处置了。 今日,王杏儿才被救醒来,元气大伤。 卫昭说天太热,将她挪来飞絮阁调养。 王杏儿一见清哑,便向卫昭告发“实情”: 肖乳娘本是要毒死清哑的。 因为之前她曾在清哑的饮食中做手脚,也没别的歹心,不过是要教训清哑。要她明白谁才是当家奶奶。谁知下的药却长了脚般。跑到王杏儿的饮食中去了,害她拉了几天肚子。 主仆两个惊疑不定,分析后得出:是郭清哑这个妖孽。耍手段移花接木,将灾难转移到王杏儿身上了。 王杏儿害怕极了,也不放心起来。 她和肖乳娘商议,要除掉郭清哑。“这也是为了卫家好。不然,夫君迟早要被这妖孽迷惑。最终弄得卫家家破人亡。我拼着被责罚,也要帮卫家除了这个祸害。” 她主仆一心谋划,却忘记了一件事:郭清哑是妖孽,她能将灾难转移一次。当然也能转移第二次。 事实证明了她们忽视的问题,结果害死了周姑娘。 清哑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这都说的什么呀? 她要是有那些手段。还能让谢吟月和夏流星给算计了? 她忍无可忍道:“不是我!” 王杏儿道:“你还想抵赖?就是你这个妖孽。” 卫昭忽然道:“不是郭姑娘,是我。” 王杏儿瞪大眼睛。口吃道:“是……是……你?” 卫昭点头道:“是我。” 很坦率,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样子。 王杏儿失魂落魄地问:“为什么?” 清哑也吃惊地看着卫昭,心中同问。 王杏儿不待卫昭回答,便仇视地看向她,已经认定是她迷惑了夫君,所以夫君才为她出气,连结发妻子也不顾了。 果然卫昭道:“你们害人,咎由自取!” 王杏儿红了眼睛,道:“我可是你妻子!” 卫昭道:“那又如何!”并不为所动。 当着清哑,王杏儿觉得颜面扫地,呜呜哭了起来。 清哑并没有因此感激卫昭,她实在想不通:既然发现了下毒的事,不是应该阻止吗,怎么能以牙还牙,将毒药换到对方的饮食中?王杏儿可是他的妻子,当中还牵连一个无辜的人。这比听见王杏儿下毒害她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卫昭见她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道:“看我做什么?她要害你,你听了倒不吃惊;听说我把药换了,倒吃惊了。你这样善良,活该你被人欺负成这样。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也绝不会乱杀人。我所作所为都有道理。便是送去官府,那奴才也是死罪!” 清哑问:“那周姑娘呢,她又有什么错?” 卫昭道:“周姑娘?你都没见过她,又怎知她无辜——”他脸上现出讥讽的笑容,目光冷,声音更冷,本就阴寒的地下室骤然能凝冰——“十多年前,周家和我二叔合谋,一夜之间,我三叔、我母亲、我大哥、我小弟,都死于非命,我父亲瘫痪、人事不知像活死人一样,卫家长房独剩了我和妹妹……” 他大哥本和周家定有婚约,然二叔夺得掌家权后,这婚约变成了堂哥的。他忍辱负重多年,寻机报仇。他长大了,长成了俊美的少年。那一天,他遇见了周姑娘,没费多少手段,便让她死心塌地地跟了他…… 后来,他报了仇,二叔、堂哥都死了,他重掌卫家。 再后来,他和周姑娘幽会被人发现,周家只好送她来卫家做妾。 再后来,周家逐渐衰落,以至于没落凋零。 当然,这衰落不是无缘无故的,是他一手造成的,将原本从卫家谋去的财产又夺了回来,还收了利息。 他冷笑道:“瞧,有副好皮囊还是很管用的。” 王杏儿听得心惊肉跳,觉得有些不安,仿佛大难临头。 清哑则沉默,不想发表意见。 像这样大家族的内斗,太复杂了,她可没那个能力评论是非。再说,他经历这样的劫难,行事偏执,三言两语料也劝不过来。 卫昭又对王杏儿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吗?” 王杏儿猛然后退,惊恐道:“不……不知道。” 卫昭不厌其烦、细细告诉她道:“我二叔是为了争夺家产残害至亲;周家也从中得到很大利益;除了他们,当时还有一个帮凶,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故意引我父亲坠入圈套。我查了很久,才查清那人就是你父亲。” 王杏儿腿一软,跌在地上,哭道:“不,不会的!” 卫昭道:“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也绝不会乱杀人。像周姑娘,我一直容她在卫家待着。谁知她不知死活,想把郭姑娘在卫家的消息告诉官府,打量官府抄了卫家,她就能报仇了。我还能留她?还有你,你要是安分守己,我就算夺了王家的财产,也不会亏待你,自然让你一直做卫大奶奶。谁知你也弄神弄鬼。‘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王杏儿放声大哭起来。 卫昭眉头一皱,喝道:“住口!再哭堵了你的嘴!” 王杏儿便咬住嘴唇,压抑住哭声,只小声抽噎。 清哑终于忍不住质问道:“那我呢?郭家应该没害过卫家吧,还对卫家有恩。你为什么把我弄来关在这?” 卫昭点头道:“郭家对卫家有恩,所以我把你从夏家庄子救出来。我并不曾为难你半分。虽逼你为我织布,也是合作。因为你出去也是个死,就算侥幸不死,也会被视为妖孽,何苦坚持?不如就留在卫家。” 清哑气道:“你把我关在这,还说得这么好听!” 卫昭道:“这样把你关着,确不是个事,一旦被人发现,你我都不得好下场。我今天带她来——”说到这他瞄一眼王杏儿——“就是要帮你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想了个主意:把你的魂魄移到她身上,从此,你就不用待在这地底下了。这地下潮湿阴冷,待久了容易生病。你可以以卫家大奶奶的身份重新面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 “什么!” 清哑和王杏儿同时发出惊叫。 王杏儿是惊恐,清哑是震惊。 ******** 阳春三月,也是清哑的春天,把你们的保底月票送给她吧o(n_n)o~~(未完待续。) 第508章 赢家(求保底月票) 这样的主意,真亏他能想出来! 卫昭不理王杏儿,只顾对清哑劝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换魂后,你虽然身份是卫家大奶奶,但我不会逼你做我的妻子,除非你自己愿意。如此一来,就没有人能认出你了。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达成,比如暗中帮郭家。你要是就这样出去,白白送了性命不说,郭家没了你,就那点根基是撑不长的。方初那你也不用担心,等换了魂,我就把你这具身体抛出去。他只当你死了,自然也就放下了。伤心一段日子后,他会娶妻、生子。这是最好的结果……” 听到这,清哑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 他处处为她“着想”,可谓机关算尽! 卫昭见她神情,接着道:“你那天也听说了,方家老太太和方家大老爷都来了霞照,一是要方初认祖归宗,二就是要为他定亲。为什么他们要插手此事?原因跟韩家一样。所以,你别被方初那天的宣誓给哄骗了,真要是他为了你和方家决裂,你们能生活得安心吗?所以,你换一个身体,让人以为你已经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最主要是:他要趁着清哑还不知明阳子来的消息,把她的魂魄换到王杏儿身上,这样就算放她出去,她也不敢承认她就是郭织女。若承认,便等于承认自己是妖孽,那只有被烧死的下场。 从此他就高枕无忧了,再不用担掳劫织女的罪名。 他也不怕她寻死,因为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郭家败落的,她一定会坚强地活在王杏儿的身体里,暗中帮助郭家。 清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她绝不会答应! 她绝不会让人操纵自己的命运! 是福是祸,她都要自己面对。 她坚定道:“我不会答应你的!再说,你怎么帮我们换魂?卫昭,你太狠毒了!王杏儿是你妻子,就算害过我,那也是杀人未遂。你就这样判她死刑?” 普渡只会驱魂,都不会还魂;慈恩倒是既会驱魂。又能还魂。但慈恩是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 她刚说完,便见卫昭朝房门外看去,“大师。” 接着。普渡老和尚便出现在门口。 清哑心中一惊,但紧接着,她便立即收摄心神,摒除惊、怒等诸般情绪和杂念。七情不动,陷入空灵境界。以对抗这老和尚。 这也亏了她前世的经历,养成了单纯安静恬然的性子;今世又经历喜怒悲恐惊种种遭际,心志越坚;那日又曾被普渡摄魂、慈恩还魂,有了经验。一旦沉下心,便再不被眼前事影响。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一定要坚守住心神! 普渡走进来。目光立即落在清哑身上。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最不希望清哑出去,那一定是他。 连谢吟月都不会。因为她要看到清哑身败名裂,巴不得清哑脱困出去,然后被人唾弃、被人抛弃、忍受种种煎熬。 普渡则不同:只要清哑从此不再出现在人前,那他和慈恩师傅就不用分出是非对错了,他不会被人耻笑,师傅也免于犯戒下阿鼻地狱,所以,他接受了卫昭的要求,来为清哑换魂。 这些日子,他为了钻研驱魂术,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卫昭先请普渡坐下,一面打量他神情。 因指着王杏儿道:“这就是织女要换的身子。大师也看见了:她下毒害人,便是送去官府也是死罪,并非为了给织女换身体故意杀她。至于织女,换了身体后照样造福百姓,也算是功德。” 普渡点点头,心中好受许多,他不能杀生的。 卫昭道:“那我们开始吧。” 王杏儿已经被这变故惊呆了,又见卫昭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件衣裳,而不是一个人,更觉得恐惧,以至于发不出声音。 等听到“开始吧”几个字,她终于承受不住,尖叫起来。 卫昭刚要呵斥她,被普渡止住。 普渡看向清哑,他巴不得清哑受干扰。 只有清哑被干扰,心神大乱,他才好下手。 卫昭想起那日在高台上的情形,也明白了,便任凭王杏儿叫喊。 清哑明知他们意图,当然要忍住,竭力无怒无喜。 普渡盯着她手腕上的佛珠,对卫昭道:“把那佛珠取下来。” 清哑不等卫昭上前来碰他,主动脱下佛珠,放在床上。 卫昭拿过佛珠,递给普渡。 普渡接过佛珠道:“等换了魂再给她戴上。” 然后,他诡异地对清哑一笑,口中念念有词。 清哑垂眸,毫不理会他。 一场对决再次开始! 卫昭在旁看着,仿佛见证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内心一点不像外表冷漠,相反十分热切。 “很快,她就是我的妻子了。”他想。 曾经,他想过娶郭清哑。 可是,那时候他不能娶她,顶多纳她为妾。 他图谋王家好久了,必须要和王杏儿定亲,而郭清哑居然骄傲的很,不肯给人做妾,他只得放弃。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旁静静看着她: 看着谢吟月和她相斗,看着方初和韩希夷夹在中间辗转奔忙;那次她被谢吟月诬陷杀人时,他就准备下手劫狱的,结果她居然反败为胜;这次,他又看着夏流星和谢吟月联手将她打落凡尘,当所有世家都被卷入、哭的哭喊的喊时,他出手了,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 当然,他此举有很大风险,也有破绽。 现在,只要把她的魂魄换到王杏儿身上,一切就都完美了。 他自和王杏儿定亲以来,一直暗中图谋王家的兴隆银号,如今一切就绪,兴隆银号很快就会归到卫家名下,留着王杏儿也没大用处了。 回想这一切,他产生极大的成就感。 这是属于成功男人的荣耀! 这荣耀凝聚了他的智慧和隐忍,就像当年,才十岁的他躲在花丛中,冰冷的眼神好像蛇一样,盯着二叔家的堂哥和他美丽的小未婚妻在园中玩笑,心想:“总有一日,你会成为我的!” 后来,她果真成了他的。 她就是周姑娘。 现在,郭清哑也成了他的。 因为隐忍,他成为最大的赢家! ******** 朋友们,为清哑即将脱困加油,求三月保底月票!(未完待续。) 第509章 救美(肥章求保底月票) 外面,正全力准备的方初听见张恒传信说看见普渡去了卫家,略一深想,大骇,命所有人开始行动;又命人通知明阳子告诉钦差,探知可靠消息,郭织女在卫家,请官兵包围卫家。 他一直没有告诉郭沈两家,是怕引起卫昭警觉。 因为,卫昭可是一直盯着那两家的,若发现丝毫异动,狗急跳墙之下,来个杀人灭口,伤害了清哑,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所以,他独自隐忍,只利用张恒和细腰。 韩家,韩家母子一直隐忍着没去谢家。 谢家也没有人上韩家来主动退亲。 两家都有丧事,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对。 韩太太跪在灵堂前,一面烧纸,一面默默想:“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凌晨时,韩嶂来禀告韩希夷,说找到了雀灵。 韩希夷忙去告诉韩太太,说要出去一趟,为郭姑娘的事。 韩太太道:“去吧。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救回来。这是韩家欠郭家的人情。你父亲若还在,也定会要你去的。” 韩希夷便悄悄出门了,韩太太只对人说他悲伤过度,卧床不起。 雀灵住在霞照郊外一庄内,独自带个孩子,雇了几个长工种地过日子。见面,韩希夷告诉她当年实情,说那晚与她洞房的人是卫昭,而不是郭大贵,并提出种种证明。 雀灵听后失神,并未反驳不信。 不说不觉得,这时看孩子俊秀面容,是有些像卫昭,却与郭大贵不太像。再联想卫昭事后对她的照顾,哪里还不明白。 韩希夷恳切道:“卫昭如此利用姑娘,一定有其目的。” 雀灵惨笑道:“当然有目的!” 韩希夷听这话有因,忙问:“姑娘的意思是……” 雀灵含泪道,她本就是卫昭埋伏在青楼的棋子,原本是用来对付韩希夷等人的,谁知韩希夷并不上当;后来郭家平地崛起。卫昭便让她想法子嫁入郭家。只是事情总不是那么尽如人意,阴差阳错之下,便成了这个结果。 韩希夷沉默了。怪不得雀灵对他痴情。 雀灵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问:“你是否以为我从前对你做戏?” 韩希夷尴尬地笑笑,心想难道不是吗! 雀灵悲伤地摇头道:“不是。我是对你动了真情。也正因为这样,卫昭才不准我再和你接触。命我想法子和郭家人联络上。恰好机会就来了。” 韩希夷深深叹息,道:“是我连累了姑娘。” 心中却不大相信。 雀灵道:“关你什么事。都是我的命。” 因问道:“你来。就是说这件事?” 韩希夷神色一震,忙道:“是这样,郭姑娘失踪了,我怀疑是卫昭和夏家合谋。掳劫了她。因猜姑娘和卫昭有些瓜葛,想来问问姑娘,可有什么线索。若是卫昭掳了人。会藏在何处?” 雀灵不假思索道:“一定在飞絮阁地下。” 韩希夷道:“飞絮阁?” 雀灵点点头道:“飞絮阁地上两层,地下还有一层。里面十几间密室。正对湖水的墙面上,镶嵌了大块玻璃。若真是卫昭掳了人,就一定关在那里面。我以前下去过……” 韩希夷听得激动不已。 他来此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料竟有收获。 至此,他才相信雀灵是真的爱上了他。 这并不让他欢喜,因为情债最是难偿。 他先郑重谢过她,又建议道:“我回去便派人去查探。若此事属实,卫家定要出事。姑娘既知卫昭一直利用你,不如趁机摆脱她,韩某愿效力。姑娘对韩某的深情,韩某无以为报,唯有提供一处安静地方,让姑娘和孩子从此安静过日子。” 雀灵含泪道:“我就知道韩少爷是有担当的人。我要摆脱他,还真要靠韩少爷。不然,他终究会找到我的。” 韩希夷便要她即刻收拾,他命人送她走。 将此事交代妥当,他便匆匆离开了。 他回到城里,发现官兵正往卫家去,领头的将官正是林世子,问明缘故,急忙带人跟随他一同前往。 再说方初那边提前发动,傍晚时分: 先是一队白漫漫的出殡送葬队伍打从卫家园子西面街道经过,约莫有一百多人,鼓乐铜锣敲得震天响,亲人哀哭声更是此起彼伏,夹杂着和尚念经声、吆喝下跪声、炮仗声,把一条街吵得震耳欲聋。 牛二子还嫌不够热闹,还传话“谁哭得最大声、最伤心有赏!” 顿时,一声“爹呀——”惨嚎声划破长空。 那人的爹也在人群中扮哭,听了气愤,遂哭“儿啊——” 旁观人听了想,这老汉声音还挺大的,比孙子哭得还响亮。 这些亲属哭得死去活来,惹得百姓们跟着掉泪。 又议论说“真孝顺”“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的。 这阵仗,纵然隔了一道围墙,卫家园内也受到波及。 卫家护卫也免不了侧耳倾听墙外这热闹,却少有人想起出殡大多在早上,谁家会傍晚出殡呢! 就在这个时候,方初、黑风等人从水道潜入。 江南园林多通活水,出水口有水闸拦住,以防盗贼,但张恒早在旁边挖了涵洞,是以他们能顺利潜入,直达湖中。 方初与藏在湖中荷叶下的张恒会合,静静等候。 他如同猎豹般,盯着湖水下面。 忽听远处一阵喧哗声传来,是官兵来了,他立即道:“下去!” 于是主仆数人口含竹管,拖着羊肠,一齐潜入水底,单留细腰和另外一个人在水面,牵引着羊肠另一端。防止出事。 他们个个携带一柄铁锤,也为迅速沉水带来便利。 等到了水下,黑风和方奎等人同时发力用铁锤猛砸水墙上的玻璃。 就听“哗啦”一声,水墙被砸碎了,湖水灌入厅内。 大家随着湖水被卷入内,方初急切地盯着前方。 里面,换魂也在紧张进行。 普渡坐在椅子上。正对清哑念念有词;清哑坐在罗汉床边。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卫昭站在床边。紧紧盯着她。 王杏儿已经叫不出了,瘫坐在地上,神智有些失常。 卫昭却过去扶她起来,送到椅子上坐下。道:“起来,地上潮气大。要爱惜身子。要是把这具身子给弄坏了,郭姑娘会嫌弃的。” 冷冷的声音,透着关怀,却让王杏儿浑身哆嗦。恐惧地看着他。 清哑眉头微皱,又迅速平静,好像没听见一样。 卫昭复又走过来。对她劝道:“对你来说,换个身子就跟换件衣裳一样。并没有损失,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用原来的呢?那个太惹眼了!” 这一刻,清哑宁愿自己是聋子,便不用听见这声音了。 可她不是聋子,只能尽力淡化这话对她的影响。 清哑这样坚韧,卫昭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不安心,心跳的很急,又看向普渡。 普渡早知道清哑心志坚定,但是,他却毫不担心,因为这次没有时间限制,他总有机会攻破她的心防,将她魂魄逼出。 所以,他表现得比上次在高台上要沉稳得多。 从上午到现在,时光点点滴滴流逝。 王杏儿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眼巴巴地看着清哑。 这时候,她全部希望都在清哑身上。清哑多坚持一刻,她便能多活一刻。据普渡说,只有先把清哑的魂魄驱逐出来,才能下手用湿纸闷死她,等她一咽气,便将清哑的魂魄打入她体内,早一刻晚一刻都是不行的。 这样静等自己的结局,滋味可想而知。 她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子,一向骄纵惯了的,从未经受如此折磨过,那堪承受;她又深爱卫昭,他这样对她令她心碎神伤。因见他急切地盯着清哑,她忽然绝望地想:反正都要死了,要是把这具身体给郭清哑,那就能常伴他身边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念头一起,忽然心一松,身子也跟着一松。 她便对卫昭道:“我想通了,愿意把这身子给郭清哑。” 卫昭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奇怪她怎会想通的。虽然她愿意不愿意,都是一个结果,但谁会心甘情愿地赴死呢? 王杏儿又对清哑道:“郭姑娘,你别坚持了,就换了吧。爷说的对,用哪个身子都一样。你这么护着我,不计较我害过你,我很感激你。不如你就答应换了,也算成全我一片痴心——人虽然不在了,身子还在他身边,还能做他的妻子……” 清哑终因这番话坚持不下去了—— 疯子,全部都是疯子! 明知不能动怒,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痛骂。 这时,普渡的声音蓦然大了起来,仿佛雷鸣。 正在这紧要关头,就听外面“哗啦”一声响,接着轰隆隆水声咆哮,夹着几声惊叫声传来,卫昭沉喝“怎么回事?”目光投向门口 清哑虽一直坚持,却没打算一直跟他们耗下去,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打破这局面,觑着这空挡,忽然跳下床,抬起脚尖踹向卫昭。 卫昭“哎哟”一声,弯腰捂住胯下。 原来,清哑一脚踢中了他的命根子! 清哑还不知道呢,一脚命中后,便如风一般向外冲去,经过普渡身边时,还不忘朝他秃瓢上猛砸了一拳头,很用力的。 这老和尚,之前奉皇命来辨认她是否妖孽,她还能理解他的难处;可是今天,居然为她换魂不惜伤害另一个生命,她便忍无可忍了。 不偏不倚,她砸中了,砸得老秃瓢一歪! 可见这老和尚只是普通人,除了装神弄鬼,并不会什么少林寺“金刚护体神功”,应该也没练过《易筋经》,不然不会被打歪了头。 她觉得手砸疼了,“嘶”吸了口气。 身后,卫昭忍痛喝叫:“拦住……她……” 然外面轰隆隆的水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守在门外的管家和两个护卫见有人破开水墙冲了进来,齐齐一呆,刚反应过来要迎上前去,忽然身边晃过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是清哑冲出来了,急忙上前捉她。 清哑冲出来,见对面一块玻璃墙全部碎裂,湖水正如咆哮的巨龙般冲进大厅,水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延、上涨,也吓一跳。 再定睛一瞧,数人随水卷进来,有张恒,有方初。 她泪水急涌,脱口高呼“方初!” 跟着猛然高高弹跳而起,直扑向前方巨浪。 这是为了躲避身后的捉拿,也是为了避让前方浪头的冲击——大厅地势低,湖水往里倒灌,那水势的冲击力锐不可挡,所以她只能跳跃而起,就算明知落下来会被冲回去,但能躲开一会也好,能争取一线先机,不至于再落入卫昭之手。 张恒冲在最前面,自身冲力加上水势推动,速度极快。 他一侧身让过清哑,并反手狠狠在她后腰上一托再一送,清哑就被抛向后面,然后他便挺剑刺向她身后追赶的卫家护卫。 黑风也让开清哑,直奔另一个护卫去了。 因为,他知道方初就在自己身后。 方初早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清哑。 当那柔软的身体落入怀中,他恍如做梦一般。 清哑也紧紧地攀住他肩膀,对着他脸含笑道:“我听见你的话了。我不会让你不孝的。” 见面就把最想说的话说了,一刻也不愿耽搁。 轰隆隆湖水冲击,方初居然听得一字不漏。 他的喜悦,就像这倒灌的湖水一般,霎时填满心房的每一寸角落,可是他来不及对她做任何表示,他嘴里含着竹筒,身子逐浪起伏,前方是敌人虎视眈眈,根本容不得他表示。 他抱着她接连翻滚,避开巨浪中心,退到大厅角落。 这里是水墙和东墙的夹角,对于灌水的窗口来说是死角,不受冲击,水势平缓,可以看清整个大厅的情形。 等站稳了,他才放开她,右手拔出嘴里含的小竹筒,不住转动,将因刚才翻滚而拧起来的羊肠理顺,以免阻碍通气,一面快速简洁地对她道:“待会跟紧我!” 清哑放开他,该抓着他胳膊,信赖道:“好!” 方初没空和她叙别情,把目光投向对面。 ******** 奉献你们的保底月票吧,此时方初和清哑最需要!(未完待续。) 第610章 生死与共 因为,卫昭、普渡和王杏儿都从屋里出来了,大厅北面通道口也连续涌进四五个护卫和丫鬟婆子,一进来就陷入水中尖叫扑腾。 卫昭盯着方初和清哑,喝命:“把他们拿下!一个也不准放走!” 他身躯微微向前佝偻,声音也发颤,似强忍着极大痛苦。 后来的护卫却惊慌喊道:“少爷,官兵来了!飞絮阁被包围了!” 卫昭便怒视方初,寒冰般的眼眸中,冷焰跳跃。 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方初谋划的。 方初迎着他淡漠一笑,点点头。 虽然他要顾忌清哑名节,但是,首先他得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形下再顾这个名节;否则的话,人都救不出去,还要什么名节? 他的表现激怒了卫昭,仍然命令护卫:“杀了他!” 张恒冷笑着扑向他,道:“我先杀了你!” 先前守护在门口的护卫和管家都被他杀了,后来的护卫和黑风方奎等人在水中混战,见他冲卫昭去了,立即有人上前接住。 大厅内,轰隆水声、喊叫声一片混杂。 就这一会工夫,水势已涨到墙腰,每个人都被淹在水中。 普渡惊慌不已,喃喃念道:“阿弥陀佛!” ——他触怒佛祖了吗? 卫昭打量一下形势,艰难做出决定。 他朝着清哑冷冷一笑,说了一句话,虽然被水声盖住了,清哑没听见,但她最擅长的就是辨唇语,看清他说“你等着我!”接着,他又狠狠地盯了方初一眼,毒蛇一般森冷,然后,便招呼手下往北边通道游去。 普渡和王杏儿都跟着他。 王杏儿在水中扑腾。喊“卫昭!” 清哑很无语,这时候她还追卫昭,追上去赔命吗? 方初虽不知卫昭说什么,但他此时怎会放过他。因喝命张恒等人:“一定要抓住他!千万不能放走了!” 卫昭这样的人,放走了会有大麻烦的。 张恒一剑刺中一个护卫,大声对黑风道:“你保护少爷和郭姑娘,我们去追!” 话音刚落,就有官兵从上面冲了下来。恰好拦住了断后的卫家护卫,还有普渡和王杏儿,卫昭却窜入通道,往左一拐不见了。 张恒拼命和几个兄弟潜水追了上去。 大厅里,方初见水位已经越过头顶,砸碎的窗口处水势也缓下来,忙将竹管塞进清哑嘴里,道:“走,我们上去!” 清哑咬紧竹管,冲他用力点头。十分听话。 两人便手拉手,往玻璃墙入口处游去。 黑风和两个方家护卫跟在后面。 入水口,水势虽然不急了,还是在往下灌,形成一股暗流,对他们产生排斥的推力,仿若逆水行舟,使他们不容易靠近。 方初和清哑几次冲过去,又几次被推回来。 黑风急道:“少爷小心玻璃!” 窗口还有未掉落的玻璃尖角,很容易刮伤人。 方初便不敢硬闯了。生恐伤了清哑。 他便停下,另想主意出去。 这时,在大厅北面通道口,韩希夷急匆匆冲进来。一眼看见方初和清哑往水下潜去,他毫不犹豫地往水中一扑,冲他们游了过去。 他执着地盯着前面,想“等我!清哑,等我!” 那边,黑风想了一个主意:潜下水底将之前丢弃的铁锤捡起来。递给方初和清哑拿着,然后,大家都沉入水底,慢慢摸索着走近墙边,等看清了那出口,才慢慢地跨了出去,再放任身体往上浮。 这中间花费的工夫就长了。 清哑含着竹筒自然呼吸顺畅,方初却一口气撑不到头,憋得脸紫涨,清哑急忙深吸一口气,凑近他,将竹筒拔出来塞进他嘴里。 方初待要不张口,却迅速判断出利弊来:若这么推,只怕反耽误了工夫,而且竹筒会进水,那时他们俩都不得好。 想罢,急忙张口咬住竹管,然后猛吸气。 走两步,便停住,示意清哑将竹筒拿回去,因为,他右手拿着铁锤,左手被清哑牵着,且没有手指,无法自己完成这一动作。 清哑也不跟他客气,她才一会儿就憋不住了。 虽然两人脸挨得很近,但这么拔出来塞进去的,免不了要灌些水进竹筒,再被他们吞进肚子,等跨入墙外,已经喝了不少水了。 一跨到墙外,方初便把铁锤一丢,单手搂住清哑腰,用力往上一窜,就听“哗啦”一声,瞬间他们就窜出了水面。 外面正是傍晚时分,彩霞满天。 皮肤接触到夏日闷热的空气,清哑感觉到逃出生天了。 她眨眨眼睛,将睫毛上的水抖落,一面迫不及待地四下打量,一面咬着竹筒用力吸气,好像还在水里,还不习惯奢侈地张嘴呼吸。 可是,她真觉得呼吸困难了。 原来,那羊肠又被拧了。 方初帮她拔掉竹筒,有趣道:“有嘴干嘛不用?还有鼻子呢。” 清哑便望着他笑,像头一回认得他。 他也含笑看着她,却没有丧失应有的警惕,用眼角余光关注周围情势:岸上许多官兵,正四处迫使卫家壮丁护院束手就擒,或者将婆子丫鬟们往一处驱赶,园内鸡飞狗跳;前方藕荷丛中,细腰按事先安排的准备了乌篷船,见他们上来了,急忙撑过来。 忽然身边“哗啦”一声水响,黑风等人也上来了。 跟着又一声“郭妹妹”,韩希夷也窜出水面,抹一把脸上水,目光热切地看着清哑,几乎喜极而泣。 清哑一愣,道:“韩兄?” 她没想到他会来救自己。 他不是已经和谢家定亲了吗? 韩希夷惭愧道:“我来晚了。” 他看向方初,既感激又酸楚。 感激他救了清哑,酸楚自己终究来晚了一步。 清哑道:“谢谢你来救我。” 方初瞅了韩希夷一眼,轻推她道:“走,去船上再说。” 韩希夷盯着他搂着她腰的手,目光不能动了—— 这举动好像有些亲密了,很不寻常! 细腰已来到近前,喜悦地叫道:“姑娘!” 这也是之前就计划好的:等救了清哑便悄悄从水上离开,将清哑被卫昭掳劫一事隐瞒下去,以免从卫家大门出去泄露了消息。 清哑也看见了细腰,对方初点点头,向她游过去。 细腰激动地放下竹篙,伸手拉她上船。 韩希夷也要跟上去,却被方初一横身拦住了。 韩希夷看着他,淡笑,似乎问“你想干什么?” 方初也淡笑着,似乎答“你不能过去!”(未完待续。) ps:  早上好姑娘们!谢谢大家各种支持鼓励,无以回报,只能加更。虽然最近赶得有些紧,但这个时候原野不会松懈的。三月第二天,把你们的月票撒给清哑和方初吧,这是属于他们的阳春三月!o(n_n)o~~ 第511章 选他(二更求月票) 韩希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救了她,我一辈子都感激你。≧頂點小說,你凭什么不让我过去找她?能拦得住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 方初道:“不能。” 韩希夷道:“那为什么还要拦?” 方初问:“你过去做什么?” 韩希夷坚定道:“我要带她走!” 方初再问:“然后呢?” 韩希夷道:“我会娶她!” 方初好整以暇道:“我好像记得,你定有婚约!” 韩希夷道:“我会退亲!” 说完,就绕过方初,往船边游去。 这一次,方初没有拦他。 韩希夷到了船边,一手扒住船舷,对舱内清哑道:“郭妹妹,我定了亲,可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父母定的。他们恐怕我父亲支撑不下去,所以才定的。我已经和对方说清楚了,只等救了妹妹就退亲。” 清哑迎向他,他目光很真诚,很坦然。 她轻声道:“我没怪你。我们又没定亲。” 韩希夷喜悦道:“就知道郭妹妹会体谅我。” 清哑摇头道:“可我不能答应你——”说着看向他身后的方初——“我不能让方初不孝!” 韩希夷呆住了。 这算什么理由? 又心惊:那天,她在水下听见了方初的宣誓。 这也表明:别人说他抛弃她而选谢吟月时,她没听见他出头澄清。她当时一定期盼他回答。说他不想和谢家定亲。 他急切道:“郭妹妹,你听我说,那****没有当着人澄清不愿娶谢大姑娘。是不想令她太难堪。其实我都跟她说清楚了,她也已经答应我,等我救出你就主动说服谢家二老提出退亲。” 清哑轻声道:“所以你就选择让我难堪?” 韩希夷慌道:“不是!我是想先救出你,和谢家退了亲,咱们在一起了,事实便能说明一切。郭妹妹,我希望能两全其美。” 清哑道:“当日江明辉也对谢吟风不忍。后来,我们退亲了。” 韩希夷呆了一呆,随即颤声道:“不。这不一样!我没有犹豫,我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只是选择了迂回的处理方式。你不知道,和谢家定亲当日我就要退亲的——头天已经和高家退了一次——可我爹说……我爹坚持不答应。他身子不好。我不敢违逆他。所以我才和谢大姑娘私下商议。先救出你,再由谢家主动退亲。” 他本想说出父亲要他断手出族才肯退亲的话,但又怕清哑听了受打击,所以改了口。 清哑道:“你父亲没错,你也没错。” 韩希夷希冀道:“那你是原谅我了?” 清哑道:“我不能答应你。” 韩希夷急道:“为什么?” 清哑道:“因为我选了方初!” 她不想再和他争执了,不管他的决定是怎样的,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良人。 她也不会怪他。也没理由怪他。 韩希夷红了眼睛,颤声叫道:“不!郭妹妹。我知道你心里生气,怪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你想打我骂都可以,就是不要赌气——拿自己的终身赌气!” 清哑道:“我没有赌气。我说真的。” 韩希夷追问:“你真喜欢方初?” 清哑道:“当然。” 韩希夷道:“我不信!感情怎能说改就改呢?” 清哑道:“没改。我早就喜欢他……” 韩希夷道:“你骗我!” 清哑道:“我没骗你。” 韩希夷道:“你以前从未有这心思。” 清哑很认真道:“有些人面对一辈子,哪怕互相扶持,也不一定有爱;有些人只相处很短时间,却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在下面听了他的宣誓,就决定把自己托付给他了,从此生死不弃!” 她说早就喜欢方初,是指和方初在五桥观音庙一段渊源:那时,方初只是一个邋遢的渔夫,没有家世、身份、容貌;他们之间没有过往的恩怨纠葛,也没有横亘一个谢吟月,也没有名利纠缠。但是,她很信任地把自己的双手交给他,把性命托付给他,还想把他揽入郭家,留在身边,被拒绝后还很惋惜。 所以,当方初和渔夫合二为一时,她的心意再难动摇。 这中间的种种曲折一言难尽,外人怎能明白。 韩希夷以为她一怒之下才选了方初,也难怪。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深深打击了韩希夷。 他抠住船舷的指关节发白,如万箭攒心。 他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她真选择了方初! 赌气也好,报救命之恩也好,她真的选择方初了! 他,再一次输给了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他看着她,面上不断往下滚水珠,也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忽然他松开手,回过头一把揪住方初衣领,目光愤怒、悲伤、失落、不甘,复杂之极。 清哑急了,道:“你干什么?放开他!” 一面就要扑下水来,却被细腰拽住。 方初左手断掌抵在韩希夷胸前,右手也迅速揪住他前襟,一面对船上细腰等人命令道:“你们先走!在前面等我。” 黑风等人便将船撑入荷叶丛中。 细腰也拉清哑,道:“姑娘进去。” 清哑被她扯进船舱,还频频向后张望—— 那两人可别打起来才好。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细腰不许她看,道:“姑娘别管他们,没事的。” 她知道方初不会给韩希夷好脸色,巴不得他这样。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韩谢定亲,姑娘被人议论得不堪,她忍了一肚子气,见了韩希夷不生气才怪呢。 清哑无奈,只得坐好,焦急地等待。 后面,方初和韩希夷互相怒视。 良久,方初先问:“你真要退亲娶她?” 韩希夷道:“难道我不能?你不是早就知道!” 他为了这一天,费了多少努力! 方初厉声道:“不能!你以为谢吟月真会主动退亲?真是痴人说梦!要退也是被你和郭姑娘逼的退亲。别人也会指责郭姑娘报复谢大姑娘,破坏韩谢两家婚约。谢大姑娘若因此事有一点差池,恶名都将被郭姑娘背上。之前迟迟不退,你父亲刚过世,你便违背他遗言退亲,郭姑娘还会被指称用妖孽手段迷惑你,使你不孝不义。你是嫌弃她处境不够艰难是不是?还要再雪上加霜是不是?” 韩希夷如被敲了一闷棍,眼前一黑,揪住方初的手不由自主就松了。(未完待续。) 第512章 查抄(三更求月票) 他叫道:“不会的!不会的!” 心里却知道,一定会这样! 他后悔莫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方初道:“你是真不明白?韩伯父亲上郭家表明心意,要为你再定一门亲事,郭家还敢奢望你做女婿吗?你双亲为你定下谢大姑娘,你不敢反抗退亲,害得郭姑娘声名狼藉;如今郭姑娘回来了,你又拉她趟这浑水,你想害死她?” 韩希夷再说不出话来。 方初又厉声道:“从你定亲那天开始,从你没有果断退亲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丧失了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从此后,我不许你再靠近她!不许你再伤害她!” 说完,猛一推搡他,就钻入水中,去追清哑的船。 韩希夷独浮在水中,茫然昏沉。 昏昏沉沉中,他想起在五桥村观音庙抽的签: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当时慈恩为他解签,说“是好签,然得失仍在施主一念之间。”他便呵呵笑起来,道:“果然在一念之间!” 笑声凄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又想起那日方初叫他立即跟谢吟月退亲,他没有答应,方初临走时丢下一句“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更是心痛如绞。 他哪里还要等“永远”,他现在就很后悔! 岸上有人叫“少爷”,他看去,是韩嶂。 可是他目光越过韩嶂,落在那游廊下,又想起当日卫昭成亲时,他和谢吟月就站在那里,他被方初所激。正要当众表明自己非郭清哑不娶的心迹时,谢吟月用话拦住自己,然后掉头就走。 原来,她真在算计自己! 他自言自语:“还是他最了解她。我就是个傻子。” “他”自然指的方初;“她”却是指谢吟月。 韩嶂不知少爷怎么了,在水中又笑又落泪,忙下去将他拉上来,问:“少爷。咱们回去吗?” 韩希夷喃喃道:“回去?” 跟着一个激灵。坚定道:“对,回去!” 他猛然甩开韩嶂,疾步往前走。 他要回去。要见她!要当面问她! 飞絮阁回廊下,有个军官将湖中情形全看在眼里,却没有打搅他们,也约束官兵不许官兵上前。等方初走了,他才走进屋内。 屋里。林世子正听属下回报,说卫昭跑了,只抓到了夏流星、普渡、王杏儿,还有卫晗。所有卫家家丁护卫仆妇也都集中看守,房屋家产也都已经查封。 林世子立即下令:全城搜捕卫昭! 官兵们蜂拥而动。 接着,卫晗被人从外带进来。 林世子见了她一惊。“是你!” “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他在严未央出嫁当日见到的如芝兰般的女子居然是卫昭的妹妹。 卫晗也认出了他,不禁问道:“哥哥做的事,难道要祸及卫家?” 林世子反问:“你知道你哥哥做的事?” 卫晗便不出声了。 她不但知道卫昭做下的事,还知道夏流星做下的事,就算不是帮凶,这知情不报也是罪。 她心中空空的,了无生趣。 之前,看着郭清哑被关押、被审问,看着夏大人落马、夏家被查封,看着夏流星和郭清哑被哥哥掳来囚禁,她虽无力阻止却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 当卫家也沦落到这一步时,她才明白——再强烈的感受也比不上亲身体会,卫家是哥哥辛辛苦苦拼回来的,其中付出了多少心机和努力,没人有比她这个妹妹更清楚,就要这样被查抄了吗? 林世子看着她,心中很是不忍。 卫昭犯下的罪,当然不至于祸及全家,但是,沾上了这类事,官府还能放过吗?卫家可是大世家,真要全抄了,财产比夏家只多不少。朝廷会很乐意给国库多些收入。 至于罪名,可是现成的:与夏织造官商勾结! 谁又会去追究到底是卫昭掳了夏流星,还是和夏流星联手呢! 这时,刚才在外面的军官走了进来,在他耳边道:“郭织女已经救出来了。方少爷已经带她往那边去了。” 林世子听了点点头,吩咐将卫晗带下去。 等人走后,他吩咐那军官在这里主持,特地叮嘱他道:“将卫姑娘单独关押,好生看管,不许怠慢了。还有,吩咐下去:叫他们收敛些,卫家罪名尚未确定,不要闹得太不像样了。” 那军官是他亲随,忙道:“是,请世子放心。” 林世子交代毕,带着几个人便出了飞絮阁。 才出去,就听一阵大骂传来。 原是卫晗,碰见官兵押解着一群仆妇往前面去,其中就有卫昭的乳娘,那婆子只当这灾难是卫晗去官府告发引来的,因此见她就痛骂。 “不要脸的小贱人!为了一个野男人,就把亲哥哥出卖了。枉少爷那么疼你,我告诉了他,他还说你不会害他。哪晓得你下贱无耻,为了那野男人把哥哥都不要了……” 卫晗神色木然,任她骂,也不分辨。 这时,夏流星也被带了上来,和卫晗四目相对。 夏流星忽然对她冷清地笑笑,道:“谢谢你成全我。”说着瞟了那痛骂的婆子一眼,又道:“你耐心等我回来。” 婆子听了更加口不择言地痛骂。 其他丫鬟和媳妇子们也都用异样目光看着卫晗。 卫晗眼中沁满了泪,泪水中,夏流星的身影模糊了。 林世子对身边道:“去,把那婆子嘴给我堵了!” “是!”一个亲随应声而去。 林世子看着卫晗背影走远,才往水闸那边走去。 再说方初,追入藕荷丛中,见船正等在前面。 他心中一暖,微笑起来,加快手脚划动。 忽见身旁有几株亭亭玉立的荷花,他想一想,停下来,上前折了两朵,横在嘴里咬着,再追了上去。 清哑已经看见他了,急忙过来伸手拉他。 一面拉,一面打量他,神情颇为忐忑。 方初翻身上了船,从嘴里取下荷花,含笑递给她。 清哑接过去,垂眸,放在鼻子下闻一闻,轻声道:“谢谢!”然后又抬眼瞅他,想问他刚才和韩希夷说了什么,又迟疑不得问。她有些不安,怕他多心,以为韩希夷不要她了,她才转而选他。 ******** 晚上还有两更,今天小爆发一下。总想停下歇息,所幸在大家的鞭策下坚持过来了。但是,原野需要鞭策更需要鼓励,有月票的朋友,请用月票鼓励作者;没有月票推荐票也可以,只要你真心支持原野,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谢谢大家!(*^__^*)(未完待续。) 第513章 爱意(五更肥章求月票) 方初察觉她微妙的心境,且是因情而生,也跟着微妙。 因轻笑道:“顺手掐的,借花献佛。瞧这一池子都是。” 清哑心想:“那我也喜欢,也要谢谢你。” 舱内只有她和细腰,黑风等人在外面撑船。 细腰见方初进来了,也主动避了出去。这次清哑能获救,多亏了方初。她知道,姑娘对他不一样了,已经心许,她也觉得方初是姑娘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待他便不同了。 方初坐下后,便一颗心都在清哑身上了。 他恨不能再拥她入怀。 可是,之前情势危急,他抱着她可说是事急从权;眼下却是好好的,外面还有人,若他猴急地抱住她,岂不成登徒子了! 他便忍住,只看着她、打量她可还好。 清哑虽对他笑,目光却有些躲闪,似乎不自在。 她想,他会生气吗? 之前她虽然一直没有答应韩希夷,但和韩希夷走得近,来往比和他密切多了。如今一夕之间,她就转向他,他会不会觉得她见异思迁、意志不坚定呢? 她便不时偷偷瞄他、打量他。 她的表现落在方初眼里,却勾起他另外一番思量,且十分痛苦。 他尽力温柔问:“想什么呢?” 清哑脱口道:“我认得你,你是卖鱼的!” 方初听了眼睛一亮,道:“你知道了?” 清哑用力点头道:“嗯!” 笑眯眯的模样,好像说“你还想瞒我?” 方初也忍不住笑了,道:“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正在这时,外面撑船的黑风探头进来回禀道:“少爷。林世子来了。” 方初忙丢给清哑一个眼色,弯腰走出舱房。 原来船已经到达水闸附近了,林世子正等在那。 他应明阳子之请,主动向王大人请缨,带禁军来包围卫家,解救清哑;又听了刘心的请求,要将清哑被关在卫家一事给隐匿下来。需从水上离去。因此过来放行。 方初见了他忙施礼,道:“多谢世子相助。” 林世子笑着摆手道:“不必多礼!” 又告诉他,卫昭跑了。只拿到了普渡,还有夏流星。 方初心中一沉,道:“里外都围住了,怎么还跑了呢?” 林世子道:“那下面有密道通出去。卫昭心思深沉。早有图谋,又在地下建了这样一处地方。怎会不留退路。现在还不知密道出口在何处,但我已经命人全城搜捕。回头再请王大人发下海捕文书,全力缉拿,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卫昭若不捉拿归案。郭家要不安心了。 方初按捺下心中不安,向他致谢。 林世子转开话题,问:“郭姑娘呢?可安好?” 说着。目光就瞟向船舱中,一副想见佳人的样子。 方初想了想。唤出清哑来,为他引见林世子,又说今次幸亏世子带官兵围住卫家,里应外合,她才能顺利脱身。 清哑听了,忙恭敬地道谢,一面好奇地打量他。 林世子终于见到传闻中的郭织女,未免多关注了些。 仔细端详一番后,见她不像一般女孩子含蓄地垂眸回避,也不是落落大方地应对,却睁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不由对方初一笑,意味深长道:“织女果然名不虚传!” 清哑见他笑得暧昧,不由问:“你是说我像妖孽吗?” 林世子忙摆手道:“不是。织女一点不像妖孽。” 又笑道:“若织女是妖孽,这天下恐怕就妖孽横行了。” 方初忙对清哑道:“世子不是这个意思。”又向林世子赔笑道:“她性子单纯,心里有什么,口内便说什么,再者这些日子受了惊吓,难免多疑担心,还请世子莫要见怪!” 林世子见他一副“我家孩子不懂事,请你多担待”的模样,笑意更深了,道:“不会。” 方初又道:“多谢世子相救。我们还是先离去为妙,晚了恐生是非。这里就有劳世子善后了。” 林世子忙说这是他职责,一面命人开了水闸放行。 方初便和清哑告辞了他,顺水出了卫家园子。 到了外面,两人更松了口气,对坐相视而笑。 方初对清哑道:“妖孽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师傅已经来了。” 清哑糊涂,问道:“我师傅?是谁?” 方初道:“就是明阳子先生。帮你治哑疾的。” 清哑想了一想,方道:“哦,我记得。那老爷爷好……不修边幅。我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呢。” 她本要说“好邋遢”的,因觉不妥,才改成“不修边幅”,一面心里疑惑:难道他是什么神秘高人? 方初笑道:“可不就是他老人家。” 对她的迟疑和模糊丝毫没有怀疑,也不想想:若明阳子真是她的师傅,她会努力回忆才能记起来吗?也毫无被说破秘密的惊讶。 清哑看着他,心下踌躇: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 他一心为她,她不该欺骗他。 可是,若是他知道了实情,不理她怎办? 她有些发慌,有些害怕那个结果。 但是,若他很在乎这点,她欺骗他就不该了。 反复思量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对他道:“方初,明阳子先生确实为我治好了哑疾,但却没教我……” 方初抢着道:“我知道,没教你很久。这已经不错了,比我强。我当年只得他指点过三天琴艺。说起来,你我还有些渊源呢。” 清哑诧异道:“他教过你?” 方初道:“是。教了三天。” 因将他和明阳子下棋,明阳子输了棋教他的事说了一遍。 清哑惊叹道:“你这么厉害?” 方初微笑道:“你怎不怀疑他棋艺差呢?” 很多人听了这结果,首先就以为明阳子棋艺太差。 清哑道:“你这样人,围棋肯定下的好。” 因为擅长布局谋划。 方初道:“你太抬举我了。” 停了会。清哑想起刚才的话题,又道:“其实我……” 方初忙又抢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师傅说了,他怎么教的弟子,无需告诉外人,大靖也没有这一条律法规定。王大人已经认可他了,也已经拟折子上奏皇上了。” 清哑急道:“其实我不是……” 方初再次抢道:“其实你不是妖孽,这我知道。” 清哑傻傻地看着他。满心疑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拦她,不让她把话说完,难道已经知道她来历了? 他就差没亲口告诉她:我们在作弊。请你配合一下。 方初也确实在心里急:怎么就不能配合一下呢? 偶尔撒个小谎,也是无伤大雅的! 清哑想:“骗别人可以,不能骗他,不然他以后知道了会怪我的。”于是她郑重道:“方初。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方初被她执着打败,无奈道:“好。不过。眼下先不急。我已经让细腰给你家送了信,这会子你哥哥他们怕是在前面等着接你回家呢。等以后有了空闲,你再慢慢告诉我,我一定仔细听。好吗?” 清哑想了想。道:“也好。” 方初松了口气,看着她笑了。 其实,清哑对他这样信任。他真的很喜欢。 想起她的遭遇,他心又紧缩起来。斟酌一番又道:“等这件事情了结,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不用理会这些是是非非,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清哑听得一愣,问:“去哪儿?” 方初道:“等计划好了,我找几个地方你挑。” 这当中还涉及一些人事,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清哑踌躇道:“那郭家的生意怎么办?还有伊人坊呢。” 方初道:“郭家有你哥哥,伊人坊有表妹在,你不用担心。” 清哑道:“可是,我娘不舍得我。我也舍不得我娘。” 吴氏原先连将闺女嫁出绿湾村都不乐意,后来好容易放宽了条件,也不过是同意把她嫁给在同一个镇子的江明辉,若她要跟方初去很远地方,吴氏能答应才怪呢;况且,清哑自己也舍不得离开家人。 因此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去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的买卖都在这里,家也在这里,住这不好吗?” 方初笑容一僵,小心道:“没人认识你,就不会说你闲话了。” 清哑道:“那有什么用?等住久了,就认识了。” 方初断然道:“那就再换地方!” 清哑提醒他:“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她觉得他好奇怪,以他的阅历,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躲着闲话走有什么用呢?在陌生的地方,别人一开始不知你底细,等熟悉你了,或者某一天忽然发现你的过往,说不定掀起更大波澜;倒不如坦然面对,在原来的环境,就算一时有什么事,大家议论久了,也就淡了、不新鲜了,好过再受一次伤害。 方初也觉得清哑奇怪,更痛苦——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韩家放弃她、另外结亲,就没有让她窥见一丝端倪? 看着一派纯真无邪、毫不知愁的她,他有些迷惑。 忽然他心中一动:难道,夏流星和卫昭并未欺辱她清白? 对,一定是这样! 若不然,她面对自己不会这样坦然。 她一向心思清澈,装不出来样子。 他激动起来,跟着面色又一沉,想:“即便她还是清白之身,但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她怎抵挡得住羞辱!眼下她这样,是因为不知人心险恶,不知此事的恶劣影响;等她见识到了,未必受的住。” 清哑见他神色变幻,追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方初见她起疑,待要拿话搪塞过去,想一想,又觉得不如先跟她透点消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就能应对,她其实很坚强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被夏流星带走,有心人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你的机会,外面恐怕会传出一些流言。” 原来是为这个! 清哑松了口气。 因不屑道:“我才不怕呢。从和张……张什么的退亲后,我就被人闲话。后来又和江明辉退亲,还是被人说闲话。后来又说我杀了人,现在又说我是妖孽……从小到大,我听的闲话还少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要说别的她也许历练不够,说到这被人用异样眼光打量、传闲话,她敢说两世加起来,没人比她经历更多了。 任他狂风暴雨来袭,她自能遗世独立! 方初轻声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好!” 他看着清哑,终于释怀了! 他想带她离开,是怕她受不住周围人排挤;如果她不惧,他又有何惧?若他刻意要躲避这一切,证明他不是不在意清哑的名节,而是很在意,那和别人又有什么两样?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该和她共同面对! 清哑见说服他了,十分欢喜:她可以不必离开爹娘了。 方初见她欢喜,也跟着欢喜,眉梢眼角都是笑。 可是才一会,他又担心起来,可见陷入爱恋中的人忽喜忽愁、阴晴不定是转眼的事。 他想道:“她这样单纯,到底懂不懂男女之事呢?别被欺负了还浑不知,若被人拿来大做文章,那时反措手不及。” 因此小心翼翼地问她:“他们没欺负你吧?你可受苦了?” 清哑道:“怎么没欺负!欺负惨了……” 方初当即变了脸,失声问:“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清哑道:“把我掳走了呀!” 绑架还不算欺负吗? 方初松了口气,安慰道:“你别生气,等我帮你报仇!” 清哑撇嘴道:“不用你报,他们自己现世报了。” 方初疑惑道:“现世报?” 清哑道:“夏流星想关我一辈子,就像他爹关欧阳姑姑一辈子一样,可是后来他自己被卫昭给抓去关着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卫昭就更疯狂了,想要我一辈子帮他织布,喊普渡过去帮我换魂,想把我的魂换到他妻子王杏儿身上,然后把我的身体抛出去,外面人只当我已经死了,这样就没有人认出我了。正换着,你们就去了。” 方初尽管已经猜到一二,也被这消息给惊呆了。 他愤怒道:“他果然不是良善之辈,竟能这样狠心!” 忽然想起什么来,抬手抚上清哑额头,惊慌问:“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头疼、不舒坦?脑子昏吗?……” 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少了一魂一魄? ******** 这是二合一章,今天五更完成了。当然,比起那些更了一万几的,原野还是很惭愧的。可是,俺努力了!谢谢大家支持和鼓励!再呼唤求月票和推荐票(我好啰嗦!)(*^__^*)(未完待续。) 第514章 明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清哑忙拿下他手,嗔道:“我好的很。” 又“哼”了一声,把小嘴一撇,道:“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上回在台上,是普渡奸诈,我没留心才被他趁虚而入,把我的魂魄给驱赶出来了;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我还能上当?我就死死守住心神,不管他们做什么我都不理他们。普渡从早忙到晚,也没把我的魂给弄出来。后来你就来了。我一听见外面声音,就狠狠踢了卫昭一脚,我就往外跑。我还打了普渡一拳呢!” 方初看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子,一下子笑出声来。 清哑以为他不信,急道:“我真打他了!” 方初忙道:“我信,我信。你踢卫昭了?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难看。” 清哑道:“那当然。我力气也不小呢。” 方初问:“你踢他哪儿了?” 清哑道:“好像是肚子——”说着,目光顺着他肚子往下,一面回忆当时落脚的位置——“再下面一点,哎呀……” 她还没说完,就惊恐地捂住了嘴。 因在船上,为了维持身体平衡,方初叉开两腿坐着的,手撑在膝盖上,见她神色不对,忙顺她目光往下身一看,心里一哆嗦。【ㄨ】 他本能把两腿一靠,合拢了,同时嘴抽抽,再抽抽,把赞她厉害的话咽了回去,干笑道:“你能有多大力气,是他矫情!” 怪不得,怪不得卫昭当时那样痛苦。 清哑心虚道:“是,我也没用太大力……” 她说不下去了,她当时可是运尽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脚尖,加上她舞蹈的功底,那么踢出去,猝不及防之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卫昭恐怕要断子绝孙了! 她嘀咕道:“我是正当防卫。谁叫他帮我换魂的!” 方初忙道:“这是他咎由自取!哼。一个连妻子都能下手的人,你怜悯他做什么?普渡也丧心病狂,修行的高僧,居然为活人换魂!听你的意思。他们竟不顾王杏儿性命、要她死?” 清哑点头道:“正是。” 便把卫昭和王家恩怨说了,又说了王杏儿下毒害她,卫昭却把药换了,导致王杏儿和周姑娘中毒,乱七八糟。都是家族斗争的血仇。 方初不料中间还有这些曲折,又惊又怕。 因道:“你能全身而退,都是佛祖保佑。可见你福气深厚。” 又叮嘱她回家后不可随意外出,因为卫昭跑了。 清哑听了也紧张,忙说她一定不乱跑。 方初又道:“你说夏流星想关你一辈子,就像他爹关欧阳姑姑一样,你可知道欧阳姑姑是谁?” 清哑道:“我知道。她都跟我说了,她是谢大姑娘的姨娘,还是严伯伯以前的恋人……唉,当时我都听哭了……他们真是太狠毒了!” 她忍不住又红了眼睛。一面后怕,自己差点沦陷同样下场。 方初道:“她还是夏流星和夏流萤的亲娘。” 清哑吃惊地看着他。 方初点点头,道:“是真的,夏织造亲口说的。” 清哑道:“那天欧阳姑姑还骂了他呢。” 方初又说起欧阳明玉姐妹自裁的事,清哑听得唏嘘不已,跟她们比,自己能脱身,真是万幸。 方初也后怕,情不自禁就握住了她手。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明日我便上郭家提亲。” 清哑猝不及防地愣住。“明……明天?” 这是不是太急了些? 方初点点头,坚定道:“明天!” 多一天也不能耽搁,不然流言满天飞了。 清哑犹豫了,目光闪烁起来。 方初一看这样就知道她有事。便看着她,等她自己说。 清哑好容易才道:“恐怕不行。” 方初心一跳,问:“为什么不行?” 清哑小声道:“你答应我个条件。” 方初道:“什么条件,你说。只要我能办到,都会去办。” 清哑见他着急,忙宽慰他道:“也没什么。就是你要经过我爹娘同意。他们同意了,我就肯定答应嫁你。不然,我不好违背长辈。” 经历了许多事后,她对这古代婚姻有了深刻认识:那绝不是两人相爱就可以的,两个家族联姻,涉及许多问题。因此,她不能不考虑郭守业夫妇的想法。他们那么疼爱她,她不可能为了方初做出私奔或者未婚先孕等让长辈伤心的做法,必须要征得他们同意。 怕方初在爹娘那通不过,可不是她自恋,是有缘故的: 第一,方初和她曾有旧怨。 第二,方初曾经是谢吟月的未婚夫,而郭家和谢家有仇,她要是和谢吟月的前未婚夫定亲,少不得被人说闲话。 第三,方初被出族,左手还被斩断了,这等于是残废。 因此三点,她笃定他会在爹娘那碰钉子。 方初听说是这个,却松了口气。 因解释道:“这上门求亲,本就是征求你爹娘意见。” 清哑小心问:“你就不怕他们拒绝你?” 说着瞄了一眼他的断手,觉得他太自信了点,但她不敢说出来,怕打击他自尊心。 方初一笑道:“这次拒绝,下次再接再厉,直到他们答应把你嫁我为止。” 清哑眼睛一亮,道:“真的?” 方初道:“当然真的。” 清哑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方初:“……” 清哑解释道:“我怕你脸皮太薄,被我爹娘拒绝就灰心了。也不是说你不好,他们不答应,是我们从前吵过的,我爹娘有些记仇。不过你放心,只要看到你的真心,我爹娘最后一定会答应的。你千万别半途而废。追女孩子最考验男孩子智慧的,而且也能激发男孩子的潜力。所以,你要不气馁,不焦躁,不退缩,勇往直前……”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鼓励他不要轻易放弃她。 看来爱情也激发了她的潜力,她说话越来越流利了。 方初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温柔地看着她,只觉从未像眼下这般喜爱过她! 清哑正说着,忽见他笑容暧昧,才讪讪住口。 “我怕你打退堂鼓。” 顿了下,她忍不住又添上一句。 方初保证道:“我一定不气馁,不焦躁,不退缩,勇往直前!” 清哑垂眸,抿嘴笑了。 刚才不觉得,现在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初唤道:“清哑!” 清哑抬眼看向他,“嗯?” ******** 早上好姑娘们!(未完待续。) 第515章 团聚(二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初道:“我喜欢你这样子。” 清哑羞涩地低下头。 方初十分迷惑:刚才她说那些都没害羞,怎么自己才说一句喜欢她,她就害羞了? 清哑忽然又抬头,对他道:“在我爹娘没答应你之前,我不能私自出来见你。到时候你可别想多了,误会我。” 方初安慰道:“我知道。放心,我有办法。” 清哑好奇起来,不知他有什么鬼主意。 想着,又忍不住道:“你不许捉弄我爹。” 方初忍不住笑了,道:“我怎么敢呢。” 两人说着话,那船也不知行到何处了。 忽然前面黑风道:“少爷,郭家船在前面。” 清哑听了忙站起来,她好想家里人。 船一晃,她便左右摇摆起来。 方初扶住她,道:“别急,等靠近了再起来。” 等上了那船,彼此问好诸般情形自不必细述。 郭家来的是郭大贵,一同来的还有刘心。 刘心见了清哑,比郭大贵还激动,一把推开人家亲哥,叫道:“小师妹,师傅正等你呢。哎哟,师傅想你想得都头发都白了。他说,不该把你丢在这不管,每年只来看你一次,才害你受了这大罪。不过你放心,师傅老人家放话说了:往后谁敢再欺负你,他就不给那人看病!” 郭大贵和方初等人一齐笑起来。 清哑努力半天,也没叫出一声“师兄”,没底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高兴。 彼此说笑,很快船就靠近城西郭家园子。 清哑下船,随三哥上岸。 方初想他们家人团聚,一定有许多话说,自己跟进去有些碍眼,又有邀功的嫌疑。因此向他们告辞,说今日暂不打扰了。 说完了却不走,还望着清哑,意犹未尽。不想就离开。 清哑看着他道:“明天。” ——千万别忘了! 方初点头道:“明天。” 他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刘心诧异地问:“明天干什么?” 方初道:“明天请你吃酒。” 刘心眼睛一亮,道:“好!” 清哑瞅着方初无声笑了,这才走开。 方初看着她的背影融入暮色中,右手从左手袖内掏出一截竹管来,轻轻摩挲着。回味拥抱她的感觉,和她共用一个竹管换气的情形。 当时情势很紧张,无暇想其他。 现在想来,那是他此生最美好的时刻! 清哑从卫家悄悄离开,霞照城里却躁动起来。 林世子率领官兵将卫家园子团团围住,立即引起各方注目,纷纷派出人手到附近打听,卫家犯了什么事。 然不等打听消息的回来,城里就被提前宵禁戒严。 大批禁军涌往各条街道,挨家挨户搜捕卫昭。 这些措施只能禁住普通百姓。似沈、方、严等人家都隐隐猜测此事和郭织女有关,都各显神通,撒出人手查探内情。 沈寒秋十分焦急紧张,将所有高手都派了出去,命“查明情形速来回我!”又命人去郭家探问,官府可有消息给郭家。 很快,郭家派人来告他“织女获救”,他才放心,继而大喜过望。 谢家,谢吟月披麻戴孝。跪在灵前一张一张烧纸钱。 锦绣无声走到她身后,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老爷叫姑娘去书房。【ㄨ】” 谢吟月没出声,依然不紧不慢地烧。 将手上剩下的纸钱烧完,她才作势起身。 锦绣急忙伸手搀住。挽了起来。 谢吟月款款走进书房,尚未开口,斜靠在椅内的谢明理就道:“官兵把卫家查封了。如今城里宵禁,到处搜捕卫昭。” 谢吟月轻声道:“郭清哑要出来了。” 谢明理点头道:“我也这样想。还有,古林看见希夷也去了。” 谢吟月沉默,静静思索。 郭清哑出来好啊。她很期待呢。 只是韩家那边,该怎么办呢? 父女两个对视片刻,谢明理道:“且等等看,他可上门要退亲。” 谢吟月缓缓摇头,道:“不管退不退,我们都不能被动等。” 因说了一番话,谢明理点头,等她离去,才叫人来吩咐下去。 那韩希夷离开卫家,含愤匆匆去找谢吟月。 行至半路,又停住了,想:“方初说她绝不会主动退亲,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若她主动退亲了,我便再去找郭妹妹,向郭妹妹认错,说明我的真心。郭妹妹怪我没有及时退亲,才选择方兄,若知道我的苦心,定会回头的。郭妹妹重视真情,绝不会为了救命之恩而选择方兄的。若她不主动退亲,我便知道她算计我……” 想到谢吟月利用算计他,他便揪心难受。 不是被算计而难受,是因为看错、信错人难受。 曾经的美好印象,将被这算计颠覆! 他便径直回家去了,一头栽倒在床上,身心俱疲,再也爬不起来,也没有胃口进饮食,满脑子都是和清哑方初纠缠的情形。 他越想越痛苦,越痛苦就越不能释怀。 韩太太站在屏风外,含泪看着儿子。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她不敢想象,他要为郭清哑伤心颓废多久。 原先定了谢吟月,实指望她好歹能抚慰他一些,结果不但不能抚慰,反而成了他甩不掉的包袱和耻辱。 她不敢进去,怕自己刺儿子的眼。 她又不放心,悄悄命人请大夫来给儿子瞧瞧。 韩希夷在内听了,灵机一动,叫小秀来吩咐:“传出话去,就说我病了,不能见客。” 小秀领命而去。 韩希夷又唤了韩嶂来,命他从明日起关注外面市井传言,“尤其是关于郭织女的,一有动静就来回我。” 韩嶂答应,又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韩希夷道:“叫人留心谢家。” 韩嶂听后吃惊地看着他。 韩希夷淡淡道:“去吧。” 韩嶂急忙道:“是。”这才去了。 ※ 且说清哑回到家,又是一番悲喜交集。 清哑是真高兴。 经历这一劫后,失而复得的感觉尤其强烈,更珍惜亲情和家人;除此外,感情也尘埃落定,心里藏了个人,和那个人的一切,把心房填得满满的,甜蜜蜜的根本掩饰不住。 ******** 朋友们,今天初步定四更。我自己也吃惊能坚持,想来是看见你们的鞭策和鼓励,有和大家共同经历虚拟故事的激情,仿佛在未知的世界亲身游历一般。再呼唤三月保底月票;推荐票也好(*^__^*)(我是不是该在早上求推荐票更好?)(未完待续。) 第516章 清白(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吴氏等人则很伤心。 是为了清哑的将来。 先前清哑失踪,他们顾不上考虑这事。 清哑一回来,这事立即迫在眉睫。 当日韩老爷夫妇上门表明心意,后又同谢家定亲,给郭家和清哑闺誉造成很大伤害。那日,方初在卫家公然宣称非清哑不娶,算帮郭家挽回些脸面,给了韩希夷和谢吟月一耳光。郭家因此动了和方家结亲的念头,可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又让他们打消了这主意。 原来外面又传出流言,说方初断手出族之人,一无所有还是个残废,因见郭清哑没人要了,便趁机捡便宜,想娶了她回来织锦织布,以她为踏脚石,翻身发家。 散此流言的人心思很恶毒:如此一来,郭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清哑嫁给方初了;方家也不会任由方初娶郭清哑,虽然他被出族,却是情形特殊,方家不会任由他丢家族的脸面。 因此缘故,郭家人才格外伤心愤怒。 见清哑笑灿灿地,吴氏反更难受。 她的闺女她自己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这样笑过? 一定是怕他们伤心,所以故意装笑脸。 她可怜的闺女,也学会隐藏心事了。 郭守业擦擦眼角,道:“光哭做什么?先让清哑洗澡换衣裳。【ㄨ】” 一语提醒了吴氏,忙叫清哑去洗澡,说水都预备好了。 细妹这才上来扶清哑,“姑娘!” 清哑道:“细妹,别哭了。” 亲手帮她抹去腮颊上的泪珠儿。 细妹强忍着泪,和众人簇拥着清哑回琴心阁。 走在园子里,清哑见巧儿蹦蹦跳跳十分开心,故意问道:“巧儿可想我?” 巧儿仰头道:“想姑姑。想得吃不下饭!” 清哑微笑想,小孩子表达感情就是夸张,但她不会戳破她,很配合地心疼道:“怪不得,我看你脸都瘦了。” 巧儿急忙道:“姑姑回来了。我使劲吃饭,明天就长好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清哑忽然想起一事,又叫盼弟上前来问:“盼弟,你还好吧?” 她心里一直惦记盼弟。刚才见她好端端在家,应该平安了,所以就忽视了,这时才问起。 盼弟见她问,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清哑吓一跳。忙拉住她问:“怎么了?” 一颗心直往下沉,怕她被人欺辱了。 盼弟一个劲地哭,又摇头,不说话。 清哑急忙看向吴氏。 吴氏叹气,说盼弟没事。 清哑纳闷道:“那哭什么?” 盼弟抽噎道:“我对不起你……清哑姐姐……” 清哑道:“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吴氏又将前事含糊说了,没提黄鹏,恐盼弟羞耻。 清哑注视着盼弟,道:“这不怪你。是我连累了你。别想多了。”又抬手为她抹去一滴泪珠儿,“别怕了,平安就好。” 她安静的目光比她的话更抚慰盼弟心灵。 盼弟平静下来。姐俩手牵手向琴心阁走去。 到了琴心阁,无暇再说话,清哑暂且丢开一切,洗了澡又洗了头,换了衣裳挽了发,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和大家重回到前面正堂。 进门便看见郭大全,欣喜地叫“大哥!” 郭勤郭俭也下学回来了,一齐大叫“姑姑”,扑到她跟前,一人扯住她一只手。只是死缠。 郭大全满脸笑容道:“小妹真回来了!哈哈哈……” 清哑道“嗳”了一声,目光一转,落在右手边一个老头身上,原主幼时朦胧的记忆便清晰起来。带着感激,脱口叫:“爷爷!” 明阳子板脸道:“什么爷爷!叫师傅!” 刘心呵呵笑道:“师妹故意的。” 清哑眨眨眼睛,重新叫:“老师!” 一声叫出,松了口气。 想想,又跪下去,真诚地冲他磕了三个头。 这算是真正拜师了。 沈寒梅机灵。早命人端了茶来,示意清哑敬茶。 清哑接过去,恭敬捧了,道:“师傅请用茶。” 明阳子这才笑了,一面接过茶喝了一口,一面上下打量她一番,暗自点头。又示意她起来,到近前来,道:“让师傅帮你看看,关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骨怎么样。看他们有没有打你。” 清哑忙起身,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了,把手搁在两人中间的方几上,含笑看着他,让他号脉;明阳子便伸手搭上她手腕。 郭守业等人就在旁屏息等待。 明阳子号脉毕,眼中多了一层光彩,因道:“身子好的很。” 清哑便看向爹娘,道:“我没骗你们。娘,别哭了。我真没受罪。我肚子饿了,吃饭吧。” 吴氏急忙道:“好……吃饭。老三媳妇……” 慌慌地推沈寒梅,示意她叫人安排。 沈寒梅忙吩咐丫鬟婆子摆饭,摆在东厢。 清哑站起身,对明阳子道:“老师请!” 明阳子道:“你先去,我跟你爹说句话。” 清哑瞅了他一眼,听话地带着侄儿们过去了。 等她一离开,明阳子便对郭守业两口子道:“别伤心了!小丫头好的很,清清白白的。我说你们,就是瞎操心!” 吴氏听了,惊喜万分,“真的!” 明阳子没好气道:“我哄你做什么!她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哪用得着号脉。不过是为了宽你们的心。这孩子眼睛干净,要是有什么事,她哪儿藏得住,能这样高兴吗?” 郭守业等人长出一口气,卸掉心头一块大石。 他们为何这样害怕? 是怕清哑落得欧阳明玉的结局。 然吴氏没高兴一会,便又瘪嘴伤感道:“就算这样,外人又不晓得,就是我们说了人家也不信,还不是会扯闲话、糟蹋她。” 难道她要敲锣打鼓告诉人说,她闺女是清白的? 那还不笑掉人大牙! 明阳子没词了,人言可畏的道理他自然也清楚。 郭守业道:“先吃饭。”又对吴氏使眼色,示意她忍着点,别眼泪吧啦的,在清哑面前露出痕迹,让闺女多心伤感。 吴氏忙把眼泪擦了,殷切地招呼明阳子师徒去吃饭。 她对于明阳子很感激,真当菩萨一样供奉。 于是,众人一齐去东厢用饭。 清哑感觉是最敏锐的,一开始只当家人是喜极而泣,可是该“泣”的也“泣”过了,爹娘还是一副愁眉苦脸、强颜欢笑的模样,如何能瞒得过她?她便不乐意了,因为她心情好着呢,不喜欢家人这样。 吴氏在她身边坐下,她便问道:“娘,我好容易回来了,也没受罪,怎么你和爹还这样伤心?” 疑惑的目光在二老面上来回打转。 ******** 三更求月票(*^__^*)(未完待续。) 第517章 姻缘(四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吴氏急忙道:“没伤心。娘高兴!高兴!” 说着,挤出一个难看笑容,好像画了贴上去了的。 清哑撅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 这动作表示她什么都知道,别想骗她。 吴氏笑了一半便笑不下去了,尴尬地向郭守业求救。 郭守业也不知如何是好,飞快地瞄了大儿子一眼。 这种事,还是他大儿子最会处理,也容易说服人。 郭大全便微笑道:“娘伤心你好端端的被人说妖孽,关了这么久不算,还被姓夏的那个黑心的偷偷带走了,怕人说闲话。” 他和方初想到一块去了:把实情说出来,先给小妹心里垫个底,再听见人传闲言闲语,打击就没那么强烈和突然了。 因此接着又道:“我一直劝他们,我说:‘从我们老郭家来了城里,经历的事还少了?和江家退亲,惹出多少事,说什么闲话的都有,不都挺过来了。后来也出了好些事,我和小妹还被人诬陷杀人,也都挺过来了。我郭家老老小小都不是怕事的人!咱小妹也不是那没出息的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愁什么?’爹和娘听了才好些。今儿是小妹你刚回来,他们一是高兴,二是想起先前的事生气,所以才这样。【ㄨ】小妹你别担心,我们一起再多劝劝,他们就好了。” 他本是为了劝爹娘,同时顺带鼓励清哑别颓废,说着说着,情绪便激昂起来,声音也高了,声气也壮了,少主子的威严和气度便显露出来,目光锐利,神情凛然,誓要和对手周旋到底。 郭守业等人固然警醒。郭勤郭俭和郭巧更是肃然。 郭家再一次经历劫难,三小迅速被催生成长。 清哑想起方初之前表现,恍然大悟。 她嗔道:“爹,娘。就这事啊?像大哥说的,我们家经历的事还少了,怕什么!好容易我死里逃生回来,你们不欢欢喜喜的,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本来好高兴的。你们这样子,弄得我心里也不好受。我都吃不下去饭了!娘——” 她把头歪在吴氏肩上,很委屈地叫她。 郭守业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是爹和你娘老糊涂了,没想开。她娘,别难过了。闺女回来比什么都强。” 一面对吴氏猛打眼色,命她不可再颓丧。 吴氏也连声说自己糊涂,十分抱愧。 她揽着清哑腰,喃喃道:“娘不怕。老娘才不怕呢!” 郭大全笑道:“这下没事了。吃饭吧。” 拿起筷子就要招呼明阳子师徒吃饭。 清哑却又道:“你们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 一言问出,桌上安静下来。众人都忐忑地看着她。 清哑见大家这样神情,便知道说对了。 因道:“其实,我……” 说到这停住了,想要不要把她和方初的事告诉大家呢? 踌躇,犹豫,最后道:“其实,你们不用担心……上回我和娘去五桥村,不是抽了签吗?签上说……我定能嫁个好人家。” 她小声说着,受不住众人目光低下头去。 郭守业等人眼中迸出亮彩。 他们终于发现清哑不同了:从来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可是今天,那眉梢眼角都透出不一样的光彩。她是真的高兴。 吴氏激动地问:“真的?” 明明就是她亲自陪清哑去抽签的,可是她好像第一次听说般,要再跟清哑确认一遍,因为她心里。清哑是得神仙帮助的,说的准。 清哑道:“慈恩大师亲自解签,还能错!” 慈恩大师,那是郭家人心中另一个菩萨,与明阳子等高。 吴氏便喜气洋洋地对郭守业道:“是,是有这事。我脑子发昏。都忘记了。大师亲口跟我说:清哑将来姻缘美满的很!!” ——他们根本无需为清哑姻缘发愁! 清哑又道:“差不多就在最近了。” 那肯定的口气,好像菩萨连日子都告诉她了。 菩萨没告诉她,方初告诉她了,所以她有底气。 吴氏急忙问:“可说了什么人?” 清哑心虚道:“这个没说。” 郭守业对吴氏笑道:“时候到了就晓得了。” 至此,全家人这才彻底丢开心思,开怀吃喝畅笑起来,连郭勤和巧儿几个小娃儿说话声音都大了,吵不停。 明阳子看着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弟子,觉得有趣极了。 因咳嗽一声,正色对郭守业道:“这丫头,我在她小时候就看出她福缘深厚,将来必定有大福气。就算一时遇难,也必定能逢凶化吉,我才收她做弟子的。瞧,这不都应了!” 说完,还促狭地对清哑眨眨眼。 清哑尴尬,忙站起来,举杯向他道:“师傅,弟子敬你一杯!” 明阳子白了她一眼,道:“你那酒量,从小就把酒当水喝,别把师傅灌醉喽。我还是跟你爹喝。”说着冲郭守业举杯。 清哑傻眼,有些接不下去。 这戏演得跟真的一样,她功夫还不够。 郭大全笑道:“喝!刘兄弟你也喝!” 大家便都举起杯子,一口饮尽。 清哑放下酒杯,丫鬟忙又给各人再满上。 清哑趁机又对爹娘和大哥说:“我能织出毛巾了。大哥,你要准备起来。这也是大喜事。” 她努力想让家人更高兴一些。 郭大全笑道:“我知道。坊子已经拆封了,织工们都回来上工了呢。” 清哑急忙问:“都回来了?” 郭大全道:“都回来了。金氏作坊很讲信誉……” 清哑忙道:“不能都回来。” 郭大全奇怪道:“怎么不能回来?” 清哑道:“那金氏是我……有我一半的份子,我出了五万本金。” 郭守业和郭大全听后惊得合不拢嘴。 清哑不等他们发问,主动进一步解释道:“金氏是我和人合伙开的。当时为了安置咱们家的织工,省得被人挖走了。” 郭大全哈哈大笑道:“小妹你真是太聪明了!” 郭守业忙问:“那怎么办?他们都回来好些天了。” 郭大贵也道:“金氏没跟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啊。” 清哑道:“没关系,分一半人过去。咱们再招人,用老人带新人,半年生手就变熟手了。那一半给金氏,也这么做。” 今日和方初见面太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商议这事,然她转眼就想到了这主意,要两家一起壮大,就不能把人全抽回来。 郭大全瞬间就明白了她意思,道:“我明天去跟金掌柜商量。” 忽然想起什么,又吃惊地问清哑道:“那牛少爷……小妹就是和牛少爷合伙的?他前日买下了周记呢。” ******** 朋友们,四更送上。感谢所有打赏投票的亲们!那个,还有保底月票吗?有的话请投给原野吧(*^__^*)(未完待续。) 第518章 女容 清哑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心想这肯定是方初叫牛二子做的。 他真厉害,他哪来的钱呢? 郭家父子再次震惊,跟做梦一样。 因为,若这情况属实,那便表明:清哑虽被关押,但是郭家资产却凭空涨了许多,比他们之前辛苦经营几年利润还多。 郭大全觉得脑子有点晕,晃晃头道:“先吃饭。” 众人又轰然欢笑起来,劝的劝,吃的吃,热闹非凡。 吴氏彻底放下心思,体贴地帮闺女夹菜,不住问她想吃什么,明儿她叫人做;又对沈寒梅道:“老三媳妇,明儿请你爹来吃饭。亲家晓得清哑回来了,肯定高兴。” 沈寒梅笑着答应了,也帮清哑搛菜。 饭后,郭守业父子叫了清哑去里屋询问被掳后情形。 清哑便细细告诉了他们,明阳子也在座听着。 夏流星那一节还好,反正早就知道了,当听说卫昭掳了清哑,还要普渡帮他将清哑和王杏儿换魂时,郭守业父子都怒不可遏。 明阳子也吃惊不已,说普渡堕入魔道了。 吴氏紧张地抱着清哑,问:“后来呢?” 清哑道:“后来,方少爷就带人砸碎了那水墙,把我救出来了。” 说到“方少爷”三字时,不由自主脸就红了,想起当时的情形,心还直跳,那场景真是惊心动魄,又有种被英雄救美的甜蜜。 明阳子也点头道:“是方少爷给我送信,请我去找王大人调集官兵围住卫家,里应外合,清哑才能平安回来。” 郭家人一呆。没想到会是这样。 清哑悄悄打量爹娘,看他们反应。 郭守业沉默了一会,才道:“方少爷是个明事理的。日久见人心,从他和谢家退亲我就看出来了。” 郭大全也点头道:“还有担当,敢说敢做!” 吴氏欲言又止,她是想起了外面的流言。 即便这样,清哑也欢喜不已。觉得家人对方初印象良好。如此一来,方初求亲就会少些折磨,因此对明日无限期盼起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清哑便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过来。 转脸一看,巧儿正翘着小脑袋,睁着黑亮的眼睛看自己。原来她早醒了,不敢打扰小姑。又忍不住想她,就爬起来撑着手肘看她。 姑侄两个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一齐笑了。 “小姑,你醒了!”巧儿大声道。 清哑一把抱住她,在床上滚了几滚。 巧儿止不住笑,笑声传到外面。细妹也笑了。 这感觉真好! 清哑坐起来,道:“起来!” 巧儿忙也一骨碌爬起来,赤脚下床。 夏日清晨。园子里清凉的很,姑侄两个跳了半个时辰舞。然后沐浴、梳洗。 穿衣时,清哑犹豫了:今天方初要来,她穿什么好呢? 好容易挑了一身月白色,问巧儿:“好看吗?” 巧儿见问,觉得受重视,用力点头道:“好看!” 清哑皱皱小鼻子,嘀咕道:“好像素了。” 巧儿听了,忙指旁边的红色道:“那就穿这个!” 清哑看了摇头,好像太艳了。 巧儿又连续为她建议:“这套。”“这件。”“这条裙子。” 清哑皆不满意。 她也不知今儿自己怎么了。 细妹看着柜子里挂的、床上扔的叠的各色衣裳,也没主意。 这时,细腰走过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浅绿的衣裙,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清哑道:“就这套!夏天,穿这个清爽。” 清哑听了,瞬间决定了,道:“好!” 于是,细妹忙和两个小丫鬟上前伺候穿起来。 细腰在旁看着,露出满意神色。 她曾经很看不上吴氏的眼光,总喜欢要清哑穿一些红红绿绿、粉粉嫩嫩的颜色,觉得太俗气。跟清哑久了,她才发现:清哑就适合穿浅粉、浅绿等嫩颜色,穿上后清新如带露的晨花。虽然一般少女都娇美如花,但清哑的清新纯净却是无人能及。 所以,她才不让她乱挑。 衣裳挑好了,细妹帮清哑梳头。 细腰命令道:“简单挽个髻就好。”一面从妆盒中挑出一只并蒂玉兰簪子,放在一旁,道:“别的都不用了。” 清哑看见那妆盒,忙挪到面前上下瞧。 这是方初送给严未央,严未央又送她的。 细妹正帮她梳头,她头动来动去的不方便,忙道:“姑娘别动。”探头看一眼又道:“又不是才得的,天天看,还看不够?” 清哑微笑不语,用手抚摸妆盒盒面,觉得光滑润凉。 细腰在旁看见,眼中带笑,自知道她为什么要摸。 细妹帮清哑梳好了头,又为她妆脸。 细腰再次命令道:“别涂脂抹粉!” 于是,清哑顶着一张清水脸,头上只插了一只玉簪,就完事了。 她站在镜子前转了圈,很满意,对细腰道:“谢谢你。” 细腰白了她一眼。 清哑又道:“我来帮你打扮。” 她就喜欢拿身边女孩子当模特用。 细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时辰不早了,客人说不定已经上门了。你还要帮我打扮吗?” 清哑听了一愣,一下子就红了脸。 恰在这时,沈寒梅身边的丫鬟来请清哑,说前头来了人,老爷和太太请姑娘过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细腰神情更暧昧了。 清哑心跳起来,想他怎么来这么早呢? 她东张西望一番,问:“盼弟呢?” 细妹道:“在织机房。” 如今盼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住在织机房了。 清哑道:“我去叫她吃饭。” 细腰道:“让细柳去叫就是了。你去吧。” 她深知清哑心思,推她先走。 清哑不好意思,便招呼巧儿。 “吃饭喽!” 活泼可爱的巧儿大喊。 细腰想:“哼,连点心事都藏不住,都放在脸上!” 细妹忙交代小丫头们一通,也跟了出去。 到前面一看,却不是方初来了,而是官差来了。 官差是请明阳子和清哑去衙门问话的。 此次,以夏织造为首的江南贪墨案牵连深广,涉及朝廷上下大小官员六十多名,连原湖州按察使杨大人都沦为阶下囚,故而朝廷又从刑部和大理寺抽调数名官员下来,协助王大人审理善后。 又因为此案是郭织女被指控为妖孽引出来的,即便原告夏织造已被砍头,所涉官员故交亲友也不肯轻易放过她。她平安归来,王大人要结案,刑部侍郎杨极却还要审问他师徒。 不过,考虑明阳子的身份,这次没有公开审理。 清哑听明缘由后,看着明阳子叫:“师傅!” 她该怎么说? 要是露陷了怎办? ******** 早上好,姑娘们!有月票么?没有的话,推荐票肯定还没投出去,请投给我吧!!!咳咳,我中午不啰嗦了。(未完待续。) 第519章 还牙 明阳子神色自如,板脸道:“到堂上听我说!” 清哑放心了,用力点头。 师徒两个便一同坐车去衙门,细腰和张恒等数人护送。 郭家其他人没跟去,因为不许进去。 师徒两个进了织造衙门,明阳子大摇大摆冲堂上王大人和杨大人拱拱手,便在上首椅子上坐下了;清哑则跪下拜见钦差大人,然后也被明阳子唤了起来,站在他身边伺候。 杨极皱眉,正色道:“明阳子先生,郭织女是不是你弟子,还要经过审问方可定论。先生若是袒护,此案如何审理?还请先生体谅我等难处,据实回答才好。” 明阳子瞪眼道:“我说你儿子不是你儿子,要经过审问方可定论。你听了如何?” 饶是清哑一贯安静,听了这话也差点笑出声来,好险才忍住。 王大人等人也都神情异样。 杨极大怒道:“明阳子先生,即便你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污蔑朝廷官员;更何况,现在是在堂审。先生堂审时对主审官员如此无礼,将我大靖律法置于何地?” 明阳子也怒道:“你是朝廷官员,我乃皇室贵胄!你敢污蔑我,将我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杨极道:“下官不敢污蔑先生。郭织女一案是皇上下令审理的。” 明阳子道:“我已经据实回答了。王大人也定案了。你待如何?” 杨极道:“其中细节尚有疑问,恐怕无法对皇上交代。” 明阳子道:“还有什么细节?” 杨大人道:“先生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又如何教导她的?” 明阳子道:“此事与你何干?” 杨极道:“此是本案关键,必须交代!” 明阳子道:“我说你儿子不是你儿子,你在何时、何地和你媳妇生的。又是如何生的,都必须交代!” 清哑崇拜地看着师傅,无限敬仰。 杨极气得发昏,生平未遇过这等事。 因看向王大人,道:“大人,皇亲贵胄便可无视公堂规矩?” 王大人刚要开口,明阳子已站了起来。抢先道:“是你无视公堂规矩。有你这么审案的吗?你们要郭织女交代师承来历。我便来了。我‘明阳子’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还要交代什么?又凭什么要对你们交代?你当随便什么人都能让我明阳子收为弟子?笑话!那年三王爷托我收下郡主,我还没答应呢。” 说完。气呼呼地坐下,把脸扭向一旁。 王大人瞄了杨极一眼,心想,这是明阳子。可不是李居士。 因咳嗽一声,端着架子沉声道:“本官觉得明阳子言之有理。他身份非比寻常。断不会为了替郭织女开脱而认她为弟子。先生自有风骨和规矩,不愿交代授徒经过也是人之常情,且符合行规。” 明阳子忙转过脸,道:“这才对嘛!” 杨极冷笑道:“王大人如此定案。恐怕无法向皇上交代吧!” 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明阳子也冷笑道:“你是无法向皇上交代,因为我今日来,不是被告。我来是要告你——告你叔嫂通*奸,产下孽子。谋害兄长!”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方折叠的状纸,示意衙役递上去。 清哑惊讶极了:师傅原来早有准备? 杨极听了明阳子的话,先是目瞪口呆;再看见他连状子也准备好了,可见是有备而来,瞬间脸黑如锅底。 王大人竭力维持严肃,接过衙役送来的状子。 等看完,不知如何说才好,便又递给杨极,目光甚是同情。 状子内容并不复杂,就是状告杨极叔嫂通*奸,生下孽种,事败后,害死了亲兄长,还列举了他兄长有病,不可能让他嫂子怀孕,又指他侄儿出生的日期不对等等。 杨极看完,“啪”一声将状子拍在案上,喝道:“一派胡言!” 明阳子慢悠悠道:“胡言不胡言,还要请王大人审问、查问。你侄儿是不是你儿子,审问后才能定论。你别急嘛!你还是先交代你是如何与你嫂嫂来往的,证明你们之间没有奸情;还有你兄长的死因,也要彻查。” 杨极气得浑身哆嗦,又无法可想。 他这才明白明阳子意图:只要一审问,不管结果如何,他的名声和官声算是毁了;更何况,他的确与嫂子有染,所以府中才有流言。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且震慑其他官员:谁要是逼他交代如何教弟子的,他就反问那人隐私。 试想,谁家还没点不能对人说的隐私呢? 一时间,其他官员都目光闪烁、心神不定起来。 清哑看看杨极,再看看王大人,最终低头看向师傅。 明阳子趁机对她教导道:“你记住:师傅不说,不是固执,而是没这个道理。你想想,师傅是什么身份?那一帮奸贼陷害你,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倒要在这里交代我怎么教你的,我还有什么脸面!从此阿猫阿狗都能来陷害一把。我还有三个弟子呢。回头有人质问你三个师兄来历,难道我都要事无巨细地向他们交代?简直岂有此理!” 那模样,觉得他一交代就跌了身份了。 清哑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杨极便看向王大人,因为他下不来台了。 王大人见他求救,冷笑想:“真不识时务!明阳子是一般人吗?他既出头认了郭织女,你们还妄想将‘妖孽’的罪名扣在她头上,无异于痴人说梦,且不讨好。不如上奏朝廷,听凭皇上处置为妙。皇上认可也好,要明阳子交代细节也罢,都不与我等相干了。” 因对明阳子笑道:“先生,本官正审理郭织女一案,先生要告杨大人,须得向大理寺递交状子。本官眼下无权拘押审问杨大人。” 杨极听后悻悻,暗想被这老东西气糊涂了,忘了这点。 明阳子道:“那就上大理寺告。我正要去找皇上呢。” 王大人道:“如此,这状子先奉还。” 把状子让人又还给了明阳子。 然后,他一正身形,道:“本官……” ******** 和你们商量一下,今天不加更了,周末再爆发。别走远,等我!(未完待续。) 第520章 高明(第一更)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杨极打断,就见他笑道:“王大人,刚才下官鲁莽,冲撞了明阳子先生,这里给先生赔罪了。下官想,先生不愿详述如何教弟子的,不如换一种方法证实郭织女身份。如何?” 王大人蹙眉,问:“什么方法?” 明阳子警惕地抬眼,看他想干什么。 清哑也高度警惕,她想起了卫昭。 杨极笑道:“容易的很。下官想,明阳子先生医术名满天下,他的弟子定然也是医道高手。不如请郭织女为我等展现技艺如何?” 说完,望着清哑得意地冷笑。 清哑傻眼,暗想这姓杨的揪住她不放,该不会和按察使杨大人是本家吧?把他亲戚倒霉的事怪到她头上去了。 她哪会什么医术? 她便看向明阳子。 王大人也觉不妙,也看向明阳子。 明阳子却瞅着杨极不出声,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点。 堂上其他人都对杨极佩服不已,因为明阳子若是连这点也要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再者他若说没教过清哑医术,也不行,他身为杏林高手,收了弟子却不教本行,只教些旁门杂艺,谁信! 见明阳子不出声,杨极故意道:“怎么,明阳子先生该不会说,你没教弟子医术、只教她弹琴作画吧?” 明阳子哈哈大笑,道:“教了教了。我这弟子医术高明的很!” 清哑心中暗暗着急—— 师傅,这件事可不能吹呀! 杨极忙道:“那便请郭织女为我等展现。” 王大人倒不敢插话了,生恐说差了。 明阳子看了清哑一眼,拉家常一般告诉众人道:“当日收她时,一是怜惜她乖巧安静。二是她虽不善说话却聪明异常,我便教她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医术也教。只是她身为女儿家,又被爹娘捧在手心,将来要她抛头露面悬壶济世怕是有些难,针对这情形,我教的东西便不同其他弟子——” 说到这停下。 杨极心想。来了。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王大人忙问:“先生教了郭织女什么?” 明阳子道:“诸位都知道,扁鹊曾言道,三兄弟中。其长兄医术最高,次兄次之,他自己最差。其长兄治病,在病情未发作之前。便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不得传出。只有他们家人才知道;其次兄治病,治于病情刚发作时,别人以为他只能治些小病,因此只能闻名于乡里;而扁鹊治病。是治于病情严重之时,人们见他扎针放血、敷药开方,觉得他的医术高明。所以他的名声满天下。因此,我便教这小弟子养生之道。防患于未然。如今她对饮食养生极为擅长,单看她把郭家人调养得什么样,就可见端倪。” 原来是这么个医术高明! 杨极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他咬牙切齿地问:“那先生想如何证实?难道要郭织女为我等做一顿膳食?” 明阳子击掌道:“大人所言正合我心意。这丫头的厨艺,便是醉仙楼的厨子也比不上,最擅长食补、食疗,这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我都强。大人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凡尝过她手艺的人,都印象深刻。” 言罢,又对清哑道:“诸位大人奉旨审案,不能徇私,该有的过程一样不能少。今日,你便拿出毕生所学,为各位大人做一顿膳食,也好让他们向皇上交差。记住,要用心做。大人们常年案牍劳形,为朝廷和百姓殚精竭虑,又碍于官场人情,吃喝应酬,身子难免亏损,你用心为他们调治,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他显得很通情达理。 清哑忙点头道:“弟子遵命。” 真真是人老成精,这么好的应对法子,他怎么想起来的呢? 若论别的,她都勉强;唯有这做吃的,她不但前世善厨艺,今生更是因为喜爱这里的无污染天然食材,很是下工夫研究了许多美食。韩希夷还为她搜集过菜谱呢;刘心也教过她许多食材和药材的性质,以及如何搭配和禁忌,所以,明阳子说她精通养生之道一点不夸张。 因望向王大人,问:“在哪儿做?” 明阳子忙道:“还要烦劳大人给安排一间厨房。” 王大人道:“来人,带郭织女去后院。交代给厨房:织女要什么都全力配合,若没有,即刻去买来。所有人手也都听织女调配。” 亲卫头领忙高声答应,领清哑下堂去了。 明阳子忽想起什么,冲着清哑背影叫:“师傅要吃小馄饨。” 这东西他听刘心说了三四遍,今儿决意要尝尝。 清哑站定,回头微笑道:“是,师傅。” 又扫一圈众人,才转身从容而去。 出去后,把细腰张恒又叫上,一齐去了后院,入厨房。 张恒和细腰听说审案审到厨房做饭来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堂上,王大人等也都觉得尴尬,如此审案怕是古来也没有的。 可是,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结案了。 便是杨极,虽板着脸,却没有再多话。 不然,他能如何呢? 难道真要等明阳子把状子递交给大理寺,审问他叔嫂通*奸? 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现在借机下台,可以说是明阳子为了袒护弟子故意胡搅蛮缠,是场闹剧,明阳子也确实在闹;若状子真递交到大理寺,那便要开堂问案,他可丢不起那个人,也禁不住审问。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兄长当年的病就是明阳子诊治的,确实不能生育了,那个侄儿,确是他和嫂嫂通*奸所得。不过,他没有杀兄,他兄长是病死的。 明阳子十分惬意,和王大人寒暄唠叨。 他常年在外行医,去过很多地方,见闻广博,很快吸引了众人,大家谈笑风生,一面等吃饭。 王大人也不觉尴尬了,自觉领了这趟皇差以来,今儿过得最舒畅:审案没费什么力气,还有美食可以品尝;吃完美食,就能结案,还结交了明阳子,真乃一举三得! 一个半时辰后,有人来请大家后院用膳。 于是众人移步后院,去见证郭织女的“高明医术”。 饭菜都摆好了,清哑站在门口,道:“各位大人请——” 王大人率先而入,举目一看:满桌菜肴都很普通,并无奇特罕见的食材,甚至都没有很珍贵的东西,全是家常菜蔬,不由微微替她捏了把汗,心想别太难吃才好。 杨极也嗤之以鼻,觉得清哑就是个会煮饭的丫头,什么厨艺,都是吹嘘。然形势摆在这里,便是她手艺再差,只要明阳子说这些菜肴养生调理肠胃、安五脏,旁人还敢有二话! 其他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有明阳子满心期待。 等坐下,侍女们布菜,众人吃了第一口,均眼前一亮。 最后,一桌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众人还意犹未尽。主要都是素菜,不油腻,又可口,所以吃得胃口大开;数量也不多,相比他们平日宴席的奢侈来说,大家都没吃够。 正是这意犹未尽,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很顺利的,郭织女被控妖孽一案结案了。 清哑却不肯走了,反被告为原告,状告谢吟月与夏家父子联手陷害她为妖孽,并用李代桃僵之计让郭盼弟烧死、将她囚禁等。 王大人问她可有人证物证。 清哑回道:“夏流星亲口告诉我的。” 王大人当即提审夏流星。 夏流星被带上堂,王大人要他交代如何与谢吟月合谋陷害郭织女,他没有立即回答,却把两点寒星般的眼眸凝视着清哑。 清哑以为他想反口,忙道:“你亲口对我说的。” 一面又对堂上道:“大人,他那晚和卫晗去找我,亲口对我说的。” 王大人刚想再喝问,就听夏流星道:“我是说过。” 王大人便道:“那便从实招来,谢吟月究竟如何参与此事?” 夏流星依然看着清哑,认真道:“我很想为你出这口气,可是恐怕很难。因为我也是猜测,没有证据。” 据他说,郭家退了夏家的聘礼后,他们父子那段日子一直都不痛快,绞尽脑汁想要郭家和清哑屈服。有次,夏流萤听身边丫头说清哑太妖孽,没有人教导一夜本领就上身等语,急忙问她听谁说的。那丫头说听谢大姑娘身边的李红枣说的。于是夏流星便找李红枣查问。李红枣仿佛早有准备,细细地告诉他所有清哑从小到大的事,还为他找绿湾村的人作证,言语中处处将清哑往妖孽上引导。 夏流星本聪慧,略经提示,便知道怎么做了。 其他环节前次夏织造都已经交代过。 王大人听后表示,他不能据此传唤谢吟月到堂审问。 李红枣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任何虚言,构不成诬陷;她本与清哑有旧怨,因不服清哑说三道四也正常,扯不到谢吟月身上。 清哑对这结果很不甘,对谢吟月是又恼又恨。 这样有智谋的一个人,心思用尽只为了对付她,若是把这心思用在织锦上,就算不能超过她,也能和她平分秋色,何至于如此! 夏流星被带走时,深深地望着清哑。 ******** 今天会加更,先送上三千。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把第一更改在早上七点上传,是想求你们手上的推荐票。晚了说不定你们投给别的书了。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把推荐票投给我吧(*^__^*)……还有月票……(未完待续。) 第521章 表态(二更求月票) 清哑正为谢吟月恼怒,察觉他注视后瞅了他一眼,似乎问:“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吗?难怪欧阳明玉听说你是她儿子,死都不瞑目。” 夏流星忽然道:“对不起!” 说完,看着神色微怔的清哑轻轻一笑,转身就走。 清哑几乎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很怀疑他这声“对不起”到底是否出自真心。 王大人又录下清哑被掳劫和囚禁经过,才放他师徒回去。 耽搁了这半天,回去的车上,清哑兴奋的很,一是为摆脱了妖孽名头;二嘛,她急着回去想知道方初求亲的结果。 她满眼钦佩地看着明阳子道:“师傅,原来你早有准备。” 明阳子摆手道:“我哪有那个闲心。是沈家大少爷帮我写的状子,又教我上堂这么说。还真管用。瞧那家伙当时脸色难看的!” 他想起杨侍郎黑如锅底的脸面,呵呵笑了。 原来,沈寒秋从京城得了消息,说有人不肯放过郭织女,又特别提到刑部杨侍郎。沈寒秋对这位侍郎的底细知道很清楚,便为明阳子准备了一份“锦囊妙计”,又教了一番话,以备不时之需。 清哑恍然大悟:“是沈大哥!怪不得。” 明阳子道:“这些锦商、当官的,个个不好惹。” 清哑不大认同,在她心里,沈家人可是“好人”! 于是转而问道:“师傅,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明阳子不客气道:“你把拿手的好东西挨个给师傅做一遍。一时半会儿的,师傅也不能走,估摸着还要住些日子呢。” 这案子报上去。还要过皇上那一关,他要等结果。 清哑道:“好。师傅,回头我帮你量个尺寸,做几套合适的衣裳。师傅常年在外走动,穿长衫太不方便,我帮师傅另设计一款便服,爬山涉水装东西都方便。” 明阳子听得心花怒放。道:“好。好!” 刘心说得一点没错,收了这个弟子,吃穿都不用愁了。 ※ 谢家。谢吟月没有等来韩希夷。 谢明理昨晚便命人将郭清哑被卫昭掳去囚禁多日,今天才被官兵解救出来的消息放出去;今晨又刻意命人在街头茶馆议论猜测:郭织女出来定和谢大姑娘争一个高下,要韩谢两家退亲,夺回韩希夷。 前一条消息。可令所以人家对郭清哑避入蛇蝎,包括方家。 后一条消息。韩谢两家若真退亲,郭清哑首当其冲成了罪魁。 谢吟月不愿让韩希夷以为她赖上他不肯退亲,便命锦绣去韩家找他,一为探问情由。看他和郭清哑如今是怎么个情形;二为探口风,看他可提退亲之事。 锦绣没见到韩希夷,小秀说他病了。不便见客。 送锦绣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静女。小秀问道:“少爷叫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待会儿就要送去郭家的。” 静女道:“已经准备好了,正找管家差人去呢。” 锦绣心下吃惊,故意问:“郭家有什么事吗?” 小秀道:“不清楚,少爷叫准备的。” 锦绣只好匆匆回去,告诉谢吟月。 谢吟月蹙起秀眉思忖: 难道韩希夷和郭清哑已经定情了? 韩太太怎会允许? 方初有没有插入他们中间呢? 她到底要不要提出退亲呢? 不提,会让韩希夷起疑心;主动提,看韩希夷往郭家送礼的情形,她这么一提正中他意,他就顺势答应了,她也就没了退路。 怎么办? 思忖半日,决定再等等看。 韩家的态度还要取决于郭家。 郭家么,等流言的效果出来,就有了。 ※ 再说郭家,一上午也没有安宁。 清哑昨晚被救出来,今晨便传遍了整个霞照,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郭织女被卫昭掳去囚禁了多日、卫家被查封的消息。 人们同情、叹息,还不忍—— 郭织女这一生算是被毁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亲朋故交都要上门探望的,一时间郭家门庭若市。因郭织女遭遇非常事,如今脱困,不来探望不近情理;来了若待着不走,好像成心探问人家隐秘丑闻似的也不妥。所以,大多数人来后,奉上厚礼、传达问候,略坐下喝杯茶就告辞了。 沈亿三父子、严纪鹏夫妇、高老爷夫妇都去了。 曾家父子心如油煎,硬挺着没去。不是不肯低头,而是清楚低头也没用。这一上门,被郭守业骂出来都是轻的,严重的还不知会遭受什么羞辱。总之,曾家和郭家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刘大少爷能拉下脸,去了,如愿以偿被拒之门外。 韩家有丧事,不便上门,送了礼来。 这其中,方瀚海夫妇尤其要来。 其一:郭家对方家有恩,郭织女脱险,他一定要来慰问。 其二:方初在卫家当众宣誓,非郭清哑不娶,现在郭清哑回来了,作为方初的父母,能不有所表示吗?若沉默,郭守业会怎么想? 所以,他和严氏携带厚礼上门了。 他的老谋深算,在这次拜访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对郭守业很真诚,毫不虚应,恭贺了郭织女脱险,又安慰他,和他拉了许多家常里短的话,比如儿女都是父母心头的肉等等,一副要与郭家世世代代相交下去的恳切神情。 他没像韩老爷那样对郭家赔罪,说不能娶他们的闺女,因为方家之前并未同郭家有联姻的意思,根本不必分说。 他也没代方初向郭家表露求亲的意思,他巧妙地对郭守业诉苦,说这孽子不服他管教,已被他责令断手出族,这次老母亲来,狠狠骂了他一顿云云,倒惹得郭守业陪他掉了几滴眼泪。 严氏在吴氏面前也是一样表现,言辞更恳切,因为她是真心疼清哑,很为她落了不少泪。 郭守业父子均未感觉不对,至少比韩老爷上门感觉好多了,只有一点遗憾:他们到底对方初娶清哑是个什么态度呢? 人家不说,他们也不好问的,甚至都不敢提方初宣誓的事。 等方家夫妇告辞后,沈亿三感叹道:“方老爷……唉,也难为他了。能做到这地步,至少比那些背信弃义的人要强很多了。” 郭守业急忙问:“他做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522章 提亲(三更求月票) 郭大全也专注听着。 沈亿三看他们糊涂,解释道:“他很显然是不愿意娶清丫头过门的,但你们两家事先没有提过此事,所以他用不着像韩老爷那样特意澄清。本来方初当众宣誓非清丫头不娶,他作为父亲,怎么也要有所明示才对,如今他抬出方初已经断手出族之事,意思就是不管他了。郭家想招方初为女婿就招,方初想娶清丫头就娶,都与方家无关。” 郭守业这才明白方家夫妇来意,满心苦涩。 跟着,他怒气冲冲道:“这和韩家有什么两样!” 沈亿三道:“亲家,听我一句劝:别生气了。他们这些世家,虽然经商,却也算书香门第,有些人家祖上还是做官的,很有些规矩。这件事怪不得他们。” 郭守业满心屈辱道:“我没怪他们。不是他们的儿子赶着来找我闺女的吗,又不是我郭家想攀亲!现在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成心让我们心里不好受。哼,我好稀罕他们儿子吗!” 沈亿三微笑道:“你不稀罕他儿子就好。亲家,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沈家是寒门发家,比不得他们这些世家规矩多;我也不在乎那些个虚名,清丫头的为人我也清楚,所以,我想趁火打劫,和你亲上加亲。” 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还真有点趁火打劫。 沈寒梅派人回娘家请他时,把清哑还是清白之身的内情告诉了他,他是个不图虚名的人,便生出了为第三子求亲的念头;恰好沈寒秋也提出要郭沈再度联姻,父子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一拍即合。 郭守业一时没反应过来,困惑道:“亲上加亲?” 郭大全脑子灵光些,只一瞬就明白了沈老爷的意思:这是要清哑嫁给才丧妻的沈家第三子——沈寒冰为继室。 他急速思忖这门亲事的可行性。 沈亿三主动解释道:“亲家,我想为寒冰求娶清丫头。他才丧妻,若不是清丫头出了这事,我是断不会起这个念头的。一来毕竟是继室,不好听。太委屈清丫头了;二来寒冰刚丧妻便物色继室。对前妻太无情无义。但眼下情况特殊,我只好先提了。若亲家有意,咱们便先定下来。等寒冰为妻子守孝满一年后,再成亲。如何?” 郭守业便看向郭大全。 郭大全又看向沈寒秋,他想知道,沈家长子是个什么态度。 沈寒秋微笑道:“是我对父亲提这事的。我和父亲打算将海上的买卖停了。叫三弟来经管织锦生意。海上的行当太危险了。” 郭大全便对郭守业点点头,又对沈家父子道:“我们也不是嫌弃继室不好。这要看我小妹的意思。若是小妹答应,我们都没话说。” 郭守业想起昨晚清哑说的:她抽了好签,一定能嫁给好人家;吴氏也说闺女会姻缘美满,不禁眼睛亮了。莫非,这姻缘就是指的沈家老三沈寒冰? 他无法不这么想: 一、沈家当然算好人家。 二、沈家老三他见过一次,很不错的孩子。 三、他不早不晚死了媳妇。难道不是天意? 当然,这话听起来不大好听。可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又不是郭家人要她死,是阎王要她死,旁人也没法子是不是! 于是他道:“我也没别的说。就看清哑的意思。” 沈亿三很佩服他们有志气:都这时候了,还坚持听清哑意见,并不上赶着攀亲;而清哑性子他也清楚,是不会随便对人托付终身的。换上任何一家处在郭家这境地,管是断手出族的方初,还是死了媳妇的沈家老三,只要有人肯要,都会赶紧答应下来,哪还敢提条件。 沈亿三便道:“我近日亲自回去一趟,和老三的岳家商量。咱们实诚人,办实诚事,一五一十说清楚,才是君子的作派。我那亲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必定能体谅你我的苦衷;再者他女儿还留下个孩子,也要人照应,想必他也希望老三娶个品性好的继室,将来能对他外孙女好一些。若他同意了,我便带老三来这里,给你们相看,也让清丫头相看相看,然后再论到下一步。” 他并无把握清哑一定会答应亲事,因此口气很谦逊。 郭守业和郭大全一起点头,觉得他此话有情有义。 商定后,彼此相视而笑,更亲近一层。 郭守业“哼”了一声,道:“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我闺女非要嫁他们那些人家吗?老子这回看看他们的嘴脸!” 沈寒秋劝道:“郭叔不必如此。往后只当平常相交就是了,何苦弄得跟仇人一样。说起来,他们只有欠郭家的,若因此生了嫌隙反不美。” 沈亿三也劝,说郭家要做无事一样,才是容人的气度。 劝了好些话,郭家父子才好些。 这时,有人来回话说,方大少爷来求亲了。 郭守业等人听了一愣。 郭守业拍桌道:“他还敢来!” 他想起外面那些流言,还有方瀚海刚才的表现,气得要命。 郭大全忙道:“爹,这不怪方少爷。仔细算起来,他救了小妹两回呢。昨晚是一回;妖孽案子里面,明阳子师傅也是他找来的。” 郭守业这才想起来,这人是闺女的救命恩人,就算不答应亲事,也不能怠慢,不禁气闷不已,问:“见了,要怎么说?” 方家嫌弃他闺女,他还不能痛快地拒绝亲事,这事搁在谁身上谁也不好过。至少韩老爷上门的时候,他话说得硬气,还找了些脸面回来了;眼下对方初,他却不能摆脸子。 郭大全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自顾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也不提别的要求,只要他家长辈出面,不算过分吧?” 沈亿三拍手笑道:“大侄子这主意妙!” 沈寒秋也笑道:“这要求合情合理,方少爷就没话说了。毕竟他救了郭妹妹,若回绝太生硬了不好看。” 郭守业听了也觉这话合心意,不得罪人。 于是,他父子便出来见方初。(未完待续。) ps:一提就是两家!朋友们,晚上还有两更。我的更新源源不断,希望引出源源不断(奢望)的月票和推荐票。o(n_n)o~~原野是不是很执着?别奇怪,作者求月票纯粹是一种自我激励行为,看见月票榜上的名次往前挪,她(他)就有创作的动力和激情,因为这代表一种认可和拥护,能拿奖金的毕竟只是那几个人而已。所以,每天执着的求票几乎是每一个作者的习惯,别嫌弃我! 第523章 条件 今早上,方初听说父亲母亲去了郭家,直觉不妙。 方瀚海心机深沉,断不会上门羞辱郭家,然他也一定会做出最合理的处置,还让郭家无话可说。 方初便不敢就去郭家,想等父亲离开再去。 这是怕父子碰面,发生难以应对的局面。 所以,他选择避其锋芒。 好容易等方瀚海夫妇离开,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命下人抬着礼品,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就往郭家来了,沿途那媒婆还喜气洋洋地逢人就说,她是替方家大少爷保媒,上郭家求亲的。 到了郭家,方初面上一派坦然,心里很是忐忑,因为,他不知父亲有没有给他惹麻烦、下绊子。——韩希夷不就是被韩老爷给害惨了么,当然,他自己优柔寡断也是一方面。 因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收拾应对父亲留下来的首尾,绝不做第二个韩希夷,与金玉良缘失之交臂。 当看见郭守业和郭大全满面含笑地迎出来,他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面上前见礼,一面微不可查地打量他父子的神情,期望看出蛛丝马迹,好早做准备。 郭大全忙拉住他,客气让入上座,命人奉茶。 然后,他恳切道:“昨晚听小妹回来说,是方少爷救了她,我们一家子都对方少爷感激不尽。方少爷,你真是君子。我郭大全出来做买卖的时候不长,但这几年郭家经历的事情多,上上下下也见了不少人物,有些实诚,有人阴险。有人歹毒,还有人霸道,还有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赶不上方少爷给我的印象深。” 方初见未来大舅子对自己如此评判,受宠若惊。 因笑道:“郭大哥如此说,小弟汗颜。从前小弟多有得罪处,也是不得已,郭大哥和郭伯伯不记恨。小弟便感激不尽了。” 郭大全笑道:“说的就是从前!都说‘日久见人心’。从前我可是恨你恨得跟什么似的。谁能想到,有情义、讲公道的是你这个仇人,落井下石的是整天对我们笑的人。唉。我算是长了人情见识了!” 方初品出这是他的真心话,心中暖暖的。 任谁经历这些,也会感慨万千,感叹世事无常。 可是。他今日不是来闲话家常的,他是来求亲的。 他看向郭守业。在心里回味一遍措辞,开口求亲。 因站起来,正容向他二人道:“郭伯伯,今日晚辈登门。是有一事相求:向郭伯伯求娶郭姑娘。晚辈倾慕郭姑娘,只是晚辈去年经历大变,断手净身被赶出家门。一无所有,因此从未敢奢望这门亲。近日。郭姑娘遭遇劫难,晚辈生死煎熬、度日如年,方知此生不能没有她。为此,晚辈发奋图强,誓要娶她为妻!晚辈也听了外面的流言,乃有心人故意恶心晚辈,并踩踏郭姑娘。但是,晚辈不会让郭家失望的,晚辈定会创出一份大大的家业,以求能配得上郭姑娘。这是晚辈近日积攒的产业,请郭大哥过目。待七月一日织锦大会之日,晚辈一定要坐在二流锦商的首位!” 说完,将一份清单递给郭大全。 郭大全被他豪言给震住。 所谓二流锦商,是相对织锦世家而言,对于郭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二流锦商是很大家业了。 郭家若没有清哑和那牌坊,真的什么都不算! 他很想看看那清单上都是什么,却不好接的。 他便看向郭守业,一副等他做主的样子。 郭守业没想到方初这样诚恳,且考虑得这样周到,可见其诚心和对清哑的深情,若非事先想好了回话,他差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然一想起方瀚海,他心肠便硬了起来。 因淡笑道:“方少爷人品好,又有才能,这我们都知道。再说,方少爷还救了我闺女,怎么说,郭家都该感激方少爷……” 方初急忙道:“郭家对方家有恩在先,晚辈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郭守业道:“也不能这么说,那忘恩负义的还少了?可是方少爷,这结亲可是喜事,两家结亲,总要欢欢喜喜的,若是不情不愿的,不成亲家成仇家了。你说是不是?” 方初听他口风不对,心往下沉,嘴上还要说:“郭伯伯说的有理。” 郭守业道:“我想着,外面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无所谓——我郭家不怕人说。我也不在乎方少爷有多少产业,我郭家从前就是乡下种地的,我想只要人肯干,这日子就能过好。方少爷既然诚心求亲,我也不说那些虚情假话,我只提出一条,希望方少爷能做到:就是让方家长辈出面,三书六礼,正正经经地来求亲。这不过分吧?” 方初脸色顿时变了。 对于别人来说,这要求一点不过分,而且必须要做到;对于他来说,这要求真过分,明知他做不到,还要为难他。 可是,他无法恳求郭守业放弃这要求。 郭家要求他长辈出面,从里子来说,是希望闺女这门亲得到方氏一族认同,得到方家长辈的祝福;从面子来说,是希望这门亲不为世俗所诟病,不为世人耻笑。 在织造行内,方家和郭家都是有口碑的人家,两家经常打交道、随时可能碰面,年年织锦大会必定要碰面;清哑更是御封的织女,若这织女不能得到公婆的认可,那将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这羞辱并不亚于韩家上门婉拒婚事。 韩家婉拒婚事,再难堪也只是当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而方家长辈不承认清哑,将时时提醒她丢了名节这一事实,提醒一辈子。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道:“这要求一点不过分。请郭伯伯相信晚辈,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定当竭力!” 郭守业眼看着他目中热切光芒黯淡,努力强撑,即便刚才只是敷衍他、原本没想同他结亲,心里也难受的要命,更明白想取得方家长辈支持这门亲是千难万难,不禁又羞又怒,脸色就沉下来。 方初见状,觉得不宜再待下去,急忙告辞。 ******** 贞洁名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都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还有一章可能会晚一些,姑娘们等不及可以明早起来两章一起看。放心,原野不会赖账的(*^__^*)记得有月票的把月票投给我哟!(未完待续。) 第524章 竹哨(五更求月票) 郭家父子也不挽留,郭大全客客气气地送他出来。 等出了郭家,方初就思量开来:要说服方家长辈同意这门亲,几乎不可能。因为这长辈可不单指他父母,还包括方氏族中长辈,他祖母便是第一人。况他一个出族之人,如何说动他们? 但是,他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清哑还在等着他呢! 再难,他也要去尽力一试。 不试便放弃,不是他的行事作派。 他便命随从将聘礼送回小石桥,他自带着圆儿黑风去方家。去方家之前,他想见清哑一面。虽然知道这次过堂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他还是要亲眼看见她安然归来才能安心。 他便绕道往织造局方向走,才到半路,便看见郭家马车。 圆儿喜道:“来了,他们回来了!” 方初忙闪身进入街边铺子,避开来。 圆儿奇怪,跟进去问:“少爷不去见郭姑娘了?” 方初紧紧注视外边马车,口内道:“不去。” 若上前相见,图惹闲言:有心人会污蔑清哑勾引他,还有人会说他被郭家拒亲后,转而来哄骗清哑,总之没好话。 见马车旁的张恒神情轻松,他便知清哑此行有惊无险,便微笑起来,轻轻提起腰间一挂坠,拿在手上抚弄,目光温柔如水。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哨。 圆儿很迷惑:昨晚少爷回来,将一截竹管宝贝似的攥着,又用刀削成两截。恰好清园来了一个老篾匠回事,他便让他用这竹管做了两个小小的竹哨。赶晚做好了,今早他就穿上穗子。挂了个在腰上。 看少爷这神情,另一个怕是要送给郭姑娘。 方初忽然将竹梢放在嘴里,轻轻吹响。 外面街上,张恒警醒,立即朝铺子里看来。 看见方初,一愣。 方初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吱声。 张恒便转头。继续跟着马车走。 心下却思忖:少爷不是去郭家求亲了吗? 看这样子,被拒绝了?! 方初等马车拐过街角,他才出来。径往方家去了。 经此一节,街上流言又多了新话题:方少爷上郭家提亲被拒绝了。有人说郭老爷看透了他的用心,不肯把闺女嫁他;也有人说是方老爷上门羞辱郭老爷了,就像韩老爷一样。所以郭老爷不敢答应方少爷;还有人说是郭织女惦记韩少爷,等着韩少爷退亲娶她呢。所以郭家才拒绝方家少爷,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再说郭家,郭守业父子送走了方初。转身回到内堂。 尚未坐稳,便有人来回,说韩家有礼送来。 郭守业板脸道:“退回去!” 来人答应“是”。匆匆去了。 这里,郭守业刚和沈亿三说两句话。又有西坊总管仇一来见,告诉他外面流言:一说织女被卫昭掳去囚禁多日,早已不洁;二说织女被救出后,肯定会逼韩谢两家退亲,要夺回韩少爷;三是关于方少爷趁虚而入,想捡便宜娶没人要的织女。 郭守业听后再忍不住,捶桌大骂。 沈亿三父子死命劝解,哪劝得住。 郭大全也忍不住生气,无法静心。 郭守业发泄一通后,当即决定:带清哑回绿湾村。 沈亿三沉声道:“避一避也好。就说织锦大会快到了,织女要潜心创作织锦,应付今年的大会。” 郭守业要回乡,不仅为了避风头,还有另外打算。 经此一节,打死他也不愿将清哑嫁给方初或者韩希夷了。但他又怕那两人勾引他宝贝闺女。不说别的,之前韩希夷是怎么缠清哑的,他可是都看在眼里。如今又多一个方初,对清哑还有救命之恩,更危险了。所以,他要把闺女带回去,藏起来。 那两个家伙没他的允许,休想再见到他的闺女! 主意已定,急命人安排船只,收拾行李,准备回乡。 正忙着,清哑满含喜悦地和明阳子师傅回来了,进门先急忙忙来见爹和大哥,一说过堂情形,二找方初,看他求亲结果如何。 众人听他师徒说堂审情形,不由哈哈大笑。 郭家父子心头闷气散去好些,脸上笑容也实在了。 清哑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一番后,问:“爹,今天没来什么人?” 郭守业笑容一顿,跟着就若无其事道:“怎么没来!好些人听见你回来了,都来看你。还送了好些礼,你娘和嫂子们在里面收拾呢。” 那方初来没来呢? 清哑看着爹,清澈的眼中满是询问。 郭守业偏不说都来了哪些人。 清哑暗自纳闷:按郭家以往习惯,若是方初来求亲,爹和娘肯定会问她的意思。就算不乐意,也会当面告诉她,绝不会私下悄悄给推了,还瞒着她。 她等了半天,听他们“废话”说了一箩筐,也不见提起方初,她便忍不住了,她想,方初肯定来过了,是爹故意不说。 她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便不肯再试探了。 她索性起来,走去郭守业身边,跟他挤在一个椅子里坐下,双手抱住老汉胳膊,直接问:“爹,方少爷来过吗?昨晚他送我回来时说,今天要来看我的。我早上走得急,忘了对爹和大哥说一声。” 说着,盈盈目光注视着郭守业。 郭守业受不住闺女目光逼问,只好承认:“来过了。” 清哑忙问:“人呢?爹没留他吃饭?他救了我,按礼我们该请他的。就算他不来,我们也要上门去拜谢才对。” 郭老汉傻眼了,忘了这茬了! 他到底年纪大,心眼也比清哑多,一转念便苦着脸道:“爹忘了。爹气得忘了。” 清哑急忙问:“爹气什么?” 是不是被方初给气着了? 她心中忐忑起来,怕他们起冲突。 郭守业本是装的,闺女一问,他便想起外面的流言,也不用装了,他就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清哑,你不晓得,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你——”他止住清哑要安慰他的话——“爹晓得你不怕人说,可是爹听了还是生气。清哑,我跟你娘和大哥说好了,咱们下午就回家。” 清哑一呆,“回家?绿湾村?” ******** 五更来了,有没有熬夜的在看?其实我想问,还有没有月票投(迷糊中,只剩下这一个顽强的念头)?没有的话,把今天的推荐票投给我吧吧!别被这情节迷惑了,放心,最近都会甜蜜蜜的……(未完待续。) 第525章 合力(第一更) 郭守业点头道:“嗳!你二嫂生了龙凤胎,你还没见过小侄子呢。再说,你也该回家去瞧瞧。因为你的缘故,咱们家作坊被封,家里好些人都作起反来了,亏得你二哥镇住,才没出大事。好容易你平平安安回来了,当然要回去给人瞧瞧:你不是妖孽!你往那一站,那些人就消停了。” 清哑不由自主地点头。 郭大全也说:“织锦大会没剩多少日子了,咱们家还一点准备都没呢。我跟爹都想:你被关了这么久,虽然不少吃不少穿,到底受了惊,又怄气,不如回去安安静静地养些日子,顺便准备参加织锦大会的东西,好过在城里听闲言闲语,就算不生气,耳朵也烦是不是!” 清哑更无话可说了。 这是她身为郭家少东的责任。 因她的缘故,这两个月不但亲人跟着悬心伤心,两个作坊也陷入瘫痪,各项人事都一团糟,急需整顿恢复,并稳定人心。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小儿女心事,就置家中事业于不顾,那爹娘就白疼她了。 因道:“好。走之前,我还要去西坊看看。” 郭守业大喜,和沈亿三对了个眼色,很高兴。 清哑见状心中有数了:方初求亲肯定被拒绝了。 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觉得焦心,对未来有些拿不定,生怕再次劳燕分飞。 她便叫人,“张恒呢?叫他来,我有事问他。” 说着,见屋里人都看自己,只得解释道:“张恒昨天追卫昭去了。昨晚他回来晚。早上我也没得空,我就想问他,昨天后来怎么样了。” 郭守业忙道:“快去叫来。我们也听听。” 过了一会,张恒来了,重述一遍追丢了卫昭的话。 原来卫昭穿过一道暗门后,那暗门就合拢了。等张恒找来官兵破开那门,顺着地道追出地面。卫昭早跑没影了。 郭家父子听后面色十分难看。 沈寒秋道:“郭叔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安排。” 郭守业忙道:“那就劳大侄子费心了。不找到他,我不放心你妹妹安全。总不能时时提防着,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沈寒秋道:“正是这话。” 见他们商议。清哑对张恒使了个眼色,起身道:“爹,我去收拾收拾,还要安排一下。” 郭守业忙道:“你去吧。” 清哑出来对张恒道:“你等我一会。帮我送封信给方少爷。” 张恒笑道:“那好,我在前面等姑娘。” 清哑便忙忙地去郭勤书房。写信给方初。 她在信中告诉他:她要回绿湾村了,恐怕在七月一日之前没机会与他相见了,又说了自己对金氏织工的安排,问他可有什么其他打算。若有,在回信中说明。还有,他上午求亲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因当时只有他和她爹大哥在堂间。问别人也问不出个究竟。叫他告诉她,她会视情形帮他出主意的。结束时。她鼓励他,不管爹对他说了什么,她都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 写完,重头读了一遍,看有无不妥和不清楚的地方。 读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想了想,在后面添上一句:我会想你的! 放下笔,把信纸拿起来吹了吹,抿嘴笑了。 她丢不下家里,也放不下方初,只好给他写信了。 这时候,她忘了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话:在他求得郭家亲长答应亲事之前,她不会私自与他来往。 她将信交给张恒,却还不走,想说什么,又踌躇。 张恒等了一会,不见说话,主动问:“姑娘还有吩咐?” 清哑道:“我下午很快就要走了。” 张恒愣了下,急忙道:“我马上去告诉少爷。” 说完匆匆就走,先去管家那里打招呼,说他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因为清哑回乡,他必定是要跟着回乡的。 清哑见他领会了自己意思,放心,才回琴心阁。 然忙碌间,心中总觉有件事搁不下,似期盼着什么。 张恒先去了小石桥,听说方初回方家去了,心下踌躇。他的身份暂不方便暴露,所以不敢去方家,于是叫一个小厮去找方初。 方初以大无畏的精神回到家,却没有冲动鲁莽。 他一路思索下来,总结了两条: 其一,此事不能硬来,必须迂回解决。如何迂回呢?对付亲长须得逐个击破,首先要从他爹娘身上下手,争取爹娘支持。 其二,对亲人不能用心机,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因此,他回家后没有去拜见祖母和母亲,而是径直去了书房,叫赵管事去请父亲来单独相见,并嘱咐他别告诉祖母等人。 赵管事忙不迭答应,赶紧去了。 方瀚海夫妇从郭家回来后,就去了方老太太那儿。 方老太太便将伺候的人打发出去,只留方瀚漫、林姑妈在旁,便问起去郭家问候的情形,郭织女怎样等等。 严氏对老太太回禀,说吴氏看着还好,只没见着郭织女,不知她到底怎么样;又告诉说外面各种流言,唏嘘道:“说什么的都有,真真是吐沫星子能淹死人。郭姑娘算是毁了。郭家想来也是强撑着。” 方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又问:“郭家就没对你们说什么?” 这是担心郭家提及方初当众宣誓“非郭清哑不娶”一事,虽然有点小人之心,但确实怕被缠住赖上了。 方瀚海摇头,郁闷道:“一个字没提。” 对郭守业,他着实有些钦佩。 一个乡下农户爬上来的,那风骨连他们这些世家也比不上。 这时候,他们都不知方初已经上郭家求亲去了。 方老太太思索再三,郑重道:“这么的不行,不是长久之计。初儿的脾气你们都知道。我的意思是,得帮他定一门亲!” 方瀚海一惊,忙道:“定谁?他不会答应的。” 方老太太目光炯炯,满有成算地分析道:“你听我说:韩家先定了高家女儿,结果退了;后来韩老爷又为他定了谢大姑娘,为此惹得郭家大怒。韩老爷难道真糊涂?” 方瀚海道:“他觉得韩小子对谢大姑娘有情,不忍伤害她。” ******** 源源不断的更又来了,期待你们源源不断的支持和鼓励!早上求票,很虔诚的早课,绝不是例行公事。(未完待续。) 第526章 提议(二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老太太道:“对,就是‘不忍’。你们看,韩家到这时候还没退亲,可见韩老爷决定正确。” 方瀚海不满道:“正确?谢大太太做出那样无耻的事,纵死不能赎其罪。韩老爷本来还能支撑几天的,当晚就走了,谁知不是被活活气死的!现在,韩太太怕是正后悔莫及呢。” 方老太太也觉得说错话了,忙纠正道:“我不是说他和谢家亲事结的对,我是说他这‘不忍’用的好。” 严氏道:“娘的意思我明白,是想为初儿找一户人家定下,这女孩子必须让他在乎,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忍退亲。是不是?” 方老太太笑道:“正是。” 严氏怀疑道:“上哪儿找这样人去?” 方老太太便把目光投向林姑妈,道:“这里都不是外人,就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娘就直说了:我想把亦真许给初儿。” 方瀚海、严氏、方瀚漫都吃了一惊。 只有林姑妈,事先得母亲告诉,神色还算镇定。 方瀚海忙道:“娘怎么就能担保那孽子不会反对呢?” 方瀚漫也道:“侄儿性子拧,恐怕不妥。” 方老太太胸有成竹道:“亦真可是他表妹!我们长辈做主,为他们定下亲事,他纵不愿,既已成事实,便不能再退,更不会用激烈手段退亲,否则,不是误了他表妹一生?我孙子我知道,最重情重义,亦真又没错,他绝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之前他断手出族也要和谢大姑娘退亲,据我看肯定是谢大姑娘激怒他了,而不是为了郭清哑。” 方瀚海不得不承认,母亲分析很对。 但是,他总觉得还不妥,也不踏实。 因不好反驳母亲,只得道:“这样岂不太委屈亦真了?只怕妹婿也不能答应。”一面看向妹妹。歉意地笑。 林姑妈也笑笑,却没说话。 方老太太道:“一个是我孙子,一个是我外孙女,初儿要是不成器。我怎么也不能把亦真许给他。你们可知道,那周记是谁买下的?” 方瀚海忙问:“听说是一个姓牛的小子。” 方老太太噗嗤一笑,道:“可不姓牛,吹上天了!他呀,是初儿才买回来不到三个月的小厮。这几个月工夫。跟着初儿折腾出好大一份家业。前儿又和初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硬是耍的一干人团团转,把周记给拿下来了。加上金氏作坊,还有清园,如今初儿可不是刚净身出户那会儿了。” 方瀚海和方瀚漫异口同声道:“什么!” 方瀚海是吃惊,方瀚漫是欢喜。 严氏因帮儿子凑银子做本钱,知道内情,所以表现还算镇定,但也有些激动;林姑妈目光亮了几分。 方老太太对他们反应很满意。也很得意。 因主动对女儿道:“初儿要是不好,我怎么舍得把亦真许他呢。他虽然断了手,可是样样出色。如今他是不肯回家了。一个人撑那么大的家业,没个贴心的帮他怎么成。所以我就想到了亦真。虽然女婿是个官身,也能为真儿选一个官家子弟,然你不是没见识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你该知道,如今的官宦子弟大多不成器,有出息的少。不是个个都能像严姑娘那样嫁得好。若是嫁得不好了,外面看着光鲜。夫君无所作为,一辈子守着那样人,哪有出头的日子。倒不如嫁给初儿,至少不用受磋磨。” 林姑妈道:“母亲不用解释。初儿什么样人。自小我就看得明白。便是他眼下没挣下家业,将来也必定能挣来。我顾忌的是另外一回事:他心里装着郭姑娘,强为他定了真儿,恐怕终究不成。” 方瀚海道:“我也担心这个。” 方老太太道:“若是郭姑娘没事,我提这主意强要他们分开,不用你们说。我自己打自己嘴巴!可是,眼下郭姑娘是个什么情形,还用我说吗?他年轻心热,一意孤行,等有一天发现那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就说什么都晚了!” 众人想那后果,都面色沉凝。 正在这时,外面蒋妈妈咳嗽一声道:“老太太。” 众人收声,严氏上前开了门。 蒋妈妈进来回道:“大少爷上郭家求亲去了。” 这消息把几人震傻了。 方老太太吩咐道:“去,打听郭家应了没有!” 蒋妈妈忙出去传命。 方瀚海和严氏对视一眼,忧心忡忡:一方面对方初的坚持很不看好,另一方面对方老太太的提议感到后果难测。 长辈们的商议被从后门进来的林亦真听见了。 她不敢去长辈们面前说自己的意见,心急不已。 恰好这时赵管事来找方瀚海,她便也趁机命乳娘找借口把母亲叫了回来,私下劝阻她。 她道:“母亲,这事万万不能硬来。纵然真如外祖母所说,表哥事后不忍退亲,勉强和我成亲,然这样逼来的亲事,我又有什么脸面?若他一怒之下离开,我更是不堪。林家根基虽浅,父亲好歹也是个官身,如此上赶着和方家做亲,太没有尊严了。” 她心里有些埋怨:外祖母说是孙子外孙女都心疼,其实还是偏向孙子的,外祖母只顾要挽回方初,却拿她的一生做赌注。 林姑妈迟疑地问:“你不愿意?” 她觉得女儿对侄儿有些情义,才答应老太太安排的。 林亦真红了脸,道:“表哥不愿意。” 林姑妈追问道:“那你呢?” 林亦真道:“母亲不要问了。表哥和郭姑娘能不能成还是未知,何必逼迫他,伤了亲情?不如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母亲若是相信女儿,就劝外祖母打消这念头。” 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林姑妈看着女儿沉思。 她知道女儿一向聪慧,定是有了主意,只是她女儿家,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露骨;再想想她刚才陈述的利弊,便犹豫了。 最终,她答应去劝方老太太。 林亦真才松了口气。 心思一松,又想起方初的宣誓来,怔怔发愣。 再说方瀚海来到书房,见是方初来了,不由一愣,因在椅子上坐下,没好气道:“你怎么回来了?郭家没留你用饭?” 方初不答,上前跪下,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三个头。 ******** 二更来了,还会有三更四更……恳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ps:  我悟出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凡涉及虐主角和主角遭难的情节,不写肯定不行,最好用春秋笔法模糊带过,让你们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千万千万不能描写得太生动了,让你们产生代入感,会伤害你们美好的心灵;甜蜜蜜的情节要特别细致描写,让你们跟着甜蜜蜜,从而身心舒泰;虐坏人的情节绝对绝对要生动,让你们感觉大快人心,从而身心愉悦! 你们说说,原野总结得可对? 痛心疾首中…… 第527章 求爹(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方瀚海心中吃惊,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都已经出族了,还摆出这副郑重的架势,难道他要带着郭清哑私奔,从此天涯海角躲着去? 想想这个儿子的脾气,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死盯着方初,心下急速思忖对策。 方初却抬起头,认真对他道:“爹,不论你以前对儿子做过什么,儿子知道,爹都是为了我好。包括上次爹逼我断手出族,我不管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爹必定是为了我好,而绝不是为了维护方家的脸面和方氏一族的利益。” 方瀚海蓦然红了眼睛,“有什么事,起来说。” 一向刚强刚硬的儿子在他面前做出濡慕小儿态,他有些承受不住,不比方则,对他撒娇痴缠是家常便饭,他反习惯了。 方初摇头,继续道:“儿子自懂事以来,没求过爹什么事,这次,儿子要求爹一件事。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求爹答应儿子!” 他是那么恳求地看着方瀚海,看得他心中紧缩。 方瀚海面上依然维持沉着,道:“什么事,起来说。” 方初还是没起来,道:“儿子喜欢郭织女,请父亲成全。” 方瀚海忙问:“郭家拒亲了?” 方初点点头,“父亲,求你帮帮儿子。” 方瀚海不信道:“怎么会呢?今儿我和你娘去拜访,并没说什么,都是客客气气的,礼物他们也收下了;我还特意在郭老爷面前提及你被出族,骂你,说从此管不着你了,就是你无论做什么都与方家无干了,怎么他们还拒绝了呢?” 方初激动地叫道:“父亲!” 他跪着往前膝行了两步,抓住了方瀚海的手。 他就知道,父亲是为他好的。果然,果然! 方瀚海只当出什么事了,慌忙连同那断手一把捉住,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快说!” 方初红着眼睛道:“郭伯父也没直言拒绝。而是提出一个条件。” 方瀚海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问:“什么条件?” 管他要什么,以方家的能力,应该不难办到。 方初道:“郭家要方家亲长出面,三媒六聘求亲。” 方瀚海听后呆若木鸡。 只略一回思。他便明白了郭守业的心思,也无话可说——他为儿子打算,人家郭守业也要为女儿打算,这要求合情合理。 但这合情合理的要求他却无法应承。 在儿子期盼的目光中,他艰难道:“为父不仅是你的父亲,还是方家的家主。为父,不能无所顾忌!” 这一刻,他恨不得也被出族,就无所顾忌了。 方初道:“那……父亲帮我想想办法。父亲一定有办法!” 他希冀地看着父亲,觉得他年纪大些。经验丰富些,见识广博些,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方瀚海哪有什么好办法,叹息道:“初儿,你一定要娶郭姑娘吗?欧阳明玉的下场你也看见了,连你舅舅都没办法……” “我一定要娶她,”方初叫道,“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方瀚海深吸一口气,道:“这事一定通过你祖母。正好你大伯也在,咱们去跟他们商议商议。” 方初想。迟早总要面对大家的,去就去吧。 于是,他便怀着决然的心情随父亲往祖母那边去。 方老太太院子,方瀚漫、林姑妈和严氏又被请了过来。 待听说缘故后。一向深沉的方老太太这次却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斩截道:“这不可能!初儿,不是祖母心狠,然方家不止你一个子孙,还有许多族人。这件事后果太严重,祖母不能答应你。” 方瀚漫也坚决反对。道:“不错。初儿,你不能任性。你三妹妹定的陈家,九月成亲;你四妹妹也已经定亲。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比我们都清楚,若是得知你娶了郭织女,哪怕你三妹妹上了花轿,他们也会退回来的。你四妹妹也一样。你上次退亲已经害得纹儿受累了,这次不能再任性了。” 他是个忠厚老实人,一旦认定的事绝难转圜,见侄儿一意孤行,也顾不得留情面了,说话就很不客气。 提及方纹退亲一事,方初无言以对。 便是对那酸秀才看不上眼,妹妹终究是受他连累了。 方瀚海和严氏一致沉默不言,与之前大不相同。 方老太太明白他们的心思,这是不忍心逼方初。 她也不逼他们出头,亲自与方初对阵,因趁方初对方纹退亲一事内疚的当口,接着道:“我就不说韩家了,韩家定了谢家,如今也难受;我只说你舅舅,难道不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若不是重情义的,欧阳明玉也不会为了他煎熬了二十多年。结果出来后还不是走了绝路!难道她不想活?那也要能活得下去才成,也要世俗能容她才成。她不得不死,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要说了!” 方初本来跪着的,这时霍然站了起来。 他红着眼睛,看着这些亲人。 方瀚海急忙道:“初儿,你祖母并未说错!” 急急以目光提醒他不可莽撞。 严氏也过来道:“快向你祖母道歉。” 又赔笑着对婆婆道:“他糊涂了,不是有意冲撞娘。” 方老太太沉着脸道:“我自己孙子我清楚!” 因看向方初,淡声问:“你打算如何?” 方初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道:“你们说的对!你们都对!是我异想天开,只顾自己,叫各位长辈为难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众人一怔,被他突然转变弄得惊疑不定。 方老太太更是探究地看着他。 方初坚定道:“郭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长辈们不便出头,我理解,往后不会来麻烦你们了。但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已经离开方家,只因血脉斩不断,长辈们才放不下我。别的关心我都感激,只有一点:若是长辈们想要为我定亲,还请三思而行——不管定谁,定一家我退一家!伤了父子祖孙情分还在其次,毕竟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无论怎么吵闹生气都还是一家人;若是害了人家闺女终身可不能怨我。” ******** 三更来了,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528章 信物(四更求月票) 林姑妈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好险,亏得刚才把真儿的话对母亲说了,不然眼下岂不难堪,且伤了亲戚情分。 方老太太按捺住心惊,面上却道:“这个你放心,祖母知道你的性子,断不会强你。你虽年轻,经历眼界都不比我们差,能力比我们也强,有些事,你自己经验过体会过后,将来不用我们说,你自然能明白。往后,你有什么难处还是要来跟我们说。今日之事我们虽帮不上,不会事事都帮不上。” 她婉转地留下退路,等方初浪子回头。 方初也未拒绝,微笑道:“谢祖母关心。” 又正色道:“请祖母原谅孙儿任性。孙儿并非忤逆。长辈们一番苦心,无非是希望我过得好,并光宗耀祖。孙儿定会朝这两个方向努力。虽不能按长辈指定的道路走,然孙儿自信,最后必能殊途同归!” 他的口气自信且坚决,坚定不移。 方老太太和方瀚海等人都动容,也无话可说。 若是方则说这话,他们定会斥责他不知好歹;但对方初,他们还真不敢断定,他就一定是错的,虽然他们眼下不肯认同他。 至此,这话题无法再谈下去了,严氏忙叫上茶点。 方初去一旁坐下,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 方老太太明知留不住,也不好留,任他走了。 方瀚海和方瀚漫矜持地坐着没动,林姑妈和严氏送他出去。 在门口,看见林亦真姐妹和方纹,方初停下和他们招呼。 林姑妈便道:“纹儿真儿,代我们送送你大哥。” 方纹忙跑过来。欣喜道:“大哥来了?怎么就走,吃了饭再走吧。我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林亦真打断她话道:“纹妹妹,表哥有事呢。” 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闹方初。 方纹这才想起清哑来,忙住嘴。 兄妹们便说说笑笑往外走去。 快到前面,女孩们不便再送了,林亦真便停下脚步。对方纹和林亦明道:“我有句话想同表哥说。你们先回去等我。” 方纹和林亦明虽疑惑,还是和方初招呼一声,转身走了。 方初笑问林亦真:“表妹有什么话?” 林亦真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表哥真要娶郭姑娘,一点不在乎……她曾……曾被人掳走过?” 方初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亦真轻声道:“我想听表哥的真心话。” 方初道:“真心话就是:我不在乎!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在我心里,她一直是纯洁的。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水芙蓉。” 林亦真一震,低声道:“我懂了。” 又强笑道:“我佩服你,表哥。也……也很羡慕郭姑娘。” 这回换方初一震,一时间看着她不出话来。 林亦真沉默一会。复又抬眼对他道:“你别怪外祖母和舅舅他们。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会这样处置也是人之常情,你要体谅。” 方初道:“我并没有怪他们。” 林亦真点头。又道:“你要当心外祖母,她可能会帮你定亲。” 她不知方初刚才在几位长辈面前做了防范。想起外祖母想利用自己钳制表哥的行为,不便明说,便换一种方式提醒他。 方初感激道:“谢谢表妹提醒。这个我会处置的。” 林亦真道:“那好,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若有什么事,我和纹表妹会叫则表弟告诉你。你要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忙,也告诉则表弟。” 方初再次道谢,因听见圆儿叫他,才匆匆告辞。 林亦真看着他走远,方才转回头,慢慢走去。 方初到前面,就见圆儿正焦急地等待。 听说张恒找他,他忙和圆儿赶回去。 路上,圆儿察言观色,揣度大少爷此行无功而返,便半劝半安慰他道:“大少爷,如今郭姑娘回来了,比什么都强。余下的事咱们慢慢想法子。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把牛二子也找来——那小子鬼主意多——咱们仔细商议商议,没什么事干不成的。” 这话方初爱听,因此对他一笑,道:“好。” 圆儿倒一愣,没想到他真听进去了。 方初打马前行,并不颓废失落。 忙忙赶回小石桥,张恒把清哑的信交给他,才知道她下午就要回绿湾村,不由着急起来,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呢。 他便问张恒,郭姑娘可还说了什么。 张恒说,姑娘把信交给他没有就走,站了半天,想了半天,他问她还有什么吩咐,她才又特地加了一句,说她下午很快就要走了。 站了半天? 想了半天? 方初随着他述说,脑子里自动浮现清哑当时模样:一定是犹豫再三,生怕自己不重视这信,所以特地提醒张恒说,她“下午”就要走了,这是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呢。 他心里又甜蜜又急迫又慌张,同时几个念头在脑海闪过,便急忙回身坐下,略思忖一番,才提笔飞快写起来。 飞快写了回信,连同另一个竹哨,一齐封了,交给张恒。 张恒问:“少爷不去送郭姑娘?” 方初道:“去。你先回去,把这个交给她。我让黑风跟你一块过去,看他们走哪个码头。待会我送圆儿回清园,帮我办一样事。” 张恒道:“哦,那我走了。” 方初没理他,又在看清哑的信。 看到最后一句“我会想你的”,不自觉地微笑。 张恒一边走一边心想:什么送圆儿,分明是送郭姑娘。 因叫上黑风,一块出去。 黑风见那信封鼓鼓的,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张恒道:“一个竹哨子。” 又纳闷地问:“少爷送这个给郭姑娘,合适吗?” 黑风听后,意味深长地笑了,道:“合适,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你只要跟郭姑娘说,这竹哨是用穿羊肠的竹管做的,一共做了两个,大少爷一个,姑娘一个。她听了准高兴。” 张恒奇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黑风回头看看,见没人留心,才凑近他耳边嘀咕道:“那天你去追卫昭,我们从水底下出来,大少爷和郭姑娘共用一根竹管换气。” 张恒恍然大悟地笑了。 ******** 四更求月票!(未完待续。) ps:早上定时发布时留言是玩笑的,你们没看出来?看来我幽默的水平很僵。如果我再不怕死地说一句“看见你们生气我很开心”会不会被砖头拍死?然后本文因为作者壮烈牺牲成为残本,郭清哑和方初结局成谜…… 第529章 书信(第一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回到郭家,被告知清哑去了西坊。 郭守业和吴氏听说城里流言成风,又惊又怕,想立即把清哑带走,远离是非之地,欧阳明玉的下场对他们可谓刻骨铭心,生怕清哑有任何闪失。 可是清哑不愿意就走,她记挂着郭家作坊。 也幸亏她坚持,才化解了另一场隐形危机。 外面流言纷纷,郭家的织工当然都听说了,而郭织女被救,到现在也没露面,更使她们心慌慌的,出去都低着头,觉得没脸。 午后,清哑忽然带着福儿、盼弟来到西坊。 所有人都停止织布,都看向她。 没有神情萎靡,没有目光躲闪,她们看见了一个清新纯真的少女,一张洋溢着喜悦的笑脸,还是那样安静,又似乎有些不同。 见大家都看自己,清哑报之一笑。 众人也不知谁开的头,一齐都笑起来,纷纷道: “姑娘回来了!” “织女回来了!” “少东家回来了!” “清哑姐姐!” “太好了!” “姑娘看着还好,一点没瘦。” “听说姑娘能织出毛巾了,真的吗?” …… 面对各种问候,清哑也一一回应: “我回来了。” “是能织毛巾了。” 众人见她一如往常,甚至精神更佳,喜不自胜。 有人迫不及待问:“姑娘,我们什么时候织新毛巾?” 清哑道:“等些日子。这些织机都要改造。” 众人都笑道:“那可要好长时候了。” 郭翠莲反驳道:“织机改起来也快。先改好的先织,还不耽误工夫。” 清哑点头道:“等织锦大会应该差不多了。” 众人听了都欢喜,不知不觉都走下织机,来到清哑身边,将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她平安、将来打算等。 清哑并不忌讳,也不隐瞒,告诉大家说,她只是被关押。并没有受罪,又说她下午就要回乡下去,走之前来看看大家。 “姑娘要走?”有人吃惊问。 “嗯。回家看看。还有织锦大会就要到了,我回去准备织锦。城里太乱了。吵的很,不如乡下安静。”清哑解释道。 “原来这样。”大家放心了。 “你们安心做事,等我回来。”清哑又道。 “姑娘放心去吧。我们等姑娘回来。”众人都向她保证。 清哑的精神气象一点不像狼狈逃走,而是紧张忙碌,让她们安心的同时。也给了她们许多期待,都雀跃不已。 总之,清哑这一来,为郭家稳定了人心,还鼓舞了士气。 她只待了一小会,就离开了。 她走后,众女工还兴奋地嘀咕: “哼,姑娘好的很,那些人净嚼舌根。” “可不是,我一看就晓得了:这姑娘和小媳妇可不同。走路都不一样的。咱们少东家那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 “真的,你看出来了?” “当然,你们年纪轻,不如我们有年纪的眼睛毒。” “嫂子,那你快说说,姑娘和小媳妇哪里不一样了?” “哎哟,哪里都不一样:眉眼、屁股、腰、走路姿势……” “哈哈哈……” 这些话,听得那些尚未成亲的女孩子脸都红了。 她们羞是羞,却对此事抱着无限的好奇,竖着耳朵想听明白:这女孩子成亲了和没成亲到底区别在哪。怎么就能看出来了! 蔡氏和一干管事媳妇对此情形只装没听见。 她们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可以对抗外面的流言。 再说清哑,离开西坊后,还想去金氏看看。那是她和方初合作的坊间。她心系它不亚于郭家作坊。可事,方初自己都没公开他是金氏的东家,如果她去了,会不会坏了他的计划呢? 她犹豫片刻,决定等张恒回来再说。 回到家,发现张恒已经回来了。带来了方初的信。 清哑急忙接过,拆开来。 里面除了信笺,还有个竹哨子。 清哑狐疑地将竹哨子又装进去,先看信。 方初在信中告诉她: 她父兄拒绝了亲事。可能是受外面流言影响,觉得他方初是冲着郭家技术去的,对清哑不真心。所以,他将努力挣一份家业摆在郭家面前,证实自己的能力。同时,他也会孜孜以求地取得她父兄的好感,让他们接受他。叫她不要多想,专心准备应对织锦大会。还要她相信他,他一定不气馁、不焦躁、不退缩,勇往直前,越难越能激发他的潜力。又说了金氏的运营。然后提到竹哨,说他用昨日换气的竹管叫人做了两个竹哨,他自己一个,另一个送她;又说他会偷空去绿湾村看她,到时候用竹哨联系;最后说有事让张恒给他传信。 他并没有透露郭守业要求方家长辈出面的条件,怕清哑知道了徒增烦恼,夹在他和家人中间左右为难。 清哑看完,脸上漾起静静的笑。 因方初在信中说:他早就命金掌柜采用“以老带新”的方式,为金氏召集了一批织工。金氏往后走“分散经营”的路子,除了本身固有的织工外,有家贫买不起织机的,金氏提供织机;初学手艺不精的,金氏派熟练工免费教导,学成后与金氏签订长期用工合同,一签就是十年。所以,她不打算去金氏露面了。 就让金氏作为方初的底牌,等关键时再亮相人前吧。 这时,张恒在旁提醒道:“姑娘,这哨子是少爷用换气的竹筒做的,一共做了两个。我们少爷一个,姑娘一个。” 他一不小心忘记了:他现在可是郭家人。 “我们少爷”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呢! 清哑却没在意,只顾拿起那竹哨,翻来覆去地看,眼前浮现昨日在水下和他共用一根竹管换气的情形,她喝了好多水呢。 把竹哨放进嘴里,用力一吹,声音清脆嘹亮。 她便笑起来,又连续吹了好几下。 巧儿听见哨声,跑过来道:“姑姑,我看看,什么响。” 清哑便递给她,说:“别弄坏了。” 巧儿拿着猛吹一气,舍不得还她了,说:“姑姑,这个给我吧。” 清哑忙拿回来,宝贝地塞进荷包,道:“这个不好。我画个样子,叫人做几个好的,你们一人一个。” 巧儿嘴里道:“好。”眼睛却疑惑地盯着清哑荷包,想:“不好怎么还跟宝贝一样收着?肯定是好的。小姑怕给我弄坏了。” ******** 早课坚持求票,推荐票还在的请投给原野吧,为了后面的甜蜜!(未完待续。) 第530章 不靠(二更求月票) 清哑说完,抬头见张恒还等在旁边呢,忙道:“你快去准备吧,一会儿就要走了。” 张恒忙道:“嗳!”忙转身去了。 郭织女脱困后立即返回乡下,但临行时并不灰溜溜的,而是声势浩大,郭大全和郭大贵率领一众管事都来景江码头送行,沈家父子也送沈怀谨来了,更有大批箱笼礼品,络绎不绝地往船上搬。 郭大贵指挥下人道:“小心些,别掉水里了。” 一旁,郭守业对郭大全交代道:“我们回去了,家里全不用你操心,你专门盯着城里这边。卫昭害你小妹,就算他跑了也没用,你就告他和夏家官商勾结,一定要把卫家给抄了。还有夏流星,看大老爷怎么判他。最轻也要流放吧?还有谢家,也要盯着……” 他一边说,郭大全一边点头答应“嗯”“是”等。 沈亿三道:“亲家放心,有寒秋帮大全呢。” 沈寒秋表示,已经派出了人,全力搜拿卫昭。 郭守业这才好受些,看向另一边。 清哑正站在水边,到处张望,不肯上船。 吴氏催道:“上去吧,太阳毒。” 她只当清哑被关久了,所以不愿待在屋子里闷着,哪知道她心里牵挂方初,等他赶来相见呢。 细妹撑开一把伞,举起来遮在清哑头上。 清哑不想上去,因看见一趟趟搬行李的人上下往返不停,便找话问吴氏:“怎么这么多东西?” 吴氏笑道:“这不是你才回来,也没想到今天就要回家,也没买什么东西,我就把上午他们带来的那些礼全装上了。等回去。亲戚来看你,各家都送一些,也沾些喜气,也是个人情。” 说完,又催一遍清哑上船。 清哑无法,只得和她上去了。 上船后,立即走到舱房窗户边。向岸上张望。 恰在这时。方初骑着一匹白马,和圆儿等人来了。 见了郭守业等人,他急忙下马招呼。“郭伯伯,郭大哥。”又与沈亿三父子招呼,眼角余光早把周围扫了一圈,没看见清哑。便留心船上去了。 郭大全笑问:“方少爷这是去哪?” 方初微笑道:“回乌油镇。” 郭守业听得笑容一僵,心想也太巧了些。 沈寒秋意味深长道:“真是巧了。正和郭伯父同路。” 方初道:“晚辈不回去。是他回去。”他指向圆儿。 圆儿便堆起笑脸,对众人招呼。 沈寒秋眼中笑意更深,道:“方少爷倒体恤下人。” 方初笑而不答。 一时行李搬运完毕,郭守业告辞上船。 方初目送郭家船离开码头。忽听得竹哨声连绵不绝,心中一跳,便对着江水微笑起来。可惜郭大全等人在旁。不然他也掏出哨子来吹,此起彼伏。便是没有言语,和她也是心意相通的。 郭大全见他自得其乐,颇有佛祖“拈花一笑”的自如,很是狐疑,又不能领会其意,犹如查案之人发觉蛛丝马迹,无奈就是找不到证据。码头上人声、水声各种响动杂在一起,他做梦也不会将竹哨这玩意儿和安静的小妹联系在一起,所以不得其门而入。 沈寒秋也觉得不对,也狐疑地看着方初。 方初转头,冲他一笑。 沈寒秋也一笑,趁机告辞,和郭大全等人掉头而去,一路上心里只是疑惑,想方初那时表现究竟为何。 船上,清哑在窗边对着岸上努力吹竹哨。 远远的,她看见他朝这个方向笑了。 她也微笑,虽然不知他看见自己没有。 正甜蜜,忽然吴氏走进来,问:“清哑,做什么呢?”等看见清哑手上拿个竹哨吹着玩,嗔道:“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因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瞧,问:“谁做给你的?” 清哑忽闪着黑眼睛,好一会才道:“细腰买给我的。” 说着心里别扭极了,这撒谎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吴氏将竹哨还给她,拉着她手往外走,一边道:“到这边来坐。你师傅跟你爹讲古呢。” 原来明阳子师徒也随郭守业等人一同回乌油镇。 清哑依依不舍地离开窗户,随娘去了。 她心中虽一丝牵绊系在霞照城,等见了明阳子,听着他风趣的谈笑,丰富的见闻,加上感激他救命之恩,便将对方初的思念暂且按捺下去,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各种美食伺候这刚认的师傅,顺便向他请教学习养生之道。 明阳子见她果然聪慧乖巧,越发喜欢,自觉这徒儿认的划算。 刘心趁机道:“师傅,小师妹是不是很好?” 明阳子瞪他道:“比你强十倍!” 刘心无所谓道:“我也觉得是。” 那时,清哑正在用锅煎鱼,是刚才郭守业从江中捞上来的,刘心便跑去看师妹做鱼,等着下酒,自觉这日子赛神仙。 且不说清哑一行人回绿湾村,再说城里。 岸上,方初和郭大全等人告辞后,送了圆儿上船,才离开。 才出码头,迎面碰见严纪鹏的小厮找他。 小厮道:“舅老爷在前面茶楼等表少爷说话。” 方初心中一动,忙和黑风等人随着小厮去了。 码头外的长街拐角有间清幽的茶楼,严纪鹏正等在雅间内,见了方初,也没说话,只挥手命他坐下,又示意小厮斟茶。 方初知他有话说,忙接过茶壶,命那小厮出去。 等关了门,方问:“舅舅找我有事?” 一面为他续满茶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严纪鹏道:“你娘请我来安慰你。” 停了下又道:“你爹也给我送信,叫我来劝你。” 方初猜也是这样,不禁沉默。 严纪鹏又道:“你二舅母也找过我,说想把你然表妹许你。亲上加亲。你大表嫂天天唠叨,明里暗里怂恿你大舅母劝我,替暮阳和梅家的女儿定亲。这些人、事,都是因为郭姑娘而起。” 方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舅舅的意思呢?” 严纪鹏看了他半响,忽然笑道:“不管你怎么做,舅舅都支持你!” 方初松了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 严纪鹏喝了一口茶。叹道:“别怪你祖母。” 他神情有些落寞,活到这么大年纪,热情褪去不少。比方初更能体会人情世故、世俗无奈,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 方初摇头道:“我并没有怪他们。我在家说往后不再麻烦他们了,并非失望赌气,而是真心的。虽然我很想娶郭姑娘。但也不会置家族于不顾,更不敢连累弟妹们。否则万难心安。” 严纪鹏欣然点头,道:“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 又问道:“到底郭家是怎么回事,郭老爷怎会对你提出那样的条件呢?虽然合情理,但你已经被出族。这事人人皆知,此其一。其二,郭姑娘目前这境况。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你又对她坚贞不屈。在她还下落不明时便当众宣称非她不娶。这样的人他还看不上?莫非真像传言说的,他担心你一无所有,是冲郭织女一身技艺去的?” 方初摇头道:“不是舅舅想的这样简单。” 遂将爹娘拜访郭家情形、外面流言、他上郭家求亲经过、回家恳求长辈做主等事悉数告诉了严纪鹏,并分析其中厉害。 “郭家这也是没办法,如今方家所为,并不比当日韩家强多少,都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我被出族,所以方家管不着我而已。” 严纪鹏吃惊道:“你在郭家答应郭老爷要方家长辈出面求亲,又在方家答应你祖母不再麻烦方氏一族,你……究竟要怎么样?” 方初道:“不怎么样!” 严纪鹏愕然不解。 方初望着窗外,沉声道:“我谁也不靠!郭家坚持要方氏一族承认这亲事,无非怕他闺女被方氏一族羞辱耻笑;若我建立小方氏,声势名望不逊于方氏一族,郭家还会在乎那边吗?方家不肯为我出头,无非是怕我娶了郭姑娘连累族中子弟前程;若我足够强大,那些和方氏联姻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因为我娶了郭姑娘而退避三舍,方氏一族的人又怎会因为这个不承认我的媳妇!” 严纪鹏拍桌喝彩道:“好,说得好!” 忽又笑道:“本来舅舅还头疼怎样帮你,想来想去也没主意。你既有这等想法,我倒好办了,别的不行,助你发家还能做到。说来听听,你想怎么做?” 方初笑道:“暂时还不用舅舅帮忙。等需要时再找舅舅。” 严纪鹏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郭家那边能等得及吗?郭姑娘突然回乡,该不会郭老爷要送她去庙里吧?按说不会,他最疼闺女的。” 方初失笑道:“怎么会!郭姑娘回家筹备织锦大会的作品。” 严纪鹏恍然大悟,道:“我说郭老头爱女成命,断不会送她去庙里的。既如此,他要是把郭姑娘嫁给别人呢?不是舅舅打击你,你有这志气是好,然短期内想让人刮目相看,有些难呢。” 他怕外甥气馁,才说得婉转,其实心里觉得十分艰难。 方初道:“郭姑娘不会嫁别人的,她一定会等我!” 严纪鹏眼睛一亮,“你们已经……” 方初对他点点头,垂眸,脸微红。 ******** 继续啰嗦:二更求月票、推荐票(*^__^*)关于清哑的心思,与前文情节呼应:清哑病重昏迷时,郭守业父子曾为了她跪求江家,深受耻辱,这事对她来说刻骨铭心,所以她绝不会利用父母对她的宠爱要父母再受委屈的,只会慢慢磨转。(未完待续。) 第531章 五福(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忽又抬眼,坚定道:“至于我,当日在卫家就说了,她一日不归,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归,我便终身不娶。今日我也一样,她一日不嫁,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嫁,我便一世不娶。这短期也好,长期也罢,都阻挡不了我们!” 严纪鹏觉得喉头发哽,眼中发热。 他再次道:“舅舅帮你!舅舅一定帮你!” 他想起了欧阳明玉。 他没有保护好她,致使她悲惨一生,死不瞑目。 如今外甥和郭清哑的事摆在眼前,给了他弥补的机会,他发誓定要促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完成自己的夙愿。 方初似乎看出他难受,忙道:“过几日,等我把手头事安排了,就请舅舅陪我去一趟绿湾村。” 严纪鹏忙问:“好。去干什么?” 方初坚定道:“去求亲。虽然明知会被拒绝,但还是要去。一月去两次,月月都去,坚持不懈。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决心,也让郭家知道我的决心,看到我的努力;还要让他们别忘了这件事,不能忽视这件事,时时刻刻挂着这件事。” 严纪鹏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外甥道:“你就直说自己不要脸皮了,死缠烂打到底就是了……” 方初也忍不住笑了,想:“死缠烂打就死缠烂打。” 严纪鹏一面笑,一面想象郭守业黑如锅底的脸,有些心虚道:“要是郭老爷忍无可忍,拿大棒子撵我们爷俩怎办?” 方初道:“不会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上门求亲,又不是抢亲;再说,舅舅又和郭家一向交好,他怎么能拿棒子撵我们呢?” 说到最后,口气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因为,他想起从前做过的一个梦:就是上次断手后,他在乌油镇昏迷不醒。清哑弹琴唤醒了他,他那天梦见他被郭守业带着全家堵在水上痛揍了一顿,梦的可清晰了,到现在他还记得呢。 严纪鹏没发现他异常。道:“说的也是,郭老爷怎么说也要给我几分颜面。再说,你救了郭姑娘,就冲这个,他也拉不下脸来。还是别瞻前顾后。先助你立起来要紧。说起这个,我还是要问你:你到底可有计划?说来我听听,我也帮你参详参详。” 不怪他急,以他目光衡量,方初目前根基太浅,算来算去,也就一个编竹丝画的清园,虽说比一般人富,在他眼里就是一穷小子。 方初道:“我想在今年的织锦大会上露脸。” 严纪鹏精神一振,忙问:“可要舅舅提供织锦给你?” 方初摇头道:“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 严纪鹏眼珠一转,又问:“郭姑娘答应帮你?” 方初再摇头:“就算她要帮我也不能接受,不然我求亲就真有目的了。” 严纪鹏好奇死了,不知他有什么杀手锏。 因又问道:“可要银子?没本钱可没法做生意。” 方初见舅舅想法设法帮他,笑道:“暂时不用,等要用的时候我一定找舅舅。”跟着冷下脸,道:“舅舅,郭姑娘已经回来,对曾家和刘家不能手软了。还有,请舅舅派人搜寻卫昭下落。” 严纪鹏郑重点头。道:“这个不用你说,我和你爹早合计了。想必沈家、高家和韩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打击曾家和刘家,也是壮大他们自身。 这个机会,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 严纪鹏顿了下。叹道:“韩老爷做了件蠢事。韩小子可难了!” 方初听后沉默。 舅甥两个又闲话几句,方初便告辞。 他出来后,改装后悄悄去了金氏作坊。 牛二子见了他,欢喜地迎上来,道:“少爷来了。” 方初脚下不停,往内院走。口中问道:“你姐姐那里准备怎么样了?虞姑娘可有新进展?” 牛二子道:“有,有!昨晚她们织到好晚。少爷随我来看。” 一面引着方初往内院东厢房后去了。 在东厢后罩房内,有一台大花楼机,两个女子正在织锦。 牛二子叫道:“姐姐,大少爷来了。” 二女停下来,一齐下机,向方初见礼。 方初摆手道:“不用多礼。” 牛姑娘直起身,腼腆地退到一旁。 方初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停驻在另一个少女身上。 这少女十五六岁,生得清爽俏丽,且举止落落大方。她是周记的织工兼意匠,名虞南梦,奴籍。原是罪官之女,被夏织造使手段弄出来放在周记,从八岁开始培养,至今已有相当的根基。 方初反复查询后,将她抽来和牛姑娘一起织锦。 虞姑娘坦然承受方初注视。 方初问:“姑娘可有领悟?” 虞姑娘道:“略有点。少爷请看——” 便走向一旁的大方桌,展开一幅图纸示意他看。 牛姑娘也跟过来,铺开一块锦缎,正与那图纸相符。 虞姑娘道:“这是前天织的。昨天上机的样品尚未织出来。” 方初仔细看了那锦,点点头;又走过到花楼机旁看正在织的锦,看完转身对她们道:“算不错了。如今这个局面,想要有惊世骇俗的突破根本不可能,唯有在花色上下工夫。只要花型独特,一定能脱颖而出。我想,各家都会尽展所长,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说到这,冲牛姑娘点点头。 牛姑娘忙走出去,须臾拿来一幅图,铺在桌上。 虞南梦对此并不在意,她刚来,自然不如牛姑娘受信任。 方初对虞南梦道:“这图案适合有年纪的人穿。你看如何?” 虞南梦见图上绘制的是“五福捧寿”图案,由五只蝙蝠围绕一个寿字组成;又听方初道:“五福,一曰福,二曰寿,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攸好德’,即‘所好者德也’;‘考终命’意为有善终。此图寓意福寿双全。”(注释) 虞南梦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道:“别家都竞相在年轻女子穿的花色上下工夫,少爷独把功夫用在老人身上。恰好今年皇太后七十大寿,这款锦来的正当其时……” 方初一惊。目光锐利地盯向她。 他没想到她脑子转这么快,又对朝中事这样了解,不由狐疑起来。 虞南梦察觉,疑惑地问:“我说的不对吗?” 方初目光一松,点头道:“对。虞姑娘很聪明。” 又漫不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皇太后今年七十大寿?” 虞南梦道:“听周东家说的。他听夏大人说的。” 方初又问:“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周记是夏大人的私产?” 虞南梦道:“不知道,只知道周记一直受夏大人暗中照应。我原以为是周老爷会逢迎、送了好处给他,才这样。” 方初点点头,不再追问。 虞南梦指着那图纸问:“这就织吗?” 方初道:“织。分别用黑底衬暗红图案、藏蓝衬暗红、黑底衬金色、暗红衬黑色、暗红本色凸显花纹……各种颜色搭配都织出半匹来,选合适的留用。”想想又加上一句,“你们若有想法,也可试着织。” 虞南梦和牛姑娘一起点头。 牛二子在旁静听,不敢插嘴打断,这时才找到空挡插话,问:“少爷。这次织锦大会咱能露脸吗?” 方初道:“你肯定会露脸。我必定要带你去的。” 虞南梦噗嗤一声笑了。 牛姑娘瞅着弟弟也笑,又瞄一眼方初,十分喜悦。 牛二子却不尴尬,十分振奋,道:“我要好好准备。姐,帮我做一件好衣裳,还要做鞋子,做荷包……” 方初急忙截断他,皱眉道:“这些东西,你自吩咐人做就是了。何必劳动你姐姐。她这些天都要忙,哪有工夫替你当丫鬟。” 牛二子醒悟,忙道:“知道了。” 方初又吩咐一番,方才乘船离开。 在水上。他又细细思索一遍今后计划,忽然想起舅舅说“韩小子可难了”,眼前浮现韩希夷和谢吟月的面容,不由怔住。 韩希夷可退亲了呢? 退不了,真要娶谢吟月? 方初觉得这结局跟做梦一样。 他想韩希夷,韩希夷也正想他。 当听韩嶂回说外面的流言后。韩希夷久久不能言。 他知道,他今生和清哑无缘了。 “我欠你一只手!” 他将左手举到眼前,喃喃道。 或者说,他欠她一份决心和勇气。 当日,他大可以不斩手,直接冲入谢家,宣告自己非郭清哑不娶,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父亲再生气,还能将他杀了? 他真傻,竟这样相信谢吟月! 他体会到方初挥刀斩断手掌的心情,还有他的怒吼“对谢吟月,我问心无愧!”静静地笑着,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 若脸上没有泪水不断往下滚,那便自然了。 正在这时,静女走进房,手里托着一盏冰糖燕窝粥。 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矮几上,轻声道:“大爷,吃点东西吧。就算伤心,也要注意身子,不然老爷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说着端起碗,送到他面前。 韩希夷不接,看着她问:“静女,你喜欢我吗?” 静女一愣,就红了脸,跟着想起什么,又白了脸。 但她还是忠实地点点头,低声道:“是。” ******** (注释:五福是清朝的一款织锦吉祥图案。) 今天三更八千字,晚上木有了!(*^__^*)再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532章 条件(第一更) 韩希夷又问:“我不能收你,你恨我吗?” 静女忙摇头,道:“静女怎么会恨大爷呢。静女只希望大爷好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婢子卑贱人物,不用大爷为婢子操心。” 韩希夷道:“好,不枉我教导你一场。等父亲丧事了了,你便嫁过去吧。赵之和那里,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静女觉得他今日很反常,不禁滚下泪来,道:“谢大爷。” 韩希夷道:“哭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的规矩。别说你,就是大爷我,也是要成亲的。” 静女越发哽咽起来。 记得不久前,大爷也是准备成亲,满脸都是喜气洋洋的,要打发她和陶女;今日他说到“成亲”二字,口气却充满了萧索。 韩希夷吩咐毕,不再多说,端起碗就吃起来。 吃完,命静女叫管家来。 静女给管家传了话,便回房发怔。 正呆着,陶女进来了。 陶女见她脸上有泪痕,忙问:“姐姐哭了?” 静女擦了眼泪,道:“谁哭了。” 陶女道:“我明明见姐姐落泪。” 静女道:“你别管我。我问你,大爷让你选人嫁,你可想好了?” 陶女不情愿道:“急什么。老爷才过世,哪里就说这个。” 静女正色道:“我劝你还是多想想吧。” 陶女道:“姐姐今儿怎么了?也学那起子多嘴嚼舌的媳妇老婆子,管起我的事来。姐姐有这精神,不如想想自己。” 静女看着她,摇头叹气。 那边,韩希夷对韩总管吩咐道:“请高僧看个日子,准备将老爷灵柩移回家去。” 韩总管急忙应道:“是。”转身就去准备了。 韩希夷又去知会母亲和族中长辈。 韩太太见他忙前忙后,却丝毫不提和谢家的亲事,心急如焚。她以为,老爷临终留下遗言,儿子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和谢家退亲的。至于退亲后再上郭家求亲。她并不担心,因为郭家不会答应的。 谁知,韩希夷却是提也不提,这可怎么办? 难道他舍不得退亲? 韩太太着急了。定亲时,是利用儿子对谢吟月不忍;现在,她却巴不得儿子狠心些,千万别对谢吟月不忍心。 韩总管很快转来,说高僧拟了日子。三日后适合动身请灵。 韩希夷便忙碌起来,一面派人先回临湖州安排接应事宜,一面打点行装动身启程,一面和诸亲友辞别。 但是,他始终没有上谢家,也没有给谢家送信。 谢吟月见韩家杳无音讯,心沉入谷底。 与此相对应,是方初义无反顾地坚持娶郭清哑。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要输给郭清哑吗? 谢明理怒气横生,拿定主意:横竖要退亲。这次他定要退得轰轰烈烈,让韩家和郭家都沾染一身臭! 于是,在韩老爷移灵前一日,他带着谢吟月上韩家送行。 谢家有丧事,不宜走亲访友,但韩谢定有婚约,韩老爷移灵回乡,于情于理他这个亲家都该上门相送。于是他便来了。当着来韩家祭拜的客人,他要看韩家母子如何提出退亲,拿什么理由退亲。 等他到韩家。韩希夷一应礼数都不缺,如别人一般接待,却只字不提亲事。若他和谢吟月没有之前的约定,谢明理自然安心;眼下却是极不安心。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刻意在韩家族中长辈聚集的屋子坐了,一面与众人周旋,一面使小厮去请韩希夷和韩太太前来。 等二人来后,他问韩希夷:“听月儿说,你要退亲?是郭姑娘回来了,要你退亲吗?还是你父亲的意思。认定月儿母亲是陷害欧阳明玉的罪魁,所以留下遗言命你退亲?当着众位长辈,你直说好了。” 口气不见愤怒,却咄咄逼人。 这两条,他自信无论哪一条,韩希夷都不敢认。 若认了第一条,就证明郭清哑刻意坏人姻缘,报复谢家;若认了第二条,就证实已故的韩老爷不厚道,连官府尚不能断明是谢大太太陷害姐姐欧阳明玉,欧阳家也已澄清,他怎么能凭此退亲呢? 退亲是小事,给谢家抹黑是大事,谢明理必定不依! 韩氏族人一齐把目光对准韩希夷。 韩希夷神情不变、镇定如常,也不否认,也不解释,道:“此事还要请谢大姑娘来,才好说清楚。” 转头吩咐丫鬟去请谢大姑娘,她在女眷那边。 谢明理没有阻止他,女儿来了还是一样要说缘故。 谢吟月来后,见过众位长辈,然后对韩希夷点点头。 这是表示她做好准备了,同意退亲了。 韩希夷却看着她问:“外面流言是不是你叫人传的?” 谢吟月做了各种打算,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话。 她俏脸一沉,眼神转冷,道:“你说是,那便是好了!” 跟着又轻笑道:“其实,我已经答应退亲了,你又何必费心找理由呢?和和气气地退亲不好吗?非要像你那好朋友一样,说我陷害郭清哑,故意诬陷她杀人,故意唆使夏流星强占她,为自己退亲寻求理由。我以为你会相信我,不料也是这样。既然你心中已有定见,认定是我散布流言,我再辩解又有何益?也无需辩解。就当是我做的好了!” 她面对一干长辈坦然无惧,甚至还有些轻蔑。 谢明理也虎视眈眈地盯着韩希夷。 韩希夷点头道:“我相信你。” 谢吟月对他的反应再次出乎意料。 韩希夷又道:“我相信你。相信你没有诬陷郭姑娘,相信你没有唆使夏流星强占郭姑娘,相信你没有散布流言,也相信谢伯母没有陷害欧阳明玉,相信你们都是无辜的。” 谢吟月怔怔地看着他。 他越这样说,她不喜反惊,心中忐忑。 韩希夷又问道:“看来你对方兄恨意颇深。那么我再问一句:我韩希夷可曾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若有,还请姑娘告之。” 谢吟月更不安,但她无从回避,艰难道:“没有。” 韩希夷点头道:“很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谢吟月和谢明理惶然,不知他放心什么。 韩希夷道:“好了,话都说开了——” 谢明理站起来,道:“慢,退亲的事,你到底怎么说?” 韩希夷淡淡一笑,道:“我正要说——我有一条件,若是谢大姑娘答应了,两家便结秦晋之好;若是不答应,请恕我即刻要退亲。当然,若是谢大姑娘不愿嫁我,自己想退亲,那我也自当从命。” 谢明理一惊,追问道:“什么条件?” 谢吟月也盯着韩希夷。 韩太太也紧张地盯着儿子。 ******** 每天早晨起早虔诚地抢票,没有月票的别忘了把推荐票给原野哟,原野十分感谢o(n_n)o~~再感谢所有打赏和正版订阅的亲们,讨厌看盗版还来指责的人!很讨厌!很很讨厌!差点忘了祝各位美眉们三八快乐,朝白富美迈进!(未完待续。) 第533章 字据(二更求月票) 韩希夷慢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韩家连续受郭织女恩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谢家和郭家有仇怨,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我的条件便是:若与我韩家结亲,便要以韩家利益为重,以夫君为天,不得违背我的意思做出任何危害郭家、伤害郭织女的事。若有一次,不管与我成亲与否、生子女与否,一经我察觉,立即退亲或休弃!!!绝不会容第二次!” 谢吟月觉得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僵住。 谢明理也大怒,刚想发作,忽然脑子一转,觉出自己可笑:谁家女儿出嫁后不是以夫家利益为重,不是以夫君为天?难道他要告诉人说,他的女儿要以娘家为重,以娘家利益为先? 果然,众人都道:“这是自然的,还用说!” 韩太太也站了出来,道:“不错!郭织女心性纯良,表里如一,若非遭遇劫难,而我家老爷的身子又实在等不得,我们早和郭家定亲了。郭谢两家仇怨深重,而我韩家又断不会与郭家作对。大姑娘若答应做我韩家媳妇,这条件是一定要遵从的。我韩家绝不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使阴谋害人的媳妇。若有,凭她是谁,也只有休弃一条路!” 这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是警告谢家父女,无论他们如何掩饰,韩家都心明如镜,韩希夷不能娶谢吟月,若他们有自知之明,最好主动退亲。 其二,谢家若坚不退亲,谢吟月将来可要小心了。 妩媚的女子显出冷酷的一面。 她想起躺在棺中的韩老爷。 韩老爷已是将死之人,早死晚死几天她原也不会计较。她耿耿于怀的是老爷带着遗憾和羞愧走的,死不瞑目。 她却无法为老爷弥补这遗憾,了却这心愿。 谢家把韩家算计死死的,真欺人太甚! 既然如此,谢吟月想嫁入韩家就得想想那后果。 谢明理板着一张脸,心中狂怒—— 韩家母子这是在逼他们退亲,还要占据‘理’字。 谢家若不答应这条件。是谢家无理。谢吟月无理,且往后很难再嫁别人,因为谁肯娶一个不顺从夫君的人为媳?谢家就算退一步答应这条件。谢吟月嫁入韩家,面对韩太太也没有好日子。 谢吟月也明白自己面临的艰难局面。 她看向韩希夷。 韩希夷盯着问她追问:“姑娘觉得这条件如何?” 谢吟月木然道:“此人之常情。” 韩希夷又道:“我自问从不曾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不会导致姑娘恨意难消吧?若有,趁早说明。免得到时心结难解。把责任归于我。” 谢吟月轻声道:“不会。” 她已经被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韩希夷问:“那姑娘愿意嫁我吗?愿意答应这条件吗?” 若不愿。就是她自愿退亲了,也就不关韩家的事了。 谢吟月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愿意娶我吗?” 韩希夷凝视她良久,淡淡一笑。道:“能得姑娘如此‘费心’,青目看顾,希夷三生有幸。怎敢‘辜负’姑娘。姑娘最了解希夷的,看似精明。有时傻得可笑。好在希夷还肯上进,傻事只会做一次。” 他刻意在“费心”和“辜负”上加重语气。 跟着又身子微微前倾,轻声对谢吟月道:“其实,郭姑娘那天一出来就跟方兄走了,她根本就没选择我。” 说完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只是眼底没有笑意。 谢吟月眼前一黑,有短暂的失明。 她终于明白韩希夷为什么上来就问是不是她散布的流言了,因为郭清哑根本没想嫁给他,又怎么会怂恿他退亲呢?她散布流言的行为,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了她自己。 可是,他没有戳穿她。 戳穿后逼她退亲会连累郭清哑。 他便当众提出这个条件,赌上了自己的终身。 谢吟月想清楚后,心中滚滚翻腾——坚持这桩亲事还有意思吗? 一瞬间,她生出放弃的念头。 放弃他,选择曾少爷,就没这么累。 可是,她又很不舍。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固然有为郭清哑的考虑,但走到这一步,不都是因为他曾经无条件信任她、为她谢吟月考虑才造成的吗?若他像方初一样毫不留情,他早退亲了。 他说“费心”和“辜负”时,她清楚看见他眼底的伤痛。 是被她伤害背叛的伤痛。 她想:“若我真放下过往,能不能挽回他的心呢?” 她敏感地觉得:若退亲,她今生将与幸福失之交臂。她对他,也不是一点情义没有的。所以她不愿屈就曾少爷,想方设法设计他、挽留他,因为她心里有他!方初之外,就剩他了。 她便深吸一口气,道:“我愿意嫁你。愿意遵夫为天,绝不做任何危害郭家和郭姑娘的事!” 谢明理满心憋屈地看着女儿。 韩氏族人都松了一口气。 韩太太心沉入谷底。 韩希夷点点头,没有失望失落,也没有高兴,仿佛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他抽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据,请谢吟月和谢明理签署姓名,以做证据。 这一次,不但谢吟月变色,连韩太太也吃惊地看着儿子。 谢明理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这是欺人太甚!” 韩希夷正色道:“晚辈为了慎重,才以字为据,好过事后牵扯不清。再说,谢家和郭家的仇怨又不是什么隐秘,而我韩家受郭家恩惠,绝不会与郭家为敌。谢大姑娘既进我韩家门,便要守我韩家家规。” 谢明理还要再说,被谢吟月拉住了。 她道:“父亲,韩兄所提条件,乃为媳者本分。之所以立字为据,一则韩兄觉得亏欠郭家,二则也是约束族人的意思。我既答应为韩家妇,更要遵从这点,从此将谢家和郭家的恩怨抛开。” 说完接过字据,走到桌旁,挥笔签下名字。 既已做了抉择,她便不会再讨价还价,徒惹韩希夷反感,将他对她的最后一点期望消耗殆尽,将来她还有什么指望? ******** 努力地赶更新,把方初赶到清哑那去我就能歇口气了!(*^__^*)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534章 错,错,错!(三更求月票) 韩家族亲纷纷点头,觉得谢吟月还算通情达理。 本来,他们对这门亲是不满意的,可是定亲的是韩老爷,他已经去了;二来谢大太太姐妹也都双双毙命,欧阳家又暗示欧阳明玉被囚一事责任不在谢大太太,韩家想退亲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韩希夷逼谢家低头,算是挽回了一点脸面。 字据立了两份,韩希夷和谢吟月各持一份。 韩希夷收起字据,对谢明理道:“家父新丧,谢伯母也才仙逝,且近期诸事烦乱,不宜在热孝中成婚,只能等守孝期满再行大婚了。” 谢明理点头道:“正该如此。” 婚事议定后,众人便商议起灵之事。 韩太太借口头晕不支,先行告退。 谢吟月主动上前扶了她,往后面去。 韩太太也未推辞,只是神色冷冷的,并不和她多话。 谢吟月心知缘故,只好勉力支撑,强做镇定。 将韩太太送入后堂歇息,谢吟月退出。 在后院,她碰见陶女。 那时,韩谢两家亲事终定的消息在下人中传开了。 之前早就定了的,但人人都知道韩希夷四处奔波,想法子退亲,如今他亲口说不退了,可见是真定了。 头一个高兴的是陶女,在她心里,谢吟月嫁进韩家,必定能容她留下;若是郭清哑嫁进来,她肯定会被韩希夷打发出去。 她恭敬地向谢吟月见礼,说“恭喜谢大姑娘!” 谢吟月微笑道:“不用多礼。东西都收拾了吗?” 陶女见她说话和气,胆子大了几分,道:“正在收拾。大爷说。也不用收拾太多,只捡要紧的带着就成了。横竖再过些日子就是织锦大会,还会再回来的,带来带去的也麻烦。” 谢吟月一面点头,一面上下打量她。 陶女也打量她,越看越觉得她大气雍容、气度非凡,心下想便讨好她。给她留个好印象。将来等她进门了,她才会被信任。 因道:“姑娘要喝茶吗?这边来。” 谢吟月也看出她有话说,乐得听一听。便点头允了。 她便带着锦绣随陶女进了旁边一耳房,坐下。 陶女一面熟练地烧水沏茶,一面同谢吟月说话。 她把谢吟月狠夸了一番,大有未见而神交之意。 谢吟月并不得意。只问韩希夷近期守灵情形、身体状况。 陶女奉上茶,叹道:“老爷去了。大爷当然伤心。这还不算,还要为郭姑娘日夜悬心。——姑娘莫怪我多话,实在是奴婢们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大爷怎么回事,竟对郭姑娘这样死心塌地!大爷从前什么性子。奴婢不说姑娘想必也知道。之前郭姑娘没出事的时候,有一回大爷从外头回来,说从此不去秦楼楚馆了。还要把我和静女都打发了嫁人。姑娘说,他这样儿可不是痴狂了?那郭姑娘也太霸道了些。亲事还没影儿呢,就逼大爷先打发身边人。” 谢吟月听了吃惊不已,问:“那你们……” 陶女道:“静女选了人家,我还没有。” 说着,脸就红了,一面低头弄衣带,低声道:“我和静女说,换上谢大姑娘,定不会这样不能容人。” 谢吟月没有说话,只静静喝茶。 锦绣站在她身后,就跟没长耳朵一样,无声无息。 陶女见谢吟月不出声,不知她什么心思,想想又道:“大爷这一遭虽然受些折腾,往后就顺遂了。等以后他就会想明白,老爷为他选了谢大姑娘,是为他好。老爷的眼光,还能有错!” 明明是奉承的话,谢吟月听了却觉得刺心。 她想,韩老爷临去之前,怕是后悔和谢家定亲的吧。 喝了两杯茶,谢吟月便起身告辞。 陶女送她去前面,方才转来。 韩家忙着动身,谢家父女很快告辞。 离去时,两人再去灵前给韩老爷上香,韩希夷陪一旁。 谢吟月拈香鞠躬,口中道:“请韩伯父放心,侄女定不会辜负韩伯父的期望,给韩家丢脸。” 然后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中。 韩希夷看着她,轻声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谢吟月抬眼直视他,坚定道:“绝不后悔!” 韩希夷审视她,似乎要看透她的内心。 良久,他才道:“后悔也没有用。” 谢吟月点点头,表示她明白。 于是,转身和谢明理走了。 灵堂内,白色的帐幔后,韩太太听见儿子和谢吟月的对话,无声流泪。等他们走后,她才低声哭道:“老爷,我们害苦儿子了!” 她好后悔,好后悔! 韩希夷送出灵堂,望着谢吟月的背影,心疼难忍。 曾经,他是那么欣赏她、信任她。 曾经,她是那么自信、骄傲、大度。 那时候,她若是多看他一眼,他也会喜悦半天;承蒙她看得起他,如今竟这般费心算计他,只可惜错过了时机,一切都不对了! 她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谢家遭遇打击吗? 郭清哑比她遭遇更多! 想起清哑,他更难以忍受,觉得自己一生都是错,错,错! 他转身疾步走向书房,“叫管家来!” 韩总管急忙忙擦着汗跑进来,问:“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韩希夷道:“等我们走了,你留下来,全力运作,哪怕今年的织锦全部降价,也要把曾家的客户抢过来。趁他病,要他命!刘家也一样。想必沈家严家方家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你只要配合他们就成。” 韩总管大声道:“是。” 韩希夷道:“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声音有些疲惫,想今年的织锦大会又不知会有怎样的风云变化,他竟不能预测应对。别的都还好,他生怕清哑会受辱。 韩总管退下后,韩嶂来了。 韩希夷道:“去,找人把刘大少爷养外室的事透露给刘大奶奶。” 韩嶂道:“是。” 韩希夷又问“卫昭可有消息?” 韩嶂摇头道:“官兵把城里都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人影。想必他也知道自己处境艰难,所以逃出城去了。” 韩希夷道:“继续留心查找。” 跟着又嘱咐道:“雀灵那里要特别留意。” 韩嶂点头,让他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韩希夷才率领族人,扶韩老爷灵柩回乡去了。 途中,经过绿湾村时,他忍不住侧耳倾听,想听见熟悉的琴声。 可惜,那时正当午时,什么也没听见。 他只得怅然而去。 再说谢家父女,从韩家出来后,一路无话。 等回到谢家,谢明理才问女儿:“你真的答应他?” ******** 晚上还有更新。朋友们,低谷很快就翻过去了,你们要像原野求月票一样执着(*^__^*)(未完待续。) 第535章 打击(1)(四更求月票) 谢吟月从容道:“为何不答应?我们要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郭清哑回来又怎样,韩家还是不能娶她;方初虽然说娶她,方家长辈却不答应,再说郭家也没脸嫁。外面流言四起,郭清哑不得不躲回乡下。今生今世,她都别想嫁好人家;也别想再在人前风光。只要她在织锦大会上露面,她便会遭人践踏!哪怕她一辈子不露面,提起她,人们照样会想起她是个毁掉名节的织女。” 这个结果她很满意,所以,她决定收手了。 若不适可而止,她将不止失去方初,还会失去韩希夷。 报复郭清哑固然重要,那也犯不上搭上她的终身。 她错过了一次,绝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谢明理听了她一席话,点头道:“是我气糊涂了!眼下我谢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也该退一步收敛。就按你说的。虽然希夷逼你签下那样的字据,但我相信,若是郭家对我们下狠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吟月道:“正是如此。” 说完,忽然怔住,心内不由想道:“当年,若是也能这样想,那方家和方初……” 她忙转身就走,嘴里道:“我去看看母亲。” 就往灵堂去了,不愿再回想往事。 下午,曾少爷来谢家祭拜。 他想求见谢吟月。 谢吟月避而不见。 这时候,她稍有不慎就会行差踏错,大意不得。 曾少爷对谢明理道:“你们终有一日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的。” 说完转身就走。 等他走后,谢明理哂笑,觉得他自不量力。 ※ 谢吟月想要收手。郭家怎肯让她如意。 郭大全命人在外散布以下消息: 第一:二十五年前,欧阳明珠无耻陷害欧阳明玉。 第二:谢吟月无耻算计韩希夷,原本和他说好等郭织女回来就退亲,结果却死皮赖脸不愿退,还反咬韩家一口,韩家后悔莫及。 第三:谢吟月算计方二少爷,结果害得杨姑娘给方家做妾。 郭大全也知道。韩家是不可能退亲了。他散布这些纯粹是为了膈应谢家和谢吟月,还在韩家人心头扎一根刺,等谢吟月嫁入韩家。一碰这根刺就会引起他们疼痛,从而对她嫌恶讨厌。 沈寒秋牢记当日立下的誓言:等清哑找回来,他腾出精神了,一定不放过曾家和刘家。还有谢家。 “妖孽案”沉冤得雪,使得曾家和刘家信誉大受打击。各商户因他们对郭家恩将仇报,纷纷避入蛇蝎,沈寒秋趁机不断蚕食两家客户,方家、严家、高家也都一齐出手。给了两家沉重打击。 谢家也遭受同样吞噬,岌岌可危。 谢明理为儿子谢天护向史舵求娶他的第五女,为谢家寻求海外拓展牵线搭桥。但遭到史舵婉拒。 谢明理非常生气。 若论以前,谢家绝看不上史舵这样的海商。除了钱,丝毫没有底蕴,哪配得上和谢家这样的儒商世家联姻。 谢天护见此情形,做出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约了杨箐箐来谢家,和她关在屋里一下午没出来,然后便去禀告父亲和大姐,他要娶杨箐箐。 谢明理看着儿子问:“你疯了?” 谢天护坚决道:“我和杨姑娘情投意合,请父亲成全。” 谢吟月道:“你和杨姑娘情投意合?我看你是和方则情投意合,所以才替他解围!天护,你太叫我失望了!” 谢天护红着眼睛道:“你也太让我失望了!你害方则不算,还害了杨姑娘。她哪里惹你了?” 谢吟月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 “啪”一声脆响,惊醒了她。 原来,谢明理狠狠甩了儿子一巴掌。 她急忙上前拦住父亲,道:“父亲不必动怒。弟弟还小,慢慢和他说,他会明白的。”又对谢天护道:“那件事是意外……” 谢天护捂着脸大喊:“我不明白!你们以前是怎么教我的?难道以前教的都是假话,现在做的事才是你们真正的手段?大姐说那件事是意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面对这样的弟弟,谢吟月束手无策。 谢明理怒道:“我绝不答应这门亲事!” 谢天护可是谢家下一任家主,怎能娶杨箐箐这样平庸的女子为当家奶奶! 谢天护道:“我和杨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谢明理气得又要打他,“孽子,你母亲才去了几天,尚未下葬,你还在热孝中便在她灵堂前做出如此荒唐事!” 谢天护站那不动,任他打。 谢吟月拦住了,道:“爹别听他瞎说。” 杨箐箐才多大,谢天护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事。 不过,恐怕两人真有了肌肤之亲,比如亲吻拉手什么的。 她急速思忖,想主意化解。 谢天护难过道:“你们别费心思了。杨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若你们不答应,我就带她走。” 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他回到自己院子,杨箐箐正在他屋里眼巴巴地等他。 看见他,眸中露出一抹亮彩。 见他神色不大好,又惶惑问:“谢伯父……不答应?” 谢天护对她笑一笑,道:“没事。” 杨箐箐觉得这回答很勉强,低下头,心乱如麻。 她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很茫然。 谢天护在她对面坐下来,问:“你可知道方则为什么不愿娶你?” 杨箐箐又羞又气,扭脸道:“我也不想嫁他!” 谢天护却自顾道:“因为你在严家踩踏郭姐儿,言辞尖酸刻薄。” 杨箐箐一呆,本能就想辩解,然看见谢天护神情,心中一沉。 谢天护道:“女孩子,第一切记不可轻言是非,不然,再美再有能力,也算不得好了。你记住了,往后谨言慎行。” 杨箐箐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改……” 谢天护道:“只要你改了这个毛病,我就会对你好。” 杨箐箐拼命点头道:“我改!我一定改!” 外面天色暗了,谢吟月身边的锦绣来请杨箐箐去观月阁说话。 谢天护板脸拒绝了,道:“天晚了,我要送杨姑娘回去。” 杨箐箐也畏惧地看着锦绣,不敢跟她去。 ******** 坚持四更的人坚持求月票,有就投给原野呗!(未完待续。) 第536章 打击(2) 锦绣将这情形看在眼里,无奈,只好回去复命。 谢吟月听后暗叹:恐怕这门亲避不开了! 她弄不懂弟弟的心思,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天护亲送杨箐箐回去,一路想:他这样做,是想挽回些家人造成的恶果,至少,杨家不会再恨谢家;方家也会念他一个人情;外面人会不会也因此对他有所改观呢? 他眼眶一热,心生强烈的孤独感觉。 返回途中,他遇见方初。 他忍不住向方初讨主意:如何才能说服爹和大姐,答应他娶杨箐箐,又不至于弄得父子姐弟反目。 方初吃惊道:“你要娶杨姑娘?” 谢天护道:“是。” 方初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这样也许会令事情更糟,将来若你们过得不好了,会滋生许多事端。” 谢天护坚决道:“我决定了便不后悔。我会对她好的。” 方初看着长大的少年,心情有些复杂。 他道:“我不能帮你出主意。” 谢天护怔怔道:“你不肯帮我?” 方初道:“我不能帮你。这件事,你去找韩少爷吧。” 他若是插手,谢家定以为是方家利用谢天护摆脱杨箐箐;韩希夷是谢家未来女婿,比他更合适过问这件事。 谢天护懂了:方大哥如今不便管他了,韩大哥才是他未来姐夫。 韩大哥愿意帮他吗? 忽然他想起母亲,就是因为她和姨母一段往事,才导致韩老爷突然去了,顿时心生无处躲藏的惶恐。 他回去想了一晚。次日还是给韩家传了信。 ※ 刘大少爷养外室的消息被刘大奶奶知道了。 刘大奶奶娘家是大盐商,原是私盐贩子起家,她表面贤良,其实内心彪悍的很,得知夫君养外室,大怒之下带人去砸了那院子,命人将那外室打得半死不活。又将一个才两岁的孩子带回了刘家。扔到下人屋里。 刘大少爷倒不心疼外室,他心疼儿子。 再者,这事也太丢脸面了! 他辛辛苦苦树立的好形象全给毁了。 他便和刘大奶奶狠狠吵了一场。拂袖而去。 暗中命人监视他的沈寒秋发现他的行踪,不动声色地布置谋划。结果发现刘大少爷又去了一处隐蔽小院和一女子幽会。事后追查,那女子是北方一大商行贺家的女儿,正是刘家大主顾。 沈寒秋冷笑:勾*引女人还兼顾买卖。刘大少爷好算计! 他也没做什么,命人将此事透露给刘大少爷岳父。 刘的岳父早就知道了。也是韩希夷命人刻意透露的,而且更详细:刘大少爷和贺姑娘谋划接她进刘家,要做二房奶奶;又说刘大奶奶如何泼辣不讲理,表面装贤良。他要找机会休她回娘家,那时便可扶贺姑娘为大奶奶,和他做正经夫妻。 “我早已忍受够了她!” 这是刘大少爷常对贺姑娘说的话。 盐贩子怒不可遏。带着太太杀上刘家。 此事闹出来,刘大少爷面临两难抉择:要么和贺家决裂。要么和盐贩子岳父决裂,二者共存不可能。 贺姑娘也不弱,抬出刘少爷要下聘娶她的话,逼他表态。 刘少爷一来确实忍受够了彪悍的刘大奶奶,二来刘家正逢困难的时候,他需要贺家支持相帮,便一狠心,以刘大奶奶不贤善妒为名,写了休书给她,将她休回娘家,迎贺姑娘进门。 盐贩子气疯了,动用各种手段对刘家进行打击。 刘大少爷很郁闷:以前没见岳父帮刘家,这打击起来却颇有实力,这不是成心和他过不去吗!早拿出这实力来,他也不会休妻了。 ※ 撇开城里不提,再说乡下。 绿湾村,郭家大院。 从清哑被指控为妖孽、作坊被查封后,郭氏一族便人心不稳。好容易明阳子出现,清哑被救有望,还没来得及高兴,人又失踪了。 这下,郭氏族中彻底乱了起来。 在有心人挑拨下,传言清哑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便有族人提出分家分产,说郭家作坊是大家共同建立起来的,没有大伙儿帮衬,哪有如今的牌坊郭家呢。现在要散伙了,当然都要分一份。 若非郭大有强势镇住,郭家产业就要被霸占。 然清哑失踪多日不归,那些人便贼心不死。 恰在清哑回来这日,大伙又来闹了。 若耶溪南边,郭家新宅二房院内,阮氏正和盼弟娘郭三婶坐在堂间说话。她虽然才生产,因为家里出事,早不做月子了,每日都和亲朋邻里妇人们周旋。 “我好好的闺女,跟她姐姐进城一趟就出了这事,叫我心里怎么好过?她还这么小,将来怎么办?侄媳妇,你说句公道话:盼弟难道就白白被祸害了?”郭三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问。 “三婶别瞎说,盼弟哪被祸害了?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娘吗?别人还没说呢,你自己先糟蹋起她了。”阮氏不悦道。 “我说了,也要人肯信!”郭三婶不满地叫道。 “那三婶说,你想怎样?”阮氏套她口风。 “我的意思是:我们盼弟是为坊子出了力气的,我和他爹也成天在坊子里忙,现在盼弟被她姐姐连累了,你们要拿一笔银子出来赔。”郭三婶把心一横,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来意说了。 说完了,把眼睛盯着阮氏,以为她要生气,或者讨价还价。 阮氏眼皮都没眨,招手示意她近前来说话。 郭三婶疑惑地上前,阮氏凑近她耳朵低声道:“你知道盼弟是怎么被人掳走的吗?她一有空就跑出去跟个男娃见面,我小妹让她去府城见世面她也不去,结果被人家给骗了……” 成功地看见郭三婶变脸,阮氏也放下脸。 她冷冷道:“你要我们赔银子,是怕人不晓得盼弟出事是不是?出了事讨银子,这不就是卖闺女么!你叫她往后怎么见人?她姊妹还没怎样呢,三婶倒在这里天天吵,等盼弟和小妹回来,你要怎么说?” 郭三婶就哭起来。 阮氏道:“三婶别哭。要哭回家去哭,我还忙着呢。” 一面高声问丫头,后头闹什么。 丫头忙进来回说,她已经打发人去瞧了。 郭三婶见不理她,也没趣,呆坐着。 若耶溪北边,郭家西坊管事屋内,郭氏族人都聚集在这里,郭里正也在座,郭大有坐在上方,听大伙嚷嚷要分产。 郭大有问:“盖这作坊你们谁出了一分银子?” 众人一滞,有些不自在。 一汉子道:“大有,话不能这么说。盖这作坊我们是没出银子,可是我们整日在这里做事,没有大伙儿帮衬,单凭你们一家,能做这么大买卖起来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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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有站起来,抬手指着老蛮鼻子厉声道:“有胆老蛮你去把那牌坊给砸了,一人扛一块回家。兄弟我就服了你。去啊——” 老蛮等人被他厉色给震住。一时不敢动弹。 “牌坊”二字提醒了他们:那可是皇上钦赐、工部监造、巡抚大人亲自来宣旨并观落成礼的御制牌坊! 屋里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阮秀带着四五个护院冲了进来。 他们一人手上提着个大棒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郭里正生怕出事。急忙道:“大有,有话好好说。” 又对众族人道:“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坐下呢!” 郭大有不理他,掏出五两银子砸向老蛮。道:“今年经营几个月,又停产这么久。按说一点分红没有,不过我也不亏你,就分你五两红利,从此你再不是我郭家作坊的人。你的份子也没有了。” 一面对旁道:“阮秀,拉他出去!” 阮秀便大步走来,拖起老蛮就往外走。 老蛮还不依。哪里架得住阮秀力气大。 郭大有道:“再闹就送去衙门!” 老蛮吓一跳,不吭声了。被拖了出去。 郭大有又问:“还有谁要拆伙?要走趁早!” 那几个跟老蛮闹事的刚想说话,被郭里正瞪眼止住。 他喝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发财的时候一个个往上凑,现在才出一点事就造反窝里横,活该你们受穷一辈子!” 他侄儿道:“大爷,清哑都不见了……” 郭里正道:“清哑不见了不是还有我们吗?那织机还是大有做出来的呢;那天钦差还说,就算清哑是妖孽,郭家的作坊和封赏都还归郭家,皇上不收回。你们慌什么?” 这些日子他心里也慌,可他比众人都看得明白:别说郭家没事,就算清哑没了,皇上也不会收回郭家牌坊和封赏;再者,郭家还有沈家这个亲家,沈家那可是有钱人;再退一万步说,那郭守业父子四个是好欺负的人吗?瞧,连一向不露声色的郭大有发起威来都吓人。 众人见郭里正这样说,都没了主意。 正犹豫的当口,有小子飞跑过来,在外边高喊:“回来了,回来了!清哑姐姐回来了!二伯伯他们都回来了!” 郭大有霍然站起来,几乎热泪盈眶。 郭里正也颤声问:“在哪?” 小子在窗外回道:“到绿湾坝了。” 郭大有便飞步走了出去,众人呼啦啦跟上。 阮秀又迎面跑来说,逮着两个媳妇偷纱线,看那情形还不止偷一次了,仓库对账少了好些存货。 郭大有脸一沉,叫“带过来!” 郭家的织女回来了,得了消息的绿湾村人一窝蜂地涌去绿湾坝码头观看。清哑毫无狼狈形色,脸上带着微笑,牵着盼弟下船,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走来,遇见认识的还点一下头。 大难不死,又回来了,她特别的开心。 她感觉盼弟很瑟缩,便牵着她,示意她别怕。 盼弟心中奇怪:清哑姐姐遭了那么多事,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呢? 虽然想不通,但清哑的坦然鼓励了她,她觉得好多了。 吴氏本不想让清哑见人的,想坐小船回去,郭守业见清哑不怕,便道:“越躲着人越说。就这么走回去吧。让人看看,咱闺女好的很。往后再听见谁嚼舌根,当面拿大耳刮子扇她!” 吴氏忙点头,招呼沈怀谨巧儿都跟上。 丫鬟婆子们围随,浩浩荡荡从围埂上往郭家去了。 村里人见了这阵仗,都说,郭家又抖起来了! 郭守业两口子带着清哑一回来,便看见郭大有惩治人——两个偷纱线的媳妇每人打二十板子,打得鬼哭狼嚎。 听说缘故后,郭守业神情淡淡的,一句话也没说。 清哑则只顾高兴地和郭大有说话。 郭大有心疼地问小妹:“可受罪了?” 清哑摇头道:“没受罪。长胖了。” 一面示意二哥看自己腰身。 郭大有已成亲的人,又心细,见她眼中笑容纯粹,彻底放心下来。 巧儿又叽叽喳喳跟爹说长道短,三人竟把旁人都忽视了。 ******** 二更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538章 儆猴(三更求月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郭里正等人在旁看见这情形,知清哑无事,也完全放下心来,更是喜出望外,都向郭守业两口子问候。【ㄨ】 他羞愧道:“他二叔,我没把家里看好。我老了,管不住他们了。” 郭守业道:“不怪你,一个个都被银子烧红了眼。” 那几个随老蛮闹着要分家产的汉子见状不妙,心虚万分。 有个机灵的便往郭守业跟前一跪,哭丧着脸道:“二伯,我们混账不是东西,不该听人挑唆,跑来跟大有兄弟闹。二伯看在我爹份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说完不住磕头。 郭守业不出声,只是看着他们。 郭大有悠闲地问道:“刚才一个个不都吵着要走吗?那就走吧。回头郭家再遇见什么事,还要走,还麻烦,不如趁早走了干净。” 众人面现羞愧,说不出话来,只朝郭守业磕头。 清哑本静静地看着,忽然问郭大有:“二哥,就没有一个贴心帮咱们的?要是有,就该赏。” 赏罚要分明,才能激励人。 下回再有事,就不敢这样闹了。 郭大有听了眼睛一亮,道:“有,有好多。这次发现她们偷东西的就是秦嫂子。她一直守在这,用心的很。” 清哑道:“那就赏!” 郭大有立即吩咐道:“叫秦嫂子来。” 一时有个妇人被叫了来。 郭大有把缘故说了,赏了她十两银子,又特别说这是他小妹叫赏的,就因为她忠心、做事踏实。 秦嫂子大喜,忙向清哑致谢。 清哑道:“这是你应该得的。” 兄妹俩一番举动,尤其是清哑的表现,很让一直担心郭家会垮掉的人都畏惧起来,生恐之前闹事把差事给闹没了。 郭守业见人人目光瑟缩,这才对郭大有点点头。 这是示意郭大有来处置,西坊一直由他管的。 郭大有便吩咐管事将近日坚守职责做事的人拟出名单来。都要大赏;然后看向地上跪的几个本家兄弟,道:“他们几个,每人扣三月工钱。”又问“服不服?不服就像老蛮一样回家。” 那几人感激涕零,都说“服”字。 郭守业这才让他们起来。又都让散了。 吴氏领着沈怀谨等人去前面,郭守业便要召集管事等人商议事,宣告清哑回来了,工坊将全面开工。 他们父子父女先进屋坐下。 郭守业对郭大有道:“你赶走老蛮,留下他们几个。做得好!这些人要说也没多坏,都是一群没见识的老实疙瘩,见是风就是雨。要是一齐都撵了,正事他们做不来,背后使点小坏就够我们受的。你还能天天看着他们?把老蛮一个人撵走,从此他就是个活生生的教训,叫大伙都看见,这就是背叛我郭家的下场!” 郭大有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清哑道:“那两个偷东西的人呢?” 郭大有笑道:“也留下。有这一回,下回她们再不敢了。不用我们说,往后人家跟她们做事。都不放心她,都会盯着她。” 一时郭里正带着众管事进来, 郭守业便宣告说郭家全面复工,将一应事项都分派下去,他近日将代管西坊一切事,因为郭大有要和清哑改造机器。 一个时辰后,郭家复工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 老蛮回家后,被老娘和媳妇抱怨,后悔不已。 他也曾托人向郭守业求情,然郭家定要拿他“杀鸡儆猴”。怎肯网开一面,他这辈子是别想回郭家做事了。 当晚,郭家大摆酒宴,为清哑压惊。也为招待明阳子师徒。 次日起,清哑便和郭大有钻入工房,改造织机。 两日后,一台新的织机改造完成,阮氏和清哑亲自操作,织出了第一批柔软浓密的毛巾。 “等织锦大会再公开。” 清哑对郭守业和二哥道。 于是。郭大有便带人日夜改造织机。 清哑则和盼弟福儿冬儿等人全力准备新织锦。 一晃七八日过去了,这日,方初和严纪鹏乘一华丽的坐船,带着丰厚的礼品,来到绿湾村,第二次上门求亲。 郭守业看见方初,差点没叫出“怎么你又来了?” 他的嘴没叫,但他的眼睛表达了这一层意思。 方初虽然之前说得豪迈,此时面对老汉那不欢迎的神情,还是有些尴尬,亏他经久考验,所以还能撑得住。 严纪鹏只当没看见郭守业的郁闷,对他笑道:“郭老哥,我来看你了——”郭守业目露怀疑,提醒他们刚分开不到十日,不用如此惦记——“好吧,我不是来看你,我是为外甥来求亲了。” 郭守业还能说什么? 别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人家上门求亲是脸面,就冲严家和郭家的交情,再加上方初救了清哑,就得笑脸接待人家。 于是,先什么也不说,先让入堂上喝茶吃果子。 等寒暄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他才诚恳对方初道:“方少爷,你是个出色的男儿,这我都知道。但你也不能背着你爹娘长辈娶亲,我闺女也不敢嫁你,不然被人吐沫淹死。” 方初忙站了起来,看向严纪鹏。 严纪鹏赔笑道:“郭老哥,我算不算他长辈?” 郭守业道:“你是他长辈,可舅舅再大,还能大得过他老子?” 严纪鹏道:“郭老哥,你忘了一件事:我这外甥被出族了!他眼下不算方家人。所以,他老子娘无法为他出头。但是——”他见郭守业要反驳,急忙抢在他前头飞快道——“他爹娘心里是同意他娶郭姑娘的。这个千真万确!” 郭守业不信道:“方老爷心里同意?” 方初赶紧证实道:“我爹同意。那天我去求他,他亲口说的。他还说,他到郭家特别告诉郭伯伯,说我已经被出族,意思是他管不着我的事了。可是,他身为方家家主,明里不能出头……” 说到这,他有些心虚,因为这证明方家不肯承认清哑。 果然,郭守业质问道:“我闺女不能见人么?” 方初急忙道:“当然不是。” 郭守业道:“那他这样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还不如韩老爷呢。韩老爷说话让人生气,好歹他有胆量肯承认;你爹心里同意,嘴上不敢说,也不敢出头。我清清白白的闺女,怎么就丢他的脸了?既然这样,你还来求什么亲?我不敢把闺女许你。” ******** 三更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539章 哨声(四更求月票) 特别强调“清清白白”四个字。 他实在憋屈:若清哑真没了清白,他也没话好说;可清哑明明好好的,不过在外头住了些日子,什么事都没有,就成不清白的了;而清白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拿出来给人瞧,怎么办? 方初明白他所指,不禁红了脸。 他可没嫌弃清哑这个。 这话他也不好明说,所以他也觉得憋屈。 严纪鹏忙道:“我妹婿并不是怕丢脸,而是没法出头,这不是外甥已经出族了么。——出族就不算方家人了。他要是怕丢脸,怎会让外甥娶郭姑娘呢?郭姑娘是个大活人,又不能藏起来。等娶了,人人就都知道了。想瞒也瞒不住啊!” 郭守业道:“人人都知道,他还不承认,不就等于指着我闺女的脸说她不清白、失了名节么?” 严纪鹏头疼道:“外甥已经出族了!” 又苦口婆心劝道:“不是我说郭老哥,你为何要坚持这个呢?我这外甥,别的我都不夸,你要找个和他相当的人来也容易,但他对郭姑娘那情义,你就找不出一个能比得上的人。你想想韩小子吧,连退亲都办不好,亏他之前还有脸说娶郭姑娘!” 郭守业不说话了,因为这点还真没人比得上方初。 在卫家婚宴上,清哑下落不明,他就敢当着人喊非她不娶,说明他是真心喜欢清哑的。 郭守业不由抬眼打量方初。 方初从容又恭敬,任凭他打量。 郭守业看后觉得,这孩子真不错。 他便在心里骂方瀚海:好好的赶儿子出族,真是猪脑子! 严纪鹏又趁机在旁历数嫁给“被出族人”的各种好处:嫁过去上面没有公婆管制,不用请安立规矩。小夫妻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用和兄弟争家产,所有挣来的银子都归自己,明明白白还显示他们的本领;婆家那边不被接纳,正好经常回娘家,“老哥你不是最疼闺女么,必定舍不得她出嫁。如果她嫁人了还能经常回娘家,你不高兴?” 郭守业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十分动心。 可是他一想到方家不肯认他闺女。他闺女将来走出去都要被人笑话,他马上又清醒了,又不乐意了。 他道:“还是不成。再好。他们还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织锦大会的时候,碰见方老爷和方太太怎么办?你别跟我说你外甥出族了不算方家人了,我晓得,方少爷经常回家的。要是清哑嫁他了。他回家敢带清哑吗?带过去了方家会让清哑进门吗?” 一连串的问把严纪鹏都问傻了。 这才发现,想说服一个爱女如命的爹有多么的难! 方初在旁认真听他们对话。觉得郭守业讲的都在理。 所以,他第二次求亲可以说又失败了。 但是他并不气馁,准备屡败屡战。 这一次也不能无功而返,多少也要收点成效才成。 于是。他歉意地对郭守业道:“郭伯伯说得对,是晚辈考虑不周到。郭伯伯慈父心肠,为郭姑娘这般着想都是应该的。这事晚辈再想法子。下次定叫郭伯伯满意。” 还有下次? 郭守业急忙道:“方少爷,你别在这费精神了。还是找个合适的人成亲吧。我晓得好多人都想嫁你。不瞒你说,我……” 方初坚定道:“晚辈曾发誓非郭姑娘不娶,怎能轻易退缩呢!” 郭守业便说不下去了,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刚才想说“我打算和沈家结亲”,听了方初的话,急忙刹住,暗想这人牛性子,可不能告诉他和沈家结亲的事,不然不知闹出什么事来。还是等沈家老三来了,把亲事定了,他见没指望了,他自然就肯回头了。 于是他反劝方初:“唉,你这孩子,你爹那其实也是为了你好。这天下做父母的,谁不巴望自个的孩子好呢!” 一副“你就听你爹的吧”的神情。 方初觉得怪怪的,却聪明地不吱声。 又想:好容易来了,求亲不成,见清哑一面总可以吧? 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目光悄悄扫向外面,期盼清哑会突然出现。 严纪鹏会意,故意问郭守业道:“怎没见二侄子和郭姑娘?” 郭守业道:“他们都在忙。大有在做织机,清哑在织锦。不是织锦大会就要到了吗,正赶货呢。就怕人吵,关在屋里忙,连饭都不出来吃,都要人送进去。有时一天一夜都不出来呢。我想见一面都难。” 严纪鹏听这口风,直接把见清哑的机会给堵死了。 方初听了却心疼起来,想设计织锦最伤眼睛,她这么累,别伤了眼睛才好;还有,吃饭正常吗?睡觉正常吗? 正想着,忽觉有人看他,严纪鹏也咳嗽。 抬眼一瞅,郭守业正狐疑地打量他呢,方觉走神了。 他忙集中心神应付老汉,和他说起生意买卖上的事来。 郭守业巴不得只说买卖,如此便不用纠缠亲事。 就听方初建议他,万不可把所有订单都押在官方,虽说宫中和官府的银子最好赚,但也最难赚。好赚,因为利润大;难赚,打点难,遇见上面有难处,便拖欠货款不给也不是没可能。 郭守业忙道:“这我听沈老爷说过。” 方初道:“皇商就是图个名头。我们各家都把列为贡品的织锦按数上贡,其他则自己售卖。像郭家这样,若全部棉制品都销往宫中和官府,上下打点的费用就不是小数。万一遇见灾年或边关打仗,国库困难,收不回货款也是有的,且容易被官员勒索。” 严纪鹏证实确实有这样情况。 郭守业听得心惊,忙问可有好法子。 方初道:“反正郭家所有技术都是公开的,并非独家经营,就以根基太浅为由,让一部分给别人做,剩下的自己售卖。以郭家的名声是不愁卖的。这样既保证皇商地位,又不至于出事血本无归。” 郭守业连连点头,觉得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郭家根基浅,可经不起折腾,比不得他们世家。 方初又说北方天寒,提议他将销售路线向北方扩展,还有西部和海外;又说为了省运费和缩减成本,最好在其他棉花产地建立郭家分铺和作坊…… 他在家针对郭家的情形狠下了一番功夫的,此时侃侃而谈,十分从容有见地,严纪鹏都刮目相看,更别说郭守业了。 他也不求别的,务要求给郭守业留个好印象。 如此谈谈讲讲,转眼过午,那边酒宴已经准备好,吴氏亲自来请他们去隔壁屋用午饭,指挥丫鬟婆子上酒送菜送果。 方初见了吴氏,也打叠起笑脸趋奉。 吴氏也客客气气的,满脸笑容,并不冷淡他。 她最疼闺女,闺女就是她的命,方初救了她闺女,怎么说都要好生感谢,结亲的事是另一回事,不能因为这个就忘了救命之恩。 用罢饭,方初先离席,说头次来郭家,要去附近走走看看。 郭守业要派人带他去,他推辞了,说不走远。 郭守业便任凭他去了。 方初在院门前站了,朝田野眺望一阵,又转回来。 “怎么得见清哑呢?”他想。 因瞅见附近没人,忙从荷包里掏出那竹哨,放进嘴里用力吹响。 停了一会,又吹了一声。 隔了一会,再吹一声。 第三声刚落,就听院内传来一声竹哨应和。 他大喜,激动地迈进门槛,朝声音来处走去。 进院后,就见丫头婆子在上房进进出出,端茶送水,还在伺候严纪鹏和郭守业,并无别个人来,也不见清哑。 方初走到墙根处,又吹了一声竹哨。 跟着,他便听见后院传来哨声。 ******** 又坚持了四更!不知还能坚持到何时,朋友们,用月票鼓励作者吧!推荐票也行!(*^__^*)别心急,明天就转折了。郭家此时就算答应亲事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那将是另一轮虐女主的开始,彻底解决根源才是关键。对方家和方初也是一样。名节问题是悬在清哑头上一柄利剑,真能杀死人的!看多了古言你们还不知道吗!(未完待续。) 第540章 太贵(第一更) 他松了口气,喜悦地想:“原来清哑就在后面。这真是‘咫尺天涯’了。想我二人近在咫尺这么半天,也不得见面。若没有这竹哨,这相思还得一直持续下去。幸亏当初我想到做竹哨。” 瞅见前方有一角门,应该是通后院的,心下明知在人家里不该乱走,脚下却不听使唤,不管不顾地就走进去了。 进了门,只见庭院内有好大两棵青松,在日光下愈显冷翠。 院内静静的,连蝉声都没有。 他想,郭家伺候的人真少,若是我们家,哪个屋子没人呢! 他忙又吹了一声哨子。 然后又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应和。 他觉着是从前面正屋发出来的,急切地就想过去,心想:“就算被郭伯伯抓住了,我就说我信步走进来的。还能把我怎么样?” 忽然想起方则,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总算冷静下来,恢复理智——万一,他也撞见一女子正做什么,那可怎么办呢? 他忙停住脚步,急速往后倒退。 退到门口,站定,然后又吹了一声哨子。 吹完,双眼紧盯着前方,耳朵也竖起来。 这一回,他清晰地听见哨声从那松树上发出来。 他还看见浓密的松树树冠一阵晃动,心中说不出的怪异。然后,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一个丫髻小女孩从树冠中钻出来,再顺着树干“跐溜”就滑下地,“蹬蹬”朝他跑来。 “方叔叔!”巧儿大惊小怪地叫。 “巧儿?”方初苦涩地问。 “方叔叔什么时候来的?就你一个人来了——”小女娃说着,探头朝他身后找寻,仿佛想看他身后可藏了人——“暮阳哥哥和暮雨姐姐没来么?” “他们没来。巧儿。你怎么躲树上?”方初问。 “我……我写字累了,出来玩会儿。”巧儿道。 她目光躲闪,语气有些心虚。 因为她是悄悄跑出来玩的。 之前清哑出事,她和郭勤郭俭很会看眼色,见大人们心烦,便不敢惹他们操心,整日读书习字。虽然不能立竿见影。马上学一身本领为大人分忧。但大人们瞧见了,都露出欣慰的眼神。那眼神鼓励了他们,所以他们更加努力地学习。 如今清哑回来了。这刻苦学习持续了些日子,她便支持不住了。今儿好容易等吃完饭,偷个空甩掉整日跟着她的丫鬟银锁,自个跑出来躲在树上玩。谁知吹竹哨引来了方初。 方初哪知她这些心思,只顾想“她哪来的竹哨?” 他便问她:“巧儿。你这竹哨哪来的?” 巧儿道:“我小姑给我的。” 方初不能淡定了:那竹哨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他怀疑张恒没和清哑说清楚竹哨的来历。 又一想:“不对,我在信中告诉清哑了,这竹哨是用当日换气的竹管做的。她怎么能送给巧儿呢?肯定是巧儿闹着跟她要,她无法。才送给她玩一会子。” 他心中迅速做出决定:要从巧儿手上把竹哨拿回来。 小孩子粗心,万一给弄丢了就麻烦了。 这东西无可替代! 他便对巧儿道:“我听你那竹哨很响,给我瞧瞧好不好?” 巧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觉得他目光有些热切。 这热切她最熟悉,郭勤若是看上她某样东西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热切的目光。 她手捂住荷包,眼珠转呀转,问:“你想要我的哨子?” 方初被戳破心思,老脸有些挂不出,有些尴尬。 巧儿道:“你要用东西跟我换。” 方初忙道:“好,我跟你换!” 说着便解下荷包,在里面翻找。 他今日来时,做了万全的准备:郭家长辈要讨好,下人也要收买,因此叫圆儿去定制了许多小巧的银如意、银元宝、银豆子,还有小片的金叶子带在身上,以方便打赏给郭家下人。 那如意、元宝什么的,都是打赏下人用的,当然不能用来打发巧儿;银豆子也不好给小孩子,若是不小心吞进肚去可就麻烦了;只有那金叶子,檀树叶型,脉络分明,又精致又值钱,还能拿出手。 他便捡了几片金叶子出来。 他翻找的时候,巧儿眼不错地瞅着呢。 她见过各种金锞子,如平安如意、步步高升锞子,郭勤还得过状元及第金锞子,但是她没见过金叶子,因此不认得。 她很喜欢那亮灿灿的树叶,忙道:“五片树叶换一个哨子。” 方初干笑了下,道:“巧儿真大方!” 果然递给她一叠金叶子,也不知五片还是多少片。 巧儿这才从荷包里掏出个竹哨子递给他。 方初赶忙用手去接,一入手,便觉不对:这竹哨要大一些,不如他做的那个小巧。再送到眼前一看,果真不是。 当初那竹管因为要穿羊肠,太粗可不成。用那样的细竹管做出来的竹哨当然精致小巧了。而且他的竹哨上可是有记号的:一个上面刻了“初”字,一个上面刻了“清”字,都是他亲手刻的。 带清字的在他手上,带初字的给了清哑。 他看向喜滋滋数金叶子的巧儿,叹气—— 这恐怕是世上卖得最贵的竹哨了! 巧儿数完,仰头问:“方叔叔,你还要竹哨吗?我那还有。” 没有她也可以让人再做。 她发现这树叶子是金子做的,觉得赚了,所以想再扩大买卖,哪怕方初再要三五个或者十个,她也能保证供应。 方初:“……” 巧儿失望地问:“不要了?” 方初深吸一口气,笑道:“一个就够了。巧儿,我问你:你姑姑呢?” 巧儿道:“姑姑上工去了。” 方初疑惑:“上工?” 巧儿点头,道:“姑姑天天吃了饭就去河那边上工。” 原来清哑觉得工作要和生活分开,所以像前世上下班一样,早上去工坊,晚上回家,并把这叫做“上工”。 方初恍然大悟,原来清哑不在家,在工坊里呢。 可怜他白费了半天的工夫。 巧儿问:“方叔叔,你来我家做什么?” 方初犹豫了下,才道:“我来求亲。我想娶你小姑。” 巧儿吃惊地瞪大眼睛,道:“哎哟,你早不来。” ******** 早上好姑娘们!!然后求月票,也别忘了顺手把推荐票扔给我o(n_n)o~~(未完待续。) 第541章 见面(二更求月票) 方初更吃惊,问:“怎么了?” 直觉有大秘密。 巧儿上前一步,小声告诉他道:“我听我爹对我娘说:爷爷要把小姑许给沈家三叔。等沈家三叔来了就定亲。” 方初有些乱,急忙问:“沈家三叔?是谁?” 他记得沈亿三有四个嫡子,其中三个都成亲了,还有一个年纪幼小,这沈家三叔莫不是沈家其他房头的子弟? 巧儿道:“沈家三叔就是沈家三叔。” 方初想了想,试探地问:“不是说,你沈家三叔已经成亲了吗?”刚说到这,忽然想起那日圆儿和他分析各家情形时说,沈家三爷媳妇难产死了,沈大太太回去治丧去了。 果然,巧儿说道:“三叔媳妇死了。” 方初心一沉,脸也跟着一沉。 巧儿察言观色,问:“方叔叔很想娶我小姑?” 方初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女孩,也一本正经地点头。 忽然他问:“你可想把你小姑嫁我?” 方大少爷想讨小孩子的口彩,试下可吉利。 巧儿却瞅着他,不说话。 方初奇怪,问:“你不答应?” 巧儿道:“我要回去问我小姑。” 方初暗赞她聪明机灵,没有随口答应人。 就听巧儿又问:“你真不要哨子了?” 方初郁闷道:“不要了。” 这时,他听见前面传来说笑声,该是郭守业他们吃好了。 他忙对巧儿道:“天热,快回去吧。” 巧儿也听见前院的声音,忙转身跑回屋里。 方初便退了出来。回到上房。 郭守业和严纪鹏已经喝了茶,正坐着说笑呢。 方初此时心中七上八下的,恨不能问郭守业是不是想把清哑许给沈家三爷,然他是来求亲的,求亲不成也要给郭家二老留个好印象,而不能真死缠烂打留下恶劣印象。 看看日头,也该告辞了。 因此。他便对严纪鹏道:“舅舅。叨扰了郭伯伯这半日工夫,咱们也该走了。舅舅晚上去我那清园歇一晚去。” 严纪鹏会意,忙站起来。对郭守业告辞。 方初也对郭守业道:“郭伯伯请再给晚辈些日子,晚辈定会给郭伯伯一个满意的结果。” 郭守业急忙道:“方少爷,你不必这个样子……唉!” 严纪鹏笑道:“郭老哥,我们是诚心诚意来求亲的。” 绝不会知难而退! 郭守业没了主意。 因送他们出来。吴氏在东次间听见声音,也忙出来相送。 她笑道:“严老爷。方少爷,下回再来玩啊!” 这本是一句客气话,送人时候例行要说的。 方初却笑道:“多谢伯母。我们一定会再来的!” 吴氏笑容僵住,看向郭守业。 郭守业瞪了她一眼——你说错话了! 方初也没在意。他在想:怎么能在离开前见上清哑一面呢? 圆儿帮他达成了这个心愿。 先前,郭守业让朱顺安排人招呼圆儿等跟来的随从。 圆儿活络,就对朱顺问长问短。十分客气。 他问道:“朱管事,我那天看见明阳子先生和刘大夫跟郭家船回来了。他们在哪儿?我们少爷和刘大夫最好的。我想看看他去。” 朱顺忙道:“明阳子先生就在郭家门房那儿替人看病呢。每天都有好多人来,老远的都往这赶。他们两个都忙得很。” 圆儿眼睛一亮,道:“那朱管事找个人带我去可好?” 朱顺笑道:“我刚要去河那边有事。我就顺路带你去。” 圆儿更喜欢了,一路和他说话,成功地问出内情:原是明阳子贪图清哑做的美食,不愿外出,就放出话来,在郭家门口摆了摊子行医。于是十里八乡得了消息的人都来找他瞧病。清哑每日亲自做饮食孝敬师傅,晌午也会送饭去门房给师傅吃。 圆儿激动不已,心想这下肯定能见着郭姑娘了。 两人过了若耶溪,到了对面。 朱顺看见前面老宅大门内有个女孩子提着食盒正出来,正要喊,圆儿早已喊了出来:“细妹妹!你去哪儿?” 细妹回过头来,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圆儿欢喜道:“我随少爷和严老爷来的。” 又问道:“你去给明阳子先生送饭,怎么郭姑娘没来?” 一面说,一面朝老宅门内张望。 细妹道:“姑娘正在忙。” 朱顺见他们认识,忙请细妹带圆儿去,他自去办事去了。 圆儿就对细妹笑道:“细妹妹,我们少爷来向郭老爷求亲,就在前面屋里说话呢。你帮忙去告诉一声郭姑娘好不好?” 细妹道:“这事有老爷做主,告诉姑娘做什么?” 说完,拿眼瞪圆儿,意思是“休想哄我”。 圆儿见说她不通,只好另想主意。 这时他们到了郭家西坊大门外的门房前,只见吵吵嚷嚷的许多人,把三间门房都挤满了,外面还排着长队,都是来看病的。 一护院见细妹来了,忙赔笑道:“细姑娘来了!” 又冲人群道:“细姑娘给老人家送饭来了,你们让让。总要让老人家吃饭,不吃饭饿着肚子怎么帮你们看病?自己先就饿晕了。” 一面说,一面示意人群散开,让细妹和圆儿进去。 两人便进去了,明阳子和刘心正在里面忙呢。 细妹将食盒打开,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在小方桌上。 圆儿见状忙走过去帮忙,帮着摆碗筷。摆好了,见食盒内还有一小坛酒,忙又开了封,把酒也给斟好了。 细妹见他手脚麻利。不由瞅了他一眼。 两人很快弄好,那饭菜和酒香就飘满了屋子。 明阳子给面前人开好了方子,丢给刘心,忙站起身,走过来吃饭。看见圆儿,疑惑道:“你这娃娃怎么来了?” 圆儿忙扶他坐下,先端起酒杯送到他面前。笑道:“先生。我是跟我们家大少爷和严老爷来郭家提亲的,为我家大少爷求娶郭姑娘。” 声音很高,屋里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顿时闹哄哄的声音都停了。都瞧向圆儿。 实在是这话题太吸引人了,大伙儿都想听一听。 明阳子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笑眯眯地问:“你家大少爷又来求亲?他上回不是被郭老爷给回了么。怎么今儿又来了?” 强调一个“又”字,表示不是头一回了。 圆儿手快地帮他布菜。搛了菜,放下筷子再斟酒,嘴里笑道:“我们少爷发过誓的,非郭姑娘不娶。所以郭老爷一天不答应。他就一天不放弃;一年不答应,他一年不放弃;一辈子不答应,他一辈子不放弃!这才来第二回呢。算什么!” 言下之意,少爷娶定了织女。 众人大感兴趣。问道:“你们少爷是谁?谁家的?” 圆儿道:“我们少爷姓方,织锦世家方家的大少爷!” 又一人问:“他真发誓非郭织女不娶?” 圆儿道:“那还能有假!霞照城好多人都听见的。那是在卫大少爷成婚的那天,那时郭姑娘还下落不明呢,我们少爷就当着许多人面说:郭姑娘一天不回来,他一天不娶;一辈子不回来,他终身不娶!” 里里外外的人“轰”一声炸开了,议论纷纷。 刘心抓完了药走来,瞅圆儿笑:“小鬼头精!” 细妹见众人议论的热烈,待不住了,忙忙地走了。 圆儿还坐在那,与人高谈阔论,说他家少爷娶郭姑娘的决心如何坚决,往后他要跟着常来郭家的。 他的话被看病的人带回去,迅速传遍十里八乡。 细妹匆匆回到清哑的工作室,将清哑拉到一旁,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又说方初在前面。 清哑吃惊地问:“你说方少爷又来了?” 细妹点点头,等她示下。 清哑哪里还能待得住,忙收拾一番,往若耶溪对面去。 走到溪边浮桥那里,便碰见郭守业送严纪鹏和方初正往水边来,要乘船去往绿湾坝码头,看见方初,她眼睛就亮了。 方初也瞬间目光炽热,注视着她挪不开眼。 清哑忙上前见礼,道:“严伯伯,方少爷。” 方初却仿佛听见她叫:“方初!!!” 严纪鹏呵呵笑道:“才向你爹问你,你爹说你忙。你就来了。” 方初也微笑道:“郭姑娘!” 浑厚的嗓音,外加目光都在询问她:有没有想他呢? 清哑红了脸,对他轻轻点头。 正甜蜜之际,感觉郭守业一直盯着她,因对爹道:“我才听人说严伯伯来了,就来拜见。”严纪鹏是长辈,来到郭家,她理应出来拜见。 郭守业笑道:“你严伯伯正要走呢。他想去方少爷的园子看看。我正送他们上船。”一面问身边人,“方少爷那个小厮呢?” 那人道:“去看明阳子老先生和刘大夫去了。” 郭守业忙令他去叫圆儿,于是飞快去了。 吩咐完,郭守业便看向方初,颇有监视的意味。 方初察觉,不好再盯着清哑看,便转开目光。 清哑便看出来了:爹防着方初,大概他求亲又被拒绝了。 她心里有些难过。 虽然知道若是她坚持要嫁方初,爹娘也会依从她,但她还是希望他们能真心接纳他,而不是因为她威逼,那会伤了他们的心。 她便轻轻叫道:“爹!” ******** 二更求月票、推荐票,感谢所有订阅打赏和投票的朋友们,大爱你们!!!(*^__^*)(未完待续。) 第542章 让我来!(三更求月票) 方初听见这怯生生的声音,知她左右为难了。 他急忙笑道:“刚才我和郭伯伯说起买卖的事,很投契呢。” 郭守业也觉闺女神色不对,忙打哈哈笑道:“可不是。方少爷帮爹出了许多好主意。要说他们大家子出来的人就是不同,眼界、见识,都不是我们乡下人能比的!” 严纪鹏道:“你这话可过了。你闺女难道比人差了?” 郭守业就看着清哑呵呵地笑,连谦虚也觉得不必。 在他心中,他闺女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 清哑就拉着爹的胳膊问:“方少爷帮爹出了什么主意?” 一面把目光一溜扫过方初。 方初正看她呢,二目相撞,齐齐心一跳。 两人急忙转开目光,生怕被郭守业发现了。 郭守业道:“方少爷说……” 就站在水边,简短把方初建议郭家做的规划说了出来。 严纪鹏问清哑:“郭侄女觉得,我外甥想的如何?” 他以为清哑一定会感激、赞赏方初,然清哑想了想,才道:“我要好好想想。因为我有个主意,恐怕会跟他的建议有冲突。等我和爹哥哥们商议了,才能决定。” 严纪鹏急忙问:“郭姑娘又有什么主意?” 方初也盯着清哑,等她说。 因为每次郭家宣布一项新措施,必定不同凡响。 清哑歪着头一笑,道:“先不告诉你们。等织锦大会再说。” 严纪鹏呵呵笑道:“姑娘卖关子呢。” 方初则看着清哑宠溺地一笑,对织锦大会期待起来。 郭守业得意极了。 很快圆儿被叫了来,方初和严纪鹏便告辞上船离去。 方初没敢和清哑多说,瞄了岸边的张恒一眼。意思是有事找张恒送信给他;清哑则根本没说话,目光已经流露了一切。 船行了几丈开外,忽然清哑道:“瞧这红鲤鱼,又来了!” 方初听见这话一震,顿时想起在五桥观音庙的银杏树下卖给她的那一对红鲤鱼,知她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由望着船后痴了。 清哑撩起裙摆。蹲在水边。看着船消失在碧荷尽头,也痴了。 郭守业道:“清哑,起来回去了。外头太阳晒。” 清哑这才站起身。和他一块往回走。 路上,她小声问:“爹,方少爷是来提亲的吧?” 郭守业无法隐瞒,只得道:“嗳。是来提亲的。” 清哑又问:“那爹……怎么说的?” 郭守业道:“爹没答应。” 两人已经走过了浮桥,吴氏迎面走来。清哑便站住,认真问他们:“为什么呢?方少爷不好吗?” 郭守业和吴氏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般,将外面流言和方家的态度都告诉清哑。末了说:“清哑,方少爷有情有义,可是他家里不答应娶你。虽然他出族了。可还是姓方。你想,连他爹娘都不肯承认你。你嫁他有什么脸面?往后见面有什么意思?一辈子都要被人说。” 清哑听后久久不语。 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她要方初一定通过自己爹娘这一关,现在方家不接受她,也是人之常情,她有什么理由责怪方初呢? 她也不会放弃。 方初正努力,她当然也不能退缩。 于是她问道:“要是方老爷他们答应了,爹就答应吗?” 郭守业道:“可是方老爷不会答应的。” 清哑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答应了呢?” 郭守业踌躇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呢。 他已经准备和沈家结亲了,沈老爷亲口求的亲。 他便道:“清哑,方老爷不会答应的。爹提那条件,是让方少爷有个台阶下,就像当初你对韩少爷一样。他救了你,爹不好驳他的面子。等他把方老爷磨转心意,还不知到哪个猴年马月呢。爹准备帮你找个好人家,等你定了亲,他就不好再来了。” 清哑道:“我知道爹是为我好。不管爹找什么好人家,谁比得上方少爷?他在我生死不知的时候,就敢说非我不娶。我在卫家地底下都听见了。好多人都听见了。” 郭守业没词了。 吴氏小心问:“清哑,你……要嫁方少爷?” 清哑微笑道:“我听爹和娘的。我这么说是提醒爹别错过了好人。” 郭守业看出来了:闺女中意方初,但是顾忌他们的感受,所以变着法的劝他们。 他不由感动,忍不住心中就退了一步。 因道:“要是方少爷能说动方家承认你,我就答应这门亲。” 清哑喜悦不已,道:“嗳。要是他不能,咱们就不答应。” 一副和爹娘共进退的模样。 郭守业和吴氏不禁相视而笑。 一转身,清哑回去西坊工作间继续忙。 她命人叫了张恒来,问他外面流言和方家态度。 这些事郭守业刚才说得很含蓄,清哑猜他肯定对自己有所隐瞒,想是太难听了所以不好对闺女说的。 张恒便详细地将所有情形都说了。 清哑问:“你是说,方家老祖母最反对?” 张恒点头,把这门亲对方氏一族的影响都说了。 他毫不避讳,因为清哑要知道最真实的情况,才好做决定,他不想隐瞒她,是相信她有能力帮到自家少爷。 清哑听后沉吟好一会,才道:“我先想想。你下晚来接我放工。我有信给你。” 张恒忙答应后去了。 下午,清哑无心做事,一直思索。 到放工的时候,她将一封信交给张恒。 张恒便传出去,送往清园。 方初接信拆开一看,信上写着:“我爹你搞定,你爹让我来搞定。” 搞定? 他怔怔地想了很久,猜是“说服”的意思。 可是,她怎么能说服方瀚海呢? 方初急了,心里猫抓似的,一刻也待不住了。 严纪鹏已经返回霞照,方初滞留在清园,就是等清哑的信。如今信来了,他看了又舍不得走了,想见她,问问清楚。 于是,他给张恒传了信,说明晚去见清哑。 张恒得信后,急忙告诉了清哑。 清哑听后又紧张又害怕又期待。 她想拒绝,心里又不舍得,有些期待方初来。 想答应,又觉得有些不妥,很害怕他来。 最后她还是答应了,便紧张起来,一天都不安宁。 既然拿定了主意,她便准备起来。 ******** 今天三更,七千字,晚上没有了。我实在支撑不住了,要歇一歇/(tot)/~~还有,每次感谢都忘了提:腾讯的读者,台湾的读者,云起的,你们的支持原野也看得见,感谢你们。现在推广的渠道多了,不止女生网这里了。但请朋友们注意,不要用ios买字数,听说那个收费都归苹果,作者分享不到。(未完待续。) 第543章 联弹(第一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件事,想瞒过细腰和细妹是不可能的,她便告诉了细腰。【ㄨ】 细腰冷冷地看着她,好半天不说话。 清哑心虚道:“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细腰白了她一眼,根本不信。 她自去找张恒,两人也不知怎么嘀咕的,等回来,对清哑道:“晚上听我的。细妹,到时我在外边守着,你跟着姑娘。” 细妹道:“是,师傅。” 清哑也老老实实地听从细腰安排。 晚上,她安排沈怀谨和巧儿功课后,禀告了吴氏一声,带着细腰细妹来到若耶溪南亭,在水边弹琴。 正是六月中旬,月色好,水中荷花开得也好。 清风吹动亭内的纱幔,送进阵阵清香,还有蛙鸣。 清哑觉得每一个毛孔都扩张开来,感知夏夜的所有动静和气味,加上心中鼓胀的期盼和渴望,一齐随着琴声流泻。 对岸,张恒请阮秀带人在老宅和西坊来回巡梭几遍,不许上夜工的雇工靠近这边,他自己摇了小船在若耶溪上来回巡视。 等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才亲去水闸处接了方初进来。 小船在水上轻轻划动,方初望着月下黛青色的荷叶、泛着莹光的荷花,耳听得袅袅琴音,只觉恍如梦境。原以为书中说的才子佳人幽会都是鬼话,谁料自己有一天也干起这事。 他有些想不通:怎么就不顾后果地来了呢? 小船靠近南亭,方初上岸,细腰接住,送进亭去。 借着亭外的月色,清哑看清了他,停止弹奏。 方初走近她身边,蹲下身,握住她手,急切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清哑并不躲闪,双手反握回去。包住那半截断掌。 方初心中一荡,瞬间沦陷,掌心的柔滑令他不足,几乎不假思索地。他一伸手揽她入怀,抱着她坐在腿上,他则坐上了她的凳子。 这时候,什么细腰张恒,什么规矩礼法。统统都忘了。 “清哑!” 耳鬓厮磨间,他低声唤她。 也不是想说什么,就是想叫她。 “方初!” 清哑也叫他,窝在他胸前,很安心,很踏实。 静静地依偎了一会,方初终于想起来意,在她耳边问道:“你有什么法子说服我爹?”想想又跟着问:“‘搞定’什么意思?” 清哑忽起顽皮之心,仰头道:“不告诉你!” 鼻尖触及他的下巴,有些刺痛。 她问:“你长胡子了?” 语气很惊异。 方初:“……” 他不长胡子岂不成女人了! 他无声失笑。把她搂紧了,去吻她额头。 怀中的人柔软清香,令他意乱神迷,浑身都不安分起来,情不自禁从额头一路吻下来,眼看就要含住那樱唇,忽听外面叫“清哑。” 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敢动弹。 清哑被他亲吻,柔软的感触令她又新奇又甜蜜。终于,他要吻她嘴唇了。她慌张羞涩起来,将头往后一退,便听见那声“清哑”。 是吴氏,见清哑出来有一会了。不放心,便找来了。 到附近,因没听见琴声,以为她结束了,才叫她。 清哑忙道:“嗳,我再弹一会。” 一面挣扎着坐好。手按上琴弦,拨弄起来。 这时候,她怎么可能弹得好。 方初听实在不成调,忙搭上右手想帮忙。 两人一左手,一右手,就这么弹起来。 先是杂乱不堪,但他们仿佛找到了共同的兴趣:既可以练习传情达意,以求心灵相通,又不必说话,还不使外面人怀疑。 于是,他们便一心一意地协调。 一遍下来,稍显生疏。 两遍下来,可以同步。 三遍下来,心领神会。 方初右手弹拨。 清哑左手呼应。 一曲毕,又一曲起。 每当一支曲子联弹熟练,他们就再换一首。 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地弹下去,直到月儿西斜。 这感觉真好,就如对面倾诉心声,浓浓情意、爱意、喜悦,恰似水乳交融,灵魂高度契合,精神合二为一! 其中妙处,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别人纵听出来,也只以为是一个人发出的。 夏夜,琴音催生了蓬勃的生机! 吴氏先还在外等,后来见清哑不住弹,纳闷地想:“怎么弹这么久,也不嫌累呢?”就低声催细腰道:“叫姑娘回去睡吧。熬太晚了不好。” 细腰道:“再等会儿。” 清哑弹琴的时候不喜人打搅,郭家人都知道。 吴氏便不敢进去打断闺女,就一直在外站着。 她也不为别的,因为卫昭跑了,这成了悬在清哑头顶上的一柄剑,总让郭家人担心,所以吴氏不放心清哑晚上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亭内两人停了下来。 方初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柔情满怀,又想亲近。 偏偏吴氏听见琴声一停,又叫“清哑”。 清哑只好道:“来了,娘。” 因推方初,耳语道:“你快走吧。” 方初想起前事,忙问:“你有什么法子说服我爹?” 清哑道:“这是秘密。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你要相信我。” 方初亲她腮颊,一面道:“我相信你。”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松开她,舍不得走。 外面传来脚步声,清哑道:“快走!我爹知道了要打你!” 一句话把方初吓清醒了,他可不认为清哑在开玩笑,或者威胁他,他绝对相信郭守业能干得出这样事:带着儿子拿大棒子撵他! 他倒不怕挨打,只怕事情败露后,连累清哑。 他便烫了似的,急忙松开揽她腰的手。 清哑觉出他动作,觉得他怪可怜的,挨过去在他脸上轻啄了下,算是安慰他,一面推他起身。 方初本来咬牙下了狠心起身,被她这么一吻,仿若被点了穴道,又动不了了,看着她喃喃道“清哑!雅儿……清清……” 声音渐模糊,微颤,迷蒙…… 清哑便推不动他了,也痴了。 外面,吴氏又叫了一声,已经到了亭外。 方初终于理智回归,再不敢耽搁,迅速站起来,几步跨到亭子北面栏杆处,翻身跃了下去。落地的时候,碰着什么物事,还热乎乎的,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 此处应有鲜花和月票推荐票!!你们真狠心,昨儿才几张月票,订阅也减少。我决定今天多多加更,让你们内疚!(未完待续。) 第544章 归还(二更求月票) 定睛一看,却是细妹。 她一直守在亭外栏杆下,靠墙根坐着。 看见方初出来,愤愤瞪着他。 他又愧又尴尬,也不知这小丫头刚才都听见了什么。 又一想,他除了亲了清哑两下,然后就一直在弹琴,应该没什么破绽留下,便放下心来,冲细妹子点点头,上了船。 亭内,吴氏和细腰进来,帮清哑收拾琴、茶具和果盘。 细妹也从外边进来了。 吴氏问:“张恒呢?” 清哑晚上出来,张恒一定要在附近守护的。 张恒在水上答应道:“太太,我在这。” 吴氏走到栏杆边,撩起纱幔朝外看。 清哑紧张极了,也跟着走过来。 那小船不带乌篷的,就是普通小舟,方初无处可躲,情急之下一翻身溜下了水,连头都缩进了水下。 被逼到如此地步,他不觉懊恼,反觉得惊险又刺激。 他想起刚才和清哑相处的美好,心情愉快得很,就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一笑,那水就“咕嘟咕嘟”往上冒泡。 张恒代少爷尴尬,又怕吴氏发现,只得用身子替他挡住,一面还要高声和吴氏说话,以掩饰少爷“美的冒泡泡”。 他便问:“姑娘不弹了,要回去了吗?” 吴氏道:“我们就回去睡了。” 张恒道:“我送太太和姑娘过去。” 跟着跳下船,就上岸去了,打算把人引开。 临走时压低声音对水中道:“小心些,阮秀在那边。” 若是方初被抓住了,那可就丢人了! 方初也知厉害,静静躲在水里等他回来。 熬不住了,就悄悄探头出来透口气。 透了气后,又缩回水中憋着。 静静的,他就着月亮洒下的清辉,看着身旁的荷叶荷花。回忆起刚才两人联手弹琴的情形,觉得从未如此幸福畅快过,又觉不可思议:怎么两人能情发一心、同起同落呢? 岸上,清哑也同样幸福愉快。 她对吴氏感到很歉意。暗自发誓这样的事再不能做,欺骗爹娘是不对的,还是想法子堂堂正正地和方初结亲,就能正大光明地相处了。 她挽着吴氏胳膊,叫道:“娘!” 吴氏笑道:“今晚弹这么长时候。不累?” 清哑猛摇头道:“不累!” 真不累,她从未如此快乐过。 那美妙的滋味,如同甘醇般滋润着她的心灵。 吴氏感受到闺女的喜悦,忍不住摸摸她的手,也喜悦地笑了。 走到郭家后门口,清哑惦记方初,怕他出事,忙回头对张恒道:“我们到了,张恒你回去吧。晚上谨慎些,千万别出事。” 张恒会意道:“是。姑娘!” 遂站住,眼看着她们母女进了院子,才回头。 到水边,他叫了方初,也不敢让他上船,就叫他跟在船后头潜行,往水闸那边划去。 果然他的谨慎是对的,才走一段,阮秀不知从哪跑来,到水边问他:“张师傅。怎么还没歇着?姑娘已经回去了呢。” 张恒道:“嗯。我再去那头看看,嘱咐他们几句。” 阮秀敬佩道:“张师傅真谨慎。” 因回头也对值夜的人道:“你们也都打起精神来,仔细看好了。” 众人答应了一声,又四处巡视。 张恒捏了一把汗。直把方初送出郭家水闸外,又等了半天,等远处传来一声竹哨声,表示他已经安全回船了,才算放下一颗心。 方初一路回思咀嚼和清哑幽会的美好,回到清园。忽然想起有一重要事忘了叮嘱清哑:就是郭守业要把她许给沈家老三的事。 他很相信清哑不会背弃他,但并不因此而掉以轻心。 想到这,他待不住了,连夜准备回霞照。 霞照,卫昭和夏流星掳劫织女一案已经判决:夏流星流放北方苦寒之地;卫昭杀妻杀妾掳劫织女还要逼她换魂,官府发下海捕文书,在全大靖缉拿他;普渡触犯国法并犯下杀戒,被押解回京囚禁;卫晗知情不报,虽有情弊,也被判关押三月。 至于卫家的家产,凡在江南的,都被没收入官。 除此外,卫家祖籍岷州还有大量产业,则保留了下来。 方初才回到小石桥,林世子便来访。 他告诉方初:“夏流星被流放到极北之地。” 方初道:“这事我也听说了。” 林世子盯着他,问:“你不会在路上对他下手吧?” 方初心中一惊,笑道:“世子何出此言?” 林世子道:“没什么,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夏家已家破人亡,此去极北,夏流星若有命活下来,那是他的造化;若挨不过去,那是他的报应。你若为了赶尽杀绝,致使双手沾染上血腥,是极不智的行为。须知夏家虽倒了,亲朋故旧还有些。你就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方家和郭姑娘着想,凡事三思而后行。” 方初正色道:“世子放心,我本商贾,怎敢做那等事!况且,夏流星是欧阳明玉的儿子,看在舅舅面上,我也希望他能改过自新。” 林世子微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因又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方初,道:“这是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方初没接,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世子笑道:“那人不敢要。你是方家大少爷,即便被出族,那也曾经是方家大少爷。把你收做奴才,太惹眼了。再说,你若真娶了织女,让织女的夫君做奴才,更是找死!” 到时候,连皇上都会盯上他,以为他胁迫织女谋利。 方初恍然,又尴尬:倒像他原先用心不诚了。 林世子笑道:“爷说:方少爷重情重义,一诺千金,他‘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成就方少爷一片真情,也是一桩美事。若有朝一日他有难处时,方少爷能真心为他筹划、在能力所及范畴内给予援手,他便感激不尽了。” 方初急忙站起来,道:“承蒙贵人看得起,方初定不忘此大恩!” 他答应飞快,一是无退路,二是怕林世子起疑心。 不做奴才当然好,但这个人情欠着,并不让他觉得轻松。试想,以那人的权势和地位,要他一个商人出面做的事,能是小事?私心里,他对那人佩服万分:这可比收他做奴才要高明多了。(未完待续。) 第545章 流放(三更求月票) 林世子笑眯眯道:“方少爷爽快!怪不得佛家劝人向善,这做善事就是让人心情愉快。织女也是因为心善,在遇难时才得许多人不计代价帮助。方少爷一念真情,也得了回报。若再能抱得美人归,便是喜上加喜!怎么我听说,你求亲遇见难处了?” 方初道:“是有些麻烦。” 林世子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若有,就直说。” 方初忙道:“谢世子!然这是我自身问题,还得靠自己。” 林世子道:“如此,我便不多说了。对了,皇上已经下旨为郭织女正名:往后若有人再拿妖孽一事诬陷郭织女,严惩不贷!” 方初听了大喜,露出舒心笑容。 林世子见了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如芝兰一般的女子来。 卫晗,为了卫家,为了夏流星,将自己卖给他了。 他明知她心中深爱夏流星,却没有拒绝。 情深不悔,他对卫晗应该没到那个地步吧! ※ 郭家也没对夏流星落井下石。 因怕大哥和沈寒秋报复夏流星,清哑特地叫人带信到城里,说她和欧阳明玉有一面之缘,看在欧阳明玉面上,“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家人不要对夏流星赶尽杀绝,“做事留一线”,也算积德。 严纪鹏更不用说了,特特告诫方初不可为难夏流星。 流放极北,很多人都到不了地方,原因可以有很多,若夏流星死在半路,谁知是怎么回事呢。 这日。夏流星被两个公差押解上路。 披枷带锁走到霞照城外,他回首看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水乡古城,在心中坚定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眼前浮现一张安静的面容,心微微扯了下。 转身,大步前行。 前面路旁,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他也没在意,径直越过去。走远。 马车内。卫晗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想起他昔日贵公子的风采,捂住嘴。低声暗哭。 林世子轻声问:“怎么不下去招呼?” 卫晗无力摇头。 他是那么骄傲,怎会愿意她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再说,他也不愿意见她,因为他沦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她害的。 林世子叹了口气,吩咐马车回城。 两个公差押解着夏流星。下晚时投宿到江边一渔村。 吃饭时,两个公差才吃了一半,就扑倒在桌上。 夏流星警惕地看向旁边,就见里屋出来一个村姑。定睛一看,他吃惊地叫道:“妹妹!” 夏流萤含泪叫道:“哥!” 兄妹执手相望,悲喜交集。 鲍二少爷也出来了。冷冷地站一旁。 夏流星皱眉问:“你怎会跟他在一起?” 嘴里问着,脑中却急速电闪。将往事串联起来,已知是鲍长兴当日掳走了妹妹。不由脸一沉,习惯性就想发作。转念又一想,正是因为鲍二少爷出手,妹妹才免于遭难,倒是因祸得福了。 果然,夏流萤含糊地将前事说了一遍。 夏流星便恶狠狠地瞪着鲍二少爷。 鲍二少爷不满他到如此地步还摆贵公子的派头,冷笑道:“干嘛这样看我?我虽掳了夏姑娘,却丝毫没有轻慢她。不像你,专门欺压良善女子,落到如此下场也是报应!” 夏流星大怒,霍然站了起来。 夏流萤忙拉他坐下,道:“哥,别争了。” 又低声道:“他没说错,他并没欺负我。” 夏流星气道:“那是他欲擒故纵!” 他对郭清哑用的是同样手段,自认看穿鲍二少爷的心思。 夏流萤道:“欲擒故纵也好,什么也好,回头再说。哥,让他先帮你把这东西去了吧。快,咱们还要赶路呢。” 夏流星问:“干什么?” 夏流萤道:“逃跑啊!” 夏流星道:“然后呢?我就一辈子躲避朝廷缉拿?”他摇摇头,沉声道:“我不会做缩头乌龟的。我要堂堂正正地回来!” 夏流萤吃惊道:“极北之地那么苦,你活不下去的!” 命没了,还怎么回来? 夏流星坚定道:“我一定能活下去!” 夏流萤没辙了,求救似的看向鲍二少爷。 鲍二少爷有些意外,倒有些佩服夏流星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正不愿救夏流星呢。救了他往后他就要跟着他们了,实在麻烦。 他淡淡道:“随他吧。男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夏流萤还不肯放弃,还要说。 夏流星阻止道:“别说了妹妹。看见你安好,我就更放心了。你且安心过自己的,等几年哥哥回来再来找你。哥哥一定会恢复夏家荣光的,也要接你回去。” 夏流萤落泪道:“还夏家呢!哥哥难道不知……” 夏流星打断她话,道:“我是夏家儿子!” 口气不容置疑! 夏流萤怔怔看着他,终于发现不对:他一直没提他们的娘。 她小心问:“娘埋在前面山里,哥哥要不要去拜祭?” 夏流星木然道:“不去了。她未必肯认我这个儿子!” “小畜生”三个字蹦出脑海,他心疼如绞。 夏流萤不满道:“哥,娘受了那么多苦……” 夏流星重重喝道:“好了!” 夏流萤一愣。 夏流星指那两个公差道:“把他们弄去房里。你们走吧。” 夏流萤还要说,被鲍二少止住。 他唤了小二进来扶公差,自己对夏流萤使了个眼色,道:“走吧,别打搅夏少爷。他明日还要赶路呢。” 夏流萤又看了哥哥一眼,才随着鲍二少走了。 两人出了那村店,疾走一程,鲍二少才放慢脚步,对夏流萤冷笑道:“你还想指望他?他想霸占郭姑娘,连亲生的娘遭遇同样的事,也觉得理所当然。他刚才的样子,一定是怪你娘没屈从你爹,还害得你爹出丑。啧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夏流萤正难受,闻言喊道:“住口!” 她便哭着跑了。 鲍二少爷追了上去。 ※ 朝廷关于妖孽案的旨意下来了。 这日,传旨太监在王大人等一干官员陪同下,去到郭家城西作坊传旨,郭守业和清哑都不在,郭大全郭大贵出面接旨。 圣旨明示:郭家织女乃皇室宗亲明阳子先生高徒,若有人再借妖孽之名污蔑她,严惩不贷! 除此外,为了安抚郭家和郭织女,太后和皇后均有大量赏赐,各色金玉奇珍名器和书画、锦绣绫罗、药材吃食等满满摆了一院子。 郭大全激动不已,高呼叩谢天恩。 ******** 此处应有掌声,附加月票和推荐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