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 第一章 昭娣 1890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鹿港沿海林家正在为长女昭娣整理包袱,今日她将出发前往鹿港最繁华的「鹿港大街」向师傅拜师学艺。 "囡囡此行千万不可给人家添麻烦,跟着师父好好学,在人家家里要懂礼貌,要主动做事......" 林母一边帮林昭娣检查包袱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昭娣说道。 "娘放心,昭娣明白。" 昭娣看着林母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捨。 "还有囡囡.......虽然娘知道你懂事,娘还是得给你提醒提醒......" 林母深吸口气才再次开口。 "......娘希望工钱能够拿一半添补家用,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 林母转身视线直视林昭娣,昭娣直直对上林母略带探究的目光,心底微微泛苦。 林家从祖辈就是以捕鱼为业,日子虽说不上多富裕,但是一家人总是和和美美...... 直到林家的小儿子文耀在四岁时确认得了羊癲疯,当时昭娣才十岁,至今已三年有馀,此病症对于一介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文耀是林氏夫妇望穿秋水才盼来的男孩,从林昭娣这个名字,就能看出这对夫妇对于男孩的重视。 为了维持生计,林昭娣常常在父亲捕鱼回来后,与母亲一同前去菜市场交付渔获,留下父亲在家中照顾弟弟,家中收入还需拨出一大份为文耀买必须药物。 "娘我心里清楚,您与爹爹放宽心便是。" 林昭娣麻木开口,这件事不知被两人说了多少遍,但他们总是不住地一遍遍确认,昭娣清楚父母爱她,可也更爱弟弟。 说实话其实她并不讨厌弟弟,反而还疼爱有加,毕竟他总是跟在身后糯糯地喊着她阿姐,样子是多么可爱、可怜也可怨。 昭娣并不怨恨这个家但是她也想有一份专属自己的爱,一份专心致志、独一无二的爱。 而在去年冬天的某日,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贵人…… 那天昭娣与母亲如往常一般,行在市场的道路上,两人脸色不是太好,因今年冬天的捕鱼量较往年大为缩减,为了弟弟的药钱,母女俩经常接一些农活、绣活。 昭娣的绣工在沿海人家颇为有名,针法细腻秀气、线条匀整,一针一线、经络之间井然有序,尤为在绣製花卉上显得活灵活现。 但长时间的工作已经让所有人精疲力尽了...... 这次在市场议价的结果又将鱼货的价格压底了许多,因鱼货稀少市场价格飆升导致许多居民买不起鱼货于是纷纷改买禽肉与蔬果,到底造成鲜鱼卖不出去而腐败,现在市场中许多人都不卖鱼货了。 "唉......你说这是该如何是好,现在咱家钱主要的来源快断光,文耀该如何是好?" 林母脚步沉重,脸上神色焦急颓然,这是在文耀生病之后最常出现在家中的神情。 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欢乐彷彿都与他们无关,那是他们触及不到的世界。 林昭娣盘算着将一些绣线等卖掉度过这一阵,虽然绣一些帕子、衣裳能够得到一笔不错的工钱,但绣製时间长也是一大问题,等换到一些铜钱后,再去接些农活,应该也能撑过一阵子。 就在昭娣暗自决定将自己的生计用品卖掉时,两人接听到不远处的喧闹,下意识将目光放在那处。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远处只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倒在地面上,身旁还跪着一位丫环正不知所措地叫唤着。 大街上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上前凑个热闹。 "夫人!药在哪里?!救命!我家夫人有羊癲疯之症,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家夫人!" 丫环在搜了个身后,绝望的发现自己没带夫人的药,不禁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眾人。 但围在附近的人因为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就已有许多人不敢上前救助,现在听到这位夫人患上羊癲疯,想要上前帮忙的人全都后退几步。 "姑、姑娘!羊癲疯不是会传染吗,怎么你家夫人还敢出门,现下羊癲疯发作不是致我们于危险之中吗?" 有人躲在人群中大声地说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丫环知道自家夫人有这个症状,也知道这种病症并不会传染,但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时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羊癲疯以肝、肾、脾亏虚为主要因素,以上述所说敢问何处有传染之疑?" "若不了解此病证,便请不要以讹传讹,无端毁人家清白!" 此时一道女子稚嫩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出,语气带着与稚嫩声音不符的沉稳,却不知为何听起来非常有说服力。 眾人回头张望,只见一位年约十来岁的女子朝妇人走近,清瘦的脸庞上,灵动的大眼睛盯着方才说话的人。 林昭娣一边说一边走近,将妇人身子改至侧卧并将领子稍微拉松,昭娣将手抵在妇人胸前遮住,挡住领子内的风光,最后拿出帕子将妇人脸上、嘴角口沫擦拭乾净。 "好了,羊癲疯大部分患者都会在几分鐘内自行清醒,请各位给这位夫人一点空间都散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但也知道不能帮上甚么忙也就离去了。 一旁的丫环泪眼汪汪地一直盯着昭娣,看着她熟练地帮助自家夫人恢復,心里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身为随身丫环却忘记带夫人的药,她已经能够想到最坏的情况,此时对着救命恩人是连连感激。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小青谢谢您出手帮助我家夫人!" "唔......." 几人听见微微的一声呻吟低头一瞧,只见妇人停止抽搐,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刚妇人在病状发作时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没办法做到,只能看着许多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心中只觉得羞涩与委屈。 后来只见一位小姑娘将自己侧向她替她挡住大半不怀好意的视线,这才稍稍缓解她的紧张,才能慢慢平復下来。 妇人抬起手想要起身,丫环和昭娣连忙一起将妇人扶起,并在附近巡了个茶楼休息,妇人看眼前这个娃娃不过十来岁,竟有如此胆量与见识,便与林母聊起。 "令嬡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真是钦佩。" "说来羞愧今日因我婢女未将药品备齐,给各位添麻烦了。" 林母连忙摆摆手,有些羞涩的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女只是一介粗野ㄚ头,也没读过什么书。" 林昭娣端茶的手一顿,随即继续为两位妇人倒茶。 名唤小青的婢女,看到昭娣的举动,那有人让客人倒茶的道理,况且还是拯救她生涯的救命恩人,于是急忙说到。 "姑娘切莫动手!奴婢来做就行了!" "无事,你刚刚也受到惊吓,休息片刻吧!" 妇人看着昭娣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一阵满意,她虽然也有一位儿子,她这位儿子啊! 在他人面前总是一副芊芊公子模样,但身为亲娘的她知道她这位儿子脾气比牛还大,经常报復惹到他的人家,人家还傻傻被骗。 还是女儿来的好,娇娇软软还乖巧可爱,家里头都是大老爷们也没人与她说说话,如果有了女儿还可以与她一边做做绣线花一边说说闺中话。 妇人越看昭娣越是满意,这小女娃生的脣红齿白,一双灵动的双眼如同小鹿一般水汪汪的,只是瞧着身版单薄、脸颊消瘦,衬的眼睛越发的大。 妇人实在好奇昭娣为何了解羊癲疯遂问林母。 "那令嬡是如何知道羊癲疯是如何诊治的?" "说来也是缘分我小儿也患上此病,因此昭娣才有幸为夫人排忧解难。" 提到文耀,林母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浮现担忧与悲痛。 妇人看到林母神情,心里也隐隐泛起同情,身为父母她知道林母之痛。 她看着眼前母女,身着朴素缝缝补补,身上、头上无一首饰。 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可惜羊癲疯并不是能治好的病,只能靠药物稳住,依长期来说是一个庞大的钱窟窿。 "抱歉听到这件事,令公子可还好?" "好不了一点!这病就是个炸弹,不知何时就会要了我小儿命,现今...现今没了钱我也不知该当如何!" 林母神情激动,说到痛处时几度哽咽,昭娣拿出帕子递给林母,抬头瞧见妇人面露疑惑,便向她解释近期的困境。 "家父" "原来如此,抱歉我不是故意提及你们难处的,若有我可以帮助的请尽量提出,我会尽我的棉薄之力。" 说是这么说但是林氏母女俩并不是为了要求报恩才救了妇人的,如今再向妇人提出帮忙总感觉心里怪彆扭的,也怕妇人误会。 妇人家中虽也在做生意但做的也不是农渔业,因此妇人一时也不知自己能够做些甚么,场面安静了下来。 妇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神瞄到林母手中的帕子。 那张帕子虽被林母揉成一团,但是她还是看出上面绣的图案,是几朵牡丹,牡丹生的鲜艳欲滴、奼紫嫣红好不好看,不知是牡丹生的极好,几隻蝴蝶翩翩起舞,缠绕在牡丹身边,起起伏伏竟是不捨从牡丹身边离开,一幅岁月静好,却又灵动的出现在妇人眼前。 妇人又看向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帕子,那是刚刚昭娣为了帮她擦拭口沫而拿出来的帕子,上头也有一幅菊花图。 一簇簇菊花被放入一只纹有长命锁的花瓶中,虽然较矮几朵菊花边缘已呈现衰败之姿,但还是高高的抬着头,最上面的几朵长着鲜艷的黄橘色、每片花瓣都欢乐地舒展着,帕子周围绣满祥云又将整幅图衬得仙气四溢。 好一幅祝寿平安如意图,一看便知这是昭娣为了文耀所绣的帕子,而林母手中的蝶恋花彷彿是在说昭娣对母亲的依恋与爱慕。 '这孩子的绣工如此精细,每一幅彷彿都是活生生在眼前上演似的,也许......也许我可以收她为徒,只是不知这孩子愿不愿意跟我走。' 一想到自己不仅可以帮助到林氏母女俩,自己还可以白嫖到一个可爱乖巧的闺女!啊不是......是徒弟,她便忍不住向昭娣开口问道。 "孩子你愿不愿意认我为师!我可以教你做绣线花!" 昭娣母女俩被妇人突然的言语吓到,瞳孔放大表情有些镇愣,小青听到自家夫人的惊人发言,也微微叹气无奈地看向妇人。 她虽然才在妇人家做了一年,但她也是知道自家夫人的性子,虽然夫人平时贤淑文雅,对待所有人都是一副淡雅安静的模样,但是只要遇到自己有兴趣的事情,就会突然变得很积极,也不怕吓到人家。 妇人看到小青无奈的眼神,才惊觉自己吓到人家了,连忙补充道。 "对不住我太鲁莽了,我的意思是我刚才看到昭娣的帕子,实在是欢喜得紧。" "如果你不介意,愿不愿意来寒舍当我的弟子,我可以教昭娣将你的帕子变成真实的物品。" "利用绣线花可以做出栩栩如生的作品,你的作品如此美丽可以不只侷限在平面上,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你的作品能够摆在我的家中。" "啊!不用担心食宿我们会负责的,一个月月俸我可以给你100文,出师后就依你卖出的价格那些就全是你的了。" "另外我可以供你读书识字,你也可以提出你想学的,但先决条件是要你能够先学好绣线花与读书。" 妇人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林母忍不住发出质问。 "夫人为何对我们如此好?我们只是普通人家不需如此费心的,读书识字不是我们女人能做的事!" 妇人听到林母的话感到不解,从小到大她总是受着良好的教育,出嫁后丈夫也会带着她四处游山玩水,阅歷不同的湖光山色,而家里的生意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有何不可呢?总道谢道韞咏絮才,引得眾人追捧,读些圣人书总是不错的。" "女子待嫁人后,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有一天发生不幸,这些知识与能力总是可以为我们求得一丝庇护。" "我们昭娣如此聪慧、如此心细,如此兰心蕙质,一定能够成为一代才女,是了昭娣。" 林母转头看向一旁的昭娣,只见昭娣眼中迸发渴求,她也想读书,她也想读万卷书走过万里路,她想做一回自己。 看着昭娣已经明显动摇,林母忍不住问道。 "可绣线花有甚么好学的,不就是女子出嫁时所用的吗,这边家家户户都会做啊?" 林母不捨昭娣,也事关昭娣的人生,总得问个明白。 绣线花在当地并不是什么稀有物品,是每个女子出嫁时都得在头上配戴的发饰。 新娘子也会亲手缠製并分给母亲与女性亲戚好友,除了为自己求得好福气也让其他人沾沾喜气。 绣线花款式主要分为石榴花、福禄龟寿、主人花、媒人花和春仔花,各自的配戴者为新娘子、婆婆、母亲、媒人和各女性亲戚朋友。 "当然论传统来说,绣线花常常只应用在一些喜庆事上。" "然我认为绣线花也能做出不同的事物。" 见昭娣母女俩脸上还是疑惑的神情,妇人便提议。 "不如不知可否邀两位来寒舍见见我所说的绣线花,我相信昭娣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母知道昭娣一直以来都想能够读书、写字、做喜欢的事,到底是这个家拖累了她,现下有这个机缘,去看看也无妨,于是向妇人点头,答应了她。 看见两人愿意去家中作客,妇人高兴地立刻吩咐小青。 "太好了!小青去把马车叫来。" "好的夫人。" 等待小青叫来马车的时间,妇人才想起自己还未介绍起自己。 "哎呀!真是失礼,还未对二人自我介绍,敝姓黄名唤玉仪,是鹿港大街谢家的夫人,家中主要是卖些小洋玩意儿,请唤我谢夫人便好。" 林母两人听到谢夫人的姓氏又再次露出惊讶地表情。 无他只因为黄氏是鹿港的一大姓氏,且听到谢夫人说只是卖些小洋玩意儿真是太谦虚了,洋人的东西可不是一般人所买得起的。 林母心中想着。 '昭娣能够在这么富贵的人家家中做徒弟,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远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三人面前,小青将谢夫人与两位客人扶上马车。 马夫一声喝斥便驾着四人一同回到谢宅,只留下尘沙滚滚...... 第二章 珍宝洋行的秘密 噠噠噠噠噠...... 马车缓缓驶入五福大街,五福大街分别是以长兴街、泰兴街、和兴街、顺兴街及福兴街五条道路所组成的街道,因此五福大街得名于取之街名吉祥之意。 大街上商店林立鳞次櫛比,街上行人、马车络绎不绝,抬头一望看不见天,两侧的摊商不是搭起帆布就是建起亭顶,藉此来抵御日晒雨淋。 特殊的街景让林母与昭娣忍不住将马车帘子拉起一角细细张望,他们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繁华与新颖。 路过行人看见马车内的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让林母受到了一点惊吓,她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妇女,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感觉到什么东西不对。 "夫人......街上怎么都这样看着咱们?" "因为在这条街上很难能看见女子们,这条街上大多都是大老爷们在谈生意。" "啊!原来如此,如此一来岂不是咱们坏了规矩!" 林母觉得羞赧,正准备将马车帘子拉上,谢夫人看到便说。 "无碍的,谢家人不在意这些,他们看到是谢家马车就会懂了。" 谢家老爷有在外四处游歷的经验,看过许多国家,并不会觉得女子拋头露面是不好的事,反而很欣赏黄玉仪的自信与胆大,被她的这些特质吸引,才会与她结为伴侣。 路上行人正如谢夫人所说,在瞄到是谢家的丫环、马夫后就不再关注了。 昭娣看着充满自信的谢夫人,在自己眼中的她正在闪闪发光,谢夫人生的极好,保养得当的白皙肌肤、得体的微笑、端庄的仪态,将一位千金的姿态与威严完全展露出来。 转过头看向街道,昭娣看着人来人往心中不禁想着,何时自己才能像谢夫人这般满怀自信。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够做自己,能够有更多的自由能够挥霍,昭娣嘴角忍不住上扬,此时,眼前一暗。 林母还是将帘子放下。 "还是不了吧......我还是习惯不了这些人的视线,而且外头有这么多老爷们,我一介妇人还是别在这些大人们面前遛达吧。" 林母一脸紧张的说,看得出非常在意外头的视线,昭娣有些失望,毕竟自己非常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谢夫人捕捉到昭娣眼中浮现的失望,不过也不急,只要昭娣成为她的弟子,自己也会带着她去看看这世界。 "那各位先休息一下吧,很快就会到的。" 马车一路行驶直到接近整条街的中心后半段,停在了一间名叫「珍宝洋行」的商店前,小青跳下马车将台阶放在马车下,方便夫人与客人下马车。 谢夫人牵着小青的手缓缓走下了马车,紧接着是林母,看到小青伸手林母一瞬间犹豫了下,紧接着慌忙地摆手婉拒。 "不用了!谢谢姑娘哈。" 最后是昭娣,与林母一样婉拒了小青。 "谢谢但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 小青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中在鬼哭神号,想要表现给谢夫人看,挽回之前失误,没想到都没有表现的机会。 无奈地收回手跟着进入了宅子。 「珍宝洋行」是一间传统的闽南式建筑,共有两层楼,以红砖、木材组成,店面上的石雕牌坊刻着珍宝洋行,从石牌上跌宕犹丽字体可以看出主人的豪放瀟洒。 '倒是与谢夫人的气质相符合,不知谢夫人的家人们会不会与谢夫人一样好相处。' 昭娣看到招牌的第一眼内心就充满认同,虽然她还没成为谢夫人的徒弟,但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对自己未来充满期待。 林母两人跟着谢夫人走向玄关。 棕黑色的木製大门两旁贴了「万户春风陶礼乐,百年事业绍箕裘。」,横批为「家祥世衍无疆庆。」的春联,但字跡与石牌上截然不同,字体较为收敛、细緻、方方正正,每个笔划都收到近乎完美颇为儒雅。 '不知这是不是谢夫人所写的.....' 昭娣看着这幅对联,可以想像的到谢夫人在书案上细细书写的样子。 谢夫人看到昭娣盯着那副对联,感到骄傲地说。 "漂亮吧,那是我儿书礼所写的。" "啊!我还以为是谢夫人您写的呢?" 昭娣听到谢夫人所说的话,疑惑地问出,因为此笔跡十分娟秀,还以为是女子所写的。 "书礼他就喜欢弄些笔墨,尤其喜欢临摹不同笔跡的字体,我看这字喜欢得紧,就央求书礼帮我写了一幅春联给我。" "啊!如果昭娣你想学习,也可以向书礼请教,我想他一定会愿意的!" 黄玉仪看这女娃娃可爱得紧,相信自家儿子也会非常喜欢这小女娃的,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昭娣与儿子互动的可爱模样了。 "谢谢!谢夫人!若有机会一定向令公子请教。" 昭娣向谢夫人微微鞠了一躬,内心已经认定谢书礼是一位温和有礼的芊芊公子。 几人说说笑笑的走进屋内,珍宝洋行共有三进,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第一进,第一进通常为商铺,珍宝洋行也不例外。 只见商铺内有许许多多的大橱柜,内里摆放一些林母与昭娣从未见过的东西。 每一层橱柜上都铺上了从英国或日本所进口的棉织品,看起来格外蓬松柔软,上头摆着会滴答滴答响的像是日晷的物品,不过跟日晷不同的是这个东西似乎会自己动,有许多物件组合起来,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这个是鐘錶,简单来说就是报时的,就是这些小玩意儿长的精緻又灵动,许多人都会带回家把玩。" 谢夫人看着满脸好奇的两人解释道。 除了鐘錶外还有手持的镜子晶莹剔透,能够比铜镜还照射得更加清楚,各式各样的白瓷茶壶、茶杯、勺子,每个都有精美花纹与人物画像,看得是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领着有些头晕脑胀的两人上了楼梯,黄玉仪转身向着两人为微弯腰。 "欢迎来到,珍宝洋行的秘密之地!" 林母与昭娣顺着谢夫人的身后望去,随即愣了在场。 只见一方小天地之间,充满了各式各样、五顏六色的花卉,定睛一瞧竟都是用绣线做的,不细看还以为这里是精心打理的庭院呢。 几人在柜檯旁的桌子坐下,小青正好将冲泡好的茶送了上来,将几人面前的茶杯都斟满了茶后,站定谢夫人身后。 "小青去我房间的梳妆台上,把我的那盒绣线花给拿来。" "是,夫人!" 昭娣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澄澈碧绿的茶水,茉莉的香气在口腔中四窜,她抬眼仔细打量眼前。 在他们桌前还有一张大木桌,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排列整齐的纸板、一捆捆的铁丝还有几个未完成的作品,以及插着一簇簇绣线花的花瓶。 视线越过大木桌在向前,只见壁橱中放置了各色的丝线,种类繁多,昭娣觉得应是全世界的顏色都在这儿了。 除这些材料之外,墙壁上不是掛上书画而是掛上盛放的绣线花,每一簇下方还特地写上每种花卉的名字与含意。 昭娣虽认不得字,但她还是看到许多认识的花卉,从传统的石榴、百合、牡丹、梅花,到特别的桃花、油桐、雏菊等等,待在这一方天地,让她感到安心与放松。 "夫人来了!" 小青一边说一边跑了过来,打破了这一方静謐。 "你这孩子,好好走就行了,跑什么跑。" 谢夫人伸手轻轻点在小青的额头上。 "哎呀!夫人奴婢错了嘛!" "夫人您看,是不是这盒子?" 小青将手上的盒子放置在桌上,眾人循着小青的动作看向桌子。 那是一只平遥推光漆器首饰木盒,上头图案是一对鸳鸯恩爱的一同畅游于山色湖间。 "这是我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谢夫人手抚着盒子,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轻轻将锁打开,透出里头神秘的物件。 只见盒子里是一头绣线花首饰,大红色的绣线花处处透露着喜庆,簪子、发釵、步摇、鈿花......一应俱全。 "这是我母亲与我一起做的,当时的我不想要传统的绣线花。" "毕竟咱们女子成婚一生大约也只有一次,怎么也得与他人不同。" "于是我就将花朵的花蕊部分,替换成珍珠、宝石这些玩意儿。" 谢夫人将双石榴发簪拿给昭娣、林母观赏,只见红通通的石榴中间一粒粒果实的地方,嵌上了许多细小、圆润的珍珠。 此外,谢夫人还拿出成对的牡丹发簪,生的雍容华贵的牡丹,大朵大朵的花朵深处藏的不是蜂儿们最爱的花蜜,而是一颗颗殷红、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看的林母是晕头转向的,他没能想到这些富贵人家能这么玩,这得多少钱啊! "唉呀!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庸俗了......" "夫人戴上绝对是最漂亮的新娘!" 谢夫人一想到当年带着一身花俏的行头出嫁,就羞的用手遮住通红的脸,小青看着双颊泛红风姿卓约的夫人与喜庆的首饰们,根本是绝配,心中半是羡慕半是夸讚地说。 "你这丫头,净说些胡话!" "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小青对谢夫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羞的谢夫人轻拍了一下小青。 "总之,我拿这盒出来,就是想跟昭娣你说说。" 谢夫人正了正神色,双手不自觉轻轻磨蹭手中的发簪。 "绣线花非仅为了礼俗所用,实则蕴含无尽回忆。" "製作者倾注心血,虽世人未必明瞭其意......" 她垂首凝视着手中的它,眼神温柔繾綣。 "但凡拥有者与製作者,皆深諳其诞生与存于世之意……" "故我愿成为製作它的人,并亲手交给所需它之人。" "我乐于欣赏故事,亦乐于参与到故事其中,为故事增添一抹喜悦之彩。" 昭娣看着述说内心话语的黄玉仪,她散发着自信与包容,恍惚间,眼前的谢夫人并不再是一位困于深闺之中的妇女,而是黄玉仪,仅此是她自己而已。 "昭娣我见过你的刺绣,我知晓你有倾诉故事之能。" "你可否愿意......与我一起,共同创造每一件美好回忆?" 昭娣看着黄玉仪,面前彷彿有一隻手正在邀请着她,透过这隻手看回去昭娣彷彿看见一位巧笑倩兮的女孩,她热情、明媚不受拘束。 她在邀请,邀请昭娣也一同前往美好的未来。 昭娣隐隐觉得自己如果不握住这隻手,自己一定会后悔。 "谢夫人我想这没有甚么好犹豫的。如果我放弃这个机会,那么我以后的某一天一定会现在的自己感到哀伤。" 黄玉仪见昭娣答应了下来,开心的笑了,笑得如孩子一样开朗,小青见今后这个家就会多了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姑娘,也感到十分欢喜。 只有林母默默看着女儿...... 因为正值年末,于是谢夫人与林母二人决定等过完年后,再让昭娣过来进行真正的拜师并学习。 敲定日期后谢夫人就吩咐小青将林母二人送回去,几人便又上了马车。 轿子内林母开口。 "昭娣你......" "娘亲不必多说,我想最后娘亲也是会答应的吧。" 昭娣并未看向林母,她知道不论是为了文耀还是为了钱财......或是为了她,母亲决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是了......囡囡这么聪慧......对不住,没法给你更好的环境,才会让你离家。" 说着说着林母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娘亲没事的,这也是我的机缘,您该开心才是。" 虽说着让林母宽心的话语,但自己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声音酸涩。 听着马车内隐隐传出的哭声,小青心里也有些胀胀的,但自己从出生便无父无母,是去年才被谢夫人和谢公子捡了回去的,从小就经歷各种流浪,离别是她最常经歷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到了现在。 第三章 拜师 昭娣将林母整理好的包袱背了起来,走出卧房,只见应去海上捕鱼的林父正站在门前,身旁还有仅仅拽着林父衣襬的林文耀。 林文耀一看见昭娣出来立刻飞奔到她身前,双手一张抱住了昭娣。 "呜......阿姐,我不想你走......" 他抬起小脸,泪眼汪汪的看着昭娣,看着哭成核桃眼的文耀,昭娣内心十分心疼。 昭娣蹲下身缓缓抱住文耀,一手环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宝别哭了,阿姐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是......可是我一个人,我会受不住寂寞的。" 自小他的阿姐总是会在自己生病时在床前照顾自己;还会因为羊癲疯被其他顽劣孩子欺负时保护自己;还会用稻草编织小兔子、小鸭子给他玩。 他不知离了阿姐,他该如何面对这些难过的时刻,昭娣想了想还是将袖子内的帕子拿了出来,是那幅祝寿平安如意图。 "小宝这给你,这是阿姐特意为你做的,望你能像这幅菊花图一般健康、茁壮,屹立不摇的生长。" "小宝是男子汉大丈夫,跟阿姐约定照顾好自己,别让阿姐担心好吗?" 昭娣向文耀伸出大拇指与小拇指,文耀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苍白的小手与昭娣拉勾。 "阿姐我知晓了,小宝会等你归来的,到那时我会变得更强大保护阿姐。" 他下定决心了,从现在开始每天要努力锻鍊身体,还要赚好多好多的钱,他要给阿姐和阿爹阿娘一个更大的家,这样他的阿姐就会回来了。 感受到文耀的斗志,昭娣微微放下心来,这时林父也走了过来。 他俯视着昭娣只淡淡说了一句。 "包袱都款好了吧。" "是的,爹爹。" "嗯。既然准备好了就快上路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记忆中昭娣知晓林父是很疼爱自己的,会让昭娣坐在肩上一同散步,甚至编给文耀的小玩意儿也是林父教她的,她也很喜欢林父,到现在对林父的称谓还是爹爹。 不过随着文耀生病,林父常常出海昭娣一年到头见不了林父几面,渐渐地两人生疏了起来,她甚至不记得上次见着林父是何时了。 "女儿知晓了,爹爹此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爹爹,请您多多照顾自己。" "海上危险,请千万当心。" 林父只是点头回应,昭娣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摸摸文耀的头。 "小宝阿姐要准备去了,自己千万保重。" "知道了。" 文耀连连点头,眼眶未掉的泪水成串的砸在地上。 "娘亲记得多加歇息,女儿会时常回家探望您的。" 昭娣回头向林母说道,林母的手死死捂着嘴,向昭娣用力点头。 等出了家门,昭娣对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承蒙娘亲、爹爹的恩泽,今后女儿不能侍在身侧,愿娘亲、爹爹定要好好珍重。"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向停停在街尾的马车。 眼泪模糊了视线,渐渐看不清昭娣的背影,林母流着泪拍打林父的臂膀。 "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跟囡囡说话吗,明明就很担心人家" "你呦!就嘴硬。" 说完狠狠剜了一眼林父,剁了跺脚便进了屋。 一隻小手悄悄牵上林父微微颤抖的手。 "爹爹不要难过,还有文耀我呢。" 温暖的小手驱散林父心头的阴霾,他收紧手掌,与文耀一同了进屋。 此刻的巷尾,小青与马夫正胡乱的间聊着,今天一早夫人就兴致冲冲的吩咐小青去昭娣家接昭娣回来。 小青也很兴奋,想到自己就要有一个同年龄的好友,立马领着马车向昭娣家驶去,一路上小青都在嘰嘰喳喳的跟车伕说昭娣的好。 "你说这姑娘又是会救人、又是有梦想,还很会织布,那她定是长得漂亮吧。" 这车夫并不是上次去谢夫人家中的那位车夫,他听着小青天南地北的夸,忍不住问这个向菩萨一样的女孩生得如何。 小青一听这话立刻昂头挺胸起来,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神气。 "咱们昭娣姑娘,虽然没有本姑娘漂亮,但说起来也是一位标緻美人了。" "哎呀!你快展开来说说。" 车夫不予理会小青自夸的部分,只催促道。 "哎!干嘛如此心急,我这不是正要说了嘛。" "昭娣姑娘有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一张鹅蛋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如同.......对啦如同小鹿一般眨啊眨的,小巧玲瓏的鼻子,还有一张小嘴像一颗蜜桃似的,好看极了!" 小青还在喋喋不休,身旁的车伕不经意看见小青身后缓缓走来一人,那人直直朝着他们走来。 车夫能够看见那人面容姣好,竟是与小青形容的大差不差,小青并未察觉到,还在继续说着。 "脸倒是生的倾国倾城,只可惜她那小身版,哎~不能与本姑娘比啊!" "倒是要谢谢小青姑娘了,把小女子说得这么国色天香的,只可惜小女子并没有姑娘你这么好的身姿呀。" 突然间小青听到声音从自己的身后耳边传来,惊得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回头只见昭娣笑意盈盈地站在身后。 "呀!姑娘到了怎也不叫我一声。" 小青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己胸脯,昭娣双手合十调皮的对小青眨了眨眼。 "抱歉抱歉,我想听听小青姑娘对我的评论,就不忍打断你了。" "算了算了,时辰快来不及了,昭娣姑娘快上车吧!" 昭娣向还在发楞的车夫点头示意过后,便牵着小青的手进了马车,随即小青也上了车。 伸手在车夫面前晃了晃。 "你还在发什么愣,赶紧驾车啊,等等耽误了时辰,咱们该被骂了!" 这时的车夫才如梦初醒,赶紧牵紧马韁,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坐在马车上,小青看着身形单薄的昭娣,忍不住问道。 "昭娣姑娘,可否问你如今多大了,瞧着比我小了许多。" 小青今年芳龄十二,瞧着昭娣约莫八九岁。 "小女子今年方十三,应该与小青姑娘差不了多少。" "啊!原来昭娣姑娘是姐姐呀!我比姑娘小了一岁呢。" 想到昭娣的出身也大约了解原因,总归是营养不够均衡。 "昭娣姑娘不用灰心,约是还未长身体,到了谢家,我给你好好补补!" 小青说着还伸手在昭娣肩上拍了拍,惹得她哭笑不得。 昭娣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形如何,只将注意完全放在以后能够学习的地方。 "那就有劳小青姑娘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两人说着说着也到了谢府大门前,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小青率先走下,并牵着昭娣下了马车。 门前谢夫人早早就等在那了,一看见昭娣的身影,立刻喜笑顏开的牵起她的手。 "孩子,一路上辛苦了。让我好好瞧瞧。" 说着将昭娣转了一圈,瞧着她面色红润、眼神清澈。 "状态不错,咱们走吧,吉时快到了。" 昭娣被谢夫人牵着走过之前来到过的第一进的店面,往深处走来到了第二进的厅门。 第二进主要是谢府大大小小的人所居住的处所,一楼中央便是大厅,从门前看去最里头是神明桌,飘着裊裊香烟,神明桌前有一张桌几及一对香樟木太师椅,且左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玄色竹林暗纹长袍、靛蓝色祥云纹马甲,一顶同色玄色瓜皮帽,脚穿竹纹乌布鞋,他静静坐在榻上,神情严肃,身上气场强烈,时不时拿起桌几上的青花釉色茶杯呷几口。 "此人是我丈夫,别看他一脸兇样,实际上是着实想看看昭娣你。" "他那人就是越紧张长的越兇。" 谢夫人看到丈夫的表现十分头疼,忍不住对一旁的昭娣透露。 此时的谢家老爷心理真如像谢夫人所说得十分忐忑,他在当时回家时谢夫人就跟他说了这事,当他听见自己的夫人差点晕死在外头,兇狠的目光射向一旁待命的小青。 小青心中害怕,但的确是她做事不够心细,此时谢公子悄悄挡在小青身前,小青在谢书礼身后稍稍松了口气。 谢老爷看着自家儿子,见他犹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黄玉仪也拍了拍他示意别计较了。 "看见母亲现今没事,小儿也就放心了。" 谢书礼朝着黄玉仪关心的说道,黄玉仪也摆了摆手。 "无碍,也因此次事情的发生,我发现一位天赋异稟的女孩儿。" "这女孩名昭娣,尤其擅长刺绣,我瞧见她的作品活灵活现,彷彿下一秒就会跳出来似的!" "今日与她及她母亲详谈后,我就决定收这个女娃为徒了。" 谢老爷自然尊重夫人的一切决定,而一旁的谢书礼虽保持着笑意,但眼睛却微微瞇了起来,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夫人既然做了决定,我自然是十分支持。" 谢老爷头一个表示支持。 "瞧你这么说,你不是也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娃。" 谢老爷瞧了眼一旁的谢书礼,心中忍不住想。 '啊~还是闺女好,瞧这儿子一脸的老狐狸样。' "母亲既然做了决定,小儿也尊重母亲的决定。" 谢书礼笑着对黄玉仪说道。 思及此,谢老爷微微叹气,瞧儿子的样子,恐怕一时半晌无法接受昭娣。 "老爷,昭娣来了!" 谢老爷听见黄玉仪的声音便抬头看了过去,只见谢夫人手中牵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灵动的鹿眼正带着些许不安的看着他。 只一眼,谢老爷就知晓自己十分喜欢这个女孩,原因无他,实在是昭娣长得太像他心目中的闺女了。 "昭娣,来这里。" 黄玉仪将昭娣牵引到大厅正中央,正面对着神明桌,之后便坐到谢老爷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好了吉时也到了,咱们开始进行拜师礼吧。" 随着黄玉仪的话音落下,从左侧小青缓缓走上前来,手上端着盘子上头放着两盏拜师茶。 来到昭娣身旁,昭娣旋即向两位跪拜了下来。 "师傅、师公在上,弟子林昭娣今日望拜入师傅门下,请受弟子三叩首。" 说罢昭娣郑重的向两位叩了三颗头,并等待黄玉仪的发话。 黄玉仪满意的连连点头,起身将昭娣扶了起来。 "今后定要悉心学习,勤奋练习,千万不可怠惰......" 黄玉仪拉着她说了些勉励及训诫的话后,便重新坐回原处。 小青适时上前,对昭娣微微欠身。 "昭娣姑娘该奉茶了。" 昭娣从端盘中那出第一杯茶,走至黄玉仪身前,鞠躬将茶端至高于头顶。 "师傅请喝茶。" 黄玉仪笑着抬手将茶接过呷了一口,昭娣随即端起另一杯茶,走至谢老爷前方,同样的鞠躬奉茶。 "师公请喝茶。" 谢老爷点了点头,接了过去也呷了一口,想了想还是开口,他实在是想跟昭娣说说话。 "今后便在这安心住下,好好学习。" "弟子谨记师傅师公的勉励与教诲。" 昭娣乖顺的应下了,谢老爷看昭娣如此乖巧的模样,心底柔软成一团。 "好了!礼成了!" 黄玉仪说着就又牵起昭娣的手。 "走吧忙活半天,也该带你去看看房间了。" 看着自家夫人带着昭娣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谢老爷微微摇头笑了笑,今后这个家该热闹起来了。 "吩咐下去,今后对昭娣要像对待小姐一般服侍。" "别让我听到有任何不尊重昭娣的消息。" 谢老爷严肃的对还留在大厅的小青说道。 "是!老爷。" 第四章 卿卿 黄玉仪带领昭娣走上二楼,二楼是谢家人所居住的地方,一般的婢女、小廝、厨娘等都会待在第一进后方或第二进楼下的房间内住在一起。 "师傅,弟子应该跟小青他们同一间房的......" 没听过一介学徒还有这样好的待遇,有口饭吃、有手艺学就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师会将你当作亲人般对待,望昭娣你也能把我们当作是可以依靠的亲人。" "我也不希望昭娣冷冰冰地叫我师傅,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如愿意可以叫我玉姨,为师会很开心的。" 黄玉仪转身看向昭娣,一双桃花眼中带着请求,昭娣实在是不会拒绝人。 "玉......玉姨。" 昭娣扭扭捏捏的说完。 "没事多叫几次就会习惯的!" 听到昭娣说了出来,只觉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不少,黄玉仪开心的摸了摸昭娣的头。 感觉到头顶的温热,昭娣微微红了眼眶,她已不记得上次被这么温柔的抚摸是什么时候了。 "谢谢玉姨......我会努力成为让您骄傲的徒儿的。" "嗯。玉姨相信昭昭你定能做到的。" 黄玉仪听到了昭娣话语中有些微哽咽,温柔的鼓励着。 "咱们快去看看房间吧,有什么不喜的地方儘管跟玉姨说。" 昭娣的房间斜对门就是谢公子的房间,而黄玉姨与谢老爷的房间则是在两人的更前面与谢公子紧挨着。 昭娣的房间原本是四间客房的其中一间,虽然比起谢公子与谢老爷夫妇的房间还要来的小。 但是昭娣已经非常满足,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 "昭昭你先住下,后头玉姨会找人来打通两间房。" 黄玉仪觉得这间房实在是小,昭昭应该住更大的房间的,奈何还来不及打通。 "谢谢玉姨,不过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我很喜欢这间房间。" 房间内有黄玉仪亲自布置的痕跡,一张红棉床上一只手编籐编枕及一席枣红色纯棉被,除此之外还备有读书的案桌。 案桌上有着一只天青釉花瓶,里头还插着几朵含露低垂的百合,文房四宝整整齐齐地排列。 以及昭娣从未有过的梳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还是有着不可置信。 "以后咱们一同去逛街,玉姨帮你挑几头首饰。" 看着昭娣朴素的装扮,黄玉仪已经想好要如何打扮打扮她了。 昭娣不想让黄玉仪如此破费,正欲开口,便被她打断。 "不许拒绝,既然是咱们谢家人,那么打扮就须像咱们谢家人。" "知道了,谢谢玉姨。" 昭娣知道拒绝不了,便应下了。 两人说话间,小青已走到昭娣房门口,黄玉仪看见便向昭娣道。 "对了,今后小青便是你的婢女了,如果有不懂之处,便可问她。" "玉姨先下了,你们俩整理好,便下来用晚膳吧。" "是,玉姨。" "是,夫人。" 两人向黄玉仪微微欠身,等房间剩下昭娣与小青两人后,昭娣向小青问道。 "怎会是小青姑娘来服侍我,小青姑娘不是玉姨的贴身婢女?" "小青也不清楚,但大约是年轻的婢女只有我一人吧。" 谢府中鲜少有女眷,院内中也只有黄玉姨嫁入谢家时带来的两位陪嫁婢女,及两位厨娘。 这府中最年轻的女眷在昭娣到来之前,就只有小青一人。 "对了!小青现下是小姐的婢女,请直接称呼小青的名讳就行了。" 昭娣听着小姐二字,心中是万分彆扭,思考了会还是说。 "知晓了,但小青也别叫我小姐了,叫我昭娣姐如何?" 小青心中激动,自己早就想拥有个姐妹淘了,但是想到谢老爷的吩咐还是犹豫。 "这不妥吧......小姐。" "无碍,不如我们在人前还是小姐婢女相称,人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 昭娣看出小青心中所想,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呜......昭娣姐你真好。" 小青假装抹了抹眼泪,看着小青一秒变称呼变脸的模样,昭娣开心的笑了出来。 "咱们快收拾吧!别让玉姨多等。" "是!昭娣姐。" 两人动作麻溜的收拾起来。 一路收拾到太阳西下,天上盛满太阳馀暉两人才整理完善。 小青带着昭娣下楼,为她指引方向,一路上也帮昭娣认识谢府的构造。 "这边便是西厢房,我便是与其他婢女住在这......" 小青一边走一边回头向昭娣介绍,没发觉迎面走来一人。 昭娣看见想要提醒,但已来不及。 "这儿是...啊!" 小青撞上来人,脚下不稳眼看便要跌了下去。 "唉......" 那人叹息一声,随即扶住小青双肩,免了她皮肉之苦。 "卿卿怎每次都如此焦焦躁躁,当心真跌了。" 小青鼻尖闻到一股檀香、听到熟悉的嗓音,瞬间反应面前之人是谢公子。 "谢......谢公子!抱歉奴婢不是故意的。" 小青站稳后,向谢书礼鞠了一躬。 "无事,下次别再冒冒失失了。" 谢书礼在小青头顶上轻轻拍了拍,便抬步离开了。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责骂了。" 小青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昭娣则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谢书礼离开的身影,那人继承了黄玉仪容貌,一对桃花眼,眼波流转,看向小青时似带情丝、如沐春风。 肤色白皙,恍若琼瑶玉璧,透着一股儒雅书生之气。 被小青撞到时笑意更盛,整个人透露出欣喜。 但当谢书礼看见昭娣时虽还是那副带笑的面容,可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似乎还有些.....敌意,经过她时也只微微点头示意,好似并不在意自己是谁。 还有谢书礼对小青的称呼,不晓得是在喊小青还是在喊爱人,卿卿一词尤为繾綣。 "小青你与谢公子十分相熟?" 昭娣忍不住询问小青,只见她茫然惶恐的摇了摇头。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与谢公子交集最深,应该只有被收为婢女时吧。" "听说是公子向夫人、老爷提出来,我才得以进入谢府来。" "那为何谢公子唤你卿卿?" 说到这小青也是一脸不解。 "之前我也有向公子询问过,让公子唤我小青就行了。" "不过公子说小青一词太过于亲密了,他想唤我青青就行了。" 此青青非彼卿卿,昭娣感觉出谢公子是想唤卿卿的,也只有小青这孩子感觉不出。 两人一边聊一边也到了饭厅,谢老爷与黄玉仪已落坐。 黄玉仪看见昭娣到来,向她招了招手。 "昭昭坐这。" 黄玉仪指了指身前的座位,谢家的饭桌为方形的,谢老爷与黄玉仪坐在上位,而她所指的位置便是她对面的位置。 另一个空位很显然就是谢书礼的位置,昭娣顺从坐在黄玉仪的对面,身后小青在正在帮她,身后小青在正在帮她布膳。 "那孩子怎这般慢?" 黄玉仪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谢书礼身影。 "儿子刚回呢,再等会吧。" 谢老爷安抚道,看得出自家夫人已经等不及将昭娣介绍给儿子了。 才说不久,谢书礼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落坐在昭娣身边。 "书礼这位是昭娣,今日已经拜入娘师门下,今后要与昭娣和睦相处。" 黄玉仪看向儿子说道,语毕,谢书礼便转过头微笑向她点头。 "幸会,感谢姑娘当时救了我母亲,今后多多指教。" "公子多礼了,昭娣只是尽了棉薄之力,今后也请公子关照。" 黄玉仪看两人十分生疏的样子,好似不如心中所想的温馨画面,开口缓解道。 "昭娣今后你就与你书礼哥学习,书礼你今后从书院回来,就去教教昭娣认字、算数。" "认点字、会算数,也可防些小人算计。" 谢书礼看见母亲眼中带威胁,虽心中不悦,但还是应了下来。 "知道了,小儿定会细心教导。" 说完还睨了昭娣一眼,嘴角的笑意似是嘲笑。 虽然不知为何谢书礼对她的敌意如此大,不过她也认了下来。 "那就先谢谢公子了。" 自己定会找出原由,让谢书礼心甘情愿的接受她。 "好了!先开饭吧,有事饭后再论。" 谢老爷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下去用餐,小青也退了下去,见此大家也收了话开始用膳。 用完膳后黄玉仪与昭娣约定明日辰时四刻一同用早膳后,再开始学习绣线花,约定好两人便分开,各自前往去处。 昭娣与小青回到房门前,门前佇立一道身影,来人正是谢书礼,他懒懒地靠在门板上,左手中拿着一本书,正捲起有规律地敲在右手上。 "公子。" 两人上前向谢书礼微微躬身,谢书礼看着两人站直了身体。 "公子为何站在此处?可是在等小女子?" "当然。" 谢书礼向昭娣扬了扬手中的书本。 "今日可是答应母亲来为你上课,怎的?想反悔?" 嘴角勾起略带挑衅的笑容,挑眉看向昭娣。 昭娣看着带有敌意的谢书哩,心中忍不住反省,当时看见他的字时怎么会把他想如玉姨那般温柔善良呢? 小青也觉得今日的谢公子好像也不太对,怎么对小姐好像不是太欢迎,明明谢公子对身为下人的她挺好的。 "当然不!公子请进。" 几人进到昭娣书桌旁,昭娣旋即落座,谢书礼则是在旁翻找着书。 "今日我们先学数字,对于做生意而言数字极为重要。" 谢书礼将书放在昭娣眼前,见小青在帮昭娣磨墨,顺手将墨条接过研磨起来。 "卿卿今日也忙了许久,先下去休息吧。" "感谢公子,但小姐还没休息,奴婢也不该休息。" 小青向谢书礼鞠躬说到,她怎么可能将昭娣独自放在有异性的房间内,实在是太危险了。 谢书礼听了小青的话,决定今日还是让昭娣早早完成她的功课。 "那今日姑娘就将这一到十各写十遍吧。" 说完便站在一旁盯着昭娣,昭娣在此前从未握过笔,也不知该如何下笔,这人明明知道,却只发派任务,不教授任何技巧。 她看了眼小青,还是让小青先退下,只有小青不在,自己才能与谢书礼开诚佈公地说。 "小青你先去歇息吧,等我这好了再唤你上来。" "小姐万万不可,这还有外男在呢!" 谢书礼一直带笑的嘴角有些崩不住,似是没想到小青不愿离开的理由是这个,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般好的。 昭娣看见谢书礼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看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小青在门外守着吧,两旁都站着人怪让人紧张。" 昭娣牵起小青的手拍了拍,让她放宽心。 "那.....奴婢先行告退,小姐有事记得叫我!" 小青又叮嘱了一回才缓缓退到门后,让谢书礼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有作什么让小青误会的事情。 "谢公子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应是第一次见面,为何感觉公子对我有敌意?" 见小青退下了,昭娣转身面对谢书礼仰视着他。 "哦......何以见得?" 谢书礼不答反而将问题回给昭娣。 "处处可见,昭娣只想在玉姨门下当个好学徒,也希望与谢家人和睦相处。" "不知公子对昭娣有何不满,望公子赐教。" 昭娣才不管谢书礼的弯弯绕绕,直言不讳说出心中所想。 "嗯。说的不错,我的确对突然出现的姑娘你并没有多大好感。" 说着微微俯下身靠近昭娣,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昭娣的双眼,似令谢书礼意外的,他并没有在昭娣眼中看见惊慌失措以及......心虚,反而一双清澈的鹿眼中只有坚定。 "要说理由......我只能说没有理由,毕竟像我父亲、母亲那般一看见陌生人就欢喜的人倒是少见吧?" "姑娘来谢府,究竟是为了甚么?" 生于谢府,谢书礼从小时候就知晓自己于常人家不同,他可以拥有许多一般人无法拥有的东西,但也有一些是他穷尽一切也得不到的。 亲近的友人、友善的长辈,这些美好的词汇,对于谢书礼来说却是要一再确认的事物,他不信有那么多的凑巧。 "既然谢公子认为小女子不安好心,小女子也无法自证。" "但事实已定,小女子会用行动证明,我只是来向玉姨学习。" "此外玉姨也给了我很好的条件,我若拒绝此次机会,公子才该担心。" 事实就是如此,昭娣也无法拿出证据自证清白,无奈耸肩。 昭娣此话句句有理、条理清晰,谢书礼看着昭娣神色正常,并无见说谎痕跡,更凑近昭娣,带给她许多压迫感。 "说的也有道理,我会一直看着你,请姑娘不要违背诺言。" "公子随意。" 在门外的小青还是有点不放心,刚偷偷打开点房门,就瞧见谢书礼不知何时将昭娣困在自己两手之间,两人距离颇近。 "小姐!" 小青立刻进入将昭娣从椅子上拉起护在身后,虽然她觉得谢书礼一向很温柔,但她的直觉跟她说谢书礼挺危险的,何况今日谢书礼对昭娣的态度本就不太对。 两人吓了一跳,谢书礼立刻站直,想要辩解,但看到小青像隻炸毛的小猫又忍不住觉得可爱到发笑。 "卿卿何时有这种偷窥的坏习惯嗯。" 说着曲指敲了下小青的额头,小青被敲了下有些发矇。 "小青无事,书礼哥只是帮我矫正握笔姿势的,你知道的我没握过笔。" 昭娣轻轻拍了拍小青肩膀,示意她放宽心。 "真......真是如此?" 小青见谢书礼含着窃笑对她点头,转头也看见昭娣点头,小青羞的马上往门口跑,只留下一句话。 "公子、小姐!小青失礼了,奴婢......奴婢先退门口了!" 看见对小青背影温柔笑着的谢书礼,昭娣突然心生一计。 "公子,昭娣是真心想学书,能否请公子真心教导。" "'喔!怎么说,我不是正在教你吗。" 谢书礼玩味的看着昭娣。 "真心和敷衍,昭娣是分得清楚的。" "那你认为你有甚么值得我认真的地方?" "我可以每天在小青面前为你美言一句,如何?" 这次换昭娣玩味的看着谢书礼了,谢书礼的嘴角的笑容凝固了,桃花眼中也带着一丝不悦。 "为我美言几句?这有甚么,本公子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看的出来。" "你又看得出什么?" 谢书礼皱着眉头,就要甩袖离去,身后昭娣的话又让谢书礼停下脚步。 "我看得出小青并不亲近你,好似也并不信任你,而现在我是离她最近的人。" "公子确定要错失这好时机?" 谢书礼当然知道小青被派给昭娣做贴身婢女,见到小青时必不可免会见到昭娣。 甚至依照情况来说教导昭娣的时间,会是与小青相处时间最久的时候。 "成交。" 谢书礼说完便直接离去,她没想到会被这丫头反将一军。 而昭娣在听到谢书礼答应后,心中高兴,在谢书礼停顿下来时,她就知道她这次赌对了。 "昭娣姐,公子走了,接下来是否沐浴歇息了?" 小青见谢书礼急匆匆地走了,心中虽然疑或,但还是未问出口,毕竟看起来不是昭娣吃亏就行。 "嗯!有劳小青了。" "没事,这是小青的份内事。" 想起刚刚与谢书礼的承诺,她忍着笑对小青说。 "对了!书礼哥人挺好的。" "是的?" 小青不明所以,所以刚刚两人相处得很好? 这一日的匆忙落下,小青向昭娣表明会在辰时一刻时来为昭娣洗漱后便也回了婢女房休憩。 昭娣独自躺在红眠床上瞪着一双鹿眼看着床顶,有一丝思念上了心头,也有一丝兴奋瀰漫在心尖上,她缓缓地睡着了。 第五章 绣线花(上) 翌日清晨,昭娣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映入眼前是一片黑暗,昭娣还未适应在谢府的作息,卯时便早早的醒了。 思索一番,昭娣翻身下床从一旁架上拿下外衣披上,点起烛火,拿起烛台来到书桌旁,书桌上还摆有昨日留下了的书本与宣纸。 她放下烛台,坐下,拿起笔,开始在宣纸上书写,虽然还是不太会拿笔,也不太知晓如何下笔,不过她还是满眼认真,笔下临摹字跡歪歪扭扭。 辰时一到小青便匆匆赶到昭娣房间,准备唤醒昭娣,一推开门看见的便是如此画面。 "昭娣姐,你没休息吗?" 小青走到昭娣身旁,有些惊讶的问。 "有的,只是太早起了,想说来练习练习。" 昭娣头也未抬的说,宣纸上的字好似不像开始时那般歪斜,最后一画收笔,昭娣看着自己练习成果,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对小青说到。 "是该洗漱了吗?走吧。" "是。" 两人整理一番,昭娣坐在梳妆台前,任小青樺没、描妆、梳头,她为昭娣梳了个大头鬃从梳妆台中挑了一隻白玉梅花铜镶嵌发簪,簪入发髻中,另挑了一副金纍丝嵌珍珠耳坠,一袭石青色花形刺绣大襟衫与宝蓝瑶台织金马面裙。 "昭娣姐好美!给人感觉全不一样了呢!" 小青看着镜中打扮过的昭娣,鹿眼清澈、细眉如柳、殷唇含笑,小青并为替她戴上太多的配饰,一支发簪、一对耳环足以,儼然一副大家闺秀。 昭娣细细打量自己,仅仅一日自己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了。 "小青真是心灵手巧,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嘿嘿嘿!只是昭娣姐你资质很好罢了。" 小青在谢府还是第一次被夸讚手艺好。 "小姐也快到四刻了,咱们该下去了。" "嗯,走吧。" 两人走出房门,对门紧紧闭着,里头人似是还未起。 到了楼下饭厅,谢氏夫妇俩正在用着早膳。 "谢老爷、玉姨,昭娣给您们请安。不知昨日是否可好?" 昭娣向两人鞠躬,并询问昨日休憩情况。 "都好都好,昭昭赶紧来用膳了。" 黄玉仪对昭娣挥了挥手,招呼昭娣坐下。 谢老爷则是看着亲近的两人心底微微发酸,昭娣对黄玉仪一口一个玉姨,而对自己只有生疏的谢老爷三字,很是忌妒。 "你们吃,我先来去了。" 谢老爷是除了小廝、婢女外最早起的人,因要早早去码头看货,今日是想先看看昭娣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老爷注意身体,早去早回。" 黄玉仪起身为谢老爷整理衣领,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皱,谢老爷点头应下,转身拍拍昭娣的头顶说。 "如果不介意,也叫我谢叔吧。" 说完便抬脚离开,身后昭娣摸摸头顶,对着谢老爷背影说。 "谢叔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谢老爷并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外头马车旁的小廝看见平日不苟言笑的谢老爷脚步生风,嘴角带笑,一直磨蹭着自己的双手,虽然感到怪异,但生为下人也不敢过问。 黄玉仪摇头笑着看谢老爷离开后,对昭娣问道。 "昨日可还好,书礼那傢伙有没有对你耍性子?" "没有,书礼哥对我挺好的,我很感激他。" "那就好如果他对你做了甚么事,儘管同我说,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谢谢玉姨!" 两人边用早膳边聊,很快便吃完了。 黄玉仪最后呷了一口茶后,对昭娣说到。 "走吧!该开始学习了。" "是!师傅。" 两人加上小青,一同走向上次的房间。 进了门,还是上次时的模样,一成不变,几人走到工作桌前,上头凌乱摆放许多东西,黄玉仪与昭娣各坐桌子的两方。 "学一项功夫,无论如何都得先学最基本、最传统的技法、成品。" "今天先学画版型,小青拿纸。" "是夫人!" 小青从放丝线的橱柜下方拉出抽屉,并从中拿出一叠纸放到桌上。 昭娣仔细端详那叠纸,发现它似不像一般的纸般,大多数的纸都薄且轻盈,而这种纸较为厚重。 "纸板是整件绣线花最重要的地方,它决定了你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 谢玉仪拿起一旁的炭笔,在上面认真画着什么,没过多久便将手中的纸板展示给昭娣瞧。 只见上头画着几个叶子图案,长的、短的、胖的、瘦的都有,并在中间画了一条线,从那条线分开看就像一轮弦月。 "这是最基本的形状之一,除了可以做为叶子,它还是百合、玉兰、梅花等的花形,根据要求可以降它拉长或是缩短,这取决于你要做的东西。" "在中央画上一条线,到时会将其剪开的,后面步骤会需要将它们分开製作,再将它们新合而为一。" 谢夫人又拿回纸板在上头涂涂画画。 "此外还有这种叶形,较为肥胖。" 再一次拿与昭娣看,那是一个较为肥胖的叶子形状,而这一次不再是只有中间画线剖半了。 在两半的弦月中,又各画一条弯曲的中间线,沿着叶子的形状做弯曲最后与头尾相连接,总共将这片叶子分成四瓣,最外层的形状呈娥眉月及残月。 "这形状主要是给花瓣较大来使用的,不过这些花形也不是绝对,今日你先开始练习画这些纸板。" 黄玉仪拿出四张纸板以及一支炭笔出来,交给昭娣。 "今日上午昭昭就照着你心中百合、石榴、梅花的样子画出形状吧。" "好的!师傅!" 昭娣一边应下一边接过,心里头尝试回想这几种花卉的样子,却发现虽然能够想起大概的样子,不过细节部分模糊的很,如有几片花瓣、花朵多大。 谢夫人交付材料给昭娣后就暂时先去处理府中事务了,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昭娣与小青。 "小青你知晓这些花长得如何吗?" "唔......不就是那样吗?好像想不太起来差别?" 两人在这房间内绞尽脑汁的思考。 "娘亲......" 突然一声打断两人的思绪,抬头看去只见谢书礼站在房间门口。 谢书礼是来寻黄玉仪的,他现下准备去往书院,依照规矩他需要先向母亲请安后再离去。 看见小青一副忧头结面的样子,让谢书礼忍不住抚上小青的眉头,似是要将其抚平。 "怎么了?卿卿怎么一脸纠结?" 昭娣挑眉,自己这一大活人在这他好似看不见,这差距未免太大。 "公子早上好,夫人要小姐画绣线花的版型,但小青与小姐好似想不起这些花的细节?" 小青边说边退开谢书礼的手,自己好似感觉快想起来了。 谢书礼听了问题,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并看向昭娣。 "你好似有些......傻,看看四周吧,答案不就在那。" 谢书礼对着四周抬了抬下巴,因为突然被骂傻而愣住的昭娣,还有因为昭娣被骂而想与谢书礼辩论一番的小青,一同看向墙壁。 只见墙壁上一簇簇被掛上的绣线花束们,上次来时就有看见,许多的花卉都被做成绣线花并展示在旁,自己竟然没想到也没看到! 小青也看到了,顿时两人只觉尷尬完全将被骂的情绪拋之脑后了。 "既然找到答案,母亲也不再这,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抬步便要下楼,此时昭娣突然喊住了他。 "等等!书礼哥,我还有问题想问!" 听到昭娣对他的称呼,一双桃花眼满含不可置信转身。 "你叫我什么?" "书礼哥啊!你昨日不是说想与我们亲近点?" 昭娣向谢书礼使了个眼色,示意小青在这,这是个让称呼从冷冰冰的公子变成哥哥的好时机。 "我想起了......抱歉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谢书礼有些难为情的别过脸,耳尖也微微红了起来,但眼中的情绪分明是期待与喜悦。 "小青你也与我一同叫书礼哥吧!咱们不是姊妹淘吗?正巧书礼哥也想与咱们亲近亲近。" 昭娣牵起小青的手摇晃撒娇,一双无辜的鹿眼眨呀眨。 "可是与礼不合,我只是一介婢女......" "卿卿,在我心中我们没甚么不同的。" "可是......" "小青我们都是认真将你看做家人、朋友看待,我只希望你能够在与我们相处时能够自在些。" 两人的攻势让小青抵挡不了,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开口。 "我......书礼哥......" 不知道为甚么这句话说出口有些羞耻,小青满脸通红不敢看谢书礼,谢书礼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嗯!我在这。" 这时昭娣开口,打断这有些曖昧的气氛,拯救快要晕倒的小青。 "书礼哥,我想问我不确定自己应该将花画多大才算是对的。" 虽然被打破气氛让谢书礼有些不悦,但还是抬步到昭娣身旁看向那些纸板。 纸板上只有黄玉仪的痕跡,其馀一片空白。 "现下是在学最基本的绣线花对吧?" 昭娣向谢书礼点头,谢书礼接过炭笔在上头画了起来。 "其实并无大小限制,不过一般传统绣线花的用法便是用在女子出嫁上,所以依发簪的大小来想,你会想要这朵花开有多大,这才是主要的原因。" 说完将手中的纸与笔放在桌上,转身就往外走。 "去找你的心,问它你要甚么样的绣线花。" 昭娣低头看向谢书礼写了什么,发现他也画了花形,比起黄玉仪画的图案,谢书礼画的收敛许多。 黄玉仪画的每一笔都非常坚定,叶尖的部分较锐利,叶身浑圆可爱,整体带着生机;而谢书礼的则是叶尖与叶身都有温和的弧度,整体秀雅标志。 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画法,昭娣心中隐隐有了想法,旋即俯身画了起来。 黄玉仪中午上来时便看到这副模样。 "昭昭该休息了,让玉姨看一下画的如何。" 听到谢玉仪的声音,昭娣缓缓拉伸身体,并将纸板递给黄玉仪。 "玉姨,昭娣觉得有些难,许多我都没办法画到对称。" 黄玉仪接过看了看,昭娣已经画了三张,每一张上都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形状,昭娣的花形并没有一种特定的风格,她为每一种花都画出不同感觉的花形。 对于石榴花型便是较为短胖,风格可爱;对于百合,就画的较为细长,叶尖也非常锐利;对于梅花,花型与谢书礼的非常类似,表现出精緻高雅之姿。 虽然有些画的歪斜,但不难看出昭娣的观察入微颇有天赋。 "没有对称才是好事,不可能每朵花都能生的对称,玉姨倒是认为昭昭画的活灵活现,挺好的啊。" "等熟练过后,画的速度就能快了许多。" "好了!现下先休息吧。" "谢谢玉姨!" 几人下了楼,用过午膳后,黄玉仪需要先睡个午觉,约定未时再开始后便各自回房。 小青与昭娣并未回房而是又回到珍宝洋行的二楼,继续画完第四张纸板。 "小青你知道为甚么书礼哥为何知晓绣线花怎么做吗?" 昭娣一边埋头苦画一边问坐她对面的小青。 "我才来不久,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有听夫人身边的婢女说过,小时候的书礼哥是挺喜欢做绣线花的。" "毕竟从小就在夫人身边,不过不知是知晓了自己以后会接管家中生意,还是其他,有一天就不再做了。" 昭娣看了看身旁谢书礼画的花形。 "那也是挺可惜的......" 时间就在这样一边聊一边练习中过去了。 到了时间黄玉仪准时踏入房内,看见昭娣与小青吓了一跳。 "昭昭你也太拼命了,要记得休息啊!别一坐便是这么久,要是......" 黄玉仪开始连珠炮般对昭娣表达关心,昭娣心中感动,面上乖顺的连连点头。 "知道了!谢谢玉姨关心,我会估量自己的身体情况,会主动休息的。" "就是今日学习觉得有些乐趣,想说趁着感觉多画几张。" 黄玉仪瞧了昭娣最新画的几张图,确实有进步,运笔流畅,线条也不再歪斜。 "孩子今日便画到这,下晡咱们就练习裁剪纸板。" 黄玉仪从凌乱的桌面中准确无误找出剪刀,对准纸板便是一刀。 "画的好只是第一步,画的好没有剪的好,也是白做工。" 又是一刀下去,一张花形便掉了下来,因为是一刀不断,整个花形边缘光滑没有一点崎嶇,正巧与黄玉仪画的笔跡重合,没有多也没有少。 "如这样小的东西,剪的时候会较为困难,昭昭需要习惯拿剪刀的手感,也需要多多练习剪自己画的花形,只有咱们自己知道自己想要做甚么。" "所以你要自己保管好自己画的图,以及属于你的剪刀,小青去取一把新的给小姐。" "是夫人。" 小青接过命令转身又再一旁的橱柜翻找起来,在纸板的下一格抽屉中拿出一把,递给昭娣。 昭娣接过,只见手把处刻有茉莉花的纹样,另外在刀面处也刻有昭娣的名字。 "这算是玉姨给你的拜师礼,希望今后昭昭看到这把剪刀能够莫忘此刻的心情与初衷,并继续奋发向上。" "谢谢玉姨,这是我此生以来收到最好的礼物,我定会好好珍惜。" 昭娣深深凝视着这把剪刀,手指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名字。 "傻孩子,送你这把剪刀就是要用的,别怕弄坏,坏了就在打一把一模一样的,这是属于你的。" "玉姨您实在对昭娣太好了,昭娣总深怕不能报答玉姨的知遇之恩。" "昭昭你能传承玉姨的手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黄玉仪对昭娣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中盛满情意,昭娣又听话又认真怎么不让人疼爱,伸手轻轻捏了捏昭娣白净的脸庞。 "好了快些练习吧!再不开始日头就快要落山了。" 昭娣先前就有在做刺绣,所以对剪刀也不是太陌生,虽说如此但这小纸片还是让昭娣费了一番苦力,终于在晚膳前剪完今日画的纸板。 看着今日的成果昭娣笑了笑,虽然有许多被剪的坑坑巴巴,不过也有许多剪得特别好,内心感到了充实与喜悦,将这些通通装到锦囊中,放在了橱柜中与剪刀一同。 "记得这些就是你的宝物了,要好好保管它们。" 这是黄玉仪对昭娣说的话,昭娣珍重的将抽屉闔上。 第六章 绣线花(下) 咕咕咕......一声鸡鸣,黑暗中昭娣睁开了双眸,还带着迷濛的鹿眼眨了眨,还是提早起床了。 昨日晚上吃过晚饭后,照例谢书礼又来教昭娣认字算数。 当谢书礼一进房们,昭娣就向谢书礼展示她当日早晨练习写的字,是前日谢书礼匆匆走后忘记检查的一到十各十遍的命令。 上面的字可不是只有十遍,而是练到昭娣满意为止才停下来,谢书礼看到时微微睁大了他那双对她只有嘲笑、淡漠的桃花眼。 昭娣看见谢书礼的反应,心中微微感到骄傲,不过下一秒就听见谢书礼带笑的嗓音。 “不错挺有上进心的......只不过字挺丑的。” 谢书礼从昭娣手中抽走纸细细端详,最后用温柔嗓音残忍的给出结论。 “唉......今日就先来练练你这糟糕的书法吧。” 后来,从握笔姿势被纠正到重新临摹字体,谢书礼风驰电掣的教,昭娣只得拚了命的学,从早上就一直在动笔、动剪刀的手累个不行。 但谢书礼此次十分认真的教,许多次昭娣的字都被谢书礼一一退回,不过成效很不错她的字看起来已经有模有样,因此昭娣也是没有怨言只认真学着。 直到小青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两人,表示明日还要继续学绣线花,今日该休息了,谢书礼这才放过昭娣,多亏如此昭娣一夜无梦立马就睡着了。 翻身下床、穿上外衣,又回到书桌前,抬手、提笔就要继续写。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后,小青推开房门看见昭娣果真坐在那练字。 “昭娣姐,我就知道你又早起练习了,昨日有休憩好吗?” “嗯!多亏你昨日才能早一点儿睡,现下精神、身体都不差。” “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醒醒神。” 小青将手上的茶杯放到桌上,阵阵薄荷清香飘出,昭娣接了过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抵御早晨的冷风,清凉的味道则是衝上鼻子与脑袋,瞬间昭娣便觉得整个人畅快了不少。 “昭娣姐你还是得多多休息,昨日一整天除了呷饭就没见过你休息......” “停停停!你怎么跟玉姨一样说起来就没得停了,才十一、二岁的姑娘。” 昭娣听见小青也开始絮絮叨叨的,忍不住叫停。 “姐!我是为你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会寻休息的片刻的。” 两人打闹片刻,便继续练习,而小青在一旁也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昨日趁着昭娣学习,谢书礼提出让小青一同学习,于是两人一块练习起来。 到了时辰,两人便收手一同下楼,谢老爷今天一早便出门了。 倒是出乎意料的竟然在饭厅中看到了谢书礼,谢书礼转头看见两人,含笑着对两人说。 “卿卿日安。” “昭娣,早。” 这是明晃晃的区别对待,昭娣看向黄玉仪,发现她正见怪不怪的继续用餐。 “玉姨、书礼哥早。” “夫人、公子日安。” 两人向谢书礼行完礼,昭娣便坐下等着小青布膳。 “昨日学的可还记得?” 黄玉仪放下手中碗筷,小青已经退下去,看着昭娣正吃着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小兔子般,好不可爱。 昭娣将口中吃食嚥入,才开口说道。 “昭娣不敢忘,昨日学的还记着呢。” “今日学的会较为费神,昭昭要吃多一点啊!” 说着,黄玉仪夹了一筷什锦鱼翅到昭娣碗里,她夹了起来一口咬下笋丝与陈醋酸爽的味道与鱼翅弹牙的口感充满了整个口中。 每日用膳时都是昭娣最幸福的时候,在这里她能够吃的许多未曾知晓的菜色。 看着昭娣饜足的神色,黄玉仪心底隐隐有满足感,看吧!还是闺女才会有这么可爱的表情。 “娘亲......小儿等会儿也要去书院读书,也挺费神的,怎不见娘亲也心疼心疼。” 谢书礼用双手驼着双颊,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瞧着黄玉仪。 “你还说!是谁每次夹给你时都偷偷丢给你爹。” “那是娘亲都丢些我不爱吃的。” “你看看人家昭娣,也不挑食,还吃的这么满足,这才是娘想看到的。” “多跟你昭娣妹妹学学!” 还记得谢书礼小时候十分挑食,每次夹给他虽然都会甜甜地笑着道谢,但下一秒那些菜就出现在谢老爷的碗里了。 那时的谢老爷被谢书礼餵的臃肿了一圈,直到被黄玉仪督促,这才停下发福的脚步,不过现下的谢书礼好了许多,也愿意吃个几口不爱吃的菜。 “好好好......娘亲现在最喜爱昭娣妹妹,我也应该来讨好一下昭娣妹妹了。” 说罢也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到昭娣碗里,眼中泛着促狭的笑意。 “谢谢书礼哥,没事书礼哥还有昭娣和小青喜爱呢。” 昭娣回以一个看好戏的笑容。 “咳咳咳.....!嗯,哥知晓。” 听到此话的谢书哩,猛的一阵咳嗽,匆匆站起。 “娘亲书院快迟到了,孩儿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对在场几人拱手便离开了,几乎是落荒而逃,昭娣注意到谢书礼耳尖还带着潮红,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也挺心大的,敢这么戏弄你书礼哥。” “只是开个小小玩笑嘛。” 昭娣对黄玉仪吐了吐舌头,神情俏皮娇憨,又击中了黄玉仪的心。 黄玉仪看着几人间这几天的气氛,更加确信自己没看错人,昭娣拥有让人喜爱的特质,两人说说笑笑一顿早膳便过了去。 再次回到绣线花工作间中,昭娣已经将昨日的剪刀与锦囊拿出放置身前。 “今天咱们要开始缠线,根据习俗,绣线花多用于喜事之中,为女子出嫁时必备的发饰之一,因为有着喜庆色彩,所以咱们在选择顏色上,多以大红色为主。” 小青已经提前将所有红色系丝线拿出,并依顏色深浅放在桌上。 “红色也分作许多种,大红色在喜庆中是最正统的顏色。” 黄玉仪指了指面前最中间的一捆丝线,以此往后红色越发鲜艳、亮色,甚至到了桃粉色;以此往前红色越发暗沉、厚重直到了棕褐色为止。 黄玉仪在桌上翻出正在做的几隻发簪,并指给昭娣看。 “咱们挑完顏色后,接下来说说款式,昨日画的花形是以百合、石榴、梅花为主。” “其中百合花主要是给新娘母亲以及媒人配戴的,而其他女眷也能够配戴,这朵百合花寓意着祝福一对璧人百年好合。” “梅花又称作媒人花交给媒婆配戴,取梅如媒同音,腊月寒冬盛开的梅花,有着坚毅不拔的精神,代表着祝福两人之间的感情如梅花一般坚定勇敢。且媒人所带的绣线花要是粉红色类型的。” “最后石榴花是新娘配戴的,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孙,上方还会再用半片叶片做官帽造型,望夫婿加官进禄,两旁放置两片叶子双双对对,能够开枝散叶。” 昭娣接过看了看,发现上头有些小片的金色纸,心中疑惑便指着那处问了出来。 “敢问玉姨这是什么?” “这种技法叫做带金,利用金箔纸切成条,在做绣线花时在将它安了上去。” “等到你习惯缠绣线花后,再学这种技巧。” 黄玉仪将东西都收了起来只留下剪好的纸板、剪刀、铁丝以及丝线。 拿起一张昨日剪好的花形,剪刀对准中间线,喀擦一声便整整齐齐分成两半,昭娣也跟着做了起来。 接着黄玉仪将铁丝拿过,仔细比对了剪成两半的花形。 “剪铁丝时,要剪比两个花形长度还要再长两个指节,以免到时收尾没有地方能够收。” 拿起剪刀,喀嚓一声一段铁丝也剪了下来,昭娣件见状也跟着量长度,剪下一段铁丝。 “再来是处理丝线,一开始先量两个手臂长......” 黄玉仪拿起一綑丝线,伸出双臂,量了一条丝线,同样将其剪下。 “再来咱们需要理线,做好的丝线是会将所有细小绣线捻在一起,不过用这样的丝线缠出来,表面纹路会很明显。” 黄玉仪伸出两手,一手抓住一端丝线开头固定住,另一隻手利用大拇指和食指压住丝线,大拇指指尖略施力从头到尾刮过丝线,最后将丝线松开。 “经过理线后,丝线能使缠绕的排列匀称,表面能购呈现均匀亮丽的光泽。” “最后是最重要的缠线,先拿起半片花形将铁丝靠上去,藏在花形后边,切记不可从铁丝的最上头开始对,应要留一指长度的铁丝,再靠上去。” 昭娣跟着黄玉仪的动作依样画葫芦,用左手将花形与铁丝固定住不让它分开,右手拿着理过的丝线。 “再来将丝线缠在距离花形一公分处的铁丝上,开始画圈缠绕它。跟随着丝线缓还前进至铁丝与花形交界处。” 右手开始动起来,用大拇指与食指捻住丝线绕着丝线将那一公分的铁丝缠绕起来,到了交界处。 “接下来要缠花型,在缠花形的时候,丝线需要拉得笔直,以免缠绕时丝线因为不够紧,然后就脱落了。” 边说边示范给昭娣看,在拉不笔直的情况下缠绕,丝线是松松垮垮的掛在上头,既不平整,也不光滑;但拉笔直后丝线的每条线都被整平,并有规律的排列在板型上。 ”这样缠出来的样子不仅匀称亮丽,也减少缠绕的难度。昭昭你先试试。” 昭娣点了点头拿起手中材料,照着步骤从铁丝开始缠绕,一开始挺顺利的,直到缠上了半月型的花形。 不管昭娣如何缠绕,仍然不断有丝线从边缘滑落,昭娣只能更加用力地缠绕,但反而让事情更加糟糕,因为太过用力纸板被压挤变形。 她只能向黄玉仪求助。 “玉姨为何我如何缠绕始终绕不上,总会在原地缠绕。” 一旁正在做其他绣线花案件的黄玉仪回过头来便看见昭娣紧皱眉,似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碰壁了。 黄玉仪将目光放到昭娣手上,只见滑落的丝线全部积在下方结成一团。 “无碍,这是每个新人都会发生的事。” “若于做时发觉好似错了,需立马绕开重新缠,否则便难以挽回。” 听见黄玉仪所说,昭娣立刻将丝线解开,重新解开的丝线变得皱皱巴巴,纸板亦呈现一条一条勒痕。 黄玉仪一见,便知晓大致发生了什么,她接过昭娣手上的材料,徐徐再一次示范给昭娣看。 “做绣线花时,大忌便是心急,定要慢慢来,确定缠的这条不会轻易移动后,在往下缠下一条。” “另外纸板弯曲及裁剪之度与整体状况,像是纸边糊开,则会导致丝线缠时难完整的将纸板包覆,或有一些纸的纤维裸露在外,这些皆会提高困难程度。” 黄玉仪一边慢动作演示,一边向昭娣指出需要注意的点。 “看,此处纸就糊了。” “若欲做出最完美之作,我会放弃这片纸板,既有了摺痕纸还糊了,不如另寻片整体完整的来做。” 黄玉仪将纸片拿出,遂拿起它另外半片。 “原本的另一半也不能用了,只因它们是一体,彼此是最契合,所以没有另一片能够跟它完整合为一体。” 昭娣重新取出一片花形,从中剪开,再量了一条铁丝,将花形抵在铁丝一公分后,张开双臂丈量出一条丝线,并将线理开。 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待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渐渐缓了下来,復缓缓睁眼,平常灵动的鹿眼此刻平静下来,像一潭清泉清澈平静。 “师傅,弟子开始了!” 黄玉仪心里有些发笑,才第二次尝试而已,昭昭搞得像是如临大赛似的,不过面上还是认真的对昭娣说。 “嗯!师傅相信你。” 昭娣开始手上动作,这次在每一圈缠绕时昭娣会跟着黄玉仪的指使,先将丝线拉直让它对准覆盖的地方,笔直地盖下去后,转面时时只要进紧贴着纸板便好。 并确认是否有空白或是浮起的部分,直到没看见时,才继续缠绕下一圈。 这次的过程虽然还是有时会滑落,但是相比起第一次有了不小的进步,昭娣花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将这小小的半片缠完。 她看的眼睛都快花了,完成时她兴冲冲的拿给黄玉仪瞧瞧。 “师傅!我完成了,您瞧瞧!” 黄玉仪打量了成品几眼,虽然有些看得出重新缠到上一圈,有一些还有留白,但对第一次来说已是不错。 黄玉仪摸摸昭弟的头顶,讚赏地说。 “不错,这次有进步,接下来我们要接着缠它的另一片。” “你将另外半片拿来。” 昭娣从桌上拿起另外一片递给黄玉仪。 “再来接续上一片继续在铁丝上往前缠绕,约莫一生米长,再放上第二片纸板接下来动作便相同,缠绕整个纸板。” “等到两片都缠完后对折并顺着丝线将两头缠绕一起固定,就会回到原本剪之前的形状,这样视为一片花瓣。” “纸片与纸片之间的预留区能够将其捏尖,会得到较尖形的花瓣或叶片。” “今日便先教这些吧,这些便够你学很久了。” “是师傅!” 昭娣应下后两人便埋头苦做起来,直到小青提醒用膳,两人才从中抬头一同前去用膳。 又到了黄玉仪的午憩时刻,小青与昭娣还是未回房休息,这两人一个继续做着花瓣,另一个则是在说她听到的八卦。 昭娣发现小青实在很喜欢听八卦,她甚至连犄角旮旯的事情都能够略知一二,有时问她问题,她总是能与你再说上一说。 不过昭娣也挺喜欢听小青说那些八卦的,每次说八卦时她那双猫眼总睁的老大,语气之丰富、表情之精采,不去当说书先生实在是浪费她的才能。 “听说跟我们谢府交好的施家,来年要将他们的大公子送去外面读书呢?” “施家?” “昭娣姐有所不知也正常,施家是咱们珍宝洋行的供货商,我们只负责指定以及挑中意的洋货出来卖,他们则是跑长期船运的。” “谢府与施家交情很深?” “我也不太清楚,听其她婢女姐姐们说,只有在过年时间才会看见他们,我也只再去年过年见到过一次。” “看来是会互相拜年的关係,你没有问你书礼哥?他应该会比较知道吧?” 昭娣用肩膀撞了撞她,眼神曖昧。 “我哪敢啊!每次见到他我都特别紧张。看我的样子总像是要把我给吃了。” “嗯,他就是想吃了你。” 她悄悄提示着,不过显然小青的直觉已经歪到天际了。 “昭娣姐你别吓我啊!” 看小青一脸惊恐的模样,昭娣在心中微微叹气,书礼哥还有恨长一段路要走啊。 两人说笑间,时间也又到了未时。 黄玉仪踏入房间印入眼帘的便是同昨日一般的情景。 “昭昭有休息吗?” “有的玉姨,刚刚我在同小青聊聊天呢!” “不要太操劳了喔,记得让身体休息一下。” 黄玉仪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 “知道了,谢谢玉姨关心。” “那下午咱们来组合花瓣吧。” 看着堆满桌子一角的绣线花花瓣,黄玉仪只能将教学提前,无它实在是昭娣学得太快了,虽然每一个步骤还是稍嫌不足,不过先做完,后期在慢慢练习也不是不行。 黄玉仪从桌子取了一綑花芯,由一条条线製成并利用棉花仿製花蜜。 “这个是用来代替花芯,像这样取几根,将尾部扭个几圈,接着拿出花瓣,这边做百合花所以拿出五片。” 从桌上挑出五片百合花瓣,将它们均匀排列至花芯旁。 “这时候先调整花瓣状态,看哪样儿比较好看,确定后便可拿出丝线将所有紧紧缠在一起。” 她拿起桌上丝线线头,抵在花托部分将所有铁丝部分连同花芯紧紧缠绕一起,直到将剩馀铁丝部分全部缠完。 “再稍微调整一下,就完成一朵标准的百合花,另外要加叶子就在刚刚那个步骤加上去,不过在做叶子时就需要留有更多的铁丝部分,才不会让花朵遮蔽叶子。” 黄玉仪又拿出做好的绣线花指给昭娣看,看得出叶子部分根部特别的长。 “花朵、叶子准备好就能拿出木簪,将它们在木簪上摆好后拿出较粗的线将缠起来的铁丝部分连同木簪一同缠起。” “这便是最后成品。” 说完,黄玉仪在木簪后将线剪断,并将线头藏进绕圈中,完成后递给昭娣。 昭娣接过,手中的发簪拿起来比许多镶金戴银的发簪还要来得轻,不过表面亮丽的绣线花完全不输那些。 “此外梅花就有另有作法,梅花花瓣圆润小巧,咱们会这么做。” 将半片的花形拿起对折,呈现一个小巧的圆形。 “这样做梅花浑圆的花瓣就能做出来,接下来动作便一致。” “绣线花传统技法已经先全部教完,等你日后熟练后再去挑战其他部分。” 昭娣点了点头,开始手上动作。 一直做到夕阳落下,昭娣才停下动作,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身边都满了她做的红花。 黄玉仪走了上来,瞧见昭娣已经开始休息了。 “怎么样,做得还顺利吗?” “虽然一开始花芯一直抓不紧,但后来也抓到诀窍了。” 黄玉仪拿起一朵察看。 “做得不错,接下来你就继续练习这两天学习到技巧到我说非常好为止。”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练习、学习、练习、学习,昭娣就像一个容器,将所有知识全部倒进去吸收。 第七章 施少麒 1894年,三月。 “玉姨我东西都款好了,随时可准备出发。” 说话的人款款走出谢府大门,来人一袭湖水绿桃花花鸟刺绣马面裙,上身月牙白祥云提花緄边大襟衫,乌黑亮滑的秀发全部往后梳成大头鬃,一隻茉莉流苏绣线花发簪正稳稳的固定住发髻。 面上未施粉黛,但一双鹿眸灵动、双颊粉红,双唇微微抿起嘴角向上扬起,是已在谢府待了四年的昭娣。 “哎呀!昭昭你动作未免太快了些,等等我这老婆子。” 又一位女子缓缓走出,来人一袭乌黑牡丹纹马面裙,上身紫棠色六角提花大襟衫,满头秀发往后也梳成大头鬃,头上一隻银镶紫翡翠菊花簪,贵气大方。 一双桃花眼正含笑望着昭娣,过了四年,时间似乎没有在这位明媚的夫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跡,依旧精神奕奕。 “玉姨还没老呢!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昭娣走近谢玉仪,手勾起谢玉仪的臂膀摇晃。 谢玉仪宠溺的拍了拍昭娣的头顶,这四年在谢家的照拂下昭娣与谢家人的关係愈发亲密,愈来愈像是一家人,她就喜欢昭娣对着她撒娇的模样。 “东西都备齐了吧,咱们准备走了。” “东西都备齐了!” 昭娣抬起手臂示意,一只竹编篮子正掛在昭娣手臂弯上。 今日昭娣与黄玉仪师徒俩准备步行前往鹿港大街街头的天后宫烧香,篮子内便是黄玉仪这几日准备的供品还有金纸与香柱。 原本谢老爷是叫两人乘马车前去,但两人一致认为徒步前去较虔诚,于是两人一拍板便决定步行前往。 今日前去烧香主要是祈求今年老天照顾谢家生意,虽然季节已接近炎热的夏天,不过大清早的街上还是有春天的凉风,走在街上也不至于汗流浹背。 “昭昭,张姑娘的委託完成得如何了?” “还在定样稿,准备给张姑娘看过,如果这次过了就会开始做了。” 四年以来昭娣跟着黄玉仪工作,从最开始给黄玉仪打下手,到后来渐渐黄玉仪会推荐委託人委託昭娣,到现在昭娣偶尔会接到单子,大多都是些婚嫁上要给女性宾客的百合花或单石榴。 这次是她第一接到这么大的单子,要做新娘头上的发饰,共要做两对步摇,两对发簪,以及华胜上的小花。 黄玉仪很为她骄傲,也很关注进度,两人便边聊边散步。 “哎哟!这不是谢家夫人和昭娣姑娘吗?” 一道清脆、中气十足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两人转过头,来人一袭緋色提花花鸟刺绣大襟,配上松花绿山水刺绣马面裙。 浑圆的脸上堆着笑容,头上步摇、发釵、鈿花繁多,摆着腰枝便走向两人。 “张夫人,日安。” “张夫人,近来可好。” 昭娣与黄玉仪对着来人打了声招呼, “哎呀!能有甚么事,不都是那样,你们俩要去哪?” “咱们要去天后宫拜拜呢,想说去求个平安。” 张夫人一拍手,对着两人说道。 “这样巧,我也要去天后宫拜一下呢,不如咱们同行?” 说着张夫人就勾起黄玉仪的手臂,黄玉仪没法推託只能应下,见此昭娣便默默退到两位妇人身后。 “张夫人这次去天后宫是要求些甚么?” 黄玉仪率先提出话题,她怕了张夫人每次都说些生猛的八卦,一聊便是好几个时辰,比小青还要可怕。 “哟!说到这个,我是来去给我家诗诗求籤,这不是快要了成亲吗,我心中这焦躁的觉得还是来求个籤。” “你家诗诗怎么没跟着来?” “忙着与她裴郎见面唄,刚跑船回来呢,两人就像几年未见。” 张夫人是谢家隔壁邻居,家中是做布庄,每到夏、冬季添置衣裳时,谢玉仪就会到张夫人家量制,昭娣也去过好几次。 张夫人家有一位小姐张诗,年岁与昭娣相同一来一往两人也成了好姐妹,常常在楼顶一同玩耍、聊天,因为女子不可随意拋头露面,楼顶便是小姐们常常玩耍、聊心事的地方。 最近的那件单子便是张诗托昭娣製作的,这是自从两年前张诗看过昭娣做的绣线花之后两人约定好的,张诗虽出身布庄但自身的手脚特别不利索,不过也幸好他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必为这件事发愁。 “听说这次裴小郎跑船回来还带了施家公子回来?” “少麒回来了?没听见施老爷夫妻俩说过......” 两人还在聊着天,只见前头走来一人,看见三人眼中泛着审视、贪婪的光。 “闪开闪开!” 那人突然往黄玉仪、张夫人中间衝去。 “啊......!” 两人皆吓了一跳,慌忙分开躲避,那人直直朝着黄玉仪衝去一把扯过腰间绣着玉兰花的藏青色钱袋,便跑走了。 黄玉仪因为惯性身子往后摔倒,幸亏昭娣立即上前扶住。 “钱......钱袋......” 黄玉仪左手扶住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右手指着小贼跑的方向。 钱袋中虽然只有小钱,但里面还有谢老爷在向她提亲时送她的戒指,那只是谢老爷从两人初见的地方所找到石头自己打磨而成,虽是最不起眼的聘礼,但却是她最钟爱的。 昭娣当然知道这件事,咬了咬牙将黄玉仪连同竹篮託付给一旁的张夫人,别看张夫人很爱说八卦,也挺热心助人的。 “张夫人麻烦您照顾一下玉姨!竹篮有乾净毛巾,如果玉姨癲症发作便让她咬住” “啊!好......昭娣!昭娣!你要去哪?” 张夫人茫然的接过黄玉仪与竹篮,就见昭娣跑了出去,想追上但又碍于黄玉仪的情况,只好作罢,先照顾黄玉仪。 “谢夫人!谢夫人你还好吧,别担心你家昭娣已经追过去了.....” 昭娣那边,她当时只看见一身黑的装扮,只有嗓音以及一头阴阳头的辫子能够辨认他是一名男子。 她只得边跑边喊,引得旁人驻足观看。 “抓小贼啦!有小贼!快抓住那小贼!” 远处一名男子慢慢幽幽地走在街头,只听见远方隐约传来声音。 竖耳仔细一听,听见关键字小贼,恰巧见到一人一身黑衣慌慌张张地跑向他,手上还紧紧攥着一只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钱袋。 男子装作不在意,在那小贼正擦肩而过时冷不防伸脚,小贼毫无防备的被绊倒。 “哎呀!” 小贼立刻惊叫一声,立马惊慌失措的爬起来,要继续逃跑。 只可惜被男子一手刀劈晕在地。 男子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钱袋,狭长的凤眼瞇起,只觉这钱袋眼熟得紧。 “小贼哪里跑!逮着你了!” 小贼不是被我抓着了吗,男子心中疑惑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石头正砸向自己,下一瞬额角一阵剧痛,身体向后倒下。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他看见一位面容稚嫩清秀,双颊因为跑步而红扑扑的,一双鹿眼因沁满水雾而水汪汪的姑娘,正呈现投掷姿势,神情兇猛像是要把他吃了。 最后注意到头顶上的一隻茉莉花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开的正欢。 ‘哪里来的母老虎怎么生的......正中我心......’ 脑中闪过这段话后便昏了过去。 “姑娘你抓错人了啊!” 一旁看了整个过程的路人向昭娣着急的说。 “小贼已经被这位公子抓住了。” 等那男子倒下后,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名倒在地上的黑衣小贼,呈现投掷姿势的昭娣僵在当场。 昭娣当时看见男子时,男子身穿一身黑与小贼一般,手上还拿着黄玉仪的钱袋,想也未想便捡起一旁的石头扔了过去。 “昭昭!昭昭!你没事吧!” “哎呀!昭娣姑娘,有追到那毛贼吗?” 身后黄玉仪与陈张夫人追来,两人当时休息一阵后便好了,便一路追了上来。 只见昭娣僵在原地,也未发一语,只好上前悄悄状况 “哎呦!地上怎倒着两人!” 张夫人夸张的叫了一声,黄玉仪与张夫人相搀扶着靠近了点瞧,突然黄玉仪桃花眼睁大。 “这......这不是施家公子吗,少麒!少麒!你还好吧!” 昭娣听闻心里凉颼颼的,没想到自己不仅砸错了人,还砸了谢家生意上的合作对象儿子。 几人都被拘到了衙门,这时施少麒早已甦醒,身旁还有一位大夫正在处理施少麒的伤口。 “施公子,伤口未有大碍,只有些瘀血涂上药膏后揉开便好,另外这几天注意有没有噁心、呕吐的反应,若有再找老夫,老夫会另外开一帖药。” 大夫将手上白色瓷罐递给施少麒,施少麒伸手接过在手上把玩,对着大夫说了声。 “嗯,我知晓了,多谢大夫!” 正要伸手给大夫诊费,一旁的黄昭仪匆匆拦下,伸手从钱袋中掏出碎银递给大夫。 “大夫麻烦了!这点小钱给不成敬礼就收下吧!” 大夫与黄玉仪几次推託后,大夫还是收下钱后离开了。 “玉姨,不用麻烦,晚辈可以自己付的。” 眼看黄玉仪付了钱,施少麒有些着急。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是我们家昭昭伤到你的,这钱就应该让玉姨来付。” “少麒何时回来的,玉姨怎么没从施老爷那听说过。” 黄玉仪坐到施少麒身旁,关心着他最近的状况。 “昨日才刚回来,之前没与家父家母说,本想说给他俩老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未回去就遇到这事。” “实在抱歉,等等昭昭过来我会说她一顿的,必让她与你道歉。” “无事也怪我,平白穿的与那小贼相差不远,才让姑娘误会了!” 施少麒摇了摇头,没想到是误会,当时他差点就直接说人家是母老虎了,还好只在心里想想,现下还有机会让昭娣重新认识一下。 等昭娣向差役详述完经过回来时,便看到两人正相谈正欢,黄昭仪瞥见昭娣过来,赶紧将人招呼过来。 “昭昭快过来,虽然是误会,但还是得跟少麒道个歉。” 昭娣走进,黄玉仪身旁的男子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一半身子都发着光,面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眼神深邃,鼻挺拔如山巔,形似鹰喙,唇薄如丹霞,似刀削斧刻。 整个人看起来清冷难以靠近,但身上温暖的阳光又淡化那层生冷的外表,在眼中甚至能看见一丝温柔。 “施公子实在抱歉,小女子当时被惊慌冲昏头,错将公子认成歹人,实是无理,请公子儘管责罚昭娣,昭娣愿意承受所有责罚。” 昭娣向施少麒深深鞠躬,等待施少麒最后的判定。 “无碍,昭娣姑娘不必介怀,只是一个小误会。” 施少麒看见昭娣鞠躬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边说边伸手想将昭娣扶起。 昭娣感觉身前有人,便直起身,咚的一声,昭娣的头顶敲上倾身上前的施少麒下巴。 “哎呀!” “嘶......” 昭娣扶着撞到的头,因为疼痛佝僂着腰;施少麒捧着下巴,因为撞到下巴连带着咬到了舌头,疼得施少麒眼泪都从那双冷清的丹凤眼中流了出来,眼尾带红、好不可怜。 “实在非常抱歉!” 等昭娣稍微缓过来时连忙又向施少麒连连鞠躬。 “没事,是我没注意。” 施少麒摆摆手,本想伸手扶住昭娣但,黄玉仪被这两次吓傻了,实在怕两人又会不知为何的碰撞在一起,只好挡在两人中间。 黄玉仪将昭娣扶起,面上有着牵强的笑,向昭娣说。 “昭娣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有见过少麒。” 昭娣仔细思考,每次施老爷来拜年时都是只有与他夫人及二公子一同来访。 黄玉仪见昭娣迟迟想不到,暗暗提示道。 “想不起来吗?是昭昭来谢府第一年新年!” 昭娣思索那年的细节,在记忆的角落翻找出一个模糊的小男孩身影。 那年的新年昭娣正忙着替林父林母做饭春,好不容易到了新年,黄玉仪特地让她回家与家人一同团聚。 想着难得回去一趟,除了将这几个月的月俸带回去,她想了想决定做个什么带回去,刚好新年快到了,就决定做饭春带回去。 饭春是在除夕下午拜拜时,插在供奉神佛前碗里的饭中,以祈求来年都能有剩,在这家家户户都会插上用绣线花做的饭春以表心意。 饭春的造型是铜钱与红花,红花已经会做了,但是还没做过铜钱,于是想着便去找黄玉仪,希望她能够教教她。 就在走去的路上昭娣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环顾四周也未见其人,正当昭娣以为是听错要走过时,只见一男孩从死角中正向昭娣方向跑来。 “等等!停下来!” 那人低着头不顾一切的往前衝着,昭娣见状赶紧出声想让男孩停下,但男孩好似没听见昭娣躲避不及,两人便撞在了一起。 “哎呦!” “啊......” 两人都摔在地上,昭娣慢吞吞起身,一手揉着摔着的屁股,看见男孩还坐在地上,于是向前关心道。 “公子没事吧?能够起身吗?” 那小男孩闻言抬起了头,昭娣看见一张稚嫩的小脸,因为还未张开,男孩脸上还带着膨皮,一双大眼睛隐隐有凤眼的样子,此刻都是泪水。 突然间,男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好痛!” 昭娣看着坐在地上的男孩手足无措间,听见一位女子的声音。 “麒儿!麒儿!你在哪?” 昭娣抬眼一瞧,看见一位身着华丽的妇人在不远处喊着,而后似是听见了哭喊声,便往这跑了过来。 施夫人到时就瞧见自家儿子坐在地上,而面前站着一位黄毛丫头,看见儿子哭的这么伤心,下意识便斥责昭娣。 “你这丫头对我家麒儿做了什么!” 便说便将地上的男孩扶起检查身躯,见儿子死死捂着嘴,掰开手后才发现他把门牙给磕掉了,顿时心疼的红了眼眶,将他护在身后,对着昭娣便是劈头盖脸的指责。 “你是谁?为什么欺负我们家麒儿!” “我没在谢家看见过你啊,不会是什么毛贼吧!” 昭娣才十三虽然在谢家敢于跟谢书礼叫板、打闹,但她知道书礼哥不会这么辱骂她,她从未被如此冤枉,昭娣一阵委屈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倔强地不哭出声,只看着施夫人与那小男孩。 “欸!你还哭上了!我都还......” “怎么了!怎么了!” 施夫人还想再说,只见黄玉仪、谢书礼两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青,黄玉仪看见这场景惊叫出声。 黄玉仪本想着叫小青带昭娣下来见人,毕竟施家与谢家交好,还是得让昭娣见见施家人,不过还来不及吩咐就听见下人说施大公子跑了出去,怎么说也在谢家的地盘上,黄玉仪便想着要去找,便叫谢书礼、小青与她一同前去,没想到就看见这场景。 小青见昭娣哭的伤心,心疼的将昭娣挡在自己身后,而谢书礼挡在两人身前。 “小姐!你没事吧?” 小青心疼地拿出手帕,轻轻拭去昭娣脸上的泪水,她昭娣姐在她心中一直是最坚强的存在,在来谢家时都没留下泪水,如今却哭成了个泪人,还倔强地不哭出声,让她心疼坏了。 谢书礼看了眼,心中自然也这么认为,看向施夫人的脸上虽是歉意的笑意但桃花眼中隐隐有着怒意,谢书礼向她抱手鞠了个躬,温和的开了口。 “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昭昭怎得哭了?” “我还没问呢!刚刚远处我就瞧见这丫头在欺负我家麒儿!” “麒儿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瞧瞧麒儿的门牙都被磕掉了!” “今天这丫头必要给我一个解释!” 施夫人气极了,指着昭娣的鼻子就开始说,她儿子好好的突然就破了相,她内心痛啊! “敢问施夫人有看见昭昭是怎么欺负少麒的吗?” 谢书礼还是不卑不亢的向施夫人提出疑问,施夫人听见这问题一愣,她当时只看见自家儿子在哭,好像没看见这丫头做了什么。 谢书礼见施夫人沉默不答,转身向昭娣询问。 “昭昭,当时发生了何事?” “我......我们两个当时撞在了一起,我看公子迟迟......未站起,便想着要去扶起他。” 昭娣抽着气断断续续的向谢书礼说着,瞧着一双鹿眼蓄满泪水,一颗一颗像断了弦般滚落,眼神透漏着寻求肯定。 谢书礼一双桃花眼透露着温柔,伸手在昭娣头顶拍了拍,转身又面对着施夫人说。 “看来应该是一场意外,施夫人可否询问一下令公子?” “这怎么可能呢?我儿牙都掉了,这丫头一点事都没有!” 施夫人还想再说,但感觉腰间衣裳被人拉了拉,只见是施少麒拉住了自家母亲。 “娘亲,辣姑娘缩的对,素我不小心撞到姑娘,还害人家跌了一跤。” “我的牙豪痛,娘亲能不能带我去看大夫。” 施少麒被母亲吓了一跳,看见对方姑娘委屈的小脸顿时觉得抱歉,于是拉了拉施夫人的衣袖,因为门牙磕掉了,说话还带着漏风。 “哎呀!少麒流血了,来帕子拿着压一下伤口!” 施少麒一说话血就从他指缝中流出,黄玉仪见状掏出帕子递给少麒。 “你......你怎么不早说!” 施夫人听见儿子的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想起刚刚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昭娣,羞的跺了跺脚,对着施少麒就是一阵批评。 “叫你到处乱跑!你看白白的尽给我惹事......” “施夫人先带令公子去大厅休息吧!我已派人去请大夫来了,等等就会到。” 黄玉仪一边吩咐下人、一边向施夫人说,见黄玉仪给了她台阶,施夫人直接牵起施少麒想大厅走去。 “走了!别在这给我丢人!” 被牵着的施少麒踉蹌一步,转头看了一眼被小青与谢书礼保护的女孩,用嘴型说了一句对不起。 昭娣看着小男孩离开,她好像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哭了,看见他对着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还未跟小姐道歉呢!” 谢书礼将手指抵在小青唇上,示意她别说了,等到两人走远后才说。 “这件事牵扯到施家长子以及谢家唯一的徒弟,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施老爷一定会来登门拜访。” 谢书礼心中想着到时定可以狠噱施家一笔,一双桃花眼笑的更加迷人了,定要将这笔帐讨回来。 最后发现昭娣的臀部还是瘀青了,害得她好几天都没法好好休息,施家的确来致歉了,还非常有诚意的给了许多好处,不过也是有谢书礼的推波助澜,施老爷还苦笑对谢老爷说他家出了个好苗子。 而昭娣也在黄玉仪口中知道了那天施少麒为何会哭着在谢府中乱跑,当天到谢府时施夫人正跟施少麒说到,等这个春节过后就会将他送去外面读书。 施少麒不喜却被施夫人一顿说骂,一个忍不住便跑走了当时他才十二与小青同岁,不过幸好当时磕掉的门牙是乳牙还没换过牙,也不然就要一直说话漏风了。 最终他还是被送去了外面,直到现今。 第八章 湘妃色长袍 昭娣想起了眼前人,没想到一别四年,当年的哭包子,变成眼前这样貌清冷俊俏的男子,虽然气质便了许多,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大差不差,不过当初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 黄玉仪瞧见昭娣想起了眼前人,忍不住打趣道。 “你们两人也是挺有缘的上次是少麒撞了昭昭,这次是昭昭砸到了少麒。” 昭娣心中腹诽这算是有缘吗?两人应是上辈子有仇吧,每次遇见非伤及残,施少麒也没想到眼前这位一身白净如初雪般倾国倾城的女子就是四年前的那位女孩。 当初见到昭娣虽然生得也十分好,但是脸色还是有些蜡黄,身上也是只有几两肉,不然当时也不会被比她小的施少麒给撞到瘀血了。 但现今的昭娣面若桃花,身子绰约,已是一名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 “当时未与昭娣姑娘当面道歉,当时发生的事,实在非常抱歉。” 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施少麒的耳尖红了,原以为自己与昭娣是第一次见面,刚刚还特地凹出谦逊温和的模样,希望让昭娣觉得自己是个仪表堂堂的芊芊公子。 不过既然两人是旧识,施少麒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向昭娣抱拳鞠躬。 “重新跟昭娣姑娘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施家长子名唤少麒。” 昭娣见施少麒向她打招呼,自己也连忙福了福身子。 “见过施公子,小女子姓林名唤昭娣,现住在玉姨家中为玉姨的弟子。” “喔!没想到昭娣姑娘竟然还拜玉姨为师,这还是难得一见。” 这是施少麒第一次在家乡遇见如玉姨一般的女子,在这儿施少麒最常看见的便是如同施夫人那般的妇人,不是在家相夫教子便是与其他夫人喝茶间聊,小时候常常听见施夫人向施老爷抱怨这抱怨那,说这家夫人的谣言又说那家夫人有什么自己甚么都没有。 不过玉姨不同,每次去谢家时黄玉仪都会拉着他向他介绍,从花圃里的花到她做的作品,每次都会让施少麒惊奇的发现许多未知的东西,她也不会每次都如施夫人对待他一般责骂谢书礼,每次都是笑着鼓励他。 他想如果自己的母亲能够像黄玉仪相同,自己也许能够像谢大哥一样成为一名聪明、温柔的人。 “承蒙玉姨知遇之恩,原本我也是一介普通女流,为了家里为了......家人疲于奔命,直到遇见玉姨我才知道自己可以有不同选择。” “差一些......我就会放弃自己的爱好。” 昭娣想起当初自己为了筹钱,差点就放弃刺绣,当时觉得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还好遇见了黄玉仪,还好自己有坚持下来。 “现在与四年前的那位姑娘感觉完全不一样,昭娣姑娘我很欣喜能够再遇见你。” 昭娣没想到施少麒会突然说出这话,脸颊有些羞红,退后几步后才向施少麒道谢。 “谢谢施公子的关爱,昭娣也非常高兴能够再次遇见公子。” 眼见昭娣对施少麒还是十分生疏尷尬,黄玉仪赶忙出来打圆场。 “少麒啊!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抱歉,玉姨和我家老爷会去向你父母亲解释的。” “对了!少麒最近有时间吗,让玉姨煮一顿来向你赔罪,你也很久没吃玉姨做的菜了。” 黄玉仪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且施少麒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也该关心关心他,于是邀请施少麒来家中作客。 “玉姨不必麻烦,只是小事而已,两位无事就好。” 施少麒赶紧向黄玉仪说道,身为晚辈怎可让长辈向自己道歉赔礼。 “少麒也许久未来了,玉姨和老爷也挺想念你的,你就当作来玩的吧!” “那......那就叨扰玉姨了。” 施少麒抵不过黄玉仪的热情还是应下了。 “那便说好了!” 两人说说笑笑,昭娣在一旁瞧着,施少麒笑起来融化了原本锐利冰冷的丹凤眼,带着一股孩子气,不过他今年也只有十六,带点孩子气也是正常的。 整个人给昭娣的感受已完全不同,现在施少麒在昭娣眼中是一位带着点靦腆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大男孩。 “昭昭该走了!” 在昭娣盯着施少麒愣神之际,两人已经交谈完,差役也向几人说可以回去,两人看向昭娣见她正直愣愣盯着施少麒,直到黄玉仪出声提醒,昭娣才如梦初醒。 看见两人都在看着自己,昭娣后知后觉脸颊上都带着红,匆匆与施少麒福了福身便搀着黄玉仪往外走。 “感谢今日公子之恩,日后有困难昭娣定会全力相助,昭娣先告辞了!” “昭昭走慢点儿!” 施少麒看着两人走远,脑海中不禁浮现刚刚昭娣脸红时的模样,面如桃花般红润,鹿眼中水波流转,仓皇逃开时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头上那隻纯白的茉莉在阳光下更显晶莹剔透。 在擦身而过时,似乎闻见一阵茉莉的淡雅茶香,也不知是昭娣头上的茉莉还是她身上的薰香,这次换施少麒呆愣在场了,差役走回来拿纸笔时看见他还站在这,不禁出声提醒。 “公子?公子!在看什么呢?耳根子红的像猴子屁股似的。” 差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施少麒才回过神来,听见差役说的话,连忙捂着双耳逃离这个地方。 “这人该不会被砸坏脑袋了吧?” 差役看着跑出去的施少麒摇了摇头,继续去做工作了。 四月的某一天,昭娣正坐在珍宝洋行的绣线花工作间内製作张诗的单子,三月中终于与张诗确认最终的样式,在製作前昭娣还与黄玉仪一同去挑选线的顏色与材质,这挑挑拣拣的到了这时才开始准备製作。 小青端了一壶茉莉花茶,倒了一杯放在昭娣面前。 “昭娣姐这些是这次製作的材料吗?看起来顏色都好鲜艳喔。” 小青指着桌上的丝线、铜线发出疑问。 昭娣拿起桌上朱红色的丝线向小青介绍。 “你诗诗姐从以前就特别活泼爱闹,挑些亮丽的顏色也比较衬她的气质。” “也是,自从认识诗诗姐后,我们俩挨训的次数就变多了,每次都得拖着咱们俩。” 张诗当时在楼顶可说是称霸一方的存在,不过也是多亏昭娣帮她出谋划策,以及小青这个先锋战士,说起当年两人嘰嘰喳喳聊个不停。 “没想到一眨眼诗诗姐就要嫁人了。” 小青趴在桌上有些落寞地说出这句话,昭娣停下手中正在画花形的动作,伸手在小青的头上揉了两下。 “这不是还有我吗?更何况说不定小青会比我还早嫁人呢。” 小青听见前半句还十分感动的蹭了蹭昭娣的手,直到听到后半句她立刻瞪大她那双猫眼儿,只见昭娣正对她曖昧的眨眨眼睛,她立刻挣脱昭娣的手反驳。 “昭娣姐都还没嫁人,小青怎么可能嫁人呢?更何况我......我也没对象啊......” “真没对象?还是死鸭子嘴硬嗯?” 这几年在谢书礼的温柔以及昭娣的助攻下,她不相信小青感受不到谢书礼对她的特别。 小青当然知道,谢书礼每次带礼物给昭娣时都会带一份给她、在她犯错时他都不计较,甚至在她初潮后每次癸水来时会为她准备热毛巾及红糖薑茶,天知道公子是如何知晓她的日期的。 如今次次在谢书礼口中听见卿卿时,小青心口总会莫名搔痒、悸动,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昭娣看见小青满脸红晕,手还放在心口上,打趣说道。 “看来是有人了,是哪家公子惹得咱们小青面红耳赤羞答答的啊?” “昭娣姐你又乱说!小青不理你了!” 小青捂着通红的脸向外边跑去,只听见昭娣在后头哈哈大笑。 昭娣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做着手中的动作,这次的设计中两对步摇製作成孔雀翎羽用绣线花做出羽毛且镶上孔雀石与用珍珠做成的珠花。 两对发簪则是用做传统石榴造型,而华胜上特地用了金线做小花,共要做十朵金色小花以及十多蓝色小花,小花中央皆点缀珍珠样式。 总共要耗时十到十五天左右来做,昭娣画着版型画着画着感觉身后有一道身影,那人探头出来在她的纸板上投下阴影。 “小青,你在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昭娣觉得是小青偷偷回来想要吓她,谁知回过头一瞧,施少麒的身形愕然出现在她身后,昭娣脑袋一钝条件反应站了起来。 施少麒这次向侧边躲过了昭娣头部的撞击,正当以为没事时咚的一声,被昭娣撞到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翻倒,滚烫的茶水都泼洒到施少麒的霜色长袍上。 “嘶......” 施少麒一阵火烧感袭来,那双清冷的丹凤眼眼尾又染上了红,看起来十分委屈。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发现公子站在后头!” 昭娣手忙脚乱拿出帕子想要帮施少麒擦去水渍,施少麒立马抬手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这么尷尬的位置。 施少麒抬手接过帕子,按在泼洒的位置上,并虚弱的对昭娣说道。 “昭娣姑娘可否带鄙人去冲个冷水......” “哦哦哦!好的!好的!请随我来。” 昭娣带着施少麒从楼上走下楼,时不时搀扶着他,楼下黄玉仪刚好经过,看到昭娣打了个招呼。 “哎呀!昭昭有遇见少麒吧,刚刚他来我就叫他先去找你,他人呢?” 昭娣没说话,只从身后搀扶出施少麒,施少麒走路一跛一跛的,脸色也是十分苍白,黄玉仪顿时紧张起来,这两人又发生甚么事了。 “怎么了?少麒看起来面色不太好?” “刚刚被吓到,茶水不小心泼到施公子了。” 昭娣一边与黄玉仪解释一边继续搀扶施少麒前往灶房。 “哎呦,怎么又受伤了!我去拿药等等到大厅等我!” 黄玉仪那个无奈啊,只好对着两人说道,便转身回房去拿药了。 “知道了!” 到了灶房将施少麒安置在水槽旁。 “公子先在这冲水,小女子先去拿衣裳让你换上。” “有劳昭娣姑娘了。” 昭娣向施少麒福了福身,便去找谢书礼拿件衣服了,看着昭娣离去的身影,想起刚刚昭娣搀扶他,那双手就在他胳膊处,现在那处感觉麻麻痒痒的。 今日的昭娣头上只簪了一支素簪,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有朝气,施少麒刚刚一见到她便被她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样子吸引,想要知道她在做什么才会默默走到昭娣身后。 没想到昭娣会被他吓到,不过昭娣惊讶的样子真是十分可爱,施少麒一边冲水一边胡思乱想。 另一边昭娣走到谢书礼房门前,抬手敲门。 “谁?” “是我。”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吱呀一声门打开了,谢书礼站在昭娣面前,一双桃花眼还带有刚睡醒时的迷濛。 “怎么了?” “我刚刚不注意将茶水泼到施公子身上了......” “什么!” 昭娣还未说完,谢书礼就醒了过来,桃花眼睁的老大。 “你俩怎么碰到都没好事?” “......” 昭娣沉默,她也想知道,谢书礼揉了一把头发,喃喃自语。 “不行,等等得哄好施少麒,决不能让他回去告状,上次砸了人家头,咱们都快把家赔完了。” “......” 昭娣还是沉默,毕竟是自己砸了人家,谢家人去拜访施老爷夫妇时,施老爷也对他们狠狠噱了一笔,势要让四年前谢书礼吃进去的吐出来。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谢书礼自说自话了一会,才终于问起昭娣的来意。 “施公子的衣服湿了,想着书礼哥与施公子的身形差不多,找你借件衣服。” “知道了,等我一会。” 说着关上房门,又过了一会,门又被打开,只见谢书礼手中拿着一件湘妃色的长袍,昭娣顿时黑了脸。 “书礼哥,你觉得施公子会穿这种顏色吗?” “怎么了?这顏色不错啊。” 谢书礼笑了笑将手中衣裳递给昭娣,眼中有着促狭的笑意,这件衣服是黄玉仪为他选的,黄玉仪原话是。 “瞧瞧你年纪,再穿这些黑啊、白的太显老了,穿这件显年轻,说不定可以帮我找着一个媳妇。” 谢书礼虽然收下了,但从未穿过,谢书礼今年已十九了,但他并不担心,毕竟他的心上人也才十六。 “书礼哥就不怕施公子不喜欢?” “那孩子我给他什么都会喜欢的。” 施少麒从小就喜欢跟在谢书礼身后,一直把他当作模范,叫他往东就往东、往西便往西。 昭娣叹了口气,只好拿了衣服回去。 “记得要好好哄他!别让他告状啊!” 谢书礼在身后叮嘱,昭娣只抬手摆了摆表示听见了。 回到灶房,施少麒乖巧的站在水槽旁,一身清冷的气质现在只剩下狼狈,昭娣赶紧迎了上去,拿出藏在身后的衣裳。 “这......这件衣裳书礼哥说很适合你。” 昭娣把责任都推到谢书礼身上,不敢直视施少麒,感觉到手中一轻。 施少麒接过长袍,满眼喜爱,没想到书礼哥会特地挑适合他的衣裳。 “谢谢我很喜欢。” “......” 没想到谢书礼在施少麒心中有这么大的重量,昭娣顿时心疼起施少麒,又是一位被谢书礼外在性格欺骗的少年郎。 “赶紧去换下吧,虽是小暑还是有些凉意的,当心风寒。” “知道了,姑娘先去前厅坐吧,等等我自行过去就行了。” 施少麒站起身往客房走去,毕竟从小就常常出入谢府,自然也知道客房在哪。 昭娣看施少麒走路没什么问题,便放心让他去了,自己便走向大厅。 黄玉仪看见昭娣,探头往她身后瞧,昭娣疑惑问道。 “玉姨在看什么呢?” “少麒呢?怎没与你一同出来?” “他去换件衣裳了,也不能让人家穿件湿漉漉的袍子出府。” “也是......那他伤势怎样了?” “还不晓得,还没瞧见。” 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中,施少麒缓缓从一旁门口走出,当黄玉仪看见他一身湘妃色的长袍时,刚呷了一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那小子就拿这件给少麒啊!” 黄玉仪俯身在昭娣耳边悄声道,边说还边看施少麒的表情。 “嗯,书礼哥说只要是他拿的施公子都会穿,还说要好好哄施公子,别让他又噱咱家东西。” 昭娣也悄悄在黄玉仪耳边说,还顺便把谢书礼拱出来。 “到时候得好好说他一顿,别每次都捉弄人家。” 昭娣心里乐开了花,终于轮到谢书礼被黄玉仪说教了,只要被黄玉仪逮到就会被唸个几刻,想到谢书礼要撑着笑被唸许久,昭娣就忍不住想大笑。 施少麒看见两人耳语便好奇问道。 “在聊些什么?” “无事、无事,来!让玉姨看一下你的伤!” 施少麒走上前去,昭娣这时才打量起身前之人,施少麒的身形虽与谢书礼的身形相似,但长年在外游歷的施少麒比起文静儒雅的谢书礼壮实了许多。 这件湘妃色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板正许多,昭娣能够想到谢书礼穿上这件的样子,定是松松垮垮,活脱脱像个风流浪子。 施少麒穿上后锐利冷清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樑似乎都被衬的柔软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丝少年人的朝气。 不得不说谢书礼这次挑的挺好的,将施少麒真实的性格展现出来,昭娣是越看越顺眼。 ‘如果这长袍的下摆能够绣上远山和祥云......’ “昭昭?昭昭!” 昭娣本还在想着要怎么改这件长袍想的入神,被黄玉仪一声呼唤瞬间回了神。 眼前施少麒已经别过头去,能够看见他的耳朵染上淡淡的粉红,昭娣瞬间清醒,她怎么又如上次那般痴痴的望着人家,昭娣脸上也渐渐漫起了红。 黄玉仪看着不知为何出现的曖昧气氛,心念一动,立马起身朝着两人道。 “既然少麒没什么大碍,让昭昭帮你上药吧,那玉姨先去顾汤哈,差点忘记......” 把手上药膏塞给昭娣,边说边抬步快速往灶房走去,留下满面通红的两人。 一瞬间气氛尷尬起来。 “咳!昭娣姑娘药膏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施少麒不敢看昭娣的脸,低头乾咳一声后向昭娣伸出手。 昭娣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将药膏递给他,她是断断不可能为一位只见过三面的男子上药的。 施少麒接过药膏后,背过身去撩起衣摆上药,昭娣看着他的背影,相比起小时候现在的他个头变得又高又结实。 “听闻公子这几年皆在外面游歷,外头的世界是怎样的?” 昭娣率先开了口,她实在很好奇,在谢家常常看见一些洋人商品,各个精美绝伦且从未见过,黄玉仪也常常跟她说以前与谢老爷一同出游的趣事。 她想知道在施少麒的眼眼中,外头的世界是如何的。 施少麒的身影一顿,随即继续手上动作,与平时令人亲切温和的嗓音不同,他的声音带着平静没什么起伏。 “嗯......刚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但是实际生活之后才发现,到处都是新奇的玩意儿,还有许多便利的设施。” “这么听起来,公子也挺喜欢外面的生活?” “的确,在外头比起这儿自由了不少,不过......” 施少麒将衣摆放了下来抚了抚褶纹,转过身来 俯身拉起昭娣的左手,将药膏递了回去。 “不过什么?” 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度,昭娣捏了捏手中的药膏,想要散去残留的温热。 “不过一个人在外乡实在太孤独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但昭娣还是听到了,的确他不像黄玉仪与谢老爷那般只待个一时半会,当初也是被施夫人逼迫去的。 “但还是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吧!可以跟我说说吗?” 昭娣歪下头直视施少麒的脸庞,他抬起头看到昭娣灵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眼中有着温和与一点点的关心,嘴角还掛上浅浅的微笑。 施少麒心中动容回以一个笑容,恢復一贯的神情。 “当然可以!昭娣姑娘看来对外面的世界非常有兴趣,若昭娣姑娘给个机会,鄙人能够带姑娘去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真的可以吗!但是我不会......” 两人围着施少麒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聊了起来,直到黄玉仪的声音打破交谈。 “两位该吃饭了喔!” 昭娣与施少麒一同起身往饭厅走去,这才想起还未问今日施少麒来的目的。 “怪我鲁莽忘了,敢问公子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嗯?玉姨没跟姑娘说过吗?” “是玉姨送来了请帖请我来府上一同小叙。” 昭娣摀住脸,没想到他还是咱们请来的客人...... 第九章 婚礼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到五月中旬,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昭娣看着眼前的半成品,孔雀翎羽珍珠步摇已经先做好了。 朱红色与緋红色丝线所缠成的孔雀翎羽又像凤凰的羽翼,因为是用纸板与丝线製作的较为轻巧,能够随着珍珠流苏一同轻轻摇晃着,显得雅致又灵巧。 共二十朵的金色、蓝色小花也整整齐齐摆在桌上,金色小花用了金线整体较为生硬,表面光滑整齐,透过光线反射出金属光泽;蓝色小花则是选用了蚕丝线,染成了较为深沉的靛蓝色,透过光能够反折出柔和的光辉,将深沉的靛蓝色变成温柔的靛青色。 此外花心部分都用珍珠取代花蕊,增添了华贵高雅之感,只等张诗将华胜送来就能将这些小花镶上去。 现下只剩两对石榴发簪还未完成,传统的双石榴造型配上两片叶片,寓意多子多孙,后来张诗有来找过昭娣,想要加上带金,她的原话是。 “拜託了昭昭!我想要格外奢侈格外金灿灿的款式。” “.......这样会不会太招人了,你的华胜不也是镀了金。” “哎呀!金子哪有人嫌多的,反正就拜託昭昭嘍!” “......” 当时昭娣还未回话,张诗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她从窗口看去,只见张诗跑到一个男人身旁,悄悄手拉手走了。 那人昭娣瞧出就是张诗的未婚夫裴公子,叹了口气只好去找寻金箔为她重新设计带金的双石榴发簪。 寻了多日终于找到能够及时供给的人,今日与那人约定会带着金箔过来,昭娣便在工作间边做剪纸板与量铁丝的准备边等待着。 四周鸦雀无声,重复的动作不仅没有让昭娣的心静下来,反而感觉到烦闷。 热气与烦闷感让昭娣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轻轻按压额头,闻到帕子上的冷冽茉莉香气,昭娣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动作时,听到一阵脚步声。 “小姐,施公子到了。” 小青站在门口向昭娣稟报,昭娣点了下头。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小青你也进来。” 昭娣找的人便是施少麒,想着他们家是做海运的应该会有金子类的来往需求,当时寄信给他后很快就收到了回信,表示有几片金箔能够给昭娣使用。 经过几次书信来往之后,昭娣定下五片金箔,本想着亲自去取,不过施少麒坚持送过来,便随他的意愿约定今日交付。 而让小青随行是因为昭娣怕了,每次遇到施少麒两人总会有一人受伤,让小青盯着,也能在发生事情时帮忙。 小青走进房间,身后施少麒也跟了进来。 他今日还是穿着那件湘妃色长袍,昭娣看见了差点噎住,那日后谢书礼就将那件长袍送给他了。 施少麒看见昭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知道自己穿对了,上次昭娣看见他这么穿都出了神,可见自己这副模样让昭娣十分满意。 “昭娣姑娘许久未见。” “施公子也是许久未见了,上次的烫伤怎么样了,有留下疤痕吗?” 小青站到了昭娣身后,而施少麒则是坐到了昭娣对面。 “多谢姑娘关心,只是小伤几天就好了,没有痕跡。” “那就好,幸好公子恢復力很好,要是留上疤,昭娣难辞其咎。” 昭娣拍了拍胸脯,似是松了一口气,看见施少麒脸庞有着薄红,于是问道。 “今日挺热的,公子要来杯仙草茶去火、消暑吗?” “好啊!多谢昭娣姑娘。” “不必多谢,刚好今日早晨我刚煮了一壶,现下应是冷却了,不嫌弃的话请喝喝看。” 昭娣转头向小青吩咐倒三杯仙草茶上来,小青向两人福了福身便去准备了。 “啊!在给姑娘金箔前,这个想先给你。” 说着施少麒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昭娣接过后,不解的看向施少麒。 施少麒瞧昭娣已经忘记这帕子的来歷,只好提醒道。 “这是那天你借给我的帕子,已清洗乾净了谢谢你。” 昭娣这才想起当时泼到他时,自己顺手就将帕子递给他了,昭娣将手帕又递回给他。 “公子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这张帕子从我织完就没用过,既然给了公子也是缘分。” “这竟然是姑娘自己绣的吗?” 施少麒从昭娣手中拿过并展开来,上头的图案绣着一对龙凤,龙飞凤舞视为祥瑞之象,龙的眼神锐利仪态威武,凤之羽毛华贵姿态高雅,两兽一同腾云驾雾、气宇轩昂。 “这......这么好的作品真的能够给我吗?” “当然!公子不必介怀,也能够当做一份礼物,感谢公子帮我找到金箔,昭娣心中真的不胜感激。” “那我能当作......这是我们做朋友的礼物吗?” 施少麒紧紧盯着昭娣的鹿眼,他希望与昭娣的关係能够更进一步,昭娣先是诧异了一瞬,然后便点头。 “当然好啊!能够跟公子做朋友是昭娣的福气。” 施少麒很高兴自己并没有在昭娣眼中看见惊恐或是厌恶的神情,只有淡淡的欣喜。 “好!那我便把这帕子收下了。” 施少麒颇为珍惜的将帕子收进袖内,并把另外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打开入目皆是一片灿金。 “这是你要的金箔,根据你说的要用在绣线花上,我特地选了个较为厚实的金箔。” 边说边将金箔展示给昭娣看,将它端起让昭娣能够看到它的横切面。 “金箔较厚便也比较不容易破裂,姑娘在操作时也较容易。” “啊!谢谢公子......” 自己只有请求需要金箔,没想到他会特地帮自己挑了一个适合的,当时在信件中谢书礼提只问了一句要金箔的做什么,自己也只有短短回覆一句绣线花的材料。 意料之外谢书礼知道绣线花需要什么,这衝击让昭娣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子怎么知道的?” “什么?” “知晓绣线花要用甚么样的材料?” “喔,说到这个......” 施少麒一边陷入回忆之中一边向昭娣说,当时的黄玉仪除了拉着他到处看以外,当然也会跟他介绍她的工作,她常常会拿出各式各样的绣线花花卉、动物给他看,当然也常常看到传统的样式,因此一知道昭娣的动机,施少麒便马上回忆起绣线花何时需要金箔这项材料。 “托玉姨的福,自己当时都背起各种花卉的寓意了,不过虽然看了这么多但从未做过呢。” “当时的书礼哥也同玉姨一同学习,书礼哥做的真的非常精緻,就像是直接摘下来新鲜的花儿一般,不过后来书礼哥也没有做了,实在可惜。” 昭娣好似有些瞭解为何当初施夫人不顾施少麒的意愿也要让他出外读书,施少麒记忆力非常的好,也很喜欢吸收新鲜事物。 “那......以后如果公子想要试试看,昭娣能够为公子尽棉薄之力。” “这是愿意教我的意思吗!” “既然是朋友,这点小事昭娣还是能够做到的。” “那就先谢谢姑娘了!” 小青端着三杯仙草茶进来,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杯,看着最后一杯茶陷入疑惑。 “小姐,这杯茶......” 话还未说完便见昭娣便拍拍身边位置。 “小青这边坐,那杯是你的。” 小青立刻在她身边坐下,小口小口啜饮着,谢书礼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嚥下的瞬间谢书礼狭长的丹凤眼猛然睁大,这味道并不像一般的做法。 “如何?味道还行吧?” “这.....?这是加了蜂蜜?” “嗯,为了让味道比较滑顺我特地将糖换成了蜂蜜,且蜂蜜也能润喉。” 昭娣也端起喝了一口,周身烦闷的热气感觉降下了不少,放下杯子后开口。 “对了,那几张金箔总价多少,我拿给你。” “没事,既然昭娣姑娘将帕子赠与我,那这几张金箔就当作我给姑娘的回礼。” “那怎么能行呢!这礼太过贵重,我担待不起!” 昭娣连忙摆手,若是一般小物件收了也是结了个善缘,但金价昂贵虽是一张张小纸片其价值难以估价。 “那么把它当作是以后的学费了。” “.......还是不行,我不收学费的。” “那我用这几张金箔换一个愿望行吗?” “公子请说说看?” “我们既然做了朋友那......我们能不能换个称呼?” 施少麒有些扭捏,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黝黑的瞳仁胡乱飘着,不敢看昭娣的面孔,他很紧张生怕昭娣不同意,也怕昭娣生气。 “换个称呼?” “嗯!叫公子的话好似还有些生疏,昭娣姑娘也比我大一岁......”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姑娘能够直接叫我的名字!” 施少麒说完便紧闭双眼,等待昭娣的回答。 昭娣看着眼前紧张的人,回想起每次见面的情形,第一次见面清冷淡雅的面容让自己以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过不管从小时候还是现在的接触中,他都是善良的人,甚至是有些可爱,与外表完全相反。 昭娣认为自己多了一个施少麒这个朋友并没有什么坏处,于是她爽快出声。 “当然可以,少麒。” 耳朵听见昭娣口中说出他的名字,他的心口处开始跳的飞快,浑身又开始燥热起来,施少麒连忙再喝了几口茶。 “那......我也能直接喊姑娘的名字吗?” “请便,少麒想喊什么,我并不介意。” 施少麒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昭娣心中只觉好笑,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会因为称呼而开心。 “但这也不是我能收下这份回礼的理由。” “那就当作是我给裴郎的新婚礼物吧,毕竟我也是他朋友,这点小事......阿昭应该不会再拒绝吧。” 施少麒早就想喊昭娣阿昭了,原本是想跟黄玉仪一样喊昭昭的,不过怕会让昭娣反感,且他想要一个专属自己的称呼,于是便说了出来。 昭娣表面上是没什么反应,但内心慌乱不已,他叫自己什么?阿昭?好似有些过于亲近了,但好像也没有到需要排斥的程度。 小青看着两人间的互动偷偷发笑,看来这位施公子喜欢咱们昭娣姐,但昭娣姐似乎没这个想法。 “那......好吧,昭娣替诗诗谢过少麒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家中有事今日就先到这,我得先离开了。” 施少麒一口气将杯中茶水喝完,站起身来。 “好的,谢谢你还特地送过来,等等路上请多小心。” 昭娣也跟着起身将施少麒送出府邸,在门口施少麒转过身最后说了一句。 “阿昭,记得我们的约定,下次见。” 说完之后也不等昭娣反应,便走了。 “昭娣姐,施公子说的是什么约定啊?” 小青没有听见前面的对话,对此非常好奇,两人间约定了什么。 “......应该是说教他做绣线花的约定吧。” 施少麒用着温柔的嗓音叫他的名字,感觉心脏处有些痒痒的,昭娣看了一眼施少麒已经变得渺小的背影,转头回了房间。 “走吧,该去把最后的双石榴做完了。” 六月底今日是张诗与裴公子的大婚之日,昭娣来到了张府见张诗,一踏入张府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今日张夫人也身穿一身红,头上还带了一朵大红花,圆润的脸上盛满了笑意。 “昭娣来啦,诗诗在房内,赶紧进去吧。” 张夫人发现了昭娣笑呵呵的递给了昭娣一颗喜糖,就让她赶紧去找张诗了。 “好!今日张夫人穿的真好看。” “呦!就你嘴甜,赶快去吧!” 张夫人被昭娣夸了一下,又往昭娣手里塞了几颗糖。 昭娣向后走进了张诗的房间,只见几位婢女正在忙前忙后的为张诗整理发型,而张诗身穿红衣霞帔端坐于铜镜前。 昭娣走近端详,张诗整张脸都上了粉黛,眉眼间用了朱红色来陪衬张诗的杏眼,朱唇上有着淡胭脂提升气色。 今天的张诗是昭娣看过最美丽的一次,不过张诗脸上并没有往日的朝气蓬勃,反而是一脸严肃,张诗从镜中发现了昭娣,挥了挥手让婢女们退了下去。 “昭昭你来了!来帮我将这些发饰簪上吧。” 昭娣走到她身后,梳妆台前摆着昭娣做好的各种发饰们,拿起华胜将它安置在发顶,金灿灿的华胜上是一朵朵精緻的小花,还有凤凰、祥云浮雕,贵气逼人。 “你今日怎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昭娣一边询问,一边将双石榴发簪拿起在张诗头上比划。 “啊!你看出来啦!” “嗯,感觉不到几天前你开心期待的样子。” “......” “是不想嫁了吗?” “当然不是!嫁给裴郎是我的梦想,只是有些捨不得......” “捨不得?” “嗯......捨不得父亲母亲,捨不得大家,也害怕自己能不能做好裴郎的妻子......” 张诗说着说着,眼角开始泛红。 “欸!别哭别哭,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 昭娣慌忙拿出帕子,轻轻压了压张诗的眼角。 “只要你想回来,我们都会在的,更不用说裴公子了,他恨不得把所有都捧给你,不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再说你想逃也来不及了,我看裴郎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昭娣夸张的说着,但裴郎真的很爱张诗,从以前就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待在张诗身旁,张诗被人欺负他就会站出来跟人家大打出手,张诗有什么问题,他也都第一时间就会帮她解决。 “诗诗今天这么漂亮,一定会是个最幸福的新娘。” 昭娣倾身抱了抱张诗,企图给她一些勇气,张诗紧紧回抱住。 “谢谢你......昭昭。” 昭娣放开张诗,并把她压坐回梳妆台前。 “而且这么柔弱的样子不像你,在我心里诗诗你永远都是最兇猛的女生。” “你说什么!我明明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昭娣笑着说,张诗瞬间就被点燃了,看着装扮好的张诗浑身首饰奕奕生辉,衬的那张小脸愈发精緻,昭娣一边帮着调整一些细节一边玩闹,直到听见远处的鞭炮声。 “啊!裴公子他们来了,赶紧到床上坐好。” 昭娣与张诗急急忙忙移到床上,头上的孔雀步摇也跟着晃丫晃的,昭娣将红盖头盖上,瞬间便看不到张诗的脸庞了。 “诗诗你便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昭娣紧紧握了一下张诗的手,便走了出去,出去时还顺便让在外头的婢女好好照顾一下张诗。 到了大厅一片热闹,许多张家的亲朋好友都在场,张家大公子点燃了礼炮回鸣。 不多时一匹白马停在张府门口马上之人便是今日的新郎官,身后共有四人一同抬着花轿,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礼车陆续往张府里抬,张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昭娣一眼就看见在裴公子身后骑着马的施少麒,第一次看见他骑马,身姿挺拔骑于骏马之上。手持韁绳,那双丹凤眼中神采奕奕,微风中衣袂飘扬,英气逼人。 施少麒转头也是一眼就看见昭娣,她今日一身藕色緹花马面裙,以及鸭黄色茉莉刺绣大袖衫,一头秀发编成辫子垂落在一侧,看起来清新可爱,一张小脸正仰望着他,鹿眼睁的老大。 他开心的对着昭娣笑,手抬起向她挥了挥,昭娣看见施少麒向她挥手,脸上笑意盈盈,也举起了手小幅度的挥了挥,脸上不知何时也带着浅浅笑意。 媒人从花轿上下来,与裴公子一边说着喜庆话一同走到张家门口,一男童手捧着茶盘上头放着两粒橘子,裴公子笑着夸奖了几句便从袖中拿出红包放在茶盘上。 男方便热热闹闹的进了门,一进门谢夫人、谢老爷等人便迎了上来,将一碗碗的汤圆、甜汤交到男方人的手上。 昭娣正站在一角落看着,突然有一双手伸到了面前,抬头一瞧,发现是施少麒,连忙问他。 “怎么了?” “我想要阿昭的甜汤。” 施少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庞,刚刚看见了昭娣端了一碗甜汤,但是都没有送出去,自己便厚着脸皮向昭娣要。 昭娣看着手里的甜汤有些歉意地说道。 “啊!这碗我已经喝过了,我再去帮你拿一碗。” 说完便将手中碗放下,走向张夫人,施少麒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昭娣离去,只觉害羞,竟然让她特地再去拿一次。 “张夫人,请再给我一碗。” “好,等着啊。” 张夫人转身又盛了一碗递给昭娣。 “昭娣啊,别喝太多喔,等等胃疼呢。” “啊!这碗不是我自己喝的,是施公子要喝的。” 说着还示意了施少麒的方向,张夫人向那个方向望去,就见施少麒正直勾勾的望着这个方向。 “那赶快拿去给施大少爷吧。” 张夫人觉得事有蹊巧,汤品都在这施少麒却偏偏向角落的昭娣要汤,看来又快要看见一对佳人才子了。 昭娣向张夫人福了福身才往回走,走到施少麒身旁将手中的甜汤交给施少麒。 “喏,你的甜汤。” “啊!谢谢你。” 施少麒从昭娣手中端过呷了一口,甜汤初入口时,那温暖的甘甜丝丝缓缓在舌尖绽放,甜入心口。 “这甜汤......好甜。” “毕竟是甜汤,少麒讨厌甜食吗?” “没有,相反的我很喜欢,阿昭拿给我的特别甜。” 施少麒手上还拿着碗,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昭娣,那双眼中好似只有昭娣。 “那你慢慢喝我先去看一下诗诗的情况。” 昭娣看见施少麒的眼神,内心砰砰直跳,只好藉着看张诗的理由赶紧离开。 踏进门内见张诗还端坐于床上,昭娣向前去,将红盖头掀开,只见张诗一脸紧张。 “诗诗他们要来了喔。” “嗯!” “不要太紧张,深呼吸。” 昭娣伸手抚了抚张诗的后背,想让她别这么紧张,突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人群的喧闹声传来,几位张诗的姐妹们也进到了房间准备闹新郎。 昭娣连忙整理张诗的衣襬,也跟着加入到闹新郎的队伍里头。 闹了几回后,便让新郎官进了门,施少麒再次看见昭娣时,她手中多了许多红包袋,脸上笑得灿烂,儼然一副小财迷的样子,施少麒觉得昭娣这样子也很可爱,不禁一看再看。 昭娣感觉身旁有人在看着自己,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便与施少麒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昭娣连忙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施少麒向着昭娣走了过来,俯身在昭娣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昭刚刚笑得很可爱。”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昭娣脸倏地变红了,瞪了他一眼,施少麒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一群人接到新娘后便回到大厅,张夫人与张老爷一看见张诗与裴公子出现便连连点头,张诗与裴公子在两人面前跪下。 张诗说了许多关心话,并感谢两人的养育之恩,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眾人中有许多人也偷偷抹起了眼泪,昭娣也眼眶泛红,施少麒适时递出手帕。 拜完祖先也拜别父母后,张夫人便帮张诗将红盖头盖下,新娘便出府上了花轿,媒婆全程拿八卦米筛遮在张诗头上,几人浩浩荡荡一面放鞭炮一边向裴家驶去。 昭娣回了一趟谢府与黄玉仪、小青一同上马车跟上去往裴家的队伍。 裴家就住在这条街的街头,很快便会到了,昭娣三人下车后,只见眾人已经到了府内正在拜堂。 跟着裴家的主婚人拜了天地、拜了父母,最后拜了彼此,随着两人相拜的瞬间,人群中爆出了祝贺声及拍手声,这对新人就在眾人的恭贺中入了洞房。 第十章 绣线花的告白 昭娣原本要与黄玉仪、小青一同回府,不过施少麒来跟她说张诗想再见见她,于是她便留了下来。 而黄玉仪原本要是要等昭娣,不过她看见了施少麒,心中有了一计,便与小青上了马车回府,再离开前还向看守马厩的小廝託付了一句话,拜託他转述给昭娣听。 另一边昭娣与施少麒一同进了洞房,张诗的红盖头已经被裴公子揭开了,露出她那张明艳大方的脸,身后的床上有着用发粿堆出的小丘,上头还插着双石榴造型的绣线花,那是张诗坚持自己做的,还特地请了昭娣教她,虽然做工不是很好,线条歪曲、厚度不一,但那已经是做得最好的一次,裴公子十分喜欢,便将她这对当作是安床的红花了。 “昭昭过来。” 张诗向昭娣挥手,示意她走近点,昭娣走向前来到张诗身旁。 张诗一把拉过昭娣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昭娣收回手看向自己的手中,手心内静静躺着一枚锦囊,将锦囊打开里面有一条红线以及一张平安符。 “这平安符与红线是我从小求姻缘求来的,现下它已经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缘分了。” 张诗说着还转头看了裴公子一眼,裴公子也回以一笑牵起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所以我把它转赠给你,希望你跟小青也能找到你们的幸福。” “嗯,我会的,小青也会的。” 昭娣握紧手中的锦囊,将它小心的收入袖中,一旁的施少麒站在昭娣身后,他比昭娣高了一颗头不只,所以他能够清楚看见昭娣的表情,那是为张诗感到幸福艷羡的眼神,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当昭娣的幸福,他也想让昭娣对自己露出幸福的神色。 为了不打扰这对璧人的洞房花烛夜,只匆匆聊了几句两人也离开了,走到停放马车的马厩,昭娣左顾右盼就是找不到黄玉仪两人以及谢家的马车。 “怎么了?” 施少麒已经找到自己的马,看见昭娣还在这便将马牵到她身边。 “我没看见马车,玉姨也不在。” 施少麒左右看了看的确没发现谢家的马车,就在两人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一名小廝跑了过来。 “敢问这位小姐可是谢府的昭娣小姐?” 两人皆看向这位小廝,昭娣心中疑惑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来歷与姓名,施少麒则是有些戒备的看着小廝的举动。 “我是,敢问这位小廝是有何事?” “喔!是这样的今日在谢夫人走之前,託小的给您带几句话。” 听见黄玉仪的名字两人微微诧异,两人竟然没有等昭娣而是先走了,定是发生甚么事,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愕,昭娣连忙追问下去。 “玉姨说了什么?” “谢夫人说今日偏头痛又犯了,便让小青姑娘与她先行回府。” 听到是偏头痛两人悬着的心放松了些,幸好不是羊癲疯发作,偏头痛已经是黄玉仪的老毛病了,三不五时就会犯,昭娣常常为黄玉仪揉揉太阳穴让她好受些。 “知道了,谢谢你。” 昭娣从钱袋中拿出五枚铜板币给小廝。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就在小廝要走之际,突然想起了黄玉仪最后说的一句话。 “小姐还有一句话!” “甚么?” 被小廝突然大声叫住,昭娣吓了一跳。 “谢夫人还说可以让施公子带您回府,慢慢来没关係,有小青照顾她。” 昭娣本来还担心着黄玉仪,怕她没有自己的按摩会不舒服很久,但从这句话来看自己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谢谢!” 这次换施少麒从钱袋掏出十枚铜板递给小廝,他连忙与施少麒道谢。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不用谢,你先下去吧。” 这次小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施少麒脸上充满了喜悦的笑意,对着昭娣说。 “阿昭我带你回去吧。” 昭娣想了想这里是街头而谢府就在这条街的中央地段,距离并不远自己可以走回家,于是便婉拒了他。 “没事,这距离也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距离近不代表一定安全,一个人上街总是不安全的。” 施少麒有些严肃地说道,比昭娣高的身高,加上那对锐利的单凤眼,瞬间给了昭娣一丝压迫感,让人觉得应该要乖乖听他的话。 “那......便有劳少麒了。” “顺手的事不用谢。” 施少麒翻身上马,伸手想拉昭娣上马,但她却微微退后一步。 “怎么了?” “你能陪我走回府吗?咱俩人同骑一匹马在街上走,貌似不太好。” 昭娣能够接受家人或是爱人共乘,但和少麒好似还没到这么亲密的程度,自己隐约有感觉到他的心意,不过现在的自己还没想好是否该进入一段感情中。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若有机会真想与阿昭一同驾马出游。” 俐落的翻身下马,他不想让昭娣为难于是转移话题,牵紧了疆绳。 “阿昭咱们走吧。” 一路上施少麒一直缠着昭娣问许多问题,得知了她原本的村落在哪、得知她家是卖鱼、知晓她的刺绣是自己学的。 “那阿昭认为刺绣与绣线花最大的不同在哪?” “对我来说......应该是能不能碰的到,以及看起来的感觉。” “此话怎说?” “刺绣刺的是一幅画、一个物件,是平面的,它停留在了最美丽的时候,所以刺绣很美。” “那绣线花呢?” “绣线花的纸板是软的、铁丝是硬的,如同花瓣是柔软的、花茎却是坚硬的,做出来的样子就像是真的花朵般,你可以从每个角度看,有时可爱、有时衰败,也可以动手摆弄,有时含苞待放有时开的娇媚,因为它真实,所以绣线花很美。” 头顶上的帆布时不时就会有阳光从缝隙中洩漏下来,映照在昭娣脸上忽明忽灭,唯一不灭的是昭娣那双眼睛,一说到喜爱的事物,眼中彷彿是有星星的。 施少麒故意走得很慢,而昭娣正分享的滔滔不绝也没有发现,两人就悠间地走在街道上,与行色匆匆的过客截然不同,施少麒十分享受这轻松的气氛。 走着走着突然施少麒停下了脚步,昭娣望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施少麒没有跟上来,便转过身想要找寻他的身影。 完全转身后却发现施少麒就站在自己身后三步距离,昭娣疑惑的歪了歪头。 “怎么了?” 突然一阵强风从昭娣背后吹来,顶上帆布也被吹得摇晃,昭娣赶紧稳住身形,风中鸭黄色大袖衫、藕色马面裙衣袂飘飘、裙裾翻飞,茉莉香袭来馥郁芬芳,一头辫子飘到了施少麒面前温柔的碰了碰他的脸庞。 等昭娣缓了过来抬头看像眼前人时,只看到了被阳光普照的他,面上表情温柔,还有那一双......盛满爱意的双眸。 “阿昭......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昭娣无法反应,心脏跳动剧烈,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祈求它能够平静下来。 盯紧了他的嘴唇,既期待又害怕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语,施少麒深溪一口气才又开口。 “我......我决定每个礼拜都要排一天学绣线花!” 昭娣紧紧闭着眼睛,直到施少麒将这句话说完,才呆愣愣地张开眼睛看着他。 “学习绣线花?” 愣愣地又重复了一次话,施少麒连连点头,昭娣间反应过来快速背过身才说。 “好......好啊!只要少麒想来随时欢迎。” 昭娣用手被贴了贴烧红的面颊,她感觉到好羞耻啊,还以为刚刚他要跟她告白了。 “阿昭我们继续走吧。” “喔!好!” 看着前方昭娣的背影,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施少麒的耳根子已经完全红透了,他刚刚差点就衝动告白了,但想到到现在昭娣对他还是会有疏离感,不像面对玉姨、小青等人一样会开玩笑、撒娇,于是他硬生生转了话题。 这次两人都没有开口再说话,两人各怀心事很快就回到了谢府。 “谢谢少麒送我回来,等等路上也要小心。” “就说不用谢了,顺手的事而已。” 施少麒翻身上马,向昭娣挥挥手。 “阿昭快些进去吧,我等你进去再走。” “那我就先进去了,下次见少麒。” 昭娣侧身也向施少麒挥了挥手,便进了门,施少麒一路看着昭娣走远,才慢悠悠的驾马走了,心中想着,今日又与昭娣更亲近了些,今日昭娣竟然会对他说下次见。 说的下次见很快就到了,毕竟说好的一周一次可不能食言,昭娣也有事先问过黄玉仪了,黄玉仪表示很欢迎少麒,她恨不得少麒天天过来。 且因为昭娣独自完成了大委託,所以黄玉仪正式宣布昭娣艺成已经出师了,今晚要一起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现下是未时昭娣正在工作间里准备材料,除了要教给施少麒的部分外,还有因为张诗当时出嫁时由昭娣製作的绣线花,因为新颖吸引到的许多妇人们都向张诗询问哪里做的,张诗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昭娣的手艺,所以便大力的推荐了一波。 导致现在订单满满,昭娣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黄玉仪与小青今日又去採买晚膳的食材了,只剩她一个人,幸好施少麒只来下午,早上昭娣就将几张已经设计好的作品画好版型剪下了。 “阿昭我来了。” 转头便瞧见施少麒进了来,昭娣赶紧招呼他坐下。 “少麒坐这吧,我比较好指导。” 不同与上次来是坐在昭娣对面,这次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施少麒内心激动但未表现分毫,在她身旁坐下。 昭娣将纸板与炭笔递到施少麒面前,等他接过后立马派出第一个任务,他拿出一隻由绣线花做成的百合。 “现在你要看着这枝百合,在脑中将它的每片花瓣一一拆解,在将它们每片花瓣画到纸上。” “一开始就这么难啊!” 施少麒苦笑。 “这是为了锻鍊你的观察力,认真端详就会发现一个规律。” 给完提示昭娣便继续忙自己的单子,有些事需要自己发现才会印象深刻。 不得不说施少麒还是有点天分,只观察不久便开始动笔画了,边画还与昭娣间聊。 聊着聊着突然昭娣想到了甚么便开口询问。 “少麒你们家愿意让你来学绣线花?” “这是甚么问题?” “通常来说绣线花皆是女子在做的,所以我有些好奇施夫人是怎么说得。” “因为父亲的支持吧,他一直都很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且母亲也很听他的话。” “要是书礼哥也能向你这般便好了......” 昭娣在这几年好像渐渐知道,为何当时的谢书礼会放弃。 “阿昭你快看,我这样对吗!” 施少麒举起纸板,昭娣细细端详。 他画的样子是直接将花瓣描画下来,一片一片的花瓣中间都有画上那到剪开的缝隙。 “不错你画的已经像是完成品了。” 昭娣眼中有着讚许,称讚地说到,施少麒被夸讚了心中忍不住的骄傲。 昭娣从一旁抽出一张她已经画好的纸板。 “这就是我们画的花型,画一个像叶子的造型,中间再画一条线......” 一整个下午昭娣与少麒便在里头做绣线花,这段期间黄玉仪与小青採买回来时有上来看过,看见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便没有打扰,悄悄的下楼到灶房忙活了。 夕阳西下,谢老爷一回来便发现这时间应该在工作间的黄玉仪坐在大厅里。 “夫人今日这时辰怎么待在这?” “这不是少麒来咱家学绣线花吗,看他与昭昭的气氛就没敢上楼叨扰了。” “唉!你说那小子是不是对咱家昭昭有情啊。” 黄玉仪激动地对着谢老爷说出自己的猜测。 “咱家昭娣长的好、修养也好,喜欢她的人不是多了去吗。” 谢老爷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话是这样说但少麒不同啊,好歹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也比较有保障。” “唉......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解决吧。” 谢老爷还不想这么快就要把自己盼了很久的女娃嫁了出去,虽然才相处四年,但昭娣的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两年间就将所有常用的字全部学会,也开始为黄玉仪打下手。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洗手吧,要开饭了。” “书礼那小子呢?” “正从诗社那回来呢,回来前有派人回来说。” 等到小青上楼去喊昭娣与施少麒两人时,几人都落了坐,等他们下来时只剩下并肩坐的两个位置,黄玉仪叫了声昭昭并指了指她左侧的位置适意她坐那位。 而施少麒就坐她隔壁,再隔壁是谢书礼。 “今日在这咱们要庆祝昭昭出了师,不过出师后切勿自大,记得初心继续修练,牢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等到大家都坐下后,黄玉仪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对着大家说到。 “谢叔也敬你一杯,贺喜你多年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谢老爷也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勉励的话黄玉仪已经说了,自己就不用再说了。 “昭昭,恭贺你。” 谢书礼简洁了当地说。 “恭贺阿昭,阿昭可以当师傅了。” 施少麒也同样祝贺着。 “谢谢大家在这段期间包容着我,也谢谢玉姨的栽培之恩,让昭娣有了今日的成就。” “今后昭娣定不会辜负这份恩情,继续勤恳练习、增长见闻。”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酒辛辣的口感席捲了舌腔,一瞬间昭娣眼角被辣出了泪水,后头的甘甜接着迎了上来,韵味悠远、口齿留香。 眾人见昭娣乾了,也纷纷乾了手中酒,坐下开始用起了膳,桌上堆上了满满当当的菜品,鹿尾菇烩鸭血、醉鸡、红烧豆腐、酱烧茄子、莲藕糖水、豆腐花......每一项都是这四年来黄玉仪观察到昭娣爱吃的。 连同下人也再另一间房间一同吃着。 “阿昭这道味道不错尝尝?” 施少麒指着面前一道通红肥美的虾,这是他今日特地带来的,鹿港海口海味眾多,各个都肉多鲜美,还是他今日去看顾自家船隻时特地买的,想让昭娣吃吃看。 “那给我一隻试试。” 施少麒夹起了一隻还贴心将虾壳剥好才递给昭娣,一隻虾便有半个手掌大。 “喏你的虾。” 昭娣心中惊愕,没想到他还为她剥了虾。 “少麒不必帮我剥虾的,我自己可以。” “就当作徒弟孝敬给师傅的吧。”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细细擦拭留有汤汁的手指,笑着说,昭娣的内心又再砰砰直跳了,赶紧将虾子塞入口中。 一入口便是浓烈的黄酒香气,这道看似寡淡的虾子,却是味道与口感最丰富的一道,咬下时紧实弹牙的虾肉绽开,榨出虾里甘甜的汁水,不知是这一道甜美又醉人的醉虾让昭娣的脑袋有些晕呼呼,还是眼前这个专注剥虾的人。 “怎么样?还行吧?” 说着将又剥好的一隻放到昭娣碗里。 “嗯......不错挺好吃的。” “那便多吃些吧!” “......好啊!” 一旁的谢书礼看着右手边两位亲密的举动,顿时便不乐意了,自己与小青都无法都无法在一张桌上一同吃饭,他们的互动实在碍眼。 脑中突然想到了想法,谢书礼脸上堆上了笑,伸手拍了拍施少麒的臂膀,等他转身看来时,手指着自己。 “少麒对昭昭这么好,那哥哥呢?哥哥好像从未吃过少麒夹给我的菜?” 施少麒思考了下好像的确没有,顿时慌了起来。 “书礼哥也想吃虾吗?” 谢书礼向他点点头,虽是笑着,但桃花眼中是小心翼翼及委屈,施少麒连忙将手上已经剥好要给昭娣的虾递给他。 “谢谢你少麒,虾很好吃。” 谢书礼立马就将虾给吃了,一面夸奖施少麒一面偷偷对着昭娣挑了挑眉。 “幼稚。” 昭娣看这模样只轻轻说了句,又到斟了一杯酒,施少麒好似听到了昭娣在说话,但没听清,于是问了句。 “什么?” “没有,只是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说完仰头就又一乾而尽了,施少麒连忙去阻止昭娣还想倒酒的动作。 “别喝的这么快,小心伤胃。” 昭娣放下酒杯,碗中突然出现一快茄子,顺着筷子望过去,发现是谢书礼夹的。 “别光顾喝酒,不管饱的。” 昭娣望着他的眼睛,每次昭娣都能在他眼底瞧见他真实的情绪,现下的眼睛有着关心,于是她欣然接受了。 “嗯知道了书礼哥。”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暗了下来,昭娣将施少麒送到门口,今日她喝得有些多,脚步有些虚浮,施少麒也一直配合着昭娣的脚速。 “喏,这灯给你。” 天色昏暗黄玉仪不放心他就这么走回家,赶紧翻出府中的灯笼,要昭娣给他。 施少麒接过灯明黄色的灯光柔和了他的脸庞丹凤眼、朱唇、精緻挺俏的鼻樑,儼然一副美人图,昭娣一时晃了眼。 施少麒看见昭娣这一副痴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副样子实在可爱的紧,伸手将昭递耳边的碎发拢好勾至耳后。 “阿昭赶紧进去,夜里风凉别吹到风了。” 昭娣晕呼呼的几乎要沉溺在施少麒的温柔里,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阵微风吹过,昭娣的脑袋瞬间清醒,她摇了摇头将醉意驱散几分。 “那少麒路上定要小心,咱们下周见。” “嗯,下周见。” 两人分道扬鑣,施少麒回想刚刚昭娣的表情,那个是看喜欢之人的表情吧,施少麒有些害羞也很雀跃,一路上都意气风发地走着。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每周都会见面,有时做的实在是太晚了些,黄玉仪便会邀请他留宿在谢府,两人之间的关係越发紧密,所有人都看出来。 有一次在谢书礼与施少麒单独相处时,谢书礼问他。 “你从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上昭昭的?” 施少麒耳朵立刻红了起来。 “书礼哥相信一见钟情吗?” “嗯,我相信。但我不相信你是一见钟情。” 谢书礼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青时的悸动,但施少麒是一位对人际关係特别敏感的人,朋友很多、知己几乎没有,不太可能是一见钟情。 “嗯!书礼哥说对了,我第一次见到阿昭的时候,认为她是一位喜欢使用武力的漂亮女子,然又发现小时候她见过我狼狈的模样,我当时觉得非常羞耻。” “但是后来被玉姨邀请来时,看见了正在做绣线花的阿昭,我没有打扰她,而是站在身后看,看她俐落的做好每个步骤,表情时而皱眉、时而浅笑,唯一不变的是专注,让我也沉溺在其中,直到阿昭突然回头。” “对上她眼睛的那瞬,我就知道我栽了。” 谢书礼听完后笑着拍了拍施少麒的肩膀,这次是真心得笑。 “我知道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街上的氛围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好像有什么悄悄的正在改变,各个都绷紧了神经,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式。 昭娣与小青也感觉出来了,但黄玉仪等人不肯说,两人也没办法。 当施少麒来时,昭娣也同样询问了一番。 “玉姨没跟你说吗?” 听到昭娣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 “嗯,他们都不愿意同我说说,少麒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施少麒沉默良久,才开口说到。 “没事,这件事关係不到阿昭,阿昭不必过分担忧,他们应该也是不想让你徒增烦恼,才没跟你说。” 结果也没在施少麒口中得知答案,气得昭娣好几天都没搭里他。 直到八月三号傍晚,门外小廝衝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小廝喘着气,来到大厅,谢老爷与黄玉仪都坐在上位,见此情形黄玉仪连忙让人端杯茶给他。 “怎么了这是,先顺口气在慢慢说吧。” 昭娣、小青和谢书礼三人听见骚动也连忙下楼查看。 “刚刚施老爷的人来报说清朝和日本正式打起来了!” 那名小廝一口气将话说完。 “什么!?” 谢老爷和黄玉仪两人皆是一惊,纷纷站了起来。 “真打起来了?” 黄玉仪还是觉得不敢置信,而谢老爷赶紧唤人将他的帽子及外袍拿来。 “我得去看一下,夫人你便与孩子们留在家中吧。” “不!我也要去看一眼。” “父亲,我同您一起。” 黄玉仪与谢书礼一同出声,谢老爷拗不过他们,只好带着一同前去,当然昭娣也一起,他很担心施少麒与张诗夫妇俩。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了府,到了港口边,本来这时的港口人跡罕至、黑灯瞎火,但此刻却亮如白昼。 许多人都聚集在这,有附近洋行的商人、原料靠外头进来的店家、码头商人、工人以及船员,最前方是几家专门负责海运的人家,昭娣一行人挤到了前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诗。 裴公子家中便是做海运才与施家相识的,昭娣上前牵起张诗的手,一片冰凉。 “没事吧。” 张诗摇摇头,脸色白的吓人,显然最近都没好好休息。 “我没事,几家正在商议要如何解决这次的事情,我们也只能等。” 昭娣抬头看向不远处,谢老爷及谢书礼以一同加入了讨论,而一眼就能看见施少麒也在那。 此刻面色凝重,丹凤眼锐利的扫过眾人,放出他的气势,让这场讨论越来越激烈。 “清朝和日本两天前宣战了,好像是因为朝鲜的关係,台湾在两边的不远处,没办法出海。” “怕船隻被误当成战船被击沉,也怕与他们交易时遇到袭击。” 张诗对昭娣解释,也像是说出心中的不安,日本、清朝及朝鲜都是台湾商人常去贸易的地方,而施少麒与裴公子又常常会亲自跟着去,张诗与昭娣两人心中都惴惴不安。 喧闹的港口突然有一声威严、雄厚的声音传来。 “安静!” 眾人看去发现是施家老爷发话,纷纷安静了下来,施家人做事一向爽快所以眾人也会信服他。 “我们这已经讨论出结果了。” 眾人屏气凝神等待最后的结果。 “决定先不做近海的生意,改做长期的远洋海运。” 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施老爷面色不改继续说道。 “如果有任何不满,就去找其他愿意做近海生意的人吧,就这样大家散了吧。” 今天在这集中的几家海运,都是因为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才要一同讨论,港口还有许多海运可以选择,所以眾人也只敢小声议论,纷纷散了回去。 张诗也回到裴公子身旁、谢老爷及黄玉仪还在同人讨论而谢书礼则是与一些年轻公子哥交换情报。 施少麒回过头就发现昭娣孤身一人站在那,于是向着她走去。 “阿昭抱歉,当初没跟你说的事就是这件,大家也没想到会正式开战。” 昭娣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问了句。 “你会跟着去走远洋生意吗?” 施少麒沉默一瞬,诚实回答道。 “会,远洋不像近海,方向难以辨认,海上变数又太多,身为施家大公子我必须保护每个船员。” “会去多久?” “......短则十几二十天,长则一至两个月。” 昭娣眼中掉下了泪,一串串砸在地面上,施少麒顿时慌了。 “阿昭别哭!” 施少麒心疼地把昭娣脸上的泪水拂开,他知道昭娣为何如此难过,昭娣与他说过在原本的家中,自从林父外出捕鱼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之间的关係也越来越疏离。 “阿昭我向你保证,我每次回来都会先去找你好吗?” “我会给你带你说好奇的洋玩意儿,还有......” “少麒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昭娣打断他的话,直接来了一句告白。 “什......什么?” “我在跟你告白啊!” 天上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明月的光挥洒在海面上,也撒在两人身上,昭娣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笑得十分灿烂。 未来如何昭娣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这一次错过了,就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好,阿昭我喜欢你。” 施少麒懂了她的告白,他拉起昭娣的手,非常郑重的答应了昭娣。 两人在月光下相拥,好似很久很久也好像只有几秒的事,依依不捨的松开后,施少麒不捨地看着眼前人。 “等我。” 昭娣点头,头上那朵绣线茉莉花闪着月光的皎洁。 第十一章 出海的情书 八月中旬今天是施少麒他们战后第一次出航的日子,这几日他都在准备出海的物品,所以从那日过后两人便没有见过面了。 今日一早昭娣便与小青到天后宫祭拜妈祖,希望妈祖能够庇佑施少麒此行一路平安。 “昭娣姐,可以上车了。” 小青跟着马车停到了昭娣面前,一跃而下将扶昭娣上了马车。 车内,小青靠着昭娣,忍不住又再问了一次。 “昭娣姐你真的与那施公子在一起了啊?” “嗯,对喔!小青你这句话已经说了十次以上了喔。” 昭娣是昨日晚上才与黄玉仪他们说了两人在一起的事,反应最大的是谢老爷,整个人都沮丧起来,黄玉仪反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早已察觉到两人之间感情,所以接受很快。 而小青则是偷偷瞄了一眼谢书礼,却见谢书礼也在看着她,嘴角带笑,小青脸一红赶紧转过头去,只听见谢书礼低沉的笑声。 “还不是昭娣姐你太晚说了,人家施公子都要出海了。” “太早说反而会给少麒困扰,你看谢叔一副就是要找少麒理论的样子。” “在这种关键时期,还是别去给人添乱了。” 小青一脸坏笑的样子,圆圆的猫眼半瞇着,用手肘戳了戳昭娣。 “怎么?还没嫁过去就先心疼上了?” 昭娣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小青的头顶。 “我没嫁你,我也心疼你啊。” 小青摸了摸头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昭娣姐怎么选在那天表白的,才没几天施公子就要走了,而且一走便是这么久,不会感到有些难过孤单吗?” 昭娣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外头形形色色的人,才没过几日大家就恢復了之前祥和的样子,毕竟打仗的是清朝与日本对台湾来说好像没什么大影响。 “就是在一起了......才不会难过。” “为什么啊?” “为了不曾后悔。” 马车缓缓驶到了港口,岸上许多人都在忙着跟自己的亲人告别,两人在四处转了转才在船头发现施少麒的身影。 “少麒!” 还未走至他身边,昭娣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声。 听见昭娣的嗓音施少麒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就瞧见昭娣向他跑来,脸上笑容灿烂。 昭娣扑了过来,施少麒连忙将她牢牢接住,直到温香软玉在怀他才如梦初醒,刚刚他还以为是幻觉呢! “阿昭怎么来了!” 等到昭娣站稳了施少麒才将她松开,伸手替她顺了顺被风吹到凌乱的鬓发,才惊喜地说到。 “说到这!我才想问,是不是我不主动来见你,你就都不来找我了!” 昭娣伸手在他身上捶了一下,不是很大力但足以表达昭娣的不满。 “抱歉抱歉!我只怕见到你我的心就会动摇。” “那你现在动摇了吗?” 昭娣知道他是一位个性非常负责的人,自己应当是不会成为他动摇的因素,果然昭娣看见他摇了摇头。 “这次我先来找你,那下次你一定要先来主动见我。” 昭娣伸出手做出约定的手势。 “约定好了喔!” 施少麒看着幼稚的约定笑了,但也伸出了手,两人小拇指相勾,在大拇指上盖了章。 “嗯,约定好了。” 施少麒带着昭娣观赏这艘船,里面的人都在忙进忙出搬运着物资、货物。 看着昭娣有些凌乱的脚步,施少麒伸出手到昭娣面前,示意让她将手放上。 昭娣照做后施少麒牵紧了她的手,两人继续往前走。 “阿昭是第一次坐船吗?” “嗯,对啊。” “感觉如何?会晕船吗?” “好似不会晕船,反道感觉挺有趣的,跟站在陆地上完全不同,起起伏伏的。” “啊……真希望有天我们两人能够一起出海玩。” “那到时你要好好牵紧我的手,我感觉我随时会跌倒。” 施少麒捏了捏手中的柔夷。 “当然!我可不会让你摔跤。” 两人走了一圈也快到时辰了,又下了船回到陆地上,施少麒开始催促还留在港口的船员。 “这个是给你的。” 等施少麒都忙完了,昭娣向前递出了手中的物品,掌心内赫然放着一枚平安符掛坠上头还被人用心的绣了施少麒这三个字。 “这是我这几天去向妈祖娘娘求到的平安符,希望你此行一路平安。” 施少麒垂眸接过,在手里摩挲着,最后又递给了昭娣。 “阿昭,帮我戴上。” “好啊。” 昭娣接过掛坠,伸手招呼着他。 “头低下些,不然我搆不着。” 施少麒顺从的将头颅低下,昭娣调了调红绳大小后,缓缓将平安符戴了上去。 “好了。” 施少麒抬起头来,昭娣看见那双丹凤眼眼尾正泛着红。 “阿昭最后再抱一下,好吗......” 语气中有些哽咽,这副模样让昭娣无法拒绝,只得伸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 下一瞬两条臂膀环住了她,施少麒将头埋在昭娣的颈侧,昭娣听见他在自己的耳朵旁说了一句话。 “怎么办,阿昭。我好像......动摇了......” 时间一晃而过,天气也渐渐从凉爽舒适的秋天到了寒风刺骨的冬天,日子好似没什么变化,谢家虽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是渐渐地也调适过来了。 “昭昭记得要穿件披风在出府!” “知道了,玉姨在家好好歇息吧。” 昭娣今日要出採购绣线花的材料,本来黄玉仪也要一同前往的,不过前几日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大夫说要好好静养,所以今日便是昭娣一个人前往。 黄玉仪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叫下人去拿手炉来。 “小青你拿好,要是手凉,记得用手炉暖暖。” “知道了,夫人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目送两人出了府,黄玉仪还未走进府,就听见身后有一道声音。 “夫人请留步,这是我家少爷要给昭娣小姐的信。” 黄玉仪转身,只见一小廝正站在外头向她行礼,手上递出一封信。 接过小廝手中的信,抬眼一瞧上头写着「阿昭亲啟」显然便是施少麒写给昭娣的。 “知道了,我会转交昭娣。” “那小的先退下了。” 见黄玉仪点头后,那小廝很快就消失在街角了。 黄玉仪进门上楼将信放在了昭娣的书桌上,便又回房休息了。 昭娣到了市场,人声鼎沸、人潮眾多摩肩擦踵,昭娣的目标是市场中一摊卖绣线的,那摊贩的各色丝线都是用天然染料染出来的。 昭娣此次有个单子,那小姑娘对人造的染料有着严重的过敏反应,虽然绣线花的配戴应是不会触碰到皮肤,但保险起见昭娣还是决定使用天然染料的绣线。 谢老爷从外头进的绣线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成分,只好用这边的绣线,几番打听下才发现这摊贩有在贩卖这种天然染色绣线。 两人也许久没来逛过市场了,她们决定一边逛一边找寻。 “昭娣姐这看起来好好吃啊!” 小青看着一串串糖葫芦,一双猫眼都瞪直了。 “老闆来一串吧!” 昭娣认命的掏出钱袋,买了一串递给小青。 “给。” “哇!谢谢昭娣姐,喏!你先吃。” 小青接过后将它递到昭娣嘴边,昭娣就着她的手咬下一颗,甜腻的糖衣与鸟梨仔酸甜的滋味在昭娣嘴中併发。 两人逛着逛着手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东西,但还是没找到那摊位在哪。 “不会是我们错过没发现吧!” 小青拿着许多东西,气喘吁吁的说道,昭娣也差不多,两人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两人正在考虑要不今日就先算了时,隐约听到一道声音在唤着昭娣。 两人正四处张望着,就见一妇人从人群中鑽了过来,定睛一瞧竟是林母。 “囡囡,你怎么在这里?” 林母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到了昭娣面前,看着昭娣越发精緻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骄傲。 “娘亲!我是来找材料的,娘亲呢?” “我是来准备年货的,毕竟新年快到了。” 昭娣也很惊讶能在这见到林母,上次回去时还是今年的春节,已经隔了十几个月没见面。 本想着到时回去在跟林母、文耀分享自己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技师了,既然今日见到了,想要分享的慾望便压也压不住。 “娘亲,玉姨说我已经出师了!” “啊!真的吗?太好了,那表示囡囡你可以回家了。” 林母兴奋的拉住昭娣的手,放在手心内拍了拍,她还是想让自己女儿回到自己家。 昭娣愣了一下还是没抽回手,只是垂下眼眸不敢看林母,淡淡开口道。 “抱歉,娘亲我还想在谢家多歷练歷练。” 她说谎了,她只是不想回家然后再次成为父母亲的第二顺位,在谢家成长了会被夸奖、做错了会被责骂,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 气氛沉默了下来,昭娣只好赶紧转了话题。 “对了文耀学习的怎么样了。” 文耀今年也十一岁了,林父林母想着让他上学读书,但能去书院读书的人都不是甚么普通人,只能求昭娣去问问看谢书礼愿不愿意带他进入书院。 昭娣带着肯定会被讹一顿的心理准备问了谢书礼,令人惊讶的谢书礼听到后立刻就答应了。 许是昭娣眸中惊讶得太过明显,谢书礼手撑着头笑着问她。 “怎么?不想我答应?” “没有,没有!谢谢书礼哥。” 后来一切就很顺利了,文耀顺利进入了书院。 “文耀他学得很起劲呢,说是要遵守跟你的约定。” 昭娣能够想像到文耀认真的小脸,嘴角带上笑。 “嗯!那就好。” 跟林母分开后,两人也没打算再找了,等其他时间再来碰碰运气,手上东西少了大半,少的东西是刚刚昭娣拿给林母的,对于自己不回家这件事她感到十分愧疚,只能尽量帮家里添置点东西,还有多回家看看。 回到谢府,昭娣就让小青去休息了,两人都累坏了,在她休息之前,她习惯先线个字,于是昭娣走到书桌前,诧异发现上头有一封信。 拿起一瞧便知道是施少麒託人带来的,展开信纸,入目便是他笔势缠绵的字跡,丝丝缠绕、绵延不断,尤其是每一次收笔的勾都带着繾綣,看的昭娣心底痒痒的,忍不住唸出来内容。 “花前月下心相系,秋水长天映双影。” “遥寄相思成诗句,情深意浓如初醒。” 昭娣羞红了脸,用信纸遮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从床下拿出一只盒子,打开来,里头有她第一次做的绣线花、张诗给的锦囊还有几封同样的信件。 只要施少麒每一次出航,他就会託人将信带来,每一封都是述说对她的爱意与思念,昭娣将信放了进去。 她曾经在某一次施少麒回来时问过他,当时他们在郊外赏枫,坐在草地上身旁都没人,施少麒便从背后环住她,两人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寧静与幸福。 她问既然每封信都是你回来时才写的,你不如直接来找我? 施少麒微微收紧手臂,他说。 “不一样,那是我不在你身边累积的爱和思念,我想把那些都给你。” 昭娣脸被他撩的羞红,看见昭娣脸红的可爱模样,施少麒低低的笑出了声,昭娣能感觉他胸腔的震动,感觉整个人都快熟透了。 两人又温存了会,在分别时,昭娣才又问。 “那你为何不亲自交给我,要在你离开时在託人交给我?” 施少麒捏了捏昭娣的脸颊,笑着说她问题真多。 “那是我怕自己瞧见你,看了我的信后的表情,我会不想再去跑船。” 昭娣将盒子再次收好后,躺上了床、做了个甜美的梦。 第十二章 新年噩耗 1894年除夕夜 又到了除夕,当晚谢家人及下人们一同齐聚吃团圆饭,谢府下人们大多都是被谢老爷及黄玉仪带回来的,在外头皆无亲人,或是同谢老爷从老家来的人,也无法回家乡过年,于是就有这特例,大家能够在这天一同吃吃喝喝。 昭娣先回了家与林父林母以及文耀团圆,于是她最后才出现,昭娣身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裳,还绣着朱雀,这是今年黄玉仪突发奇想,去向张夫人订做今年的春服,要让所有人都穿上红色的衣裳。 连谢书礼都不能倖免,谢书礼身上绣着威风凛凛的龙,但好像不能改变他讨厌这件衣服,脸上装出的温柔笑意都要变成阴狠的笑了。 大厅中交谈声、欢笑声交杂在一起,昭娣捧着碗边吃便看这热闹的场景,小青穿着绣着小兔子的衣裳瞧见了她便一蹦一跳来找昭娣,看见昭娣的衣服时眼中有着惊艳。 “昭娣姐你看起来好像新娘子啊!” 她就知道绣上朱雀,看起来格外像婚服一般,看来这件很难再穿第二次了。 “谢谢,小青今天看起来也格外可爱。” 小青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拉着衣襬展示她的小兔子。 “对吧!我也十分喜欢。” 谢书礼走了过来,昭娣确定刚才瞧见了,谢书礼也看见刚刚在转圈的小青。 “书礼哥你看,你觉得小青这身如何?” 她决定帮帮他们,于是故意向他询问,小青也期待地看向谢书礼。 “不错,很适合卿卿。” 谢书礼的目光从头到脚一寸寸扫过,才笑着点头,看的小青的脸都红了起来。 “书礼哥你今天的气质也很不一样。” 小青看了看谢书礼的衣裳,说了一句。 “哦!哪里不同?” 谢书礼倾身向小青,让她好好看看。 昭娣看这气氛偷偷的溜走了,她可不想打扰那两人,但她知道谢书礼会喜欢那件红衣了。 独自走到谢府的后院中,比起大厅的灯火通明,这里没有光也没有人,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天上的星辰。 不知道现在施少麒在哪,在这之前他回来时昭娣曾经问过他会不会回来过年,当时他向她连连保证绝对会回来,但这几天都没听见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讨厌!你竟然骗我!” 边说还边用脚尖踢一旁的石头,突然在她面前后院的门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谁骗你了。” 昭娣吓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是施少麒的声音,连忙打开门让他进来。 “吓死人了!你怎么不从正门进来” “本来跟玉姨他们约好要给你一个惊喜的,但你却出现在这边,看来前面的人都玩开了。” 施少麒一边走进门,一边跟昭娣解释。 “那你怎么会在这边?这边黑灯瞎火的小心嗑着、碰着了。” “还不是某人跟我约好了要一同过节但却消失的无声无息。” 昭娣嗔怪地说道,瞪了他一眼。 “是我的错,阿昭别生气了。” 施少麒快速便认了错,他心疼地握住昭娣的手,他害她这种节日还独自跑出来伤感。 “我给你带了礼物,要不要猜猜是甚么?” 他将手伸进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星辰微弱的照射下发出莹莹白光。 “伸手。” 施少麒示意昭娣将手递给他,昭娣楞楞伸手,下一秒那样东西就到昭娣手里了,昭娣这才发现手中的东西是茉莉花造型的绣线花发簪,她自己也有一隻,两隻的样子大差不差。 “为甚么给我这个?” “当时突然很想见你,然后就莫名其妙想做绣线花,想着你就做了出来。” 施少麒十分认真的看着昭娣,丹凤眼中映出昭娣的倒影。 昭娣垂首轻轻抚摸茉莉花瓣。 “谢谢,我很喜欢。” “你知道茉莉花代表着甚么吗?” 昭娣轻轻问出,没等施少麒回答便说出了答案。 “茉莉,莫离,不想与你分开的意思。” 她缓缓抬起头,直视那双只有她的双眼。 “少麒,你是在向我求亲吗?” “阿昭如果我说是,你愿意吗?” 昭娣听到施少麒的反问,内心挣扎,自己无法确认他是否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 内心还在苦苦挣扎,突然感觉一双大手搭在了头上,施少麒揉了揉昭娣的头发。 “开玩笑地,不会在今日向你求亲的。” “话说阿昭今日穿着挺像新娘的,是特地穿给我看的吗。” 施少麒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着。 “当然不是,这是玉姨准备的。” 听见施少麒转移了话题,昭娣心里有些微微的庆幸,连忙跟着话题往下说。 “等等!你说你跟玉姨他们约好,该不会这件衣裳是......” 昭娣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朱雀红衣,看来这件的确是为施少麒准备的「嫁衣」。 “没想到玉姨也给我准备了惊喜。” 看着昭娣慌乱的模样,施少麒笑出了声。 “那咱们要模拟一下吗,拜堂。” 施少麒将昭娣手中的茉莉绣线花拿起,将昭娣原本簪的红花抽出,如瀑般的秀发倾泻而下。 五指为梳,施少麒将昭娣的秀发梳拢,微凉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后颈,昭娣鸡皮疙瘩立起,在脑袋后把头发顺时针旋转绕成髻,将茉莉发簪簪上。 “好了!” 施少麒满意的看着昭娣,昭娣脸红得像是能滴血般。 “阿昭,你愿意吗?” 施少麒向昭娣伸手。 “......我愿意。” 昭娣伸出手牵上去。 今日前院热闹非凡、灯火灿烂,而后院灯火阑珊处一对璧人正在星辰与天地的见证下拜了堂。 最后一拜结束,两人缓缓抬起头,对视的瞬间两人都笑了。 “要不要玩烟火。” 施少麒对昭娣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烟火,昭娣连连点头,她至今还未看过烟火。 “拿着。” 两人蹲着,施少麒将一支烟火递给昭娣,然后从身侧拿出一只漆盒,从中拿出燧石将火绒撒在铁片上,靠近烟火,将燧石与铁片摩擦,瞬间便生出火花点燃烟火。 温暖的火花瞬间在她的手中绽放开,火光闪烁,如同无数颗星辰在周围跳舞。烟火燃烧的声响细微而清脆,彷彿微风吹过夜晚的低语。 “少麒你看,我可以画出图案耶!” 昭娣兴奋地挥动手中的烟火,火花随之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连成了个闪耀的光圈。 施少麒深深的看着昭娣,烟火照出了昭娣的面容,弯弯的鹿眼中亮闪闪的充满着欣喜及激动,嘴角的笑意就从未停过。 一支又一支烟火燃烧,閤家欢声笑语迎接新的一年。 春节第一天昭娣早早便起床了,今天初一需要去寺庙祭拜,感恩神明的庇佑。 一早黄玉仪便同谢老爷去了龙山寺祭拜,连带着谢书礼、小青等人都一同前往,而天后宫便交付给昭娣前去,因为昭娣也要向妈祖娘娘还愿,而昭娣早已跟施少麒约好一同前往。 在早膳吃到一半时,小廝来报。 “小姐,施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吧。” “知道了。” 没过一会便听见施少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今日施少麒穿的一身丁香色长袍,刚好今日昭娣也穿了一件酱紫色马面裙,是妥妥春天的顏色。 施少麒直接坐在了昭娣的对面,开口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昭娣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娘子,为夫等了你好久。” “咳咳咳......别别乱喊,谁是你娘子!” 幸好这边没有其他人,不然自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子忘记了吗,昨日咱们拜堂了啊。” 施少麒故作委屈,谁知昭娣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是啊我还记得你没穿婚服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用早膳后,便一同出了门。 施少麒将手中斗篷披在昭娣身上,那是出府前谢家仕女拿给他的,託他照顾好小姐。 “早晨还有些凉,披着吧。” 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中十指相牵着,一路上施少麒说着这次旅途的见闻,而昭娣则是分享着在做绣线花时所遇到的人事物。 两人聊着聊着很快便到了天后宫, 两人照着祭拜顺序拜了一轮,之后昭娣又供奉了金纸、三牲向妈祖娘娘还愿。做完一切之后,想着还有时间于是昭娣便想去求求看有关姻缘的籤诗,昨日的种种还歷歷在目,她想知道自己与少麒的缘分为何。 “要不要去求求姻缘籤?” 昭娣向施少麒询问,他好似看出昭娣的不安,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走吧。” 昭娣与施少麒在神祇面前虔诚跪拜,昭娣也掷出了三个圣杯,她拿起籤筒摇了摇很快就有一支籤从中掉了出来。 昭娣拿着籤又骰出了三个圣杯,一切都很顺利,两人来到放籤诗的地方依照数字拿取了籤。 两人到了外头才看籤的内文,两人才看到第一个字便脸色大变。 那是籤的运势,上头写着下。 “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昭娣念出内文,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去找庙宫解籤。 庙公看到籤诗的内容时,眉头紧紧皱着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这段姻缘不能要啊。” “上头说的凤去秦楼耶,表明他已经离开了。巫山之云亦敛歟,也说的是意中人离开了,你们两人不宜结合。” “一切之事亦断,婚姻亦断。另择佳偶吧。” 说完将籤诗还给昭娣,便摇着头离开了,好一会昭娣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施少麒将昭娣拉到一旁无人的小巷内,施少麒看着低头不发一语的昭娣,将她深深抱在怀里,不一会胸膛传来一阵湿意。 施少麒叹息一声,将她从怀里拉开,盯着她梨花带泪的小脸。 “你相信吗?我们彼此会越走越远?” 她不想相信,但她想到之前每次相遇时施少麒总是受伤,那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只能沉默着。 “你不要我了吗?就因为这籤诗,因为还未发生的未来?” “但你确实因我而受伤了不是吗?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昭娣说出的话带着哽咽,以及对施少麒的愧疚。 施少麒听到这话顿住,他没想到昭娣竟然将那些事当作是她自己的错。 “那些都非你的错啊,全是偶然发生的事情,怎么能算......” 昭娣还是啜泣着,眼泪一串串像不要钱似的砸落,施少麒心疼,捧起昭娣的脸庞,将她的泪一点点抹开,强迫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阿昭你听清楚了,我爱你,不论未来会如何、无论生老病死也更不用说贫穷富贵,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共度白首。”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爱我吗?” 昭娣因为泪水只能看到施少麒模糊的身影,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视线,充满哀伤、不捨以及......爱意。 “爱......当然爱。” 昭娣紧紧抱住他,他亦回抱。 “这不就行了,别担心,我们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施少麒在她耳边呢喃。 春节一结束,施少麒便马上要再出海了,昭娣再次来到港口送行。 “阿昭等我回来!” 站在港口上昭娣向对着在船上的他挥挥手,挥了很久很久直到完全看不见船时才停下。 “昭娣姐!” 昭娣突然蹲下抱着膝盖掩面哭了起来,小青连忙要去扶起,就听见昭娣哽咽的声音。 “别动,让我哭一下” 小青也跟着蹲下,手轻轻地拍在昭娣的背上一下又一下。 “昭娣姐,哭吧!有我陪着你。” 第十三章 乙未战争 1895年四月初 长达快一年的战争终于结束,清朝战败,但在台湾这没甚么实感,因为完全没被波及到。 昭娣听闻这消息时喜极而泣,这几个月来昭娣总是闷闷不乐,问她也不说,有时还会听见她在房间内偷偷的哭,施少麒终于不用在出这么远的海了,谢府也是一片热闹,终于能够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在打下去珍宝洋行都快收掉了。 那时谢老爷还调侃道要不就把店收了,换卖黄玉仪和昭娣做的绣线花。 施少麒回来那天,昭娣早早就等在港口,当施少麒下船时就见到笑的温婉的昭娣,头上还簪着他送给昭娣的茉莉绣线花。 施少麒快步走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跑了起来,将昭娣抱个满怀时施少麒的心底才踏实起来。 “阿昭,我回来了。” 语气哽咽,身子微微颤抖,昭娣伸出手回抱住他,手掌在他背上安抚性的拍了拍。 “嗯,欢迎回家。” 自从施少麒回来后,他与昭娣能够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到哪都要带上另一个人。 “阿昭,你瞧瞧我做的绣线花。” 施少麒抱着一只漆盒走进工作间,来到昭娣身边。 彼时昭娣正在用两条不同顏色的丝线来做缠绕,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停下要不然丝线会松掉,两条顏色的排列也会乱掉,只好对着施少麒说。 “你先等等,我完成这片叶子便好。” 施少麒在他身旁坐下,好奇的问道。 “为甚么用两条绣线一起做?” “做大的花朵时因为线接触的可以比较大,所以比用一条线能够更快、更准确的做出来。” 施少麒看着昭娣手上的叶片,分明就是小板型的。 “但阿昭你手上的是小纸片啊!”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点,用两条绣线及以上,都能够让做出来的成品看起来较为厚实,因为每条丝线互相碰到、交叠的机率变大了,所以就让它有不一样的样貌。” 施少麒一脸崇拜的看着昭娣,在他不在的期间昭娣也成长了不少。 “阿昭你好厉害喔,下次也教我这种方法!” 绕完最后一圈,剪下多馀的丝线,昭娣才看向他。 昭娣看见他一手托着腮靠在桌子上,紧紧地盯着自己,她摸了摸脸没发现任何东西。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施少麒摇了摇头,他不会跟她说他喜欢看她专注时的样子。 “阿昭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也想学双线缠!” 看向一旁的盒子,昭娣回答。 “先来看看你基本功如何吧?” 将盒子打开,里头装了许许多多的绣线花,但里头的成品都比施少麒送的茉莉发簪还要来的糟,换句话说那支簪子就是施少麒现在的极限了。 但是昭娣还是给予了肯定,毕竟施少麒是在摇晃的海面上做的。 “整体来说还不错......” 施少麒得到昭娣的夸奖十分开心,忍不住抱住了昭娣,但昭娣还未说完。 “不过,你还是得继续练基本缠法。” 施少麒身形瞬间僵硬。 这种平静的日常没有持续多久,四月十七日一条消息又让整个台湾不安起来。 今日谢老爷一进家门黄玉仪便发现他表情似乎不太对,她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老爷,发生了什.....” 还未等黄玉仪说完,谢老爷就俯身在黄玉仪耳边说了什么,听完黄玉仪瞪大眼睛,声音颤抖。 “老爷,消息对吗?” “嗯!千真万确,清朝将我们割让给日本了。” 晚上用晚膳时,谢老爷也向昭娣与谢书礼说了这件事,饶是如谢书礼也被惊得动作一顿,这对台湾来说属实是无妄之灾。 这几天大家都人心惶惶,但过了十几日发现不只是清朝连日本也没有动作,听说有人跑去问了官员,但只被喝斥别胡乱散布谣言就被赶了出来。 眾人的心又慢慢的安稳下来,认为清朝应该还未放弃台湾。 “依你看这件事如何?” 问话的是裴公子,今日张诗夫妇与昭娣、小青姐妹俩,还有施少麒、谢书礼齐聚在茶楼二楼隔间中,问的是这年龄、学歷最高的谢书礼。 谢书礼看了一眼小青,难得脸上没有笑意只馀严肃。 “我认为不可掉以轻心,毕竟两国间的协定都已盖章签字了。” “我赞同,这次清朝的沉默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没割让不应该要把流言剷除吗?” 施少麒盯着昭娣的背影说道,昭娣从来到这隔间时就一直望着窗外。 “那倒也是,但我们要在这坐以待毙吗?好不容易能够跟附近贸易了,现在又冒出一个程咬金!” 裴公子咬牙切齿,几人都沉默着,显然现下只能静静等待了。 “阿昭,你在看什么?” 施少麒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昭娣今日都还没好好看过自己,光顾着看风景了,施少麒有些沮丧。 “没什么,只是想记住这景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景会消失。” 昭娣收回目光,努力看着现场的每个人,眾人知道今日这一别,下回再聚已不知何时。 “今日咱们不想这么多,敬咱们的未来,乾了。” 眾人跟着张诗的叫喊拿起茶杯,一口喝乾了茶水。 “噗哧!” 小青率先笑了出来。 “诗诗姐,这是茶不是酒。” 小青笑出来后气氛变得轻松不少,眾人开始吃吃喝喝,不浪费这一分一秒。 直到夕阳西下眾人才依依不捨地分别,分别时纷纷提醒注意状况,小心安全。 他们是坐着马车到来的,一辆是小青和谢书礼,另一辆便是昭娣与施少麒。 “少麒,你说我们都会好好的吧。” 马车内昭娣坐在施少麒腿上,整个身子埋进他怀中,耳朵贴着心跳,规律的声音让昭娣感到安心。 “嗯。一定会的。” 施少麒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昭娣头顶,静静地享受着片刻的安寧。 如同几人说,从五月中开始日本就在台湾附近海域巡查,闹的人心惶惶,五月二十五台湾巡抚唐景崧成立了台湾民主国并迅速集结了义勇军,台湾士气大增。 “阿昭,要不要吃烧鸡!” 施少麒在楼下喊着。 “要!等等我!” 昭娣下了楼到饭厅时便见小青和谢书礼已经吃上了。 “我的呢?” 昭娣抱胸看向施少麒,示意他帮自己抢回烧鸡。 “你的在这边。” 施少麒从身后拿出一包油纸,打开里头是一隻隻鸡腿,抱着油纸得意看向面前两人,两人决定当作没看到。 “书礼哥,你认为那台湾民主国如何?” 施少麒向他问道,谢书礼沉吟一会说。 “目前还未明朗,还得在观察观察。” “他们收的义勇军甚么人都有,只要能来好像就能进。” 他说着自己所知的资讯。 “那的确要再观察看看,这所谓的民主国是甚么。” 六月一日 “稟报老爷收到台北的消息,五月二十九日日军已驻扎在台北郊区。” “知道了下去吧。” 谢老爷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最近没有需要就尽量别出门了啊,我不再你身边的时候要自己要注意小心。” 谢老爷拉住黄玉仪的手,细细叮嘱。 “嗯!我知道,反而是昭娣和少麒让人担心......” 六月八日 今日难得施少麒留了下来与谢家人一同用晚膳。 “听闻台北城已破是真的吗父亲?” 谢书礼向谢老爷确定情报。 “嗯,还听说那台湾民主国的总统跑了。” “跑了!?” 眾人听见这消息纷纷异口同声地发出质问,这才短短不到二十天。 “嗯,听说他们还死不认总统跑了,直到发现他房间内值钱东西都不见了才惊觉。” 比起黄玉仪、昭娣等人,谢书礼和施少麒反而反应没有这么大,之前讨论时就觉得他们不太靠谱了。 “那......那些义军呢?这么庞大的人数没有了领袖......” 施少麒问出,眾人沉默,消息里没有说大家也能猜中,没有了领袖他们四处逃亡,所到之处烧杀掳掠,眾人皆怕,还有几批本就是正规兵的勇军,也跟着流亡。 现下除了要注意日本人还要防这些流民。 六月中旬 一批客家勇军崛起,所到之处日本人节节败退,大家彷彿看见了曙光。 昭娣与施少麒坐在工作间一同做着绣线花,依昭娣的话她说,做绣线花可以使她平静。 “阿昭。” 施少麒轻轻唤了一声。 “嗯?” 昭娣头也未抬只应了一声。 “我......我想去加入义军。” 昭娣手一顿抬眸看向他,施少麒不敢看向她,怕会看见眼眶泛红的昭娣。 “为甚么?” 施少麒听见她的哽咽了,跟她在一起总是会弄哭她,施少麒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又无能为力。 “在还没全面开战时,先一步将日本人赶走才是现在最好的方法。” “我知道但为何那个人要非得是你不可!” 昭娣向他喊出来,每一次他都将自己推入危险之中,从未想过身边的人会有多难过。 她很自私,她只想让施少麒与自己共同到白首,不想他成为英雄,而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 “阿昭......” “你走!” 施少麒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阿昭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 昭娣没有回应,施少麒只好抬步离开了。 等施少麒一走,昭娣便大哭起来,黄玉仪听到哭声连忙上楼查看,她看见原本亲切冷静的昭娣变成这样心都要碎了。 “昭昭!昭昭!怎么了?” 黄玉仪将昭娣扶到一旁椅子上,并抱住她,手在她背上来回轻拍。 照娣在谢玉姨怀中冷静下来后,才开口。 “施......施少麒他说......要去当义军。”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一行清泪又从眼中滑落。 “唉......那孩子总是很有正义感,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插手不理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害怕,我怕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玉姨我觉得我不像自己了,我好像一直在歇斯底里,怕他会离开我,就像那籤诗上说的。” 黄玉仪那心一抽一抽的疼,她紧紧抱住她。 “没事,玉姨在。有事找玉姨说,别自己憋在心里。” “......玉姨。” “我在。” 昭娣在黄玉仪怀中睡着了。 “进来。” 黄玉仪向门口那边喊到。 “玉姨。” 来人竟是施少麒,他从一开始就没离开,只是装做离开的样子。 黄玉仪将怀中人交给他,施少麒一个公主抱抱起昭娣。 “你刚刚也听到了吧,要怎么做是你的决定,但希望你不要后悔。” 黄玉仪离开时拍了拍他肩膀。 施少麒在原地停留一会后,抱着昭娣走向她的房间,将昭娣放置在床上,为她脱掉鞋袜后,拿来一盆温水,仔细擦拭着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做完一切后施少麒轻轻在昭娣额头上落下一吻,便走了。 现在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选择。 七月九日 一道令人伤心的消息传来客家义军其中一位领袖姜绍祖战败被俘,随后服毒自尽。 从那天到现在两人就像没发生过事情一样相处,这天昭娣问施少麒能不能陪她去买些东西。 施少麒立刻同意了,毕竟现在外头这么危险他还是不放心昭娣出门。 两人走在街上,原本热闹的街道现在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人,到了市场人明显多了起来,但相比起一般人潮还要少些。 “阿昭今日到这是要买些什么?” “天然绣线!缠起来顏色十分柔和,所以想着再买些囤货。” 上次过后又有来过一次,那时很顺利地找到那个摊贩,买了许多回去尝试,发现效果挺不错的,所以才打算再来进点线。 两人来到摊位却发现没人,连忙问附近的摊贩有没有他的消息,结果得到他被流民劫财后惨遭杀害。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突然背后一阵尖叫声,施少麒立即回头发现一人正拿着刀向昭娣衝来。 “给我钱!!!” 等昭娣转身的时候只见施少麒用手抓住刀,并一脚把他踹开,眾人拿着扫帚、铁棍等物品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昭娣赶紧将施少麒扶上马车,一路快速地回到谢府。 “玉姨,少麒受伤了!” 黄玉仪听见呼唤赶紧出来,就看见施少麒手中全是血,眾人一通折腾后才将他包扎好。 昭娣心疼得直掉眼泪。 “阿昭好了别再哭了,我不疼的。” 气的昭娣在他伤口捏了一下。 “啊......好痛啊!” 施少麒突然开始喊痛,昭娣有些慌,自己明明只是轻轻捏一下而已。 “你还好吧!” 昭娣端起他包扎好的手细细端详,看哪里有出血。 施少麒凑到她耳边,诱惑般地说。 “你亲一下就不会痛了。” 昭娣的脸羞红起来,她轻轻在他受伤的地方亲了一下。 “怎么样有效果吗?” “嗯,很有效果。” 七月二十三日,义军暂时撤退至苗栗。 八月中旬,随着日军的步步逼近,施少麒想要加入义军的心就越强烈,加上上次昭娣差点被刺后,他就决定要让这乱象结束。 施少麒缓缓走向正在做绣线花的昭娣,在她身后停住脚步。 “阿昭我收到了义军请求支援的信。” 昭娣头也没回。 “嗯。所以?” “所以我想去支援,他们决定要在八卦山上决一死战。” 说完紧张的看着昭娣的反应,生怕她像上次那样会误伤到自己。 “嗯,我尊重你的决定。” 没想到昭娣这次非常冷静的同意了他。 “阿昭我明日一大早便要离开了......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昭娣站起身来,转过身给了他一个拥抱,身躯微微颤抖。 谢书礼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鼻腔中都是茉莉的味道,他刚刚看见昭娣眼中有不捨有难过,于是对着她说。 “阿昭我会快些回来的。” “嗯,施少麒这次我不会再等你了。” 小声地说完后,昭娣便推开了施少麒。 “好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施少麒简直不能相信刚刚昭娣说的话,那是甚么意思? 不等施少麒询问,昭娣就将施少麒半推半拉的带离开了。 昭娣转头看向刚才做的绣线花,线都缠在一起打成死结了。 当夜,昭娣背对着门口睡,突然听见一阵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谁。 在门口的就是施少麒,她今日突然说了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来问到底的。 她送给了他一个礼物,书桌上一项东西在月光的照射下正散发着光芒,施少麒被吸引了过去,印入眼帘的是茉莉绣线花,是昭娣原本头上的那朵,下面还压了一张纸。 “莫离莫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罢了!愿这朵茉莉能够带你回家。” “战鼓催征,君赴沙场。愿君安好,勇战不惧。” 将信与茉莉收起,施少麒走到床边,轻声呼唤。 “阿昭,阿昭,阿昭.....” 从清晰渐渐喊到沙哑,面前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心悦于你,我爱你。” 说完之后便离开了,床上的人眼睛猛然睁开,枕头早已被眼泪浸溼,而另一头的脸颊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八月二十八日 今日昭娣莫名烦躁,想着整理整理书柜来平復一下心情,将之前写过的纸张拿了出来,有一张纸特别小,便脱离了掌控飘落在地上,昭娣刚捡起来一瞧,一滴泪便滑落下来,昭娣只觉得莫名,仔细一看发现是上次求的籤诗。 “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九月一日 今天鹿港的天气又颳风又下雨,整个天空都发出呜呜声。 “小姐小姐,外头有人找你。” 原本昭娣正在假寐,被喊叫的小廝叫醒。 这几日昭娣一直被那张籤诗影响心情,频频做着恶梦,今日好不容易睡了个没有梦的觉,却被人打扰了。 昭娣醒来时头隐隐痛了起来,她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向小廝询问。 “是谁找我?” “小的也不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廝敬了个礼,便下去了。 昭娣站起身,走出了府外,因为是在不见天街上昭娣并没有打伞,只见府外站着位男人,浑身湿答答除了他包在手心的东西,哭得不能自以如同这天气一般。 “这位公子,听说你在找我,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一看见昭娣头上的茉莉花,便非常激动。 “姑娘便是昭娣姑娘吗?” “是,我是。” 听到昭娣承认后,那男人哭得更厉害了。 “抱歉!真的很抱歉!” 那人一边道歉一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当昭娣看见那帕子时,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战慄了,那是一条龙凤图的帕子。 昭娣愣愣的接过,僵硬的手指慢慢将帕子掀开,里头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隻茉莉花发簪,毫无污损。 “麒哥还让我给你说一句话,情深缘浅,莫再牵系,自此天涯,各自珍惜。” 说完那男人就走了,昭娣站在原地很久很久,耳边都是雨声和风呜呜的声音,但是她感觉不到雨也感觉不到风。 小青看不下去,出来哭着拉昭娣进去。 “昭娣姐别这样,哭出来好不好。” 不她不想哭。 “林昭娣你不难过吗?” 谢书礼皱着眉头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样子。 不她不想难过。 直到看见黄玉仪笑着对她张开双臂,说了一句。 “阿昭,我回来了。” 昭娣扑向黄玉仪,在她的怀中哇哇大哭。 她只是想有一个人可以全心全意爱她,与她共渡白首,这场美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十一月十八日,日本宣布「全岛悉予平定」,台湾正式进入日本统领时期。 番外 茉莉花 我叫许聪明,今年十二岁,我的爸爸和妈妈希望我会很聪明,所以才帮我取了这个名字。 “聪聪你准备了吗?” “还没......” “那你还不快点收拾!!” 这个凶巴巴的人是我的妈妈,今天要回去我妈妈的妈妈的妈妈家中,也就是我外曾祖母家。 “聪聪花拿了吗?” “拿好了!” 我将茉莉花举到妈妈面前,妈妈大力的吸了一口。 “好香啊!” 我也闻了闻,这是外曾祖母最喜欢的花,现在外曾祖母已经超过百岁,对身旁的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与印象了,只会对茉莉花的味道有反应,所以大家总会拿茉莉花回去看外曾祖母。 “好了,聪聪上车,记得系好安全带。” “好!” 等我上了车,爸爸就发动了车子,爸爸和妈妈正在前面聊天,我觉得无聊便看向窗外,蓝天白云,突然听见他们在说外曾祖母的事,我也很好奇,于是竖起耳朵听着。 妈妈说之前听外婆说外曾祖母曾经有个很喜欢的人,但是他死在了跟日本人战斗的战役中,不过外曾祖母并没有因此消沉,一连病了几天后,大家都看不出有甚么异样了。 后来遇见了外曾祖父,外曾祖父是一个稳重冷静的人,两人很快就结婚了,两人的生活一直是相敬如宾,虽少了一些轰轰烈烈但是却是细水长流。 后来外曾祖父过世,外曾祖母不想麻烦孩子们照顾便回到谢家祖宅生活,在那边至少还有外曾舅祖夫妻一起互相照顾,直到外曾舅祖夫妻七年前相继过世,外曾祖母还是决定继续住在那。 自此以后大家总是会往那边跑,去看望外曾祖母,曾经听外婆说外曾祖母很厉害,靠着一手绣线花的手艺养活了一家子人,门槛都快被来求绣线花的人们踏破了,外曾祖母很温柔,所以家中儿子、女儿甚至是孙子、孙女们都很喜欢她,许多人还传承了外曾祖母绣线花手艺。 车缓缓驶入鹿港,你问我怎么知道?因为这边有很多这种看起来红红的砖头盖起来的房子,还有斜斜的屋顶跟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很不一样。 车子停在了一间匾额上写着珍宝洋行的房子前,这就是谢家祖宅。 妈妈忙进忙出搬着带来的东西,其他已经先到的舅舅、阿姨们也纷纷前来帮忙。 “聪聪你先去跟长辈们打招呼,就去跟其他孩子玩吧。” 今日有许多的孩子,因为不只外曾祖母这边的人,外曾舅祖的人也会一起来,我一路跑进大厅中,看见外曾祖母正端坐在正中间一动不动只看向远方,我一路喊过去。 “外曾祖母好!外婆好......” 大家都笑着对我挥挥手说好,就让我去玩。 “聪聪快来!我们在玩捉迷藏!” 我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阿芷,本名叫谢芷晴,是谢家本家人,她的爷爷就是外曾舅祖的大儿子,也是现在谢家的主心骨,听说外曾舅祖的妻子原本是谢家的婢女,在当时轰动了整个鹿港,大家都说那位婢女命好,不过听说其实是外曾舅祖命好遇到了她。 “等等我!我也要玩!” 跟着阿芷到了后院,大概有十几位小孩都在这边。 “聪聪到了!谁要当鬼!” 阿芷拉着大嗓门一下子让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她身上。 “我们用报数吧!” 人群中有一位小孩说,眾人纷纷附和。 接着眾人围了一圈,比出数字再将大家的数字加在一起,依序点人,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当鬼的是一个叫谢翔凯的男生也是谢家本家人,大家尖叫着跑开了。 “记得范围是这个家里面喔!还有不能上二楼......” 阿芷边跑边喊,二楼是外曾祖母住的地方,小孩们没有获得大人的允许就不能上去,不过管他的只要躲到二楼不就赢了吗,谢翔凯才不敢跑上来找人。 我脚步飞快,一下子就到了二楼,我四处张望了下,开啟了一道门,门内有一张书桌上面都是纸张。 “施少麒?”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写这三个字,他是谁啊?好像没有听过这个人,不管了赶紧找到躲藏的位置吧。 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看向床,一张红棉床、一只手编籐编枕及一席枣红色纯棉被,最重要的是下面有空间让我躲,我立刻躲了进去。 “哎呀!” 头撞到了一项东西痛得我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了几圈,我摸索着床底下的东西,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我把它拿了出来,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盒子,上头积了厚厚一层灰,应该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该不会是藏宝箱吧!” 将灰拨开,激动地将盒子打开,两隻一模一样的发簪在里面,是茉莉花的造型,往下就是许许多多的信纸还有一张秀着龙跟凤的布。 “什么嘛!不是宝物啊!” 正当我想把它放回去时突然想起曾经听到大人们说。 “妈最近一直在找一样东西,但是怎么照都找不到。” “阿嬤也有跟我说......” “她已经找了好几年了,应该是已经丢了吧?” 这该不会是外曾祖母在找的东西吧,我赶紧抱着盒子下楼,刚好看见那群小孩。 “找到了!聪聪你竟然作弊,躲到了二楼!” 阿芷生气的指着我,我很急来不及跟他们争论一番,便直接穿过他们。 “对不起!我等等再跟你们说......” 一路跑到大厅,眾人都在各自聊天,只有外曾祖母呆呆地看着远方。 “我找到了一个盒子!” 我将手上盒子举高并大声的说,瞬间眾人目光聚集在我身上,连外曾祖母都慢慢将目光放在我不对是我手上的盒子上。 眾人没觉得是甚么宝贝,正想继续聊天时,便看见外曾祖母缓缓将手举了起来,阿芷的爷爷见状立刻对着我说。 “快!快把那个盒子给你外曾祖母。” 不敢停留我立刻将盒子放在外曾祖母怀里,靠近外曾祖母时还闻到一阵好闻的茉莉香。 眾人看着外曾祖母将盒子打开看到盒子内那对绣线花时眼泪便流了出来。 “少麒......” 外曾祖母将它拿起并簪在自己的头发上,随即便闭上了眼睛,眾人惊慌,爸爸直接将我抱起离开大厅。 “爸爸,外曾祖母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爸爸,好像看见爸爸的眼中有泪花。 “你外曾祖母......应该是去跟她的爱人团聚了。” “那太好了!这样外曾祖母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