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潮汐》 月光潮汐 第1节 本书名称:月光潮汐 本书作者:晏执 本书简介:【正文完结】 【纯真小可爱x拽屁腹黑少爷,男主暗恋成真】 1. 席悦在大四这年终于得偿所愿,和自己从高中就开始暗恋的男生走到一起。 第一次恋爱没经验,她以为在一起半年只到拥抱是正常进度,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自己男朋友和他刚认识三个月的舞蹈系花在路灯下接吻。 席悦失恋了,但她并不孤单。 当她抱着一堆东西呆愣在原地时,系花的男朋友就衔着烟站在她旁边。 明明也是受害者,可许亦潮比她得体许多,像没事人一样掸了掸烟灰,还不忘嘲讽她:“你男朋友好像恋爱了哦。” 2. 跟席悦的默默无闻不同,许亦潮绝对算是滨大的风云人物。 家境优渥,顶着一副纨绔的渣男脸,明明具备游戏人间的各类要素,可他玩票般成立的游戏工作室,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在行业内异军突起。 席悦阴差阳错进入他的公司,同时被绿之后,她受邀成为他的现役女朋友。 一开始她以为许亦潮也是愤懑不平,毕竟他传闻中的前女友名单那么长,没有一个像系花那样,是给他戴完绿帽子才分手的。 直到有一回,大少爷在酒吧喝多了,给席悦打电话让她去接。 灯红酒绿的长街,席悦怒气冲冲地赶过去,然后看见许亦潮倚在门边,和酒吧老板讨价还价,非要把人搁在吧台上用来装饰的月亮小夜灯买走。 “给个面子。”许亦潮唇角轻掀,笑容散漫带着几分薄醉,“我用来哄女朋友的。” 过了许久,席悦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被骗了。 - 许亦潮有一片璀璨的夜空,席悦本以为自己只是其中一颗随时会湮灭的星。 直到后来许亦潮告诉她,她是他处心积虑也想摘入怀中的月亮。 - 1.非校园文,女主有一段情史,男主各方面处。 2.超强钝感力女主,阅读需要耐心。 3.慢热日常向,有少许事业线,专业相关皆来自网络搜索和查阅资料,若有不严谨之处见谅。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席悦许亦潮 一句话简介:上赶着给她和前男友的狗当后爹 立意:爱拼才会赢。 第1章 二月底已经立春,原是冰融的节气,滨城又落了场雪,星星点点的雪花寂静地飘了整晚,晨起时世界已素白一片。 席悦从出租车上下来,肩上背着书包,左右手各拎着一袋东西,华悦公馆大门紧闭,门口的雪地上还没有拓上任何脚印。 她走到岗亭处让人开门,暖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打扰您休息了叔叔。” 虽然入眼皆是雪白,但其实也才不到早上七点,在与人打交道这件事上,席悦始终践行一个道理,那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没事儿,不打扰。”岗亭里的保安很少遇到这么有礼貌的业主,一边给她开门还一边喃喃自语,“人脸识别又坏了?” 席悦于是更不好意思了:“没坏,我来找人的。” 门开以后她又道了声谢,拎着两袋东西,轻车熟路地走到5号楼,在电梯到达之前腾出手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两分钟后,电梯抵达15层,一梯两户的格局,她走到左边那一户,输入了一串密码。 门开了,入眼便是昏昧的光线,厨房的门关着,阳台的遮光帘也拉起来了,整个客厅有种分不清昼夜的混沌。 席悦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带了一路的早餐和退烧药搁在岛台上,又去把阳台的窗帘拉开,视线总算清明几分,她一转头,看见瘫在茶几上散乱的文件,抬头是《律师授权委托书》,右下角有落款。 受托人后面是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孟津予。 下一秒,这个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席悦拿起手机,有些犹疑地看向十米外主卧紧闭的房门,几秒后,她按下接听键。 “悦悦。”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有些疲惫,好似在强打精神:“昨晚给你发完消息我就睡着了。” 除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之外,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席悦本以为他还在卧室睡觉。 昨天孟津予一直没回她微信,晚间打了电话过去才知道他发起低烧,因此她今天才起了个大早。 “你去哪了?”席悦将纸袋里的布洛芬和消炎药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显眼的位置,情绪难免有些低落,“烧退了吗?” “醒来就退了。”听筒那端静了几秒,“你去家里了?” 大门的密码锁是连接了手机的,因此席悦也不意外他会知道,闷闷地“嗯”了声:“你今天怎么出门那么早,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昨天临时接到的通知,要出差去见个客户,晚上烧得有些迷糊,忘了告诉你,抱歉啊悦悦,让你白跑一趟。” 孟津予说话向来这样,语调温柔,和声细语。 “没关系,你烧退了就好。”席悦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目光下垂,落在岛台的袋子上,“我还给你带了豆腐脑,是学校东门那家,可惜你吃不到了。” “你吃了吧,吃完再回学校。” 话音刚落,那边似乎传来了其他动静,听筒有被物体摩挲过的沙沙声,几秒后孟津予再开口,语气添了几分匆忙:“我要开车了悦悦,雪地路滑,你回学校的时候注意安全。” 席悦刚想说“你开车慢点”,就听到忙线的嘟声。 无奈地环顾一圈,她又拎起了早餐。 走出华悦公馆大门,岗亭的保安刚接了一杯热水回来,打着寒颤揉搓杯壁取暖时,席悦路过窗口。 她探出身子,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进去—— “叔叔,我给男朋友带的豆腐脑和小笼包,结果他不在家,包装没打开还热着呢,您要是不嫌弃就吃了吧,不想吃的话丢掉也行。” 顿了顿,怕对方怀疑她心怀不轨,席悦又补充:“我男朋友住5栋1502。” 她围着一条奶黄色的围巾,在脖子上裹了两三圈,露出一张明净的小脸,瞳仁漆黑水亮,两颊还有刚刚浸过风雪的红润,真诚热情,让人一时之间无法拒绝。 保安大叔愣了愣:“你自己怎么不吃啊?” “我大豆过敏,吃不了这个。” 席悦把早餐放置在工作台上:“您要是愿意吃的话就趁热,我先走啦。” - 华悦公馆离滨大不近,跨了大半个城区,来回打车都要一个半小时。 席悦赶回学校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风雪初霁,可校园内还是行人寥寥,偶尔经过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基本都是往食堂的方向走。 席悦也跟随大部队进了食堂,刚要点餐,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转过身,好友钟若缇打着哈欠走过来:“你又不用补考,起那么早干嘛?” 钟若缇是席悦的室友,除了大四生这个身份以外,她还是一位粉丝量相当可观的美妆博主,在校外租了套公寓做工作室,忙起来常常夜不归宿。 昨晚她就没回宿舍,在工作室剪了半宿视频,天一亮就赶来学校补考了,因此还以为席悦刚从宿舍出来。 席悦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就没把她大早上跑去给孟津予送药的事儿说出来。 钟若缇不太喜欢孟津予。 席悦将围巾往下拉了拉,无意识摸了一下鼻子:“那个...我要去明德楼帮张明远监考。” 临近毕业,学校为挂科较多的大四生们准备了不少补考,席悦那位导师张明远不得空,他带得研究生又各有各的事要忙,因此在上周的活动会议上把这事儿托付给了她。 “哦。”钟若缇又打了个哈欠,拖长了调子,“还以为又要去电视台。” 已是二月,除了钟若缇这种副业混得风生水起的,广编专业的同学全都开始工作,朋友圈发得五花八门,履历表上越来越金光闪闪,只有席悦画风别具一格,进了电视台的农业频道实习栏目编导,日常不是果园摘葡萄,就是下河挖莲藕。 除了埋头乡土,就是操心三农。 “台里最近不是很忙,而且再过半个月实习就结束了。”见钟若缇不再追问,席悦连忙岔开话题,“你吃什么呀?” “小碗拉面吧。” 五分钟后,俩人各自端了面坐下。 周六的早上,食堂也空荡,席悦磨了磨筷子刚要开动,左侧手臂突然迎来一道重击—— 偏过头看,幕后黑手钟若缇指着不远处的餐桌,压着极小声道:“许亦潮!” 席悦爱走神,也时常空耳:“什么肠?” “什么什么肠!我之前跟你提过啊,计科院那个长得很顶的帅哥。” 席悦迷茫地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斜前方的餐桌旁,一个留着板寸头,皮肤黑黑的男生正端着餐盘入座。 “赵子琪之前跟他一起聚过餐,还发过朋友圈呢,十来个人的合影被她裁得跟结婚照似的,你忘啦?” 赵子琪是她们的室友,跟钟若缇不对付,大三就搬了出去。 席悦皱着眉,很努力想从那位黑皮男大生的五官中寻找出“长得很顶”的线索。 “不是他!”钟若缇语气急了几分,“他对面那个,许亦潮。” 眯了眯眼,席悦总算是注意到了,黑皮男大对面还坐着一位。 因为背对着她,所以看不见长相,只能瞧见斜后方视角的侧面轮廓,下颚线条紧致利落,头发是偏短的前刺碎发,坐姿颇为懒散,单手搁在餐桌上,黑色外套袖口下是骨节分明的手,虚握着一杯咖啡。 周六的这个时间点还来食堂吃饭的同学大多有早课,春寒料峭的节气,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上选修已经用了极大的毅力,旁人都吃些热乎乎的东西,偏他不同,除了那杯看不出温度的美式,还有一块应该从食堂面包店买的三明治,只咬了一口就丢到了餐盘里。 月光潮汐 第2节 许亦潮。 在记忆库中搜寻这个名字无果,席悦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往嘴里塞了口面条,声音含糊:“你的意思是子琪喜欢过他吗?” “这种级别的谁不喜欢?”钟若缇顿了几秒,“就算他一周换一次女朋友,也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席悦对于学校的八卦不是很感兴趣,随口问道:“就因为长得帅吗?” “帅很常见,但顶帅不常见。” 钟若缇又偷看了一眼:“更何况人还年少有为,听说大二跟几个朋友成立了游戏工作室,去年开发了一款游戏,叫什么云什么合的......” 席悦心底咯噔一下,筷子滞在半空:“《迷失云合》?” 钟若缇胡乱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个名儿。” 《迷失云合》是一款开放世界单机类游戏,小成本作品,却在去年年初风靡一时,席悦虽然玩了一天就通关了,可还是被其中的世界观和故事设置惊艳,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搜索过主策,结果看论坛上说是一个小工作室做出来的。 万万没想到那工作室是几个在校大学生成立的。 “怎么样?”钟若缇朝她努了努嘴,“厉害吧?” 席悦点点头,真诚地竖起大拇指:“是挺厉害的。” “跟你那个孟大律师比呢?” 大拇指还没收回来,她脑袋里就冒出了一句话—— 又来了又来了。 钟若缇对孟津予意见很大,席悦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她对这位法学院的大三学长还很欣赏来着,回想起来似乎一个学期都不到,孟津予在她那儿的风评就变了。 席悦想不明白,可也不打算刨根问底,钟若缇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她不让俩人见面不就成了?好朋友和男朋友又没必要非得分出个高低。 “他是很厉害,”席悦咬着筷子,眼珠子转了半圈,“但是孟津予也不差。” 钟若缇看她这副谁都不得罪的样子,若有若无地“嗤”了声。。 “真不知道那个孟什么的给你下了什么蛊......” 平心而论,席悦的外表并不低调,白得几乎发光的皮肤奠定美貌基础,鹅蛋脸上虽然有些婴儿肥,但五官精致且眉眼量感很大,天选的动漫女主建模脸,杏眼粉腮,端得是一个灵动款小美人了。 可小美人钝感力十足,大学四年只围着一个男人转,死心塌地,甘之如饴,这就让钟若缇十分不爽了。 “喂喂喂。” 席悦伸出筷子打断她,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两分:“这位钟小姐,你说人家坏话之前,能不能先记一下人家的名字?” “孟津予,津津乐道的津,给予的予哈。” - 与钟若缇分开以后,席悦先去政教楼拿了密封试卷,然后才赶到考点。 离开场不到十分钟,可偌大的教室只坐了十来个人,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考号和名单,又对比贴着号码的桌子,竟然超过一半的人都没来。 第一次监考就遇到这种情况,她斟酌了半分钟给导师发了消息,对方回得倒是挺快,只让她确保到场的考生每人都能拿到试卷,结束收上来带回政教处即可。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简单,这只是一场公共课的补考,还是可以翻书查阅的开卷形式,不用太严谨。 收起手机,席悦看了眼台下怏怏欲睡的考生,猜测这个点儿还不来的是要弃考了,于是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本场考试科目和考试时间。 她字本来就不漂亮,踮着脚更写不好,歪歪扭扭的两排字,不但无风无骨,还呈现出从左往右越写越小的趋势。 丑就丑点吧。 反正也没人在意。 这样想着,席悦放下粉笔,可刚一转身,她就愣住了。 讲台下面正对着的第一排居中的座位,在她写字之前还是空着的,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座位上不但坐了人,坐着的那个人,她还刚刚就在食堂见过—— 确切来说,是见过背影。 即便席悦的记忆力不算好,即便她从始至终都没看见这人的长相,可当那件耀黑色外套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还是认了出来。 席悦怕冷,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像个木桩子,恨不得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正因如此,每每在冰天雪地里看见穿着单薄的勇士,她都会多留意三分,更别说这位穿得还那么单薄,一件飞行员夹克里面只套了件灰白色卫衣,直肩阔背,从头到脚弥漫着一股萧索冷峻,令人印象深刻。 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挂科? 许是她目光中流露出来了关于这份巧遇的惊诧,座位上的人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眼神沉静,仿佛对这种直白的注视已经习以为常。 铃声适时响起,席悦收回视线,垂下头拆封试卷。 监考的过程实在无聊,但考场秩序还算不错,教室里只有翻书页的声音,半个小时过去,陆陆续续有人交卷,席悦站在讲台上无声整理,忽地瞥见教室门口多了道身影。 刚刚她在食堂认错的那位寸头黑皮男大,此刻正倚靠在栏杆上玩手机。 席悦下意识看了眼台下第一排的座位,试卷上字迹不多,但试卷反面的最后一道题已经答完,男生单手支着额头,头微微垂着,颇有些屏气敛息的专注。 可他另一只手分明在百无聊赖地转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交卷的越来越多,直到座位上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下不仅门外走廊上等待的人急了,就连席悦也开始疑惑起来——这家伙既不交卷,也不翻书,就直直地看着试卷上的空白题目......然后转笔。 席悦无法理解,但也谨守监考老师的本分,直到铃声响起。 “交卷了。” 男生像是刚睡醒般,用极淡的气音“嗯”了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抬手,黑色外套摩擦发出唰唰声响,他将试卷放到讲台上,又转身。 那唰唰声还没走远,席悦蓦地开口—— “等一下。” 耀黑色身影顿住,他双手抄兜,转身时微微挑眉。 席悦抽出他的试卷,指向横线处的空白:“你没写名字。” 男生慢腾腾地走过来,似乎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顺其自然地低下头。 席悦能看见他垂眼时清晰的双眼皮线条,流畅,干净,微颤的睫毛也是没有弧度的纤长,漆黑浓密,像刚被雨水打湿的一片檐瓦。 也难怪,这样的一张脸,骨相优越,皮相精致。 处处透露着凌厉,的确招眼。 “我没有笔。” 他抬头,目光直接得令人无法拒绝:“你帮我写吧。” 席悦一愣,下意识脱口:“你刚刚转的笔呢?” 男生侧身,朝门口的垃圾桶轻抬下巴,嗓音又低又缓:“丢了。” “......好吧。” 席悦从粉笔盒里扒拉出一支战损版水性笔,弯下腰,边拧盖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亦潮。” 懒洋洋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柔软又带着几分清冽,好似冬日里第一场松软的雪。 “亦复如是的亦,潮汐的潮。” 席悦一笔一划地写完,再抬头时人已经走了。 “我靠,你说你二十分钟就出来我才等你的,老子等了一个半小时,你他妈在里面下蛋呢......” 走廊上黑皮男大的声音渐远,席悦把理好的试卷装进档案袋里,再把黑板上的字擦干净,然后就打了个哈欠,走了出去。 她昨晚惦记着孟津予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开始犯困,往前走时没怎么看路,直到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就走到楼梯口,蓦然听到一阵交谈声。 教学楼的楼梯在走廊尽头,可尽头处又延伸出了一截观景台,平时有挺多小情侣课间在那儿聊天。 这会儿栏杆旁伫立着两个男生,左边那个黑色的身影侧身背对着她,高挺的鼻梁下闪过一只手,清瘦手背上能看清凸起的骨节,指缝里夹着一点猩红,在雪景的映衬下明明灭灭。 收回视线,她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踏下了台阶。 第2章 紧赶慢赶地忙了一上午,当天晚上席悦就感觉到了头重脚轻,换季常见的流行性感冒,她也没放在心上,抠了两粒消炎药吃完就爬上床睡觉去了。 大四下学期开学,原本的四人宿舍里只剩下两人,钟若缇还三天两头住在工作室不回来,席悦相当于独居,窗帘一拉,半点噪音也没有。 那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从晚上八点到上午十点多,孟津予打了三个电话才把她吵醒。 席悦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穿衣服的时候也慌慌张张,本想素面朝天地出门,经过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的脸有些水肿。 想到跟孟津予已经一周没见了,她犹豫几秒后在化妆镜前坐了下来。 席悦的化妆技术虽然是个半吊子水平,但她师承钟若缇,也有过成功经验,实践效果最好的一次,是钟若缇那条《早八精简修容五分钟速通清冷小美人》妆教,步骤清晰,讲解细致。 不多不少的五分钟过去,席悦满意地对镜自拍,顺手发给了钟若缇。 xytxwd:【早八修容消肿大法已get!钟大夫妙手回春,神医啊!】 冲浪达人钟若缇秒回—— 钟若缇:【跟妆没关系。】 钟若缇:【你美。】 席悦勾起唇角,出门前又给她发了一条:【下条视频一定三连~】 - 冬末的最后一场雪只下了一个晚上,此刻积雪消融,阳光正盛。 孟津予的车停在校门口,席悦隔了很远就看到,兴冲冲地跑过去拉开副驾车门,刚想打招呼,就看见孟津予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在打电话。 两人在一起这半年来,孟津予出差越来越多,也经常在周末休息时被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叫走,席悦清楚这是律师行业的常态,但还是有些担心,他挂了电话后会不会跟她说抱歉。 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车窗开着,席悦有些忐忑地偏过头看他,驾驶座上的人左手举着手机,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着,回复的声音时不时停顿一下,然后一心二用地看她一眼。 席悦打了个喷嚏,他就关上车窗,打开了暖气。 他俯身过来探温度的时候,席悦蓦然想起了几年前。 月光潮汐 第3节 她认识孟津予,是在高一那年的寒假,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来到滨城,席悦在南城一中读高一,孟津予在隔壁七中读高三。本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在某个雪夜共同救治了一只濒死的小狗相识。 在那之前,席悦从没有对早恋产生过任何兴趣,虽然在同桌口中听过很多少男少女的悸动历程,可她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冲动。 直到那天晚上,她看见孟津予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将冻僵的小狗裹在怀里。 雪花落在他蓬松的刘海上,他紧紧抱着那只可怜的小狗,焦急地看向席悦,眼底倒映着莹白光点。 “同学,你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吗?” 孟津予没养过宠物,席悦也没有。 那天晚上的雪很大,他们两人沿街走了很久,直到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吸顶灯柔和的光线下,孟津予的脸色已经冻得苍白。 爱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让人自卑,又让人勇敢。 那之后席悦发现原来孟津予和她同在一家教辅机构,他在三楼的高考冲刺班,而她只是楼下吊车尾的高一基础班,那时她便知道了,原来同桌嘴里那个顶顶有名的七中校草就是他,学习好,长得帅,说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席悦经常在楼梯口装作偶遇,有时也会问他数学题,孟津予从不拒绝,他声音好听,性格也好,认认真真为她讲解时,还能一心二用地将她那本乱七八糟的试卷折角熨平。 就像现在一样。 “想什么呢?” 孟津予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那通电话。 席悦回过神来,捏了把他搭在中控台上的手:“还不是在想你打完电话会不会又丢下我。” “上个月是比较忙,这阵子不会了。”孟津予抽回手,捏了捏她的脸,“想吃什么?” “火锅!” 他帮她系上安全带:“承延路那家吗?” 席悦幅度很大地点头:“想吃他们家的贡菜丸子。” “好。” 席悦兴致勃勃地摘下围巾,打算丢到后排座位上,一转身,突然瞧见副驾靠背上有个小小的洞,面积不大,看起来像是烟头烫的。 孟津予比她早两年毕业,毕业就进入了滨城最大的律所实习,转正后父母为他置办了华悦公馆的房子,这辆宝马x7也是一年前刚买的,孟津予生活习惯很好,内饰一直保养得不错。 “这个洞......”席悦用手摸了一下。 孟津予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有片刻凝滞。 “前几天带了趟吴安,应该是他抽烟烫的。”他语气平静,无懈可击。 席悦“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孟津予那个大学室友,印象里的确是烟不离手的。 周日的承延路人满为患,席悦要去的那家火锅店更是火爆,取号的时候前面还有32桌在等位,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两人才正式入座。 孟津予吃饭的时候一般不会说话,通常是席悦说得比较多,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偶尔附和,时不时给她夹菜。 对于这种相处模式,钟若缇吐槽过很多次,觉得他们俩根本就不合适,席悦很不理解,在她有限的两性认知里,谈恋爱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互补,就像两块拼图,不一样才能拼在一起。 一模一样的怎么拼? 正想着,孟津予桌边的手机响了。 席悦没放在心上,还以为又是工作电话,直到两人对视上,他笑着开口:“你猜是谁打来的。” “谁啊?” 她探头过去一看,备注是“席叔叔”,很显然,这是她爸席青泉打来的。 席悦惊奇地看着他:“我爸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也没有,这是第二次,上次是你手机丢了那天。” “那我来接。” 她把手机拿过来,一按下接听键,老席的大嗓门立刻从话筒里传来:“小孟啊,我听悦悦说,她那个电视台的工作马上就不干了?” 疑惑这种事为什么要跟孟津予确认,席悦把嗓子往下压了压:“是的叔叔。” 老席向来粗神经,那边的背景声音又嘈杂,因此一时之间竟没发现。 “电视台工作多好,我和她小姨都想让她继续干,但是具体情况我们不是很清楚,悦悦那个丫头你也知道,是个傻的,小孟你离她近,比我们懂的也多,你看她这个事儿,需不需要你叔我花点钱找人通通关系,她是不是还有......” 席悦脸上原本还堆着笑,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她才变了脸色,佯装生气地开口打断—— “你是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啊?席叔叔。” 席悦家有一个铝合金加工厂,本来一直是以门窗品牌前端代工厂的模式盈利的,七八年前老席一拍脑门要成立自主品牌,这几年干得风声水起,得了个“门窗大王”的称号,实现从小富到大款的阶级跨越之后,暴发户的气质就越来越明显。 电话那端一秒安静,随后响起装傻充楞的笑声:“你俩在一起呢?这么巧。” 席悦生怕他乱用功夫,直接切入主题:“爸,我在电视台本来就是实习,那里的编制都是有数的,没那么好进,你别浪费精力打听,而且我本来也不想留在那儿。” 电视台招聘实习大多都有时效性,说好听点是提供学习机会,说难听点就是白嫖廉价劳动力,台里编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届进去的应届生都如过江之鲫,但能留下来的不过寥寥。 席悦不觉得自己能脱颖而出,但好在官媒也不是她的志向所在。 席青泉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那你把电话给小孟,我跟他说两句别的。” 席悦又叮嘱了一番,才将手机递了过去。 一两分钟的时间,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孟津予就回应了“嗯”、“好的”、“我会留意”,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火锅蒸汽氤氲,席悦热得出汗,却还是不忘八卦。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孟津予递了张纸巾给她:“就说让我再劝劝你。” 席悦有些不太相信,可也想不出孟津予骗她的理由,接过纸巾便随口道:“他就是喜欢操心。” 她一早便说过了,正式择业的时候不会考虑电视台这类传统媒体,可老席总是想要改变她的想法,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孩子,还是应该安稳一点。 席悦不认同,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我觉得叔叔说得有道理。” 孟津予放下筷子,唇线抿了抿,语气少有的郑重其事:“悦悦,你的专业性质,电视台的工作是最合适的。” 在此之前,孟津予从未跟她聊过工作的事情,席悦一直以为他是理解她的,理解她喜欢创造性和自由度高一点儿的工作,理解她不愿意困在毫无想象力的程序里。 店里人声鼎沸,席悦怔了几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顿饭吃到将近两点,孟津予下午还要去律所,开车把她送回了学校。 席悦已经习惯了他碎片化的陪伴。孟津予早她两年毕业,毕业后先是做了一年的实习律师,然后拿到了律师执业资格证,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很少给自己放假,尤其是半年前两人正式在一起之后,孟津予的工作量越发繁重。 “那你晚上加班别忘吃饭。” 席悦习惯性地叮嘱了一句,说罢就想要下车,可手刚放到车门上,旁边的孟津予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 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个金色小手袋,脸上的笑容是轻松的,“昨天出差在商场看到这条项链,根据我的直男审美来说,悦悦戴起来应该是漂亮的。” 席悦不缺钱,孟津予家境也算优渥,两人之间互赠礼物不算稀奇,稀奇得是现在既不是过节,也还没到她的生日...... 孟津予并不是一个很会制造惊喜的男朋友。 “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席悦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想就拆开了包装盒,几秒后,一条白贝母边钻小扇子项链映入眼帘,光泽柔软,清透又温柔。 孟津予顿了几秒,语气里当真有几分不着痕迹的歉意:“就当补偿我昨天让你白跑一趟的罪过了。” 席悦不怎么钟爱首饰,但喜欢漂亮物品是一种本能。 钟若缇说她是世界上最好哄的女孩,可她觉得知足常乐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她喜欢的男生对待感情一直都是迟钝的,迟钝到席悦追着他跑了五年,他才意识到他们从南城到澜江的缘分不是偶然,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或许出差不会报备,或许偶尔忘记她对大豆过敏,或许会不理解她的工作兴趣...... 但只要他给她的是唯一,就算少一点点,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在那么多错漏百出的场景下,席悦都是这样认为的。 她坚信孟津予身边不会出现第二个女生,这份由己及人的信任让她忽略了许多不该忽略的细节。 正如此时此刻,她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并没有注意到孟津予摆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那两条来信人没有备注的消息只有八个字—— 【那天不算】 【我后悔了】 第3章 虽然那场雪融化得很快,但空气中依然残存着料峭寒意。 席悦蹲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百无聊赖地听台里同事聚在一起谈论实习即将结束的事情,去留已成定局,她无心参与话题,捧着脸看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发呆。 今春第一网刀鱼的捕捞现场,他们《新农之眼》栏目几乎全员出动,凌晨三点就集合,忙到日出才刚刚收尾。 “悦悦。” 唤她的女生叫周岚,跟她同校但不同班,两人是同批进入电视台实习的,她突然凑过来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想好。” 席悦实话实说,她目前只是知道了自己不想做什么,至于想做什么,她确实还没有很明确的择业目标。 “滨大到底是综合类大学,广编专业的招牌没什么竞争力,不像......”女生说罢叹了口气,目光悠悠飘向了正前方的一片碎石堆。 碎石堆旁站着的男生叫代泽,席悦和他不同组,交集不是很深,但也隐约听别人说过,名校毕业,履历优秀。 “我们这一批应届生里应该只有他有机会留下来。” 席悦下意识看过去,代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两人目光相接,席悦礼貌地挤出了一个笑,原以为就算打招呼了,可没想到对方不但没回应,眼神闪了闪,下一秒还迅速扭过头离开了。 礼貌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 “啥意思?”周岚看到他的躲避也疑惑起来,“他听到咱俩说他了?” “那也没说他坏话吧。”席悦也搞不懂。 为什么要瞪她? 这人好像是挺孤僻的。 月光潮汐 第4节 席悦对他全部的印象来自于钟若缇的花痴,上回她台里聚餐,钟若缇刚好也在附近吃饭,两人约好一起回校,临走前钟若缇瞧见了台阶上的代泽,说什么列松如翠,自此再不能忘。 思及此,席悦拿出了手机。 xytxwd:【你的crush刚刚朝我翻了个白眼。】 不出意料,钟若缇果然来了兴致,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席悦顺势约她出来逛街,孟津予送了她一条项链,她也想挑个礼物回赠给他。 - 席悦的零花钱不少,但她消费水平不高,对奢侈品没有太大追求,大学四年也是老老实实住在宿舍,因此席青泉给她打得那些生活费一大半都省了下来。 虽然不缺钱,可是给孟津予挑礼物也不是个轻松的事儿,因为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缺,或者说他什么都可以自己处理好。 有一回吃饭,席悦不小心弄脏了他的一件衬衫,本来说好周末陪他逛街再去买几件,结果两天后席悦再次提起这件事时,他却笑着说昨天下班途经商场已经买过了。 席悦站在明亮的柜台前发了会呆,突然意识到,似乎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就没真正为孟津予做过什么实事。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 钟若缇一看她拿了贵货就试图阻止:“你们家那律师刚毕业还不到两年,你要送他二十多万的表,有没有想过他领导看到心里会怎么想?” 席悦回过神来,小声嘀咕:“我就看看。” 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她真买了,孟津予也不会收。他收过她最贵重的东西,是毕业那年她送的一支钢笔,还是因为上面已经刻上了他的名字。 “走走走。” 钟若缇拉着她远离了专柜,嘴里还在数落:“给男人买东西用得着这么纠结吗,他们知道什么好坏啊?赶紧挑一个去吃饭了,我快饿死了。” 在她喋喋不休的催促下,席悦最终选了个品牌的黑色皮革公文包,经典不出错的款式,跟项链价格也相差不大,想来孟津予应当不会拒绝。 任务完成,席悦也彻底放松下来,和钟若缇坐电梯到了商场顶层,溜达了一圈之后,挑了家新开业的餐厅进去。 东南亚风格的装修,一进门就是各种花里胡哨的藤编挂饰,有穿着特色服饰的服务员迎上来介绍开业活动,将两人引去座位时,钟若缇突然要去卫生间。 席悦一个人先行入了座,服务员递来菜单,她刚点了两样,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钟若缇发了十几条消息,全是乱七八糟的表情包,翻到最上面才看到一句有用的—— 钟若缇:【我在卫生间门口看到许亦潮了!!!】 席悦手指微顿,脑袋里不自觉浮现出那道劲瘦的身影。 xytxwd:【图片】 xytxwd:【先看菜单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沉浸在八卦中的钟若缇完全忽略了什么吃不吃的。 钟若缇:【你知道我还看见了谁吗!】 钟若缇:【梁茉莉!大我们一届的那个舞蹈系系花!】 钟若缇:【她跟许亦潮缠缠绵绵两三年,去年有人说是彻底分手了,没想到又和好了!】 席悦看得眼花缭乱,索性锁了屏,点菜去了。 果然,半分钟后,没得到回应的钟若缇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店门。 “我跟你说,我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他了!许亦潮站卫生间门口那条走廊上打电话,我就觉得不对劲,往洗手池一看,梁茉莉搁那儿补妆呢,俩人......” 席悦原本就对这些风云人物的八卦不感兴趣,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眼睛在店内装饰上流连时,蓦然注意到门口—— 宽大的芭蕉叶后,钟若缇口中的当事人正款款走过来。 许亦潮身穿一件铅灰色牛仔外套,整个人的状态很随意,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店里光线昏黄,依稀能看见手背嶙峋的骨节,冷白,清瘦。 桌子下的脚比脑子动作更快,等席悦反应过来,钟若缇已经在捂着小腿痛呼了。 朝夕相处的默契不必多说,只一个眼神,钟若缇就立刻就明白,拿过菜单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 席悦本来也研究来着,可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难以忽视,她慢腾腾地抬眼,不期然撞进了一束视线中。 许亦潮脚步未停,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时也毫无异样。 席悦没在意他拽拽的表情,注意力不自觉移向了后方。 在许亦潮身后,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漂亮女生翩跹走来,长而卷的大波浪随着步伐弹起又落下,与这份温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精致的眉眼,以及看向席悦时,眼中那份意味深长的讶异。 她应该就是钟若缇在微信中提到的那位系花梁茉莉了。 席悦有些奇怪,她不记得自己和她打过交道。 “两位的话坐这边可以吗?” 引领他们俩的那位服务员脚步顿住,停在了隔壁那张餐桌旁,两张桌子之间甚至没有过道,只隔了一块肩膀高度的玻璃,近到稍微侧身就能看清对方点了些什么菜。 钟若缇显然在为这份巧遇尴尬,虽然垂着头,可八卦的小眼神不断传递过来。 席悦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许亦潮率先走到了她身侧的椅子上,大喇喇坐了下去。 系花踢着细高跟停在他身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席悦总觉得她在看自己。 她不敢抬头,只听见系花的声音:“你怎么不坐那边?” 男生语调慵懒:“腿长,放不下。” 钟若缇那一侧靠墙,确实无法调整座椅位置。 系花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又过了不知多久,点好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席悦刚想动筷,身侧的挡板突然传来敲打声。 梁茉莉坐在左前侧,磨砂玻璃并没遮挡住姣好身段,她上身探过来,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席悦身上,手指夹着一根细烟,狭长又充满风情的眼睛微微上挑。 “同学,有火吗?” 席悦怔愣一秒,摇了摇头:“我不抽烟的,不好意思。” 对方露出遗憾的表情,偏过头,退而求其次地问起对面的人:“带打火机没?” 许亦潮低着头,细碎刘海遮住眉眼,席悦从侧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长臂一伸,十分利落地拿起了桌上的三角牌。 “咚”地一声,那牌子不偏不倚扔到了梁茉莉面前。 “不识字?密闭场所,禁止抽烟。” 他散漫地抬了抬眼,低缓的声音带上几分不耐烦:“赶紧吃,吃完送你回家。” 梁茉莉不悦地折断了那根烟,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席悦收回视线,撞上了钟若缇八卦的目光,她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四人近在咫尺,她连个微信都不敢发。 食不知味的半小时过去,两人先行买单离开。 出了店门,钟若缇宛如竞走一般,拉着席悦快步进了电梯,她着急聊八卦,席悦十分理解。 可时机实在是不巧,电梯门缓缓合上时,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横空出现,虚虚挡了一下后,门外就出现了两张赏心悦目的脸。 梁茉莉和许亦潮一前一后走进来。 本来站在门口的席悦悄悄朝钟若缇那边挪了挪。 电梯里人满为患,实在无法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席悦盯着上方的显示屏,任由梁茉莉的包贴着她手臂外侧蹭来蹭去,只默默在心底给楼层报数。 她目不斜视,因此没注意到梁茉莉看向她的眼神。 “我们俩戴得项链是同一款诶。” 这话说得突兀,电梯里登时寂静一片。 席悦看向梁茉莉的领口,锁骨上那把小扇子着实眼熟,只不过孟津予送她的是白色贝母,而梁茉莉颈上这条则是精致艳丽的红玉髓,材质不同,品牌也算不上小众。 她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摸着自己的项链礼貌回了一句:“不过你的应该比我的贵一些。” 两人素不相识,原以为梁茉莉会点到即止,可她似乎并没有这个觉悟,唇角微勾,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又玩笑似的去问前面的人—— “许亦潮。” 那两句话语调微扬,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兴味:“你来看看,是我戴的红色好看,还是她戴的白色好看?” 席悦对于人情世故不算敏感,但她也没有傻到毫无知觉的地步,如此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就连身边的陌生人都投来了揶揄的目光。 她不愿做旁人play的一环,可眼下除了尴尬地站着,也不能扒开电梯门跑出去。 席悦已经做好准备听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好歹也是校友,当一回工具人也没什么。 可意料之外的,许亦潮只是惫懒地转过头,视线随意巡睃了一圈。 他显然对什么狗屁项链毫不在意,眼底带着几分兴致缺缺,仿佛是在完成任务一般,目光在席悦脸上只定了一瞬,便又很快离开。 两人面对面时,席悦甚至能闻到他衣领的气息。 不是木质调男香的浓郁内敛,而是一种类似于皂角粉的古早香味,既有草本的温和,又有柑橘的清爽,松弛随性,却又耐人寻味。 梁茉莉催促地“啧”了声:“你快说呀。” 她还在执着刚刚的问题,可许亦潮已经转过身。 席悦抬头,只能瞧见他那一截后颈,在吸顶灯柔润光线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冷白萧索。 梁茉莉张扬惯了,还想再开口时,磁沉声音终于响起,低缓又冷淡,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我说什么?” “说这两条项链哪......” “哦。” 许亦潮似乎是懒散地耸了下肩,然后言简意赅—— “都不好看。” 第4章 话音落下,电梯门开了。 席悦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在瞪许亦潮后脑勺的时候,钟若缇拉着她挤了出去。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说这话的时候席悦还回头确定了一眼,电梯门已经合上,许亦潮和梁茉莉没有出来,应该是去地下停车场了。 席悦摸了摸自己的项链,这回抱怨的声音大了些:“他又不认识我。” 月光潮汐 第5节 刚刚许亦潮那句话说完,电梯里响起一阵细微的笑,那是陌生人的揶揄,也许是在笑梁茉莉,但也有可能是在笑她的无妄之灾。 “估计俩人吵架呢。”钟若缇一副捡了乐子的模样,挽着她往商场大门走,“我就觉得你这条好看,比她那条好看多了。” “不是谁项链好看的问题。” 席悦想说许亦潮这个人太拽了,可钟若缇显然更关心其他的,话锋一转就开始聊起了八卦—— “我本来以为他们俩感情一般呢,没想到是真爱啊。” “......?” 席悦十分不理解她的脑回路,吃饭的时候那两人似乎对彼此就没什么好态度,更别说刚刚在电梯里,许亦潮不给她这个陌生人留面子也就罢了,可梁茉莉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让女朋友在大庭广众下不来台,这算什么真爱。 “你不懂,在星宿关系里有一种情侣关系叫安坏,两个人就像在悬崖边恋爱一样,互相纠缠消耗,甚至是伤害对方,但无论如何就是分不了手,这跟他俩是一样的,传闻分分合合无数次了,结果还是在一起。” 席悦皱着眉,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恋爱关系,都谈成仇人了,真的不会两看相厌吗? “而且一般情况下,两个人的开始都是被对方的外貌或磁场吸引,这点他俩也合上了,顶帅顶美,势均力敌。” 钟若缇分析完毕,正要下结论的时候,俩人身后传来一道鸣笛声。 下意识看过去,一辆白色凯美瑞停在起落杆后面,驾驶座车窗降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来,举着手机扫了下停车场的收费码。 隔着前挡风玻璃,许亦潮半垂着眼,面容虽不甚清晰,可立体硬朗的轮廓却不模糊,席悦想起钟若缇从前说过的话,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称得上强势的美貌,是不会受画质或者妆容限制的。 席悦站在路口等待网约车,收回视线时淡淡想了一下,这人情商虽然有些低,但皮相倒是没得说的。 那头起落杆上升,凯美瑞缓缓驶出。 副驾上正在补口红的梁茉莉发现了席悦,第一时间降下了车窗。 “你们是要回滨大吗?” 席悦和钟若缇都有些意外,她怎么会知道她们是校友。 “对。” “顺路,我捎你们吧。” 梁茉莉说完,偏头看了眼驾驶座的许亦潮,像是刚想起来他是司机一样,用胳膊肘捅了捅:“怎么样,载不载?” 席悦虽然在熟人面前话多,可她性格并不算是外向。 她还没从刚刚电梯发生的尴尬里走出来,钟若缇也不想坐不熟悉人的车,两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许亦潮就抬眼看过来。 “送你回家,跟她们回学校顺路吗?” 目光是看向席悦,可这阴阳怪气的话却是对梁茉莉说的。 梁茉莉撇了撇嘴,同两人说了句抱歉,钟若缇这时摆手说她们的网约车也快到了。 席悦全程没说话,但梁茉莉升上车窗之前,她隐约听到她语带嘲弄地对许亦潮说了句什么。 那声音很轻,她也怀疑自己听错。 梁茉莉说他没出息。 许亦潮神情未变,仿佛没听见一般,连个反应都没给她。 车子再度行驶起来,几秒后并入车流,消失在视线里。 钟若缇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遗憾地叹息:“许亦潮这种顶配男,怎么开了辆低配车。” 席悦回过神来,就事论事:“咱们连车都没有呢。” “那是咱们不爱开,又不是买不起。” 钟若缇的家境虽然没有席悦好,但她这两年做博主也算小赚不少,买辆车的话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我听说他家蛮有钱的,自己做游戏又挣了不少,既然开车的话怎么也不换辆好点儿的。” 席悦想说可能人家的消费观就是务实,话到嗓子眼突然想起了许亦潮那张臭屁的冷脸。 算了,干嘛要为他说话。 - 离实习结束还有几天的时间,台里突然忙碌起来。 政府牵头要在滨城的新农基地举办一场高校研学活动,还特意邀请了几位农科大的退休教授出席,算是她们组近一个月来最隆重的活动,席悦也跟着早出晚归起来。 虽然回赠给孟津予的礼物已经买好了,但因着两人始终约不出一个双方都闲的时间,所以那个公文包自打拿回来,就一直放在席悦宿舍的衣柜里吃灰。 就这样脚不沾地,大约忙了整整一周。 研学活动圆满落幕的那天是周日,将近晚上八点,席悦和周岚一起从新农基地里出去,打算蹭带教老师的车先回市区。 两人都累得够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之后的打算,周岚突然捅了捅她的胳膊,语调稍扬了几分,“悦悦,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席悦正检查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带齐,闻言抬头,不远处的水泥路上,孟津予的车开着近光灯停边上,而他本人就靠着车门,朝两人挥手。 自从孟津予工作以来,他基本就很少休息,整日里穿着的都是挺括又板扎的西装,像今天这样的白色套头卫衣和工装裤穿搭,席悦已经很久没见过了,骤然在这荒草寂寥的小道旁看到,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男朋友真的很优质诶......” 周岚压着声音:“我之前听你说过,他也是我们学校的是吗?” “对,他比我们大两届。”席悦慌忙将拉链拉上,看向周岚,“要不你别蹭黄老师的车了,你跟我们一起,应该能把你送到离学校近点儿的地方。” “还是别了,人家大老远来接你,你带个电灯泡算怎么回事儿?” “没关系,他人很好的,不会介意这个。” 周岚松开挽着她的手,还是没好意思,撇下她就一路小跑去追带教老师了。 席悦目送她上车,才走到孟津予面前。 “你怎么来也不提前跟我说呀?早知道就把给你买的礼物带着了。” 她还是十分意外的,又有些惊喜,下午她跟孟津予聊天的时候抱怨过盒饭不好吃,孟津予那会儿问她几点结束,她说了一句“不确定”就放下手机去忙了。 地址她都没发,没曾想他还能查到。 “临时决定的。”孟津予十分自然地取下她肩上的包,“你不是中午没吃饱吗?晚上接你去吃好吃的。” “那你在这儿等了多久啊?” 孟津予打开后排车门,将席悦的背包放到座位上,才温声开口:“没多久,我来得巧,半小时你就出来了。” 席悦才不信,看着孟津予关上车门,她伸出双臂,自然而然地圈上了他的腰。 两人在一起半年,最亲密的动作就是拥抱,许是因为多年朋友变恋人,这样的进度对旁人来说或许有些慢,但对他们俩来说,却是早已习惯了的细水长流。 “想吃什么?”孟津予丝毫不嫌弃地揉了揉她已经出油的刘海。 “嗯......糯米鸡。” 华夫格质地的布料柔软亲肤,席悦把脸往他怀里蹭了蹭,鼻息间充斥着干爽舒服的香气,感觉亲切又陌生。 两人确实又有十来天没见了。 孟津予总是很忙的,可从前他忙的时候,两人也是能见上面的,现在呢,一旦席悦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之间的来往就只能靠手机维系了。 直面这个事实很难,可席悦向来都是一个想得很开的人,她既然喜欢孟津予静水流深的温和,那必然也要接受他淡然置之的习惯。 两个人在一起,原本就是要互补的。 - 回市区的路上,席悦的心情一直挺美,直到老席打了通电话过来。 席青泉同志最近格外关心她,几乎每周都要打上两个电话过来,内容没有别的,除了问电视台还有没有机会,就是问她有没有看到其他稳定又靠谱的公司。 这回的电话,他直接给推了个在国企工作的合作商儿子的微信,说是他们单位最近在招聘视频编辑,内推机会算得上难得。 拒绝显得不识好歹,不拒绝自己又实在不感兴趣。 席悦并不算一个很有理想的人,她从小就没有什么向上的野心,成绩不高不低,性格不温不火,对于毕业季找工作这件事,身边的人原本都以为她会保持之前的态度,找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然后继续自己不咸不淡的生活。 席悦有些无奈,他们这份理所当然的“以为”,让她觉得自己的拒绝像是一种刻意反叛。 可事实上她只是在电视台实习过了,了解之后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而已。 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喜欢什么,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去做呢? 苦口婆心的一通电话结束,席悦已经筋疲力尽。 正在开车的孟津予给她递了一瓶水:“叔叔还是想让你留在电视台?” “没有了。”席悦郁闷地拧开瓶盖,“他现在想让我进国企。” 她是真想不明白,按说席青泉这辈子白手起家也算是闯出名头了,怎么生个孩子一点儿都不想让她子承父志,自食其力,反而一门心思想送个“铁饭碗”过来。 席悦的母亲谭玫在她十岁那年就因为癌症去世了,这些年席青泉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她长大的过程不说容不容易吧,反正父女俩向来都没怎么发生过矛盾的。 席悦自觉算是听话懂事,席青泉这份父亲也不专制霸道,甚至高三那年偶然知道席悦转了性拼命学习是为了追着孟津予考来滨大,他都是十分开明地表示支持的。 “那你有感兴趣的就业方向吗?”孟津予突然问。 席悦摇摇头,眼底多了几分迷茫:“其实我觉得我也不挑,只要不是那种重复性很强的工作,我应该都能接受的。” 车窗外霓虹闪烁,孟津予把着方向盘右拐进了一处露天停车场。 虽然他没问重复性很强的工作是哪类,但席悦还是想了一下,就比如剪片子吧,一条视频三四分钟,抠到每一帧的细节上,密集的轨道里安排好错落有致的文字、音乐、特效、转场......完全的严丝合缝,规范到像是固定程序。 车子平稳倒进车位后熄火。 孟津予转过身,按了下她的安全带锁扣,出声安慰:“找工作这事儿急不来,你要实在不想做那些,学校每年三月都会举办双选会,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 双选会是学校为应届的大四生举办的招聘会,有招聘需求的企业搭展台,学生带着简历参观,双方现场筛查,算是第一轮的简单面试。 席悦这两天加班忙到头晕,差点忘了这件事。 她又精神起来,拿出手机说:“对,我之前是有这个打算,还重新做了下简历,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润色的地方,可以吗?” 俩人下了车走进路边的一家粤式酒楼。 席悦口味杂,除了有大豆过敏这个禁忌,甜的辣的基本不挑,俩人吃饭几乎都是她选地方,孟津予从来都是点头同意,他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喜好,他似乎就没有特别的喜好。 找了张桌子坐下,席悦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是不是有一点啰嗦了?” 席悦双手握拳撑在桌面上,上半身绷得笔直,忐忑地看向孟津予。 月光潮汐 第6节 她对他的信任已经持续了六年,事实上,孟津予确实也是一个没有弱点的六边形战士,对于法学生而言,学历的重要性不必言说,孟津予能以一个本科生的身份进入滨城最大的律师,并且在短短两年内就站稳脚跟,他的优秀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孟津予没有说话,他在认真浏览她的简历。 短暂的安静里,他搁在桌角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席悦下意识去看,是一串没有备注过的号码。 孟津予移开目光,只是扫了一眼,就按下了锁屏键。 “要不你先接电话?”席悦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她的这点小事,“我这个不着急,反正双选会下周才开始。” 孟津予语气寡淡:“没关系,不是重要的电话。” 他又看了下去。 半分钟后,他把手机还给席悦:“有三个小问题要注意,你参考一下。” 席悦立刻屏息凝神。 “第一点,基本信息不用太多,姓名、年龄、学历和联系方式比较重要,地址什么的不需要写;第二,描述工作或项目经历时尽力量化结果,用数据说话更显而易见;第三,个人技能属于加分项,挑些与工作技能相关的重点描述就行......” 席悦正听得认真的时候,桌角的手机再次不依不饶响了起来。 孟津予这次停留的目光久了些,顿了顿,他拿着手机起身:“你先想一下怎么改,我出去接个电话,菜上了你就先吃。” 席悦忙不迭点头:“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孟津予推开椅子,步伐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 走出酒楼大门,他站着的台阶刚好可以看到餐桌的位置,席悦弓着腰坐在椅子上,额前的头发有些乱,她不甚在意地随手一拨,齐眉的直刘海分了个岔,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在屏幕上认真地敲敲打打。 收回视线,孟津予按下接听键。 他淡漠开口,嗓音里尽是克制的冷意:“我认为我说得很清楚,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听筒里传来的静谧如海,淹没了所有纷乱的思绪。 片刻过去,有人在沉默中轻笑一声:“这样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我电话呢?” 第5章 进入三月后,气温迅速回升,春暖花开的季节,席悦的实习苦旅正式结束了。 不用去台里报道的第一天,导师张明远就给她打了通电话,说是要沟通论文选题的事情,让她下午去政教楼找他一趟。 平心而论,张明远这个导师还是非常合格的,这一届广编班他带了八个人,大四上学期刚开学,他就给其中的七个学生各自介绍了一份实习,没介绍的那个,还是决心将副业一搞到底的钟若缇。 席悦从宿舍出来,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毛衣,在阳光下面不觉得有什么,一走进空荡荡的政教楼大厅,就冷得打了个喷嚏。 学院办公室在三楼,她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刚转身踏上走廊,就看见正前方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胖的那个年纪不小,五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标准的行政夹克,厚厚的镜片下面是漾着怒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好歹他也是你的直系学弟,人待了半天你就给撵回来了,怎么,你是觉得自个儿翅膀硬了,能独挡一面了,就忘记学校对你的栽培和支持了吗?” 这话说得可太严重了,都上升到学校的高度了。 席悦悄悄抬头看了眼,挨训的人似乎没听到似的,松松垮垮地站着,眼底都是漫不经心,就差把“左耳进右耳出”挂脸上了。 正值午后,走廊两侧的办公室门都紧闭着,一条通道只有尽头窗口透出些许光,昏沉沉的,又阴暗又阴冷。 席悦压着脚步缓缓走过去,生怕引起注意。 她从上学起就有个毛病,怕老师,不怕张明远是因为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可眼前这个行政夹克明显不是,他嗓门大,威压重,还喜欢给人扣帽子,正是那种会让她腿肚子打颤的教导主任类型。 “您要推也推个靠谱的人过来吧,他连unity和ue哪个更适合做移动游戏都不知道,我让他待半天已经是给学校面子了,院长。”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窗外香樟树梢被风带起,不断摩挲着窗台刮来刮去。 许亦潮这话说得不重,可嗓音里都是不阴不阳的埋怨,钝刀子割肉,割的还是院长。 席悦挺敬佩地偷看一眼,正好撞上他百无聊赖的目光。 俩人对视不到两秒,他懒懒散散地挠了下眼皮,又把视线移开了,随后看看身后掉漆的墙皮,看看不远处漏光的窗户,就是不看眼前怒气四溢的院长。 席悦想起那天在电梯里看到他的样子,那时的他似乎也是这样,背影都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敷衍,仿佛永远能置身事外似的。 席悦停在学院办公室门前,礼貌地扣了三下,明显感觉到那两人朝她看了过来,她也没抬头。 她还没忘记电梯里许亦潮的无差别攻击行为,虽然对他说不上讨厌吧,不过有几分畏惧倒是真的。 等了五六秒,屋里都没传来一声“请进”,席悦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张明远发个微信的时候,身后的两人大约是把目光收回去了,对峙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也不跟你多说,赶紧按一天120的实习标准把工资给人结了!” “没人加他微信,而且他就待了两个小时,要给也只能给60。” 院长憋着气,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像是存心赌气似的:“给我,我给他!” “哦,那行。” 冷淡又倨傲的嗓音落地片刻,似乎是也拿出了手机,然后等了几秒—— 他啧了声:“没电了。” “你这小子是不是......” 院长即将发作,许亦潮立即施法打断:“那个谁......” 席悦头都没抬,可她就是感觉许亦潮在叫她,毕竟走廊上也没第四个人。 她不想掺和进去,埋头当鹌鹑,直到那人又加了个前缀—— “那个穿黄色毛衣,鼻子贴到门上的同学。” 席悦僵硬地转过脖子,只默默地看向他,一言不发。 许亦潮略微站高了些,后颈绷得笔直,像一棵孤傲的小白杨似的,朝她轻抬下巴,拽拽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倦怠—— “借我60块钱。” “啊?” 可以不借吗? 这话虽然没问出口,但她犹豫的样子落在院长眼里,仿佛成了许亦潮霸凌同学的证据,于是他更生气了。 “你认识人家吗?凭什么找人家借钱!” “怎么不认识?”许亦潮眉尾稍挑,漆黑长睫垂下来如同鸦羽,“上上周我们还一起吃饭呢。” 席悦:“......” 话是可以这样说的吗? 院长不知真假,犀利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她没有许亦潮那样强大的精神力,这样针锋相对的画面,席悦感觉到头皮一阵阵发紧。 似乎每次遇上许亦潮,她都有些无能为力,第一次帮他写名字,第二次被他评价项链不好看,第三次更离谱,现在他手都要伸她兜里了。 踌躇片刻,席悦决定破财消灾。 挪着脚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打开微信扫一扫,对准了院长的手机屏幕—— “60?” 她掀起眼皮,求证似的看向许亦潮。 许亦潮原本垂着头,她一抬眼,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席悦正对他的侧面,能清楚看见他滚动的喉结,敛起目光,她轻声,“那我转了?” “嗯。”他移开了视线。 那位院长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席悦也记不太清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走廊重新归于寂静,几秒钟后,旁边人轻轻咳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喉咙痒,他嗓音沉沉的:“那什么,你把拨号键盘打开。” “干嘛?” “你先打开。” 席悦看他一眼,也反应过来了,俩人素不相识,要还钱也得先加个联系方式,但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她硬邦邦开口:“你直接说号码,我加你微信不就行了。” 许亦潮神色平静:“我微信设置了号码搜索不到。” “......”她干脆把手机递了过去,“那你自己输。” 借别人钱她不是第一次,但被架起来借钱还是头一回,泥人还有三分血气呢,席悦虽然很少和人发生争执,但这会儿还是悄咪咪瞪了他一眼。 “别气了。” 许亦潮接过手机,垂首睨她。 修长手指慢条斯理点了几下,一串手机号码出现在屏幕上,他打出去,淡声道:“晚上加我微信,回头还你200。” “......” 席悦刚想说不用,楼梯那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自家导师亲切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下一秒,许亦潮便将手机还给她,抬脚离开了。 - 从政教楼出来,钟若缇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她租来当工作室的那套公寓,房东突然要卖掉,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腾地方,她一时没有头绪,只能约上席悦去找中介。 三月份还是年初,租房旺季,房源较为紧张,钟若缇看了三四套都没有特别满意的,不是装修陈旧,就是采光不好,更有甚者,她刚站到门口瞧见阳台正对厨房,撂了一句风水不好就掉头走人。 中介小哥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连续空跑了几趟之后也泄气了,脸色为难地开口:“美女,你要是能提高点儿预算,我那儿还有几套装修考究的房源空着。” 钟若缇立刻拧眉:“又要提高预算!我八千的预算很少吗?” ...... 黄昏晚霞正盛,席悦蹲在路边花坛上,托腮凝望粉橘色的云层发呆。 午后那会儿,张明远问完她的论文选题之后,又关心了她的就业问题,席悦挺信任他的,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张明远建议她考虑考虑广告或者影视公司。 席悦想了会儿,掏出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月光潮汐 第7节 她的同学几乎全都开始实习,生活环境不再局限于校园之后,朋友圈的内容也更丰富起来,席悦随手翻过几页,一个不落地点了赞。 广编专业就是如此,文编、拍摄、剪辑、舞美......什么都要学,样样通样样松,就业方向完全五花八门,朋友圈生态看起来自然多姿多彩。 几分钟后,对话框有人发来消息。 前室友赵子琪是澜江本地人,因为总和钟若缇拌嘴,大三上学期搬出了宿舍,席悦和她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反倒因为劝架被她言语误伤过几次,两人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差。 席悦刚刚给她吐槽工作的那条朋友圈点了赞,她就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像。 赵子琪:【你和孟津予还在一起吗】 这话问得奇怪,席悦无意识皱了皱眉。 xytxwd:【在一起啊,怎么了?】 赵子琪:【有个事儿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后来忙忘了,刚刚看到你的点赞我才想起来】 她这个铺垫挺长,席悦隐隐有些不安,看了眼不远处的钟若缇还在跟中介小哥拉扯,她举着手机稍微走远了些。 她有预感赵子琪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赵子琪:【上上上个周三中午吧,我在银泰百货看到孟津予了】 赵子琪:【他在一家女装店里】 赵子琪:【我当时以为他在等你就没多想】 赵子琪:【后来在停车场又碰见,他的车停在我前面】 接着,她发来了一张图片。 很明显的偷拍视角,赵子琪降了一半车窗,孟津予那辆宝马x7停在斜对面的车位上,驾驶座上的孟津予低头看手机,画质实在是模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清楚看到的是,副驾上坐着一个长发女生,背对镜头,在偏向他说话。 那不是她。 许是因为她迟迟没有回复消息,赵子琪给她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然后又说:【你问问他吧,也许是亲戚】 孟津予在滨城的确有几位亲戚,席悦之前见孟津予妈妈时有听她提到过,似乎是姑姑那边的关系,但孟津予从来没来往过,来澜江六年,他连拜访都没有。 她不信孟津予会劈腿,但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跟他的对话框,根据日期找到了上上上个周三的聊天记录。 那天台里要录制元宵晚会,一整天都在彩排,席悦忙得脚不着地,跟他吐槽去食堂晚了只能吃剩菜,孟津予要给她点外卖,席悦拒绝了,她问他有没有吃,孟津予说还没,在等客户。 所以,是客户吗? 席悦又点开那张图片看了一眼。 女孩的身体微微前倾,可孟津予坐在驾驶座上,只是低头看手机。 不知道这张图片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或许那个时候他在给她回消息。 从南城到澜江,席悦认识孟津予已经六年,她完全不相信孟津予会如此对待她,可不知为何,她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框,心里堆积的慌张总也无法消散。 温度是真的高了起来,有小蚊虫绕着亮光的手机屏幕飞来飞去,席悦无心驱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试图推测出孟津予陪照片上那个长发女生逛女装店的合理原因。 她想得入迷,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争论已经平息。 肩膀被人轻拍一下,席悦抬头,钟若缇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给手机锁了屏,然后扯出了此生最僵硬的一个笑。 “没怎么,饿了。” 第6章 那天晚上,席悦顺理成章地失眠了。 虽然理性上她非常信任孟津予的人品,可在感性层面,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翻来覆去了好几个小时,席悦始终无法推测出一个看得顺眼的可能,直到天色微微泛青,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当然,睡着也不代表折磨结束。 她梦到自己去华悦公馆找孟津予,上门才知道他不住在那里了,她惶恐地抓住路过的人询问,对方结结巴巴地告诉她,孟津予把房子卖了。 卖给谁了呢?一个开女装店的女老板。 席悦想问问这个女老板知不知道孟津予去哪了,于是她又跑回1502,推开门,眼前出现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她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说了句“你好”,结果老板娘一回头,空白的脸上没有五官。 席悦是捂着眼睛尖叫着醒来的。 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在眼前晃了很久,隔壁床的钟若缇还睡着,被她吵醒后嘀咕了两句,翻个身又睡着了。 席悦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天光已然大亮,隔着窗帘都能猜出又是一个晴好天气。 席悦心有余悸地拿起手机,想回到现实世界里好好清醒一下,结果刚打开微信,就看到屏幕下方的任务栏里有个小红点。 点进去看,一条好友验证出现在眼前。 陌生的袋鼠头像和英文id,下方还有一条留言:【还钱】 她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想起了许亦潮那张漫不经心的脸。 昨天下午他好像是让她回去加他微信来着,因为孟津予那张照片,她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席悦心头浮现出一些惭愧的同时,对许亦潮的意见也散了许多,没想到他还钱还得那么积极,还主动来加她的微信。 这么说来,他当时找她借钱可能确实是事出从急了吧。 敛起思绪,她刚要点接受申请,屏幕却突然跳转到通话界面—— 孟津予打了电话过来。 黑色背景照应出席悦慌乱的脸,她有些紧张,也有些焦虑,孟津予很少会在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这通电话来得那么突然,她不由脑补出了一些狗血的分手台词。 孟津予不会是来跟她说分手的吧? 反反复复的深呼吸,三下之后,她按下了接听键。 席悦压着声音:“喂。” “悦悦。”孟津予似乎在忙,背景里还有翻书页的声音,“我在朋友圈看到双选会是今天开始,你简历改好了吗?” “......”席悦顿了几秒,“改好了。” “那就好,你记得多打印几份,待会儿去了会场,只要是感兴趣的公司,最好都递一份过去,别怕麻烦,后续可以再慢慢筛选。” 席悦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少有的情况,孟津予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席悦又纠结了几秒,“我想问你,元宵节那天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日期,明确到没有任何模糊的空间和余地。 孟津予沉默了片刻:“为什么问这个?” “我有个朋友,她说那天在银泰看到你和一个女生进了女装店......” “她是我的客户,去年签约了一家娱乐公司,对方以合同中某个必须配合公司活动的条款要求她去陪酒,并以巨额违约金要挟,她因此找到了我们律所,元宵节那天,大约是双方当事人的第二次调解,对方公司老板的妻子泼了她一杯咖啡,我陪她去楼下商场是为了买新的衣服换上,从商场出来,我们又回了律所。” 孟津予说得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席悦就是抱着一颗挑刺儿的心去听,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更别说她原本就对孟津予信任有加。 “好吧。”她的声音立刻松快许多,“我就说一定有隐情的。” 这话听着是马后炮了,但她知道孟津予是不会介意的。 他向来都是温和又从容的人。 电话那端不再有任何声音,就连翻书页的动静都没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席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孟津予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 - 挂上电话,席悦已经彻底恢复了元气。 她哼着变形的歌跳下床,叫醒睡懒觉的钟若缇,问她要不要去参加双选会。 “我去干嘛?”钟若缇睡眼惺忪地趴着床沿,显然还想再睡。 “你不是说美妆博主赛道太挤了,想往生活类博主转转型吗?”席悦试图蛊惑她,“大学生就业季多好的选题,你跟我一起去拍条vlog,这不是现成的素材吗?” 许是被她最近的紧绷感传染了,钟若缇的事业心也爆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躺着思索了几秒,说了句“言之有理”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双选会在滨大的体育馆举办,因为vlog要出镜,钟若缇给席悦和自己都化了妆。 席悦身高不突出,普通的一米六五,发型也是黑长直搭配齐眉的直刘海,她日常很少把长发披下来,大多是扎起高马尾,偶尔不想扎了,也会把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这样的发型原本是没问题,可化完妆之后就显得过分清纯。 在钟若缇的审美里,纯和蠢是挂钩的,为了给hr留下好印象,她手把手教席悦盘了个低低的丸子头,想从外设上营造出一种高智感。 最后成果出来有没有差别嘛,反正席悦是没看出来。 两人收拾好赶到时,场馆内已然人山人海。 钟若缇不打算找工作,只带了台相机轻装上阵,一看这场面脸色瞬间便沉下来。 人挤人,这拍什么? 脚后跟还是后脑勺? “你拍我吧。”席悦拉着她从最左侧的走道进去,“或者拍展台也行。” 不同公司的海报有不同的风格,搞实业的就是脚踏实地些,立牌上大段大段的文字都在介绍自家背景;沾点传媒的就多了些创意,分发的定制矿泉水或者小扇子上都巧妙印上了招聘信息。 两人走走停停,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席悦倒是递出过几份简历,但滨大到底是一所综合类高校,来的企业虽很多,与她专业挂钩的却少之又少。 站在角落里环顾时,钟若缇安慰她,“别着急,慢慢看,300多家公司呢,总有还不错的。” “我不急。”席悦探头过去看她的相机,“你拍的怎么样?” “就那样。” 钟若缇调整镜头时,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卤蛋,她吓得爆了声粗口,再抬眼,一个光头男生凑到两人跟前—— “你们是哪家媒体的啊?” 月光潮汐 第8节 钟若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没说话,一旁的席悦拉拉她的手,轻声开口:“我们是来找工作的。” 男生“哦”了声,表情难掩失落:“我还以为我能上电视了呢。” 钟若缇反应过来,看向他身后的展台,没有立牌,桌子也小得可怜。 她挑眉:“你是hr?” 男生摇摇头:“我是ceo。” 钟若缇嗤笑一声,“吹吧你就。” “谁跟你吹了?”男生不服气,转身从桌上拿了几张宣传单塞到俩人手里,“看看,有没有兴趣。” 席悦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低头看了眼单子,就是最简单的a4纸,纸上打印了几段话,招聘游戏文案和3d动画师,简陋是简陋了些,但薪资待遇什么的却都是直给,没有面议或者标上一个区间。 也算现场企业中的清流了。 “你是做游戏的吗?”她礼貌询问。 男生自信扬眉:“没错。” 席悦又低头看了眼,游戏文案那个职位要求后面写着—— 1.负责游戏剧本创作,撰写剧情任务、人物设定及台词。 2.参与剧情玩法,世界架构模块的相关策划工作。 3.配合主策。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些画面,那是她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的方向,但眼下既然碰上了,试一试也无妨。 “我可以给你一份我的简历吗?我是广编专业的,有过文案策划和栏目编导的相关实习经历。”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感动似的,眼睛都笑弯了::“当然可以了!你是第一个应聘的,这样,我们加个微信,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开个后门。” 钟若缇看她来真的,拉着她嘀咕了一句:“什么草台班子......” “没事儿,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席悦小声说。 其实她还想说这只是双向的初筛,递个简历加个微信什么的也不费事,后期不合适不去就是了......可看到男生那么激动的样子,席悦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最好还是不要打击别人的积极性了。 “来来来,妹妹,你扫我。” 席悦抽出一份简历放到他的桌子上,随后打开手机,扫描了他的二维码。 - 成功开张以后,祁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他不再到过道上晃悠拉客,就躺在椅子上,把席悦的简历翻来覆去地看,都快盯出花儿来了,余光里终于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 许亦潮穿着深蓝色毛衣,神色平淡地从人群中穿过,他显然是刚睡醒,刘海有些乱,前刺碎发都被抓成了微分碎盖,可依然就是能在一群人中脱颖而出。 这样一副顶级渣男皮相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几个hr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塞宣传单,大都是商务或销售性质的工作,他垂眸扫了眼,只主动接了两瓶印着招聘信息的矿泉水。 人还没走过来,就拧开瓶盖喝了一半。 白嫖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祁统坐起来,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简历,“你他妈早来半小时,我也不至于就收了一份简历。” 许亦潮把另外那瓶没拧开的矿泉水放到他面前,随手捞了把椅子坐下,开口时还挠了下有些痒的喉结,“闹钟没响,睡过头了。” 知道他昨天在公司熬了一整晚,祁统也再说什么,朝过道上努努嘴,“该你去卖笑了。” 许亦潮一口气喝完剩下半瓶水,修长手指将空瓶折叠,一个精准投射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之后,他语气平淡,“卖不了,我生性不爱笑。” 祁统翻了个白眼,刚想问“那你来干嘛”,身旁突然响起几道怯懦的女声—— “请问......” 转头的瞬间,祁统立刻挂上笑脸,“问!请问!” 几个女生显然是从旁边展台过来的,眼睛时不时往桌子后面瞟,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磕磕巴巴地问些欲盖弥彰的问题。 迂回一大圈之后,某个姑娘走到许亦潮面前,率先下手:“那个,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她应该也不是多胆大的人,两三秒没得到回应,耳廓就开始慢慢变红了。 祁统看了眼毫无反应的许亦潮,一脚踢向他的椅子腿:“说话呀!” 许亦潮正专心填数独,祁统那一脚让他误触了一个数字,看着右上角的错误次数从0变成了1,他眉头轻蹙,点了退出游戏。 在点重新开始之前,他切回微信看了一眼,对话框依然是空荡荡的。 眉宇浮现一丝焦躁,他抬起头:“不好意思,刚没听清。” 这倒是没说谎,祁统默默想着,许亦潮好像从来就不能一心二用,一旦开始一门心思钻营什么了,就像变成了聋哑人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孩大约是觉得他的态度还行,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 “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可以。” 看着姑娘的脸颊开始羞红,许亦潮垂下眼,又补充了一句:“女朋友管得严,不让加异性,你们要是对职位感兴趣的话,可以加这个人。” 话音落地,他把那一脚还了回去。 祁统被他踢得差点摔倒,稳了稳屁股,还不忘扯出笑容:“对对对,想面试加我,我单身,我不怕。” 女孩虽然被拒绝了,但许亦潮给她找好了台阶,她顺势下去也没有觉得太丢脸,只不过扫祁统微信的时候,又颇为惋惜地往旁边看了眼。 男生还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侧脸的线条是她从未在现实中见到过的精致,拥有如此出色的外貌,又对女朋友言听计从,果然好男人是不会在市场上流通的。 那眷恋的目光实在扎眼,等人依依不舍地走了,祁统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想抱怨几句,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总算欣慰些许。 “对了,你来之前有个广编的姑娘给我投了简历,专业算是对口吧,我觉得她挺适合咱们那儿的,性格好,名字也好,席悦席悦,听着就怪喜庆的,招来当个吉祥物也不错......” 他这话说出来也没指望得到回复。 席悦问他公司地址在哪,祁统低头打字回消息,正找表情包呢,眼前突然覆上一道黑影—— 许亦潮罕见地坐得笔直,手机也不盯了,倒扣在桌面上,向来死水微澜的眼底像淬了一层碎冰:“她加你微信了?” 第7章 回去的路上,祁统觉得车里的气压有些低。 双选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他们那桌是最早收摊的,原因没别的,许亦潮来之前他是小门小户无人问津,许亦潮来之后倒是门庭若市了,可递简历的不是金融系的就是工管院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硬蹭都蹭不上半点关联。 这是早就习惯了的事情,许亦潮因此也不爱来学校,撒谎拒人这种事干多了自己也难受,亏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确实也是烦了。 傍晚五点算不上晚高峰,路上车子不多,祁统偏头看了眼,许亦潮单手把着方向盘,在慢车道上悠悠开着,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不知道想什么,但总归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清了清嗓子,他开始安慰。 “这也不用着急吧,过几天代泽不就来了,再说咱们本来也就是来试试,你还真指望从学校招人啊?” 许亦潮降了一半车窗,有风灌进来,他脑子反倒清醒不少:“我没指望啊,跟学校递申请的不是你吗?” “......” 祁统噎了一下,却也无从狡辩,公司缺人,他跟院里领导联系过,申请了这次双选会的企业名额,前段时间院长还借着他的话往他们那儿塞了个人,说是实习生想锻炼锻炼,其实就是想蹭项目经验,毕了业好拿履历去大厂,屁都不懂一男的,明显也是看不上他们这个小工作室,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就一屁股坐会议室沙发上了。 那时候祁统也想撵人,但缺人的话是他说的,来的人似乎又是院长的什么外甥,他搁那儿恨自己脑子长草的时候,还是许亦潮把人叫了过去,说了些什么不知道,总之三两句就给打发了。 后来院长好像还找他麻烦了,祁统问他怎么解决的,他也没说,许亦潮很多时候都比他有种,这也是工作室那伙人都服他的原因,不怕事儿,也拎得清。 “嗐,那你甩脸干嘛?”祁统松了口气,“总不会是被人要微信要烦了吧?” 春初的晚风算得上温柔,许亦潮随手倒了下刘海,微分碎盖变成了大背头,还是不怎么顺滑的那种,像炸了毛的狮子,多少中和了他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冷感。 “我甩了吗?”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向来不低,转身看祁统,“你是回公司还是回家?” 这是他的习惯,听到不爱听的话就想赶人走。 “我回什么回,你又忘了是吧?”祁统翻了个白眼,“昨天不就跟你说过了,今天老窦生日,晚上聚一聚。” 许亦潮没说话,看了眼后视镜,一脚油门并入了快车道:“那你先跟我回趟家吧。” “回家干嘛,你还要化妆啊?” 许亦潮显然不太想搭理他,下颌轻抬往后排撇了撇,言简意赅:“东西先送回去。” 祁统扭头一看,后排车座上摆了七八个盲盒,瞬间了然。 许亦潮父母在他八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跟着他妈生活,一直住在舅舅家,后来他妈妈和外公相继去世也没挪地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舅舅对他一直挺好,更难得的是,舅妈这个现实意义上没有血缘的长辈对他也是视如己出。 这盲盒大约是送给他妹妹的,也就是舅妈唯一的小孩,一个叫吴筝的小姑娘,早年生了场大病,全家人都疼得紧,尤其是许亦潮,比亲妹也不差什么了。 “你妹今年有十岁了吧?”祁统问。 许亦潮捞起手机往家里拨了通电话,随口答了句:“到四月底是十一岁。” 多好的哥哥。 祁统突然问:“那你记得我生日吗?” 电话还没接通,许亦潮颇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你叫我声爹,我倒是愿意记一下。” “......叫你妈。” 开了大约三十分钟,车子驶入了澜江近郊的别墅区。 这地方开发得早,如今离市中心有些远,但旁边有一个4a级景观的森林公园,环境清幽,倒是很适合养老。 祁统跟着许亦潮一起下了车,刚走到d区8栋门前,隔着栏杆就看见一片花田,姹紫嫣红中,一个面善的中年女人拎着水壶在浇花。 许亦潮的舅妈叫梁佳,也是祁统的初中老师。 “梁老师!”他打招呼向来热情。 梁佳看过来,面上也挂了笑意:“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许亦潮走过去,顺手帮她把用过的铁锹拿到门边::“从学校回来的,换个衣服得出去吃饭。” “那可不巧了。”梁佳看向一旁的祁统,笑盈盈地开口,“下午厨房阿姨带了不少春笋过来,说晚上要煲火腿汤,刚刚看到你我还想说今天来得巧,看来你还是没这个口福。” 月光潮汐 第9节 祁统来得次数不少,跟舅妈也熟悉得很,三两下便聊了起来。 许亦潮没在庭院停留,拎着一个纸袋进了家门,还没上楼梯,一阵急促的“哥哥哥哥”就传了过来,随后,敦实的小姑娘炮弹似的冲进他怀里。 “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吴筝瞪大眼睛看着他。 许亦潮将她拉开,扬了扬手上的袋子:“买了。” 小姑娘立刻伸手,却扑了个空。 许亦潮仗着身高优势,将纸袋提到了一个她够不着的高度,先约法三章:“被你爸说了可别又赖我头上。” 她爸爸也就是许亦潮的舅舅吴洲是个刻板老套的实业家,无法理解拆盲盒的乐趣所在,并且觉得这是一种荼毒青少年心灵的赌博行为,曾多次劝阻自家闺女迷途知返。 “好好好,绝对不怪你!” 小姑娘再三保证,接过来就兴冲冲抱着东西跑去了沙发。 看着她活蹦乱跳的马尾,许亦潮扯了扯嘴角,抬腿上楼。 二楼东边最末那间是他的房间,许亦潮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一年前他买了套房子本来打算搬出去,装修好之后挺不凑巧地发现了一些事,他又不想住了,于是又搬了回来。 进了房间,许亦潮便到浴室打开了花洒,脱衣服时摸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本想随意扔到床上的,脱手的前一秒突然脑子短路,控制不住地再次打开了微信。 直到看见死气沉沉的对话框,他才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 一个澡洗了十五分钟,等他出来的时候,祁统已经社交完了,此刻正坐在他书桌前看电脑,壁纸上是他一大家子的合照,吴筝骑在他肩上。 “你妹病好后是胖了不少哈,现在你可不一定能扛得动她了。” 祁统说这话时目光还盯着电脑,等他转过身,许亦潮已经穿上了衣服准备吹头发。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天光已经暗了下来,晚霞昏沉沉地从窗外洒进来,不明不暗的光线里,穿了一身黑的许亦潮实在是帅得有些过分了,锋利又清冷,那股子不近人情的气质,吹风机在他手里都像加特林。 “你是听说了徐清沅今晚也来,所以才这么盛装打扮的吗?” 许亦潮弯眼插吹风机的插头,闻言头也没抬:“徐清沅?谁啊?” “校友啊,学美术的,你的绯闻前女友。”祁统啧了声,“你这人也太无情了,之前人家帮咱们画角色立绘的时候,那可是相当用心。” 许亦潮撇撇嘴,按他以前的习惯会反问一句“没给钱吗”,可这会儿不知因为什么,他精神怏怏,说话都有些提不起劲。 吹风机只吹了两分钟,许亦潮便顶着半干不干毫无造型的头发下楼了。 客厅里,吴筝已经拆完了所有的盲盒,显然是没抽到自己想要的,两人下楼的时候,飞刀似的眼神犀利地甩了过来。 “哥哥,你的手很臭!” 许亦潮走过去,看到她身后一堆空纸盒,沙发都弄得乱糟糟的,显然也没打算惯着,凉着嗓音开口:“我要给你买全套,你非要自己抽,抽不到还想怪我是吧?” 他语气一严肃吴筝就怂了,嗫嚅着狡辩:“我没怪你呀,我只是说你手臭......” 祁统乐呵呵地笑:“那是,你哥昨晚都没洗澡,全身都臭烘烘的,手肯定也是臭的。” 吴筝没接这话,半垂着头,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小心查看她哥的脸色。 许亦潮把垃圾桶推到她面前,也没多说别的:“自己把沙发收拾干净,然后去洗手。” “哦......好吧。”小姑娘听话地弯腰忙碌起来。 两人走出别墅,祁统就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母胎单身二十二年,但有十一年带娃经验,哪天游戏干不下去,当幼师也能贼抢手。 许亦潮没搭理他,走到庭院跟舅妈打了声招呼,就拉开车门上车了。 刚坐下,扔到中控台的手机嗡了两声,脑袋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缓会儿再看,副驾上的祁统就出声了:“晚上吃饭那地址。” “什么?” 祁统朝他中控台上的手机努努嘴:“微信啊,我发的,我们现在不是要过去吗?” “......你发的?” 他这话问得很无厘头,祁统愣了下,又怀疑地看看手机屏幕:“对啊,我发的。” “......”许亦潮觉得自己是真脑抽了。 拉过安全带系上,启动车子之前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祁统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被他丢到了后座,拉链都没拉好,那大摞简历漏出了一角。 想了想,许亦潮找了首歌出来。 正在噼里啪啦打字的祁统听到前奏就乐了:“我昨晚刚在朋友圈分享过这首,怎么,咱俩这么心有灵犀的吗?” 看他心情挺美,许亦潮开口问:“你下午收了几份简历?” “你不是看了吗?虽然收不少但专业挂钩的也就两三个吧。” “哦。”许亦潮又把音乐声音调大了点,“那两三个你给人发消息约面试了吗?” “还要你说。”祁统头也没抬,“发了公司地址,我让他们随时来。” “行。”许亦潮切了歌。 第8章 从双选会上回来,席悦就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邮件,都是她递过简历的展台,大多是广告和影视公司,还有一些新媒体平台,邮件上说她过了简历初筛,然后通知了新的面试时间和地点。 席悦对于自己处理复杂事情的能力向来不太自信,为了让面试多线并行,她专门做了个excel表来记录各家公司的背景、职位以及面试进度等。 原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她最感兴趣的那家动画影视公司要求她一口气写十场戏—— 席悦在朋友圈看到过类似的事情,有些公司会以试稿的名义剽窃求职者的创意。 她即便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对方,可还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席悦在幼儿园时期就很喜欢把动画片讲给那些回家看不了电视的同学听,动画编剧勉强算得上她的萌芽之志。 因此,最后她还是选择兢兢业业地写了十篇稿子提交,屏幕显示邮件发送成功,下一分钟对方hr也热情地回复了一句“收到”。 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可席悦回忆了一下两次去到那家公司的情景,从上至下的周到和专业,她又觉得这次的风险系数应该不大。 哼着歌合上电脑,下一秒,手机上来了条消息。 孟津予发来一个定位,是滨大东门商业街新开的一家私厨。 其实自从上次那通电话过后,孟津予主动联系了她很多次,席悦因为要准备各种面试都拒绝了,她觉得事有轻重缓急,虽然也很想就那次的无端猜疑向孟津予道歉,但来日方长,孟津予能等她,可金三银四等不了。 眼下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席悦看到这条微信,心头不由漾出几分甜蜜。 为了准备那十篇稿子,她熬了整整三天,久违的一次约会,席悦不想面容憔悴,于是用几分钟的时间给自己捯饬了一下,变化不是很大,但气色总归是好了不少。 孟津予发的地址离学校不远,大约是他特意挑的,出了校门步行十分钟就走到了。 一家新中式装修风格的私厨餐厅,在前台报了名字,服务员过来领她上了二楼,席悦这时才知道,孟津予要了一间包厢。 两个人吃饭为什么要包厢? 席悦带着疑惑推开了门,中式风格的亭台水榭布景率先映入眼帘,一截木质小桥尽头,餐桌上已经布满了菜,打眼一瞧都是她爱吃的,那碗口蘑蛋汤还在冒着热气,可房间里空无一人。 服务员将人带到就离开了,席悦关上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了那道装饰用的木桥,然后就看到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孟津予—— 确切来说,是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抱着一只狗的孟津予。 “你......” 席悦太惊讶了,失语三秒后,还是孟津予弯腰抱起了那只黑白花色小狗,握着前爪朝她挥了挥,压着声音,似笑非笑道,“来,打个招呼。” 孟津予养狗了,养的这只小狗,和他们还颇有渊源。 六年前,两人在南城一中校门口共同救治了一只流浪狗,说共同救治也不太准确,席悦只尽了陪护的义务,小狗营养不良伴随皮肤病,在医院挂水的那几天都是她陪着的,至于其余那些—— 治疗方案是孟津予沟通的,治疗费用是孟津予偷偷交的,后期小狗痊愈出院,收养人也是孟津予联系的。 在短暂的一周相处中,席悦除了陪护之外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那只可怜的小白狗取了个名字。 “它真的是小白生的?”席悦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她低头看了眼小狗,整体毛发还是白色居多,背上有个黑色‘c’字图案,右眼圈上也有一小撮黑毛......漂亮是不太漂亮的,但眼睛又大又黑亮,鼻子也粉粉的,圆滚滚的小白肚子,稍微翻一下身都可爱得要命。 她感觉这样的事就像做梦一样,明明是阔别六年看起来再也无法回溯的记忆了,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来到她面前。 “小白已经六岁了。”孟津予一边帮她盛汤一边耐心解释,“它在春节前跑丢过一次,我在朋友圈看到它的主人发寻狗启示,当时怕你知道后会难过就没告诉你,好在后来又找回去了,前几天我又看到它的主人发了领养信息,正好昨天有事要回一趟南城,就顺路把它带回来了。” 孟津予今天又穿了标准的职业装,银蓝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袖口卷至手肘处,清隽的脸上没有半分倦怠,但他应该是忙了一天过来的,席悦注意到他搁在旁边沙发上的文件翻开了一半—— 在等她的这段时间里,孟津予应该是在一边办公,一边照顾小狗,席悦脑补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实在是过于温馨了。 孟津予把那碗蛋汤推过来,不错眼地瞧她:“想养吗?” “当然想!”席悦弯着腰逗弄小狗,又遗憾道,“可是我还住在宿舍呢......” 当初小白出院的时候席悦就很想收养它了,但不巧的是当时席青泉刚成立自主品牌,整天在工厂忙得脚不沾地,她那时跟现在一样,也住在学校宿舍。 席悦还记得小白的模样,两个月大的小奶狗,瘦得干巴巴的,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她又看看怀里这只,除了毛色不同,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奥利奥。”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就叫它奥利奥怎么样?” 孟津予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你养的小狗,你决定就好。” 席悦原本正在捏奥利奥的肉垫爪爪,闻言动作顿住:“......我养?” 她还住在宿舍呢,怎么养? “前阵子席叔叔让我留意一下华悦公馆有没有待售的房子,我这几天看了不少,前天看到一套还不错的,价格合适,格局也不错,房主刚装修好还没有住过,算是新房。”慢条斯理地说完,孟津予看向她,“等你忙完,我带你去看看?” 这一连串的信息砸下来,席悦有些懵。 席青泉要给她买房没告诉她,孟津予也绕过她直接找中介看好了房子......这俩人真是把她当傻子来操心啊。 “所以......”席悦抱着奥利奥,表情十分复杂,“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帮我看房子?” 她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孟津予大约也是看出了她的表情变化,顿了顿,语气温和不少,好像在哄她似的:“也没有一直,只是闲暇时去看了几套而已。” 席悦低着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些动容,又有些愧疚,孟津予如此面面俱到,可她前几天还因为一张模糊的照片质疑了他的品格。 “对不起,那天我......” 她想要道歉,可孟津予似乎并不想听—— “没什么对不起的。”流水小筑中,他眉眼温润,朦胧的情绪似乎也浸染了几分恍惚,“是我做得不好。” 席悦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孟津予向来都是比她沉稳的,可是今天,她分明也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一些微小波动。 类似今天这样的波动,席悦在三年前也看见过一次,那次是孟津予的父母离婚,似乎是瞒着他做下的决定,孟津予接到那通尘埃落定的电话时,席悦就坐在他对面。 月光潮汐 第10节 电话里他的母亲说了什么,席悦没太听清,但她隐约捕捉到了几声低低的啜泣,她琢磨着那通电话结束后该如何安慰,可孟津予收起手机,只恍惚了一瞬,而后就平静地问她点好菜了没。 孟津予有时会给她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但他不想说,席悦就不会问。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绝对安全的秘密领域。 她抱起怀中热乎乎的小狗,托到自己颈侧,十分自然地岔开了这个话题:“那你帮我们拍几张合照吧!” - 那顿饭结束,席悦收获了近百张照片。 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狗,控制不住的喜欢让她爆发出分享欲,挑挑拣拣了九张奥利奥绝美睡颜,精致排版后发了条朋友圈。 发完之后又欣赏了五分钟,席悦才放下手机。 所有面试都已结束,进入等待结果的流程,可她对自己的记性不是很有自信,打开电脑检查了一下表格,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公司。 一目十行地浏览时,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席悦最近埋头在宿舍写稿,吃饭通常是钟若缇从外面回来给她捎带,她以为这条信息依旧是钟若缇发来问她想吃什么,随意打开手机,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头像—— 七筒:【没来面试是在忙着养狗吗?[大哭][大哭]】 席悦手指顿了一下,心头正莫名其妙时,视线上移,看到了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日期是十天前,这位七筒同学发来了一个地址,还叮嘱她“一定要来喔”,席悦心头一跳,因为回忆复苏的同时,她看到了自己回复的那句“一定”。 席青泉是个生意人,席悦从他那里接受到最深刻的教育就是言而有信。 她连忙打字道歉,可“不好意思”输入了一半,她又尴尬起来。 该怎么解释没去面试的原因呢? 总不能说你们公司太像个草台班子,连个宣传手册都没有,我回去之后就忘记了吧。 这也太欠揍了。 席悦没心情再看表格,合上电脑后就握着手机开始思考,这种情况没必要撒谎,但是措辞可以说得不那么直接,要表达自己的歉意,同时也不能伤害到别人的自尊心。 短暂的构思完毕,席悦点开输入键盘,刚敲下一个字母,屏幕上方突然刷新了一条新消息。 七筒:【你是忘了吧。】 刚想好一堆理由的席悦:...... 大约绝对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吧,她手指一顿,将准备好的话术都抛之脑后,回了个【是的。】 七筒不停歇地发来一个抽烟的表情包:【呵,意料之中。】 席悦觉得他说话挺有意思,放松下来之后措辞也不再拘谨。 xytxwd:【不好意思啊。】 七筒:【你确实该不好意思,那天我收到一厚沓简历,就看好你一个人,都准备好给你开后门了,结果等了十天你都没来。】 席悦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这位七筒同学说话的习惯,倒是跟钟若缇很是相似,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xytxwd:【我忘了,你可以发消息问我啊。】 她对这份游戏文案工作的兴趣仅次于动画编剧,当时要是记得,一定也会做进表格里。 七筒:【主动给的是 偏爱,伸手要的是施舍。】 xytxwd:【......那你现在是?】 七筒:【乞讨。你找到工作了吗?】 xytxwd:【还没有。】 七筒:【那么......】 xytxwd:【那么......】 七筒:【明天上午九点?】 宿舍到十点钟准时断电,原本还明亮的房间顿时笼罩在沉沉的黑暗中,席悦随手打开惯用的充电式小台灯,飞快打下最后一行字:【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忘。】 第9章 大约是觉得所有杂乱无章的事情都逐渐趋向井然有序,那天晚上席悦睡得很好,没有失眠,没有焦虑,一觉睡醒正好八点。 旭日初升,温暖明媚,又是一个顶好的天气。 席悦伸完懒腰打开手机,微信上有两条未读信息,孟津予发来的照片,一张是奥利奥喝水,一张是喝完水在往窝里爬。 照片没有挑角度,背景还能看见沙发旁放着一个奶黄色的小狗窝,胡萝卜玩具和磨牙棒凌乱地摆放在窝里,旁边还铺着好几张尿垫。 孟津予说会先替她养着奥利奥,他养得很用心,至少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足。 席悦将图片反反复复地放大,看了好几遍之后,点了保存。 今天要去面试,刷牙时席悦看了眼地址,意料之外,离华悦公馆非常近,她快速漱干净嘴巴,打开孟津予的对话框问他:【我待会儿要去朱翠街面试,你在家吗?】 孟津予回得很快:【刚到律所,你面完可以去看奥利奥。】 他的门锁密码席悦是知道的,她回:【好,我中午过去!】 气温越来越高,出门前席悦思索再三,还是脱下了她钟爱的套头毛衣,换上了白衬衫和牛仔裙。 虽然那位七筒同学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但面试嘛,总归还是要严肃一些的。 朱翠街离华悦公馆不远,这条路席悦也走过很多遍,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她在街角一家咖啡店门口下车。 公司在一栋较为老旧的写字楼里,不太好找,七筒说会来接她。 等待的间隙,她去买了两杯美式,一杯装在纸袋里拎着,另一杯握在手里,漂浮的碎冰让杯壁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刚想擦擦手心,装在口袋里的电话突然振动起来。 自从她说要准备面试之后,席青泉倒是有一阵子没给她打过电话了。 席悦按下接听,电话那端熟悉且揶揄的声音便响起:“呦呵,怎么醒那么早,我就随便打的,还以为你睡着呢。” 将纸巾塞进掌心,席悦有些小小的无语:“你以为我睡着,还给我打电话?” 席青泉在那头爽朗地笑:“都八点多了,睡着也可以吵醒了。” ......真是个好爹。 席悦知道他打电话来的用意,郁闷过后主动开口:“爸,我面试还没出结果呢。” “是上次你微信提的那家做动画片的公司吗?” “对。”应声过后,席悦又补充,“我现在刚到另外一家游戏公司门口,待会儿要面试。” “游戏公司?” 席青泉调子拖得很长,这是他的习惯,思索的时候总是用拉长语气来缩短停顿时间,果然那个“司”字落地,他的结论就出来了:“听着不是很靠谱。” 席悦有些想笑,事实上她确实也笑出声了:“席青泉同志,你衡量一家公司靠不靠谱的标准是什么?如果没猜错的话,在你看来体制外的都不靠谱吧?” 一语中的。 席青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随你随你,我不管了。房子的事情小孟跟你说了吧?” “昨天晚上说了。”席悦抿了下吸管,冰凉液体滑入喉咙,她又开口,“爸,这种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呀,我和孟津予只是谈恋爱,你这样绕过我麻烦他,感觉有点不太好。” 她相信孟津予会认真地去找,但对于席青泉完全把他当成自家人来用的想法,她觉得有些不妥。 孟津予的母亲年前生病住院过一段时间,那时席悦正逢电视台放假,都在南城住着,她想去照料两天尽尽心意,却被孟津予给拒绝了。 他似乎并不想让她卷入他的亲属生活中,席悦以己度人,感觉孟津予应该也不想在谈恋爱的阶段,和她家里有其他的琐事往来。 “有什么不好的?” 老席并不理解她的想法:“不说别的,你俩上大学这几年,寒暑假回来我哪次没去车站接?小孟虽然不是个跟人亲近热闹的性格,但人家心里清楚着呢,逢年过节都是大包小包来看我,之前你俩当朋友时就是这样的,现在都已经谈上对象了,我让他帮个小忙,还是关于你的忙,这有什么不好的?” 连珠串的一段话说完,席悦哑口无言。 “我就是随口一提......”她嗫嚅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先跟我说,说完也不耽误找他帮忙。” “没下次了,下套房你自己买!”席青泉佯装生气地说完,仿佛又意识到了什么,“你俩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席悦佩服他的想象力,立刻否认:“我俩好得很,孟津予刚送了我一只小狗,很可爱,我要当妈妈了!” “......” 席青泉的无语几乎显化了:“好就行,小孟说找到一套不错的房子,你过几天跟他去看看,要是喜欢就签合同,我让你李叔打钱。” 席悦刚说完一句“知道了”,电话那端就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啧,老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太差了。 收起手机,席悦又低头抿了口咖啡,再抬眼时,马路对面的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男生。 对方直勾勾奔她而来,理智告诉她这一定是七筒,可席悦捏着冰美式的杯壁,不错眼地盯着男生的板寸发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段与那次双选会无关的记忆。 愣神的功夫,七筒已经走到她面前。 “悦悦同学。”他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欢迎莅临沃特指导哈。” 席悦盯着他,伸出的手慢慢顿住:“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七筒嗔怪地瞥她:“这话说的,没见过你怎么会来?” “不是不是。”她把拎着的咖啡递过去,“你好像是那天食堂......” 这个推测还没说完,她几乎就已经确认,那天钟若缇在食堂向她介绍许亦潮的时候,他对面坐着的那位黑皮男大就是眼前的七筒。 之所以在双选会没认出来,是因为那次他的光头太抢眼,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光头长成了板寸,席悦这才辨别出来。 七筒接过咖啡,“什么食堂?” “我之前在食堂见过你。”席悦解释,“你坐在许亦潮对面。” 这样的巧合出人意料,但反应过来,也不算坏事儿。因为席悦真的对即将要面试的职位感兴趣,而这家公司曾做出来的游戏,刚好就是让她对这个职位感兴趣的原因。 这下轮到七筒惊讶了。 “你认识许亦潮?”他像动画里的人物那样捋了下自己的发茬,震惊又困惑地开口,“你不会是奔着他来面试的吧?” “......面试不是你邀请我的吗?” 月光潮汐 第11节 “哦对。”祁统反应过来,傻笑了声,“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也不算认识吧。”席悦这时候想起了那条被她抛之脑后的好友验证,“就是......他找我借过60块钱。” “哈?” 俩人边走边聊,几句话的功夫便过了马路,穿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来到一栋稍显破旧的写字楼前。 席悦仰头看,似乎只有十来层,看起来像是连电梯都不会有的样子。 她这会儿已经知道七筒的真名叫什么,转过身,真诚地发问:“你们做出了《迷失云合》这样的游戏,后来卖掉应该挣了很多钱吧,为什么不租个好点儿的办公室?” 祁统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 即便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面试已成为家常便饭,但当席悦走进电梯,踏入了稍显逼仄的环境,她有了些即将要面临考验的实感,又难以避免地生出一些紧张。 祁统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有些好笑似的:“你怕什么啊?我们这儿可没什么初试复试的,就是聊几句,让你写点儿东西而已。” 写东西,又是写东西。 想了想,她问:“你们公司的hr也是滨大的校友吗?” “hr?”祁统按下楼层,理所当然地开口,“我们没有hr,除了做游戏的就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出纳还兼管前台。” “......那谁负责面试?” 祁统双手插兜:“我。” 席悦投去怀疑的目光,昨晚聊天的时候她有感觉到,祁统虽然是创始人之一,但他的行政权限应该不是公司最高的。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直白,祁统又虚了下来,补充道:“还有许亦潮。” 席悦点点头,默认的同时突然又生出几分好奇。 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许亦潮给她留下的印象都算不上多好,那副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工作起来会是什么状态。 随意想了想,失重感突然消失,2楼很快就到了。 祁统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抚她:“你既然听说过我们公司,那应该也知道的,我们这边架构很简单,总共也就不到二十个人,大部分还都是同龄的,今天周六,他们肯定不会来得很早,但许亦潮我估计待会儿就——”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席悦后知后觉地抬头,第一眼看到祁统凝滞的背影,第二眼下意识投向正前方,不到五米的位置上,许亦潮左手拿着一包洗脸巾,右手捏着根牙刷,灰白色卫衣并不算老实地贴在身上,胸前还有不知何时压出来的折痕。 他明显就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惯常上扬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带了些不分世事的游离,挺拔地站在窗前时,又像正午阳光暴晒下的小白杨,质地轻软,但又有种耐寒耐旱的韧劲。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祁统率先出声。 “你又在公司睡了?” 那股惺忪的困倦转瞬即逝,许亦潮稍稍歪头避开了刺眼的光束,六目相对的瞬间,他似乎就已经分辨清楚眼前的形势。 视线在席悦身上轻巧划过,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约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祁统后撤两步,停在席悦身前,大喇喇解释,“昨天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说,结果那会儿你在通话中,来面试的校友,席悦,你认识的哈。” 他说前面几句时语气还挺正常,提到许亦潮也认识她的时候,就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席悦站在他身后有些尴尬,默了默,还是配合地咧开了嘴角。 她那个笑实在太干巴了,许亦潮大约没看懂这是一个示好的信号,撂下句“带去会议室”就拎着牙刷和洗脸巾抬腿走了。 隔着一扇不大不小的窗,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将他离开的背影描上金边,然后就这样发着光,无情地消失在视线中。 好冷漠啊,席悦心里想,好歹我曾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借过你60块钱。 事后还没催着你还。 “他这人就这样,一没睡好就喜欢甩脸子。”祁统大约是生怕她跑路,紧跟着就把她带去了会议室。 这栋办公楼从外面看有些旧,但里面装修得还算不错,地面铺的是石晶地板,办公桌也是镂空隔断式的,简洁明快不说,绿植也随处可见。 席悦边走边看,穿过宽敞的办公区,走进一个小房间。 说是会议室,不知道多久没开过会了,椭圆形的长桌上堆放着各类杂物,未拆箱的泡面,一大摞空白a4纸,还有个不知好坏的投影仪正对着幕布,幕布上还靠了台跑步机。 祁统抽了张椅子出来,让她先等会儿,许亦潮去洗漱了,等他过来就开始。 席悦环顾四周,心里有些慌:“他是你们的主策还是......” “当然不是。”祁统把窗户打开了,“我们公司原来架构不完善,职能分得不怎么清楚,策划方面都没有专门的团队,你不冷吧?” 席悦摇摇头:“那《迷失云合》怎么做出来的?” “找外包啊。”他拉了把椅子坐到对面,“可是花了不少钱呢,所以这回我们打算招人进来,把各部门都完善一下。” 席悦有些遗憾:“......好吧,我当时很喜欢这个游戏的剧情,还以为是你们自己做的。” 祁统打开她送的那杯咖啡,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才含糊开口:“世界观背景,主线剧情还有一些关卡设计都是我们自己的概念,找外包合作是为了完善落实。” 席悦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想到些别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呗。” “当时升级遇到第十个小怪‘威凤鸟’的时候,只要没动手,靠近时就会触发模仿技能,主角往乾坤袋里走,它也会往乾坤袋里走,这是bug还是你们故意设计的?” 那只小怪会模仿主角的招式,收服难度很高,只要你动了手,30个回合之内都别想拿下,毕竟同门竞技是难分胜负的。 席悦玩到那一关时原本都做好鏖战的准备了,却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当时她好奇原因还去论坛上搜了一下,只可惜其他玩家都是见面就动手,因此这个无伤收怪的小捷径几乎没什么人发现。 “这个啊。”祁统把咖啡咽了下去,“这个是许亦潮设计的。” 席悦惊讶探头:“他也参与啦?” “这不废话,他是我们团队的核心,方方面面都要把控的,就你刚刚说的那关,是他之前捡到过一只鹦鹉,不知打哪儿飞来的,脾气可大了,不管惹没惹它,只要经过它旁边就得挨两句骂,后来许亦潮气不过,开始教它说其他的,十七是傻逼十七是傻逼,念叨久了它就学会了,成天也不骂人,就只说这一句了。” “哦对,那鸟名字就叫十七,许亦潮十七号捡的,他说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祁统一口气说完,席悦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是真的觉得滑稽,虽说创作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可许亦潮显然是将这句话运用得过于得心应手了些。 祁统见她笑得开心,趁机安利:“好玩吧,是不是明天就想入职?” “是挺有意思的。”席悦收起笑意,又难免开始紧张,“不过我还不一定能过面试呢。” “你昨晚发的小短篇我都看了,写得很好,科幻童话是吧?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让稻草人去拯救世界的作者。”祁统朝她竖起大拇指,“反正我肯定是会给你开后门的,至于许亦潮嘛,对了,他为什么找你借钱啊?” 他这话题转换得过于生硬,几乎把八卦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刚刚在外面他就问过一遍许亦潮借钱的事情了,席悦说是因为他当时手机没电,可祁统明显不相信,还说什么许亦潮从不会跟女孩子搭讪。 席悦解释不是搭讪,是借钱,他又瞪着眼睛说,跟女孩子借钱更不可能。 怎么说也说不通,还好意思追问:“那他后来也没把那钱还给你吗?” 席悦抿了口咖啡,小声道:“你还是问他吧。” 她低着头,鬓边的头发掉下来一束,撩起来别在耳后时,余光里出现一道疏懒的身影。 祁统也注意到了,两人几乎同时转身。 来人停在门框下,身上那件压出褶子的灰白色卫衣已经脱了,新换上的黑色衬衫休闲松垮,袖子堆叠往上卷着,领口也敞得有些开,虽然不是标准裁身的那种商务款式,但他穿着还挺合适,有点精英味儿但不多,更多的是拔节的少年气,冷冷淡淡,但又随性疏阔。 “到底是我不想还钱——” 迎着窗外直射的光束,许亦潮偏头看过来,薄薄的眼皮被光照得几乎透明,话说出口,愈发显得清落,“还是你不想加我微信呢?” 第10章 被这样迎面诘问,席悦第一反应就是慌张。 可慌张过后,她又迅速回过神来,她是借钱的那个啊!怎么话从许亦潮嘴里说出来,她突然有了种欠钱不还的心虚? 尴尬了几秒后,席悦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前几天太忙了。” 许亦潮抬腿走进来,停到祁统身侧拉出了一把椅子。 一张长桌,两边阵营,席悦鼓捣手机的指尖略微停顿,只是用余光略略扫了下,这三堂会审的情景,不由让人屏息凝气。 她加快手上的进度,打开微信——通讯录——新的朋友,流程逐一走过,终于找到那个眼熟的袋鼠头像,来不及庆幸,因为她点进去时,显示申请已经过期。 席悦抬了抬眼,对向的许亦潮刚好也在看她。 大约是因为刚刚睡醒的原因,他疲沓地坐着,惯常不近人情的脸也被背光渲染得柔和了些,挑眉问:“过期了?” 那一脸的洞察秋毫让人几乎说不出话。 “......对。”席悦握着手机,声音带着礼貌的歉意,“我刚刚验证,你通过一下吧。” 许亦潮垂眼看了下手边的手机,也没动作,只淡着嗓音道:“知道了,先面试。” “对对。”旁边的祁统总算能插上话,“先面试先面试,你俩那60块钱的小账面完咱们再慢慢算。” 许亦潮闻言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可那张清隽面孔上写满了“有你什么事儿你还慢慢算上了”的疑问。 祁统拥有着屏蔽一切讨厌信息的能力,就跟没看到他的表情似的,拉开椅子起身,一边嘀咕着“你简历呢”,一边走到旁边的玻璃书架前翻找。 “上回被老窦拿去垫泡面了,我给拿回来,后来放哪儿了......” 席悦本来正襟危坐,听到他嘀咕的话就要打开自己的背包:“要不别找了,我还带了几份......” 话还没说完,祁统就大喊了一句“找到了”,然后就从旁边那台合上的笔记本中抽出了一张纸。 “怎么夹到你电脑里去了?”他把那张简历拍在许亦潮面前,“我都看好几遍了,你看看吧。” 许亦潮没有回答他第一句的问题,捻起那张纸,懒懒散散地坐直身体。 在仅有的几次照面中,席悦不仅从钟若缇口中得知了他的创业经历和感情故事,还亲眼见证了他待人接物那股子不上心的刻薄劲,虽然她不是有意探听,但这些信息确实以这样粗暴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脑海中,构成了一个她对他的初步印象。 她自觉对他不算完全陌生了,可许亦潮却除了那次借钱之外,并未真正注意过她的存在,现下要以简历的方式将生平摊开在他眼前,席悦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那些莫名其妙的巧合并没有将她作为一个求职者的紧张驱散。 手指抖了抖,纸张发出“哗啦”的声音。 许亦潮煞有介事地浏览,时不时抿一下唇线,开口问时并没有看她:“写过漫画剧本?” “初中给《少儿漫画》供过两年稿。” 席悦小时候是真做过动画编剧的梦,为此还让席青泉给她报了作文班,尝试给漫画杂志投稿,算是她曲线救国的一个方法。 许亦潮目光悠长地投过来:“自己没画过吗?” “以前是有尝试过......” 月光潮汐 第12节 席悦想起自己尝试的结果,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系统学过绘画,画得不怎么好,不过小说有坚持写,昨天晚上发给他了。” 被她指着的祁统忙点头:“对,我看了两篇,短小精悍,类型也很丰富,东方幻想西方魔幻什么的,她写得真挺不错,游戏文案应该没问题。” “......”席悦抿唇看他,或许咱们可以把这个后门开得稍微隐晦一些呢。 许亦潮不知怎么想的,听她说完后就“哦”了声,拖腔带调的样子,好像还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似的,随后就把简历放下,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宽展清瘦的上身立刻遮挡了大半光线。 “不介意再写点东西看看吧?” 席悦隐在他制造的阴影下,老实摇头:“不介意。” 他走到书架旁,抽出刚刚被祁统随手放到一边的笔记本,放到席悦面前,随后俯下上半身,掀开电脑,修长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打开了空白文档。 “玩过《迷失云合》吗?” 许是因为刚刚洗漱过的原因,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类似于电梯里的那次,混合着草本和柑橘的清新味道,悠长地萦绕在鼻尖。 两人的距离之近,席悦稍一抬眼,甚至能看清他流畅锋利的颈线上凸起的喉结。 “玩过。”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些距离。 许亦潮恍若未觉,将鼠标推至她手边,淡然开口:“如果在结局前再加上一个关卡,你要怎么设计剧情、角色、场景和装备?” 席悦愣怔地看着他:“现在写吗?” 许亦潮双手插兜,朝电脑轻抬下颌:“随便写。” “......哦。” 席悦将电脑拉到自己面前,看着空白的文档,一时并没有头绪。 《迷失云合》是去年年初的游戏,刚发售时确实称得上横空出世,风靡一时,但此类单机游戏的特点很明显,最多三四天就能走完所有剧情,就像读完一本小说,通关之后除非是真爱粉,否则便很少会再打开了。 席悦当时熬夜玩,在线21个小时后就解锁了大结局,眼下都过去快一年,虽然她中间又打开过几次,但这会儿还是不如刚玩的时候记忆深刻。 抬头看长桌对面的两个人,祁统拿着手机,大约是把她昨晚发的短篇找了出来,拖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许亦潮半垂着头,面对着他的小声嘀咕,表情是有些略微不耐的,但目光却停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窗外的阳光更烈了些,角度偏移后穿过了槐树的新芽,点点光晕落在他的头发上,更加柔软而蓬松。 席悦的目光不算明目张胆,更何况她在构思时总这样胡乱巡睃,可许亦潮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游离,薄白眼皮掀起,淡淡的视线就这么投了过来。 没什么情绪的注视,两人四目相对,席悦却宛如上课发呆被老师点名了一般,冒出几分心虚之后,她迅速在键盘上敲下了第一个字。 低头的瞬间,她听见对面传来的细微声线。 许亦潮似乎是没什么意义地扯了扯嘴角。 ...... 二十分钟的时间,祁统就像屁股长草了一般,在会议室里进进出出,一会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去拿了份早餐坐旁边吃,大蒜小米粥,味儿还特别冲。 席悦眼观鼻鼻观心,敲下最后的句号之后,清了清嗓子。 “你好,我写完了。” 那俩一动一静的身影瞬间凝住。 祁统还在喝粥,捏着柄塑料小勺,满眼震惊:“这么快?” 席悦略有忸怩,谦虚道:“不确定是否符合你们的需求。” 他俩在这客气着,一旁的许亦潮探出身,冷白手腕在眼前闪过,随后电脑就被拖走了。 席悦双手握拳撑在桌面上,做出聆听静候的姿势,礼貌有加。 祁统也推开早餐凑了过去。 只有许亦潮那把椅子是皮质的沙发椅,他坐姿懒散,脑袋微微斜着,完全靠在颈撑上,似乎一点儿力也不想出的样子,眼神专注在屏幕上划过时,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席悦心口一跳,预感审判即将来袭。 果然,下一秒—— “经过了几栋小木屋后到达一个山洞......” 许亦潮声线平和,问题却像子弹一样接连射来:“什么样的木屋,是北欧风格还是中国古代木建筑?木屋大概是什么结构,一共有几层,有没有楼梯,外观上有几个门,几扇窗?” 这些问题算不上尖锐,但席悦毫无准备,张了张嘴,“我不知道需要细化到这种程度。” 她从前下笔写那些小故事,描写建筑也只为烘托环境,从没想过要将路边一栋不起眼的房子有几扇窗几个门都标注出来。 “作为文案策划,你要向美设提美术需求,要求明确具体且充满视觉效果,就算只是路边的一棵树,你也要写出它的种类。” 许亦潮抬眼看她,修长手指滑过触摸屏,语气寡淡而郑重:“路途中的这几栋房子在小说里可能只是一句话,在漫画里可能只是一幕转场,但在游戏里,它是玩家沉浸投入的一段历程,它需要实实在在被看到细节的画面,不需要得靠想象弥补的任何留白。” 严肃的话语驱散周身的懒怠,他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些锋芒,席悦默默感受着,突然觉得这样的他才符合钟若缇所诉故事中的形象,漫不经心只是表面,一个轻狂孤傲但牛逼哄哄的天之骄子,好像是会有一些不近人情的资本。 她很谦卑地点头:“我知道了。” 这样的态度似乎令人满意,大面试官的目光又停留几秒,随后才继续往下看。 那之后的几分钟里,许亦潮又提出了很多问题,比如把怪物设定成孔雀的用意是什么,你不知道尾巴太长容易穿模吗,不知道色彩过于鲜艳是种视觉干扰吗...... 席悦垂头听训,第一次了解到游戏设计的专业性那么强,虽然广编找策划也算是专业对口,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些类似隔行如隔山的冲击。 求职以来,这是她最失败的一次面试。 席悦有些无精打采,以致于都没注意到许亦潮后面的停顿,在漫长的沉默里,还是祁统人帅心善,想提醒许亦潮委婉一些,在桌下踢他的腿,可他办事不怎么靠谱,那一脚踢到了席悦的脚上。 她轻呼抬头,许亦潮刚好看过来—— “你把最后一关的道具设定成镜子?”他语调轻扬,眉宇似有不解,“为什么不是神柱精灵?” 《迷失云合》这个游戏的背景很简单,遥远的神域有一块叫作云合大陆的地方,每隔百年都会遭受一次妖兽的冲击,毁天灭地,远古时有位英雄寻得十二个神柱精灵,已血为祭建造了神殿来抵御妖兽,此后便是数百年的风调雨顺。 主角登场时已是时移世易,神殿被毁,生灵涂炭,他一直很敬佩那位祭血的英雄,小小少年生出拯救世界的决心,按照当年英雄收集神柱精灵的路线开启剧情,大结局十二个神柱精灵收集完毕,祭血时神台晃动,故事最大的反转降临,关卡中所有玄妙的铺垫指向一个结果,他就是当年那个英雄。 许亦潮让她在十二关之后再造一个关卡,席悦不想延续前面的剧情,设计的小怪变成揽镜自照的花孔雀,收服后的装备也变成了一面镜子。 神殿为什么会在百年后轰然倒塌? 她自作聪明地新增了一个超级大反转。 因为当年那个英雄百战而归只是为了名扬青史,为了神殿内随处可见他的神像,为了每个npc居民张嘴就来他的事迹,为了云合大陆彻底刻上他的姓名。他虽然找到了十二神柱,可他献祭的血不是为了拯救苍生,所以那座并不牢固的神殿会在300年后轰然倒塌。 主角复刻了一遍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在再度功成圆满之前,那面镜子里的画面让他看清楚,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之后,他明白了他之所以存在的意义,也明白爱是比自我更宏大的力量。 第二次献祭,神殿真正归位。 ...... 席悦慢条斯理地说完,已经不复来时的自信,她掐着自己的掌心,有些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反应。 许亦潮这人虽然之前讲话时刻薄了些,但这回对她的挑剔都是有理有据,席悦完全是无话可说,挫败地坐在那里,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做足功课,又怪祁统老说给她开后门开后门,她松懈下来,以为这是一份多么轻易就能上手的工作。 席悦本来期望没有很高,但许亦潮接二连三的提问将她几乎没有的胜负欲激发了出来,以致于大大地受挫之后,她对游戏策划这份工作的兴趣反倒浓厚了几分。 可悲,太可悲了。 席悦抬头,本想悄悄地瞥祁统一眼,却意外撞进了两束视线中。 祁统怔愣地看着她:“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 席悦摸不清他的态度,点点头,心想你也没给我透题呀。 会议室内空前寂静,祁统没有再说话,只是偏头看向许亦潮。 席悦稍稍转了下眼珠,很显然,他才是能主宰这场面试结果的人。 她绷直了脊背,小声为自己辩解:“因为你只说新增一个关卡,没有提其他要求,所以我就随意发散了一下。” “我让你新增关卡,没让你修改结局。”许亦潮再度靠回椅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这样随性不羁的样子总归是比刚刚的严肃看着舒服些,随意地看上一眼,席悦也大概懂了,为什么钟若缇会说他和系花不论怎么分分合合,最后都还是会在一起。 一会松一会紧的,在工作上都这么勾人心弦,更别提在感情上了。 “是你要我随便写的。”席悦直面他的目光,心脏怦怦跳,却还是稳着声线,“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美术需求什么的我确实不太懂,创意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只是想要体现价值。” 颠覆人家的整个故事内核,这并不是一张可以在考核阶段随便打出的安全牌。 可席悦面试时向来如此,她对于找到一份薪水合适且前途明朗的工作远不如旁人急切,她不否认家境优渥是一部分原因,但另一部分,她不想通过学习一些过面小技巧来获得工作。 席悦朴素地认为找工作和谈恋爱大概是差不多的,须得坦诚相待后又两情相悦,这样才能修得正果。她希望对方认可她真正想要展现出来的东西,因此,她冒着许亦潮可能是个小心眼的风险,也要以颠覆结局的方式来展现自己在创意方面的价值。 刚写完的时候她还在想,今天写的真不错呀,然后电脑被拿过去,许亦潮一句一句把她问得抬不起头。 席悦抿了抿唇,想问到底什么意思,可话没出口,光是想想就少了三分气势。 会议室里久久沉默,祁统有些着急,推了推许亦潮的胳膊,还在那小声说着什么,许亦潮合上了电脑,颇为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到一边。 起身时随手正了下领口,冷白锁骨一闪而过,他调整了下坐姿,又看过来。 “那什么......” 正努力措辞的席悦闻言茫然抬头。 许亦潮将她的简历夹在电脑里,云淡风轻开口:“说说吧。” “说什么?” “买你的价值需要多少钱?” 第11章 从那栋写字楼里出来,席悦还有些飘飘然的迷茫。 她分明还沉浸在自己被再三诘问的尴尬中,没曾想峰回路转,许亦潮听完她那些脑洞大开的陈述,就直接问起了期望薪资。 从未经历过如此快节奏的面试,她嗫嚅了几句,说自己需要考虑考虑。 许亦潮并没说什么,脸上一丝情绪也瞧不出来,很利落地夹着电脑起身,然后就撂下一句“考虑好了给我答复”就离开。 她思索着自己到底是更倾向于动画还是游戏,就这样慢腾腾地走着,祁统在旁边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得太清。 “如果对之前标注的薪资不满意,可以提的哈。”他停在了路边。 席悦这时才抬眼看他:“不是薪资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她也不太方便开口。 席悦高兴的同时,确实是拿不定主意的,虽然眼下对游戏更感兴趣些,但动画公司那边她好歹也用心准备过了,那十篇稿子最后有没有得到认可,她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答复。 月光潮汐 第13节 思及此,她粗浅地恭维道:“我没想到能这么快出结果,你们公司效率太高了。” 没有一二三面不说,按照正常的流程的话,他们面完以后也该筛选筛选然后择优录用吧。 “嗐。”祁统随意地摆手,“我们公司就这样,你也看到了,架构还在完善中呢,没那么多讲究,而且许亦潮,我不知道你俩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哈,但你可能不清楚他的工作状态,很重视效率的一个人,而且非常讲究直觉,他向来都是挺......” 他思考了好几秒,苦恼地皱起了鼻子。 席悦为他补充:“......雷厉风行?” “差不多就这意思。”祁统朝她笑,“不愧是文案工作者哈。” 席悦也勉强地勾起唇角:“那我过几天给你答复,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都等你十来天了,不愁再多这几天。”祁统要伸手帮她拦出租车,“你是回学校吗?” 席悦连忙把他的手按下来:“我不回学校,我男朋友在这附近,我步行去找他。” “你男......”祁统话说到一半,面上多了几分一言难尽似的,随后压着嗓音,“哦哦好,那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席悦又道了声谢,随后背着包过了马路。 -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祁统迅速跑回写字楼,电梯没来,他甚至爬了楼梯,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去,第一眼就看见有人站在办公桌旁,正捏着一柄小水壶,悠闲地给绿萝浇水。 “出大事了!”他坐下去,猛喝了一大口水,而后意识到这可能是隔夜水,又呸呸呸地吐掉,过会儿才补充,“她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阳光过于刺眼,许亦潮浇完水之后,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拧开,然后打开手机扫了眼,这才回身看他:“这算什么大事?” 祁统看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别装了,她跟你没关系啊?就算你找她借钱是事出有因,但追着人家加你微信总有问题了吧?别说你从不主动跟女生搭讪,就算那钱你真的借了,别人也忘了找你要了,再碰见你也只会拿现金还人家,这他妈才该是你的所作所为好吗?” 许亦潮依旧立在窗前,这会儿的领口倒是遮严实了,但黑色衬衫依旧没显出多少商务气息来,站着时姿态闲散,丝毫没有被逼问的不适和紧张。 “人刚走你就聊人八卦。”他拿起自己桌上的空杯往饮水机处走,“你是做游戏的还是开婚介所的?”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祁统被噎了一下,不死心地又跟上来,笃定地开口,“你早就认识她了,双选会那天你就知道她给我递了简历!” 许亦潮脚步未停,走到饮水机旁,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那你还挺能忍的,这几天也不催我叫她过来面试。”祁统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满脸兴奋,“你对她很满意吧?” “你不满意?”将水杯放到托盘上,按下按键后,许亦潮斜着眼看他,“当时你找猎头从月明游戏挖来的那个策划,试稿时有她表现好?” 听他提起自己曾经看走眼的失败案例,祁统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确实没有,她很有想象力,而且没有做过游戏,创新思维也不错。” 许亦潮撇过头,看着汨汨倾泻的水流,没有应声。 虽说她还没有过部门交互和数据分析之类的经验,但那些程序上的常识极好掌握,想象力才是游戏策划的内核,创新则能够让游戏更有独特性,随之带来市场竞争力。 她能胜任这份工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重点只在于她想不想。 “但是我估计挺悬能来咱们这儿。主要是不缺钱,刚刚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说薪资不重要。”祁统单手撑在茶水台上,一边耸肩笑一边揶揄地看向许亦潮,“这话可厉害了,打工不为了赚钱,跟你一样啊,为了梦想?” “谁说我不为钱?” 水流声停止,许亦潮端起马克杯走人,抬臂时衣料摩挲出冷峻声响,他抻了下肩,颇为懒散地开口:“梦想和钱我都要,不行吗?” 祁统顿了顿,又抬脚追上去:“人你也要是不是?我警告你做事有点分寸啊,人家有男朋友,虽然那姑娘很好,但是有男朋友的人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砰”声打断—— 许亦潮将水杯搁在桌面,劲瘦的手臂一捞,捞出桌洞里的椅子,心情颇好地坐下之后,舒服地靠向颈撑,眼皮掀开看他:“她哪儿好?” 手机上还是没动静,但他这会儿也不着急了。 “人家条件多好啊!” 祁统顺势在办公桌一角坐下来:“家里有钱是肯定的,脑子也好,说话还轻声细语的,性格也很不错,早上还请我喝了杯咖啡呢,而且说实话,长得也挺好看,是清纯的那种类型,但是哈,她这种清纯和徐清沅那种又不一样,她是那种看起来不谙世事的,也就是单纯迷糊的......” 说到这里,屁股上挨了一脚。 许亦潮这会儿是真后悔跟他掰扯了,本来是想听点好听的,可祁统这人就是眉毛下面长俩耗子眼睛,那眼光至多只能看一寸,再多一点都没权限。 “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了什么吗?”他下巴轻抬,斜着眼睛瞧他,“生活索然无味。” “你他妈才□□呢!” 许亦潮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打开了任务日志。 祁统又凑过来:“说真的,你知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许亦潮操控着鼠标,刘海被散热风扇吹起来,他头也没抬:“我已经说过了。” 她有男朋友。 从前的确是大事,可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不是了。 - 席悦过了马路,大约只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孟津予的家。 输入密码,房门打开的下一秒,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狗尿味儿,孟津予家的阳台是开放式的,下端是镂空的栏杆,又是15楼,他不想限制奥利奥的活动领地,于是把落地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席悦将脏了的尿垫收拾起来,然后走到阳台开窗通风,奥利奥在家中闷了半日,终于见到有人回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嘴里还叼着一根小小的胡萝卜编绳玩具。 两个月的小狗喜欢磨牙,玩具顶端的胡萝卜尖尖已经被它咬开了线。 她蹲下来撸了撸奥利奥下巴:“暂时不能出去玩哦。” 小狗狗显然是听不懂的,只知伸出粉粉的舌头舔她的掌心。 席悦陪它玩了会儿,想拿出手机拍照时,突然发现手机上多了条消息,许亦潮不知何时通过了她的申请验证,发了个200元的转账过来。 虽然那天他确实说要还她200来着,但席悦还是没好意思领,手指轻触,她回了条信息过去。 xytxwd:【60就好了,不用多转。】 许亦潮回得很快,似乎预判到了她会说什么,直接补充:【多出来的就算报销面试交通费。】 ...... 话已至此,席悦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领取之后发了个原本是席青泉专属的谢谢老板表情包,又等了会儿,许亦潮没有再回。 她安心给奥利奥拍照,相册里又收获了许多照片,她坐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欣赏,挑选了三张精品抓拍后,再次编辑美貌文案发了条朋友圈。 几分钟后,钟若缇点了赞,随之锐评:【不是亲生的也会激素紊乱?这位宝妈,审美上是不是需要看看医生。】 小奶狗到了新环境需要适应,在打疫苗之前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洗澡,现下虽然有些灰扑扑的,但五官依旧是可爱灵动,她不服气地回怼了一句,然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席悦想拿张湿纸巾给奥利奥擦擦脸,走到洗手池边。 孟津予收纳的很干净整洁,洗漱和生活用品摆放得横平竖直,可在一片清晰的条理中,席悦看到了置物柜上摆放的玻璃杯。 那是喝水的杯子,此刻却灌满水,插着一株紫色的兰花。 这种兰花不稀有,滨城的绿化带上随处可见,席悦弯腰看根茎,断口处有用指甲掐过的痕迹,真的很像是从外面随手摘来的一朵。 孟津予向来都没什么生活情致的,空荡荡的阳台上毫无点缀,席悦曾经建议他种一些植物,或者几盆多肉也行,都被他以没空打理的名义婉拒了。 歪头看了会儿,也没发现这朵花有什么特别之处。 席悦拍下照片,干脆直接问。 xytxwd:【你怎么折了一朵花放在杯子里?】 不同寻常总是叫人心生疑虑,但经历过上次的乌龙,席悦也不敢胡思乱想了,上次那个噩梦还记忆犹新,她怕自己是自寻烦恼。 孟津予大约在忙,她都给奥利奥擦完脸了,消息才回过来。 孟津予:【客户胜诉后想请客,被我拒绝后折了朵花表达谢意。】 孟津予:【你丢掉吧。】 果然如此,孟津予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了帮她养奥利奥,原本简约宽敞的房子都搞得乱糟糟,他耐心那么好,应当也是会很珍惜别人的心意。 杯子里的水已经略微浑浊,席悦给那朵小兰花更换了新水,然后又给孟津予发去一条消息。 xytxwd:【你把那个房产中介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吧,正好我在华悦公馆,如果他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看看那套房子,这样也不用耽误你时间啦。】 孟津予工作繁忙,如果那房子真的不错,到时候签合同再找他帮忙看看就好。 这样想着,席悦为奥利奥铺上新尿垫之后就离开了。 孟津予联系的那位中介年纪不大,但看起来很成熟,领着席悦往另一栋楼走的时候,嘴里左一句“嫂子”,右一句“哥”,热情得几乎让人无法招架。 席悦抿唇跟在他身后,走了几分钟抵达了洋房区。 华悦公馆是高层和洋房兼配的混搭小区,孟津予所居的5号楼位于马路旁边,而这栋洋房是20号楼,周边绿化更多,也更安静些。 中介按了电梯等她先进去,“房主去年刚装修好的,装得很漂亮,也什么都有,买些生活用品就能随时拎包入住。” “那房主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刚装好就要卖掉?” “也不是,说就是不想住了。”中介顿了顿,笑笑说,“我看他挺年轻的,也挺好说话,估计是家里不缺钱吧。” 席悦点点头,随他一起上楼。 洋房总共六层,他们要看的这套在三楼,依旧是一梯两户的格局,左边这户,房门上的保护膜甚至都没有撕掉。 中介输开锁密码,回头继续说:“这房子挂了几个月了,每个月都有客户来看,都挺喜欢的,小区里总共十套在售房屋,就属这套性价比最高。” 席悦提问:“那怎么一直没有卖出去?” 中介小哥叹息一声:“这附近学区多,单价高,咱们这个小区环境又很好,和周边那些不是一个档次的,虽然刚交房没多久吧,但价格一年比一年高,所以不是很好卖。” 大门打开,他递过来两个鞋套。 席悦走进去,刚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应该会挺喜欢这套房子。 整体是简约的原木风格,装修称不上很豪华,但处处流露出精致,她还没进去就注意到玄关处的墙面立柜上嵌入了一块鱼缸,非常严丝合缝,鱼缸上方还有两排灯管,大约是安了什么感应装置,门开的下一秒灯亮。 席悦几乎能想象到在里面养上一群小鱼的话,每天回家推开门会有多幸福。 “全屋153平,三室两厅,两房朝南,一房朝东,超大客厅,南北通透。”中介熟稔地介绍,走到阳台推开落地的玻璃门,“栏杆也都封好了。” 席悦挨个推开房门看,结果当然是越看越满意。 中介察言观色,继续加磅:“价格方面,我按哥说的数字去谈了,房主挺好说话,当时就答应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随时啊!”中介瞬间两眼放光,“房主工作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席悦抿了抿唇,想着工作马上就能定下来,于是开口:“尽快吧。” 中介小哥举着手机去阳台了。 月光潮汐 第14节 席悦又独自看了会儿,顺手拍了几张照片,虽说席青泉说过以她的眼光为准,但掏钱的是老板,她还是发了照片过去,装模作样地问,爸爸你觉得怎么样。 席青泉对孟津予信任有加,只要房子买在华悦公馆,席悦能生活在离孟津予不远的地方,那么他就满意。 消息发出去,料想也不会得到什么反驳的意见,中介小哥的电话还没有打完,席悦靠在门边玩手机,那三张奥利奥的照片下面新增了不少点赞,她点进去看。 祁统发表评论:【有点潦草了哈。】 席悦回复:【还没有洗过澡。】 她手指往下滑,然后看见了那个袋鼠头像。 自从领了转账后,席悦就没有再看许亦潮的对话框,现在他点了个赞,席悦才注意到还没有给他添加备注。 许亦潮的id并非标准的英文单词,lumos,《哈利波特》中的一个咒语,意为荧光闪烁。 席悦握着手机,突然想起在会议室里看到的奖杯,祁统说过,有阵子公司很难捱,十几个员工基本都是数着日子工作,就怕哪天交不起房租和水电费被赶出去,正是因为许亦潮从全国游戏创新大赛里捧回了这个奖杯,他们那个小小的工作室才得以延续,得以捱到后面,《迷失云合》横空出世。 这么看来,荧光闪烁确实点亮了不少人的梦想。 席悦给他备注了全名,刚收起手机,中介小哥满面春风地回来了,说房主明天下午有空,可以去中介公司门店签约。 席悦点点头,也打算走人,中介又问:“那哥那边是我来通知吗?” 席悦礼貌地道谢:“我跟他说吧,今天谢谢你。” 中介小哥笑得真心:“客气了,那我明天准备好合同,下午在门店等你们?” 席悦点点头,离开前又看了眼那个空空的鱼缸。 该养些什么样的小鱼呢? 第12章 走出华悦公馆,席悦打了个电话。 钟若缇也是上周才找到瞧得顺眼的房子,前不久刚搬进去,收拾了两天,今天下午在朋友圈发了新家的照片。 滨大位于滨城的近郊区,不管去哪儿都挺远,席悦本来就打算买房后搬出宿舍,眼下看钟若缇也安顿好了,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果不其然,她听到买房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心,随后席悦说出小区名,她又开始唉声叹气,拿出自己那套理论,质问席悦是不是年纪轻轻就想跟一个男人绑定到死。 想要自然降低一桩新闻的热度,就要推出一桩更劲爆的新闻出来。 席悦不想听她的唠叨,于是把面试面到了许亦潮公司的巧合说了出来,又一次果不其然,钟若缇的注意力迅速扭转,片子也没心情剪了,当即罢工,并要她速去校门口的烧烤摊详谈。 滨大位于滨城的大学城,周边总共四所高校,自然发展出了一片经济区域,集购物娱乐于一身的小型商业街,每到夜晚都人头攒动,娱乐区霓虹闪烁,餐饮区炊烟袅袅。 席悦赶到那家生意火爆的烧烤店时,离学校更近的钟若缇已经吃上牛油小串。 “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她故作神秘。 席悦把塑料凳拉出来坐下,配合地好奇发问:“谁啊?” “赵子琪!她跟她那男朋友好像复合了,俩人手拉手腻歪得要死。” “哦。”席悦并不意外,随意说道,“这个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钟若缇佯装生气,“你通敌了?” 钟若缇和赵子琪有矛盾,这事儿他们班的人几乎都知道,不是俩人有多大过节,而是她们俩的性格都属于风风火火的类型,一丁点儿小事都能闹得人尽皆知。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俩人还是能和平相处的,后来时日久了,许是因着出生本地且家境优渥,赵子琪时常在说话时展露一些优越感,譬如在宿舍里点评院里哪个女孩拎的手袋一眼假,钟若缇哪天化得妆显脏显老,席悦哪条裙子不好看...... 钟若缇说她喜欢性格单纯的人,赵子琪虽然也很单纯,但单纯中又夹杂着一丝丝坏,这就让她非常难受了。 席悦不懂她的难受,因为她自己也挺难受,这俩人一吵架就拉她来当观众,虽然席悦跟钟若缇更亲近些,可为了寝室的长久和谐,她也不敢偏帮谁,只能没完没了地充当调解员。 这样端水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大三刚开学赵子琪吹嘘她妈妈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公寓,然后火速搬了出去,战争才彻底平息。 在夹缝中生存两年,人情世故方面到底成长了不少,席悦本想说赵子琪上次提醒了她孟津予的事情,她礼尚往来和对方聊了两天,这才知道她和男友复合的事情,可转念一想钟若缇要是知道孟津予曾经疑似劈腿—— “我看她朋友圈知道的呀。”席悦撒谎时会心虚地摸鼻子,她拿起一串土豆片,又开始转移话题,“哎呀,你俩互删好友了,不知道也正常。” “也是。”钟若缇吃得满嘴油,而后想到正事,“你微信上说得是什么意思啊,不想去许亦潮那儿工作吗?” “也不是,我还没想好。”席悦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我之前跟你说过呀,动画片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我小时候的梦想还是当麻辣警花呢!” 钟若缇啧了声,开始正儿八经地打量她。 黑色长发,平直刘海,一张略带几分婴儿肥的鹅蛋脸上,精巧五官完全适配,又甜又乖的那种长相,带着天然的纯真和笨拙,看着根本不像马上要进入社会的应届生,长得就是挺动画的。 席悦被她盯得发麻,缩了缩肩膀:“我也没说就一定要去做动画,人家hr也没给我发offer呢。” “行吧,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钟若缇喝了口冰啤酒,舒爽地喟叹一声,然后继续感慨,“主要是什么呢,我觉得许亦潮这人真挺牛逼,一个小破工作室走到今天,未来前途不可估量,而且我听说他对手下人也挺好,跟着他的没有拿死工资的,游戏做出来挣了钱,大家一起分。” 席悦点点头:“这个我也听祁统说过。” “祁统?”钟若缇皱眉,“就那天那个死光头?” “人家现在长出头发了。” 钟若缇不在意地“哦”了声,然后想起什么,一脸讨好地凑向她:“那个,你不是加许亦潮微信了吗?给我看看呗。” 席悦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嘛?我还没有答复他呢。” “赵子琪不是之前吹过有他微信吗?”钟若缇咧嘴笑,“我想看看她是怎么在人家评论区上蹿下跳找存在感的。” 席悦觉得这样不太好,又扛不住钟若缇的死缠烂打,最后只能妥协,她死死地把着手机,点开许亦潮的头像,偏头警告她:“看一下就好啊。” 钟若缇只顾点头催促:“快点快点,说不定还有健身照片呢,他那腹肌一看就很硬。” “......你怎么知道?” “他那张脸就很硬啊,看脸识肌本人从未失手!”钟若缇朝手机努嘴,“快快快!” 她表现得十分猴急,席悦叹息着点进去,然后就看到一片空白。 虽然许亦潮的朋友圈开放了一年权限,但还是一条动态都没有。 钟若缇颇为遗憾地吁了口气:“搞那么神秘。” “看完了哈。” 席悦想收起手机,却被她拦住,她非要把许亦潮的朋友圈背景放大看看,席悦觉得那棵树眼熟,跟她说应该是公司楼下的普通老槐树,钟若缇非说在玻璃上看到一个倒影。 “什么倒影啊?”席悦试图抢回手机,“你别误触给人家点赞了。” 赵子琪刚搬出去的那个学期,钟若缇就很喜欢拿她的手机看她朋友圈,有一回席悦没发现,拿回手机都好一会儿了,赵子琪发微信过来,问她为什么要点赞她两个月前的朋友圈。 纵然前科累累,她也超有自信:“不会的!我用左手刷!” 钟若缇如愿把那张朋友圈背景点开了,席悦也凑过去,那是张从上俯拍的照片,他们公司楼下那棵槐树开了花,纯白的槐花一簇簇挂在枝头,飞雪一般的画面中,许亦潮的倒影映衬其中。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可席悦托腮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上午面试那会儿,许亦潮洗漱完焕然一新地站在门框下,宽肩窄腰,头发柔软又蓬松,像拔节的麦穗,从头到脚散发着蓬勃的活力和从容。 “果然呐,帅的人连影子都是帅的。” 钟若缇心驰神往地说完,稀里糊涂的,席悦点了下头。 - 烧烤吃完,钟若缇和席悦一起回了宿舍,她说要珍惜仅存的几天同居生活,席悦还小小地感动了一下,结果她屁股刚捱上宿舍的椅子,就开始抱着手机刷短视频,时不时还嘎嘎傻笑。 在她的笑声中,席悦打开了《迷失云合》。 今天面试的时候,许亦潮同她说了许多专业上的事情,她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每过一个剧情,切换一个画面,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幻想,如果这个关卡是她来设计,应该怎么去写。 带着答案看题目很轻松,席悦不知不觉玩到凌晨三点才上床。 钟若缇也是个昼夜颠倒的作息,俩人谁也没打扰谁,脚对脚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席悦先醒来时,手机上已经堆积了满屏的消息。 说是满屏,但点开微信只有两个人。 中介小哥从早上九点就开始确认时间,其后每隔半小时来一条,言辞恳切,态度小心,像是生怕她跑单似的。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先回了他的信息,说自己上午没看到,刚睡醒。 中介小哥秒回之后,席悦又点开下面那条消息,孟津予询问要不要过来接她,签合同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 席悦打字回他:【不用啦,我自己打车过去。】 孟津予大约是在午休,几乎也是秒回:【那你和叔叔说一声,买房不是一笔小钱,你问他要不要看下合同。】 席悦扯出笑:【他对你的信任比对我多的多的多!】 有孟津予坐镇,席青泉压根是不会担心的,昨天那几张照片发过去,他就没说什么,就问了下离孟津予远不远,席悦说从孟津予家阳台能看到这栋楼,他就发了个ok的emoji,然后就没再发表意见。 孟津予没有再回复那条消息,席悦也没在意,叫醒钟若缇下床洗漱,俩人去食堂吃了顿饭,然后就各自出发了。 那家中介公司门店离华悦公馆很近,但席悦到了之后才发现,离许亦潮的公司更近,因为她下车的地方和上次一模一样,那家门店就在咖啡店对面。 无暇顾及这种巧合,席悦转身进去买了几杯饮料,两杯美式给她和孟津予,剩下那两杯,因为不知道房主和中介的口味,于是保险地选了果汁。 正值午后,店里生意不多。 席悦站在旁边等候出餐,给孟津予发消息问他到哪了,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风铃声,她抬头—— 许亦潮穿着白色拉链款卫衣推门走进来,目不斜视的样子也是很难发现她,径直走到吧台上点了份火腿三明治,夹着文件袋,扫码付款一气呵成后悠悠转头,俩人这才对视上。 许亦潮的眼睛很好看,监考那次帮他写名字时就发现了,双眼皮线条流畅干净,看起来也是有神的,但因为他脸上似乎很难出现夸张的情绪,所以看起来总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这次也不例外,惊讶只是转瞬即逝,快到席悦都以为是不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她尽量自然地挥手:“好巧。” 许亦潮抬手搭在吧台上,饶有兴致地往她身后指:“我公司就在这儿,哪儿巧?” 言外之意她既然来了这里,那俩人能碰上也不算多巧。 席悦一开始没听懂,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身,直到隔着一扇窗瞧见那棵结了花苞的槐树,这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人说得,怎么好像她故意制造偶遇似的? “我来办点事情。”席悦稍微站直了一些,“来了才知道就在你们公司对面。” 服务员打印好小票,双手呈上递给他。 “是吗?”许亦潮也双手接过来,语气随意,“我还以为是你考虑好了,迫不及待来入职。” “......”席悦僵硬地弯了下唇角,“我下周五之前给你答复可以吗?” 月光潮汐 第15节 许亦潮偏头看她,眉尾上扬,像是在故意逗她似的:“我是能说不可以,还是能把你绑来公司?” “......” 席悦想回怼我有那么优秀吗,但她没有许亦潮那股子劲儿,怼人的话张口就来也是种能力,她想起前几次的偶遇,不管是面对系花还是面对那个院长,许亦潮似乎总是如此,句句有着落,但句句不中听。 他好像有种能不动声色让人沉默的天赋。 无言以对的间隙,服务员递过来两个纸袋,她的咖啡好了,谢天谢地,席悦感激地接过来。 “那我先走了。”她装模作样地换了只手提咖啡,做出忙碌的样子,朝他道别,“再见。” 许亦潮姿势都没变,将手中的文件袋拍在桌面上,几乎是用鼻音“嗯”了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席悦抬脚走人,出了店门又走了十几米才过马路。 到了中介门店,孟津予也刚停好车,席悦把咖啡递过去,问他中午有没有吃饭。 孟津予大约是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说话的声音也蛮低沉,说自己吃过了,又问席悦:“那房子你真的很满意?” “很好啊,装修得很漂亮。”席悦拉住他垂在裤缝的手,自顾自说道,“而且楼下就是草坪,以后我们遛奥利奥超级方便。” 她显然已经幻想过好几轮了,孟津予大她两届,他在校时两人也还没在一起,因此席悦并没有体会过校园情侣的日常,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什么的,这都得建立在朝夕相处的基础上。 席悦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务实的人,细水长流的平淡很容易就能让她感受到幸福。 大约是她畅享得过于投入,孟津予一时没有出声,席悦抬头看,他目光没有落点地滞在半空,绷紧的下颌线仿佛透露出情绪。 她有些看不懂。 “你怎么了?”席悦不安地晃晃他的手臂,“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孟津予回过神,说了声“有一点”之后,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 席悦没有再追问,俩人并排走上台阶,中介小哥推门迎接,刚喜笑颜开地说了句,抬眼看向马路对面,又“嗐”了声。 “这不巧了吗?房主也到了。” 席悦下意识顿住,转身去看,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一个人。 许亦潮依旧是刚刚那副懒散的样子,偏头看对向道有没有车,侧脸线条锋利流畅,拉链拉了一半的卫衣鼓了风,露出他随手塞在怀中的东西。 他进咖啡店时就拿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透明文件袋,席悦这会儿才想起去看,眯了眯眼睛刚刚对焦,她心口就猛然一跳—— 那文件袋最外侧放着的,分明是一张鲜红的房产证! 第13章 震惊了几秒钟,许亦潮已经过了马路。 他这目不斜视的毛病保持得相当出色,都走到台阶下面了,才想起撩起眼皮看面前的人。 席悦有些尴尬地站在孟津予的身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许亦潮这回看她的目光久了些,惯常没什么情绪的眼底也真真切切浮现出惊讶,席悦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说一句“好巧”的时候,他的目光却略微平移几寸,停在了孟津予的脸上。 席悦能感受到孟津予也在看他,俩人对视的时间不长,席悦也没有偏头去看孟津予的表情,只是瞧着许亦潮突然变得晦暗不明的眼睛,她就莫名察觉到了一丝硝烟的气息。 最后还是中介小哥出声,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氛围。 “人都到齐了,咱们进去说?” 话音落下,台阶下的人却没有挪步的意思。 许亦潮这时又转了转眼珠,看向了席悦,语气说不上多好,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会儿怎么不说巧了?” 席悦愣了一下,随后唇角轻扯:“......太巧了,我没反应过来。” 中介小哥大约是看明白了,笑着看向许亦潮,开口问道:“怎么了哥,你和嫂子认识啊?” ...... 这不伦不类的话说出来,席悦傻眼了。 许亦潮似乎也觉得好笑,抬腿迈上台阶,唇边弧度微扬:“乱叫什么,你哥那么多吗?” 中介小哥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就从席悦身侧走过,径直推开了玻璃门,那落拓不羁的背影实在扎眼,可再细看上几秒,就会发现脚上穿着的还是双拖鞋。 席悦收起震惊的情绪,回头去看孟津予,虽然他没问,可她还是主动开口介绍了。 “他叫许亦潮,跟我同届的校友,我昨天还来他公司面试了。”席悦指了指马路对面,“就在那后面。” 孟津予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牵着她的手,温声问:“你昨晚提到的游戏公司?” 席悦点点头,往店里瞥了眼,许亦潮已经泰然自若地入了座。 “你别看他有点不正经的样子。”她压着极小的声音,“其实很有能力,他们公司之前遇到过挺大的危机,都是靠他撑起来的。” 经过昨晚对《迷失云合》的重温,她心中的天平已经从动画缓缓倾斜到了游戏,席悦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概率要去许亦潮手底下工作的,为了不让孟津予质疑她的选择,因此下意识就想在他面前帮未来老板说上几句。 孟津予大约是压根都没对许亦潮产生什么看法,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牵了牵她的手,说了声“先进去吧。” 中介小哥还在撑着门,席悦跟他道了声谢,然后便跟孟津予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开放性的小型会议室,许亦潮独自坐在另一侧,席悦和孟津予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中介小哥独自搬了椅子坐在中间。 席悦一入座就将那两杯果汁递了过去,许亦潮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也没抬过眼,她就把袋子递给了中介,小声又礼貌:“请你们喝。” 中介小哥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认识,但不算多熟,而且看窝在沙发里那位爷闷不吭声的样子,他也不敢再拿熟人的话头来寒暄,道了谢后自己拿了一杯出来,剩下那杯推到了许亦潮面前。 言归正传,他拍了下手:“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因为买方想要直接签约,所以交付定金的流程就跳过了,由于是双方第一次见面,有什么想要了解的,现在都可以问一问,感觉没什么问题了,然后再签约。” 席悦自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孟津予。 许亦潮这时已经放下手机,抬眼看了下她的小动作,也没吭声,不客气地拿起眼前那杯橙汁,把吸管插了进去。 孟津予握了握席悦的手,语气十分温和:“房屋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就是想查看一下房屋所有权证书,还有......”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眼席悦,她正老老实实地喝咖啡,浑身上下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拘谨,想起昨晚她提起那家游戏公司的雀跃,孟津予将“房主的相关身份证件”咽了回去。 中介小哥点点头,随即转向许亦潮:“哥。” 许亦潮放下杯子,从身侧沙发上拿起文件袋,推到孟津予面前,语气平淡:“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房屋权属证明、未抵押证明......如果还需要什么,可以再跟我说。” 他准备得十分充足,中介小哥信心满满。 席悦也微有诧异,怪不得那个文件夹鼓鼓囊囊的,许亦潮准备得那么充足,是很着急出手吗?那房子装修得很用心,而且离他的公司也近,为什么要卖掉呢? 她有些疑惑,但不好意思开口问,她和许亦潮的关系应该没有熟到可以打探隐私的地步。 席悦也凑过脑袋,和孟津予一同查看房产证,余光瞥见对方的人有动作,她下意识抬眼,许亦潮似乎有点焦躁的样子,眼睛看向门外的马路,又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孟津予是律师,查看各类证件最是拿手。 席悦插不进话,也不想打扰他,坐回去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那个,祁统也在公司吗?” 她和许亦潮没有共同话题,共同认识的人也就这一个,因此,她只能选择了这样生硬的开场白。社交很难,跟拽屁男人社交更是难上加难。 许亦潮刚要拿起手机,听到这话抬眼:“在楼上睡觉,需要叫他过来吗?” “......不用不用。”席悦连连摆手,窘迫地开口,“我就随便问问。”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在寒暄吗...... “哦。”许亦潮收回视线,又开始玩手机。 屏幕倾斜的角度不大,席悦只隐约看到一点画面,似乎是填字游戏。 她不敢再没话找话,专注地凑到孟津予身侧,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不知过了几分钟,孟津予大约是看完了,将那些原件和复印件塞回了文件袋。 中介小哥适时开口:“没什么问题吧哥?” “没有问题。” 孟津予偏过头,还没开口,席悦就迅速领会,将背上的双肩包褪下来,拉开拉链,依样拿了份文件夹出来,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席青泉发来的一年流水,主要证明有购房能力,能履行合同。 她将所有文件并排摆好:“你看一下还需要什么。” 许亦潮依旧拿着手机,也没有抬头,但视线停在离他最近的那本学生证上顿了许久,然后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翻开了学生证的封面。 他这会儿的状态又变了,随意扫了眼,目光便轻快地投向席悦:“是你买?” 席悦有些莫名其妙,看向中介:“你没告诉他吗?” 中介小哥挠挠头:“我以为是哥要买婚房呢。” “......”席悦尴尬了一小下,然后扭头看向许亦潮,“是我买的。” “哦。” 拖腔带调的嗓音落地,许亦潮拿起她的学生证,轻轻颠了两下,随机顿了几秒:“是这样,最近有个情况,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表舅的二姑妈有个小孙子今年过完暑假要读初中,想来华悦旁边的二十中上,也就是前天吧,跟我打了个招呼,说想买我这房子。” 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说完,支着下巴看向她,瞟都没瞟一眼孟津予。 席悦已经听傻了,什么表舅家的二姑妈,这关系也不是很近吧,而且,他答应就答应了,为什么昨天不说,刚见面也不说,非等她拿出证明文件之后才说? 真的很难不产生一种被针对的感觉。 “哥。”中介小哥比她更急,上半身不由自主靠向许亦潮,“这这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前天啊。”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石破天惊的话,亦或者他知道,但是根本不在意,就这么懒洋洋地环顾一圈,“我说得不清楚吗?” 席悦搁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紧。 怎么办?虽然有可能是未来老板,但还是很想动手。 孟津予大约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伸出手来,覆盖上她的拳头。 “许先生若是还没有和您表舅家的二姑妈签订合同,或许价格上我们可以再调整,或者您还有其他方面的什么顾虑和考量,都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他说到这里,垂眼看席悦几乎气红的脸颊,又补充,“我女朋友真的很喜欢您的房子。” “很喜欢吗?”许亦潮拿腔拿调地反问,那双惯常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还盛满笑意,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随即又划走。 席悦几乎要暴走了,立刻站起身朝他大喊一声“我不要了”,可她还在蓄积勇气的时候,许亦潮又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再等等吧。”他颇有深意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 ...... ...... 在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之后,席悦陷入了沉默,不止他沉默,中介小哥也沉默,俩人隔着个桌角对坐,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说不出话。 沉重的氛围里,是孟津予站了起来。 月光潮汐 第16节 他知道席悦喜欢那套房子的装修,牵着她的手安慰:“没事儿,再看看其他房子吧,格局和位置比较重要,如果装修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改成你喜欢的,我再替你留意,总能再找到合适的。” 然后又朝向中介小哥:“劳烦你再操心几天。” 席悦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千言万语汇集在嘴边,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钟若缇找房都找了半个月,她怎么可能就一击即中呢。 - 许亦潮回到公司时,祁统还睡着,可以调整椅背高度的电竞椅被放成了沙发床,他躺在上面,直接把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对着屁股不轻不重蹬了一脚后,滑轮慢慢转动,许亦潮从旁边挤过去。 中介不折不挠地发来消息,企图让他改变心意,许亦潮走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文件袋随意丢在桌面,他翘起二郎腿开始打字回应。 他这房子挂了五个月,看房的人不少,走到面谈那一步的不多,这小哥对他很是尽责,不管是不是为自己的业绩吧,许亦潮向来论迹不论心。 他转了三千块钱过去,算是必要的劳务报酬。 中介小哥就等着他说话,看他回了消息,立刻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办公室里昏沉沉的,许亦潮将自己眼前那块百叶窗拧开,嗓音很轻:“房我不卖了,这三千是你这段时间的辛苦费,算我的心意。” 对方哽了一下,语气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真不卖了吗哥?如果你是对定价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调整的。” 午后斜眼刺眼,许亦潮转了个方向,耐心回答:“不是钱的事,你先把转账领了,我已经备注了自愿赠与。” 中介小哥沉默了几秒。这事儿来得突然,他职业生涯从未遇到过,没有促成合同还拿了钱,虽然跟提成比不算什么,但也总比白忙活得好。 他将手机拿下来,点击了领取转账。 “谢了,哥,以后如果又有买卖租赁方面的需求,还找我哈。” 他语气有些沉闷,许亦潮自然听得出来,这三千虽然是白拿的,但到底比不上公司发的提成。 “行。”顿了顿,他确认了一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你客户走了吗?” 中介小哥“嗯”了声:“刚走,小姑娘挺失望的,哥,你要不要再......” “不考虑。” 许亦潮直接打断他,食指微屈点了点桌面:“华悦你有多少套在售房源?” “我代理了五套。”中介小哥宛如祥林嫂一般,又开始惋惜,“你这套是最紧俏的。” 许亦潮沉吟几秒:“我记得我那栋的一楼也在出售?” “对,也是我代理的,但之前被那个哥pass了,他说采光没有你那套好,我就没带小姑娘看。”他叹了声,“我那会儿以为是男的想买呢,没想到他是帮他女朋友看的。” 三楼采光确实比一楼好,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就像条件不好的房子价格实惠一样,一楼总归也是有些好处优于旁人的。 许亦潮唇角虚勾:“是有个小花园,对吧?” “是啊,房主打理得还很干净,围了铁栅栏,还搞了花圃和草坪什么的。”中介小哥说完,犹疑地开口,“哥,你是意思是......” 不远处,祁统睡了两个多小时总算醒了,睡眼惺忪地端着个杯子走过来接水,许亦潮脚尖轻点地面,往窗边滑了几分才开口,点到即止地提醒—— “你是不是从不看客户的朋友圈?” 中介小哥后知后觉地沉默几秒:“这有什么关系吗?” 想签单还不用心,钱是没那么好挣的。 许亦潮言尽于此,“好好琢磨琢磨。” 这通电话结束的下一秒,祁统停在了他旁边。 “合同签好了?”他伸了个懒腰,恬不知耻地开口,“什么时候给你打钱?过两天就我生日了。” 许亦潮将手机扔回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要什么?” 祁统愣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你真要给我送啊?” 他刚刚只是犯贱来着。 “送,说吧。” 祁统将杯子放下来,正儿八经开口:“我想要限量版幸运金球,fifa世界杯官方授权的那个,底座还有梅西的亲笔签......欸你干嘛去?” 许亦潮觉得自己就是多余听这两句,捏起烟盒就起身去了抽烟室。 他烟瘾不大,一包能抽上半个月,开了口就在抽屉里放着,因此没注意烟盒里的打火机被谁顺走了,正想回头去拿,代泽从卫生间走出来。 “没火了?”他手上还有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他。 许亦潮接过来,拢着手把火点上,随后夹着烟,眯眼看他:“怎么样,熟悉得差不多了?” 代泽也从他烟盒里抽出来一只,他不喜欢抽爆珠,眼下也就是凑合。 “还行。”他将打火机塞进烟盒,也是微微眯着眼,“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就是策划组得再招个人过来。” 许久没抽烟了,一口下去有点发懵。 许亦潮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才回头开口:“已经在招了,昨天上午面试了一个,条件很好。” 代泽抬眼看他:“应届生?” “对。”许亦潮双臂搭在窗台吹了会儿风,感觉脑袋清晰了一些,“你也认识。” 代泽吐了口烟圈:“元中的?” 许亦潮、祁统和代泽都是在这个学校读的初中,那会儿他们是同班同学,许亦潮舅妈梁佳是班主任,三人因此成为朋友,一块儿玩了五六年,高考后许亦潮和祁统留在本地上了滨大,代泽一个人考去了北方。 他能想到的他和许亦潮都认识的人,似乎只有初中同学。 可结果显然不是,许亦潮朝他扬了下眉梢:“你在电视台实习的同事。” 代泽掸烟灰的手顿住,眼神凝滞了一瞬:“她怎么来了?” “老祁招来的。”许亦潮笑了下,“你跟她共事过,应该清楚她的能力?” “不清楚。”代泽垂下头,“跟她不熟。” 他这人生性冷淡,不是许亦潮挂在脸上的那种冷,是由内而外的不近人情,也正是这个原因,代泽朋友不多,他自己不想交是一方面,旁边敬而远之是另一方面。 许亦潮完全相信他的那句“不熟”。 代泽在他们三个里面的形象一直都很正面,即便上学时也会跟他们一块躲在男厕所学抽烟,可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他对所有事都不怎么感兴趣,表面上也一直按照家长的意愿生长着,早恋这词儿压根不在他字典里,许亦潮也没见他对任何女孩上过心。 “来了就熟了。” “哦。” 许亦潮漫不经心地伸手挡了下阳光:“不过也不一定会来。” 代泽这时候轻笑一声:“你不主动点?加点工资也算个筹码。” “没必要。”许亦潮往楼下看,话说得随意,“不想来就不来。” 一块三明治不怎么顶饱,他这会儿胃里空空的,烟也抽不出来滋味,两口之后就掐了。 回头找垃圾桶的时候,看见代泽熟练地掸烟灰,他有些好笑:“少抽点吧。” 许亦潮烟瘾不大,在家一年到头抽不了两根,都是在他自己房间的阳台,舅妈梁佳撞见过几次,不但板着脸说他不学好,还拿代泽出来做例子,说人家好学生一看就不沾烟酒,让他多学习。 一抬眼,代泽掐了那根烟,溅起火花升空,又陡然熄灭。 许亦潮冷笑一声,“说出去谁信呐。”随后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 孟津予下午还有事,合同没签成,他就回了律所。 席悦又去看了趟奥利奥,他现在刚换粮,有些软便,席悦更换了新的尿垫之后,照常开窗通风,又帮孟津予把地拖了一遍。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她下意识抬眼,置物柜上的兰花已经消失,连玻璃水杯都不见了。 席悦顿了两秒,抱着奥利奥转身离开。 这次没有事情可做,她待的时间久了些,坐在沙发上一边逗狗,一边自己拿手机看房源,孟津予事务繁杂,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华悦公馆如果没有合适的房子,周边小区也是可以的。 席悦没有非要和孟津予住在一起的执念,若不是席青泉同志强烈要求,她甚至想等工作定下来之后再选住处。 孟津予不是个黏黏糊糊的性格,席悦跟他在一起久了,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是。 一下午的时间,席悦看了五六个小区,说实话,有几套房子的vr若是让她第一眼瞧到,估计也是看得上的,但珠玉在前,许亦潮家的那个小鱼缸总在她眼前晃,席悦又觉得不管哪套似乎都差了点儿意思。 随意标记了两套平层后,她把链接发给了中介。 中介小哥回消息飞快:【是要看这两套吗?】 xytxwd:【对,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中介小哥:【明天下午可以吗?】 暮色四合,席悦回了个ok的emoji之后,背着包起身。 动画公司一直没有发来邮件,工作没有定下来就算了,找房也不怎么顺利,恰好钟若缇打电话过来,席悦干脆打车去了她那里。 钟若缇的新家很宽敞,收拾得非常干净明亮,随处可见的龟背竹和橡皮树,墙上挂着抽象十足的线条画,但凡有木制品的地方几乎都铺了钩织桌布,相当突出的ins风,钟若缇说这是出镜博主的标配。 席悦一边看一边赞叹,当天晚上干脆就没回宿舍。 那之后的两天,席悦看房时都拉上了钟若缇,她虽然眼光挑剔,但以结果为导向来评判,挑剔也是有挑剔的好处。 中介小哥重新整理了五六套房源,挨个带两人查看,钟若缇是个嘴快的,每回席悦还没开口,她就伸出食指开始点评,靠向学校和主干道的太吵,步梯洋房跌价快不保值,大型医院旁边的有风水形煞...... 许是买房比租房更需慎重,席悦觉得她自己找房时都没这个劲头。 中介小哥汗涔涔地开口:“这片区域没什么新楼盘,只有华悦公馆,因为是前几年才建成交房,所以二手房普遍很新,各方面都比较好。” 钟若缇知道孟津予住在那里,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席悦:“命中注定你俩要在一起是吧?刚毕业就两人一狗一家三口了,直接少走十年弯路。” “什么一家三口......”席悦走到她旁边,压着声音提醒,“各住各的,又不是同居。” “都住一个小区,跟同居也差不离了。” 席悦管不住她的嘴,转身看中介小哥时,对方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样,满脸欣喜地走过来:“对!姐,你养狗了是吧?我看你朋友圈发过狗,那是你养得狗吗?” “我养......”席悦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等房子定下来,我才能养。” 得到满意的答复,他激动地掏出手机:“那我这里有套房子很适合你,我让同事给我送钥匙,我们现在去看看?” 月光潮汐 第17节 “是哪个小区啊?”她问。 他似乎很急,头也没抬地回:“就你上次看中的那套房子的一楼。” 许亦潮那套房子,席悦没跟钟若缇说过,当然,也没有说的必要,不是她的东西,再好也没用。 三人又骑着共享单车溜达回了华悦公馆。 中介小哥拿到钥匙,领着俩人走到单元楼下,还没进去,先给她指了个地方,一楼自带的庭院,足足有五十平大小,房主隔了三块区域,一片花圃,一片草坪,中间以青石板小路隔开,延伸到房子的阳台外面,一把巨大的雨棚矗立在地上,棚下摆放着一张小木桌,还有两把椅子。 钟若缇扒着围栏往里看,也是挺惊讶的样子:“这院子可以啊!” 席悦也觉得挺好,主要她一眼就看到了草坪角落的小狗房,是用红砖垒起来的,陂型房顶还装饰了小彩灯,一看也是用心养狗的人家。 “这套的房主是退休的教授夫妇,好像是出国带孙子去了,反正是不打算回来了,房子呢,采光确实是差点,但装修得挺干净亮堂。” 他打开房门,停在门口让俩人进去,见缝插针地安利:“姐,你要是养狗的话,那这房子是最合适的了,你看这院子多大,养五只都够够的了。” 席悦一时没应声,她想看了里面再说。 走进去,房子确实很新,装修得也简约干净,虽然有些生活痕迹,但总体布局十分温馨,家具挑选得大气耐看,三个卧室里最小的那间改成书房,窗户两侧都是顶天立地是红木书柜,钟若缇手指屈起敲了敲,回声沉厚。 看了整整三天,除了许亦潮的房子,这套确实是综合条件最好的。 “虽说采光差了点儿,但您站这儿看看,两房朝南一房朝东,其实也没差多少的,更何况咱们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差那一点点也不影响什么,主要小狗自个儿在家能撒欢儿地跑,您说是吧?” 中介一口气说完,已然胸有成竹。 席悦抿了抿唇,她没住过一楼,有些担心:“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这个你放心,门窗都安装了高透金刚网,防盗的同时也不遮挡光线的。”他说完,走到次卧的窗前,往外一指,“而且这栋离物业中心不远,咱们小区的物业是世安承包的,治安这块儿也是不用担心的,而且小区绿化之初就在一楼路边种上了高绿植,不挡光线,但能挡住路上的视线,隐私也不是问题。” 席悦点点头,刚想说那没问题了,旁边的钟若缇就撸起了袖子开始检查,中介小哥这会儿大约意识到了谁才是真正的祖宗,追在她后面殷切作答—— “反水?不可能反水,这小区的一楼都是独立水管,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哪来的噪音啊,这小区都是人车分流的,车辆一进大门就下地库了。” “墙面发霉是有几率的,不过房主涂的是艺术漆,有防霉效果的,不信你看这里。” ...... 席悦一边听着,一边拿出手机拍照,固定流程是不能更改的,她依旧发给了席青泉询问意见,问他觉得这套怎么样。 席青泉这会儿大概是不忙,消息很快回过来:【挺好,但怎么跟之前发的那套房型一样?】 席悦:【上下楼。】 席青泉:【那怎么不买那套?】 席悦换了个姿势靠在门框上,耐心打字:【房主卖给他亲戚了,刚给你发的这套就在他的楼下,一楼。】 席青泉大约是又浏览了一遍她发过去的图片,顿了顿才回:【我看没什么问题,你要是喜欢就买吧。】 席悦熟练地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过去。 收起手机,钟若缇和中介小哥前后脚从厨房出来,她抿嘴挑眉,看向席悦的时候还轻点下巴,从前俩人一起逛街的时候,每当她碰到喜欢的衣服,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满意,但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不好杀价。 这房子竟然能让挑剔的钟若缇都满意,席悦多了几分信心:“房主不在国内,怎么签合同呢?” “房主委托我们门店代理出售,必要的证件我们会扫描准备,到时候视频公证一下就可以网签了。”中介小哥兴奋地开口,“姐,你是想买这套吗?” 席悦点点头,弯起唇角:“对。” 第14章 房子的事很快就敲定下来。 中介小哥估计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房东那边完全确认完毕,才让席悦着手准备材料。之后的网签也很顺利,房款转过去之后,一天就办完了过户手续。 拿到新房钥匙,她第一时间换了密码锁,然后找了保洁深度打扫,之后便是一趟一趟地买东西,房子里的软装虽然不用更换,但是沙发、床垫、洗衣机之类的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她还是想用新的。 席悦原本是个对独居没什么向往的人,但在新家过夜的第一个晚上,她还是兴奋地失了眠。 不同于旁人对自由的追求,席悦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成长环境非常宽松,席青泉算得上一位民主爸爸,从小到大给她的无条件支持总比限制多,独居在她这里的主要意义不是自由,她兴奋的原因是,她好像进入了一个人生新阶段,可以探索和发现关于未来的更多可能。 辗转反侧的时间里,席悦在网上下单了十几样家居好物,抱着手机缓缓睡去时,窗帘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青灰色的光。 那一觉睡得格外安稳,醒来时已近晌午。 席悦躺在新买的床垫上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自己因为分身乏术而抛之脑后的事情—— 动画公司依旧没有给她答复。 她不确定这种情况是不是某种暗示,于是打开微信,找到那位接待她的hr的账号,措辞想了两分钟,她自觉委婉地询问了一句。 当下是用饭时间,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席悦也不在意,这几天拆包装产生了许多泡沫和纸盒,她洗漱完就穿着睡衣出门丢垃圾了。 今天和孟津予约好去带奥利奥打疫苗,她想着待会儿去小区门口吃点什么,刚走到垃圾桶旁边,就看到小路上走来一位大叔。 进进出出的这几天,席悦已经把这栋楼的住户认了个脸熟,眼前的大叔有些陌生,她多看了两眼,然后就看见他拉着的手推车里的东西。 一个扎口的塑料袋里装了不计其数的金鱼,什么颜色都有,小小的,很有活力地游来游去,可爱又艳丽,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场景符合她曾经幻想过的画面。 席悦走上前一步,想看得仔细点,被大叔发现,他抹了把汗笑着招呼:“喜欢鱼啊?” “喜欢。”初来乍到的这几天,席悦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和礼貌,“叔叔,你是302的新住户吗?” 她有种直觉,这一群小鱼的归属绝对是许亦潮家那个空荡荡的鱼缸。这几天她忙着装点新家,其他方面都挺好,就是玄关那里,她每次经过都觉得缺点什么东西。 许亦潮家的那个鱼缸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那不是,我是去302送鱼的。”大叔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想让她看清楚些,“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张名片,我在灯草花市开店,不管是鱼缸还是鱼,一律送货上门。” 果然是302,许亦潮的动作挺快,什么表舅家的姑妈大约是已经着手收拾房子了。 席悦客气地接过名片,然后搭把手帮他把推车抬上了台阶。 电梯上去,她开门回家,看到暗沉沉的玄关,突然灵光一闪,她要不要复刻一个鱼缸和感应小灯?许亦潮会不会骂她是学人精? 装修方面席悦不太懂,也不知道是否涉及知识产权的问题,慎重起见,她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地编辑了几分钟,觉得还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她先发了个【你好】过去,见对话框没有反应,就去卧室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出来,锁屏壁纸上显示新的消息内容,许亦潮给她回了个问号。 她又打字:【我是席悦。】 许亦潮这次回复的速度快了些:【有事?】 【是这样,我已经买到房子了,目前正在收拾,之前看到你家玄关处的鱼缸和感应灯觉得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装修公司设计的呀,如果是的话,方便推一下联系方式吗?非常感谢。】 许亦潮:【没有联系方式,是我自己设计的。】 席悦懊恼地挠了挠脸颊,又打字:【哦,好吧,谢谢你了。】 如果是自己设计的,那应该很难接受被别人拿去复刻吧。 席悦放下手机,刚准备放弃这个想法,屏幕上突然又跳出新消息。 许亦潮:【你要是喜欢可以拿照片去找装修公司。】 对于他的不介意,席悦颇为惊喜:【真的很谢谢你!】 上次在中介门店不欢而散以后,虽然席悦很快就理解了许亦潮把房子卖给亲戚的选择,但她还是结结实实地生了半天气。 她那会儿觉得许亦潮喜怒无常,很难相处,可眼下因为他的大方分享,他在她心中的好感度又开始蹭蹭上涨。 席悦兴高采烈地盯着手机屏幕,可等了半天,对话框都没有新消息。 照片呢?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不是应该发照片了吗? 捋了捋思绪,席悦又开始反思,有求于人就是得上赶着才行。 xytxwd:【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你把照片发给我吗?】 许亦潮的消息接踵而至:【不方便,自己拍。】 ...... xytxwd:【我看你的房子好像已经有人住进去了,会不会有点打扰啊?】 许亦潮:【不会。】 ...... 行吧,又道了声谢之后,席悦走进了储物间。 那里堆放着一堆礼盒,都是席青泉顺丰寄来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合作商送了很多,家里吃不完也用不上,给她邮一部分用来送邻居,搞搞关系什么的。 席悦觉得这样很冒昧,也不好意思送,就昨天下午对门的阿姨帮她扔了次垃圾,她给人家送了两盒,现下家里还有一堆,她挑了两个看包装最值钱的出来。 坐电梯上楼,几秒后就到达302门口。 房门开着,席悦有些拘谨,整理了一下裙摆之后,她走到门框前,一下就听到滚筒洗衣机传来的声音,果然已经入住了。 送鱼的大叔在玄关的鱼缸旁忙碌,看到她时很惊讶,问她是不是认识这家人。 说认识,也不算吧,她认识他们的......侄子? 表舅家的二姑妈,她也理不清楚许亦潮在他们面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席悦鼓了鼓勇气:“叔叔,麻烦你帮我叫一下这家的主人。” 大叔应声过后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往厨房走去。 席悦迅速在心中过了一遍流程。 其实也不复杂,说我认识许亦潮,他让我来拍几张鱼缸的照片就行,如果对方不信,可以把聊天记录拿给他看,照片拍完之后,将礼盒送过去,再来一句打扰了,提前祝您端午安康,完美结束。 虽然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但礼多人不怪。 大叔先一步从厨房出来,席悦开始酝酿笑容,目光投向他身后。 脚步声渐渐清晰,两秒后,那笑容僵在了嘴角—— “怎么是你?!”她意外得几乎有些破音了。 月光潮汐 第18节 许亦潮穿着白色卫衣,手里还拿着一张过滤网,挺拔颀长的身姿缓缓走来,经过客厅时踩到地板上的光块,清绝眉眼变得柔软了些许,几乎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他走到门框下,周身的光芒和金边又瞬间消失。 他又变回了那个漫不经心很难沟通的样子。 将手中的过滤网递给大叔,许亦潮撇过头看她:“你找这个家的主人,不是我是谁?” 席悦激动地踮起脚:“你不是把房子卖给你表舅家的二姑妈上学用了吗?” “我表舅家的二姑妈年近七十了。” “不是,你说她孙子上学要用的。”席悦有些无语,“怎么你又住回来了?” 她被鸽的愤懑原本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看见许亦潮又光明正大地住回她楼上,一股强烈的、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哦,你说那个。”许亦潮面对面比她高了一个头,垂眼睨她时语气随意,“他们家突然觉得孩子有武术天分,就不想读书了,前两天送去武当山学艺去了。” “学艺......” 这话听着有些离奇,但也不是解释不通,席悦把嘴唇抿了又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从哪个方面谴责他。 “我本来还想找你呢,结果听中介说你已经交易完了,还很巧地买了我楼下。”许亦潮盯着她瞧,态度还挺遗憾似的,“没办法,我这房子命中注定卖不出去,干脆昨晚就搬回来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席悦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也不好意思继续质问下去了。 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她假模假样地安慰:“既然阴差阳错了,那你就继续住着吧,你这房子装修得那么好,离你的公司也近......反正挺好的。” 的确,房子是他自己的,处置权也归他,就算许亦潮真是因为不想卖给她才那样说的,她也没资格跟别人说三道四。 正想着,旁边一直忙碌的大叔起身了,朝许亦潮喊:“帅哥,你这过滤和下水口都没问题哈,你开下灯试试。” 席悦还站在原地,直到许亦潮应了声,然后弯下腰,按了一下藏在鞋柜角落的什么装置按钮,下一秒,那个嵌在衣柜里的鱼缸突然变得灵动起来。 白光洒在粼粼水面犹如碎金,来自阳台的光线从水中穿行,交叉着摆尾游动的彩色小鱼,仿佛油画一般的氛围感,色彩和光影合拍到了极致。 席悦眼睛都看直了,瞬间将刚刚的情绪一扫而空。 算了,木已成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至少比许亦潮多了个五十平的小院子,而且她已经下单了应季的花种和小苗,择日就能种上,到时候把鱼缸抄走,院子里的花也开了,岂不美哉! 那边,送鱼大叔和许亦潮做完了最后的交接,拎着小推车走了。 许亦潮查验过鱼缸的灯管之后,似乎终于注意到门外的人还没离开,他双手插兜,趿拉着拖鞋又走过去,朝身后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笑容朝气蓬勃,却很难瞧出是喜是烦—— “喜欢吗?” 席悦干燥地舔了下唇瓣,老实点头:“喜欢。” 她这模样实在是有些呆,许亦潮轻扫一眼,愉悦地勾起唇角:“想要吗?” “想......” 想到上来的目的,席悦将自己的手机连同那两个礼盒一起递了出去,礼貌地开口道:“我看你家里好像没有女士拖鞋,那我就不进去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把柜子的内部结构,还有鱼缸灯管和出水口的位置拍下来可以吗?打扰你了,一点小心意,预祝端午安康。” 流程上虽有更改,但大体没变。 席悦左手拎着礼盒,右手举着手机,双臂成平行姿态往前递,胳膊都快举酸了,对面的人也没有伸手的意思。 “不用了。” 许亦潮倏然抬手,却是将她的胳膊按了下去,随后眉尾轻扬,慢条斯理开口:“为了弥补你和这套房子失之交臂的遗憾,我亲自帮你设计图纸,你不用再找装修公司,到时候直接拿图纸找个木工回来改造就行。” “......啊?” 席悦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这样会不会太麻——” “确实会麻烦。”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许亦潮扶着门作势要走出来,从楼道窗户透进来的光斜撒在侧脸,他的语气很是严肃正经:“我得先去你家看看,如果柜子不合适,还得重新——” “那改天行不行?” 这回换席悦打断他,她充满感激地摇晃礼盒,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因为我中午要带我的小狗去打疫苗,可能来不及,我本来只是打算上来拍个照片的,等下还要去把小狗接过来。” 许亦潮扶门的姿势顿住,幽沉目光投过来:“去哪儿接?” “我男朋友家,也在这个小区。” “哦。”他若有似无地抿了下唇,喉结滚了一圈,“怎么不自己养?” “因为我刚搬过来,院子还没有收拾好,而且小狗也没有打过疫苗,不能经常换环境。”席悦认真说着,怕他认为自己找人帮忙又推三阻四,于是解释得很详尽,“等它今天打完第一针疫苗,我就可以把它接过来了。” “哦。” 挺俏鼻梁背后是正午晃眼的阳光,而与这份温暖相悖的,是许亦潮骤然转变的态度,探出的上半身完全退回去,他再一次隐匿在阴影里,视线扫一眼她手中的东西,随即淡声开口:“那你慢走。” 席悦垂下眼,还想问他要不要把这礼盒收下,就听见“砰”地一声—— 大门就这么关上了。 ......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驱逐了,可席悦还是将礼盒放在了许亦潮家门口,离开时给他发了微信让他出来拿。 许亦潮没回她,但下楼的时候孟津予的电话刚好过来,他从律所回来,已经到小区外面了,她来不及回家,直奔5栋将奥利奥抱了出来。 这几天的天气很好,进入四月后,春天似乎后劲不足,气温一度升高到20多度,席悦抱着小狗出门时,甚至在路边看到了穿短袖的人。 她后知后觉发现身上这件加绒卫衣有些厚,但她没时间回去换,孟津予的午休时间很短,能专门回来载她和奥利奥就已经很耽误时间了,她本来说要自己过去的。 席悦小跑着赶到小区门口,孟津予的车就静静地停在辅道的路口。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的瞬间,孟津予按下锁屏,将手机倒扣着搁在了中控台。 “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她抱着奥利奥,费劲地把安全带扣上,又继续说,“许亦潮,就是之前签约鸽我的那个,他那房子没卖掉,自己又搬回来了。” “那挺可惜的。”孟津予驱车上路,语气湿润,“毕竟你那么喜欢他的房子。” “还好吧。” 席悦摸了摸奥利奥的下巴,想起自己新家那个超大的小院子可以供它快乐玩耍,于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了:“我就是比较喜欢他家那个鱼缸,就是嵌在玄关柜子中间的那个,你也去看过他的房子,应该有印象吧?” 孟津予极轻地“嗯”了声:“设计的是很精致通透。” 见他也认可,席悦高兴地笑了声:“他答应帮我画图纸,让我复刻过来了。” “那挺好,你要谢谢人家。” 席悦开心地左右晃着脚:“肯定呀,我有给他礼物的,等玄关改造好,我会再送他一些东西感谢。” 孟津予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席悦逗了会儿奥利奥,忽然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拿出来看,是动画公司的hr给她回复了消息。 有只怪兽—hr周姐:【抱歉亲爱的,原本想约你来公司面谈的,这两天有事耽误了。】 有只怪兽—hr周姐:【是这样,首先你的作品非常优秀,我们的创意总监很是欣赏,但是很不巧,你申请的那个职位原先是因为有人离职才空出来,在你面试的三天后,那位编剧又申请回来工作,出于共事一年的情分,总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总之非常抱歉。】 随后,大约是为了印证这个理由的真实,她将那位员工在内网上的离职申请和再入职时间一同截图,给她发了过来。 席悦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竟然也没有太大的失落。 xytxwd:【没关系,可以理解。】 对方很快又回了消息过来。 有只怪兽—hr周姐:【接下来,我要和你说另外一件事。】 有只怪兽—hr周姐:【我们公司下半年想要尝试开辟真人cg动画电影,你的形象非常符合cg人物模特的要求,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入职我们的新部门?待遇从优哦。】 席悦愣住。 她没想过事情能这样峰回路转。 思考了几秒,她婉言谢绝:【还是算了吧,我对这个不是特别感兴趣,抱歉哈,祝你们早日寻到合适人选。】 对方又发来几句惋惜的话,沟通就此结束。 收起手机,席悦看向孟津予:“动画公司那边回我了。” 孟津予后知后觉地微微偏了一下头,但目光并没有看过来:“怎么说?” “编剧岗位已经没有空缺了。”席悦抱着手机,闲聊似的和他说,“他们让我考虑做真人cg动画的模特,就是穿个紧身衣,身上贴一堆东西,然后捕捉你表情动态的那种......我不是很感兴趣,就回绝了。” 孟津予目不斜视地开车,良久都没有回应。 席悦疑惑地看过去,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脖子上的领带有些松垮,偏离了扣子的位置,而他本人表情怅然,安静的样子透着隐隐约约的游离。 收回视线,她也没心情说话了。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宠物医院,孟津予提前打电话预约过,医生依例询问了奥利奥的食欲和精神,然后又检查了体温和心率之后,护士走过来,将奥利奥抱了过去。 席悦于心不忍地别过眼,一声细弱的惨叫过去,针筒被拔了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打疫苗,需确认有没有过敏反应,所以要在宠物医院观察二十分钟,席悦抱着哼哼唧唧的奥利奥在大厅坐下,再一抬眼,孟津予已经走到店外打起了电话。 早知道流程这么简单,就不叫他过来了。 几分钟后,孟津予推开店门走进来,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高大身躯遮挡了一部分顶光,席悦孤坐在他制造的阴影里,仰着脖子看他:“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待会儿抱着它打车回去就好。” 孟津予大约就是想说这个,神情出现片刻凝滞:“好。” 席悦点点头,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又叫住他。 孟津予回身,她抱着奥利奥站起来,一只手不好整理,她只能将他的领带摆正,再将翘边的衬衫领口按下去,语气是有些轻微的嗔怪:“下次午休就老老实实在律所休息吧,你每天晚上都睡那么晚,本来就缺觉,你看你的黑眼圈,我觉得都有点像奥利奥了。” 话音落下,她收回手,满意地打量:“好啦!” 再一抬眼,孟津予眸色幽暗,似乎有浓稠的情绪翻滚,可他声音微微发紧,只说了句“到家给我发消息”之后,就大踏步离开了。 玻璃门缓缓合上,黑色身影转眼不见,席悦唇角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第15章 四月天气多变,午后还是晴阳,左右不过一个小时就酝酿出了乌云,春雷沉闷地响了几声,大雨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席悦抱着奥利奥跑进楼道时,肩膀上已经湿透,她垂眼按密码锁,刚点了两个数字,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钟若缇站在昏暗的玄关处,上下打量变成落汤鸡的她,以及怀中滴雨未沾的奥利奥,感慨地竖起大拇指:“为母则刚。” 席悦换上拖鞋,然后将奥利奥放下。 月光潮汐 第19节 又到了新环境,它伸长脖子走来走去,像是巡视领地似的,拿湿润的小鼻子嗅个没完,终于嗅到熟悉的小狗窝,这才放心地爬了进去。 席悦拿起一条干毛巾擦头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钟若缇昨天就说要来暖房,席悦本以为下那么大的雨,她会躺在家里睡觉,没想到她不但过来了,还慷慨地送来了不少礼物。 “区区小雨。”钟若缇倚在卫生间门框上看她,“你不是跟你那孟什么的一起去的吗?怎么一个人淋雨回来了?” 席悦从洗手池边拿起发夹,将凌乱的刘海别在了头顶,然后闷声开口:“他临时有事,先回律所了。” 钟若缇“嗤”了声,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客厅。 卫生间的窗帘是防水质地的布料,是孟津予昨天刚帮她换上的,雨滴敲在上面像鼓点一般,席悦一边洗手一边听着,水流声持续平稳,鼓噪的喧嚣似乎小了些。 除了部分生活用品之外,钟若缇还带来了许多提高生活品质的小物件,养生的花茶、栀子花气息的扩香石、配色春意盎然的毛毡地毯、自带琉璃灯罩的音响,以及当下就能享用的一盒六寸草莓蛋糕。 席悦从卫生间走出去的时候,钟若缇已经端着蛋糕和花茶进了院子,巨大的白色雨棚下面,木桌上甚至铺上了钩织的桌布。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席悦完全震惊。 “这算什么。”席悦将她那盘蛋糕递过去,还顺手递了个小叉子,“说了给你暖房的嘛,正好赏雨了。” 席悦顺势坐下,端起还在冒热气的玫瑰花茶,小心地贴在脸颊上暖了暖,又嗅了嗅,顿时感觉被治愈:“好香啊。” “香吧,我妈给我送的。”钟若缇撇过头看她。 席悦甚少将额头露出来,其实她的颅骨长得极好,后脑勺浑圆,额头饱满且宽窄适中,这会儿刘海被别上去,头顶的发夹还是向日葵形状的,瞧着就温顺可爱。 钟若缇想起什么,开口问:“你那动画片公司给你答复了吗?” “给了。”席悦叉了一小块奶油送进嘴里,“不要我。” 看她那么淡定的样子,钟若缇上半身凑过去:“那你要做游戏吗?” 席悦点头:“我已经给他们发过消息了。” 孟津予离开以后,她独自抱着奥利奥坐在宠物医院,为了遏制自己胡思乱想,她掏出手机给祁统发了信息。让他们等了将近一周的答复,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信息里诚恳表示,虽然明后两天是周末,但只要公司需要,她随时可以到岗。 反正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她是无所谓的,倒是祁统十分感动,当即表示要给她安排最好的工位,升降桌和电竞椅全都整上,原本只有程序组的员工才有这份待遇。 钟若缇看起来很高兴:“那你以后可以和许亦潮一起工作了。” 席悦依旧点头:“祁统说他很厉害,跟着他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如果我以后一直从事这个行业的话,选择他们公司入门,其实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她理性地分析着自己的前途,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钟若缇翻了个白眼,俩人说得完全不是同一件事,但眼下氛围宁静,她也不想过多争辩了。 两人开始端坐赏雨,说是赏雨,其实就是发呆。 春雨来势汹汹,落在雨棚上的声音极有规律,似某种催眠,空气中也有泥土湿润的气息,大约是有大自然的加持,席悦并不觉得腥,反而非常好闻。 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奶油的甜软,一时没有说话,按理说工作和住所相继有了着落,她此刻应该轻松才是,可不知为何,她心头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愁绪。 “我想问——” “你最近——” 两人同时开口,席悦朝她拱手:“你先说。” 朝夕相处近四年,钟若缇自然十分了解她,其实从席悦刚到家那会儿她就觉得不对劲,但席悦的性格她了解,拥有无可匹敌的钝感力,根本不会无故伤春悲秋。 钟若缇本以为是工作有了变动,问过之后发现并不是,再又思索了片刻,罪魁祸首浮现在脑海—— “跟孟津予吵架了?”她决定开门见山。 席悦怔愣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这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是吵架。”席悦收回视线,有些苦恼的样子,“我就是感觉他最近有点怪怪的。” 孟津予一向内敛,能将喜怒不形于色贯彻到任何场景中,相识六年,他是席悦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人,可近来,这份稳定似乎遭受了什么冲击,他神色中的游离越发频繁,频繁到让人不安。 钟若缇显然没放在心上:“他怪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你现在才发现?” 席悦不理解她为什么一直这样坚持认为,这会儿是真的好奇起来:“你一直都说他不适合我,为什么不适合呀?” 她明显疑惑很多,钟若缇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我说得这个不适合,不是指你有什么问题,首先你很好,漂亮、可爱、随和、乐观、聪明、善良......反正优点多得数不清,完全称得上百搭,但是孟津予嘛,他条件是也不错啦,看起来跟你也挺般配,但就是他这个人吧,用来谈恋爱会很辛苦,完全不适合你这种热烈单纯的小姑娘。” 席悦眉头轻蹙,努力理解着她对孟津予的定义。 “这么说吧。”钟若缇看她这样,顿了顿又趁热打铁,“我觉得孟津予就像一个标准的样板间,外人看着都极其向往,因为他呈现出来的都是精致和华丽,但只有入住了才知道,样板间都只是为了展示,并没有考虑真正的居住需求。” 她鲜少会用比喻来描述一个人,席悦认真听着,大约领会了一点她的意思,但情侣相处极其私密,孟津予对她的那些好,外人有些时候是并不能完全看到的。 “你是想说他虽然条件很好,但是在男朋友这个位置上的表现很一般吗?”席悦试探着总结,又忍不住为自己的爱情辩解,“可他其实对我也很好的。” “哪里好?”钟若缇冷笑一声,“车接车送,吃饭点菜永远兼顾你的口味,帮你做一些他力所能及但还算擅长的工作......这就是好了吗?” 她的语气过于锐利,让席悦平白多了好些莫名的心虚。 “他有过像我之前那样天天掐你的脸夸你可爱吗?有看过你写的那些小故事吗?有认真询问过你对你们俩的未来有什么展望吗?又有没有跟你倾诉过他在工作中遇到的烦恼,或者主动跟你介绍过他的成长经历?” 她说的话字字珠玑,落实在孟津予身上,严丝合缝到让席悦无可辩驳。 顿了顿,她艰涩开口:“你是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吗?” “或许喜欢吧,像他那样性格的人,很难想象他会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有这么多耐心。”钟若缇说完又耸了下肩,“但我觉得他并不爱你,或者说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恋爱该是什么样的,他对你的那些好更像是指令,由一个他自己写好的程序发布出来的指令,所以显得那么流于表面,这其实都是因为他心中的爱......呃......很匮乏。” 这是席悦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视角审视她和孟津予的感情,虽然这些话很不好听,但她有基本的理解能力,钟若缇的意思她明白,不但明白,她甚至还很认同其中的一部分。 孟津予确实对她很好,但那些恋爱关系中的好,与他身为朋友时的好其实无甚差别。 一见钟情需要天时地利的机缘,可支撑着她从南城到澜江的,恰恰就是孟津予一如既往的温和体贴。可现在,这份一如既往似乎成了魔咒,将她原本的倾心变成现在的困境。 席悦没心情吃蛋糕了,双手握拳置于膝上,苦恼地看着钟若缇:“那我怎么办呀?” 她现在完全不介意孟津予近些时日的异常了,心里只想着怎么解决问题—— 一个人心中的爱很匮乏,这该如何拯救? “要么忍着,要么分手,不然还能怎么办?”钟若缇睨她一眼,“你还想当救赎文女主角是吧?” 席悦撅着嘴,小声嘀咕:“什么救赎啊,说得好像孟津予是个变态反派一样。” 钟若缇没搭理她,端起花茶抿了一口,拿起手机连上音响,刚想放首歌来听听,脚踝那里突然传来一股热意。 奥利奥不知何时睡醒了,晃着白胖小肚子悠悠地走到院子里来,大约是新家没有熟悉的撒尿定点,雨棚外面又下着雨,它停在钟若缇的拖鞋旁边,不知怎么就抬起了腿。 一阵凄厉的尖叫过去,钟若缇崩溃地放下手机,单腿跳着跑向卫生间,还不忘回头咒骂:“臭狗,跟你爸一样阴暗爬行,全都是反派!” - 两人解决完那块六寸的蛋糕,胃里也没有留给晚餐的容量了。 钟若缇今天留宿,因为次卧的床上用品还没有洗过,所以她和席悦一起挤在主卧,一躺下就打开手机,找了部综艺出来看。 两人刚刚结束在宿舍同居的生活,现下也没有什么闺蜜夜话好聊,席悦倒是试图找她指点迷津,但两句话没说完,钟若缇的目光就会移回手机屏幕。 她迷茫地叹息一声,然后窝在枕头上看孟津予上学时的□□空间,企图找到他内心匮乏的原因。 窗外的雨还在下,扩香石散发的栀子花香都染上了湿意,一片祥和的宁静中,席悦翻了个身,然后就听到了床底传来的细微动静。 奥利奥在呕吐,吐出来一滩滩黄色泡沫。 席悦有些揪心,打开手机百度,说像肠胃炎的症状,她抱着小狗走到客厅,检查了一遍狗粮碗,羊奶泡着的颗粒已经臃肿变色,它几乎一口都没吃。 摸一下鼻子,也干燥得有些粗粝。 席悦不放心,将没精打采的奥利奥放回狗窝,然后掏出了手机,她下午那会儿加了宠物医院的护士微信,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可字还没打完,钟若缇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许是她的拖鞋不合脚,走路的动静大了点儿,狗窝里的奥利奥先是警惕地叫了两声,然后毫无预兆地,它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两人蹲下来,试图给它顺气,可十秒后依然没有好转,席悦着急地把狗抱起来往门口走,让钟若缇现在就给她打车,到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越近越好。 听说人猝死会有三分钟的黄金抢救期,她不知道奥利奥是不是疫苗过敏之类,但争分夺秒总是对的。 钟若缇受她感染,也慌张起来:“现在下那么大雨,打车肯定要等,你打电话给孟津予啊,让他开车到地库等你。” 席悦愣了一下,对啊,可以找孟津予啊,她为什么没想起来。 钟若缇去卧室给她拿外套了,席悦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孟津予的电话。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冰冷的女士机械提示音和窗外的雨滴一样,持续不断地响彻耳边,似某种音乐的间奏,伴随着如弹簧般的期待,在等候中被缓缓拉长,直至失去弹性。 “他没接?”钟若缇将一件针织开衫披在她肩上,又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样板间真他妈不实用。” 席悦叹了口气,来不及将鞋带拆开又系好,踩着脚后跟趿拉着:“我先去小区门口等着吧,你现在就打车。” “我跟你一块去。”三公里外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钟若缇一边说一边定位,点下开始叫车之后又舒气,“还好,预计等待五分钟。” 两人撑着伞,踏着小水坑往大门走去。 钟若缇不熟悉这个小区,定位的上车点有些远,要从孟津予所在的5栋绕过去,席悦护着怀中战栗的小狗,经过花坛时似有所感地抬头。 冰凉雨丝落在眼角,她在朦胧中看见,那一排的窗户几乎都是黑漆漆的。 走到小区门口,正好打到车子,席悦抱着奥利奥凑过脑袋去看,声音瞬间低沉:“啊?怎么过来要五公里啊?” 她们要去的宠物医院也才三公里啊。 钟若缇一边抱怨“样板间”,一边点击“寻找更近车辆”,席悦抱着小狗一句话也不敢说,罚站似的杵在辅道旁,渴切地盯着来向的道路,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见一辆空运的出租车。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扑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也越发响亮,宛如一首交响乐走向了激昂的乐章,然后这份乐章又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鸣笛声附和着,推向了高潮。 隔着层层雨帘,席悦看着对向道路缓缓掉头准备驶入小区的白车,雨刷持续不断地运作着,不知怎地,她觉得许亦潮的形象突然变得光辉起来。 副驾车窗降下,单手把着方向盘的人侧过上身,平稳嗓音在这雨夜格外动听:“这么晚去哪?” 小区门口的灯柱很亮,明晃晃地照在前挡风玻璃上,又被一股股水流分割成不规则的光斑,落在许亦潮脸上,让他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多了几分出尘的清冷。 钟若缇显然已经看傻,状况外地撑着伞,无意识地全部倾斜到了自己头顶。 席悦冒雨弯下腰,向他展示了怀中的小狗:“我的狗刚刚有些呼吸困难,我怕它窒息,想打车去宠物医院,但是打到的车在五公里之外,事出突然,我怕来不及,能不能麻烦你......” 当她说出“麻烦”这两个字的时候,宛如脊背过电一般,席悦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个词。 她和许亦潮根本称不上相熟,这种频率的麻烦,似乎已经超过了“麻烦”的范畴。 纵然措辞再如何礼貌得体,她的声线也依旧弱了下去,就在她思忖着要不要再等几分钟的时候,夹杂着水汽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 许亦潮挪回上半身,峭拔鼻梁无声划过一束光线,他按下车门解锁,语气浸着夜风的湿润:“上车。” 月光潮汐 第20节 第16章 车门落锁,雨声依旧没有隔绝。 席悦拉着钟若缇坐进后排,十分感激又饱含歉意地开口:“谢谢你哦。” “不用谢。”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掉转车头,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她,席悦左臂圈成了一个圈,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黑不溜秋的丑狗,右手拍打着肩上的雨滴,刘海有些湿了,开了叉分在两边,完全没了遮挡之后,那双眼越发黑润水亮。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拍完肩膀后又看过来:“这么晚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这份感激真心实意,但听着有些沉甸甸的。 清了清嗓子,许亦潮开口:“不麻烦,去哪儿?” 席悦这才想起旁边的钟若缇,推了她一下,对方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一样,立刻坐直了上身,朝向前排语气镇定:“忠林路悦家宠物医院。” 许亦潮没再应声,车子停在辅道的路口,他低头摆弄导航,几秒后才开口:“哪个yue?” 钟若缇当即指向身侧:“她名字。” 席悦看他又不说话了,忙凑过去,她坐在后排里面,稍微往前一点儿就几乎和许亦潮头对头了:“我的悦是喜悦的悦,就是那个情绪,喜——” “我知道。”许亦潮打断后,侧身过来看她。 俩人对视上,如此近距离,几乎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忽闪,许亦潮怔了一瞬,屏住的呼吸骤松,然后,他就闻到了她身上幽微的、裹着湿润水汽的...... 狗味。 下一秒,导航的声音响起,少女缩了下脖子:“哦哦。” 席悦退了回去,又下意识补上一句:“谢谢哈。” 她实在太过周到,周到的几乎过犹不及,肢体语言都透露着不安。 雨刮器持续不断地运作着,许亦潮感受着细碎光芒在眼前闪过,思索了几秒,他开口:“你知道你放我门口的东西值多少钱吗?” 席悦愣了一下,绕开了这个问题:“你拿进去了吧?” “一盒十年普洱生茶饼,一盒双瓶装飞天茅台......”隔着朦胧的后视镜,许亦潮看了眼她拘谨的神情,勾了勾唇角,又看向她旁边眼神惊讶的女生,“你要是不识货,问问你朋友,那些值多少钱?” 骤然被点名,钟若缇不自然地撩了下头发:“茶我不了解,但那两瓶酒都得上四千了吧。” 对于价格,席悦心中大概有个范围,但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席青泉让她用来送人的,而且许亦潮也承诺要帮她改造玄关衣柜,因此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思忖几秒,她缓缓开口:“你喜欢就好啦,总之,还是很——” 这话还是没说完,许亦潮一脚油门过了十字路口,朝向后视镜里的钟若缇,轻抬下巴开口:“帮个忙。” “......啊?” “把她嘴给我堵上。” “......” 三公里的路程实在不远,就算路面湿滑,许亦潮行驶克制,可依然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抵达宠物医院。 席悦抱着奥利奥坐在里面,下车前又礼节性地道了声谢,怀中小狗此时虽然已经不喘了,但时不时打个喷嚏,也足够让她揪心。 席悦以为许亦潮把他们送到之后就会离开,她忙着让医生诊治,下车时并没有回头,和钟若缇共撑一把伞跑进诊室,简单描述了一下奥利奥的症状,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许亦潮大约是停好了车,也跟着走了进来。 “中午打的疫苗吗?第几针?” 席悦刚想问他,值班医生看过来,她只能先顾那头。 “第一针,它刚出生两个多月,离开妈妈不到半个月吧。”席悦诉说着自己的猜想,“是不是近期经常更换生活环境,小狗不适应?” 医生双手托着奥利奥,仔细观察它的精神状态:“有可能狗本身的免疫力就不高,注射的还是弱毒苗,这样会导致短期内对病菌的抵抗力进一步下降。” 看着奥利奥没精打采垂下的小短尾巴,席悦忧心忡忡地问:“那怎么办?” “看着像肺炎,先做检查吧。”医生将奥利奥放在操作台上,安慰她,“炎症不算大毛病,打针吃药就行。” 基础的流程说完,他就去找护士准备工具了。 席悦弯下腰,刚想抚慰奥利奥抽血别害怕,旁边的钟若缇突然捅了捅她的胳膊,抬头看,她抿着唇,往身后挑了挑眉。 许亦潮独自站在大厅一侧,一会儿看看货架上的宠物用品,一会儿摸摸花哨的狗狗小衣服,席悦瞧见他牛仔外套上被雨水洇透的深色,斑斑块块,猜测他进来时一定不是跑的。 “许......”她想开口,却卡在了第一步。 许亦潮不日就会成为她的老板,此刻她应该叫他的名字,还是称呼他老板?叫名字好像太过熟稔,叫老板又稍显狗腿。 已近深夜十点,宠物医院里只有他们几个,医生和护士离开以后更是安静,因此她那弱弱的一声呼喊,还是被许亦潮捕捉到。 似乎瞧出了她的纠结似的,他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脚步停在操作台旁的下一秒淡声开口:“你不是写过我名字?” “......许亦潮。” “嗯。” “你不用等我们了,检查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席悦是真心为他着想,“现在时间很晚了,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们一会儿打车回去就好,今天谢谢你哈。” “哦。”他面上没有多余情绪,甚至在奥利奥挣扎着想舔他手背的时候,还闲来无事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心血来潮般,“怎么谢?” ......怎么谢? 席悦求助地看了眼钟若缇,可钟若缇此时也满头满脑的问号,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哪有时间帮她想怎么谢。 “要不......”席悦想了会儿,“我们请你吃饭吧?” 我们。 许亦潮揣度了几秒,是她和哪个‘们’。 “吃饭就不用了。”他把手从奥利奥脑袋上收回去,插进裤兜里,挺拔身姿透着随性,“要想谢我,明天下午就去报道?” 席悦猛猛点头:“可以可以,我明天下午就去。” 开玩笑,让她上午去她也愿意好吗? 许亦潮一连帮她两次,现下只是让她周末去加个小班而已,能有这么个鞠躬尽瘁的机会,席悦觉得这就是瞌睡递枕头,正是时候。 “行,那我走了。” 许亦潮下车时观察过,这条街临近一块商业区,附近不远就有两家livehouse,主道路口除了冒着热气的小吃摊就是排队的出租车,回家确实不成问题。 这是他可以离开的客观原因。 “哦哦,那你开车慢点,今天太麻——” 席悦双手握拳,上半身微微前倾,做足了送别姿态。 “打住。”许亦潮是真的有点想掏耳朵了。 这就是他离开的主观原因。 再等在这里把她送回去,以后怕是会把他当恩人供起来了。 席悦立刻抿嘴,逼着自己别再瞎客气,目送着许亦潮的身影离开,手推玻璃门缓缓合上,下一秒,她的肩膀迎来一道重重的肘击—— 钟若缇憋得满脸通红:“什么情况!许亦潮为什么会在你们小区?而且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你为什么要送他茅台?还放在他家门口!你去过他家了?!” 她的问题太多太多,席悦揉着肩膀:“我求你了,一个一个问好吗?” ...... 五分钟后,奥利奥试纸检测排除犬瘟和细小,被抱去抽血,席悦放心下来,加快语速解释完了这段时间和许亦潮的各种爱恨情仇—— 一开始去面试,看他游刃有余地提问,她只觉得这人做事认真且专业; 后来买房,许亦潮签约现场放她鸽子,她又觉得他性格很差,自大轻狂; 再后来她自己也买到适合的房子,心愿得偿,对许亦潮的意见渐渐淡了; 最后就是淡了没多久,他又凭借着自己乐于助人的优良品德,在席悦心中逐渐变得伟岸。 “虽然时不时就喜怒无常一小下,但我觉得他这人总体还是很不错的。”席悦托着腮思索着,“要不然祁统和公司那群员工怎么会那么服他呢。” 毕竟都是同龄人,也都算佼佼者。 “啧啧。”钟若缇感慨地摇了摇头,“这什么缘分,要不是他有系花,我都想磕你俩了。” 席悦不满地看她:“我也是有男朋友的好吗?” “你那开胃小菜算什么谈恋爱,连嘴都没亲过。” 钟若缇一直没从这点上提醒她,席悦是钝感力和包容心都极强的女孩,暗恋暗久了,把脑子都暗傻了,孟津予跟她可不同,身为男人还大她两岁,一点生理性冲动都没有,这算什么正常恋爱? “你不懂吗?”席悦拿出她最近新学的理论,一本正经地辩解,“我和孟津予,我们俩都是淡人,淡人就是什么都是淡淡的。” 接吻什么的,目前她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法。 再说,她当初喜欢孟津予,也不是为了他的皮囊和□□。 “啊对对对,都快淡出鸟了。” 席悦撇嘴,不与她计较。 钟若缇想到了别的,学她一样托着腮,凝望着窗外的雨夜说:“不过许亦潮真的好无敌,虽然只开了辆20万的车,但他单手转方向盘的样子,是比那些开超跑的还帅哈,这人简直像个bug一样,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不知道多有面子。” 还行吧。 有那么夸张吗? “有女朋友了。”席悦防患未然地提醒她。 钟若缇白她一眼:“做做梦还不行。” 席悦不想跟她对话了,默默掏出手机来看。 距离未接通话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孟津予既没有给她回消息,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想起5栋那一排黑黢黢的窗口,她发了个问号过去。 孟津予即便是在加班,也鲜少会连消息都不回。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奥利奥的检查全部出结果,轻微肺炎,不算严重,但因为是幼犬,要打5-7天的针,配合吃药以及早晚各一次的雾化治疗,十天半个月便能康复。 席悦将注意事项写进手机备忘录,又让医生示范了一次雾化后,和钟若缇一起打车回家。 回去的雨小了很多,席悦原路返回时又抬头看了眼,熟悉的窗口依旧没有亮光,冰凉雨丝变成朦胧水雾,黏在皮肤上迅速蒸发,带走一些体表温度,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怀中的奥利奥似乎有所察觉,挣扎着从她的臂弯中探出头,黑漆漆的眼睛湿润又天真。 月光潮汐 第21节 到了家,钟若缇踮着脚钻进了卫生间,说要再洗一遍澡。 席悦将奥利奥放回狗窝,回到卧室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条法兰绒的枕巾,盖到了他的小肚子上。 雨越下越小,院子里的白色雨棚终于沉寂下来,席悦走过去将下午用过的茶杯端进来,再次往外确认一眼,按下了院子灯光的开关。 乌云释开以后,天幕也从浓稠的黑变成雾蒙的灰。 万籁俱寂中,一束光熄灭,与此同时的三楼窗口,许亦潮指尖那一点猩红随之黯淡。 他掐灭了烟,仔细嗅着周遭不同寻常的湿意,然后缓缓合上了窗。 第17章 那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席悦惦记着许多事,中途自然醒来好几次,去客厅看看奥利奥,再拿起手机看着有没有回信。 大约是早上九点,那会儿席悦刚踏实睡着三四个小时,一听到手机震动,她直觉就是孟津予打来的,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他。 “喂。” 席悦轻手轻脚地穿鞋,下床后床垫微微弹起,钟若缇还在睡着,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 她捂着手机走到院子。 孟津予的嗓音微沉,第一句先是询问她,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奥利奥突然呼吸急促,还频繁呕吐,晚上下雨不好打车,所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席悦慢腾腾地说,顿了下,“所以你昨天为什么没接电话?我十一点回来,看你房间窗户还暗着。” “昨天......遇到了一些事情,手机被别人拿走,不小心摔坏了。”听筒那端很静,静得落针可闻,而孟津予的语气平稳,并没有什么破绽一般,“奥利奥现在怎么样?” “打针吃药就好。”席悦心中不安,继续询问,“是谁拿走了你手机?” “吴安,昨天他订婚,喝得有点多,不让我走。” “哦......好吧。” 那个吴安席悦也认识,但她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从前她和孟津予还是朋友的时候,跟他一起吃过几次饭,依稀记得他性格很粗放,说话做事有些流里流气,换女友也挺勤快,不怎么在乎别人感受的那种人,相处起来需要提心吊胆。 席悦一直不懂孟津予为什么跟他来往频繁,两人看起来根本不像一路人,回想起来似乎每次吴安在饭桌上大放厥词的时候,孟津予都只是微笑聆听的角色。 他的情绪过于稳定,不管对谁都是如此,唯一一次冷脸,是吴安在校运动会上调侃席悦发育得好,自那之后,孟津予就没再让她见过吴安。 席悦干脆在雨棚下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跳过了这个话题:“那你现在在家吗?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我发现小区对面新开了一家包子铺,小缇也在我这里呢,吃完我再给她带点回来,她现在还没睡醒。” “我已经到律所了。”孟津予顿了顿,不疾不徐地开口,“你定的黄蔷薇花苗到了吗?那花枝条带刺,你先别碰,我下午带工具去帮你移栽。” “哦!昨天傍晚到了!” 席悦想起这事儿,又看了眼光秃秃的院子,她也很想快点移栽花朵点缀,但是她还没忘昨晚答应许亦潮的事情:“但我今天下午要去公司报道诶。” “游戏公司?” “嗯!”席悦开心地提醒他,“离我们很近的那家。” “好,等你有空。” “嗯嗯。” 通话结束,一个哼着歌回到房间,另一个将手机锁屏,然后推开了卫生间的玻璃门。 酒店房间的窗帘拉开了一半,白色床铺上,女人的长发海藻般铺满枕头,纤薄肩膀露在外面,裙子的肩带已经不知滑落在何处。 孟津予一言不发地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向床头柜拿钥匙时,床上的人用手臂撑起下巴,起身看他。 蜷曲头发叠在颊侧,为她的精致脸蛋又添娇媚。 “听说你前段时间接了个离婚诉讼,帮原配打小三?” 孟津予拿起车钥匙放进口袋,然后将手表套进手腕,没应声,眸色昏昧不清。 他越是不说话,梁茉莉就越想逼他,干脆坐了起来,被子从胸前滑落也浑然不顾,用一贯的调侃再次开口:“你这算什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似乎从认识开始,梁茉莉便一直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手表戴好,孟津予终于抬眼看她,语调平静:“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 钟若缇那一觉睡到十一点才醒,席悦给奥利奥喂了药之后便无事可做,于是弯腰在院子里劳作起来。 她没有过种花的经验,也不想随意嚯嚯花苗,因此这次只网购了五棵蔷薇回来,从商家那里要来视频,认真看了几遍,她就把那五棵花苗全部种在了角落。 刚下过雨的土壤松湿,连水都不用浇了,大功告成之后,她掏出手机,刚想拍一张照片,头顶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角落那棵离围栏太近了。” 席悦还拿着手机,闻言怔忪抬头。 许亦潮站在三楼阳台,胳膊搭在窗台上,上身探出一些,白t穿在身上随性又清隽,仰视的角度,整张脸显得越发立体精致。 “你......”席悦一下没反应过来,“你不冷吗?” 刚下过雨的天还是阴沉沉的,裹挟着水汽的风扑在脸上,还是有些料峭寒意的。 许亦潮似乎没想到她问这个,眉梢轻扬:“这我睡衣。” “好吧。”席悦应了声,“你刚刚说什么太近了?” “蔷薇花苗种下去,最好保持15至30厘米的间距。” 席悦低头看,角落那棵离围栏确实有些近了,她弯下腰准备重新移栽,还不忘回应楼上:“你懂得好多呀,你也喜欢种花吗?” “一般。” 这话说完,许亦潮看到她仰起的脸,下巴上沾了几粒新鲜的泥土,顿了下又补充:“一般情况下很喜欢。” 舅妈梁佳很爱侍弄花草,也经常使唤许亦潮帮她浇水翻土,虽然他是对这些植物没什么兴趣,但也被迫学了不少。 席悦觉得他说话奇怪,但也没问一般情况是什么情况,许亦潮这人性格时好时坏,跟他相处时要多注意方式方法。 “那我现在给它拔出来,换个位置。”她又拿起了小铲子。 许亦潮没再说话,席悦也没去看他,她专心致志地移栽,几分钟后,鬓边一缕碎发掉了下来,她弯起手肘想别到耳后,一抬眼,许亦潮依旧站在三楼窗口。 只不过这回手上拿着牙刷。 他宛如监工一般,时不时过来看她一下,虽然没说话,但依旧搞得席悦很是紧张,动作十分小心,生怕碰掉了一片叶子。 终于移栽完成,她也没心思拍照,抬头想让许亦潮再看一眼时,窗台上徘徊好几次的人又消失了。 ......这感觉很像好不容易加次班,结果老板还没看见。 席悦懊恼地拎着小铲子进了房间。 - 午饭吃完,钟若缇就离开了。 席悦在家观察了一会儿奥利奥,看它精神好了许多,便去了沃特游戏报道。 许亦潮只说让她下午去,但没说几点,她为表诚心,不到一点就赶到了写字楼下。 上楼时,席悦有些紧张,正在内心演练待会儿怎么在同事面前自我介绍时,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突然伸进来一只手,随即,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生出现在眼前。 单眼皮,鼻子翘挺,嘴唇红润,虽然穿得很随意,但还是难以掩饰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属性。 “不好意思哈。” 席悦退了半步给她腾位置:“没关系。” 女生捏着一个饭团走进来,刚想按楼层,看见2楼已经亮了,旋即意识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看她。 “你是新同事?” 席悦本来被她盯得有些莫名其妙,听到这话瞬间明了。 她热情地点头:“对,我是沃特游戏新入职的策划。” “我叫方迪,负责财务。”她打量的目光非常直白,却不带任何恶意,说话的语气也很爽利,“祁统只说策划组要来个新同事,也没说性别,我一直以为是个男生呢,你毕业了吗?” “我和祁统是同一届的,六月份毕业。”席悦觉得她很友好,于是也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姓名,“我叫席悦,席卷的席,喜悦的悦。” 电梯门打开,方迪自来熟地拉着她出去。 “这名字好听。”她掏出手机,边走边说,“咱俩加个微信,我给你拉群里。” “好。” 席悦找出自己的二维码,刚想给她扫,身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有人从旁边的卫生间里出来,是个男生,国字脸,大约是因为没见过面,目光黏在她身 上,上下打量着,然后看向方迪:“迪姐,这你妹妹?” 方迪没搭理他,反而转向席悦:“窦甲,搞程序的。” 席悦覆上礼貌笑脸,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席悦,今天入职策划组。” 窦甲似乎并不知道公司要来新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着伸出手:“你好你好,窦甲,情窦初开的窦,丢盔卸甲的甲。” “......” 席悦刚想也伸出手,客气回握一下,旁边的方迪突然一巴掌,将他的手打落下去:“有这闲工夫把你那工位收拾一下,刚买的绿萝都被你熏死几盆了。” 随后,便二话不说拉着席悦离去。 “窦甲这人不坏,就是嘴贱,爱在女生面前占点小便宜,以后你离他远点,他要是敢跟你开那种玩笑,你就来前台找我,骂不死他。” 她拉着席悦的小臂,往会议室边走边说,席悦落在后头半步,看着她耳后飘扬的碎发,心里有些小感动:“我们公司有几个女生啊?” “两个,加你三个。”方迪想了想,“还有个会计,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你可以叫她静姐,性格很好,相处不用担心。” “啊?这么少啊!” “公司刚开始起步就他们宿舍几个男的,后来各自拉人,拉着拉着就成了和尚庙。”方迪操作着手机将她拉进群聊,然后又回头安慰,“不过都不是什么坏人,这个你放心。” 席悦点点头,紧张的情绪消失了一大半。 涉猎自己从前从未尝试过的行业,公司里又都是男生,这两件事原本让她有些忐忑,但是还好有方迪,她飒爽直接,很好相处,让席悦安心了很多。 至少以后在公司,不会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走过办公区域,方迪停在了一间房门口。 月光潮汐 第22节 席悦抬眼看向褐色木门上“会议室”的标牌,想起上回来到这里的光景,一时有些唏嘘,人生的际遇由一次次漫不经心的偶然组成,她只是在双选会上凭借一时兴起和祁统聊了几句,眼下就改变了自己的就业方向。 方迪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席悦透过她的肩膀往里看,许亦潮和祁统分坐在会议室两侧,正拿着手机玩某款手游,不知是不是在1v1,祁统一边操作着屏幕,一边站起来企图窥屏。 而许亦潮完全陷在他那张宽大的皮椅中,修长双手卡着手机,一派的淡定自若,双脚还交叉着,搭在了前面看起来已经坏掉的打印机上。 方迪又敲了下门:“两位帅哥。” 许亦潮没戴耳机,率先看过来。 他这会儿换了衣服,一件黑色圆领套头卫衣,衬托头肩比越发优秀的同时,更多了些锋利冷峻的少年感。 “来那么早。”他直接放下了手机,下巴轻抬,“你那花种好了?” 方迪听到这话探头,语气不满:“什么花?你什么时候让我买花了?不是说绿植就行吗?你们一群大男人看绿萝不就够了,要什么花?” “......”许亦潮站起身,隐忍着抚眉,“没问你。” 方迪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席悦:“你俩认识啊?” 席悦点点头,言简意赅:“我们住上下楼。” “什么!”祁统刚摘下耳机就听到这个噩耗,也顾不上寒暄了,“你俩什么时候住上下楼了?” 他反应太大了,嗓门也大,席悦被他吼了一下,声线莫名弱了下去:“就......就我前段......” “她买房子买到我楼下了。” 许亦潮直接替她回答了,答完以后还睨了祁统一眼,不轻不重的警告,祁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重。 “别多想哈。”他站起身,笑眯眯地走过来,停在席悦面前:“我就是觉得你俩特有缘分,你看,之前他找你借钱,后面你来他这儿面试,现在你俩房子还在同一栋,我太惊讶了知道吧,因为这实在太巧了,就像有人故意设计的一样,你说是不是?” 他照旧是一身嘻哈的装扮,与上次不同的是又变回了光头,他对这个发型似乎很钟爱,搭配上苍蝇搓手手一般的肢体动作,真的挺像仙侠电视剧里的那些个反派一样。 席悦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许亦潮落拓不羁地走了过来。 “去带她把我打印好的合同签了。”话是对着方迪说的,说完又看向她,“签完再回来。” “好的。”席悦点头,连包都来不及放下,然后就跟着方迪走了。 目送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在走廊,祁统宛如饿虎扑食一般扑过来,眼底闪着兴奋又震惊的光,压着声音开口:“怪不得你他妈又住回去了!” 许亦潮依然站在门口,单手插兜,任由祁统在后面口水乱飞,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掏了下耳朵。 “人家有男朋友的,你别太狗了你!你他妈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这么上赶着,是想给人家当小三吗?” 唇角虚勾,许亦潮懒散地笑了声,随即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专属王座。 窗外依旧是铅灰色的天空,压天盖日,但他瞧着,心里就是莫名开阔,开阔到舒爽,舒爽到生出了几分逗人的闲情逸致。 看着祁统憋红的脸,他眼尾压出极细笑纹,淡声开口:“如果她需要,也不是不行。” ...... ...... 这话听着太吓人了。 祁统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隔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是痛心疾首的,绝望愤怒的,他看向一脸悠哉的许亦潮,撂下最后警告—— “你以后要是被她男朋友按在衣柜里面爆锤。” “别他妈给我打电话!” 第18章 合同在一间更大的房间里签,方迪说那是财务办公室,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那位会计姐姐不在。 她似乎很欣慰新同事是个女生,托着腮和席悦滔滔不绝地聊着天,而席悦就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自己的职业范畴,时不时问她两句公司的规章制度。 “早十点晚六点,午休俩小时。”方迪语气轻快,“不过不用打卡,你真迟到早退也没多大事儿,但最好是在不忙的时候这样搞,要真有事儿找你但你不在,那也是要挨骂的。” “哦哦。”席悦记在心里,顺便让她放心,“我住的地方离公司步行十几分钟,不会迟到的。” 话音落下,她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行。”方迪拿过合同,夹在某个文件夹里,又将她的那份递还给她,“工位已经给你选好了,我那时候以为你是男的就没仔细帮你留意,你自己回会议室吧,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再让人帮你把电脑装上。” 她说话做事明着偏心眼,席悦觉得好笑,抿着唇道了声谢。 收起合同,席悦独自回了会议室,许亦潮依旧如来时那样陷在座椅中,闲散又舒适,可刚刚还一惊一乍的祁统却不见了踪影。 “祁统呢?”她随口问。 许亦潮坐直上身:“卫生间洗脸去了。” 席悦走到他面前,拘谨开口,“合同签好了。” “行。” 许亦潮将手机放下,然后转向身后的玻璃书柜,席悦看着他因不想起身而努力伸长的手臂,后颈脊柱也因为拉扯变得突出,心里想着他真是够懒的,可脚上的动作却下意识流露出巴结—— 她快步走过去:“你要拿什么,我帮你吧。” 许亦潮使唤起人来毫无负担,冷白手指疏懒一指,语气随意:“第二排那本蓝白色封面。” 席悦行动力超强,当即锁定目标将其抽了出来,然后放在许亦潮面前。 “是给你的。”他直接把书推了过来。 席悦后知后觉这大约是什么入职培训之类的,低头看了眼,果不其然,精致书封上写着六个大字,《游戏设计艺术》。 “先看书了解一下游戏制作的基本流程,具体的操作学习我给你安排了一个老师,周一入职他会带你。” “老师?”席悦捧着书,升起几分小期待,“是我们公司的培训老师吗?” 许亦潮觉得她有些分不清形势,公司连人事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有专门负责培训的人员? 但理是这么个理,话却不能这么说。 “你可以这样理解。”他掀起眼皮,眸色淡定,“游戏策划可以细分很多种类,还有战斗策划、数值策划、关卡策划之类,都需要一些简单的程序知识,你现在的经验只能先从文案策划入手,当然,文案才是游戏的灵魂,它对于游戏的整体体验和玩家的沉浸感来说至关重要。” 他说得一本正经,席悦欣喜地弯起嘴角:“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嗯,不懂的可以问老师。”许亦潮眉目轻敛,“问我也行。” “好!”席悦此刻干劲满满,“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工位看书了。” 她说这话时满眼兴奋,漆黑长睫忽闪,许亦潮移开视线才淡声开口:“你的狗怎么样了?” 席悦没想到她还惦记这个,连忙道:“精神好多了。” “那你去吧。”许亦潮拿起手机,眼皮垂下来,“缺什么跟方迪说。” “好的。”席悦捧着书走出会议室。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渐远,许亦潮放下手机,缓缓靠向椅背。 窗外的天似乎明朗了些,乌云飘走,日光从云层缝隙里穿透而下,落在槐树的枝叶上,不知不觉,似乎身边的一切都被春日气息侵袭。 许亦潮陷在座椅中发呆,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没管,几秒后那震动变得持续,对方干脆打了电话过来。 他垂下眼,看着屏幕上的“梁茉莉”三个字,毫不留情地按了挂断。 在这个时间点,他并不是很想听到她的声音。 梁茉莉又打来,他又挂断,如此反复三次,许亦潮干脆屏蔽了通话。 他拿起手机,查看她最开始发来的微信,梁茉莉的头像是她自己,她穿着水绿色的吊带长裙,做出自由飞翔的姿态,双臂张开,长发随风,背景是日照金山。 梁茉莉:【下周筝筝生日,别忘准备礼物。】 许亦潮抬手打了个【没忘】出来,按下发送键,下一秒显示他已经不是对方好友,点开朋友圈看,果然,昨晚她发的那条带着酒店定位的自拍也看不见了。 无意义地扯了下唇角,许亦潮面无表情将手机丢回桌面。 - 大展拳脚的急迫是真的,但事实上,那天下午席悦总共也没翻了两页书。 不是她不想,是方迪和祁统把她团团包围,左一句右一句地找她闲聊,她实在抽不出精力去理解书中那些专业词汇。 席悦的工位位置极好,靠近光线最充足的一扇窗边,身后就是财务室,前面正对着祁统,右前方是窦甲,而身边那个空荡荡的桌子,据说属于她的培训老师,也就是策划组的另一名成员。 没错,她一落座就从祁统的口中得知了,公司根本没有培训部门,就连她入职的策划组,目前为止也只有两人。 知道真相以后,席悦一边忍不住腹诽许亦潮的说话之道,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公司做出过《迷失云合》这样成功的游戏,说明走得就是“小而美”的发展路径,人少没关系,浓缩的都是精华。 时值周六,公司里员工不多,席悦在祁统的帮助下认了七七八八,大多是搞程序的男生,年龄看起来差距不大,性格木讷的居多,零星也有几个稍外向些的,比如窦甲,上赶着凑过来聊天,方迪骂都骂不走。 一群人打打游戏再干干活,说实话,这氛围不是很像公司,倒像是一个性别比例失衡的大学班级,自由,和平,且开放度高到想打游戏随随便便就能凑齐五排。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下班时间,方迪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大概是刷到了什么烤肉店,询问席悦晚上想不想吃。 “今天不行。”席悦正在把书往包里装,“我和我男朋友约好了,下班要带我的小狗去宠物医院,它最近得了肺炎要......” 话声未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打开。 许亦潮端着个白色的马克杯走出来,他腿长,步子迈得也大,虽然身姿慵懒随性,但还是三五步就走到了他们那两排工位。 席悦刚来半天,还处在一种察言观色的状态里,这会儿见到老板,声线不由自主就放低了些:“要打三天的针。” 方迪显然跟她不同,她对这公司里的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地不待见,这会儿跟没听见动静似的,托腮看她,挺意外的:“你有男朋友了啊?” 许亦潮最终停在窦甲身侧,似乎是窦甲发微信让他过来的,一看到他就摘下耳机,指着电脑屏幕说了句什么代码改动后跑不起来了。 许亦潮扶着椅背,俯身查看时垂下眼,峭拔鼻背上方,长睫瞩目。 席悦挪回视线,朝方迪点点头:“对呀,是我老家那边的,他也在滨大读书,不过比我早两年毕业。” “哦,做什么的?” “律师。” 席悦收拾好了自己的包,此刻却有些不敢走了,中午刚表完态,晚上就第一个离开公司,这样好像是不太好。 “嚯,年轻有为。”方迪接着八卦,“你俩在一起几年了?” 席悦抿抿唇,逼迫自己适应在一群男人当中聊感情的场景,低声回答:“认识了很久,但在一起只有半年多。” 月光潮汐 第23节 “那挺好,知根知底。” 聊完八卦,方迪还是很想吃那家烤肉,席悦没时间,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向工位对面,敲了下挡板,扬声问道,“有没有人想吃烤肉?” 祁统大约是刚结束一局游戏,耳机一摘下就听到这么句问话,目光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席悦,语气随和:“那一起呗,你在群里说一声,让人都过来,就当给咱们的悦策划办个欢迎会了。” 席悦刚想解释,旁边的方迪直接替她开口:“你悦策划今天没空,婉拒了哈。” “啧。”祁统颇为遗憾,看了眼旁边的许亦潮,脸又转过来,声音莫名提高不少,“怎么,是不是要去跟男朋友约会啊?” “......”初来乍到就被人追问恋爱琐事,席悦有些窘迫,“不是,就是约好了要一起带小狗去打针。” “哦~”他又看一眼席悦收拾整齐的工位,以及搁在胸前的包,贴心地开口,“那你有事就走吧,反正暂时也没活儿,今天主要就是让你来签个合同,了解下工作环境的,现在也到下班点了,有事你就先走。” “好吧,下次再跟你们聚餐。” 席悦起身时注意到许亦潮,他已经换了姿势,将窦甲的键盘拉出来,修长手指飞快地敲打着,俊朗的眉眼聚精会神,斜阳穿透进来,将他的侧身染成淡金色,整间办公室仿佛只有他得蒙老天的这份恩宠,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帅得越发肆无忌惮。 顿了顿,她又开口:“那我先走了?” 她的语气实在拘谨,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在问谁,许亦潮身为全公司话语权最高的人,大约也是感受到了这一束束强烈的视线,敲键盘的手停下。 “怎么,”他掀起眼皮,“是需要我们列队欢送吗?” “不用不用。”席悦背起包迅速离开,“你们晚上玩得开心点。” 只有方迪朝她摆了摆手。 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祁统似乎掉转了座椅方位,朝向许亦潮后,他询问对方晚上去不去,许亦潮回答了什么,席悦也没太听清,她已经走到了电梯前。 这栋写字楼公司不多,电梯很快抵达,门开的瞬间,手机响了一声。 席悦本以为是孟津予发来消息问她下班没有,点开看,出人意料—— 许亦潮:【晚上几点回家?】 她有些莫名其妙,电梯门还没合上,她抬眼往玻璃门内的工位看。 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祁统朝向身侧岔开腿坐着,在他面前,许亦潮的背影依旧是劲瘦懒散的,他似乎是刚发完微信,将手机放回窦甲的桌面,就再次弯下了腰。 ......有事怎么刚刚不当面说。 当着那么多人面发消息,真的很像是在暗度陈仓。 一楼抵达,她走出电梯,回复了那条微信:【打完针就回家了,有事吗?】 许亦潮:【帮你改造,总要先看场地吧。】 想起家里的玄关,席悦忙回:【哦哦,那我应该比你先到家,你聚餐结束给我发消息吧。】 这次的回信等她进了华悦公馆大门才收到—— 许亦潮:【我不去。】 许亦潮:【所以你也早点回。】 第19章 进了家门,孟津予的电话刚好过来。 席悦对于他昨晚的缺席已经没有太大感觉,倒是孟津予似乎还有些歉意,抱着奥利奥和医生护士沟通,打针时耐心安抚,学习给小狗喂药的一些技巧,全程没让席悦操一点心。 从医院出来,两人并没有回家,席悦不会做饭,厨房也没有整理好,孟津予找了一家接受宠物入内的餐厅,为了照顾奥利奥,选了半隔断的座位。 天晴以后,傍晚的风也温柔,席悦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和孟津予说着下午去公司报道的事情。 她觉得一切都挺好的,工作内容她感兴趣,同事也极好相处,虽然女生少了些,但她向来没有广交朋友的爱好,方迪很好,性格飒爽,说话直接。 孟津予笑:“那和你室友倒是很像。” 席悦举着筷子,老神在在地摇头:“不像。” 钟若缇虽然也爱憎分明,但她还挺顾及自己的知性御姐人设,不会明目张胆地说人坏话,方迪与她不同,她平等地诅咒每一个讨厌的人,下午时还当着窦甲的面揭穿他上完厕所不洗手就去倒水,随时随地都能出击的锐角人,听得席悦冒了一脑门的汗。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孟津予的手机突然响了。 席悦心口一紧,开启静音模式,看着孟津予接起电话,对方似乎是让他回律所帮忙做什么事情,孟津予偏头过来看了眼席悦,淡声拒绝说不太方便。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他没有在电话打来时去迎接工作。 放下手机,孟津予大约是瞧出了她的诧异,向来矜贵温和的脸上浮现出随性:“有这么惊讶?” 席悦有些担心:“不去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孟津予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她面前,还有心情开玩笑,“天也塌不了。” 钟若缇上次说他内心的爱意匮乏,席悦想了几天,也许就是因为他太忙了。往日孟津予的状态总像被按压到底的弹簧,没有丝毫间隙,也没有放松的空间,读书时忙着学习,工作后忙着上进。眼下他有了小小的改变,席悦虽然不清楚这变化源自什么,但只要他自己乐意就好。 氛围和谐的晚餐结束,席悦抱着奥利奥回家。 它今天的精神好了许多,只是依然会时不时打个喷嚏,惦记着待会儿许亦潮要来,席悦将它的小狗窝暂时移到了主卧,防止它像上次那样受到惊讶,又开始呼吸急促。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时间也才刚过七点。 天色暗沉,月亮还未露头,席悦走进院子里抬头看,三楼的灯亮着,他真的在家。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许亦潮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在刚下班那会儿,许亦潮让她早点回家,她客客气气地回了句:【你要是今晚比较忙,改天再看也是可以的。】 那会儿许亦潮催她,席悦以为他晚上还有别的安排,于是贴心地回了这么一句,现在看对方一直没再搭理她,她又重新琢磨了一下。 她发的这句话乍看是没问题,可换个角度呢,似乎是有几分不耐烦的感觉。 文字没有语气,她应该加上一个波浪号的。 吸取经验,席悦再次打开输入键盘。 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她把语气助词和标点符号运用到了极致:【我已经到家啦,如果你有空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了哦~】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许亦潮始终没有回她。 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俩人就住上下楼,跑一趟也不费什么时间。 这样想着,席悦拿着手机出了门,三楼实在太近,在电梯里待了不到一分钟,她抵达许亦潮家那个连塑料薄膜都没撕掉的大门前。 抬手敲了两下,里面传来脚步声。 几秒后,许亦潮打开门,他似乎刚洗完澡,换了一件短袖t恤,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刘海随意往后靠着,没有任何遮挡的眉眼清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湿润的凉意。 “你在洗澡啊?” “不然呢。”许亦潮扶着门沿,“我在家游泳吗?” 席悦看了眼他身后一长串湿漉漉的脚印,了然地点头道:“我还以为你在忙。” 许亦潮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声音很低:“没你约会忙。” “我没有在约会。”席悦睁大眼睛解释,“我的小狗不是得肺炎了吗?你知道的,我们是带它去打针。” 听到这话,许亦潮懒散的身姿略板正了一些,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她脸上:“跟我解释什么?” 席悦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怕你觉得我是为了约会,才不去参加公司聚餐的。” “......哦。” 许亦潮偏过头看向阳台,似乎是缓了一会儿,才又转过来:“走吧。” 他将门关上,电梯刚好也没走,两人下到一楼,席悦将他请进自己的家。 许亦潮依旧穿着自己的拖鞋,走进玄关时目不斜视,只盯着鞋柜旁边的红木柜子看,丝毫没有往客厅打量的意思。 他将柜门打开,一层一层地观察。 席悦跟在身后,小声询问:“你觉得能做吗?” “能。”许亦潮停在柜门旁边,上下看了眼,“但需要专业的木工来把中间的横隔板锯了,这木材是樱桃木的,你确定要改?” “樱桃木?”席悦上手摸了一下,“很值钱吗?” 她捏了捏中间的板子,是挺硬的,但是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想再敲两下听听声儿的时候,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触感。 “不是这儿。” 许亦潮扣住了她的手腕,大约是刚洗过澡的原因,他的手心有些凉,混合着皮肤上散发的淡淡清香,电光火石的功夫,就虚钳着将她的手移到了衣柜的竖面木板上。 “值钱的当然是放在外面给人看的。”许亦潮收回手,垂下时自然插进了口袋,“你刚刚摸得那叫密度板。” “哦。”席悦也将手缩了回去,“那锯就锯吧,这柜子是前房主的,我本来也觉得颜色有些暗。” “那你别做嵌入式了。”许亦潮看了眼周遭,确实是暗了点儿,“这长柜你二手能卖个一千,到时候拿这钱去买个一米高的浅色矮柜,再定制一个长宽相同的鱼缸,让阳台光线过来就不会暗了。” 席悦想了一下:“那......是不是没有你家那个好看呀?” “鱼缸可以布景,不一定就没嵌入式的好看。”许亦潮垂眼睨她,“这么喜欢我家?” 席悦懵然抬眼,看着他点了点头。 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神,许亦潮移开视线:“喜欢也没用。” “......”席悦有些无语,她也没说什么吧,表达欣赏都不行啦? “明天周日,我带你去家居城挑柜子。”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席悦踩在门框上,刚想问他网购行不行,许亦潮似乎并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又补上一句:“顺便找人来回收。” “......好吧。”席悦觉得这太麻烦了,“那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许亦潮按下电梯上升键,扭头过来看她:“谁让你送礼那么大手笔呢。” 价值大几千的东西,完全有帮忙帮到底的理由。 席悦把话憋了回去。 电梯还没来,她也不好意思现在就关门,于是陪他一起等着。 大约是氛围有些干,许亦潮双手插兜,看着电梯上的楼层数字,闲聊一般开口:“你怎么不找你男朋友?” “啊?”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席悦脱口而出,“他挺忙的。” 孟津予已经抽空帮她安装了窗帘和洗衣机之类的必要装备,像玄关柜子这类改善型的调整,本来就是可做可不做的。 许亦潮没有再说话,电梯门打开,他作势要走进去。 月光潮汐 第24节 席悦探出身子:“明天上午还是下午啊?” “下午。” “那你早上出门吗?”席悦想起别的,“我明天去小区门口吃早餐,帮你带一份?” 大家邻里邻居的,对方又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这种顺手为之的小事,想来不会被他嫌弃是在瞎客气。 “我可以自己去吃。”电梯门完全打开,许亦潮迈步走进去,嗓音凉凉地传来—— “毕竟我也不忙。” - 许亦潮忙不忙席悦不知道,反正她第二天去吃早餐时,没瞧见他的影子。 正式入职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下午已经有了安排,她上午本来打算好好啃一下那本专业书,可之前定制的沙发到货了,并且不知为什么,尺寸明显长了几厘米,把她刚买的小茶柜都挤得无处安放了。 送货上门的小哥一直在打电话询问,几番协商下来,总价一万二的沙发,厂家赔付了八百块钱,席悦拿那八百块钱重新买了个可移动的茶边柜,这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失去了大学食堂之后,吃饭成了个大问题。席悦不会做饭,守着个厨房不知如何下手,周末只能靠点外卖度过。 孟津予不在家,她一个人也没胃口,从钟若缇带来的东西中扒拉出一包饼干,对付着吃的时候,席青泉打了电话过来。 他最近真的是很忙,刚接了个海外的单子,忙到席悦搬家都没时间来看上一眼,听到自家闺女拿饼干当饭吃,瞬间父爱降临,非说要给她请个做饭阿姨。 席悦正在收拾垃圾,闻言拒绝道:“爸,我每个月工资才七千,你知道现在请个阿姨要多少钱吗?” 席青泉语气顿了下,他确实不了解滨城这边的家政市场:“多少钱?你知道?” “不知道。” “那你说什么。” 席悦将垃圾袋打包封口,用食指勾着打开家门:“反正我的工资是用不起做饭阿姨的,你别找。” 话音落下,余光里出现一个人,许亦潮从电梯里走出来,看模样是来找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左转的身体姿势反正是僵住了。 席悦瞬间意识到形势不对,跟电话里说了句“爸,我突然有点事”,然后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房门和电梯门同时合上,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面面相觑了大概十几秒,许亦潮眉尾稍挑,率先开口:“工资不够用?” “没有没有。”席悦连连摆手,“够用的。” 开玩笑,现在哪个应届大学生的工资够请阿姨的? 她在游戏行业并没有经验,七千的薪资已经超乎预料了,更何况还没转正,而且当时在双选会上,她看到招聘启事上游戏文案这个职位也还没有这个价。 “不会做饭吗?”许亦潮又问。 席悦点点头:“没学过。” “哦。”他收回视线,悠闲地看向楼道外面,“我会。” “......”席悦干笑了声,“那你真厉害。” - 丢完垃圾,两人就一起去了家居城。 许亦潮本来想开车,但这地方席悦前不久刚和孟津予去过一次,地面停车场,位置很少,最后她诚恳提议打车前往,许亦潮没有说话。 周日的下午,卖场人流量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流行,现在家居城也成了情侣约会的场所之一,席悦和许亦潮前后脚穿过人群,入眼皆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 席悦本来还想顺路看看懒人沙发的,但刚经过到沙发区,一位销售阿姨就迎了上来,热情地给她介绍起了最近的折扣,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本以为听完那一长串的优惠机制就能结束,可身后的许亦潮这时走了过来,阿姨眼睛一抬,顿时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刚结婚要装修房子,是吧?” 席悦的眼睛瞬间睁大,她摆手想解释说不是,可许亦潮懒懒散散地站在她旁边,还时不时打量几眼样板间里布置的场景,就是一声不吭。 于是阿姨说得更自信了:“我们品牌现在推出一款优惠活动叫‘为爱裸价’,专门为了支持现在的年轻夫妻的,全场消费满一千减两百,满两千减五百,累计消费过万不仅立减三千,还加送一套原价6666元的婚庆系列双人床上用品十件套......” 席悦忍不住抬手打断:“阿姨,我们真的不是夫妻。” 销售看她说得认真,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姑娘眼睛大大鼻子小小,说话又太有礼貌,看起来的确像个学生。 看到阿姨沉默下去,席悦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刚松完,旁边的许亦潮开口了—— “对,不是夫妻。”他目光停在离他最近的这套黑色沙发上,看起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有领证。” “......”阿姨沉默了一瞬,立刻满血复活,“哦哦,还没领证啊,那没关系,我们商场每年520都提前半个月开展活动,买家具不仅有折扣,还送情侣日用品,比如情侣睡衣、情侣拖鞋......” 席悦受不了了。 她十分大力且毫无礼貌地将许亦潮拖至另一个样板间里,压着声音用力质问:“你干什么!” 说清楚一点会死吗! “什么干什么?”许亦潮垂眼,目光停在她牵着他胳膊的手上,白得有些晃眼。 “我干什么了?”他明知故问。 席悦皱着眉松开手,情绪稍微正常了一点儿:“你干嘛让她误会我们俩是情侣?” “你没听她说有折扣?”许亦潮将胳膊垂下去,很自然地接话,“我看上那套黑色沙发了,如果价钱合适,打算顺手买了,不行吗?” 席悦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是有些过激了,讪讪道:“......那你早说啊。” 害她平白生了几分不安。 都怪这卖场情侣太多了! “怎么?”许亦潮微微垂下头,好看的眼睛紧盯着她,“觉得被别人误会跟我是情侣很对不起你男朋友?” 被他戳中心事,席悦也无心挣扎,小声嘀咕:“这很正常吧,要是你女朋友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她也会生气。” 许亦潮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调微扬:“我女朋友?” 席悦抬眼,看到他眼底的疑惑,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又分手了吧? 她好像记得钟若缇说过,许亦潮和系花这些年来分分合合,这种模式的感情她见过,前室友赵子琪跟她男朋友好像也是这样,一吵架就分,分几天又和好。 席悦决定少掺和这些事,于是装傻:“我是指你以后的女朋友。” “哦。”许亦潮收回视线,又恢复到那种漫不经心的状态,“那你会生气吗?” 顿了下,他又补充:“如果是你男朋友和其他女生走得很近。” “当然会。”席悦答得随意,“但如果是像我们刚刚那样的误会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气的了。” 她说完就把头转了过去,认真地打量着周边的矮柜,时不时上手摸一下材料,斜上方的视角,许亦潮凝视着她低垂的睫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梁茉莉那条带着定位的朋友圈,良久,戏谑地扯了下唇角—— “那如果不是误会,是事实呢?” 席悦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抬眼时四目相对,她看着许亦潮意味深长的眼睛,诚恳回答:“那我肯定会分手啊。” “哦。”许亦潮扭过头,换上轻声,“你最好是。” 席悦没听清他嘀咕的话,伸长脖子:“你刚刚说什么?我什么最好?” 许亦潮目光落在她打量的浅胡桃色柜子上,懒散搭腔:“你眼光最好。” “哈。”席悦腼腆一笑,“还行吧。” “......” 第20章 在许大设计师的指点下挑好了矮柜,席悦搬至新家的唯一一桩愿望也了了,现在只需要等待送货上门,再拿尺寸去定制鱼缸,一切就大功告成。 没了心事,席悦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周日那天晚上,她一口气将那本被誉为“游戏行业圣经”的书阅读到了第六章——元素支撑起主题,直到零点的闹钟提醒该睡觉了,她才折了下书页,爬上床睡觉。 那一觉质量很高,早上八点自然醒,洗漱完之后席悦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这才背着包去上班。 今天是正式入职的第一天,她很重视,特意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面试阶段出镜率很高的一件白衬衫,搭配一条及膝的中长款伞裙,又将头发挽成钟若缇口中尽显“高智感”的低丸子头,照了照镜子,这才满意出门。 她装扮得严肃且正式,然后一进写字楼,就看见了穿着夏威夷风格花哨短裤,趿拉着拖鞋的祁统,勉强打了个招呼之后往后看,身着灰色短t的方迪拿着手机下来买早餐,脑袋上卡着个发箍,刘海呈现炸毛姿态竖立在头顶。 四目相对,她上下打量:“你今天打扮的......” 席悦已经开始懊悔,在这群人的衬托下,她像个显眼包似的。 拘谨地按了下裙摆,她嗫嚅:“第一天上班,我想显得重视一点来着。” “很重视,是这公司配不上你。”方迪打着哈欠拍拍她的肩膀,“下次就穿你最邋遢的衣服来就好了,免得被泡面腌入味儿了。” “......好吧。” “我要去便利店买早餐,一起不?” “我吃过了。”席悦顿了顿,“我下次可以给你带早餐,我们小区对面有一家包子铺很好吃。” “那敢情好。”方迪想起什么,“对了,今天周一,策划组另一个人也来了,那男的也刚入职不久,性格我还没摸清楚,但看着不怎么好相处,你留个神。” 席悦跟她道了谢,然后走进电梯。 周一的人明显多了许多,但再多也就二十来个,席悦往自己的工位走,期间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但最多也就看两眼,然后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工位前,许亦潮所谓的为她安排的培训老师已经入座,从侧面看是一个清瘦男生,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看起来很是文质彬彬。 “你好。”她入座前打了个招呼。 男生正在键盘上敲字,闻言手指顿住,抬眼时镜片反射出一些光,将他冷淡的神情中和得稍微柔软了些。 “你好。”他说。 席悦拉包包拉链的动作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代泽?” 代泽保持着仰视的姿态,也轻声反问:“席悦?” 见对方认出自己,席悦高兴地一屁股坐下来:“你不是留在电视台了吗,怎么会来这里?我听方迪说你也是刚来,你来多久了呀?” 平心而论,她和代泽压根算不上熟悉,可两人从电视台离开,几乎同时段入职了这家和官媒风马牛不相及的游戏公司,这多少有点儿“他乡遇故知”那个意思了。 席悦是万分惊喜,可代泽的反应却淡淡,慢条斯理地回答完她的问题之后,也不再主动开启新话题,尤其是当他自诉本科时期辅修了计算机专业之后,席悦心中那股子惺惺相惜的感觉顿时就淡了。 好吧,人家有备而来,只有她一个是生瓜蛋子。 月光潮汐 第25节 那场仓促叙旧的结尾,是代泽给她发了一份游戏分析报告模版,然后让她按照这个文档标准,将升级版本前的《迷失云合》重新扒一下。 故知变领导,席悦的态度也立刻恭敬下来,查收模版,然后乖巧应下。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转变,代泽突然开口:“是许亦潮叮嘱我的。” 席悦正在从包里往外掏东西,闻言顿住:“他叮嘱你什么?” “你的文案水平很优秀,但是缺乏游戏设计的逻辑了解。”顿了顿,他用上那个字,“他叮嘱我教你。” 席悦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我本来懒得管你的。 “......我知道了。”她默默给自己打气,然后表态,“我会加快进度,努力赶上的。” 代泽移开视线,极淡地“嗯”了一声。 余光瞥见他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席悦也没有再没话找话,她和代泽本来也算不上多熟的,人家不跟她叙旧也无可指摘。 - 席悦用一上午的时间将那份模版研究透彻,然后以一个新玩家的心态重新进入游戏,记录了前十分钟和一个小时的体验过后,进入了首日成长停滞期。 她将自己的体验和意见整理好,刚想休息一会儿,钟若缇发了消息过来,询问她正式入职的感受如何。 席悦端着新买的水杯去接水,打字回她:【干劲满满!】 果不其然,钟若缇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钟若缇:【你大一在学生会端茶递水的时候也说干劲满满,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跟顶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感受如何。】 席悦:【就那样吧。】 好像一天都没看见许亦潮的影子。 钟若缇恨铁不成钢地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过来。 席悦将水杯放在托盘上,按下出水键以后,她看了眼钟若缇发的表情包,突然心思一动,对呀,一个许亦潮就让她跃跃欲试了,要是她知道她那个冷冰冰的crush也在,恐怕真要急得上蹿下跳了。 席悦装出淡定的语气,噼里啪啦地编辑了好几条消息逗她—— 【主要帅哥太多了。】 【你那个列松如翠也在我们公司哦。】 【乱花渐欲迷人眼嘛,许亦潮就也不怎么突出了。】 水杯已经满了,她关闭出水键,正在打【哈哈哈你懂我的感觉吧】的时候,肩膀后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距离之近,让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满了还不端走?” 许亦潮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公司,这会儿正端着他那个黑色马克杯站在她身后,跟这办公室里的大多数人比,他穿得都算得体很多,一件廓形灰色连帽卫衣下搭牛仔裤,利落又精神。 席悦转过神,心绪难平地捂着手机,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 许亦潮垂眼看她,确切来说,是看她今天的发型。 他两个小时前走进公司玻璃门时就瞧见了,光线最好的那扇窗下,席悦托腮凝视着电脑,鼻头微皱,眉心紧锁,往日总飞扬的发梢变成一丝不苟的小丸子,从旁经过时,还能看清她浑圆饱满的后脑勺。 “你站在我身后多久了?”席悦终于捋顺了气。 许亦潮回过神,眼尾上扬,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你干脆直接问我看到多少。” 席悦眉心一跳,捂着手机心想完了。 许亦潮绕开她,将她的杯子端到旁边的茶叶柜上,冷白细长的指节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又将自己的杯子放到了托盘上。 他弯腰时,席悦甚至能看见他后颈脊柱上的清晰凸起,萧索,冷峻,光是一个背影,就能给人传递出不好惹的信号。 “我就看到两个词。”清澈嗓音流出。 席悦心慌慌:“......什么?” “帅哥。”他直起身,神态慵懒地补充:“许亦潮。” 氛围沉寂几秒后,席悦干笑了两声。 苍天有眼,体恤她初来乍到。 “......你视力,”她朝许亦潮竖起大拇指,“真好。” 目送着心虚的人端着水杯仓皇逃窜,饮水机旁的人身形顿松。 水流汨汨不止,许亦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午后斜阳正浓,他抬手遮了下眉,思索几秒后,打开百度输入了一个问题—— 列松如翠是什么...... - 入职三天,席悦终于完成了那份游戏分析报告。 那份报告里包含了她这几天的全部精力,详尽地囊括了从下载游戏到进入的第一印象,自己在每一关所耗费的时间,以及最后通关时的整体回望。 甚至在每天下班关电脑回家的路上,她都在代入初玩者的身份复盘着今天的闯关体验——这个游戏有没有能吸引她明天再次打开的优点,或者是有没有生气到让她想卸载的缺点。 她是如此的认真,认真到报告已经做完了,都不敢拿给代泽看。 这三天的时间,除了席悦偶尔请教过他两个问题之外,代泽几乎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话,他冷得就像一块大冰山,席悦很怕自己倾注心血的这份报告入了他的眼,会得到一个一文不名的评价。 临近下班,她终于鼓起勇气,代泽不在工位上,她前脚将报告发到他的微信,后脚方迪从财务室里出来,说今天晚上公司聚餐。 奥利奥的肺炎已经康复,不需要再抱它去打针,席悦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拒绝。 聚餐的饭店距离公司不远,是一家川味的土菜馆,席悦和方迪一起步行过去的时候,以许亦潮为首的那伙男生已经上了二楼,而许亦潮自己则留在收银台旁边的卫生间门口,隔着短帘和一个中年大叔说话。 方迪说那大叔是这家饭店的老板,许亦潮经常来,免费帮他们做了个线上点单的小程序。 席悦点点头,然后和她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尽头的包厢,一张超大圆桌堪堪坐下他们十几个人,点菜的点菜,点酒的点酒,方迪也举着手机扫码监控,谁点的东西超预算了,她就怒骂几声然后删掉—— “喝什么白酒啊,几个菜啊还喝上蓝汾了,又不是冬天,上几箱勇闯得了。” “不要水啤啊我迪姐!”窦甲和一群男生嚷嚷着,“那点四箱白啤总行了吧?” “......就两箱爱喝不喝!” 餐桌上热热闹闹,席悦插不进话,就拿出手机来看,代泽没有来聚餐,也没有给她回消息,两人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半小时前,席悦给他发了自己呕心沥血终于大成的分析报告。 包厢门被推开,有服务员过来送餐具,方迪早就核对过这桌餐具正好,席悦放下手机唤她说已经够了,可那个小姑娘依旧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正莫名其妙着,手上多出来的一套餐具被拿走。 许亦潮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怀里还夹着一条烟,大概是饭馆老板塞的,席悦刚刚经过楼下时,还看到那个大叔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许亦潮客气说不用,噙着根烟也不点燃,明明打眼一瞧便是清瘦少年,可倚在门框上和中年男人谈笑风生时,浑身上下又透着股游刃有余的自如和懒散。 他将餐具拿走,放在了门口的茶壶柜上,再回头时,语气随意:“这饭馆从大厨到服务员都是聋哑人。” 席悦手上一空:“......啊?” 怪不得从进门时,她看到的服务员都不说话,穿越人群时低着头,上菜撤盘也很安静,她那会儿还以为是训练有素。 许亦潮将那条烟丢给桌对面的男生,众人一拥而上瓜分干净,哄笑着说“嚯,软金砂,感谢我亦哥”,许亦潮没应声,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席悦旁边,叮嘱方迪,老板估计要给他们免单,一会儿结束让她去前台,无论如何也把账付了。 方迪点头称好,然后继续投入到酒水之争中。 只有席悦坐在原地,想起别的,抬头看他:“所以你帮他们做了线上点单的小程序?” 许亦潮说他腿长是真没说错,椅子都往后拖了半米了,膝盖的位置依然和席悦齐平。 “那么关注我?”他这会儿又没了和中年人寒暄时的成熟,眉峰稍挑,眼睛微微眯着,光明正大地传递着自恋的讯号。 “......我是听迪迪说的,谁关注你了?” 席悦移开视线,然后就听到身侧传来的轻笑:“行,那是我关注你。” “什么啊?” 许亦潮拿出手机,看她一眼,语气又切换到正经模式:“你报告我看了,核心玩法分析得很不错,但《迷失云合》是成长型的战斗,数值体验上的后续提升很重要,这点你感受不多。” 涉及工作,席悦一下子精神起来:“怎么是你看的?” “代泽今天有事提前走,他没空指导你,就转发给我了。” 许亦潮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当着她的面打开微信,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上滑动,那一闪而过的对话列表中,席悦捕捉到“梁茉莉”三个字。 席悦无心探究他人隐私,刚想移开视线,许亦潮找到了代泽转发给他的报告,点开之后,把手机推到她面前。 凉菜陆陆续续上桌,包厢内人生鼎沸,酒瓶和碗碟的碰撞声夹杂其中,许亦潮嗓音清澈,食指指向报告中的一个分类标题,慢条斯理地开口。 “数值体验上的变化,包括次日提升和后续提升都需要有具体的感受,以便对怪物的血量和玩家成长的数值进行更精细的设计,做数值就是做体验,这也是游戏设计的关键之处。” 这几天的书并没有白看,虽然他说得很专业,但席悦还是听懂了。 “数值提升我有记录的,但因为我代入的是新手玩家,玩家一般只会有模糊的感觉,所以我就没在报告里具体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之前的记录和感受发给你看。” 她这话说完,换许亦潮意想不到了。 他刚在来的路上看了这份报告,说实话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席悦并没有任何程序基础,也没接触过什么游戏项目,底层逻辑只靠文字理解,却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做出这几页分析,点灯熬油都不一定能如此面面俱到。 “我现在整理一下,”席悦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马上就能发给你。” 她说完就低头划拉手机,脊背微微弯着,许亦潮垂眼看,俯视的角度,几乎能捕捉到长睫阴影下的淡色青灰。 “不急。”他偏过上身,视线落在刚上的菜上,“你明天再弄吧。” “哦。”席悦头也没抬,“那我明天发给代泽看了哈。” 目光突然失去焦点,许亦潮的脑海中冒出一首诗,什么“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文绉绉的,不知道是在跟谁讨论。 “你和代泽很熟吗?”他语气随意。 孟津予刚好发了消息过来,席悦顺手回他:“之前见过,不怎么熟。” “哦。”他不说话了。 回完消息,菜也基本上齐了。 许亦潮坐的位置是祁统的,等他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被占,刚想说些什么,许亦潮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大约是他私藏的,俩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祁统拿着烟坐到了对面。 席悦没管他们,因为方迪开始给她安利这个餐馆的拿手菜,糖醋里脊、蒜泥白肉、凉拌鲫鱼、土匪猪肝...... 她把控着转盘,让一盘菜停在她面前:“他们家肥肠特别干净,快夹几块,不然一会儿又被他们抢光。” 席悦道了声谢,刚想去夹,就看到了肥肠旁的黄豆。 席悦小时候对豆类严重过敏,几乎达到了重度三级,连酱油耗油都不能吃,后来是父母带她跑了好几家医院,用了个“系统脱敏法”才慢慢降至一级。 可即便如此,黄豆也是禁食的。 月光潮汐 第26节 她放下筷子,遗憾地看向方迪:“我吃不了黄豆。” 方迪睁大眼睛,似乎理解不了:“为什么?” “因为——” “因为她是黄豆公主。”旁边的许亦潮冷不丁冒出一句,“吃不了自己的子民。” 席悦猛然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副中邪了的样子。 可许亦潮似乎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将那盘菜转走,随后云淡风轻地夹了块椒盐蘑菇,他看起来真的很瘦,可肩颈线条又很坚实,不知道是不是有健身,但食欲看来是不咋地,两口吃完那块蘑菇就放下了筷子。 “你怎么知道?”她压着小声。 许亦潮偏头看她,没事人一样的目光:“知道什么?” 黄豆公主是她小时候写过的一篇故事,她将自己虚构成黄豆王国内无比尊贵的可怜公主,将过敏困扰投射成公主因为无法脱离躯壳顺利蜕变成小豆芽而被子民厌弃,最后又给公主大开金手指,写她不但完成历险成功蜕变,还在冻雨来临时及时拯救了子民。 她对这个故事有多满意呢? 那时候她还专门自学了画画,试图以漫画的形式将这篇童话故事表现出来,跟动画片的形式靠近一点儿,曲线救国。 真是邪了门了。 许亦潮绝对不可能知道。 “我只是对豆类过敏。”席悦狐疑地盯着他,然后比划自己的胳膊,“误食的话可能会引起荨麻疹。” “懂了。”许亦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用一贯云淡风轻又挤兑人的语气补充,“碰上真公主了。” “......” 她彻底明白了,这个称号估计就是他随口胡诌的,就像《豌豆公主》是为了嘲讽贵族的矫揉造作一般,许亦潮大抵也是看不上她的矫情,说她有公主病。 - 那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到结束的时候,席悦都没再跟许亦潮说过一句话。 方迪拉着她提前下楼买单,意料之中,老板说他请客,好一番推拉结束,方迪几乎要叉腰撒泼了,才终于把八百块钱付掉。 付完她去上厕所,席悦在卫生间门口等她。 吃饭前孟津予发来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和他一起吃,席悦那会儿说了聚餐的事情,又问他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孟津予到现在还没有回她消息,不知道又在家里忙什么。 席悦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看手机,突然,旁边包间的门打开,她下意识抬眼,和出来的人四目相对。 吴安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怀中已经搂着个姑娘,可打量别人时目光丝毫不加遮掩,直白得让人不适。 席悦硬着头皮抬手,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妹子,咱们是好久没见了。”吴安眯着眼挤出笑,“你跟你老公一块来的吗?你们在哪个包厢啊?” 他说话向来有些冒犯,席悦也没在意,反正也不是常能见面的人,她解释说自己是公司聚餐,不是和孟津予一起,现在要回去了。 她说完礼貌一笑,转身要走时,听到背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你妹子真多呀,一天一个是吧?” 吴安“啧”了声:“她老公是我本科室友,好久没见了,我问问他来没来。” 席悦离开的脚步顿住。 似乎有些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交织。 怎么会好久没见? 吴安也注意到她的异样,又试图邀请:“要不要来我们这儿喝一杯?完事儿给孟津予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席悦转过身。 “酒就不喝了,我老板叫我下楼结账。”她心里头很慌,指甲慢慢嵌入掌心,却还是看向他怀中的女生,笑容僵硬地开口,“这位就是你未婚妻吗?还没恭喜你订婚。” 虽然这话可能会引起吴安和这个女生之间的矛盾,但席悦顾不上了,她人生少有的自私时刻,发生在这样无助的情况下。 她太想知道孟津予有没有撒谎了。 话音落下,对方给了她反应。 搂抱在一起的两人愣了一下,随后女生从怀抱中挣脱出来,对着吴安破口大骂,吴安也没明白过来,矢口否认着自己订婚的谣言,想起来询问席悦是从哪儿听说的时候,原本还站在走廊上的人已经悄悄离开了。 第21章 席悦回到包厢时,众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喝空的酒瓶照原样放回箱子里,最大程度减轻了服务员的工作量之后,一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包和手机离开。 和方迪告别之后,席悦就开始往家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孟津予撒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可心里又隐隐浮现出答案。 那个答案让她的心摇摇欲坠。 席悦走到家门口,宛如提线木偶般,她一边输入门锁密码,一边回忆近来和孟津予相处的各种细节。 那些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游离,在此刻越发嫌疑深重。 密码锁发出错误的提示音,席悦低下头,看着指尖落下的位置,突然意识到她按的是孟津予家的密码,当初她看着他设置的,043097,4月30是她的生日,9月7号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在换锁之后也设置了一个相同格式的密码,不同的是,前面四个数字属于孟津予。 席悦缩回指尖,身侧突然传来声音。 许亦潮走进楼道,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反应,明晃晃的白光自上而下,被他的眉骨格挡,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使得那双本就难以看懂的眼睛愈发迷蒙。 “你都按错三次了。”他走上台阶。 席悦此刻的脑子过于迟钝,还在想许亦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祁统又从他身后走出来。 “怎么了悦策划?”他看起来依然是乐呵呵的,光溜溜的脑袋顶着光,几乎变成了茶叶蛋,“是不是忘了密码?” 收回视线,席悦闷声回答:“我记岔了。” “我刚刚从饭店出来叫了你一路,你都没回头。” “......我赶着回来喂狗。”她看向祁统,“你怎么来了?” 祁统指了指旁边的许亦潮:“后天不是就放假了吗?明天公司只上半天班。我来他这儿睡。” “哦,好吧。” 许亦潮已经走到电梯旁,按下上升键,一时间,狭窄沉闷的楼道里只剩下两种声音,席悦继续对抗自己的密码锁,电梯正在下降运行。 她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他们俩大约也是察觉到了。 各自为营的安静里,终究还是席悦更快些,“开锁成功”的提示音出来,她说了一句“明天见”,祁统回了句“晚安”。 跨过门框时电梯到达,再一次对视,许亦潮侧身看她,确切来说是看她身后,悠长目光从她的肩膀上穿过,玄关处的樱桃木长柜已经被拉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地板颜色相近的一方矮柜。 刚刚祁统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没吭声,现下两人四目相对,他脚步停顿,眼神里明显有话。 席悦扶着门把手看他:“怎么了?” “明天下午带你去买鱼缸。” 话音刚落,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了,席悦还未来得及酝酿该有的反应,他就已经抬脚迈进去,祁统睁大眼睛,犹豫几秒,也跟了进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随之熄灭。 席悦还呆立在鞋柜旁发呆时,脚边凑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奥利奥听到动静,从阳台跑过来,借着朦胧的月色,席悦看见他水润的眼睛。 特别特别可爱的一只小狗。 她干脆在换鞋凳上坐下来,将奥利奥抱在膝上,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之后,它呜咽了几声,随后便摸索到一个满意的角度趴下了。 席悦拿出手机,原来在她往家赶的时候,孟津予给她回了消息,他说今天律所没事,他已经到家了。 可他真的到家了吗? 或许她应该现在出门,去1502看一眼,可席悦摸着奥利奥的耳朵,始终也蓄积不了这份勇气。 她可以接受分手,但接受不了曾经用心喜欢的人变得不堪。 - 许亦潮的家自从装修好了,祁统这还是第一次来。 进了门,许亦潮给他拿拖鞋,换上的下一秒,他就冲到了阳台。 “我靠......”他压着声音,极度震惊,“你每天都在这里偷窥她?” 许亦潮从厨房拿了瓶冰水砸向他,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语气:“我他妈又不是变态。” “差不离了。” 祁统叹息一声,回到客厅环顾了一圈,这房子的软装全是许亦潮自己设计的,明亮温馨好看,精致得压根不像个单身男人的房子,怪不得能勾到那姑娘找他帮忙改造。 他想起什么,看了眼许亦潮,他这会儿正在开鱼缸的增氧泵,那个亮晶晶的鱼缸折射了光线,让他周遭的氛围感暴增,帅得跟个港台男明星似的。 “她今晚好像心情不太好。”祁统凑过去,暗戳戳地提醒,“搞不好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到底许亦潮才是他兄弟,要是他能趁虚而入从此圆梦,那也不错。 鱼缸旁的人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并没接话。 从饭店出来时方迪就跟他说了,她说席悦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许亦潮闻言向前看,背着双肩包的某人那会儿正独自杵在路灯下面。 她不高兴的样子实在过于明显,往日总睁得大大的眼睛似乎也变得有气无力,时不时抿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能为谁发呆? 正是因为答案十分明了,许亦潮才提不起精神。 祁统看他这样有些着急,虽然他不清楚许亦潮为什么喜欢席悦,但在他看来,默默守护的把戏是赢不了女孩子的芳心的。 “你得趁她男朋友麻痹大意的时候主动出击啊!”他倒是操心起来了,“你这样等下去能等到什么?” 许亦潮掀开眼皮看他,语气淡定:“等到他们分手?” “......” 祁统噎了一下,还想再警示他两句时,许亦潮的手机响了,他瞄了眼屏幕,梁茉莉打来的。 “她不会又给你找事儿了吧?”祁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梁茉莉这人他也熟,许亦潮舅妈梁佳的侄女,她父亲是梁佳的哥哥,早年在外地做生意,大约是产业涉及灰色地带,梁茉莉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解救出来后,她爸妈就把她送回了滨城的爷爷家。 梁佳那个时候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大概是心疼自己的侄女离开父母,对她多有照顾,甚至还帮梁茉莉办理了转学,转到了他们几个所在的元中。 月光潮汐 第27节 许亦潮八岁去到舅舅吴洲家生活,舅妈梁佳一直待他视如己出,许亦潮投桃报李,不仅将他们中年得子的吴筝视作亲妹妹一般疼爱,对舅妈的这位侄女也多有照拂。 祁统还记得自己初中打过几次架,几乎都是跟着许亦潮,为了梁茉莉。 那姑娘几乎一个学期能换七八个男朋友,有意无意地招惹了好几个外校的混混,许亦潮对她原本有种反哺梁佳的责任感,直到后来,梁茉莉的魔爪伸向了代泽,人家越不理她,她就越来劲,搞到最后差点兄弟反目。 自那之后,许亦潮似乎就懒得管她的闲事了。 电话接通,祁统凑过去偷听,梁茉莉只说了句让他明天回家顺路取蛋糕,许亦潮应了声“好”,然后就挂了。 “你妹过生日啊?”他问。 许亦潮点头:“我明天中午回去,上午就不去公司了。” 看他兴致淡淡,祁统也没了八卦的热情,去主卧翻了件干净t恤,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浴室水声潺潺,许亦潮独自站在阳台边抽烟。 一楼的院子里黑漆漆的,借着月光仔细巡睃,狗不见了,那一排蔷薇苗倒是茁壮许多。 想了会儿,许亦潮拿出手机,梁茉莉已经加回了他,他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今天好像也没发什么带着酒店定位的朋友圈。 所以,在为什么难过吗? 晚夜空气湿润,混合着烟草的味道,吸入肺部有彻骨的凉意。 浴室的水声停止,许亦潮掐灭了那根烟。 那一觉他睡到上午十点多,醒来时祁统已经不见踪影。 今天是吴筝的生日,从承延路经过时,他把梁茉莉和梁佳定好的蛋糕拿回去。 抵达别墅区是中午十一点,许亦潮刚下车,炮弹似的小姑娘就冲到了他怀里,伴随着一声“哥哥哥哥”,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许亦潮生怕她把蛋糕撞变形,拉开后车门,朝里轻抬下巴:“自己拿。” 吴筝探头进去,几秒后爆发一阵呼喊:“怎么又是拼图!” 许亦潮没理她,提着蛋糕走进了院子,小姑娘一天一个爱好,明明上个月还缠着让他给买,这会儿又嫌弃上了。 走上台阶,舅妈梁佳迎了过来。 她定的是冰淇淋蛋糕,生怕坏了,让阿姨拿去冰箱里冻着,然后看向许亦潮,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住得还习惯吗?” 当初许亦潮买房的时候,她就不太想让他搬,住在家里好歹有口热饭吃,现在一个人在市里独居,他那游戏公司事又多得很,忙起来泡面都能对付上好几天。 许亦潮懒散地站着:“我公司都能睡的,哪儿就不习惯了。” 舅妈依然是不放心:“那家居用品有没有什么缺的?四件套,或者睡衣拖鞋什么的,我一会儿给你收拾。” “问几遍了都。”许亦潮无奈地笑,“我都住一个星期了,早买齐了。” 两人走到客厅里,舅舅吴洲刚好从楼上下来。 吴家算得上家底丰厚,上世界八九十年代,从外公那一代经营的风扇厂就效益颇丰,世纪初舅舅吴洲接手家业,将一个小小的工厂改造成家电企业,兢兢业业地经营二十年,如今规模已成气候。 吴洲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老牌企业家,虽然不了解互联网经济,但对这个外甥从小看到大,同亲生儿子没有区别,还是关心地问了几句。 许亦潮知无不言,聊了十几分钟后,舅妈过来说开饭了。 梁茉莉姗姗来迟,踢着高跟鞋给小姑娘送上礼物,收获一句甜甜的“谢谢姐姐”之后,她又噙着笑看向吴洲,恭敬地叫了声“姑父”。 一顿和谐的生日宴从吹完蜡烛结束。 吴筝抱着礼物回了自己房间清点,吴洲下午还有会议被秘书接走,梁佳说天气热了要给他打包两条薄被,只有许亦潮无事可做,倚靠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园里打电话的人。 梁茉莉是个很不安分的女生,这一点许亦潮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对道德感低的人没什么偏见,可是很显然,梁茉莉的道德底线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十分钟后,她上来告辞,两人在楼梯上相逢。 许亦潮手里捏着根烟,却没有点,这个家有梁佳镇着,连吴洲这个二十多年的老烟枪都不敢明着吞云吐雾。 梁茉莉看见他,脚步顿住:“正好,你帮我跟小姑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许亦潮斜靠在扶手上,语气淡淡:“去哪?” “你不是听到我打电话了吗?”梁茉莉笑了一下,烟视媚行的目光投向他,“别装。” 他确实听到她打电话了,她说了句老地方,然后报了个房号,电话那端的人几乎不用猜。 想起昨天那个失落的背影,许亦潮突然觉得没意思:“改天不行?” “今天有问题?” 许亦潮盯着她,那股疲惫感加深了许多。 “你读过书,学过思想品德,有基本三观,”他压着嗓音,仿佛在询问一个很朴素的问题,“能不能别做那么恶心的事?” 梁茉莉是个极其厌恶被审判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只愣了一秒便开始反击—— “我主动出击的叫恶心,你默默守护的就叫深情了是吧?”她说话做事向来随心所欲,“都是因为喜欢,我的喜欢就一定没有你的喜欢高贵吗?” “需要我提醒你,”许亦潮垂眼睨她,“你高贵的喜欢是靠伤害别人来实现的吗?” 许是他的语气太平静,梁茉莉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她已经明白过来了,许亦潮突然的多管闲事是为了谁。 “他们早晚要分手的,你不是也一直在等待机会吗? ”她笑着怂恿,“现在我帮你添把柴,等火再烧大点儿,你这深情男二就能上位了。” “......” 许亦潮沉默了。 但他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人跟人之间的鸿沟真的是天堑。 至少他和梁茉莉说不通。 身为她眼中的既得利益者,他客观上没有立场,主观上也不再有耐心,去指导她该如何做人。 意识到这一点,许亦潮也懒得再听她的诡辩,折断了那根烟扔到垃圾桶,他抬脚上楼。 第22章 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席悦依照许亦潮的指导,将她那三天记录的数值提升整理好,发给了代泽。 代泽没来公司,在微信上给她抠了个问号。 他和许亦潮一样,都极其喜欢给人抠问号,好像多打一个字就多浪费一秒生命一样。 席悦打字回他:【许亦潮说我的报告欠缺战斗数值提升方面的感受,让我整理好发给你看。】 几秒后代泽回消息:【贴到报告里,除了客观的记录,我还需要你个人的总结。】 ......席悦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随后撕了一包速溶咖啡到杯子里,然后端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她对这份工作依然充满干劲,但客观来说,又难以聚集全部的精力。 席悦昨晚大约辗转到三点,昏沉睡去的时候,还做了个噩梦,照旧跟孟津予有关,就连在梦里,她都不敢主动开口问。 怎么问呢? 跑到他面前说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在撒谎了吗? 孟津予在她心里一直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她不想,也不太敢面对他的窘迫和愧疚,真相被撕开的那一秒,不仅孟津予会变得不堪,她六年的感情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六年,回忆起来也没有太久。 席悦没有为了爱情做过任何过激的事情,她的喜欢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若是真要说她为他做了什么,那大约只有高考选大学这一件事,孟津予读了滨大,她努力两年,也追随他来到了这里。 孟津予像一面旗帜竖立在前方,他站在对的地方,她努力靠近,仅此而已。 两人以朋友身份相处的点滴恰像砂砾,随着岁月洪流被冲刷而下,如今已变得模糊,但席悦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对孟津予心动的那一秒。 她不相信他表现出来的温和端方全都是假的。 对于孟津予骗她这件事,席悦态度消极,她既没有质问的勇气,也没能力说服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纠结和烦闷中,她度过了假期前的最后一个上午。 代泽收到她完整版的报告之后,并没有再发来消息,席悦独自趴在桌子上,连方迪喊她下楼吃饭都提不起精神。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剩下一小撮大概是没有安排,窝在公司里聊天打游戏,方迪也从财务室出来了,她兼管前台行政,时不时就会来办公区溜达一圈。 她似乎关注到了席悦的情绪变化,想起昨天晚上,随口问她是不是在那个川菜馆碰上前男友了,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不是,”席悦很佩服她的想象力,“就是一个大学校友啦。” “那你怎么不回家?”方迪坐在代泽的位置上,“坐这发呆。” 席悦托腮看着她,想起什么,小声开口:“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呀?” 方迪皱着眉:“当然谈过,不过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么久啊。” “所以你别问我感情问题哈。”她又继续看手机,“我很烦男人的。” 自从她来到这家公司,每天都要面对一群男人,虽然老板给她发两份工资,可金钱也抚慰不了她的创伤,每天给一群臭男人倒垃圾烦的要死,还要忍受无孔不入的泡面味儿。 想到这点,方迪习惯性地弯腰检查,这个工位倒是蛮干净的,垃圾桶刚套上新的垃圾袋,桌面整理的也是井然有序。 “好吧。” 席悦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她应该去问情感专家钟若缇,可如果真问了她,那场面也是很好想象,在她眼里,男人一旦在感情里撒谎,那直接就可以判死刑立执,问都不用问了。 叹息一声,她重新趴回桌子上。 如果能无意间知道孟津予为什么撒谎就好了,要是误会,那就不必在意,要是他真是喜欢上了别的女生,那她默默远离就行。 总之就不用面对尴尬的对峙了。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席悦正昏昏欲睡着,手机里来了条消息,她脊背陡然一僵,紧张地拿到眼前看,结果却并不是孟津予发的。 昨晚他说了句在家之后,两人到现在都没聊过天。 许亦潮:【在家还是公司?】 月光潮汐 第28节 席悦有气无力地打字:【公司。】 三分钟后,他又发来消息:【下楼。】 席悦开始收拾东西,看到方迪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开口邀请她一起去。 方迪问:“去哪儿?” 席悦答:“灯草花市,我要买个鱼缸,还有照明灯和过滤网什么的,我家里的玄关太暗了,需要改造一下。” 虽然她今天没什么心情,可这事儿是许亦潮帮忙的,她得按照他的安排来,总不能人家帮你还要看你的时间。 方迪有些没兴趣,但还是起身了:“就我们俩吗?” 席悦摇摇头:“还有许亦潮。” 方迪坐了回去:“他怎么也去?” 席悦将当初买房差点买到许亦潮家的巧合跟她说了,包括她看上许亦潮家的鱼缸,他主动提出帮她改造的事情。 方迪“哦”了声:“那办正事我就不去了,下次我俩单约。” 她真的是很嫌弃这家公司的所有人,席悦也没再勉强。 - 席悦走到路口,远远就看见了许亦潮的车。 他停在咖啡馆门前,席悦走到时,他刚好推开玻璃门出来,自己手上一杯橙汁,另一杯装在纸袋里,递给了她。 “还你的。” 许亦潮站得那个方向,正对着马路对面的中介门店,刚好的是,曾经将他们聚在一起的那位中介小哥此刻正蹲在台阶上抽烟。 六目相对,他朝这边挥了挥手。 “谢谢。”席悦接过了那杯饮料。 许亦潮也朝对面轻抬下巴,打完招呼过后,按了车门解锁。 席悦搜索过灯草花市的位置,离这儿不算近,许亦潮车接车送,按理该是她请他喝水,再不济也要有些其他表示,可她今日心绪不宁,明显也是没有多余精力拿来客气。 只在许亦潮启动车子前看向油表的时候,声音发虚地问了句:“需要加油吗?” 许亦潮斜眼睨她:“你给自己加加油吧。” “......”席悦拿手机屏幕反光照了一下,好吧,的确是有些憔悴。 “我是指给你的车加油。”她解释。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掉头,一边看后视镜,一边回她:“车比你精神多了。” “......” 席悦又想起昨晚那个黄豆公主的称号,许亦潮说话是向来都这么气人的吗?应该是吧,毕竟那次在电梯里,他就当场让他自己的女朋友下不来台。 想到他女朋友,席悦的思维又发散了。 她偏过头,看了眼许亦潮,他今天穿得倒是非常简约,就一件白色t恤和水洗蓝的磨边牛仔裤,头发有些蓬松,乱糟糟的也很有型,单手把着方向盘靠在椅背上,浑身上下透着清薄的少年气。 他这样龟毛且毒舌的人,竟然能接受分分合合的感情模式? 席悦有些想象不出来。 在她和孟津予的关系里,应该没有这样的试错机会,如果裂缝真的存在,她是不会视而不见的,正因如此,她暗暗祈祷着孟津予的谎言另有隐情。 可是,能有什么隐情呢? 席悦不是小心眼的人,孟津予去年帮一个女生介绍实习,那女生不仅是他的大学学妹,还是他小时候的邻居,听说两家人关系最好的时候,甚至还开玩笑订过娃娃亲,现在两人在同一律所工作,已经将近半年。 孟津予全部据实相告,席悦也丝毫没有介意。 她不是那种非要侵占另一半生活和社交的女朋友,正常范围内的来往,孟津予没有必要和她撒谎,也从不担心她会生气。 席悦想不明白,她的迷茫都写在了脸上。 许是她影响了这辆车里的氛围,许亦潮右转离开了快车道,降了些车速之后,偏过头看她:“你重新整理后的报告发给代泽了?” “发了。” “他说什么?” “他好像还没看。” “那你这唉声叹气的样子是......”他语气一顿,目光重新投向正前方,“失恋了?” 席悦慢动作转头:“没有啊。” 许亦潮要是个女的,她还能跟他聊一聊感情问题,或者他是个男的但没有女朋友,那也能问问男人撒谎一般会是哪些情况,可他既不是女的,又是个有女朋友的男的—— 席悦觉得跟他聊感情问题有些不合适,所以闭口不言。 “我就是在想一会儿挑个什么样的鱼缸。” “鱼缸能有什么样?”惯常散漫的调子,许亦潮的专属怼人语气,“你还想挑个不锈钢的?” “......”席悦理解方迪为什么不想来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抵达花市入口,入口的车位是在一家餐厅门口,马上就是饭点,大堂经理不让停,许亦潮从中控台上摸出一包烟递过去,又说了一个小时就开走,对方这才摆手让他进去。 许亦潮看了眼后视镜,又看向副驾的席悦,她还在发呆,可因为刚刚那几句你来我往的小插曲,总归是没有再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了。 他帮她按下安全带锁扣:“你先下车,倒进去车门就不好开了。” “......哦。”接着又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客气,“辛苦你了。” 席悦今天扎了个丸子头,可显然也没怎么用心扎,在座椅靠背上蹭了一路,起身时有些散,包好的丸子落了一小撮头发,许亦潮手都抬起两厘米了,看她利落地起身,又放了回去。 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比如梁茉莉说他捡了便宜还卖乖,在某些时刻,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就比如刚刚,他收回手的那一刹那,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还好那个男的没有珍惜。 从他三个月前得知了梁茉莉和孟津予的事情之后,他的所思所想都变得不再清白。 许亦潮操纵方向盘停进了车位,解安全带的时候,他看见正前方的席悦紧张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目光又黯淡下去。 她在等一个人的电话。 但那个人并不值得她等。 - 许亦潮走过来的时候,席青泉的叮嘱刚好迈入尾声,席悦说了声“谢谢爸爸”,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两人走进花鸟市场,许亦潮轻车熟路地找到其中一家门店,席悦跟在他身后,看着柜台后面的中年大叔,眼熟了几秒,她想起来,这位叔叔就是给许亦潮送鱼的商家。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和许亦潮打完招呼就看过来:“姑娘,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鱼?有看中的约个时间,我给你送过去。” 席悦笑着点头:“谢谢叔叔,那我先看看。” 许亦潮还在那边沟通什么不要一体式的鱼缸,她已经沿着架子看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鱼在眼前滑过,水面上的波光粼粼在天花板上折射出白点,流动的,璀璨的,身在其中有种不分昼夜的梦幻。 美好的事物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 席悦开始挑选起鱼缸的装饰,她看中其中一缸的布景,缸底铺上了厚厚一层沙子,旁边点缀了热带风格的塑料绿植,看起来很是和谐。 “这不适合你。” 许亦潮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隔着一座鱼缸,五颜六色的小鱼从他身上游过,有种霓虹交错的不真实感。 席悦回过神:“为什么?” “沙子会和鱼便混在一起,再精细的渔网也捞不干净。”许亦潮慵懒抬眸,“除非你愿意一粒粒挑。” ......她不愿意。 两人散开,各自去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席悦走走停停,时不时拿手机拍几张照片,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停在一个小型鱼缸前,这里面的鱼似乎很像许亦潮家的,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又充满活力。 正想回头问许亦潮这鱼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的身影出现在鱼缸另一面。 光影倏远倏近,落在他身上像拍电影似的,他鲜有这样静谧温和的时刻,认认真真地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席悦抿了抿唇,想着不能老做伸手党,于是拍了照片去问老板。 她没注意到,那照片虚影的一角记录下了对面人的侧脸,等她从老板手中接回手机的时候,许亦潮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后。 “很帅。”他突然出声。 席悦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再低头时,终于注意到角落里的侧脸。 “我不知道把你拍——” 她试图解释,可许亦潮开口打断:“我说这鱼。” 他的脸上又漾着散漫的笑意,一个能将玩笑开得游刃有余的人,席悦连气都生不出来,鼓着腮帮瞪他一眼,从老板身后绕过去了。 两人在水族鱼店待了近两个小时,许亦潮沟通好了矮柜需要改造的地方,以及鱼缸的尺寸样式,席悦则购买了一些鱼食和工具,挑好了自己喜欢的小鱼。 她是养鱼的新手,也不想祸害小生命,于是挑了对水温水质不太讲究,好养活的天使鱼。 写好单子,交上定金,席悦随许亦潮一起走出店门。 已是傍晚,天边仅剩一丁点儿的霞光。 席悦捧着箱子走得很慢,好在许亦潮腿脚也不快,他似乎是在游览着周边花店陈设出来的花束,郁金香、蓝绣球、玫瑰、小雏菊......美得几乎应接不暇。 许亦潮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来,趁他走到一边打电话的功夫,席悦放下手中的箱子,走到了一家花店门口。 老板正坐在门外修剪花叶,看到她热情招呼。 席悦看了一圈:“老板,可以买一支向日葵吗?” 她抱着东西,买一大束也拿不下,但她就是想买,一支也行。 老板面露难色,捏着手里的花:“姑娘,我们不单卖的,要不你多买几支,我也能给你包好看些。” “......好吧,那我不要了,谢谢。” 席悦抱着箱子转身,许亦潮那通电话依旧没有结束,他踩在花店旁边的台阶上,单手举着手机,目光没有落点地停在某处,要暗不暗的天色变成蓝调,将他那件纯色的白t染上新意。 有年轻女生成群结伴地路过这家花店,一边大大方方地看花,一边偷偷摸摸地看他。 席悦站在台阶下面等着,想跟他拉开些距离,正要后退几步的时候,许亦潮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隔着两米远投进了她怀中的箱子里。 “你先去车上。”他看过来。 “好。” 席悦独自走到路口,原本空旷的停车场已经满员,她不记得车牌号,用钥匙试了一下,总算找到许亦潮的车。 将泡沫箱放进后备箱,她本来是想直接上车等的,可拉车门的时候看见餐厅旁边有家奶茶店,略一思索,她走了进去。 月光潮汐 第29节 五分钟后,席悦拎着一个纸袋出来,她往花市路口看,许亦潮的身影恰好也出现,他不知何时点上了烟,食指指缝里那一点猩红明明灭灭,映衬着拇指和手心里的一支向日葵,像是红色笔触在勾绘花瓣轮廓。 愣神的功夫,他走到眼前。 “别误会啊。”他垂眼,“不是给你的。” “......”席悦抿唇,移开视线,“我又没问。” 许亦潮极轻地笑了声:“不知道谁,眼睛都看直了。” ......看看都不行吗? 席悦从纸袋里掏出一杯奶茶,“这是给你的。” 许亦潮的那杯加了冰,是她体恤他一下午说了太多呛人的废话,怕是口干舌燥了,得降降火。 “不用谢了。” 席悦说完就走,转身的时候,视线里有个熟悉人影一闪而过。 她不近视,但有些散光,生怕看得不清楚,又绕到许亦潮身后的台阶上,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不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像真的是孟津予。 旁边的许亦潮注意到她的异样:“你干嘛?” 席悦这会儿光顾着着急了,因为她好像看到孟津予怀里抱着一束花,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在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你帮我看看,马路对面那个酒店门口,那是不是我男朋友?” 许亦潮怕她踩空,挡在她下面没动,懒洋洋地偏了下头,朝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站在车边的人好像是抱了束花,只不过并不是向日葵。 隔得太远,只能分辨出颜色,隐隐有点发绿的白,像是玫瑰,又像是茉莉。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原本并不打算戳破席悦的爱情泡沫,让她直面这份不堪,可命运的转折有时滑稽得令人发笑,梁茉莉口中的老地方,就在灯草花市对面。 他这个卑劣的既得利益者,除了将错就错地冷笑三声,似乎也无话可说。 “你男朋友,”许亦潮掸了下烟灰,云淡风轻里藏着千钧之力,“好像是恋爱了。” 席悦还在踮脚往对面看,听到这句话,突然僵住了。 即便她已经有了心理铺垫,可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是头晕目眩了一阵。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分析孟津予的谎言有何隐情,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当这结果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慌乱还是将她的心门拧紧。 就算孟津予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又何须如此瞒她?难道她在他心里会是个死缠烂打不愿放手的人吗? “不是,没有。” 她知道许亦潮也瞧见了那束花,席悦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无措,于是嘴硬:“那花也许是送给我的。” “是么?”许亦潮瞳色渐深,慢条斯理地抬眼,“那你再看呢。” 席悦沉重地转身,孟津予已经款步走到车旁。 显然,那辆车里有人在等他,他将花束送至副驾驶,然后弯腰拉开车门,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走下来,不知抱着何种心情,她接下那束花,凑向孟津予的唇。 他从善如流的回应,让席悦感到陌生。 有车辆从旁经过,卷起一阵风,将长而卷的头发吹起来,而孟津予伸出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背,路灯一瞬间亮起,照亮他们的虔诚与投入,也勾勒出女生精致如画的脸庞。 身后的奶茶店,有人推开玻璃门走出来,一刹那的空隙,店内歌曲骤然流出,娓娓道来的女声清冷空寂—— 爱是自愚愚人演出 答案清楚才能谢幕 席悦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幕,陷入了空前绝后的沉默,耳畔鼓噪喧嚣,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可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答案清楚了吧。 那彼此相拥着两人,是这世界的主角。 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夜晚,席悦感觉许亦潮和她一样,都隐藏在旁人伟大的爱情乐章里。 变成了一段可有可无的和声。 第23章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许亦潮感觉腿都有点麻了,台阶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固执地看着那让她心碎的画面,目光里的暗涌足以让他心乱如麻。 年前,舅妈梁佳撞见梁茉莉和一个男人吃饭,前去打招呼时听梁茉莉介绍说是她的校友,梁佳偷偷拍下两人合照来问许亦潮认不认识,因为梁茉莉总是陷入一些乱七八糟的桃色关系中,作为紧急避险,她想打听孟津予的人品。 当时许亦潮就告诉她,这个男的是有女朋友的。 他说完之后,梁佳就去警醒了梁茉莉,那时许亦潮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梁茉莉这人本来也没什么定性,就像当初她想将代泽收入囊中一样,别人若是铁了心对她敬而远之,她除了愤恨地跺几下脚,也无计可施。 许亦潮以为那男的至少不会比高中生时期的代泽差,可他等了几天,最后等到梁茉莉带着定位的朋友圈。 她在春节第二天去南城找他,然后他们一起放了烟花。 那天晚上,许亦潮趴在阳台上抽了根烟,那会儿还是腊月,晚夜的空气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在寥寥青烟中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一群小男孩簇拥着吴筝,争先恐后地为她燃放仙女棒。 白色光芒撕开隆冬的漆黑,在灰色轨迹消失之前,许亦潮想起一个问题—— 今晚会有人给她放烟花吗? - 良久,马路对面的两人各自上车,黑色宝马消失在视野。 许亦潮低头,将那支他给老板散了两根烟才买来的向日葵塞进她的纸袋里,然后抬眼:“走吧。” “......好。”席悦跟在他身后,下了台阶。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的氛围浓稠得像一团化不开的颜料,有人在这沉默里焦灼,有人在这沉默里放空。 席悦依旧拎着纸袋,那杯热奶茶已经变凉,向日葵似乎也失去生机,她斜靠在车窗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很奇怪,她流不出眼泪。 那些横冲直撞的情绪蓄积到了某种地步,好像就成了一块巨石,严严实实地堵在了胸腔里,她整个人仿佛进入了第三视角,空泛地回忆着刚刚的画面时,甚至还有些雾里看花的迷茫。 旁边的许亦潮也很安静,席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他是要比她得体一些,至少还能目不斜视地开车。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穿梭过城市交错的霓虹,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倒霉蛋,共撑一把避雨的伞。 还好有这辆车啊,席悦心想着,然后下一秒,窗外的风景停了下来。 许亦潮解开安全带下车,他绕过车头时面容冷峻,晚风鼓起他的衣角,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可他会甘心投降吗? 她的男朋友抢走了他的女朋友,席悦后知后觉地有了些实感。 “下来。”他说话很轻,周身却弥漫着淡淡的冷意。 席悦心虚地抬眼:“干嘛?” 许亦潮打开副驾车门,目光落在她呆滞的脸上:“你不饿?” 还好不是让她打电话叫孟津予出来决斗,席悦松了口气。 她摇头:“不饿,不想吃。” “不饿也下来。”许亦潮似乎没了耐心,“看我吃。” “......好吧。” 席悦慢腾腾地解开安全带,下车,随后走进路边的那家便利店。 便利店里人很多,三三两两地聚集了几个学生,许亦潮走向收银台点东西,席悦机械地站在门口,意识到“欢迎光临”已经响了三遍,她抬脚,走向了一旁的就餐桌。 那几个学生在零食区闲逛,晃悠到她身边时,大约是没注意到她和谁一起进来,窃窃的讨论声肆无忌惮从背后响起,有女生怂恿着,让另一个女生去要微信。 席悦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直到许亦潮端着关东煮和热饮过来,放在了她面前,背后的女生瞬间一哄而散。 席悦有气无力地抬眼,压着声音:“你魅力真大。” 许亦潮显然懒得搭理她:“快吃,我出去买个东西。” 席悦刚想说自己没胃口,就见他步履生风地走了出去,隔着一扇玻璃,只能瞧见他过了马路,左转以后消失在视野,她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背后的女生又溜达回来,只不过这次,窃窃的小声是在讨论货架上哪款软糖最好吃。 席悦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特别巧,钟若缇和席青泉前后脚给她发了红包,席悦一一回过,然后就看见爸爸发来新消息:【和小孟吃了什么?】 吃了关东煮,也不是和孟津予。 这句话仅仅只是在心头绕了一圈。 她不敢说,至少此时此刻,她没有多余精力去解释孟津予的背叛。 xytxwd:【吃了大餐,还有蛋糕。】 席青泉似乎是满意了,发了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包过来后,便不再说话。 席悦隐隐勾了下唇角,正要收起手机时,旁边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许亦潮完全像是在变戏法,托着一个红色火焰形状的小蛋糕,放在了她面前。 便利店的吸顶灯有六盏,落在他头顶上的这盏似乎格外懂事,正正好好的角度,恰如其分地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立体,峭拔鼻背承接了一部分的光,眉骨投下阴影,冷淡的目光隐在暗处,似乎也多了几分昏昧的缠绵。 “生日快乐。” 席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火焰,心头震颤:“你怎么知......” “我刚好看过你的入职资料,也刚好记得。” 他淡声说完,将一根银色的蜡烛插在红色火焰最顶端:“和卡西法缔结契约,只要心脏还在跳动,火焰就不会停止燃烧。” 手指轻翻,一簇火舌吞吐而出,橘紫色的淡光攀上他的眉峰。 “火神看着你呢。”许亦潮嗓音清冽,尚有闲心逗她,“还不许愿?” - 便利店的后半段是怎么度过的,席悦有些记不清了。 因为在她吹灭蜡烛的那一秒,无处宣泄的泪水便簌簌而落。 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因为不敢放声,憋得还有些缺氧,即便回到了家,那股头晕目眩的昏厥感依旧没有消散。 人在大喜大悲的时候,果然是不太理智的。 在这个夜晚,她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倒霉蛋,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尊严,在她抽噎着按家门密码的时候,许亦潮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表情复杂。 月光潮汐 第30节 他应当也是很难受的吧,从便利店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家门,席悦跑去沙发上抱了一会儿奥利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它已经比第一次见面时长大了许多,肚子依旧是圆滚滚的,被人抱起来的时候,会兴奋地用鼻子去顶别人的手,让人摸它的脑袋。 席悦托着小狗在颈窝里蹭了蹭,客厅没开灯,昏沉沉的很黑暗中,除了她自己的心跳,便只剩下奥利奥因为兴奋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浮现出过去的很多场景。 高二开学前的暑假,席悦去辅导机构补习数学,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了孟津予,听说他高考发挥失常,辅导机构的老师劝他复读,可他不愿意,席悦从旁边经过时,听到他跟老师说,想去隔壁的滨大读法律。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席悦就用电脑搜索了滨大历年的录取分数线,综合类大学,普通重本,对于孟津予来说多少有些可惜,但对她来说,踮起脚来也是可以够一够的。 在那之前,席悦和孟津予虽然每周都可以在辅导机构碰面,可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她问题目,他来解答,或者孟津予偶尔会跟她说一些小白的现状,属于那种见面只会打声招呼的普通朋友。 分别在即,席悦鼓起勇气,在孟津予去读大学之前加上了他的企鹅号,按照同桌支招,以“滨大也是我的目标”这样的名义与他顺其自然地开启话题,孟津予向来都是很乐于助人的,从来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二开学的那天,也是孟津予起程去滨大报道的前一天,席悦前脚还在跟席青泉大放厥词,说自己已经找到高考目标了,后脚,她挂在电脑上的企鹅号发出特殊的水滴提示音。 孟津予给她发来一个文件包,他扫描了自己全部的文综课本,将那些笔记做成pdf,近两千张图片,他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说是送给她。 席悦握着鼠标的手心微微出汗,席青泉也凑过来,他们共同盯着那个文件的命名:仅供悦悦参考。 回忆延伸到这里停止,席悦躺在了沙发靠背上,眼泪流进耳廓,让她的五感一齐变得模糊。 曾经,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 第24章 那是很漫长的夜晚,可再如何漫长,天也终究会亮。 席悦昏沉睡去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在清晨七点惊醒,枕畔的手机在响,孟津予发来消息,他总算想起了昨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也没有应下他要来为她补过生日的邀请,席悦只回了一条,约在他家楼下的花园,她有些话想说。 假期的第一天,小区里没什么人,席悦牵着奥利奥穿过健身区域,零星只看见了几位遛弯的老人,赶到花园时,孟津予已经坐在长椅上了,他穿着灰色的圆领毛衣,腰背微微塌陷下来,此刻正望着不远处发呆。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这场见面的不同寻常。 奥利奥嗅到熟悉的气味,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后就朝孟津予的脚边冲了过去,席悦牵着绳,被动地靠近之后,她和孟津予四目相对。 即便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再见的这一秒,她的脑海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记忆中的温和少年显然已经面目全非,而她连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都不知道。 “悦悦。”孟津予试图站起来,“对不起,我昨天......” “没关系。” 被打断的孟津予表情微有错愕,他想过席悦会生气,可她眼下的情绪,显然不是三两句道歉就可以挽回的。 席悦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吸了吸鼻子,将酸涩的情绪咽了回去,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你不用解释,我都看到了。”她顿了一下,“看到你和别的女生接吻。” 这话说出来,孟津予起身的动作完全顿住了,错愕在一瞬间无限放大,又慢慢转变成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席悦看不懂,也不再有热情去猜测。 也许他突然的分心是有情可原,但是他做错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事实。她直奔主题,只是不想再让孟津予撒谎,这段感情以背叛结尾,已经足够可悲,她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要被他当成傻子对待。 她今天和孟津予见面,只是想给这份感情画上句号。 “抱歉,悦悦。”孟津予坐了回去,嗓音略带几分沉闷,“是我的问题,我对不起你。”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倒春寒持续发力,呵出的气变成白雾,又很快消失。 这样的冷让孟津予想起初见席悦的时候。 他有些记不清是春节前还是春节后了,总之是个雪天,晚上,她穿着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脚蹬一双麂皮的小短靴,头上戴了针织帽,脖子也缠了几圈围巾,捂得严实又臃肿,像学校门口花坛边上堆着的雪人。 认识之后,他知道她单纯率真,家庭幸福,总归是没吃过什么苦,所以才长成这样明亮又温和的样子。 两人在一起,他原本是想尽自己所能来照顾她,可人与人终究是不同,他下坠的速度太快,还未来得及饱尝生活失序带来的滋味,他就这样伤害了她。 “没错,你是对不起我。”脆生生的嗓音再度响起,席悦看向他,“你知道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没有对你负责。” “我是成年人。”席悦从没有觉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过,“我不需要谁对我负责。” 孟津予垂下眼睫,没有应声,他显然已经走偏得太远了。 “我当初喜欢你的时候,没有想着一定要和你有什么结果,在一起之后,也没有幻想过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席悦看着不远处正在跟小草玩耍的奥利奥,声音穿透清晨的宁静,带着某种固执的坦荡:“你以为我没有察觉到你这段时间的分心吗?孟津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你有,我也有,我原本以为谈恋爱需要互相迁就,所以我体谅你给我的爱并不多,因为或许我也没有很会爱人,但我总有比你好的地方,起码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没有非要和你在一起的,你也没有好到让人离不开的地步,你喜欢上别人,应该坦白告诉我的,你隐瞒是因为怕我死缠烂打吗?” “孟津予,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她没有兴趣去了解孟津予的心路历程,了解他和那个女生是什么时候认识,如何认识,怎么发展,怎么相爱......这都是与她无关的部分。 她真正在意的,是他践踏了她的感情。真心或许时刻都在变化,但人至少有选择坦诚的义务。 “是我的错。”孟津予抬眼,“抱歉,我伤害了你。” 他干脆利落的认错让席悦沉默了几秒,原来故事走到最后,她和孟津予也有无话可说的一天。 情绪耗尽,席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席悦看了眼奥利奥,“小狗归我,以后跟你没有关系。” 小白的领养人是孟津予联系的,奥利奥也是他抱回来的,两人就此做好切割,也许能避免日后的一些麻烦。 “第二,”席悦一口气说完,“我现在工作稳定,房子也刚收拾好,我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也不会强迫你搬走,但是5栋离西门近一点,我希望你以后就从西门出入,我从南门走,我们应该就不会再碰见了。” 这一点有些强人所难,但怎么办呢,难道她被绿之后还要接受对方搂着新女朋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吗? 她的脾气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席悦硬着声音:“我不知道那个女生知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但你以后要是跟她正式在一起了,应该也不想跟我抬头不见低头见吧。” “好。”孟津予大约也是察觉的她的决心,淡声应着,“我答应你。” 楼道前来往的人渐渐多了些,没有人往这里打量,任谁看,他们都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或者是不爱睡懒觉的普通小情侣,朝阳初升,就一起下楼遛狗。 可席悦知道,今天是不普通的一天,她正式告别了少女时期的六年感情,也许这并不会使她变得成熟,但多多少少,她验证了自己敢于结束的勇气。 告别该告别的,该说的也已经说完,她牵起奥利奥的狗绳,起身离开。 “悦悦。” 大约是最后一次,孟津予叫住她:“生日快乐。” “谢谢。” 席悦应下了,但也终究没有别的话好说,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轻声回道:“以后见面,就当没认识过吧。” 她本该对孟津予有些恨意,但恨太沉重,伤人伤己,就当是紧急避险,席悦也觉得自己应该潇洒一点,愤怒和指责在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有家人,有朋友,也刚刚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她的生活和前途皆是一片光明。 不过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而已,丢了就丢了。 她潇洒地回到20栋,刚踏上台阶,就碰见了许亦潮。 天知道他怎么醒那么早,拎着一袋垃圾,刚走出电梯,两人就迎面碰上。 席悦这会儿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许亦潮给她送了蛋糕,按理来说她是该感谢的,可昨晚她那么狼狈,这又让她感觉到丢脸。不仅丢脸,也很不符合她如今的潇洒人设。 纠结着,席悦道了声早上好。 许亦潮好像是刚睡醒,身上穿得还是那天他在阳台上指导她种花时穿的t恤,布料看起来很柔软,他是说当睡衣来的,果然,腰腹处还有隐隐的折痕,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看见她,有些意外的样子:“一夜没睡?” “不是。”席悦哽了一下,“我刚刚去找他......” 她思索着用词,然后就听到许亦潮抢答—— “摊牌了?” 席悦点头。 “哦。”许亦潮移开视线,目光游离一圈,落在手中的垃圾上,“他怎么说?” “就,分手了啊。” 席悦觉得他有些过分关注孟津予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脱口就问:“你那边怎么说?” 这话太没头绪,落地后有人静了几秒。 许亦潮不动声色地抬眼:“我那边?” 席悦看他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冒昧了,还根本不了解别人的感情状态就胡乱多嘴,万一许亦潮是想装不知道呢?或者人家就像钟若缇说得那样,早就各玩各的了,也说不定吧...... 毕竟昨天晚上,那两人并没有看到他们,许亦潮要是不提的话,系花应该也不知道。 “没什么。”席悦转身打开家门,“我刚刚跟我前男友摊牌,脑袋有点晕,我得回去睡一觉。” 她说完就麻利按下密码,门开的一瞬间,她想溜进去,可许亦潮显然更快,一只大手揪住了她的毛衣后脖领,稍一上提,就将她原地擒拿—— “说清楚。”许亦潮语气沉了几分,“我哪边?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跑也跑不掉了。 席悦转过身,努力压着平静的语调:“昨天和孟津予接吻的那个女生......” 许亦潮眉峰稍挑,显然是在揣测她的用意:“梁茉莉,我认识,怎么了?” 席悦疑惑抬眼:“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 许亦潮感觉他脑子有点乱,怕是没睡醒,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且有悖人伦的话。 女朋友? 别说他和梁茉莉互相都看不上对方了,就算真看上了,梁佳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儿,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眼里这跟□□没区别了。 “等会儿——”他下意识抬手,“谁告诉你她是我女朋友?” 席悦正在整理自己被他揪乱的毛衣领子,听到这话思索了几秒,最后还是没供出钟若缇,抿唇道:“学校里好像都这么说。” 是吧,钟若缇的消息一直都很灵通的,她没有赵子琪的微信,都能凭传闻拼凑出她和她男朋友分分合合的时间线,微信列表五千多人,人脉极其了得。 “哦。” 月光潮汐 第31节 许亦潮震惊过后,平复了下来。 竟然是这样吗? 怪不得她昨晚边哭边看他,眼神里还有些物伤其类的惋惜,他那会儿光顾着心虚了,感觉她是不是看出他早就知情了,压根没往深处想。 席悦听到他那恍然大悟地一声“哦”,又看到他眼底瞬间变化的情绪,有些没头没脑的迷茫:“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这个......”许亦潮顿了下,“不好说。” “......” 这跟面对“yes or no”回答“or”有什么区别? “帮我扔一下。” 许亦潮没理会她的无语,将那半袋垃圾塞进她手里,说了句有事,然后就按开电梯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昨天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都是许亦潮陪她一起度过的,他还给她过生日,虽然是在便利店进行的一个小规模许愿活动,但无论如何,许亦潮对她是友好的。 席悦看了眼手中的垃圾,叹息一声,走出去帮他丢了。 - 许亦潮回到三楼,第一时间拨通了祁统的电话。 时间才是早上八点,“嘟”声响了好几道之后才被接起,祁统很不耐烦:“干嘛?” 他工作日都没起那么早过,今天不是假期第一天吗! “我问你个事。”许亦潮走到沙发上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包烟,“学校里人都说我和梁茉莉谈恋爱?” 这事儿太扯淡了,他必须找个人求证一下。 “嗯......啊?”祁统稍微精神了些,“问这个干吗?” 许亦潮抽出一根烟,他没什么烟瘾,但一般脑子比较乱的时候,习惯性会来上一根,抽两口就掐,主要起到一个镇定的作用。 他拿出打火机:“你跟我说说。” “这他妈有什么好说的?”祁统大约是起身了,听筒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再过几秒,声音变清晰,“人一找你要微信,你就说你有对象,那对象从哪儿来啊,你他妈一去学校就跟我一起,人总不能传我俩吧?” 许亦潮回忆了一下,梁茉莉好像是在学校里上过几次他的车,都是梁佳打电话喊吃饭,梁茉莉那会儿还没毕业,接她就是顺路的事情,但当时俩人也没怎么说过话,更没亲密动作,更主要的是,梁茉莉这人在学校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空窗期。 “都是怎么传的?” 祁统也点了根烟,烟对他来说作用更多,困了抽一根,饿了抽一根,烦了抽一根,累了抽一根......万金油一样的存在。 “就传你俩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呗。”祁统啧了声,“谁让你俩名声大呢。” “我名声怎么样?” “牛逼哄哄,够不够?” 许亦潮掸了下烟灰:“我是指在男女关系上。” 祁统言简意赅:“不咋地。” “......为什么?” “因为从不澄清,也很少在学校露面,所以他们给你安了好多前女友,梁茉莉算一个,给咱们画角色立绘的徐清沅算一个,还有之前团建窦甲带来的那个姑娘,就因为在朋友圈发了合照,后来有人在表白墙捞你,评论区就有人把那合照贴出来,说你已经有主了,还有去年那个金融系学妹,军训的时候中暑,你给指了下医务室......” 这也太无厘头,许亦潮听不下去了:“是你指的。” 他去学校几回,快递站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医务室在什么方向。 “我指的?” 电话那段静了一秒,祁统爆了句粗口:“那他妈怎么不传我啊!就因为那学妹长得漂亮,跟你更搭吗?这个看脸的世界,我他妈真是草了!” 许亦潮被他吵得脑袋疼,将手机放到茶几上,打开了免提:“关于我和梁茉莉,有什么比较新的说法吗?” “我早就不看学校那表白墙了。”主要也没有捞他的,祁统顿了下,“是不是梁茉莉又给你找事儿了?” “没有。”许亦潮想起什么,“对了,跟你同步个消息,她分手了。” 祁统安静几秒,自动对号入座了,主要这个“她”太好猜,除了席悦,他就没见许亦潮这么汲汲营营地对谁上过心。 “悦策划沦陷了?”他语气震惊。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世界上就没有能抵挡住许亦潮的女孩子吗?这他妈才几天,连自己嫡亲的男朋友都不要了? “不是为了我。”许亦潮声音懒洋洋的,“你跟方迪说一声,让她别问。” 他还记席悦刚报道那天,方迪问什么她都老实回答,什么律师,老家一个地方的,认识很久了,但在一起才半年......如数家珍,有问必答,对这个世界的防御度基本为零。 “跟你没关系你护个屁!”祁统嗤了声,“人也不一定就能看上你。” “也是。” 许亦潮将没抽完的半支烟按在烟灰缸里,一抬眼,看见茶几角落已经蔫头耷脑的向日葵,过了一夜,许多事都变了。 起码他现在是有个机会了。 祁统打了个哈欠:“还有事没?没事儿我挂了,昨晚四点睡的,我得抓紧时间补个觉,下午的飞机要陪我妈去新疆玩儿。” “等一下。”许亦潮起身,他确实有个事儿要叮嘱,“以后要是有人问你我是不是和梁茉莉谈过恋爱,你就说不知道。” 祁统觉得自己幻听了。 谁?和谁谈过恋爱? “......你是不是疯了?”祁统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他是真不理解,“那不都外面瞎传的吗?为什么不澄清?再说你不是还要追人,这样搞烂自己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不是觉得跟梁茉莉谈过就是名声不好,虽然事实也如此,但重点许亦潮明明是毫无感情经历,各方面都很清清白白的一处男,这在感情市场里应该算是优势吧,为什么要平白给自己安个疑似谈过恋爱的假人设? “让你说不知道,又不是让你坐实。”许亦潮懒得跟他解释。 电话那端的祁统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带着试探:“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怕悦策划......” 许亦潮没有应声,走到阳台想看看席悦有没有出门,刚拉开窗户,有风灌了进来,裹挟电话那端传来的谨慎质问,悠悠荡荡地飘进耳廓—— “嫌弃你没经验?” 围栏旁的蔷薇结了花苞,许亦潮巡睃的目光顿住,蹙眉看向手机屏幕,下一秒点了挂断。 第25章 五天的小长假,席悦在家睡了四天。 失恋没有那么可怕,告别也不一定都要泪眼朦胧,但是斩断了一段病变的感情之后,人好像是会进入一段有气无力的恢复期。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法,席悦的方法就是睡觉,整整四天的时间,她除了每天遛狗就没有再出过家门,一天吃一顿饭,洗两次澡,除此之外,都在床上躺着,看书,睡觉,和钟若缇聊天。 钟若缇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分手的事情,席悦没说,因为她假期前两天就买了机票回老家,她老家很远,来回一趟不算轻松,如果现在就跟钟若缇说了,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回来看她的。 事情已经发生,席悦不想影响别人,也不怎么需要有人大张旗鼓地来安慰。 大约是老天爷看她太得过且过,假期最后一天,代泽给她的微信发来一份故事大纲,让她看前几章出现的人物,根据年龄、性格和故事背景,设计出人物外貌和服饰,整理好了发给他。 迷迷糊糊地度过了那么多天,生活没有重心,这份工作来得刚刚好。 席悦打开大纲看了几分钟,依然是第三视角单机类游戏,结合冒险和解密两个因素,主角是一个中年男人,从废弃车场醒来时已失去记忆,带着浑身的伤走到警局想要求助,然后就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个连续犯下六桩连环杀人案的通缉犯。他直觉自己不是凶手,为了寻找线索重回案发现场,踏上了探索真相的旅程。 全篇共十个章节,六个案件,大纲只记录了主线,粗粗浏览下来,反转很多,十分精彩。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接触创意相关的文案工作,忍不住询问更多细节。 xytxwd:【之前他们讨论的就是这个冒险解密游戏吗?】 代泽:【对。】 xytxwd:【程序组已经在开发了吗?】 代泽:【核心功能和逻辑已经验证过可行,玩法没问题。】 几天以来,席悦总算有点开心了,一种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的兴奋在她脑内反复横行,几乎覆盖了失恋后的酸涩落魄。 xytxwd:【这份大纲是你写的吗?案子很精彩,像电影。】 代泽:【谢谢。】 xytxwd:【什么时候要?今天晚上发给你吗?】 代泽:【不急,什么时候发都行。】 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不急的话为什么假期还没结束就让她做?席悦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问出口,她和代泽的关系甚至都比不上许亦潮,一句闲话也说不上。 沟通结束,席悦就开始伏案研究那份大纲。 游戏是视觉艺术,角色的辨识度和故事的沉浸感都需要各种细节的完善,外貌和服饰对于构建故事完整性至关重要,需要仔细通读大纲,然后根据人物年龄、性格和背景经历设计。 半天多的时间,她完成了大半,只剩下第三案的受害者还没有头绪。 奥利奥又开始哼哼唧唧地想出去玩,席悦撇下笔记本电脑,给它套上绳就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她遛完狗往家走,路上批评奥利奥以后不能再往5栋跑,语气凶了点儿,小狗瑟缩地垂下尾巴,她愧疚地蹲下身安抚时,楼道里有人走出来。 是住在顶楼的一个女生,也是独居,年纪稍长她几岁,在证券公司工作。 两人迎面碰上,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对方临走前撩了把头发,席悦注意到她颈上的项链,和孟津予送她白色贝母项链是一个牌子。 等人走后,席悦就回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她和孟津予在一起半年,期间他送过她一些小礼物,不乏价值贵重的东西,因为搬家才一个月,东西刚归置好,所以她只用了几分钟,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都找了出来。 即便心情已经逐渐趋于平静,但只要看到这些东西,她还是有点恶心。 穿着拖鞋出门,席悦刚走到楼道,身后的电梯开了。 她看向走出来的人,寒暄了一句:“要出门啊。” 许亦潮罕见地戴了顶棒球棒,原本就瘦削且骨骼分明的脸显得越发小了,穿着一件灰色拉链款卫衣,帽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后,垂眼看人时,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混不吝的随意。 “嗯。”许亦潮晃了下手中的东西,“丢垃圾。” 席悦看向他手中那半袋垃圾,这人未免也太勤快了些,这几天她出门遛狗,总能碰上他下楼丢垃圾,袋子都没怎么装满呢。 “哦。”她收回视线转身,“我也要丢。” 俩人前后脚往垃圾桶走,席悦拎着塑料袋,手臂扬起来,刚想一个抛物线丢进去的时候,背后的人说了句“等一下。” 许亦潮那袋垃圾里好像就装了个用空的洗发水瓶子,他单手扬起,往几米外敞开的垃圾桶中丢出去,“咚”地一声,瓶子稳稳落进。 月光潮汐 第32节 席悦:“干嘛?” 许亦潮拍了拍手,目光下移,她拿着个超市的透明塑料袋装宝格丽的盒子,烫金的logo和华润万家四个字重叠在一起。 “这你前男友送的?” 席悦愣了一下:“对啊,怎么了?” “为什么要丢?” 席悦想起那种反胃的感觉,讷讷道:“不想看到。” 许亦潮目光下垂,落在她失去光彩的眼睛上,才几天时间,好像是瘦了点儿,下巴变尖了,眼睛就被衬托得更大了。 “你也送过他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席悦还是老实回答:“送过。” 许亦潮干脆从她手里把袋子拿了过来,再开口时语气轻快:“又不是白拿的,丢掉不如卖了,折回来多少是多少。” 这话说得...... 挺有道理。 席悦升起几分兴致:“你说得对,我也送他了,所以这些礼物也算是我花钱买的,我不丢了,我要找个二手店把它卖了。” 许亦潮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她:“工作忙完了吗?” “啊?”席悦顿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工作?” 许亦潮轻挑眉梢,显然是没想到她还能意识到这一点,默了默才开口:“因为我是老板。” “......”一言不合就摆架子,席悦“哦”了声,“还差一点点。” “那你回家换个衣服。”许亦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有个朋友家里就是开二手奢侈品回收店的,就在承延路,我上楼拿车钥匙,你把值钱的留下,剩下的垃圾丢掉。” 他头头是道地安排,席悦木着脸听完,觉得这样有些太麻烦他了,刚想开口婉拒,许亦潮就抬腿往电梯走了,临走前将东西扔回给她,还嘱咐了一句—— “找个像样的纸袋装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要去菜市场。” ......好吧。 大不了卖完请他吃顿饭。 俩人十分钟后就出发了,到了承延路,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家门店,大约是许亦潮提前打过招呼,接待的店员小姐姐直接就开始验货了,在一起之后孟津予送的一个lv双肩包和一条宝格丽的项链,虽然成色很新,但因为没有发/票等附件,所以估价只能按照原价的五折回收。 席悦听着她给出的价格,其实已经超出预料了,两万块钱不拿白不拿,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店员小姐姐带着手套将项链挑起来,迎着光看了眼,又看向席悦,笑着开口:“小姑娘,我看你皮肤挺白,戴这款挺好看的,真的要出吗?” 席悦目光凝聚在她手上,白色贝母依然温润清透,再看很多遍,她依然是喜欢的。 虽然很不想再回忆起跟孟津予相关的事情,但这几天她还是不知不觉想了许多,她和梁茉莉第一次相遇是在商场,那次在电梯里,她缠着许亦潮询问谁的项链好看,话里的轻佻和嘲弄如此明显,可她当时却恍然未觉。 谁又能猜得到呢? 原来当日的女生竟然是在示威。 往事种种如过眼云烟,席悦想到某些细节,转过头,看向了许亦潮。 他真的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虽然条理清晰地劝她留下了礼物,又热心地帮她联系好二手店,但自从进了门之后,便没有再多说过一个字。他在此刻保留自己的意见,因为这些礼物多多少少代表了一些东西,出与不出,原本就是需要她自己拿主意的。 “许亦潮——” 席悦站在柜台前,看向那个蹲在门口逗猫的人,语调很轻地询问:“你觉得这条白色的项链好看吗?” 他戴的帽子是什么潮牌,席悦也搞不清楚,就看见字母很大,帽檐也大,让他的眉眼隐在暗处,光线落在下半张脸上,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条越发紧致,后颈微折时,还能瞧见清晰且凸出的喉结。 听到她的话,许亦潮撩起眼皮,几乎是看过来的同时,懒懒搭腔:“不好看。” 他言简意赅的话与脑海中的某部分记忆呼应,诙谐到让席悦忍不住发笑,命运的安排如此玄妙,精彩到她都不敢说自己倒霉—— 毕竟身边还有个比她更倒霉的。 收回视线,席悦微笑着看向店员,语气坚定:“我不要了。” - 银行卡到账的短信提示声响起,席悦推开了门店大门。 许亦潮依然蹲着台阶上逗那只大橘,撸下巴的手法相当熟练。 席悦也弯腰摸了一下,然后开口:“那个......你待会儿有空吗?” 许亦潮扬起头,藏在帽檐下的眉头轻扬:“干嘛?” “我想请你吃饭,”稍顿了下,席悦换上商量的语气,“上次你给我过生日,我都还没有谢你呢。” 许亦潮低下头:“那算什么过生日。” “已经很好了。”席悦是真的感谢他,“火锅,烤肉,还是日料,你想吃什么?” 许亦潮直了下腰,最后拍了拍大橘的脑袋,然后抻着肩缓缓起身:“随便吧。” 他说随便,不代表真的可以随便,好在承延路原本就是个高端商业区,马路对面就有一个商场,她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一家人均较高的日料店。 不用开车,俩人步行过了马路。 假期最后一天,商场的人流量很大,他们去的时间还算是巧,就剩下两个吧台座位,刚刚好。 点菜的时候,席悦大手大脚地点了许多,说到底这个钱和孟津予有关,她留在手里也不怎么痛快,请许亦潮吃饭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好可以借机多花一点。 菜陆陆续续上来,俩人各自吃着,没怎么说话。席悦的安静是因为心存疑惑,许亦潮的安静大约是以为她心绪不佳。 这样的氛围持续到服务员端来一碗蟹羹蒸蛋,清理桌面时,许亦潮的手机被推至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席悦低头的瞬间,他的屏幕亮起来。 壁纸中央显示了一条新信息,发信人是梁茉莉。 这正是席悦的疑惑所在。 和孟津予摊牌那天,她在楼道偶遇许亦潮,那会儿她多嘴问了一句,许亦潮并没有回答她。他是不是会和梁茉莉分手,这原本与她无关,可许亦潮既是她的同事和邻居,又多次对她给予过帮助。 席悦有心想要和许亦潮发展成好朋友,可他如果选择和梁茉莉继续在一起的话,这顿饭过后,她就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同事之外的往来—— 虽然直接伤害她的人是孟津予,席悦也并不记恨梁茉莉,但她依然不希望梁茉莉出现在她生活里,梁茉莉这个名字和孟津予一样,都长进了她的伤疤里。 伤口会愈合,但伤疤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几秒过去,屏幕熄灭。 许亦潮将手机拿起来,席悦在旁边小心观察,他看到那条信息时,眉头微微蹙起,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便锁屏将手机放了回去。 “许亦潮。”席悦叫了声。 许亦潮看过来,眉峰上扬,有样学样:“席悦。”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是很清冷且散漫的调子,听在耳廓里有点痒痒的,像羽毛一样轻飘飘,但存在感极强。 席悦抿了抿唇:“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对吗?” “嗯。” “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好几天了......”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希望不会引起他的不满,“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但是这件事跟我也有点关系,所以我觉得还是需要问一下的。”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并不新鲜,新鲜的是她想说什么还需要铺垫那么多,怪不得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 许亦潮瞄了眼自己刚刚放下的手机,扬着调子:“你直接问。” “我想问你......你分手了吗?” 意料之中的问题,许亦潮盯着她疑惑的脸,故意逗她:“怎么,想追我啊?” 席悦立刻反驳:“当然不是!” 看她这手忙脚乱的样子,许亦潮扬起嘴角,轻声道:“我单身。” “哦,这样啊。” 席悦肉眼可见地松弛许多,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饮料,然后放下,笑眯眯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她显然没打算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许亦潮自然也愿意装作不在意。 气氛骤然融化,有人话也多了起来。 席悦说着早上代泽发过来的大纲,夸他写得好,极尽溢美之词,还说什么怕自己能力不够,写不出他想要的人设,鼓着腮噼里啪啦地,炮仗一样说个没完。 许亦潮抬了下帽檐,想起昨晚和代泽的通话。 那份大纲还未完成,原本这份人设工作是要稍稍推迟几天的,可显然,提前也有提前的好处,他相信席悦能很好地完成,就像他相信创作能使她快乐一样。 “那你说的还差一点是差在哪里?” 席悦作出思考的表情:“第三个案子的受害者,他不是退休校长嘛,德高望重,口口相传,但这样一个众人眼中的大好人,任教期间却猥亵了数十个学生......” “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样的?” 席悦点头:“他那条线有点复杂,因为反差太强了,表面上是个和蔼老师,实际上呢,又那么下流无耻。” 许亦潮放下了筷子,双臂压着桌面,缓缓向她靠近:“有没有注意到我旁边那个男的?” 他靠那么近,精致五官突然放大,呼吸相抵,席悦下意识慌了一瞬,慌完又觉得自己有病,正经地往他身后看了眼,然后压着声音:“他怎么啦!” “那个低马尾的服务员每次过来上餐,他都盯着人家的......” “什么?” 许亦潮不咸不淡:“臀部。” 席悦立刻捂嘴,眼珠子滴溜溜往他身后打量:“......啊,不会吧?” 那个男人穿得也很得体,一身裁剪得当的衬衫和西裤,腕上的表瞧着也价格不菲,更何况他旁边还坐着一位很干练的女性,妆容精致,五官昳丽,看两人互动像是情侣。 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是猥琐不堪...... 席悦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他。 许亦潮坐了回去,老神在在地朝她扯了下唇角,一副云淡风轻,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 十分钟后,席悦去了趟卫生间。 她今天心情还行,哼着歌儿出来想去结账,可刚走到收银台,就看见许亦潮在那里扫码,服务员双手呈上小票,显然已经支付完成。 “你......”她小跑着走过去,“不是说了我请吗?” 许亦潮将小票揉成团,随手丢进收银台旁边的垃圾桶后,不疾不徐地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花你前男友的钱吗?” 月光潮汐 第33节 ......? 他这话说得太有歧义,席悦想了会儿才想明白,对啊,他分手了,是孟津予绿了他。 这钱虽说也是她互送礼物置换来的,可到底跟孟津予有直接关系,许亦潮不愿意花这个钱,细想也情有可原。 “那也不行啊。” 席悦知道她大概点了多少,她存心挥霍,专挑贵且不顶饱的下手,此刻越发觉得不妥:“怎么能老是让你破费呢?” 许亦潮懒懒地呵了声,席悦刚在卫生间洗过脸,刘海沾了水有些小开叉,最中间那一绺翘了起来,他摘下自己的帽子,顺手便扣了上去。 “我愿意。” 算得上随手一丢,席悦眼前骤然暗下去,就没心思去听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宽大帽檐挡在眉上,还带着淡淡的体温,以及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柑橘和草本之类的植物芳香。 这种香味席悦闻到过最浓烈的一次,是她去三楼找许亦潮,他打开房门后,说自己刚刚在洗澡。 怎么会有男生用这么香的洗发水啊。 她没有边际地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许亦潮。他这会儿随手一捋,将被帽子压塌的刘海全都捋到了脑后,硬帅的人真的是不挑发型的,即便是这样潦草的背头,也有种轻狂冷峻的气质。 “给我干嘛?”她抚着帽檐问。 许亦潮盯着她:“刘海开叉了,呆。” “哦......”见他转身要走,席悦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拿我自己的钱买来送给你。” 许亦潮抬腿向走廊走,随声笑了下:“钱都长一个样,你分得清?” “我有好几张银行卡,我用另外一张卡给你买!” 席悦说得一本正经,说完就发现那个猥琐男朝收银台走了过来,许亦潮所指的那个低马尾的服务员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笑着偏转上身,跟她说了一句:“上班期间玩手机,不怕领导扣工资吗?” 人家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而他低头的时候,视线却在人家的屁股上巡睃。 服务员并没有搭理他,而猥琐男也很快买单离开。 一个人是否猥琐不是靠长相分辨,而是姿态,如果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眼光真诚,就算是搭讪也会给人光明磊落的感觉;反之若弯腰驼背,东张西望,总是以试探的语气去撩拨,再好的皮囊也会变得不堪。 这大约就是许亦潮想要告诉她的东西。 席悦出神地看着那个猥琐男的身影,结完账之后,他的女友来找他,俩人互挽着手臂,并肩走出店门,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对佳偶天成的职场璧人。 许亦潮看她目光专注,悠达着走过来:“看懂了吧,你那——” “看懂了。” 她的抢答让人略感欣慰。 许亦潮双手插兜,煞有介事地垂首,对上她沉思的眼睛:“懂什么了?说我听听。” 席悦转过头,唇线绷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26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席悦是幸运的,六年感情结束得过于突兀,但好在,她用五天小长假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她早早就到了公司,和前台的方迪打过招呼之后走到工位,然后提交了自己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将近中午,旁边的代泽才来公司。 虽然公司没有考勤制度,但十点上班已经是挺晚的了,可代泽依旧是迟到早退,共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席悦觉得他在公司待得时间还没她一半多。 大约这就是有能力的人的通病,不好相处,不守规则,但是提交的工作结果还完美到让你挑不出错处。 人设早就发了过去,她等待着代泽的反馈,然而旁边的人入座几秒后,并没有选择线上和她沟通,而是食指微屈,敲了下她的桌面。 入职以来,这还是代泽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清瘦少年面若冰霜,高挺鼻梁上卡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镜片上隐隐折射出没有温度的光芒。 席悦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怎么了?” 代泽看向她的电脑:“会用剧情编辑器吗?” 席悦很想说自己会,但这种游戏开发工具类的软件,她确实还没有接触过:“......不会。” 他拖着椅子靠近的同时,席悦眼疾手快地往窗边退了几步,将操作电脑的权限拱手让人,然后看着他握上鼠标,点击了桌面上一个图标。 “打开这个任务编辑,有剧情1、剧情2,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点这里新增,点击到任一剧情,会显示任务名称、完成条件,编辑对话等,这些都需要你......” 他说得不疾不徐,虽然语气依然是疏离的,但教学期间到底是多了点儿耐心,银色镜框反射出了光线,将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儒雅随和了些,席悦为表尊重,时不时跟他对视一下,然后点头示意自己听得懂。 “有什么问题再问我。”代泽推了下眼镜,看向女孩沉思的双眼,“大纲没有细节,对话你要自己琢磨,围绕剧情,不要和人设有出入。” “知道了。”席悦朝他点头,“那我刚刚发给你的文档,你看了吗?” “看了。”代泽顿了一下,“可以。” 跟他构思这个故事时,脑海中浮现的形象称得上严丝合缝,甚至为了更直观地展示,她还在文档里贴了图片,她自己画得人物草图,发型和服饰都有精心设计,虽然画技一般,但看得出尽力了。 席悦双手握拳,语气雀跃:“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设计不出来你想要的样子。” 她微微笑起来的样子很腼腆,黑亮的杏仁眼弯成月牙,卧蚕被挤出来,苹果肌上晕着很浅的酡红,像刚刚退青的苹果,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淡淡的粉。 代泽一声不吭,抵着座椅退回自己的工位。 友好对话戛然而止,席悦原本还笑着,看他退了回去,笑意渐渐收起。 代泽好像很难相处,他的难相处不是许亦潮前期喜怒无常的那种难,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冷淡,就是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懒得多看你一眼的漠然。 想明白之后,席悦也不再纠结,不是每个同事都能相处成朋友关系的,反正她现在有方迪,有许亦潮,还有祁统,他们都是她交到的朋友,也够了。 - 席悦投入到工作中,她发现自己好像脑子不太好使,明明上午代泽跟她演示过一遍各个功能的使用方法,她也看清楚了,可轮到自己操作时,就老是忘记那些花里花哨的小图标都代表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再问代泽,席悦截了图在微信上问祁统,他起身离开工位去接电话,又将为她讲解的工作推给了窦甲。 方迪来找她下楼吃饭的时候,刚好看到窦甲给她发来新消息。 “怎么了?”方迪弯腰看向她的屏幕,视线还没聚焦就问,“他骚扰你了?” 席悦忙叉了对话框,拉着她的手往电梯走,一边走一边解释,自己是为了学习一个工具类软件的使用方法。 到了电梯口,席悦和财务室另一位员工打招呼:“静姐。” 静姐比她大个十来岁,向来不在办公区晃悠,席悦和她说话不多,但对方对她一直都是蛮温柔客气的,听到她说什么软件不会,还给她列举了几个性格较好的男同事的名字,说可以线上问问他们。 席悦跟她道了谢。 方迪看她寒暄完才开口:“你最近心情还好吧?” 席悦觉得她问得奇怪:“还好啊,怎么了?” “你不是失恋吗?” 这话落下,席悦心里咯噔一声。 静姐也看了过来,但她没有出声。 席悦反应过来,问方迪:“是许亦潮跟你说的吗?” “不是啊,是祁统说的,让我多关心你,别老问你。” 电梯门打开,方迪率先走进去:“他不让我问你什么啊?” 席悦跟在她身后,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方迪笑了声:“他不会是暗恋你吧?” 席悦呆住:“不可能吧,我和他才刚认识两个月。” “两个月也不短了。” 静姐这时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别吓唬人家。” 电梯门打开,方迪走出去,笑着回头:“真说不定。” 到了公司楼下的拉面馆,因为是饭点,所以人挺多,只剩下最后一张餐桌,方迪拉着她们快步走过去占了,吃着东西,她依旧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你不觉得他很喜欢找你说话吗?” 席悦抽出纸巾,将她手肘旁边的一点面汤擦走,然后才开口:“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感觉他跟你话也挺多的。” 说着她看向方迪旁边的静姐:“你说呢姐?” 她是真没觉得祁统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虽然认识两个月,他一直都挺热情的,但那热情好像并不分人,他不管跟谁相处话都超多。 “你听小迪瞎说。”静姐笑了下,“悦悦刚来没多久,人家多照顾照顾怎么了?” 席悦听着连连点头。 “也是。”方迪抽出筷子,“我看他那么关心你,还以为他看上你了。” “关心我也不代表就喜欢我吧。” “男的都很功利的。”方迪往嘴里塞了口面条,“他们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帮助你几次或许是出于善意,但时常关心的话,那八成就是喜欢你,你说对吧静姐?” 静姐抽了张纸巾,想了下才开口:“过度关心的话,确实应该有点好感。” 席悦有些犹疑:“......是吗?” 方迪语气笃定:“一百个是。” 席悦咬着筷子,胡乱想了一下,要说关心,祁统确实挺关心她的,从面试开始就一直说要给她开后门,入职以后包括选工位,介绍同事等,他一直都是热情的,可若是真要论起对她时常关心的人...... 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并且下一秒,那个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许亦潮:【在吃饭?】 席悦放下筷子,打字回他:【对啊,我和迪迪还有静姐在楼下面馆吃面。】 许亦潮:【哪家?】 席悦仰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wifi名:【好运面馆。】 几秒后,消息回过来:【给我打包一份青菜蛋炒饭。】 “......”席悦沉默了几秒,然后起身去了窗口。 - 十分钟后,席悦提着一盒炒饭和方迪回了公司,出了电梯,方迪和静姐回财务室午睡,她去找许亦潮。 月光潮汐 第34节 许亦潮的工位不在办公区,席悦走到会议室门前,抬手扣了三下,没得到回声后,她直接推门。 里面的人正背对窗户坐着玩手机。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白色短t搭配白色工装裤,逆光坐着时,轮廓边缘的皮肤几近透明,稍微长了点儿的头发柔软蓬松,整个人的气质既锋利又阳光。 真是奇怪,失恋之后,怎么他好像还更容光焕发了些。 席悦将炒饭放在他面前的长桌上:“你趁热吃,我还给你装了一小盒咸菜。” 许亦潮看过来,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自打她昨晚说了那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了,虽然席悦也及时意识到问题,向他道歉了,可他依旧没有消气,说话时不拿正脸看人,满脸写着“不爽”两个字。 席悦讪讪开口:“那我回去工作了哈。” “等会儿。” 就在她转身时,许亦潮终于纡尊降贵地起身了。 席悦脚步顿住:“还有事吗?” 许亦潮拉了把椅子到他的办公桌旁边:“坐这儿。” “......哦。” 席悦满腹狐疑地走过去坐下,屁股刚挨到椅子,就看见许亦潮握上了鼠标,在电脑桌面上点了两下,然后打开了剧情编辑器。 “我今天刚用上这个!” 她有些惊喜,惊喜完又发现一个问题,许亦潮是老板诶,应该都知道手底下的人每天都在做什么工作吧,所以......他是特意叫她过来教学的? 敛起思绪,席悦看向他。 许亦潮下巴轻抬,正对着电脑屏幕,微蓝的光打在脸上,清冷宁静像一株湿润的水生植物,当然,这只是他开口前的形象——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许亦潮扭头过来,视线与她齐平,“知道什么意思吗?” 席悦讷讷点头:“知道。” “知道还不把手机拿出来录像?” “哦哦。” ...... 三分钟后,席悦按下录像结束键。 许亦潮将所有功能都跟她说了一遍,和代泽的顺序差不多,但他说得要更细致些,一贯淡得有些发凉的调子,但条理清晰,字正腔圆。 收起手机,席悦向他道谢:“谢谢你,是祁统告诉你我还不熟的吧?也谢谢他。” 许亦潮叉掉剧情编辑器,然后把鼠标一丢:“谢他跟我说什么。” 席悦从椅子上起身:“那我回去谢他了。” “等一下。” “......” 有时候席悦觉得许亦潮就像个npc,有事从不主动说,非要等到她执行“要走”的指令过后,才会触发剧情。 他要不是许亦潮,但凡换个人,席悦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磨磨唧唧,想要跟她多相处一会儿了。 “干嘛?”她有些小小的无语。 许亦潮拿起自己的手机,三两下找出一条短信,逐字逐句地读了出来:“许先生您好,感谢您对青草白血病救助基金会的捐款,您所捐赠的两万一千元人民币将助力我们为更多有需要的白血病患者提供帮助,衷心感谢您的慷慨捐赠,祝工作顺利,生活......” “是我捐的。”席悦打断他,“怎么了?” 许亦潮掀起眼皮,不疾不徐地将手机放回桌面,双手抱臂环于身前,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为什么以我的名义?” “我本来就打算把那笔钱捐了的,然后问你要什么礼物你也不说嘛,所以我就以你的名字捐了,就当是为你......”席悦说着说着,想不起来那个词了。 “攒功德?” “啊。”她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许亦潮不咸不淡地嗤了声,眉眼已经肉眼可见泛起几分森冷,可唇角却是弯着的:“你说得对,毕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得攒攒这玩意儿。” “......” 这人真是有够小心眼的。 席悦深吸一口气,开始为自己解释:“我昨天看到那个男的想起我前男友了,所以才发出那句感慨的嘛,男人当然不一定全是坏的,你就很好呀,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把你算进去,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是男人......” 说到后面,她承认自己有些烦了,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像是要道歉,叉着腰看向许亦潮:“你就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四目相对老半天,许亦潮仰面看向天花板,气质陡然变得淡淡的,看起来还挺拿人。 “你帮我个忙,”低下头时,他稍微坐直了上身,“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忙?” “下班跟你说。” 这话说完,他拖着椅子过去拧百叶窗,语气随意,少爷般矜贵:“回吧,我要睡了。” “......好吧,那你别忘记吃饭。” 走出会议室,席悦一直在想会是个什么样的忙。 许亦潮能有什么事儿需要她施以援手?工作上他是老板,懂得比她多很多,生活上也是他帮她改造了玄关,她能帮的最多就是替他丢一下垃圾—— 难不成是要她承包以后所有的垃圾? 摇了摇头,席悦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许亦潮那个教学视频在她下午的工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原本上午一个小时她只写了八条对话,搞清楚功能之后,中午直到下班的五个小时,她的工作量提升到了七十多条。 下班以后,席悦往会议室里看了眼,许亦潮那边没有动静,她也不准备等他一起,毕竟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像她这样的单亲妈妈,时间是不完全属于自己的,跟许亦潮这样的单身贵族比不了。 收拾好东西,席悦下了电梯。 公司离华悦公馆不远,席悦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大纲,兜里的手机突然连振两下,拿出来看,是钟若缇发来了一条短视频。 钟若缇:【系花好像签公司了,这个舞蹈综艺的宣传片里面有她,36秒那里。】 席悦脚步顿住,点开视频,把进度条拉至36秒,的确是,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梁茉莉穿着红色的大摆裙在下腰,黑成一片的舞台,只有她身上有一束追光。 还没来得及回复,钟若缇的第三条消息就过来了。 钟若缇:【你说她要出道了,会不会跟许亦潮分手啊?】 席悦抬腿,继续往前走,想着钟若缇马上就回来了,这大概是个传递分手消息的好机会,于是边走边打字回她。 席悦:【她和许亦潮已经分手了。】 钟若缇:【啊?她真为了事业回归单身了?】 席悦:【好像也不是单身。】 钟若缇:【分手了还不单身,她劈腿啦?】 席悦:【是的。】 屏幕那端静了两秒,然后,钟若缇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来。 路上人多嘈杂,席悦按了几下音量键接听。 “快跟我说说!”钟若缇语气十分兴奋,“是不是在你们家楼道里偶遇到什么八卦了,是他俩分手现场吗?你偷听到了?还是谁告诉你的?快说快说!” 她这股八卦的劲头从大一保持到现在,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和事业腾飞有丝毫衰减,席悦也早就习惯。 她举着手机沉默,只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传达这件事,钟若缇讨厌孟津予是毫无疑问的,但若是听到分手是因为他劈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是我偷听到的,”席悦顿了下,“是我亲眼看到的。” “在哪看到的?” “因为许亦潮答应帮我改造玄关嘛,我跟你说过的,那天就是我们俩一起去花鸟市场买鱼缸,然后在花市入口看到的,当时系花就在马路对面。” “天呐!许亦潮亲眼看到了!” 钟若缇鬼叫了一声,显然快无法承受这份八卦的冲击程度了,听筒里甚至传来了脚蹬床板的动静,她说话的声音也极尽震颤:“那个奸夫是谁?是不是梁茉莉去年在工管院谈的富二代,家里卖马桶的那个马桶小开?我跟你说当时我就觉得梁茉莉要折他手里,那人出手多大方啊,在一起才半个月听说就送了她一个爱马仕康康,虽说她自己也挺有钱,但架不住人家......” 她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列举可疑人物,席悦举着手机进了小区大门,氛围安静许多,开口前她回头看了眼,确保许亦潮没有跟在她身后,这才放心地开口—— “不是什么马桶小开。” 钟若缇依旧兴奋不减:“那奸夫是谁,听你语气你还认识啊?” “我认识,你也认识。”席悦语调放轻,“是孟津予。” 嘈杂的听筒陡然安静下来,奇怪的鬼叫声没了,蹬床板的动静也消失。 大约过了五秒,钟若缇浑厚的嗓音几乎要撕开天幕—— “我草他妈的孟津予!” 小路旁边的一楼窗户里传来狗叫声,席悦手忙脚乱地将音量调小。 一分钟后,她说清楚来龙去脉,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主要也没兴趣问,总结起来就是孟津予和梁茉莉在一起了,在她们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俩人认识,了解,最后相爱了。 席悦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冷静,可能是睡了一个小长假已经平静许多,这会儿听着钟若缇的脏话连篇,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钟若缇足足骂了三分钟,从孟津予骂到梁茉莉,一句一个狗杂种,依然不解气,还想要网暴他来出气—— “下次直播聊天你就看吧,就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我非得把这操蛋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一说,再稍微透露两句他的信息,肯定会有人好奇去扒的,他不是律师吗?业内应该挺看重风评的。” 席悦看她不像开玩笑,连忙阻止:“你千万别,他是律师,会告你的。” 这话说出口,她有些微怔。 席悦从不知道人心的收放可以做到如此之快,短短几天的功夫,孟津予这个名字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经渐趋于无,在面对可能会到来的麻烦时,她的关心再也不会向他倾斜分毫。 他们已经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人。 钟若缇也意识到这一点,语气沉沉:“看来是真不在意了。” 席悦打开家门,还换着鞋呢奥利奥就扑了上来。 五天假期席悦哪儿都没去,小狗习惯了她的陪伴,今天复工第一天,席悦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情况,好像是叫什么分离焦虑症。 把包挂在挂钩上,席悦干脆不脱鞋了,一边给小狗套胸背,一边回复钟若缇的安慰—— “我早就想开了,许亦潮也差不多吧,我们昨晚一起吃饭了,我感觉他情绪还行。” 月光潮汐 第35节 钟若缇大约是听她状态正常,于是痛心疾首地说起了别的:“孟津予那人渣能跟许亦潮比吗?你说梁茉莉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放着这么个极品不要,非要去勾搭孟津予那个狗杂种。” 她说话有点难听,但席悦也没吭声,现阶段她不得不认同,低声答着:“我也不知道。” “许亦潮虽然绯闻多了点儿,但跟他传过恋情的那几个女生也没一个人出来说过他坏话,那孟津予呢,我本来以为他虽然没有心,但起码是专一的,没想到连这唯一的优点都他妈是装出来的。” 她今日的脏话量有点超标,套好狗绳,席悦将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拿了起来,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这样说显得我眼光很差诶。” “本来就差。” 席悦哼笑了声,没在意:“不跟你说了,我要遛狗了,晚上打字跟你聊哈。” 打开家门,奥利奥第一时间溜了出去,席悦跟在后面,正回身关门的时候,电梯突然“叮”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戏弄,原本要挂电话的钟若缇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一石二鸟的伟大计划。 许亦潮抬腿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同时,钟若缇的声音在沉静逼仄的楼道里响起—— “你俩同时被那对狗男女绿了也是挺有缘分,我看干脆在一起得了。反正你不是一直说他人好吗?他长得又那么帅,本来也是个很好的交往对象,你要是能把他拿下,那绝对是全方位的报仇雪......” “恨”字还没出来,席悦就恨恨地挂断了电话。 她开始怀疑钟若缇是老天爷派来克她的。 为了让她享受完美假期,她把消息压了一周才说,可钟若缇是怎么回报她的呢?刚一知情,就捅了这么个大篓子! ...... 奥利奥开始在楼道里嗅来嗅去,席悦握着狗绳,端庄地整理了下刘海,祈祷着他没听到前面两句,试图把这事儿轻拿轻放:“别误会哈,我朋友说得不是你。” 许亦潮原本在电梯里回梁佳的消息,电梯抵达一楼门还没开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狗叫声。 整个20栋只有那一家养狗,收起手机他心想刚好,不用敲门了,然后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他就听到了这样一番充满智慧的言论。 此刻,面对某人的此地无银,许亦潮难得翘起了唇角。 “这样啊。” 席悦看他不咸不淡的样子,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真不是你,她说得是另外一个朋友。” 许亦潮若有若无地点了下头:“你的意思是你恰好还有一个朋友,这朋友恰好人品俱佳,恰好长得很帅,最重要的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弯下腰朝她靠近。 席悦看着他轻挑的眉梢,嗅着鼻尖萦绕的淡淡柑橘清香,毫无预兆地咽了下口水,话也结巴:“最重要的......是、是什么?” “是他恰好还跟你同时被绿。” 许亦潮唇角虚勾,漾出一个蛊人的笑:“那么多‘恰好’加在一起的概率,或许你该去买个六/合/彩。” “......” 无话可说,席悦把气顺了又顺。 “好吧,她说得是你。”她视死如归地开口,“但你放心,我不会采纳的。” 许亦潮撤回上身:“如果是我让你采纳呢。” “......什么意思?”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演了一中午的成果,许亦潮双手插兜,颔首轻声:“还记得我让你帮的忙吗?” “记得啊。”席悦怔忪点头,“但是我能帮你做什么啊?”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 席悦仰着头:“比如呢?” “比如——” 许亦潮稍稍提气,喉结轻微滚动:“做我女朋友。” 第27章 五分钟后,席悦在草坪上的长椅坐下。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因为她脑袋很乱,全被震惊的情绪填满,眼睁睁看着许亦潮从她手里接过狗绳,径直朝草坪走来,只在后头默默跟着。 一条长椅两端,许亦潮熟练地将绳子取下来,看着奥利奥朝不远处跑去,这才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席悦。 “我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他微微挑眉,“把你魂都吓跑了。” 傍晚的风裹挟着窗户里发散出来的饭香味扑面拂过,席悦艰涩地捂着脑门,感觉眼前的状况很棘手。 “你说让我做你女朋友......”她咽了下口水,试探性地看向许亦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许亦潮掀起眼皮:“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 席悦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睛,一口气道:“就是......谈恋爱的那种女朋友?” “不是谈恋爱,难道是过家家?” 他答得云淡风轻,让席悦的脑袋彻底宕机。 “不是——”她猛地转身,“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谈恋爱?” 许亦潮不咸不淡地看过来:“你看不上我啊。” “当然不是!” 她否认得太快,显得好像对他早就别有用心似的,眼瞧着许亦潮略微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席悦又连忙补充:“这不是我看不看得上你的问题吧,而是......”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邪风,将席悦的刘海吹得翘起来一束。 许亦潮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手背拍了下她的脑门,将那一小撮乱毛压了下去,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而是什么?” 席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夺取了注意力,还好他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她也没有太多在意,开口道:“而是我们这样做,好像没什么意义。” 她隐隐有些头绪,但是又不确定,她觉得许亦潮大概是后劲上来了?想要报复孟津予和梁茉莉,所以想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你需要什么意义?” 这份邀请那么突然,可他却全然不提自己的动机,这让席悦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许亦潮想跟她谈恋爱,就是为了报复! 思及此,席悦主动劝解:“你这样做,是影响不了他们俩的。” 人家早就搂搂抱抱亲亲了,甩掉他们俩这两个包袱之后,说不定已经确定关系了,怕是在这边翻出花儿来,人家也不会投过来一点点关注吧。 她的目光直白,心思实在过于好猜。 许亦潮嗤笑了声,作出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你心眼挺多呀,谁说我是为了他俩?” 他越是这样说,席悦就越觉得他在嘴硬:“那你是为了什么,突然让我做你女朋友,总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昂。”许亦潮把头扭了过去,“就是想谈恋爱了。” “你不是刚分......”席悦嘟囔了一句,“那你想谈恋爱为什么不找别人?” “找你不行?” “......我又不想谈。”她又不想报复别人,而且她刚分手呢,怎么可能有心思谈恋爱? “先谈三个月试试都不行?” “不行。” 许亦潮笑了下:“我不配当你男朋友?” 席悦哽住:“话也不是这么说......” “还是你分个手必须得守孝三年?” “......你有病吧。” 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席悦觉得自己原本清晰的大脑被他搅和得有些糊涂。 “请你诚实回答我——”她面容严肃。 许亦潮叠着腿,投来他特有的松散目光:“还要怎么诚实?要不我挑个雷雨天站外面跟你说,撒一句谎就让雷劈死我?” “......” 游戏中的npc还有个明显的特征,废话太多,重点模糊。 “我现在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讲,”席悦端正了一下坐姿,企图向他传递正经点的信号,“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不止是现在不想,未来的两三年都不太想,你那个什么三个月的恋爱计划,还是找别人配合吧。” 她正经的样子搞得还挺聪明,可惜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被提前预判。 “行吧。” 许亦潮靠向椅背的肩微微塌陷,情绪肉眼可见地回落,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沉默着,沉默着,然后说出了一句话—— “你也觉得我没那姓孟的好。” ......? 看着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加上说话时的低迷语气,席悦登时陷入了迷茫当中。 “......唉呀那个,”她忍不住挠了下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因为你没他好,我才不答应的,是那个,怎么说呢,就是我现在挺怕谈恋爱这些事情的,可能是有心理阴影了吧,而且我想着,其实你也不应该再去纠结这些事了,我们都......” ——应该向前看,不应该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么有智慧的话,可惜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吹蜡烛的时候,”许亦潮抬眼看她,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许了什么愿?”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嘴唇张了张,回忆的过程里整个人好像又陷入到当时的情绪中,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很难形容,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同时又淋了一场雨,要不是许亦潮为她燃起一簇小火苗,让她感受到了丁点儿温情,那个夜晚大约会永久烙印在她的心里。 “我许愿,能快点开心起来。” “哦。”许亦潮转过去,“实现了吗?” 席悦懵然点头:“我现在好多了,所以应该是......实现了吧。” 不只是好多了,完全是想开了。 她是个很容易就能想开的人,若是不能,当初也不会那么快就从母亲因病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世界上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事,要是整日不服,试图对抗,那日子过得是想象得到的辛苦。 “这也是我的愿望。”许亦潮恍然地勾了下唇角,平静目光似乎裹藏漩涡,让人瞧着就微微恍神。 席悦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 要是钟若缇在这里,只消看上许亦潮一眼,便会跟她做出同样的推断,这样一副充满破碎感的样子已经足够说明情况,更别说他安静坐着,宁静晚风又烘托出了几分寥落,活脱脱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月光潮汐 第36节 所以,她前几天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在意? 心中的念头在天人交战时,奥利奥玩累了,尾巴耷拉着走回到两人脚边,与此同时,许亦潮也起身了—— “很晚了。”他开口时嗓音也是疲沓的,“回去吧。” “哦哦......”席悦也站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往家走,大约是心理作用,席悦总觉得那道挺拔的身影有些哀戚,奥利奥不知被什么吸引,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人一狗走向楼道,许亦潮率先一步踏上台阶。 他去按电梯,席悦按密码。 门开的一瞬间,有两排灯管骤然亮起,照亮整个玄关,红木长柜换成了浅色矮柜,柜子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鱼缸,灯光明亮,色彩绮丽...... 席悦握着门把手回头,感应灯亮着,橘色光芒将许亦潮的眉眼勾勒得越发立体,只是轻轻眨眼,睫毛就投下了一小块天然阴影。 “还不进去?”他挑眉看过来。 席悦抠着掌心:“你让我帮你的忙,我需要考虑一下。” 许亦潮唇线抿直:“考虑多久?” 席悦抬眼:“一周?” “一天。” “那不行。”她觉得许亦潮这人有点得寸进尺,“三天吧。” “好。” “那我进去了。” 房门关上,许亦潮眉间一松,懒散地抻了下肩。 你想要开窗,就得先装作要掀屋顶。 嗯,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 席悦说是要考虑,其实也掰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站在朋友的立场,她是愿意帮助许亦潮来演这出戏的,毕竟他曾经那么多次对她施以援手,席悦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可站在这桩四角恋的当事人之一的立场来说,她又很不想重新搅和进去,许亦潮的想法并不明确,他想报复到何种地步,意图达到什么目的,这些都是她还不清楚的危险因素。 想也想不明白,问也没个能问的人。 钟若缇要是知道,只会拍手叫绝然后忙不迭劝她答应,毕竟她那什么“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之类的言论,让她始终觉得跟许亦潮谈到就是赚到,更别说还能打击到她口中那对狗男女了。 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两天时间,席悦一直在躲着许亦潮。 那个三天期限一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更折磨人的是,私事已经够让她心累的了,可工作上也不太顺利。 代泽让她细化剧本,她提交了结果,然后就迎来了入职后前所未有的一次巨大打击。 依然是没有程序常识的问题,代泽将她有问题的剧本情节标注出来,在微信上一条一条跟她讲解。 ——设计场景前要先考虑是否能通过unity或者ue4配置出来,这个水中逃生你觉得能实现吗? ——不要有太多意识流写法,无法落实到画面中的情节就是多余的。 ——基础的技术逻辑和美术设计,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 席悦一开始还能态度诚恳地应下,表示自己明白了,然而随着他越批越多,越说越狠,她能回复的字数也渐渐少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挫伤,代泽转头看她,镜片亮光在眼角闪过,席悦也转过上身看过去。 四目相对,各自沉默了两秒。 代泽嘴唇翕动:“加油。” 错愕突袭,席悦愣了一瞬,这是她听过最生涩的一句加油,可它从代泽嘴里说出来,想必已经是尽力了。 “谢谢。” 代泽的皮肤很白,轻微颔首时,能瞧见他镜框下高耸的鼻梁,薄薄的皮,隐隐的凹,正是钟若缇所钟爱的清冷斯文系帅哥。 收回视线,席悦搁在膝上的手默默握拳,也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加油的。” 这句没有得到回应,代泽已经转身看向电脑。 席悦开始修改剧本问题,昏天黑地地忙到中午,直到方迪过来找她下楼吃饭。 等电梯时没看到静姐,席悦随口问了一句:“静姐不吃吗?” “静姐两个女儿一起生病了,她今天请假没来公司。” 席悦有些意外:“她有两个女儿?” “我没跟你说过吗?双胞胎。” “哦。”席悦看向电梯数字,“两个小孩照顾起来一定很辛苦。” “那你可猜对了。” 方迪说到这里,俨然打开了话匣子,电梯开了,她拉着席悦走进去,然后愤然开口:“那俩孩子都是静姐一个人带的,你不知道她老公多贱,赌狗,倾家荡产都戒不了的那种,不但把他们的婚房卖了,连他自己爸妈的养老钱全部偷走了,静姐离婚基本上也是脱了几层皮,现在还欠一屁股债呢,俩孩子全都她带着,我看着都累。” 席悦听得揪心:“那她前夫现在不会来纠缠她了吧?” “怎么不纠缠?之前静姐找的工作都被他上门搅黄了,撒泼打滚就是要钱。”方迪叹了口气,“之前也来过我们公司,差点闹到报警。” 电梯门打开,俩人先后走出办公楼,这栋楼里公司不多,但员工还真不少,正值饭点,人流蜂拥而出,看着也声势壮大。 席悦被方迪挽着落在最后面,看了眼前方乌泱泱的男同事们,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心有余悸地问:“为什么报警?” 席悦有个小姨叫谭蔷,和她母亲谭玫只相差两岁,也是很早就离婚了的单亲妈妈,印象里那个小姨夫就是爱打麻将,把家里的家具厂都输进去了,小姨才下定决心要离婚。 席悦很早就没有妈妈,小姨对她很是关照,她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那时候就是小姨教她如何使用卫生巾,怕她无措害怕,还将她接到家里去过了一周。 席悦对这种温柔又强大的女性有种天然好感。 “就那赌狗又想如法炮制呗,找静姐要钱,不给就告到老板那,污蔑她作风有问题,逼公司开除她。”方迪时不时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细节,“但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静姐前夫是什么样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那天他刚到楼下许亦潮就收到消息了,领着一群人去电梯口堵,都没见着静姐面呢,那赌狗就被带到楼道里,被打一顿之后老实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席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虽然她刚来公司不久,可还是感受到了凝聚力,大约白手起家困难重重,大家同舟共济时已经考验过真心,席悦觉得这家公司有一种别处没有的和谐与团结。 “那许亦潮他们是之前就认识静姐吗?”她又问。 方迪将魔术贴重新取下,固定好刘海之后才开口:“静姐就是我们写字楼保洁沈姨的女儿,之前许亦潮撞见她在楼道里抹眼泪,一问之下知道了这个情况,正好当时公司要招会计,他就让静姐过来了。” 席悦颇为意外,又难免动容:“那他还挺好的。” 这件事虽然听着匪夷所思,但细究下来,确实像许亦潮能干出来的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跟武侠小说里的游侠一般,很符合他的气质。 说话间,一行人过了马路。 好运面馆的门头换了新的,黄底红字看着很是喜庆,第一波抵达的人已经进店,方迪生怕座位被占光,拉着她一路小跑,边跑还边说:“他一直就这样,滥好人一个,最喜欢拯救走投无路的人” 话音落下,方迪走进面馆,离玻璃门最近的那桌就是他们公司的男同事,他们看到她,乐呵呵地开玩笑问迪姐那么着急是不是要请客,方迪翻了个白眼—— “我请你姥姥!” 席悦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方迪也算个至情至性的人,虽然她对这公司的大部分都不满,整日吐槽,可想来总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打动了她,她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集体的一份子。 譬如她刚刚所说的,公司全体出动在楼道里群殴静姐前夫,席悦大概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方迪一定是打头的那个人。 ...... - 点好要吃的东西,席悦在椅子上坐下。 上午在忙着改剧本,钟若缇还缠着她聊八卦,她一时嫌烦,把手机开了勿扰,这会儿等面上来的间隙,席悦将勿扰模式关闭了。 锁屏后刚要放回桌面,手机就疯狂振动起来,按下接听,席青泉的声音火急火燎得传出来—— “你再不接我就要打小孟电话了!” 席悦浑身一激灵,也没控制住音量:“啊?你没打吧?” 方迪朝她看过来,她捂着话筒,用口型说了句“我爸”之后,就举着手机走出了面馆。 前两天跟钟若缇摊牌的时候,她就想了下要不要顺便跟老席同志也说了,想到最后她还是没说,因为席青泉对孟津予非常看重,也很放心她和孟津予在一起,甚至把房子都买在他附近,这个消息一旦让他知道,席悦很怕他会突然杀过来。 “你再晚接一分钟我就要打了。”席青泉语气不满,“我在你小区门口,有喷泉的那个大门,你现在过来,把东西送回家我们去吃饭,你李叔都快饿得低血糖了。” “啊?!” “老啊什么?” 席悦反应过来:“那个,我今天在上班啊。” “今天不是周六吗?” “补小长假的班啊。” 席青泉沉默了几秒:“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你不是说公司离家很近吗?你先过来再说。” “......哦。”席悦看了眼手机时间,“好吧。” 大学四年,席青泉也陆续过来看过她几次,不过基本上每次都是路过,匆匆忙忙地来请她和室友吃顿好的,饭桌上说说笑笑,吃完就走了。 她从宿舍搬出来独居,席青泉是肯定要过来看看的,但席悦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 他们停车的位置是在南门,席悦跑过去只用了七八分钟,还没靠近就看见辅道上的银色普拉多,席青泉和李叔都下了车,正在路边聊天。 席悦走近时,还听到李叔朝她爸笑:“闺女来了。” 席青泉转过身,穿着中年企业家标配深蓝色polo衫,过完年到现在不过才四个月吧,肚腩倒是又凸出了几分,一见到她就瞪眼:“平时在家逮着个手机就使劲看,恨不得钻到屏幕里看,一离开你爹手机就成摆设了?你李叔在这陪我一起等了你半小时。” “不好意思啊李叔。”席悦先是跟李叔道了歉,然后才看向他,可怜巴巴,“爸,我在忙工作呢,刚入职有好多东西要学,累都累死了,哪有时间玩手机呀。” 席青泉本来也没怪她,就是她李叔还在,跟着一起在门口等了那么久,说两句装装样子而已,这会儿听她暗戳戳地装可怜,也就算了。 “你那几栋啊,跟保安说一声,车开到地库把东西给你拿上去。”席青泉说着,时不时打量她,“你眼睛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席悦是想着许亦潮的事儿真没睡好,被他这么一问,立刻大力地揉了揉,然后探头往车里看,“给我带了什么呀?” “你小姨给你包的粽子。” “哦哦。”席悦生怕他进去碰见孟津予,主要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于是扯了句自己也饿了,把粽子放到保安室,一行人就先去了饭店。 席青泉今年四十八,窄方脸高鼻梁,眼睛大且双眼皮深,若不是皮肤黑了点儿显老,加上穿衣打扮稍微有些土,出去说是三十多也有人信。 席悦跟在他后面走进饭店,任谁看都是父女,原因无他,俩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席悦百分之八十的长相遗传自他,另外百分之二十是他天生就黑的皮肤和窄方脸,这两点她遗传了她妈妈谭玫。 月光潮汐 第37节 饭店是李叔找的,为了迁就席悦,就在离小区不远的一条路上,李叔是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也是席青泉认识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滨城这边的经销商都是李叔负责的,他对这儿比席青泉熟。 饭桌上,席悦只顾闷头吃饭,一来她刚刚那碗面也没吃上,这会儿是真饿了,二来嘴巴里塞了饭菜,自然就有理由不说话了。 席青泉一开始还问了她几句,说都在一个小区,李叔也不是外人,要不要叫孟津予过来,席悦说他午休时间短来不了,说完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块排骨,后来也就没人找她说话了。 一顿饭吃完,也才过去五十分钟。 他们第二天还有事,得在这过上一晚,李叔已经开好了酒店房间,席悦本来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到了酒店,就李叔一个人下了车。 席青泉从副驾换到驾驶位,车门关上的瞬间,席悦瞬间紧张起来。 “爸......”她试图挣扎,“我下午还要上班。” “请两个小时的假,扣多少工资爸按十倍补给你。” “......” 席悦的妈妈谭玫因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过世,那时她才小学四年级,这么小的年纪,按理说是会对性格有些影响的,可席悦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屈指可数,原因很明显,席青泉是个完全合格的父亲,为了照顾席悦,三十多岁就丧偶也没有考虑过再婚,兢兢业业地履行着父亲的责任,除了要忙工作之外,其余时间几乎把席悦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 眼珠子有没有事,他会感觉不出来吗? 第28章 眼见着所有后路被堵死,席悦无奈,只能带着他回了家。 正是晌午,小区里人不多,从饭店回来最近的是西门,孟津予大概率是不在家的,可席悦仍然担心,还是带着席青泉绕原路从南门回来了。 进了家门,奥利奥凑上来,席青泉早在视频中见过它,蹲下来摸了两下头,然后就开始检查门窗的安全级别,最后又去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摸摸这摸摸那的时候,席悦就跟在后头介绍。 五分钟后参观结束,席青泉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说说吧。”他一副审案子的样子。 席悦刚换过地毯,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将奥利奥薅进怀里,故作镇定:“说什么?” “跟小孟吵架了?” 席悦低着头,盘算着要如何开口显得自己比较洒脱。 “不是吵架。”她顿了下,“我们俩性格不太合适,前几天分手了。” 席青泉没想到这么严重,他本以为只是闹了点儿不愉快。 “你俩认识六年了,不合适这才发现?” 孟津予他见过很多次,很有礼貌的一个孩子,做事也周到,光是会照顾人这一点就让他满意,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看清底子到底是要靠朝夕相处,跟他席青泉朝夕相处的是他闺女,虽然迷糊了点儿,但性格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俩人性格要是真不合,他也笃定只会是那小子的问题。 “是他惹你生气了?” 席悦慢腾腾地沉吟几秒:“前段时间我找工作,加上搬家有些忙......就没怎么跟他联系。” “然后呢?” “然后我就撞见......反正他喜欢上别人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腾一下站了起来,席青泉气得眼睛发红,双手掐着腰,焦虑地在地毯上踱来踱去,好像在平复情绪,但很显然,他平复不了一点儿。 他原本就不想让席悦留在滨城工作,当初是看她喜欢孟津予,那孩子也老实,这才答应下来让她留在这儿,买了房安置在孟津予附近,是指望他能多关照,可他关照了什么? 他伸出食指颤抖地往外指:“还让你撞见了?!” 他原本并不想让席悦那么早谈恋爱,在席青泉的规划里,她最好是上完大学后回到南城,他可以把闺女的生活和工作好好规划,安排了之后,若是她愿意谈恋爱甚至结婚,那他再筛选一下可靠的男生。 席青泉很早就知道了孟津予的存在,那时他没在意,直到俩人上了同一所大学,因着寒暑假总是结伴回来,席青泉见过好几次,抱着挑女婿的眼光去看,什么家庭长相工作全不重要,席青泉最看重的一点是他情绪稳定,体贴周到。 悦悦是个天真直率的性格,朴实善良,完全没什么心眼,在席青泉的设想里,如果她真的要结婚,那么对方一定要有能力保护她的无忧无虑,他原以为孟津予会是这样的人。 可结果呢?他恨不得立刻把人叫过来打一顿。 席悦看他有些激动,连忙站起来搂他的胳膊:“我已经跟他说好了,爸,我俩现在没关系了,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我也接受了。” “谁稀罕他的道歉,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席悦有想过席青泉知道这件事会发脾气,可当这一幕切实发生在眼前,她的脑袋是有些木的,与此同时,心中满溢的委屈让她鼻腔开始泛酸。 或许她也应该像爸爸这样大发雷霆,可事情已经发生,如果任由情绪泛滥,让自怨自艾或者愤怒不满在心底发酵,那她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走出来。 席青泉气得头脑发懵:“他住几号楼,我要去问问他,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我问问他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他铁了心要质问,穿上鞋就开始往外走,席悦不敢告诉他住址,可他有孟津予的号码,眼看着他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席悦跑去拉他,又急又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别去了爸。”她钳制住席青泉的胳膊,将眼泪擦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见到他了,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你别去了,我们就当没认识过他吧......” 她眼圈红着,将脸埋在爸爸的臂弯里,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不停重复着让他别去,席青泉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家闺女,几秒后,无奈地卸了力气。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连他都看走了眼,更别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 “别哭了。” 席悦只顾着拿他的袖子擦眼泪,低着头:“那你别去了。” “不去了。”席青泉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去收拾东西,明天跟我一块回南城,以后不在这儿了。” 席悦情绪刚刚平复下来,就听到这样一句话,脸登时就涨红了,趿拉着拖鞋转身回家,语气十分认真:“我不回家!” 看她这副倔样,席青泉叹了声,紧跟着回了房间,关上大门,企图用讲道理的方式劝解。 “回家有什么不好?你表哥周洛,人家还是财大研究生的呢,回家考了个公务员,现在在国税局,朝八晚五还有双休哪里不好?” 他口中的表哥是席悦小姨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德智体美劳样样出色,最重要的是还特别孝顺,明明有留校任教的机会,可为了照顾母亲,毅然决然地回了老家。 “小姨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你又不需要。”席悦瘪着嘴,眼眶的红还没有消退,“反正我不喜欢考公务员,我现在工作挺好的,而且也很有意思。” “傻丫头。”席青泉怒其不争地看着她,“你留在这儿,天天看着那个姓孟的,你不反胃?” 席悦偷偷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将孟津予的联系方式全部删掉之后,才幽幽开口:“我都跟他说好了,以后他从西门走,我从南门走,我们不会碰见的。” 席青泉皱眉看她:“就算碰不到他,你那什么游戏公司的工作又有什么好?你要是冲着玩儿才去那里上班,那不如回家,就算你一辈子不工作,爸爸也能养得起你。” “我才不要你养,我工资有七千,每天吃快餐和外卖,一天也就花六十而已呢。” “我就知道你天天吃外卖,你看你那脑门,以为拿刘海挡着我就看不见了是吧?再吃外卖你长一脸小痘,到时候那姓孟的小畜生带着新女朋友回家,你在门口跟他们撞见,我看你怎么......” 看他越说越离谱,席悦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我那是熬夜熬的!” 一个试图洗脑,一个物理隔绝,刚刚在门口的父慈子孝荡然无存。 当初找实习时,席青泉就建议她回老家了,但那时席悦刚好进了电视台,他觉得这份工作不错,加上有孟津予照拂,这才放心让她留在滨城。可眼下呢,电视台没留住,男朋友也现原形了,找到个游戏公司的工作,听着就很不靠谱。 席青泉实在不放心让她以这样的状态留在滨城独居。 “回家不好吗?”他试图好好说话,“你这傻丫头,家里别墅住着不比这里舒服,两个阿姨照顾你,根本用不着吃外卖,你要是嫌待在家里闷,爸还可以给你开个书店,你不是喜欢看书吗?” “爸。”席悦蹙眉看他,“我是真喜欢这份工作。” 席青泉沉默几秒:“那你公司有食堂吗?” “......小公司哪有食堂啊。” “那你要吃一辈子外卖吗?”席青泉陡然站了起来,“这滨城就你一个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能找谁?” 席悦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一时气闷:“你就是觉得我没有孟津予就不行。” 席青泉又坐了下来:“你怎么听不懂呢,不是没有他不行,是没有人帮衬你不行。” 他这个样子,完全油盐不进,席悦可以理解,但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无能为力。 爸爸用心地把她养大,现在的担忧完全是情有可原,席青泉是个很负责任的父亲,这份责任让她在失去母亲的童年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一直到现在,却成了让她不得不做出取舍的难题。 回家自然是舒适的,可她尚且算个有追求的人,既然已经找到了想要为之努力的方向,肯定也不想轻易放弃。 心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出于本能,席悦抓住了它。 “你不就是担心我没人照顾吗?”她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刚刚没跟你说实话,其实我现在有人追,那人对我特别好,你看玄关那鱼缸,就是他帮我安装的。” 她这话说得突兀,席青泉反应了几秒:“谁啊,谁追你?” “我们老板,跟我同届的校友,长得比孟津予好看多了。” 看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席青泉陷入了沉思:“你骗我的吧?” “谁骗你了?”席悦觉得这也不算是撒谎,底气十足地说道,“大前天他还跟我表白呢,求我做他女朋友。” “我是说留在这里没人照顾你,不是说你留在这里找不到男朋友——”席青泉皱眉看她,“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席悦瞥他一眼:“我和孟津予还没分手的时候,你明明是同意我留在这里的,现在分手了,有个比他更好的人出现在我身边,你反而不放心了?爸,你就那么喜欢孟津予吗?” “你少在这跟我借题发挥!就算有人追你又怎么样?一个孟津予还没让你长个教训?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你能指望他什么?” “他跟孟津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是多个鼻子还是少只眼?” “......” 沟通已然陷入僵局,父女俩各自沉默。 搁在地毯上的手机振了两下,席悦拿起来看,方迪发消息问她还回不回公司。 又瞥一眼沙发上坐着的人,席青泉依旧一脸愁态。 按下锁屏,席悦拿着手机起身:“我得回去上班了爸,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行吗?” 眼见着话题全然偏转,席青泉不耐烦地摆手:“走吧,我也走。” 席青泉下午要和李叔去巡店,顺路开车将她送回了公司楼下。 下了车,席悦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楼,目送着车子远走,她拿出手机,给许亦潮发了条消息,然后走进路边那家咖啡馆。 十分钟后,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席悦抬头,许亦潮刚好推门进来,一阵对流风鼓起他的衣角,纯白t恤加蓝色衬衫,少年感十足的一身装扮。 躲了两天,这还是席悦第一次看见他,情况紧急来不及迂回婉转,在对方走过来的下一秒,席悦立刻开口:“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想好了,我答应你!” 许亦潮正拉椅子准备入座呢,听到这话,动作顿住了。 他的设想里没有这一步,原本许亦潮还以为,席悦这三天会完全躲着他度过,十分钟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开始惊诧了,直到此刻,显然是有什么突然事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敛起思绪,许亦潮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呢?” 月光潮汐 第38节 他脸上丝毫没有意外,好像笃定她迟早会答应似的。 席悦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我有两个要求。” 许亦潮十分自如地将那杯果汁端起来,喝了一口:“说。” “第一,我可以答应做你女朋友,但是最多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没有收到想要的结果,那跟我无关哈,我本人不接受任何理由的延期。” 许亦潮蹙眉看过来:“一个月不够。” “可是三个月太久了。” “两个月?” “......那好吧。” 有人勾唇笑了下:“第二呢?” 席悦看他脸上那表情,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收回视线才沉声继续:“第二就是,你这两天得帮我一个忙。” 许亦潮放下杯子,拿出进入正题的姿态:“什么忙?” “就是......哎呀,我就跟你直说了。”朋友本来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席悦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爸今天来看我了,就是之前,他挺喜欢我那个前男友的,觉得我留在滨城有人关照,这才答应让我留下来工作,但是我前段时间不是分手了吗?然后他就觉得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滨城,他照顾不到我,所以就想让我收拾东西跟他一起回老家......” 其实席青泉不满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她的工作,但这点跟许亦潮有关,甚至说出来还有点得罪人,所以席悦就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许亦潮打量她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你爸面前扮演一个对你体贴入微的男朋友,好让他打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的顾虑?” 席悦睁大眼睛,对着他猛点头:“对的,就是这样。” “哦。”许亦潮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你爸能信你那么快就有男朋友吗?” 席悦震惊于他的思维可以敏捷至此,刚说完计划,这就找出了bug。 “他肯定不信的,所以我就没说你是我男朋友......”她顿了下,“我说你还在追我,很猛的那种追。” 许亦潮靠向椅背,整张脸浴在阳光下, 薄白眼皮撩起,像一张透明的玻璃画。 席悦看着他,想起方迪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从不吝惜拯救走投无路的人,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她相信许亦潮会帮她,但同时又对自己言之不预的行为感到冒昧。 “我知道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当时情况有点紧急,而且我们这算是合作共赢,所以......” 席悦说着,双手抱成一个拳头朝他作揖:“对不起,求求你帮帮我吧。” 她求了几下,将额头抵在了拳头上,许亦潮靠在椅背上,目光轻飘飘地投过来,看她下垂的睫毛,看她饱满的唇瓣,看她从卫衣袖管里露出来一截白皙手臂,手指纤长,就连指甲的形状,都是恰到好处的圆润可爱。 席悦是个心性简单的人,就像她前几天说的那样,经历过这么一段失败的感情之后,她起码两三年内不会再考虑恋爱,如果贸然示好,大概率会得到无情拒绝加上敬而远之。 因此他处心积虑,舍近求远,但目前看来,这份用心良苦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席悦求了半天没等到答复,抬起头,对上许亦潮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话已经说出去了,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就圆不了谎,圆不了谎,我可能就没法继续再在公司......” 席悦还在卖惨,然后就听到一阵很轻的笑声,抬起头,对上那一张没正经的脸—— 许亦潮似笑非笑:“你要是早撒娇,根本用不着铺垫那么多。” 席悦愣了一下:“我撒娇了?” “不然是我?” “......” 席悦只谈过那一次恋爱,为期八个月,孟津予不是个腻腻歪歪的性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席悦很少撒娇,不是不会,只是觉得突兀,她跟钟若缇撒的娇都比跟孟津予的多。 许亦潮是第一个说她撒娇的男生。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压了压声线才继续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就只是在小区里偶遇几下而已,演演戏嘛,你先帮我演给我爸看,然后我再帮你演给你前女友看,互帮互助,互利共赢。” “谁跟你演戏了?” “哈?”席悦怔了下,“你不是让我帮——” 许亦潮端起果汁,煞有介事地抿了一口,然后打断她:“我是在追你啊,你也没骗你爸,怎么就是撒谎了?” ......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让席悦忍不住想要冷笑,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容忍了他的满嘴跑火车,捕捉到重点,迅速提问:“那你愿意帮我了?” 许亦潮放下饮料:“你爸晚上有时间吗?” “应该有,怎么了?” “你回去上班,晚上等我消息。” 他这样自信,搞得席悦有些不安:“你要干嘛?” “我追你追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有个捷径能走——”许亦潮轻挑眉梢,“我能不抓住吗?” - 许亦潮说要请席青泉吃饭。 回去上班的席悦怎么想都感觉这个计划不太靠谱。 她本意是想安排许亦潮在小区里偶遇他们父女几次,言谈间多流露出关心,最好再上门帮她一点小忙,比如换灯泡啊修围栏啊,既能展示他的生活技能,又表现出了他对她的关照。 可能没什么大作用,但是小加分估计是有的,至少能让席青泉知道,她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头疼脑热,这附近不是没有人能帮她。 席悦是觉得这样点到即止的表演不容易露馅,如果正儿八经坐在一个小包厢里吃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难保她不会说漏嘴什么。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许亦潮给她发来了一个定位,是承延路的一家餐厅,米其林级别的本帮菜。 席悦上网搜了一下人均消费,然后回到微信,转了五千过去。 几秒后,对面的人抠了个问号过来。 许亦潮:【我请你爸吃饭,还要用你爸的钱?】 ...... 这话说的,也算是个道理没错,毕竟席悦入职到现在,还一次工资都没领过。 xytxwd:【我爸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总得给你报销吧?】 许亦潮把钱退了回来:【以后再说。】 xytxwd:【那你别再把小票丢了。】 许亦潮:【。】 xytxwd:【打字好吗?我都紧张死了,你还惜字如金。】 这条消息发出去,直接席悦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才收到回复—— 许亦潮:【放心,一切有我。】 站在电梯口,席悦握着手机看这行小字,莫名其妙地,她心中真的安定不少。 许亦潮于她,于这家公司的所有人来说,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相处久了,他身上那股混不吝的随意会变成一种安全感,类似于天塌下来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第一个被砸一样,你能相信,他永远都会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挡在你前面。 他就是会给人这样一种安全感。 因为这样的安全感,席悦回到家劝说席青泉的时候非常来劲。 席青泉一开始并不想去,孟津予打破了他对这一类男生也可以很稳重的幻想,对于什么谈不谈恋爱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在席悦说出口的半小时之后,他就猜到了这大概是她的缓兵之计。 虽然已经看透,但席青泉最后还是答应了。原因无他,那个小伙子除了是自家闺女拎出来的挡箭牌之外,还是她的老板。 席悦如此热爱这份工作,席青泉也想看看这群年纪的小孩究竟做了些什么出来,年少创业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能力和心性缺一不可,如果这个小伙子自身素养都不够的话,那公司显而易见会是什么样子。 下午那会儿,他反应有些情绪化,席青泉虽说很想让席悦回家,可也不会强行逼她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因此这顿晚饭他最终应约,与其说是考验追求者,不如说是打探闺女口中的工作究竟有没有前途。 - 父女俩下了地库开车,驶出小区大门,席悦刚要找导航出来,驾驶位的席青泉就拦住了她。 他非要带李叔一起去,席悦听了大惊失色。 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分钟的理由,她硬着头皮开口:“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爸,你叫外人不太好吧?” 席青泉给李叔发微信,让他下楼等着,消息“咻”地一声发出去,然后他放下手机,启动了车子。 “你抓周那天抓到你李叔刚买一个月的手表,知道那时候的六千块钱多值钱吗?你李叔当时就脱下来送你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话里却蕴含千斤,这样扯大旗来堵她的话,席悦只得闭嘴,拿出手机想给许亦潮通风报信的时候,席青泉又扫过来一眼—— “至于吗?你李叔能吃了他?”他语气中的不屑相当明显,“就当是来请你领导吃饭了,钱就咱们付。” 这还能说什么? 席悦只得默默放下手机。 过了将近五十分钟,一车三人终于抵达餐厅,报了名字后,前厅的服务员领着前往包厢,越靠近,席悦越紧张,暗暗祈祷着不求多加分,只求别露馅。 上了楼梯,左转第一间包厢就是,服务员站定后扣了两下,门被从里面打开。 第29章 许亦潮甚至没换衣服,站在门内,目光第一时间就聚焦到席青泉脸上,然后稍稍游移,又看向他身上的李叔。 席悦连忙凑上去,开始一一介绍:“这是我爸,你叫他席叔就行,这位是跟我爸一起过来出差的叔叔,你可以叫李叔。” 许亦潮脸上看不到半分紧张,朝向两人分别点头示意:“席叔,李叔。” 席悦又朝向两位大佬:“爸,李叔,他叫许亦潮,是我校友,也是我老板,平时对我很照顾。” 许亦潮全程神色淡定地看着她,听到这里浅笑一声:“照顾谈不上,我和悦悦也是邻居,她平时也很关照我。” 席青泉有些意外:“邻居?” “我住在悦悦楼上,302。”许亦潮侧过上身,“席叔李叔先入座吧,点了菜我们慢慢聊。” 席青泉和李叔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走向了座位,席悦落在他们身后,借机揪了下许亦潮的衬衫,压着几近于无的声线:“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 稍微穿得正式点不好吗? 月光潮汐 第39节 搞得跟大学生一样,帅是帅的,可看着不怎么成熟啊。 许亦潮垂眼看她:“你爸不知道我多大吗?再怎么装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小屁孩。” “那你也不能穿这个就来了呀......” “别给我揪皱了。”许亦潮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撇开,“你还想让我像你前男友那样穿呢,有用吗?” 许亦潮订好餐厅之后有想过要不要换身稍微正式点儿的衣服,想了半分钟他就有了结论,结论就是换什么都没用。 席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脑袋逐渐变得清明:“你说得有道理。” 许亦潮垂下眼睫,鬼鬼祟祟地传递出“小同志进步了”的信号。 靠窗的那一边,两位叔叔已经入座,席悦紧跟着坐到了席青泉旁边的位置上,许亦潮坐在她旁边。 服务员进来送菜单,许亦潮示意递给那边两位大佬,然后出声,先问了李叔:“两位叔叔有没有什么忌口?” 李叔长得比席青泉面善,性格也更随和,摇摇头说没有,席青泉没吭声,看一眼菜单,没有点豆类之类的食物,然后放心地把菜单递了出去。 许亦潮看向服务员:“那就按我之前点的上,另外再加一份帝王蟹,做成一蟹三吃,现在是春季,时令的蔬菜也上几道。” 服务员应声之后离开包厢,门被合上,李叔率先开口:“听悦悦说,小许你是做游戏的?” 许亦潮点点头:“对,开了家小公司,就在华悦公馆附近。” “你和悦悦同岁是吧?”李叔笑了声,“这么年轻就有了自己的事业,以后前途无量啊。” “李叔过誉了,称不上什么事业,也是靠家里帮忙,我母亲给我准备了一笔钱,靠着那钱才成立了一家小工作室。” 许亦潮抻直上身,说得不卑不亢,藏着桌子下面的脚尖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点了一下。 收到信号,席悦立刻补充:“我们公司去年年初发行了一款游戏,非常火爆哦,当时我也玩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校友做的,李叔,你猜那游戏最后卖了多少钱?” 李叔非常给面子地想了几秒:“三百万?” “五千万哦!” 她与有荣焉地说完,餐桌另一端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席青泉的脸上也微有诧异,他的确不了解互联网行业,说实话,这个数字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因此,他开口说了入座后的第一句话—— 席青泉看向许亦潮:“既然那么成功,那为什么要卖掉?” 席悦入职一个月,只听方迪说了卖出去的价格,她还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卖,无法帮忙回答,只能转身看向旁边的人。 许亦潮看她一眼,才开口回答:“因为那款产品是买断制单机游戏,相当于看完一场电影观众就不会买票再看一次,用户黏性不会很高,当时我们工作室只有十二名员工,既没有大厂推广,财务方面也难以维系后期的更新和运营。” 说到这里,他看向席青泉:“发售第三周我们团队商讨了几天,最后决定卖出去,当时的想法是,我们拿这个钱再做一款真正属于自己的游戏。” 这话说完,席青泉的紧绷的脸色略微有些松解。 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拥有这样的想法很难得,在这个社会,多得是创业者心比天高,恨不得卖房卖车来猛加杠杆,识时务的人并不多,在你一文不名的时候,你就是有可能留不住自己的东西,要做一名成功的企业家,必须要懂得取舍。 “你们能有这样的想法,”席青泉看过来,“很不错。” 许亦潮客气地道了谢,也没有过多流露出欣喜。 直到此刻,席悦才搞明白许亦潮的计划,他没有选择装扮成陌生的样子,热情又拘谨地示好,因为人只有在做自己的时候,才是最松弛自在的。 思及此,她稍稍抬眼,目光触及到身旁人的轮廓,许亦潮眉眼低垂,偷偷朝她扯了扯唇角。 那笑容过于隐蔽,席青泉又开口问他什么事,他迅速敛起散漫的神色,挺直上身看了过去,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在两个老油条面前陈述自己的创业经历,看起来游刃有余,可席悦目光下移,就看见他搁在餐桌上的手悄悄捏紧,指节泛白得相当明显。 没忍住,席悦笑出了声。 她这冷不丁一笑,打断了席青泉的问话,他不满地看过来:“莫名其妙地,你笑什么?” 三个人的视线同时投过来,席悦慌了一瞬:“哦,我想起来奥利奥吃饭的时候后腿老是抬起来,跟个小飞机一样,特别好玩,所以就没忍住。” 这话落地,许亦潮和李叔都给面子地笑了笑,唯独席青泉,可能是觉得她太傻了有点丢脸,将餐桌上的一盘糖醋小排转到她面前,随后轻声批评:“天天跟梦游一样,好好听听别人的二十岁是怎么过的。” “......哦。” 因着许亦潮不卑不亢可圈可点的发言,包厢里的氛围慢慢变得有温度起来,李叔看起来十分欣赏许亦潮,对于他大二就开始创业的经历赞不绝口,席青泉虽然没有表现得像他那么直白,可时不时的提问也暴露出兴趣。 席青泉:“那你们一开始成立的时候就在宿舍工作吗?” 许亦潮:“也不是,宿舍空间有限,放不了太多设备,我们就在学校附近小区租了套房子当工作室。” 席青泉:“租小区?” 许亦潮:“对,当时资金虽然不算特别紧张,但因为要考虑中后期的外包成本巨大,所以就在租办公室这一项上节省了,反正我们一群男生,只要有张床就能睡。” 席青泉第一次接触这种性格的年轻人,有远见,能吃苦,敢拼敢闯,又可进可退,最重要的是,年少有为也并不轻狂,老李每每开口称赞,他总要把自己往低处拽些,说运营的难处,说市场的竞争,再说制作的不易,总归不会把自己置于上风。 这样的处事风格席青泉不算少见,可眼前这个人,今年方才二十二岁,小小年纪能拥有这种心性,必定会像老李说得那样,前途不可限量。 这场“创业分享会”进行得相当顺利,饭局临近尾声,许亦潮佯装出去接电话把账结了,席悦动作慢了一步,赶到前台时,许亦潮已经拎着两盒酒回来了。 “多少钱?”她凑过去问。 许亦潮直接把酒递给她:“一会儿给他俩一人一盒。” “还买酒了?”席悦低头看了眼包装,“这酒多少钱啊?” “没多少,这酒不值钱。” 席悦“啊”了声:“那会不会有点......” 她完全是将许亦潮往完美女婿那个方向打造,因此想让他面面俱到,虽然此时此刻提这个不好,但她还是想起来,之前孟津予去她家里提的礼物都不便宜。 她不想让许亦潮有任何一方面逊色于孟津予。 “要不然换两箱贵一点的?”席悦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配料表,“这都有错别字呢。” “高粱”都写成“高梁”,也太不专业了。 许亦潮一早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嫌弃,略有些紧绷的情绪在此刻稍稍缓解几分,生理上很想抽烟,但他只是靠着走廊的墙壁挠了下喉结,然后垂眼看向忧心忡忡的小姑娘。 “你当你爸跟你一样肤浅呢。”他哼笑了声,手指微屈,敲了下酒盒,“有年份的纯粮酒,华北平原盛产的浓香型,之前你不是说你爸在那儿当过兵吗?正好你那个叔叔也在,这酒递过去,待会儿你且竖起耳朵听他俩怎么夸我的吧。” 下午从咖啡馆出来,他就在微信上问了席悦关于她爸的一些事情,得知这位叔还是个退伍老兵,因此专门驱车回了趟家,在梁佳眼皮子底下把吴洲的粮食酒偷了两盒出来。 不能过于谄媚,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这酒不算昂贵,但意义重于价值,最适合在目前这个阶段送出去。 他说话的语气突然卸了几分严肃,眉眼笼着淡淡的倦意,浴在吸顶灯下像是罩了层复古的滤镜,但唇角的笑容依然是张扬且肆意的。 席悦一时有些怔住,既是被他这张脸震惊,又是被他的心眼子所折服。 许亦潮看她这呆样,没忍住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怎么样,我这男朋友还能拿得出手吗?” 席悦自然理解不出他的自娱自乐,只当他在开玩笑,连忙点头:“太能了!” 许亦潮受用地翘起唇角,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屁,但如今的席悦只有拜服的份儿。 两人前后脚走进包厢,席悦将酒递了过去,意料之中得到了一阵饱含惊喜的赞扬声,席青泉和李叔顺势回忆了一些年轻的经历,在和谐又热闹的氛围中,这顿晚餐宣告圆满结束。 许亦潮没开车,回去的路上,老席同志热情地邀请了他同行,将李叔送回酒店之后,许亦潮接棒开车,席悦坐在后排,而席青泉则坐在副驾驶。 少了李叔的调和,车内氛围悄悄地沉寂了下去。 酒店离华悦公馆不算太远,许亦潮的车速也算不上快,晚高峰的马路霓虹闪烁,席悦托腮凝望窗外,正想着怎么来打个岔的时候,副驾的席青泉突然开口了。 “小许。”他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开车的许亦潮,“叔叔说话比较直接,你别见外。” 这显然是句宣告战争的号角,就连后座的席悦都心口一紧。 可许亦潮只是把着方向盘,将车子不动声色地驶入慢车道,然后开口:“不会的,席叔您有话可以直接问我。” 席青泉沉沉地“嗯”了声:“我听悦悦说,你好像是在追她?” “对。”许亦潮没有丝毫迟疑。 “你喜欢她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像悦悦这样的女孩。”许亦潮说着,偏头看了席青泉一眼,目光坚定,语气却随和,“虽然您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批评她不专心,但我觉得悦悦是个很聪明的女生,我看过她写得童话故事,她很有想象力,也很善良,在她的笔下总能看到一些真善美,比如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努力一定会有收获......她的故事就像她的人一样,纯真烂漫的同时,又始终保持一种韧性。” 他说得不疾不徐,后座的席悦扶着席青泉的颈枕,不由听得面红耳赤,如此直白且丰富的夸奖,除了爸爸、小姨还有钟若缇这三个最亲近的人,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 不仅是她惊讶,副驾的席青泉也微有意外,他本意的确是为了试探,可许亦潮的回答显然超乎了他的预料,如此具体且细腻的理由,听着确实像有这么回事儿。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又问。 许亦潮继续淡声答道:“一年。” “这么久?”席青泉思索了几秒,“那你是......追了她一年?” “不是,我第一次见悦悦是在去年四月学校大礼堂举办的一场讲座上,七月我刚想追她就放暑假了,暑假结束,我就听说她恋爱了。” 许亦潮没有避讳席悦和孟津予的那一段感情,他看起来全然不在意,提起来时语气也没有丝毫异样,这再次让席青泉惊诧。 他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了眼,闺女低着头,一只手挡在额前,像是在玩手机,反正看不见表情。 “那你......” 席青泉也不知道还能问什么,虽然他理性上觉得这件事是假的,是闺女拎出来针对他的缓兵之计,可感性上,他见许亦潮说得如此认真,又不得不相信几分。 华悦公馆南门的喷泉出现在视野中,许亦潮缓缓降下了车速,他看了一眼席青泉,神色平淡却认真:“席叔,或许我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我也想告诉您,您不必担心我会怎样执着或者偏激,悦悦要是同意跟我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她,她要是不同意,我会跟她保持距离,但作为同事和邻居,如果她遇到困难,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 照拂。 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肚子里的主意也全被预判,席青泉只得尴尬地笑了声:“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插手,不过叔叔很看好你,你李叔说得也没错,努力打拼,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车子下了地库,在有来有回的寒暄中,三人在电梯中分别。 到了家,席青泉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奥利奥扑到他怀里撒娇,席悦从旁经过时企图假装成空气,但最终未能得逞。 席青泉叫住她:“这个小许还真在追你啊。” 席悦硬着头皮看他:“昂。” “那他一年前就喜欢你了,到现在也没变......”席青泉撸着奥利奥的小狗头,下了个结论,“还挺专一。” 席悦:“对啊。” “他在学校是不是还挺出名的?我看他长得也挺不错,家里能拿钱给他创业,想必条件也还可以。” 席悦:“是的。” “那你之前去他公司面试纯属巧合?” 席悦:“嗯嗯。” 这俩字蹦出来,席青泉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皱眉打量她:“你说话就非得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席悦喉咙微微发紧,装出疲惫的样子:“你来得那么突然,我中午都没午休,晚上又一顿饭吃到快十点,我累啊。” 月光潮汐 第40节 看她这样子,席青泉怒其不争地摆手:“赶紧洗澡睡觉去吧。” “那你次卧的床自己铺哈。” “我还能使唤得了你?” “......” “记得把晚上的饭钱转给小许,我跟你李叔两个长辈在,还能让他买单不成?” “知道了。” 回到卧室,席悦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打开许亦潮的对话框,一连发了十几个火柴人震惊的表情包过去。 刚刚在车上,许亦潮的那几段发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席悦极度佩服他应对突发场景的反应能力,能把假话编得跟真话一样滴水不漏,思维缜密,逻辑清晰,或许他才应该是搞文案的天选之人。 席悦实在没有他那种处变不惊的能力,害怕脸上的错愕被席青泉捕捉到,她全程都低着头,挡着脑门,憋得脸都有些红了,还好地库的灯光不亮,才侥幸没有被发现。 她迫切想要吹捧几句,可许亦潮迟迟没有回复,几分钟后,她拿了睡衣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已将近晚上十一点,席悦吹头发的时候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瞬,连忙关闭吹风机,走到床前查看。 许亦潮:【你爸怎么说?】 xytxwd:【说你专一。】 许亦潮:【有眼光。】 席悦看着这三个字,唇角无意识勾了起来,开始打字吹捧:【你太牛了,当时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都紧张死了,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快,编得滴水不漏,什么去年四月的大礼堂讲座,时间地点都有,说得像确有其事一样。】 这条消息发出去,许亦潮大约停了三分钟才回,席悦本以为他又会臭屁几句,点开对话框一看,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许亦潮:【。】 席悦并没在意,继续表达自己感谢:【我爸刚刚也没说让我回家的事情,应该是认可你作为邻居、老板和追求者都很靠谱了,谢谢你哦,跟你合作太有安全感了。】 十秒后—— 许亦潮:【。】 席悦这回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你在干嘛?为什么老扣句号?】 许亦潮:【吹头发。】 xytxwd:【我也在吹!】 许亦潮:【。】 ...... 席悦有些无语了,开始切入正题:【你把小票拍给我吧,我给你报/销晚餐。】 许亦潮:【不用。】 xytxwd:【必须!不然我不帮你了!】 几分钟后,许亦潮发了张截图过来,大概是他的付款记录,席悦看了下金额,麻利地把钱给转了过去,还多添了五百块钱,她解释说是还有那两盒酒。 许亦潮:【。】 xytxwd:【快收!】 许亦潮点了接收,几秒后,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你爸睡了吗?】 席悦将手机捂向心口,然后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席青泉应该在外面的卫生间洗澡,门缝里隐隐传来水流声。 xytxwd:【没有,干嘛?】 许亦潮:【你偷偷出来一下,我给你个东西。】 xytxwd:【我们家有狗啊,怎么偷偷出去,它会叫的。】 许亦潮:【......】 xytxwd:【什么东西啊?】 许亦潮:【那你到院子里,我隔着围栏给你。】 xytxwd:【明天给不行吗?】 许亦潮:【不行。】 看着他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席悦叹息一声,将手机揣进了睡衣口袋里。 悄悄地打开门,她本想直接穿过走廊,可特别不巧,席青泉也刚好推开卫生间的门走出来,脖子上搭着一条新买的毛巾,身上大约是他打算明天穿出去的衣服,另一种颜色的polo衫。 “干嘛去?”席青泉拿毛巾擦擦耳朵。 席悦灵机一动:“我去院子里铲一下狗屎。” 席青泉目光流露出嫌弃:“洗完澡去铲屎?” “刚刚忘了,不铲不行。” “......那你去吧。” 席悦刚想转身,席青泉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明天上午要跟你李叔去看一下新门店选址,中午跟滨城当地的几个分销商吃饭,下午可能就直接回去了。” 席悦立刻喜上眉梢,言不由衷地挽留:“啊......怎么明天就走啊?” 席青泉看她那虚情假意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我走了不就没人管你了。” “爸爸,你是小人之心。” “我警告你啊,再谈恋爱的话一定要深思熟虑,把眼睛擦亮点儿,最好是再考验考验,而且你想清楚,这回的人是你老板和邻居,万一以后又掰了,这小区里可就有你两个前对象了,你自己想想,你还能从哪个门进出。” “......” 这话嘲讽力拉满了,席悦沉默了好久,才不满地嘟囔:“我知道了。” 席青泉轻哼一声,搭着毛巾回了次卧。 眼看着房门关上,席悦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和沙发上的奥利奥友好地拍了下脑袋打招呼,然后打开了阳台的防盗门。 春末的夜晚,温差还是有些大,她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感受着晚风拂面的淡淡凉意,看一眼楼道,许亦潮似乎还没下来,于是她弯下腰,打开手电筒开始检查自己结满花苞的蔷薇。 春意已经步入尾声,可这几株花还在酝酿着一场突然而至的烂漫。 席悦还在打着手电筒检查花苞盛开程度的时候,余光里瞥见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许亦潮依旧穿着他那件睡衣,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下台阶。 席悦关闭手电筒站了起来,隔着一米五的围栏,她只能露出个脑袋,压着极小的声线催促:“快点快点。” 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走到围栏外侧,轻轻俯身,打量着眼前这张不施粉黛的鹅蛋脸,她确实是刚吹完头发,即便是借着月光也能看出来,头顶的部分略微凌乱蓬松,可发梢处却依然是湿漉漉的。 “急什么?” 席悦看一眼屋内:“我怕我爸发现。” 看她频频转头的动作,许亦潮目光顿了一下:“回来的路上,我在车里说得那些......” 席悦抬眼:“什么?” 许亦潮低头看她,她那双本就水润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更加黑亮,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温驯可爱,默了几秒,他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换上一句更符合他此刻人设的—— “你爸信了?” 席悦立刻笑了一下:“连我都快相信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哦。”许亦潮应了声。 一阵风起,裹挟着独属于深夜的料峭寒意迎面吹来,席悦抱着胳膊跺了下脚:“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呀?” 她穿着一套彩色波点荷叶边睡衣,淡淡水渍在肩膀两侧晕开,隐约能瞧见肩带的颜色,是深色,但许亦潮没细看便移开了视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席悦眯着眼,余光里有道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下一秒,许亦潮冷白的手指勾着一条银色项链,吊在了她面前。 “送你的。” 他表情慵懒,仿佛在送人两块钱坐公交一样随意。 席悦目光聚焦在那条银色的项链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吊坠拖至掌心仔细查看,两个银色小环交叠着,组合起来很是别致。 “这是......”她犹疑地抬起头,“干嘛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许亦潮垂眼睨她,“应该是戴在脖子上的。” “......”席悦沉默了几秒,“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送我项链。” 许亦潮手指一松,银色链子连同吊坠,一齐落入席悦掌心。 “为了纪念第一天。” 席悦睁大眼睛:“什么第一天?” 许亦潮木着脸看她,嗓音低低的,带着某种冷硬的金属质感:“你猜呢。” 席悦缓缓收拢手掌,试探着开口:“我们合作的第一天?” “......”许亦潮闭了闭眼,“或许,可以说,是我们,恋爱的,第一天?” 席悦愣了一下,随即干巴巴地啧了声:“又不是真的,你也太有仪式感了,我都没准备。” 许亦潮唇线抿直,没有应声,本来也没期待她准备,这项链是他三天前就买好的礼物,为了弥补那一次她过生日,他没有立场给出蛋糕外的任何心意。 “我明天也给你挑挑礼物。” “不用。” 席悦当作没听见,拨弄着项链:“这吊坠好特别,里面这个小圈还可以转的,有什么意思吗?” “时来运转。” “真的诶。”席悦将项链握紧,看着围栏外面清落孑然的许亦潮,笑着开口,“好像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开始时来运转了。” 找到了喜欢的工作,甩掉了三心二意的男朋友,到了刚刚,连爸爸都不再开口反对她留在滨城,好像生活里的一切都朝着更光明的方向前进了。 细想一下,这些确实都是遇到许亦潮之后发生的事情。 夜已深,月色如水。 许亦潮原本正垂眼打量她院子里的蔷薇,听到这话,抬眼看了过来,她那双圆润透亮的眼睛里似乎饱藏漩涡,能轻而易举卷走他所有的情绪。 四目相对,席悦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啊,许亦潮。” 月光潮汐 第41节 有风吹过,许亦潮单手拢拳搁在唇边:“不客气,席悦。” 第30章 和孟津予分手,直到席青泉也得知并且接受,席悦才觉得这件事真正过去了。 虽然只是斩断一段为期八个月的恋爱,可她认识孟津予六年,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坦然开启新生活,于她而言,算得上一次小小的涅槃。 涅槃重生,连睡眠质量都跟着焕然一新。 第二天是周日,席悦醒来时已经十点半,日上三竿,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睡眼惺忪地洗漱完,回到卧室换衣服,手机开始振动,钟若缇打来电话约她出去逛街。 睡了太久也没精神,席悦坐在床边接听,嗓音难掩困倦:“下午吗?” 钟若缇:“现在也行啊,中午咱俩出去吃呗。” 席悦看了眼时间:“还是下午吧,我爸来我这里了,他下午就走了,现在在外面办事,不知道走之前还回不回来。” “席叔来滨城了?”钟若缇嗓门一下提高,“那他知道孟津予劈腿的事情了?” “知道了。”席悦伸了个懒腰,“还非要去揍他呢,好不容易才拦住。” 她说话的语气又倒霉又无语,钟若缇在电话那端笑得花枝乱颤:“你拦他干嘛呀?就该让席叔去给他一拳,他一个小辈,还干了这么个缺德事,他敢还手吗?” “算了。”席悦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较于让孟津予吃点皮肉之苦,席悦更想早点跟他划清界限,而且经此一事,她发现自己或许根本就不了解孟津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真的任打任骂,她也拿不准。 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不敢让席青泉真的跟他动手。 钟若缇想了会儿,对她的态度也表示了认可:“也是,就像你咬了一口包子,然后发现里面包的是屎,那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把包子丢出去啊,反正不会是握在手里打一顿。” “......” 身为自媒体博主,为了点击率,钟若缇的每条文案都要朝着标题党的方向靠近,思维发散向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程度,席悦也早已习惯。 她握着手机,无声地扯了下唇角,目光游移到床头柜上,然后定在某个角落。 春末的阳光和煦,即便是正午,也没有任何灼热之感,席悦看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色项链,想起了昨天晚上。 “我先挂了。”她看了眼屏幕,确定还在通话中,于是开口,“然后我给你发个照片,有人送了我一条项链,我怕太贵了,你帮我看看是什么牌子的,行吗?” 钟若缇丝毫没有犹豫:“行啊,那挂吧。” 通话结束,席悦勾起那条项链,找好角度,打开摄像机,对准吊坠拍了两张。 昨天晚上在围栏边,她借着月光看这条项链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那时席悦还以为,许亦潮大约只是想送她一个小礼物,或者说,一个时来运转的好意头。 她没有拒绝的原因是,她觉得她和许亦潮已经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像她和孟津予在一起之前那样,朋友之间互赠礼物稀松平常。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接下礼物回到房间,可当她开始仔细欣赏那条项链时,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项链虽然做工精致,但是看着并不是全新的,说旧也谈不上,链子很光洁,问题出现在那两个小银环组成的吊坠上,细看下来,似乎有常年摩挲过的痕迹。 手机又振了一下,钟若缇回了消息过来。 钟若缇:【有点像gucci的一款项链,不过这条的吊坠更精致一点,也没有大logo,可能是淘来的古着吧。】 xytxwd:【你感觉贵不贵?】 钟若缇:【应该不贵,撑死两千,那银环上面的两粒钻石看着不真,而且有些年头了,估计是二手来的。】 xytxwd:【哦哦,那就好。】 钟若缇:【好什么好?谁送的?有点小抠。】 xytxwd:【许亦潮。】 这条消息发出去,下一秒,那条“小抠”的消息被撤回—— 钟若缇:【!他好有心】 xytxwd:【?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 钟若缇显然忽略了这句:【他为什么送你项链?你俩已经好成这样了吗?】 席悦抱着手机想了一下,决定将她跟许亦潮的合作全盘托出,以免钟若缇胡乱揣测—— xytxwd:【许亦潮让我当他女朋友,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是想让梁茉莉回心转意,还是想报复孟津予,反正他提出来,我考虑几天同意了,他帮了我太多忙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对话框那端沉默几秒—— 钟若缇:【真女朋友还是假女朋友?】 xytxwd:【当然是假的!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谈恋爱吗!】 钟若缇:【跟他谈恋爱要什么心情!一沓人民币丢你脚边,你没心情就不捡了?】 xytxwd:【不是我的,捡了也要交给警察叔叔吧。】 钟若缇发来好几个“笑一下算了”的表情包,然后话锋一转:【项链如果是许亦潮送的,那我觉得应该不止两千。】 席悦握着手机,看到这句话无语了。 这就是颜值即正义么。 xytxwd:【你有点离谱。】 钟若缇:【我这是合理分析,一般男生送女生礼物是为了加分,为了展示自己的情绪价值或者经济实力。那许亦潮还有什么好加分的吗?他本人完全是满分,长得帅,人品好,能力强,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加无可加的情况下,他莫名其妙送你条不值钱的破项链干嘛呢,完全没有动机啊,所以我推测,这项链要么很值钱,要么很有意义。】 席悦逐字逐句地看了两遍,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xytxwd:【那他为什么要送我一条很值钱或者很有意义的项链呢?】 钟若缇:【你要是问我的话,那我只能说五个字。】 xytxwd:【啥呀?】 钟若缇:【他,想,假,戏,真,做。】 奥利奥突然在客厅叫了两声,席悦这才想起来睡醒后还没有给它备饭。 她拿着手机一路小跑,蹲到阳台的柜子旁,倒了一小碗狗粮和冻干,拿旁边的勺子搅匀,看着奥利奥进食的间隙,给钟若缇回了条消息—— xytxwd:【这是六个字。】 钟若缇又开始发表情包,席悦扯了下唇角,没有再回复。 许亦潮喜欢她? 这事儿的离谱程度已经到了她不想辩解的地步。 - 临近中午。 席青泉大约是要吃午饭了,来了电话问席悦要不要一起,如果过去的话,可以现在出门打车,他们还没点菜。 他来滨城是出差,吃饭也是和一些分区的经销商,席悦懒得去,拒绝之后问了一句,吃完之后还回来吗? 席青泉顿了几秒,随后大约是捂着手机走到了僻静处:“你下午要出去?” 席悦打开免提,将手机拿在手里开始挑选外卖:“小缇约我去逛街啊,夏天不是快到了,要买一些衣服。” 席青泉“哦”了声:“不回去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和你李叔就回南城了。” “好吧,那你回去开慢点。” “我喝酒,你李叔开。” 席悦将手机重新附至耳边:“那你少喝点。” “我还用你操心了?”席青泉默了几秒,想起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小许这孩子不错,公司也运营得有声有色,既然不是瞎胡闹,你也铁了心要留在这里,那就好好跟人家学,脑袋放聪明点儿,争取做出成绩。” 席悦听他语气认真,也正经地保证:“你放心吧爸,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行。”席青泉话锋一转,“但是谈恋爱的事情先别着急,那孩子虽然还不错,但你们俩是上下级,万一又闹掰了,影响你的工作,你要是真觉得他还不错,等你工作稳定下来再考虑。” 席悦勾起唇角:“我知道了爸。” 席青泉还想叮嘱几句,被人一口一个“席总”喊进了包厢。 电话结束,心情甚好。 席悦放下手机,感觉自己甚至都不饿了。 她哼着歌儿回到房间,拿出平板,划到这半个月看了无数遍的一个官网页面,思虑三秒,然后点击了报名。 月明游戏公司的培训部门是对外开放的,每两个月一期的培训班,不仅有内部员工,还招收想要入行的应届毕业生,进行一些游戏制作基础技能方面的培训。 席悦是上网搜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个机构的,刚好月明游戏也在滨城,培训安排在晚上,各方面都很巧,但不巧的是,她半个月前准备报名的那天,方迪和祁统聊天时刚好说到公司曾经有个元老级员工跳槽去了月明,席悦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语气,好像是有些不忿的。 她那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如今过了半个月,工作依然没有完全上手,昨天代泽对她的批评一直萦绕耳边,席青泉刚刚的话也激起了她的斗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当是过去偷师了,最终,她还是交了八千块钱报名费。 确定好了培训周几开始,席悦就想给钟若缇打电话说现在就出门,她此刻心潮澎湃,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点逛完街,还能早点回家学习。 席悦拿起手机,刚点开钟若缇的对话框,屏幕突然跳转,她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刘海。 许亦潮发来视频通话,席悦捂着手机,下意识看了眼楼上,然后点了关闭摄像头接听。 接听的下一秒,画面出现,是往上的视角,只拍到了一盏吊灯和雪白的天花板,许亦潮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进来—— “你爸回去了?” 席悦“嗯”了声:“他在外面吃完午饭就回了。” 画面一阵抖动,再度稳下来时,许亦潮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他看起来也像是刚睡醒,穿着那件白色短t,把手机当成了镜子,一边拨着头发,一边开口:“下午有空吗?” “干嘛?” 许亦潮拨完头发,在沙发上坐下了,然后看向镜头,阳光从侧面打进来,落在他薄白眼皮上,让他整张脸泛起不寻常的透明感,像席悦曾经看过的一部真人cg电影中的精灵王子。 精灵王子不满地啧了声:“你把脸露出来,我再告诉你干嘛。” 席悦看着他不修边幅的造型,犹豫两秒,然后打开了摄像头。 月光潮汐 第42节 她正对着窗户,蹲在地上,把手机搁在飘窗上,看一眼屏幕,发现没叠的被子也入了镜,又连忙把手机拿近了点,确保许亦潮看不见她的卧室。 许亦潮看着她的手忙脚乱,笑了声:“你刘海是不是有点长了?” 席悦有些别扭,将小图放大看了眼才开口:“是有点。” “那你下午陪我去看场电影,看完我陪你去剪头发。” “啊?” “啊什么。”许亦潮表情未变,靠向了沙发椅背:“是不想陪我看电影,还是不想让我陪你剪头发?” “不是。”席悦低头看了眼发梢:“我现在还不想剪,等我留长到四十厘米再说吧。” 四十厘米长的头发。 许亦潮听过这句话。 他稍微敛了几分神色:“那你陪我看电影?” “电影也看不了诶。”席悦顿了下,“我朋友约了我下午出去逛街。” “哪个朋友?” “我室友,之前坐过你的车。” 许亦潮想起那天回荡着楼道里的通话,语气缓了下来:“那你问她一下,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看,如果不愿意就算了,你们俩去逛街——” “我一个人去看。” ...... 他那么通情达理,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席悦只能答应问一下朋友。 她握着手机走到客厅,也在沙发上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用闲聊的语气问他:“你怎么突然想看电影啊?” 同样的格局。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光线。 许亦潮看着屏幕里浴在阳光下的人,几天的时间,脸蛋好像又变得饱满,光线从侧面打进来,她将手机举得有点高,那个角度,像极了一颗刚摘下来的桃子,粉白且毛茸茸。 眼前的一切都使他心情愉悦,于是嗓音也变得轻快起来:“也没有很想看,就是不想在家。” 这话说得奇怪,但席悦有些理解的,钟若缇也是这样闲不住的性子。 “我知道了,你是想出去转转。”她将手机放平,只露出自己的头顶,“那你怎么不找祁统,他应该很乐意陪你玩吧?” “为什么不能找你?”许亦潮语调稍扬,“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席悦原本正给钟若缇发消息,问她同不同意许亦潮加入,听到这话指尖顿住,缓缓把屏幕竖起来,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镜头里才开口。 “我这个女朋友不是场景限定款吗?只在我前男友和你前女友面前才有效。”她蹙眉,“难道我以后还要对你随叫随到啊。” “滨城很大吗?” 许亦潮像是还没睡醒,顺着她的话反问时,还带着点沙哑:“你怎么知道出去不会碰上?” “......” 这话说的。 虽然没什么道理,但也足够让人哑口无言。 手机振了一下,席悦对着镜头,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已经问过我朋友了,她同意去看电影,但是说有个条件。” “什么?” “她想让你......”席悦看到最新的消息,当场愣住。 许亦调子散漫:“让我什么?” 席悦闭了闭眼,一口气说完:“她想让你把代泽叫出来!” - 一个小时后,席悦赶到华悦南门。 钟若缇穿着白衬衫和修身的牛仔裤,在辅道旁的香樟树下面站着,一看见她,就拎着一只藤编包小跑过来:“今天的妆怎么样?” “特别特别好。”席悦夸得极不走心,然后叮嘱她,“代泽工位就在我旁边,他也算我领导,你待会儿一定要含蓄!” 她还是挺怕代泽的,不说俩人直属上下级的关系,单论他的性格,也属于席悦不敢招惹的那类人。 钟若缇举着手机检查自己口红有没有涂歪,随意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会霸王硬上弓。” 席悦脑门冒出一层虚汗,转身朝向大门,许亦潮说要下地库开车,让她先出来迎接朋友。 钟若缇察觉到她的游离,用手肘推她一下:“许亦潮对你这么有求必应,看着真不像假的。” “哪里有求必应了?”席悦抹了下脑门,“最后的结果不是咱们陪他去看电影嘛。” 钟若缇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她和许亦潮都达成目的了,一个马上要跟代泽看电影,一个找到人陪自己看电影—— 席悦倒是啥也没捞着。 钟若缇干巴巴地笑了声:“但是他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来讨好你的朋友诶,就为了跟你一起看电影。” 席悦蹙眉想了几秒:“可能他喜欢人多热闹吧。” 钟若缇还想说什么,余光里突然出现一辆白色的车。 许亦潮穿着黑衣黑裤,干净又利落,已不复刚刚视频时的随意。 将车停靠在两人身侧,他朝后座轻抬下巴:“上来。” 席悦点点头,拉着钟若缇绕到另一侧。 钟若缇率先拉开后车车门,轻巧地挤进去之后,看了眼身旁的座位:“呀,这怎么还有个登山包?” 许亦潮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昨天他回家拿酒,梁佳借机又给他打包了一条空调被放进车里,他那会儿忙着订餐厅,到家就忘了拿出来。 “那个可以放——” 许亦潮刚想说放到后备箱,就听见后座的人补充:“坐不下了悦悦,你坐副驾吧。” 他停顿两秒,还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囫囵咽了下去。 席悦隔着车窗看了眼,也没在意:“好吧。” 各自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入大路,许亦潮确认了一遍电影院位置,然后看了眼身旁。 席悦今天穿了条大翻领的白色连衣裙,很蓬的质感,没有褶皱,裙摆只到膝盖,脚蹬一双白色匡威,肩上斜背的小包像是从饰品店随便买的,一只明黄色的小鸭子。 收回视线,他开口:“要不要介绍下你朋友?” 许亦潮不太喜欢交朋友,但聪明的朋友除外。 席悦原本正在看手机刚加的培训群,听到这话抬眼,察觉到自己的失职,连忙介绍:“钟若缇,我大学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这句,她像模像样地转头,对着钟若缇又说:“许亦潮,我老板,也是我邻居。” 钟若缇端庄地打招呼:“你好。” 许亦潮听着这句“最好的朋友”,也通过后视镜回应了一句:“你好。” 眼看着两人寒暄结束,席悦开口问:“你电影票买了吗?” “买了。” “那我们现在是去接代泽吗?” “他自己开车去。” 席悦看了眼窗外:“这也不是去大悦城的路啊。” “祁统知道了也想去,让我去接一下他。” 席悦有些意外:“你本来没叫他啊?” “又没人想见他。” “......你们三个不是初中同学吗?”玩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席悦以为他们是形影不离。 许亦潮睨她一眼:“你知道的还不少。” “迪迪跟我说的。” 许亦潮没再回她,看向后视镜里一直关注这里的人,稍稍扬眉:“多带一个朋友,不介意吧?” 钟若缇噙着标准的露齿笑:“当然不介意。”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七筒是谁,本着“朋友夫,不可渎”的心态,最后欣赏了一下许亦潮的侧脸,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虽然席悦一直在否认,但俩人这有来有回的对话生动又熟稔,许亦潮乍看比孟津予难相处,可几次打交道下来,明显比那狗渣男有人情味多了。 这世界上的事太难预测,说不定这俩人就能假戏真做了,而且钟若缇瞧着许亦潮和悦悦的对话,总觉得他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这样。 -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个陌生小区的门口停下。 钟若缇正好来了通电话,她下车走到路边去接,余光瞥见一道挺拔身影钻进了车里,挂掉电话后她走回去,刚拉开后排车门,对上一颗卤蛋。 祁统侧了侧身子:“是你啊。” 席悦转头过来,各自介绍了一番,这是我室友钟若缇,这是我同事祁统,巴拉巴拉说完,钟若缇坐进来,几乎是关上车门的瞬间,她尖叫的声音响起—— “你坐我包了!” “啊这你包?”祁统从屁股底下掏出一个包,“我以为是凉席坐垫呢。” 钟若缇压着咬牙切齿的声音:“这是藤编的,两万七!” “这又没坏,这不好好的?” “你屁股挨到它了!” “我屁股上有硫酸啊。” ...... 后座完全吵了起来。 好在祁统家离商场不远,只开了不到十分钟,一行人就到达了商场的地下车库,熄火,下车,四个人往电梯走去。 月光潮汐 第43节 钟若缇挽着席悦走在前面,许亦潮和祁统并肩落在后面。 看着那道张扬的背影,祁统颇为不愤:“悦策划摊上这么个闺蜜,没你好果子吃。” 开了一路车,许亦潮懒散地抻了下肩。 席悦在前面走着,她穿裙子的次数不少,但长度只到膝盖的却不多,不知是停车场灯光煞白,还是她本身就四肢纤细,两只小腿藏在蓬蓬的裙摆下,更显伶仃雪白。 “跟你说话呢。”祁统捅了他一下。 许亦潮收回视线:“人家也没为难我,纯粹是看你不顺眼。” 祁统不屑地笑了声:“看我不顺眼还来干嘛?” 许亦潮像看弱智一样看他:“你以为是冲着你来的?好好想想,我一开始找的是谁。” 祁统脚步放慢几分,想到群里的对话。 许亦潮先是说了句“出来看电影”,随后在群里艾特了一个人,他那会儿在打游戏,打完才看到,看到时,许亦潮已经做好了代泽的思想工作。 “她还想勾搭代泽?”祁统大为震惊,“她想得可真美啊。” 许亦潮睨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 “知道如果席悦要求我在你和她之间选择一个,我会选谁。” 祁统身高184,只比许亦潮矮了一厘米,因此偏头看他时,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懒散的笑意。 “草。”他压着声音,“上赶着不是买卖,你别太贱了你!” 席悦她们已经走到了电梯,此刻正回头看他俩。 许亦潮稍稍加快了脚步,下巴稍抬,轻声回他:“我乐意。” - 四个人上了五楼,刚走进影城的等候区,席悦就看见了代泽。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侧脸隐在一盆绿萝后面,影影绰绰中,脊背挺得笔直,远远看着都透着股不近人情。 钟若缇一下子揪住她的手,压着声音:“待会儿拿到票,你懂的。” 席悦回过神来,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比完就想起什么,不放心地提醒:“你是在追人,不是性骚扰,别借机摸人家的手哈。” “......”钟若缇撩了把头发,“我需要吗?” 席悦看着她精致的妆容,眼球正下方的卧蚕中间甚至还点了闪片,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非常美丽的一个小女孩。 她给予大拇指的肯定:“不需要。” 俩人默默说着小话,身后的祁统看见代泽,伸出手臂呼喊了一声,代泽看过来,目光在席悦身上定了一瞬,随后起身。 他已经取过票了,递给许亦潮:“四张。” 许亦潮低头抽了三张出来,自己留下两张,剩下那张递给了钟若缇。 钟若缇又开始端庄起来,抿唇道了声谢,然后迅速而隐秘地,瞄了代泽一眼。 她这个小动作只有离得远的祁统看见了。他报名参加这场电影院团建的时候,许亦潮已经买好了四张票,他的票是后来另买的,跟他们不是同一排。 “你们都是第七排啊。”祁统不动声色地挤到了代泽的旁边,“就我在十一排。” 偷看的视线被隔绝,钟若缇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席悦身边。 许亦潮也走了过来,一身黑色,清落挺拔,比祁统看着高级,比代泽看着随和,既不用硬凹姿态,也不用彰显自己的独特,他就这么站着,都能轻易吸引一大片目光。 这么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硬帅型帅哥,低声询问她们要吃什么,钟若缇感觉眼前这一幕很不真实。 对于她的少见多怪,席悦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显然已经脱敏:“那我们去柜台买点饮料好了。” 许亦潮垂眼看她:“你不是饿了吗?” 席悦动作一顿。 刚刚在车上时,她肚子叫了两声,原以为许亦潮没注意,没想到他不但听见了,还记到了心里。 钟若缇也问:“你中午没吃饭啊?” “没吃,不过还好。”说完这句话,席悦看向许亦潮,“一会儿就检票了,还是看完再吃吧。” 电影院里又不能吃别的东西,她也不好意思让一群人等着她吃完再进去。 她确实是一个很怕给别人找麻烦的人,许亦潮看着那张略微有些为难的脸,伸出大拇指,轻飘飘地按了一下她的脑门,同时云淡风轻地开口: “迟到几分钟检票是犯法吗?” 席悦已经有些习惯,他时不时就来拨弄一下她脑门上那几撮刘海,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但每每看许亦潮那张坦荡又欠揍的脸,又觉得他单纯就是喜欢通过一些小动作来表达情绪。 她是习惯了,可钟若缇还没习惯。 她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俩人暧昧而不自知的小互动,憋得脸色有些微红,一时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有些多余的表情,会引走这两人的注意力。 “那......”席悦朝不远处的柜台看了眼,“买点爆米花就好了,主要已经三点了,现在吃太多的话,晚上又吃不下了。” 许亦潮自然知道她不想影响旁人的自觉,也不再勉强,洒脱地双手插兜:“那买吧。” 席悦没注意到沉默得有些诡异的钟若缇,拉着她走向柜台,许亦潮掏出手机,跟在两人身后准备付款。 三人渐渐走远,只剩下祁统和代泽留在取票机旁。 代泽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直到看见她在柜台前停下,指着玻璃柜的什么东西抬眼,然后跟许亦潮四目相对,男生看着她的眼睛点了下头。 收回视线,代泽低头看了眼票面。 第七排,9到12连坐的四张票,许亦潮拿走了9和10,他手里这张是第11座。 祁统取完票,找他借眼镜,嘟囔着第十一排太远了,看的电影还是西班牙的,什么鸟语听不懂,八成字幕也看不清。 “我跟你换。”代泽突然出声。 “啊?”祁统没明白,“换什么?” 代泽将祁统捏着的票拿走,然后将那张七排11座的票塞到他掌心,冷冷淡淡地开口:“你坐前面吧,我坐哪儿都行。” 祁统有些惊讶,随后看向柜台边那个妖精似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叹了声:“也好。” ...... 不远处,席悦正在等待服务员装爆米花。 钟若缇突然问起是什么电影,许亦潮说是悬疑片。 “不恐怖吧?”她忧心忡忡。 许亦潮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三杯可乐,淡声道:“不恐怖,杀妻案。” 席悦对看什么电影不敢兴趣,因此没有参与话题,为她装爆米花的那名服务员有些忙碌,纸筒拿起来后被人喊住去收银,又放下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厅内摆放的电影海报,随意巡睃的目光途径某处时,突然定住。 钟若缇还在说:“杀妻案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杀夫比较精彩。” 许亦潮本来想说妻子没死,不但没死,还以一个被确定死亡的身份反杀了丈夫,实施了一桩完美犯罪,可话到嘴边,觉得有剧透嫌疑,于是便没再解释。 他将吸管插进一杯热果珍里,递给席悦时,发现她身体僵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正注视着检票口的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许亦潮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 再度低头时,他看见席悦眼底的汹涌逐渐平复下来。 检票口那里,梁茉莉挽着孟津予在排队,两人看起来毫无交流,各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梁茉莉举着手机,正对着屏幕整理头发,而孟津予,他放空似的关注着检票员的工作,然后,好像是有了某种预感—— 他看了过来。 第31章 四目相对的瞬间,席悦清晰地看见了孟津予眼中的错愕。 他放空的神情在这一刻停滞,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复杂的情绪。 许是他的异样过于明显,挽着他手臂的梁茉莉有所察觉,放下手机的下一秒,她也看了过来。 席悦收回视线的同时,感觉到头顶一束灼热的目光。 抬起头,许亦潮正垂眼看她,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好像有超能力。” 席悦微怔两秒:“什么?” 许亦潮转过身,背对着柜台:“言出法随。” 席悦想起下午视频时他说过的话。 —滨城很大吗? —你怎么知道出去不会碰上? “......”她有些无语,“你是传教士啊?” 许亦潮笑了下:“你怎么知道?” 服务员这时候终于装好了爆米花,特别大一桶,席悦单手托着接了过来,一转头,身旁的人伸出了臂弯。 她抬眼:“干嘛?” “场景限定女友——” 许亦潮唇角虚勾,笑得痞里痞气:“该上场了。” 他的笑容明媚得有些不像话,席悦怀疑他是想报仇想疯了,类似于冷宫里的妃子一样,此情此景,狭路相逢,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深吸一口气,她将爆米花递给钟若缇:“你帮我拿着。” 钟若缇还没看见检票口那俩人,不作他想便接了过来。 席悦两手空空,转过身,看一眼许亦潮劲瘦有力的胳膊,眼睛闭了闭,然后抬起手,从他的臂弯中穿了过去。 许亦潮似乎是不满意她的疏离,稍稍往怀里一带,席悦的上半身完全贴在了他身上。 月光潮汐 第44节 她似乎都能听见许亦潮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平静如深潭。 “是不是有点太紧了?”她小声说。 “紧吗?”许亦潮装模作样地低头,“谈恋爱不就是这样的吗?” 钟若缇抱着爆米花转身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这俩人刚刚还在那隔着层窗户纸呢,才半分钟过去,这就搂上了? 席悦刚起好范,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抿唇,眨眼,示意她往那边看。 钟若缇一知半解地转身,一抬眼,看见了检票口的那对狗男女,几乎是瞬间,她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 “草。”她低声骂了句,“奸夫□□。” 席悦用得空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淡定。” 她只在一开始的时候情绪波动了一下,和孟津予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席悦在不设防的情况下心酸了几秒,可是很快,她的脑海中就冒出了“今非昔比”四个字。 今非昔比。 再神伤就是自寻烦恼了。 席悦看向许亦潮:“他们跟我们好像是同一场。” “嗯。”许亦潮垂眼,嗓音很轻,“你还想看吗?” “看呗。” 许亦潮勾唇,懒散地笑了下:“行。” 席悦又确认:“所以我们只要表现出move on,对他们视而不见就行吗?” “随你。”许亦潮垂眼,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你想怎么样就怎样。” 检票时间快过了,席悦挽着许亦潮走向检票口,钟若缇捧着爆米花跟在俩人身后,已经没心情泡帅哥,连代泽和祁统走到身边都没注意,一双眼睛死盯着队伍前面那两个身影。 “什么情况?”祁统这时也忘记俩人刚在车上吵了一路的事情,凑到钟若缇身边,直勾勾地盯着许亦潮和席悦,“他俩怎么搂到一起了?”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不还是普通朋友一样吗? 钟若缇正憋着火气没地方撒,开口就怼:“关你屁事。” “......”祁统沉默了一瞬,然后看向代泽,“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代泽落后两人半步,闻言摇头:“不知道。” 听到他的声音,钟若缇的神智回归了几分,她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正想开口跟代泽解释时,祁统看到她的动作,贱嗖嗖地凑了过来。 “你是七排12座吗?” 钟若缇瞥他一眼:“干嘛?” 祁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笑眯眯开口:“我是七排11座哦。” 钟若缇猛地回头,对上代泽疏离的眼神,他脸上置身事外的神情很是扎眼。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并不晓得代泽换票的心路历程,只是从祁统欠揍的挑衅来看,钟若缇觉得代泽这就是在躲她。 用得着吗? 好像她多差劲一样。 钟若缇谈恋爱一直秉持女本位思想,喜欢帅哥一方面是因为看着养眼,另一方面是觉得谈起来有面子,代泽虽然符合这两点,但为人过于清高,追起来太伤自尊。 想明白之后,她撇下这俩人,抬腿朝席悦走了过去。 席悦正泰然自若地和许亦潮扮演着甜蜜情侣,钟若缇突然出现在身旁,站定的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大嗓门“哎呀”了一声。 排在前面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席悦也吓得浑身一激灵。 “......你干嘛?”她小声询问。 “这个电影是讲杀妻的啊!”钟若缇旁若无人地开口,“我看影评里写这男的是婚内出轨啊,都出轨了还要杀妻,这他妈是畜生吧?” 席悦眨了眨眼,已经知道她想干嘛了,可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许亦潮突然看了过来—— 他笑得不咸不淡,嗓音也温厚:“确实。” 钟若缇装作好奇:“这男的最后什么下场啊?” “应该是众叛亲离吧。” “也对,出轨的人生注定是要发烂发臭的。” 这俩人一唱一和地暗讽,席悦下意识抬眼,孟津予已经检完票往里走了。他步伐稳定,像是没听见一般自若,倒是一直在照手机的梁茉莉回了头。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毫无瑕疵,灵巧地回望时,目光直接略过了席悦—— 她在看许亦潮,目光戏谑,只一眼,随后就转头,挽紧孟津予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草草草......”钟若缇气得发疯,“太不要脸了。” 席悦拍拍她的手臂,想安慰,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许亦潮或许会更生气,席悦转过头,只瞧见他眉目微敛,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低头检查票号和放映厅,立体的轮廓从这个角度看格外清晰,在大厅无数盏吸顶灯的光芒下,像极了一张被锐化过的照片。 刚刚梁茉莉回头看的那一眼都是挑衅,他却能无动于衷,席悦收回视线,感慨自己差得还是太远了。 - 三分钟后,众人进入放映厅依次入座。 好消息是他们和孟津予梁茉莉看得不是同一场,坏消息是,这部电影是翻拍自某本畅销了数十年的悬疑小说,而那本小说,席悦在高二那年就看过了。 她在看了半个小时后想起了剧情,随后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悬疑片的精彩之处在于反转,而当你知道了最大的反转在何处的时候,就会失去对整个故事的探索热情。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大荧幕,伸手去拿爆米花的时候,指尖触及到一块温热的皮肤。 昏暗的影院内,许亦潮侧身看她:“不喜欢这电影?” 邀她看电影是一时兴起,在她答应后,许亦潮才开始挑选影片,小长假结束后的电影市场稍显低迷,可供选择的片子并不多。虽然这小说许亦潮看过,但他冲着评分买票,本来还以为至少她会喜欢。 “这电影是小说改编的。”席悦将他挡住爆米花的手拿开,捻了一颗塞在嘴里,才小声嘟囔,“我看过小说。” 许亦潮神色平静,上半身撤了回去:“那不看了。” “啊?” 他将爆米花拿起来:“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席悦看一眼旁边,旁人都还看得津津有味。 “提前离场吗?”她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啊。” 许亦潮眉梢轻挑,对她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社会规则很不理解:“提前离场会被通缉?” “......”席悦抿了抿唇,她只是觉得单独行动不太好而已,“就我们俩吗?” 电影进入某个无声时刻,男主从警察局出来,以为自己逃出升天,回到家里时想起妻子在世时两人相处的细节,悲喜交加,瘫坐在地毯上捂脸。 封闭的影院内十分安静,席悦身处昏昧的光线中,看见许亦潮开口:“对,就我们俩。” 两人前后脚离开影厅,打开厚重的大门,突然有种浮出水面的轻松,果然啦,强迫自己看不感兴趣的电影,确实是一种折磨。 在五层随意逛了逛,俩人最后进入一家韩餐店。 正值下午,餐厅里只有一桌客人,今天起床后的第一顿,席悦有些饿过劲了,看菜单都没什么胃口,最后只点了一小份炸鸡和薯条。 等餐的间隙,她打量许亦潮:“你也看过那小说吧?” 许亦潮正在回微信,闻言点头:“不止我们俩,还有个人也看过。” “谁啊?” 许亦潮关闭跟代泽的对话框,一抬眼,看见正巧经过门口的人。 他懒散地抬起下巴:“就他。” 席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代泽拿着车钥匙,看模样像是经过,大约是知道他们俩在这家店,隔着落地的玻璃,冷淡的目光往他们这桌扫了眼。 “我出去跟他说点事。” 许亦潮起身走了过去。 席悦是有在想,自己要不要也过去寒暄一下,可她私下里有点怕代泽,两人的关系也没好到离开要打招呼的地步——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人家已经聊完了,许亦潮推门进来,代泽抬脚离开。 炸鸡薯条刚好上来,席悦把餐盘往许亦潮那里挪了挪:“他回家了吗?” “嗯,他爸找他有事。”许亦潮略略抬眼,意识到什么,“你很怕他?” “有一点。” “你俩不是之前还在电视台做过同事吗?” “也不是一个小组的,他.......”话还没说完,席悦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和他在电视台?” 许亦潮顿了下,神色未变:“他说的。” “好吧。”席悦捻起一根薯条,跳过了这个话题,“你选的这什么电影,三个人都看过。” 许亦潮点了杯汽水,端起来喝了一口:“那我下次选之前问问你。” 他说得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就暗示了还有下次,席悦抿了抿唇,想起检票前的那一幕,这次不算白来,可他们演的辛苦,那两个人好像无动于衷。 “你觉得......”席悦思索了几秒,“他们看到我们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你觉得呢?” “应该会有点惊讶吧,不过我看你前女友好像并没有被刺激到。” 许亦潮放下杯子,挑眉看过来:“那下次就加大力度。” “怎么加大?” “比如——”他看向席悦。 她的脸真的很小,往日的平直刘海长了几分,用明黄色的五角星发卡别在一侧,眉眼露出来后,愈发生动有神采,安安静静地坐着时,像一捧毛茸茸的雪。 许亦潮手掌向上,摊在她面前,然后笑了一下。 “牵我的手。” 月光潮汐 第45节 席悦愣了一下,低头看他掌心的纹路,感觉心跳声突然大了几分,响彻在耳边,如鼓点般沉闷而规律。 “行啊。”她迅速伸出左手,假模假样地盖在他的手上,撑着淡定的腔调,“那下次就这样吧。” 她说完就想缩回来,可动作蓄力的瞬间,许亦潮似乎看透了她的胆怯,原本向上摊开的手轻巧一翻,然后就占据主导地位,嵌握住了她的手掌。 眨眼的工夫,席悦就动弹不得。 许亦潮似乎还嫌不够,还盯着她笑:“不是吧?碰一下都脸红?” 席悦感觉自己面上确实有种火烧的炙热,但那不是害羞,更无关心动,就是,她长那么大,除了跟孟津予牵过手之外,压根没跟其他男生有过这么直白的肢体接触。 挽手臂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掌心相触,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这让她有些躁动,也有些不安。 沉默了几秒,席悦才非常大力地把手抽了回来。 她在这独自紧张,对面的人却笑得置身事外,这让她隐隐有些破防。 “我才不像你!”她用右手搓了一下左手,试图抹除并不存在的印记。 许亦潮垂眼看着她的小动作,也不气恼:“我怎么了?” “谁的手都能摸。” “......”许亦潮绵长地叹息,“不是你自己伸过来的吗?” 他这无奈的控诉并没有得到回应,席悦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气呼呼地不再理他。 两人吃了大约半个小时,后面的对话只剩下了工作。 新游戏已经开始进行原画设计,依然是《迷失云合》的外包团队,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策划部门要跟他们频繁沟通,可能会很忙。 两人聊着聊着看一眼时间,发现电影快结束,就起身回了影城。 钟若缇和祁统出来的时候气氛很不好,钟若缇抱怨老是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脚臭味,越靠近某人臭味越重。 祁统抱怨她时不时拿出手机回消息,影响他的观影体验,还说自己穿的是fear of god,扬言道:“你死了三天尸体变臭了,我脚都不会臭!” “你才死三天!你这辈子一定死我前面!” 俩人斗个没完,席悦想要制止,就走过去说了代泽离开的事,祁统没什么反应,倒是钟若缇撩了下头发,语气很是随意。 “走就走了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瞧着她对自己的领导不再有兴趣,席悦松了口气。 一群人商量着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去玩密室的时候,检票口乌泱泱涌出来一大批离场的人。 席悦跟在钟若缇身后,她突然提出要去趟卫生间,俩人于是一起过去。 那批离场的人蜂拥而至,钟若缇怕去晚了要排队,于是一路小跑。 席悦在卫生间门口的走廊上等她,许亦潮给她发消息,问她是想回家还是继续,她点开输入键盘,刚想打字回复,眼前罩下来一片黑影—— “悦悦。” 席悦指尖一顿,缓缓抬头。 大半个月未见,孟津予似乎变了很多,虽然衣着和发型依旧是原来那般,可面颊清瘦许多,垂眼看人时,眼底也难掩怠惰。 只一眼,席悦便垂下了头。 再见面时就当从没认识过,她态度鲜明,一声不吭。 孟津予并没在意她的无视,哑着嗓音:“我并没有想打扰你的意思。” 席悦别开脸,保持沉默。 “我只是想问,”他稍作停顿,“你是不是恋爱了?” “关你什么事。” 最终还是没忍住,席悦抬眼看他:“你不觉得你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一种打扰吗?” “好。”他语气如平静的湖泊,“我再问一个问题,问完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席悦看向卫生间的方向,期盼着钟若缇能快点出来,孟津予明明没有对她做什么,可他开口的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空气中无孔不入的紧绷感。 虽然已经从被背叛的伤痛中走出来,但她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和孟津予站在一起。 游离的间隙,她听见身前的人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跟他在一起,有我的原因吗?” 席悦猛然转头。 这话说出来,滑稽得令人发笑。她跟许亦潮在一起,当然有孟津予的原因,但她答应许亦潮,却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以为我是为了气你才跟他在一起的吗?” 席悦眉头轻蹙:“孟津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说了再见面就当不认识,说到就会做到,至于你怎么样,跟谁在一起,我不想知道,也不关心。” 氛围似乎凝滞了一瞬,很快又被走廊上来往人群的喧闹声揭过。 孟津予开口:“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我做什么决定,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当我没说过。” 席悦有种感觉,她好像真的,根本就不了解孟津予。 明明她已经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可孟津予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往日他的光风霁月都在此刻变了味道,或者钟若缇才是对的,温和只是表象,他的疏阔清正都只是他营造出来的伪装。 席悦更愿意相信他的关心只是矫饰过的虚伪,只是为了不想再承担与她有关的那部分责任。 “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她语气生冷,“都跟你没关系了。” “悦悦,我——” 卫生间门口排队的队伍越来越长,钟若缇穿过人群,一抬头,看见了孟津予,立刻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 “有病吧你!”她推了孟津予一把,“你他妈还敢过来。” 席悦生怕他还手,下一秒,挡在了钟若缇面前。 她没兴趣追问孟津予刚刚想说什么,只迫切想要结束眼前这一切:“我跟许亦潮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你放心吧。” 孟津予颓然抬眼:“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吗?” “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至少比你表里如一。” 钟若缇实在忍不住了,虽然被席悦拦在后面,可还是伸出了巴掌,她张牙舞爪地想要招呼到孟津予的脸上,可那手刚刚扬出去,就被孟津予推开了。 他连看都没看钟若缇一眼,只盯着席悦,轻声吐了个“好”字,然后便转身离开。 第32章 电梯口。 祁统想去玩密室,许亦潮兴致缺缺,可今天组织的电影院团建称得上失败,他也不确定席悦是否还想继续,就任由祁统安排,先预定了一间。 周日,商场内人流量很大,许亦潮嫌吵,走到了僻静处等候,耳畔总算清静之后,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佳直奔主题,问他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女朋友是哪里人,什么时候有空带回家来吃饭。 毫无疑问,风声是梁茉莉透露出去的,检票口她回头看过来的那一眼,明显就是搞事情的眼神。 目的是什么呢? 大约是为了报复他那天在楼梯上的指控。 许亦潮说了句“还在追”,随后便敷衍着挂上了电话。 席悦和她朋友从另一条过道上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两个人的脸都有些红,嘴唇抿着不说话,明显是刚吵完架的样子。 氛围不太正常,祁统却恍然未觉,凑上去说定了一间密室,昆池岩,他一直想玩的一个恐怖本,就在这附近,走路十分钟。 许亦潮走近那两人:“想玩吗?” 席悦看一眼钟若缇:“你想玩吗?” “我随便。”钟若缇这会儿情绪平复下来,但嗓音依然很硬。 席悦收回视线,再抬眼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想回家了。” “那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好了,你们可以一起去玩。” 许亦潮将手机塞回口袋:“我本来也没打算去,顺路带你回家。” 席悦没再吭声,倒是一旁的钟若缇卸下了满脸的不忿,有时候真不能怪她是什么性缘脑,许亦潮的体贴周到好像就对着席悦一个人,这种程度上的偏爱,真的很难让人视而不见。 三个人简单沟通好了各回各家的安排,一旁的祁统却急了。 “哥哥姐姐们,看看我好吗?我都预订好了,你们说不去就不去啦?孤立我是吧?” 眼瞧着那俩人的脚步顿住了,钟若缇心头突然生出几分责任感,她一个箭步挡在祁统面前,开口大义凛然:“让他俩回家,我陪你去!” 席悦也停下了:“你不去我家吗?” “今天就不去了,我也想去玩这个什么昆虫岩。” 祁统勾起唇角,眼底却无笑意。 “人家叫昆池岩。” “随便什么岩。”钟若缇揪住他的卫衣帽子往另一个方向走,“走吧。” “在一号门对面,这边!” 眼瞧着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远了,许亦潮回身低头,撞见那张若有所思的脸,轻声开口:“下去开车。” “哦。”席悦点头,“谢谢你哦。” 两人走去乘了电梯,明亮又逼仄的环境里,许亦潮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她站在电梯一角,手按在那只明黄色的小包上,垂眼看着指示层数的液晶屏发呆。 没什么大开大合的情绪,但低落是显而易见的。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还不到晚高峰,路况良好,许亦潮开车的时候有偏头看过几次,副驾上除了安静的后脑勺,连一声低落的叹息都听不到。 “你晚上还吃吗?”他问了一句。 席悦原本正在看窗外,车子途径一个小区,护栏里面种满了蔷薇,正是盛放的季节,那整整绵延几百米的围栏几乎变成画板,画上都是浓墨重彩的春意。 月光潮汐 第46节 听到许亦潮的问话,她才收回视线:“不吃了吧,都不饿了。” 她确实没什么胃口,因为只要一想到孟津予,喉间就泛起一阵酸涩的肿胀感。 今天他出现得意外,席悦也想不到他会说那样的话。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淋了场雨,雨过天晴之后,你以为狼狈已经过去,然而穿衣服时候却发现衣服还是湿的。 席悦靠在半降的车窗上看向外面,视线里的蔷薇却缓缓停了下来。 许亦潮将车停在辅道路口,他特意选择的一处蔷薇正盛的围栏。 “先看花——” 挂了p档后他抬头:“看完了再跟我说,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他发作得毫无预兆,席悦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没有不高兴啊,就是......” 她形容不好那种闷闷的感觉,想了几秒,干脆坦白了:“那会儿我们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前男友来找我了,我一跟他讲话,心里就不舒服。” 许亦潮没有问孟津予说了什么,只是侧身看她:“那你别跟他讲话。” “他非要跟我讲话。” “......”许亦潮沉默了几秒,“那你下次给我打电话。” 席悦抬眼:“干嘛?” “我过去把他嘴堵上。”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笑出了声,“他会报警抓你。” 后面有车要驶入小区,滴了两声喇叭,许亦潮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开了几十米,然后降下车窗,又停下了。 他似乎铁了心要将她的情绪问题给彻底解决,车停好后,又看了过来:“所以就因为他跟你说了几句屁话,你就不高兴到现在?” “我没有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席悦总觉得许亦潮是个非常可靠的人,虽然他们才刚认识两个多月,但许亦潮给她带来的安全感甚至是孟津予都不曾给过她的。 从前在恋爱里,席悦很少求助孟津予,可是在许亦潮面前,她情不自禁就想将自己的困惑和苦恼全盘托出。 “他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是看见他就会有种很挫败的感觉。”席悦眉头轻蹙,很希望能得到某种理解,“......你懂吗?” 分手的时候,她以为是孟津予变了才导致他们分道扬镳,可直到最近,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孟津予一直都是这样的,情绪稳定只是他惯常矫饰的手段,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原本就是这样虚伪和漠然。 分手没有使她低落,但六年没看清一个人,这让她觉得自己或许也有些问题。 “我大概懂。”隔着中控台,许亦潮稍稍垂眼,“你觉得自己识人不清?” 席悦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找到了原因,愣了一下,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他坏是他的事,但我没看出来,这就是我自己傻了。” 她说的一本正经,阐述的道理极其朴素。 许亦潮凝视着她眼底的失落,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句话—— 恶人从不忏悔,好人总在反思。 他很理解她此刻责怪自己的心情,但他并不想看到那张小蔷薇花瓣似的面庞上有任何不开心的情绪。 “你一点都不傻。”顿了几秒,他开口安慰,“人是环境的产物,活在各种各样的目光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所隐藏,你看不出来,那是因为别人藏得好,就比如你自己,你根本就不喜欢吃好运面馆里的东西,但方迪每次叫你去那吃饭,你都欣然应约——” 席悦原本还认真听着,听到这里陡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好运面馆?” 许亦潮垂眼看她,想起偶尔几次在面馆里碰到她,从点餐开始就犹豫很久,好不容易点好要吃的东西,饭被端上来,她小口小口吃得相当斯文,时不时还看一下手机,明显就是在进行填饱肚子的机械动作。 “因为你每次都剩很多饭。” “剩饭就是不爱吃吗?也有可能是吃不完啊。” 许亦潮又问:“那你到底爱不爱吃?” “......不爱。” “不爱吃为什么还要去?” “公司楼下根本没有好吃的东西啊。”席悦抬眼看他,“既然吃哪家都是吃,我又跟方迪一起,不如就吃她爱吃的呗。” “所以你每次剩饭,都是把‘不爱吃’伪装成了‘吃不完’——” 许亦潮跟她对视:“方迪没看出来,你会觉得她很傻吗?” “当然不会。”席悦立刻反驳。 “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没看出来就是傻?” “......” 席悦沉默了好久也想不出该怎么反驳,许亦潮简直是个辩论天才,一个小小的比喻,就让她彻底哑口无言。 许亦潮看她脸上暗暗的不服,扯了扯嘴角,很轻地笑了声:“人家是蜂窝煤,而你是一块实心炭,你都能伪装到让人看不出端倪,人家骗一个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 虽然他的本意是想安慰被骗不是她的错,可这话说得是真不怎么中听,席悦瞪他一眼,无力地反击:“你才是实心炭,我看你就没有隐藏什么。” 许亦潮挑挑眉:“我怎么就没有了,不说别的,你看过我有胡子的样子吗?” 他的思维实在过于跳脱,席悦原本还沉浸在“实心炭”的羞辱中,听到这话,又忍不住抬头。 许亦潮瞥见她的小动作,十分配合地把脸转了过来,薄白眼皮掀起,他唇角微翘,展示自己的时候完全自信。 席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说什么,她都下意识回应,许亦潮提起胡子,她就忍不住去看——他这张脸细看之下更是厉害,立体的程度足以让人瞠目,更遑论他白得显眼的皮肤,骨相优越,皮相精致。 “让你观察,”仰面的人注意到她的迟疑,轻佻地笑了下,“不是让你欣赏。” “......” 席悦尴尬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总算聚焦,划过他硬朗利落的下颌线条,落在他的下巴上。 完全没有胡子,一点点都没有。 “你根本没有胡子我怎么看?” “谁说我没有,我每天都刮。” “那你都刮了,我肯定看不到啊。” “那不就得了。” 话赶话进行到这里,许亦潮意味深长地说了最后一句:“别人展示给你什么样,你就只能看见什么样,怪自己没看见更多,这不是自省,而是自虐。” 他说这话时是逆着光看过来的,天边的晚霞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光晕。席悦有时候会觉得,许亦潮好像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聪明细腻,周到得体,总是能第一时间体察到身边人的情绪,然后耐心安抚。 其实从那次兵荒马乱的生日她就该知道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眼拙不识金玉,目盲难分是非。这句话既可以用来说她,也可以用来说梁茉莉。 “我知道了。”她再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我不会再怪自己了,你放心吧。” 许亦潮并不清楚她在这瞬间闪过了多少个念头,只看她神情松解,便也不再多说:“既然如此,那我们能回家了吗?” “要不我们再回去逛逛?”席悦靠在颈枕上,歪着脑袋看他,“我还没有给你买礼物。” “为什么要给我买礼物?” “你送了我项链。”席悦想起别的,“那项链是你戴过的吗?” 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许亦潮顿了一下,目光流风回雪般轻巧收回:“戴过一阵子,很久没戴了,也不值钱,不用回去逛了。” 席悦像是没听到,又继续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许亦潮已经启动了车子,懒洋洋地应了声:“有,但是买不到。” “什么东西啊。”席悦来了兴趣,“有钱都买不到吗?” 许亦潮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搭在完全降下来的车窗上,闻言扯唇轻笑:“你爸知道你在外面那么露富吗?” “......再露也没你富。” “别,还是你比较富。” 随意斗了两句嘴,小区的高层住宅楼出现在视野里,那面蔷薇花墙就离华悦公馆已经不远,经过一个红绿灯,车子驶入小区南门入口的辅道。 席悦不喜欢欠人情,还是想要送个礼物给许亦潮,无聊地靠在椅背上从侧面看他,这样的角度,能看见他下颌上一小片蟹青色,想起刚刚的谈话,她突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送你什么了!” “什么?” 想起数次被他反问的两个字,席悦抿唇:“你猜。”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头也没转地开口—— “猜你个头。” 第33章 新的一周开始,工作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公司的新游戏最终被命名为《六号档案》,游戏制作进入原画设计步骤,外包选的是从前合作过《迷失云合》的美术团队。 美术概念设定的主要工作是做游戏世界观的视觉化表现工作,概念设计师根据策划的方案,设计出整个游戏的美术方案,包括角色设定,场景设计,服装,载具等等。 这个过程离不开策划和美术的通力合作,因此,策划部门这段时间格外忙碌。 作为策划部门唯二的员工,席悦不但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还要在下班后隐姓埋名赶去对头公司——月明游戏上补习班。 她上了三天课,每次过去都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不敢让别人看见,既怕沃特游戏的人以为她当了叛徒,又怕月明游戏的人把她当成间谍。 殚精竭虑了过了三天脚不沾地的日子,终于熬到了不用上补习班的周四,席悦收到一条短信,她给许亦潮买的礼物到了,快递员说放在一楼大厅的快递柜里了。 席悦偷偷摸摸下了趟楼,将东西拆了带回去,本来想直接拿给许亦潮,可经过走廊时发现会议室里没人,没办法,她只能发了条微信,然后就拿着东西去了公司的抽烟室。 所谓的抽烟室,就是小型储藏间,墙面放了两排柜子,上面摆了些奖杯和小手办,因为经常有人成群结队进来抽烟,所以这房间席悦还是第一次进来。 她站在窗边看公司楼下的槐树,已是春末,槐花盛开如飞雪一般,有根枝丫延伸至窗前,席悦正试图伸手去够时,身后的房门被推开。 “真稀奇。”许亦潮步伐散漫,随手捞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看过来,“找我干嘛?” 自从上次看电影碰见孟津予和梁茉莉,许亦潮就对看电影这件事变得特别热衷,可席悦连着上了三天的补习班压根腾不出空,连着拒了三天,这会儿他不悦得相当明显。 席悦也没在意,许亦潮虽然看着难搞,但脾气真是她见过的男生中最好的了。 她拿着东西走过去,目光殷切:“我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月光潮汐 第47节 许亦潮垂眼看向她手心,黑色的小方盒子,看着有些眼熟。 “这什么?” 看他好像挺感兴趣,席悦把手往前递了递:“你猜猜这是什么?” 许亦潮扬眉,一脸洞悉的笑容:“你是不是想让我说耳机?” 席悦心里咯噔一下,再垂眼看,真是邪了门了。 她前几天突然有了个想法,关于给许亦潮回个什么样的礼,既然他没有想要的,那就送个他需要的。那他需要什么呢?需要天天刮胡子。 席悦在购物软件上看了许久,最后看中手中这款剃须刀,便携式mini款,科技感十足,买家秀很多女生都说送男友对方很喜欢,最重要的是,它的外形真的很像一个耳机盒。 “你知道它是剃须刀?”席悦有些无语,“你怎么知道?” 许亦潮打量她脸上的小小遗憾,又垂眼观察了一下,这款式和造型都极其眼熟,他接过来翻个面,暗色logo直接映入眼帘——yangz。 洋洲电器是他外公一手创办,“洋”是他母亲吴洋的“洋”,“洲”是他舅舅吴洲的“洲”。 收回视线,许亦潮沉默了两秒:“这个我之前买剃须刀的时候看到过,我感觉有点贵,就没买。” 他说得一本正经,席悦听着将信将疑,就七八百块钱的东西,他那语气像是要七八万,但她没提出质疑,主要是怕许亦潮又说她露富。 反正无论如何,他是收下了。 席悦功成身退:“我回去工作了。” “等会儿。” 许亦潮叫住她,站起身走了过来:“晚上有空吗?” 席悦想起他对看电影的执着,抿唇摇了摇头:“没空诶。” 许亦潮凝视着她的脸,顿了两秒轻扬下巴:“祁统过生日,托我问你一声愿不愿意去,那你没空就算了吧。” “啊?”席悦怔了一下,“他过生日啊,那怎么自己不跟我说?” 虽然祁统今天没来公司,但他又不是没她微信。 “他忙着搬家没时间问。”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停顿,席悦也就信以为真:“那如果是他过生日的话,我可以去的。” 许亦潮扬眉看她:“看来你也没那么忙。” 席悦不敢说自己前几天去月明游戏上课,就今天不用去的事情,硬着头皮狡辩:“他过生日嘛,过生日肯定比看电影重要,我就算是忙,也肯定是要腾出时间的嘛。” 其实她觉得有些奇怪,上次在电影院偶遇梁茉莉和孟津予,许亦潮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她那会儿以为是他藏得深,可藏得再深也是个人,席悦压根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难以消解的苦楚,反而感觉他好像过得越来越顺心遂意了。 既然不难过,那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拉着她招摇过市去报复? 许亦潮自然注意到了她狐疑的目光,但子虚乌有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他完全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转移了话题:“行,晚上八点,在小区南门等着。” “哦,好。” 简单说定之后,席悦准备离开,抬脚的时候发现许亦潮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注意到了他捏着的烟盒—— “你又要抽烟啊?” 又要? 许亦潮自认为自己在公司里算是烟瘾最小的了,三天抽不了一根,手上这包烟还是上个月买的。 “......怎么,”许亦潮垂眼看他,好整以暇地笑了下,“还管我抽不抽烟。” 席悦纯粹是好心:“少抽一点吧,我有个大伯,他就是抽烟得了肺癌。” 席青泉不抽烟只喝酒,孟津予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男性里,好像就没有爱抽烟的,也是来到这家公司以后席悦才发现,男生抽烟好像是一件特别正常的事情。 “......” 许亦潮本以为还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哽了下,才云淡风轻地为自己辩解:“模块代码的优化出现了点儿小问题,我抽根烟,换个心情。” 工作遇到难题就会想要抽烟吗? 席悦不太懂。 “我看代泽就从不抽烟——”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人家写东西卡住的时候,最多就是戴上耳机,于是劝解道:“你也可以跟他学啊,用听歌来放松心情。” ...... ......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沉寂。 看着她单纯且真挚的表情,许亦潮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抬头,朝向天花板舒了出去,似在稳定情绪。 “知道了,不抽了。” 他的无语都写在了脸上。 席悦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问:“那你跟我一块出去吗?” 许亦潮捏着烟盒,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抬腿走出了房间。 - 把礼物送出去,席悦就回到工位开始了工作。 策划和美术之间的合作,她负责盯着场景画面是否实现到位,虽然还没跟外包公司的美术团队会面,但已经在群里发生了无数场小摩擦。 临近下班的时候,小摩擦演变成了大争执。 席悦负责对接的是一位名叫伊姐的原画设计师,她脾气尤其差,总是在设计中添加一些自己临时起意的想法,比如今天,场景要求是一处废弃的工厂,她交上来的结果的确是工厂,但却有一盏灯。 席悦问她为什么要设计那盏灯,她在群里说光线昏暗会导致场景细节不够明晰,增加游戏运行负担,席悦当时心平气和,只是在策划文案上标红了“废弃工厂”四个字,截图发过去,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这位伊姐就生气了,开始长篇大论地在群里发消息—— 伊姐:【游戏开发的需要是多变的,策划随时可能要改变设计,而且设计初期并没有进行场景设计讨论,如果你有很明确的意图,可以直接提供或者标注一些参考图,你自己工作不提细化需求,就别怪别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发挥。】 前几天的小摩擦大家都是开玩笑打岔过去,她今天动了气,字里行间还有甩锅责怪的意思,群里顿时就没人说话了。 席悦觉得有些棘手,这件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于她有没有理解发挥,而是理解发挥的东西完全不符合逻辑—— 一个废弃多年并且发生过命案的工厂,怎么可能会出现一盏可以正常供电的灯? 接下来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席悦正在斟酌着要如何回复她这段话的时候,微信里突然同时进入两条消息。 id名为清清的这个女生也是外包团队的设计师,席悦不清楚他们公司的结构,只是在群里观察,她大约是伊姐的徒弟或者下属,每每伊姐在群里甩脸子,她总是会私信安慰她。 这次也一样,她让席悦不要往心里去,席悦还没在意,给她回了个表情包之后,就关闭了对话框。 第二条是代泽发过来的,虽然他人就在旁边,可微信是他和她沟通的唯一途径—— 代泽:【你是甲方。】 席悦转头看他一眼,打字回复:【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回?】 代泽:【你只需要提要求。】 言下之意不用管他们什么态度。 席悦迅速领会上司旨意,没有再理会那段甩锅的文字,将场景文案和要求再次发送到群里,就不再说话。 到了下班时间,惦记着祁统过生日的事情,席悦飞快收拾东西回家喂狗。 两三个月的小狗长得很快,不但个头大了很多,连毛都厚了不少,短暂的尴尬期过去,越长越像它妈妈的样子了,黑白混色的博美串串并不常见,席悦有时候带它出去玩,都会被人追问品种,这让首次当妈的她很有成就感。 收拾完小狗,订好蛋糕,席悦拿出手机,给方迪发了条消息。 - 华悦南门。 祁统蹲在辅道的路口,握着手机噼里啪里地打字,初中的同学群,群里人问他不是要请客吃饭吗?怎么变成过生日了?上上上周不是刚过完生日吗?是不是想骗礼物? 他咬牙切齿地打出一行字:【我今天过农历。】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农历也不是今天,他忙了一天搬家的事情,因为装修是找了初中同学家里开的装修公司,所以晚上打算小范围地搞场初中同学的同学会,人都联系好了,许亦潮一个电话过来,让他顺手把生日过了。 生日? 他农历也不是今天啊。 收起手机,祁统看向罪魁祸首。 许亦潮站在香樟树下,正百无聊赖地看手机,四目相对,他慵懒地看过来,淡声询问:“打到车了吗?” 祁统走过去:“你他妈想约会搞那么迂回,你就直接约她出去能咋地?” 许亦潮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要是能约出来还用得着带上你?” 这话说得哀怨,祁统哽了一下,大约是从未见过他在什么事上碰钉子,后知后觉发现这事儿有点搞笑。 许亦潮什么人呐?每回去学校都得来七八个女生搭讪的人物,从元中到滨大蝉联了无数届校草,这么个威名震震的帅哥,好不容易看上个女生,人家竟然不愿意搭理他。 “欸——谁能想到啊。”他笑了下,“你也有今天。” 许亦潮向来洁身自好,外面人把他私生活传得满天飞,可他们都不知道,许大少爷在男女关系上清白到了什么地步,相识十年,从初中到大学即将毕业,至少在祁统眼里,几乎没有任何女孩能近得了他的身。 就说之前给他们画角色的那个徐清沅吧,人大小也是个靠美貌在学校出了名的才女,两个月前老窦过生日,徐清沅喝多了,从酒吧二楼下来的时候崴了脚,她摔倒那方向眼见着就是朝许亦潮身上去的,酒吧灯光昏暗,没人注意到那一幕,只有许大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对女人过敏,第一时间察觉到隐患之后,一个止步停到窦甲身后,然后把这舔狗推了过去。 就这种德性的狗东西,竟然也有为女人头疼的一天,喜欢的时候默默祈祷别人分手,分了手,想约人还得巧立名目——追人追得那么小心翼翼,连光明正大当舔狗的窦甲都不如,人家起码还敢直接给女神发早晚安呢。 不管是有意无意,总归是靠着那张脸欠下了不少桃花债,许亦潮能有今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纯属另一个维度的善恶终有报。 祁统最爱看这种热闹,笑容就没从脸上卸下来过:“待会儿去了酒吧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许亦潮收起手机,随口应着。 “你不要我给你助攻啊?” “用不着。” 这附近校区很多,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从香樟树下经过,春末的晚上,风也温柔,有女生从辅道上经过,看到两人,悄悄投来打量的目光。 “你这一个劲地刷存在感,也不表白——” 祁统揶揄地笑:“你准备刷到什么时候啊?” 许亦潮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没应声。 刷到什么时候? 刷到她开窍。 月光潮汐 第48节 - 席悦赶到南门的时候,祁统打得车刚好抵达。 他兀自拉了前车车门坐进去,席悦只能和许亦潮一起坐在后排。 “生日快乐。”她坐稳后就朝祁统说了句。 祁统乐呵呵地回头:“快乐快乐。” 席悦想起刚刚收到的微信,开口问:“你没有邀请方迪吗?我刚刚问她是不是跟我们一起走,她好像不知道你过生日的事情。” 祁统愣了一下:“哦那个,我主要就是想小范围地过一下,方迪一来,公司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最近刚搬完家,手头紧张得很,所以我就没叫他们。” 他说得诚恳,席悦虽然疑惑她为什么就成了祁统小范围的朋友,但还是没有多问,主要他连手头紧张都是说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 扶着前排椅背坐了回去,席悦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许亦潮。 他依旧是下午那身装扮,穿着黑色t恤,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大喇喇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双长腿岔开才放得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隐在暗处的人抬眼:“看我干嘛?” 祁统正在回复群里的消息,按着手机发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咻咻声就没停下来过—— 见他没没工夫注意到后排,席悦压着小声开口:“只有半天时间,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只定了个蛋糕。” 听到她在为这件事烦恼,许亦潮轻挑眉梢:“我也没准备。” 席悦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那你们俩是好朋友啊,我跟他又不是。” “你这么说话的?”许亦潮朝前座轻抬下巴,“让他听到又要应激了。” “我不是那个......”席悦想解释,末了摆摆手,“算了,一会儿我给他唱首歌好了。”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抵达后,席悦才知道要去的不是ktv,而是酒吧。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下了车,跟在祁统后面亦步亦趋,途径灯红酒绿的长街,时不时就回头打量,这里穿着清凉的人很多,而且长得都挺好看的。 许亦潮走在她侧后方,落后两步的位置,席悦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卖花的小姑娘缠上他,非让他买上两支,许亦潮说不需要,小姑娘指着席悦,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什么话,然后他就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等人走远,席悦停下脚步等他:“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一直在看她的花,让我给你买两朵。”许亦潮漫不经心地将那两支花递给她,“拿着吧,慢慢看。” 席悦有些无语:“......我刚刚是在看她的花是真是假。” 这话说完,两个人目光下移。 许亦潮伸出一根手指,席悦低下头,几乎是同时,一个捻了片花瓣在指尖摩挲,一个凑近花瓣仔细嗅着味道,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亦潮总归是比她快了一点点,席悦凑过去的时候,花瓣是没闻到,但她好像是不小心亲到许亦潮的手了。 ...... 祁统已经走到酒吧门口,挑高的一个半开放入口,有保安站成一排守在那里,他联系的人已经入座,正打算回头让他们快点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你俩......”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干嘛呢?”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就亲上了? 没人还有工夫回答他,席悦尴尬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哈。” 许亦潮挑眉看她:“占我便宜是吧?” “......”席悦红着脸,“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占完了。”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席悦自暴自弃地伸出手—— “那要不......”她语气小心,“你再占回来?” 许亦潮将她的手按下去,双手插兜:“先欠着。” “......” 神经。 席悦将那两支假花扔回他怀里,然后就一溜烟跑去了还在看戏的祁统身边,身后的人欠揍地笑了声,然后慢悠悠地抬腿跟上。 因着这个小插曲,直到落座,她都没好意思再和许亦潮说过一句话。 她原以为祁统生日,叫得人她多多少少会认识几个,可到了地方才知道,没一个是她认识的,她孤零零地坐在卡座拐角,左边是正跟朋友社交的祁统,右边是坐下就开始洗杯子的许亦潮。 卡座另一侧热火朝天,唯独他们俩所处的这个角落安安静静,氛围有点割裂,但还好席悦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尬聊,有人陪着她更好。 席悦缩进沙发,尽可能往后坐,然后就看见许亦潮把冲洗完的那个玻璃杯放到了她面前。 “你吃了吗?”他问。 席悦才知道livehouse和普通的酒吧不一样,台上是有表演的,音响声太大,她说话时下意识就要凑近:“我在家吃了面包。” “那你喝什么?” “我想喝橙汁。” “喝什么橙汁?”祁统这时凑过来,也操着大嗓门,“喝酒吧悦策划,少喝一点儿,晚上让你邻居送你回家。” 接受过席青泉的恐吓教育,席悦不敢在这种场合喝酒,正经地摇头:“我不喝酒的。” 祁统老神在在地“啧”了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席悦再一转头,许亦潮已经扫上桌面的二维码,给她点好了橙汁。 “谢谢。”她大声说。 在昏暗的场景中,许亦潮的表情也变得朦胧,他开始给自己涮洗杯子,用桌面上已经开盖的啤酒,听到这话,抬眼看过来:“不喝酒是谁教你的?” 席悦愣了一下:“我爸。” 许亦潮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那你真是个乖宝宝。” 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好像在描述天气一样,轻飘飘给她的安分守己下了定义,她很乖这是肯定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了几分揶揄的属性。 “本来就是。”席悦扭过头不再理他。 寿星祁统开始组织游戏,各种各类层出不穷。 席悦之前听钟若缇描述过一些酒桌游戏,她有些不敢玩,任由祁统如何邀请,她都连番拒绝,旁观了两三局之后,发现没有钟若缇说得那么下流,祁统再来邀请时,蠢蠢欲动地应了声好吧。 几乎是在她说“好”的同时,对座的男生招呼许亦潮一起,他放下手机,也应了声“行”。 席悦瞥他一眼,那目光让他捉住,于是又不遑多让地看过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一句话:你管我。 “......”席悦收回视线。 喧嚣的音乐,吵闹的环境,这些都是让人神经暂缓的因素,她沉浸在游戏的乐趣中,暂时地忘记了自己这几日来的忙碌。 游戏很简单,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她这个小白,祁统做出一个动作,后面的人跟着要模仿出来,能做出相同姿势的人算是过关,做不出来的人就要喝酒。 席悦安然度过了几轮,直到后面,有人开始故意上难度。 祁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展示给众人看,计算器的界面,数字那一栏显示了“错误”两个字。 席悦拿出手机,胡乱按了一通,无论如何都显示不出来那两个字,正着急的时候,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许亦潮似乎对游戏根本不怎么上心,按了两下之后,他就把手机屏幕朝上,搁在了桌面上。 四目相对,她眼神中的求助很明显。 许亦潮微微扬眉:“不会?” 席悦点头,又怕祁统发现,于是压着小声:“快教我。” 许亦潮虚勾唇角:“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席悦将手机偷偷传递过去,“求求你了,教教我吧。” 她软着声音说话的时候很像是在撒娇,许亦潮受用地点了点下巴:“既然你诚心诚意求了——” 话没说完,手机被人横空劫走。 祁统怒气冲冲地对着他们:“你俩当我瞎了是吧?” 席悦:“......” 这一大桌子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没打出来,这让她产生一种被针对的感觉,抬眼看向祁统,这人好像是终于逮到她了一样,兴致勃勃地伸出手,企图来拿她的杯子。 席悦还在犹豫要不要喝两杯意思意思的时候,杯口被人遮住。 顺着那张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瞧,许亦潮下巴轻抬,看向祁统:“她喝橙汁。” “......”祁统把酒瓶放下,又商量似的引导,“那这次就放过你了,下次再输的话,可就要喝酒了哈。” 席悦坐在原地,听着他的让步,老实地点了下头。 祁统有点不相信:“说到做到哈,来,咱拉个钩。” 他已经伸出了小拇指,席悦也只能伸出来,两根手指悬在半空,像模像样地勾了一下。 她压根没想什么下次,还不敢相信这次就这么轻松混过去了,偏过上身看一眼帮她出头的人,许亦潮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低头看手机,侧身的角度,分辨不清表情,只能瞧见冷白手指在屏幕上不疾不徐地点着,几秒后,席悦搁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 她已经猜到是谁发过来的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拿起来看的时候,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许亦潮好像总喜欢干这样的事,明明可以面对面说的话,非得发个消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的很像是在暗度陈仓。 满朋高坐里,许亦潮没事人一样放下了手机,跟身旁的人聊起了天,不时点一下头,或者扯起唇角轻笑一声,游刃有余地社交。 他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能轻而易举适应在任何场所,可以和餐馆大叔聊生意,可以和祁统讨论代码运行效率,也可以和她有来有回地斗嘴...... 峭拔鼻背落上光点,照亮他散漫不羁的侧脸,席悦收回视线,点开了微信上的小红点—— 许亦潮:【别随随便便碰男人的手啊,乖宝宝。】 第34章 乖宝宝。 这三个字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可一旦以文字形式呈现 在眼前,怎么看都有种轻浮的暧昧。 是暧昧吧? 月光潮汐 第49节 但又不太像。 反正莫名其妙的。 席悦收起手机,决定不再回应他。 那之后的游戏,她多多少少输了几把,祁统本来是想让她喝酒来着,但许亦潮看得紧,他一拿着啤酒瓶子过来,许亦潮就把杯口给盖上。 反复几次,祁统好像都有点无语了,席悦看在眼里,主动提出她可以喝一杯的,但是没用,许亦潮就是不让她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舞台上的歌手已经换了两轮,从五月天唱到王若琳,热闹的感觉也随之沉寂,摇曳迷幻的灯光中,缱绻昏昧的氛围肆意流淌。 坐得久了,席悦也不再拘谨,听他们聊天才知道,原来这一桌都是初中同学。 蛋糕到了之后,众人像模像样地开始唱生日快乐歌,祁统似乎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席悦的调子隐在和声中,刚起了个头,他就眯了眯眼,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聚会临近尾声,席悦去了趟卫生间。 走出沙发时要经过许亦潮,他那双腿似乎很难腾出空隙,于是起身给她让位。 台上的曲风已经换了,没有人再堵在过道上跳舞,席悦一路通畅地走过去,抬眼一看,并没有卫生间的标志。明明刚刚她看到很多人都往这里走得呀。 无助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席悦决定回去问许亦潮,可她刚转过身,那一抹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依旧是戴着帽子,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能轻而易举从喧嚣人影中脱颖而出。 走到跟前,他挑眉看过来:“去卫生间?” 席悦点点头:“你知道在哪里吗?” 许亦潮往他们身侧的金属楼梯轻抬下巴:“二楼。”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拐了个弯,一个宽敞且明亮的入口出现在眼前。 许亦潮停在门口的走廊上:“去吧。” 席悦“哦”了声,往洗手台走了几步,才想左转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四目相对时,大约她的眼神太过震惊,对方莫名其妙地扫了她一眼。 “许亦潮......” 许亦潮原本正在拿出手机看时间,听到一声细弱呼喊,再一抬头,有人小脸皱巴着跑了过来,开口时迷茫又无助:“这里好像没有女厕所啊,怎么办......” 席悦有些不确信,说完又回头看了眼,没错了,两个入口都是男生在进出,墙上也根本没有女厕所的标识。 “忘了跟你说,”许亦潮收起手机,扣住她的手腕往里走了几步,“这里的卫生间是男女通用的。” “......啊?” “都是封闭隔间,把门锁好就行。” 许亦潮见她不放心,偏头往里看了眼,这会儿没什么人,里面一扇扇小门都是开着的。 “我在走廊帮你看着,不让男的进去,去吧。” “那......会不会不太好?”席悦环顾了一圈,这里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你最好别跟人家发生口角。”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可爱,许亦潮扯唇笑了声:“怎么,怕我被打?” “有点......” 席悦第一次来酒吧,对这里出入的人的素质不太了解,基于一些老生常谈的新闻,心里对酒吧这种环境有些天然的畏惧:“那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出来,麻烦你了。” 席悦又往楼梯看了眼,确定没有人再上来,她小跑着进了里间。 几分钟后,她洗完手出来。 许亦潮如约守在入口,走廊的栏杆是铁扶手,他斜斜地倚靠在上面,帽檐压低,眉眼下垂,一副不怎么耐烦的样子,身侧真的有人,不过不是即将发生口角的氛围。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靠在他身侧的栏杆上,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笑意,上半身前倾,细长胳膊搭在栏杆上,似乎是在问他什么事。 看到席悦出来,许亦潮那张耐心告罄的脸上总算出现其他表情,身体往后仰了几分,下巴轻抬,朝她示意—— “喏,女朋友来了。” 女生看过来,似是认真打量的目光,将席悦从头到脚观察一遍之后,又扭头说了句什么,许亦潮没应声,她就握着手机走了。 席悦慢腾腾走过去,好奇开口:“你刚刚是拿我当挡箭牌吗?她跟你说了什么?” 任她再傻也猜出来了,刚刚的女生是在找他要微信。 许亦潮直起身子,眼神染着几分浸过薄醉的散漫:“说我眼光挺好。” “哈。”席悦配合地扯出笑容,“你骗我的。” 许亦潮支着脑袋看她:“为什么是骗你的?” 席悦往卫生间看:“她很漂亮啊,我又没有她漂亮。” “是吗?”他顿了下,“没觉得。” 席悦转过身看他:“可能你的审美跟别人不一样吧。” 许亦潮仰面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见他转身要走,席悦问:“你不去上厕所吗?” “不去。” “那你是陪我上来的吗?” “不陪你还憋着呢。” “......”他似乎就有怼人于无形的天赋,席悦抿了抿唇,跟着他走出去。 两人如来时那样,一前一后下楼,酒吧安静了几秒,灯光骤然点亮,随后一道架子鼓的声音响起,歌手走上舞台,三块大屏幕上同时出现歌名。 席悦踩上倒数第二级台阶,激动地拉着前面许亦潮的衣角:“这首歌我特别喜欢诶!” 许亦潮转身止步,等她站上地面了才开口,嗓音轻飘飘地:“开心吗?” 席悦满足地点头:“开心!” “想喝酒吗?” “啊?”席悦犹疑的看他,“你不是不让我喝吗?” 许亦潮双手插兜:“你就说你想不想。” “......有点想。” “为什么想喝?” 人是环境的产物,席悦还记得他说过这句话,你接触到什么,就会得到相同的思维意识的反馈,紧接着,就会做出这方面的决策。 “因为我觉得这里的氛围很好,而且大家喝了酒都很开心。”席悦慢腾腾说完,“所以我能喝酒了是吧?” 灯光只亮起一瞬,随后又被更昏昧的射灯代替。 “不能。” 席悦恼羞成怒:“那你问我干嘛?” 许亦潮眉眼隐在暗处,开口时下巴轻抬:“考验你是不是真的乖。” “......我没有通过考验。” “知道就好。”许亦潮垂眼看她,“你爸不让你在这种场合喝酒,你既然一开始觉得有道理,那就贯彻到底,不要管别人做了什么,坚持自己清醒时的想法。” 他说教起来也并不高高在上,好像讨论工作那般,心平气和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席悦看着他的眼睛,很诚恳地回应:“我知道了。” “还喝不喝了?” “不喝了。” 许亦潮点头:“回去再坐一会儿就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卡座走,席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看向舞台,大约真是乐极生悲,在离卡座还有两三米的位置,她踩到一个啤酒瓶盖,因为受力的位置比较巧,当场就滑了出去。 许亦潮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屁股着地了。 黑漆漆的环境里,他伸出双手,略一使力就将她拉了起来,席悦站稳之后他也没松手,就这么堂而皇之,旁若无人地打开了手机电筒。 他穿得不少,可指尖依旧是冰凉的,捏着席悦的手指,就这么用电筒照着,在仔细检查她的掌心没有擦伤。 旁边那桌的客人不满他挡住舞台,过来碰了碰胳膊:“帅哥,你挡着我们了。” 许亦潮隐隐蹙眉:“我女朋友要是受伤了,就不止是挡住你们几秒那么简单了。” 非常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蕴着千钧之力,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大约是目睹了席悦踩到他们那桌丢出来的瓶盖的全过程,那人也没再说话,缩了缩脖子,悻悻地坐了回去。 两只手几乎被他掰弯了,席悦也没在意,她在意的是许亦潮,他关心得好像有点太多了,他们也根本不是男女朋友啊。 席悦看着他低垂的睫毛,连忙缩回手:“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屁股有点麻而已。 “走路不看路。”许亦潮关闭手机电筒,睨了她一眼,“你怎么长那么大的?” 听着他的数落,席悦瘪了下嘴,两秒后发现自己有点没良心,又将唇线抿直。 她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不敢想得太多,只能以许亦潮就是人好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显然,说服力并不高。 回到卡座,席悦就有了心事。 她不再有心情去听别人的聊天,好在时间也不早了,入座后众人只聊了不到二十分钟,约定了下次去给祁统暖房,随后便散场了。 回去的路上,祁统不再同行,在酒吧门口分别后,席悦和许亦潮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去时和来时似乎没什么差别,可席悦心里存疑,总觉得和许亦潮独处时氛围拘谨。 她开始没话找话:“今天来的都是你和祁统的初中同学吗?” 许亦潮坐在另一侧,“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席悦闻到车厢内漂浮的淡淡酒精味儿,又开口:“你喝多了吗?” “还行。” 隔着半降的车窗,席悦看了许亦潮一眼,飞逝的街景从他脸前划过,霓虹的光点落在睫毛上,像雪粒,又像羽毛。 她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只能通过聊天来转移:“既然是初中同学聚会,为什么没有叫代泽啊?” 听她又绕回这个问题,许亦潮撩起眼皮:“代泽不喜欢这种场合。” “哦。”席悦坐直身体,“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 月光潮汐 第50节 许亦潮也瞧出她的奇怪了,抻了抻肩坐起来:“你说。” “刚刚临走的时候,祁统拉着我说了几句话......”席悦实在不知道还能找什么话题了,只能选择出卖他,“他找我要我朋友的微信。” “是你那个‘最好的朋友’?” “......嗯。”席悦没想到他还记得她那天介绍钟若缇时说得话,意外了几秒才开口,“后来他们俩不是一起去玩密室了嘛。” 许亦潮点点头,蓦地,笑了一下。 怪不得下午给祁统打电话,说席悦晚上也要去的时候,他反问了一句“她一个人吗”,原来如此。 “你自己看着办。”许亦潮敛起思绪,“或者先问问你朋友愿不愿意给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落地,车厢内又陷入短暂的沉寂。 席悦双手置于膝上,脊背挺得笔直:“祁统为什么不留头发呀?” “《迷失云合》开发后期累斑秃了,只能剪光头。” “啊?那他现在还没好吗?” “发售三天卖了20万份,他心情立刻好了,斑秃的地方一个月就长出来了。” “......”席悦真的想笑,“那他现在怎么还留光头?” “留上瘾了,说是不用抓头发。”许亦潮淡声说完,打量她的眼睛,“你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 “......我朋友不喜欢光头,我只想了解一下祁统有没有机会。” 许亦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屁股还疼吗?” “啊?” 席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看了眼开车的司机,见对方没有注意过来,才压着小声:“你说话委婉一点好吗?” “好。”许亦潮收回视线,“刚刚摔到的臀部还疼吗?” “......不疼了。” - 酒吧离华悦不远,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后就到家了。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席悦到家之后先是陪奥利奥玩了一会儿,然后洗澡上床,惦记着对许亦潮不着边际的猜疑,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相处的越久,她越觉得对许亦潮的第一印象有误,他不是那种吊儿郎当情商很低的人,相反,他做人做事都很面面俱到,相识两个月,席悦对他的看法发生了极端反转。 她不是完全不通情事的人,在和孟津予在一起之前,席悦也是有人追过的,大学的班长是个男生,大概就是去年上半年,他实实在在地追了她三四个月,席悦知道一个男生喜欢自己会有哪些表现,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觉得匪夷所思。 理性上,她觉得许亦潮的那些关照都是因为他人好,但感性上,席悦确实很难说服那些关照里没有别的含义。 主要他好得有些太过分了。 席悦将脸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随后拿出手机,给钟若缇发了条微信。 xytxwd:【睡了吗?】 钟若缇回得相当快:【我最近过西八区时间,下午五点才醒。】 席悦有些意外,身为美妆博主,钟若缇一向在意自己的皮肤状态,偶尔也会熬一次夜,但也不至于到早上睡下午醒的程度。 xytxwd:【你怎么了?】 钟若缇:【上次玩那个密室,给我吓出心理阴影了,晚上不敢睡觉。】 ...... 席悦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钟若缇:【还不是为了你的前程大计。】 席悦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暂时没有说话。 自打分手后,钟若缇一直致力于将她和许亦潮凑成一对,席悦虽然不能接受,但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对于钟若缇而言,许亦潮相当于是一种优质资源,本着好东西不要白不要的原则,她希望席悦能将他收入囊中。 席悦真的很想咨询一下她,可钟若缇身为cp粉头,可想而知会说出些什么言论,思虑几秒,她放弃了。 也罢,大概每个人都经历过一次诸如此种的自恋幻觉,席悦想了想又觉得,大概率是自己敏感了。 毕竟许亦潮也是刚分手,而且还存心报复,虽然席悦没瞧出来他到底报复了个什么,但他既然还有执念,说明就是还没从上段感情里走出来。 敛起思绪,席悦想起正事。 xytxwd:【祁统找我要你微信,要不要给?】 钟若缇顿了好几秒才回过来—— 钟若缇:【怪不得!】 xytxwd:【怪不得什么?】 钟若缇:【怪不得一直怼我。】 席悦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怼你跟要你微信有什么关系?】 钟若缇:【没谈过恋爱的幼稚男生会这样,喜欢你就会逗你,死光头我一看就知道是个处男,那天我不小心对他撩了一下头发,他当时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席悦有些无语,无语过后又问:【那你要不要给他微信?】 钟若缇:【不给,我不喜欢光头。】 看到这条消息,席悦脑海中浮现出从酒吧出来的场景。 祁统拉着她悄悄走到一边,似乎是怕许亦潮听见,压着很小的音量开口,问她能不能推一下微信,席悦那时有些意外,抬头观察时,他眼底明明是有几分忐忑的,可面上又是洒脱淡定,说是为了有机会再找钟若缇玩密室。 最后一句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席悦明白,也没有揶揄他,认真地应下了,说自己回去问问,但问之前她心里也有数,钟若缇大概会拒绝,果不其然。 xytxwd:【好吧,不过我先跟你说清楚哦,他不是长不出头发,只是因为光头省事。】 钟若缇沉默了几秒:【那你推吧。】 席悦看着她急转的态度,有些意外:【所以你也觉得他还可以?】 钟若缇:【一般吧,不过我五千个好友多他一个不多,主要这人看着不聪明,还见证过许亦潮和梁茉莉的八卦,当个人脉是可以的。】 席悦发了串省略号过去—— xytxwd:【那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就不要吊着他了,祁统对我还是挺好的。】 钟若缇:【看情况吧。】 xytxwd:【......】 - 席悦报名的培训班有二十四个课时,上完一半的时候,公司的工作内容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原画设计初步完成之后是设计3d模型,公司里有游戏建模师,因此外包团队在进行这项任务前,需要来公司进行沟通商讨。 他们来的时候,席悦和静姐跟方迪正准备下楼买早餐。 许亦潮发消息让她带个三明治,她正打着字呢,一走出电梯,迎面就碰上了一群人走进写字楼大厅。 一行大概四五个人,她一眼就注意到最左侧的一个女生,原因无他,气质实在太突出了,栗色长卷发,白色衬衫裙,脸上的妆容很淡,但皮肤雪白,五官精致艳丽,逆着光站着,也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席悦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外包公司的,刚要收回视线,就见那个女生朝向这里走了过来。 “方迪——” 方迪拉着席悦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意外。 女生站到了方迪面前,然后声音很温柔地问:“出去吃早餐吗?” 席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方迪回答:“对,买早餐,你这是......” “我春招入职了一家公司,就是负责《六号档案》美术设计的工作室,今天是过来开会的。” “啊.......”方迪点点头,“挺巧的。” 席悦这时终于想起在哪里听到过她的声音,她就是群里那个清清,伊姐的助理,席悦之前在群里听到过她的语音,嗓音很甜,让人印象深刻。 “你是清清吗?”她直接问。 女生目光莹软,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讶:“你是席悦?” 席悦点点头:“对,是我。” “终于见面了。”她笑着介绍自己,“徐清沅。” 席悦也礼貌笑了一下,笑完看向她身后正在走过来的几个人。 徐清沅也回头,招呼了一个穿黄色西装的女人:“伊姐——” 这个名字席悦在群里叫过几十遍,如今真人出现,她下意识就看了过去。 伊姐人如其号,穿着打扮都十分利落,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低马尾,妆容不多,但口红艳丽,从头到脚姐感很足。 “她是悦悦。”徐清沅主动介绍,“就是跟我们一起负责场景的那个女孩。” 伊姐脚步顿住,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了几秒,随后扯唇轻笑:“听声音就猜是个年轻小姑娘,果然如此。” 她嗓音很低,也没什么情绪,以致于席悦一时分不出这是贬低还是赞扬,最后只能点点头,回以一个不尴不尬的笑。 伊姐打完招呼就走,徐清沅抬脚跟上,临走前又朝席悦笑了一下。 一行人进入电梯之后,席悦和静姐还在回头张望,方迪在旁边催促着有什么好看的,席悦转头:“你之前就认识她们吗?” 方迪是《迷失云合》发售之后,也就是许亦潮他们搬来这栋写字楼之后才来工作的,因此这个外包团队她并没有见过,伊姐她是不熟,但这个徐清沅她是见过的。 “她是窦甲高中同学,之前好像帮《迷失云合》画过图,那会儿她还是个学生,窦甲好像是喜欢她吧,有段时间每次公司聚餐她都一起,我也就见过她几次,没想到现在竟然入职到咱们的外包公司了。” 静姐来得比方迪晚,也从来不参加公司的聚餐,因此也是第一次见徐清沅这个人,听到方迪这么说也没多想,点头道:“还挺巧的。” 席悦也附声:“那窦甲要高兴了。” “他高兴也没用,”方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声,“人家喜欢的是许亦潮。” 席悦惊讶了一瞬:“她喜欢许亦潮啊?” “可不嘛,那几次聚餐,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席悦不说话了。 月光潮汐 第51节 静姐也默了默:“那可真是......” 三人说着走到了便利店门口,方迪率先进去挑牛奶,席悦跟在后头,想起自己还没回许亦潮的微信,又连忙把手机拿出来。 许亦潮:【你吃什么给我带个一样的就行。】 席悦把那句打好了还没发出去的【我不吃三明治,我要吃饭团】发了出去—— 五秒后许亦潮回:【那我也吃饭团。】 席悦看了眼货架:【那你吃黑椒牛肉还是奥尔良腿排?】 这条消息发出去,“正在输入中”闪烁了两秒,随即沉寂。 席悦看了眼时间,大约是外包公司的人上去了,收起手机,她随便拿了两个红烧小排的饭团去结账。 - 回到公司,旁边的工位已经空了。 大约是觉得她不会懂3d建模和动作动画,代泽去开会的时候并没有叫她,席悦坐下后看了眼群里的通知,基本了解了一下他们讨论的内容过后,就拿出了自己那个饭团吃。 许亦潮这两天不再执着于约她出去看电影,而是一起吃饭,午饭一大群人下楼吃,晚饭他们俩在小区对面随便吃,至于早饭呢,因为早上起床时间不一样,那就让她买来一起吃。 席悦五分钟吃完自己那个饭团,怕许亦潮的那个饭团冷掉,就抽了几张纸巾盖到了上面。 做好这些,她打开剧情编辑器准备工作,刚要开始,搁在桌面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许亦潮:【吃完了吗?】 席悦看了眼会议室。 不是在开会吗? xytxwd:【我的吃完了。】 许亦潮:【吃完了就进来开会。】 xytxwd:【啊?需要我进去吗?】 许亦潮:【你不是策划部的?】 xytxwd:【哦,好!】 席悦放下手机,正收拾东西的时候,许亦潮又发了一条过来—— 许亦潮:【把我早饭带进来。】 xytxwd:【你开会吃东西啊?】 许亦潮:【让你带就带。】 席悦不再回复,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之后,又带上了许亦潮的饭团。 办公区的人空了大半,席悦走到会议室门前,抬手扣了三下,里面传来一声“进”,她按下门把手。 入眼的长桌不复往日的繁杂,会议室里大约七八个人,许亦潮、祁统和代泽分坐一侧,徐清沅和外包公司的其他人坐在另一侧。 席悦进来的时候,伊姐正将笔记本电脑推给徐清沅,让她把效果展示给旁边的许亦潮看—— 许亦潮第一个抬头看她,指了指代泽身边:“你们策划组坐一起。” 席悦抿唇走了过去。 刚坐下,许亦潮朝她伸出手:“我饭团呢?” 席悦从笔记本下面拿出一个小袋子,站起来递给了他,因着她加入的突然,动作也算得上突兀,因此她站起来的时候,对面那一排人都在打量她。 许亦潮接过饭团,并没有吃,随手丢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余光瞥见那些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席悦瞪了他一眼,不吃为什么非要当面要? 许亦潮并没有回应她,摊手向伊姐表示继续。 伊姐点点头,温声继续:“受限于终端性能,我们实际运行的时候是使用低模,但是高模用于烘焙贴图,也会用在游戏低模上,这样低模也会拥有近似高模的细节效果。” 许亦潮今天的穿搭也很简单,白色t恤,黑色磨边牛仔裤,头发一看就是随便抓的,蓬松往后倒的背头,明明是从头到脚的青春洋溢,可他靠在他自己那张皮质座椅上,单手支着下巴扫视对面,又让人觉得有种运筹帷幄的气场。 伊姐说完,他就不疾不徐提问:“游戏过场和宣传动画呢?” “一般使用高模。”伊姐说完这句,看了眼徐清沅,“清清,你给许总演示一下。” 徐清沅点点头,双手扶着笔记本往许亦潮身边移动了几分,刚要点键盘,许亦潮嗅着突然而至的淡淡香气,上身往后靠了靠,目光随意:“还是投屏吧。” 徐清沅愣了一下:“这好像没......” 许亦潮踢了下旁边的椅子,祁统立刻坐起来:“有的有的,前两天许总刚拿过来的一台商务投影仪,他自己家电器公司产的,特别好用。” 平时在公司里,没有人会叫许亦潮“许总”,席悦这会儿听着一句一句“许总”,看一眼王座上漫不经心的人,后知后觉感受到一些割裂。 三分钟后,祁统就搞好了投影仪,开机的瞬间,席悦盯着幕墙,投射的画面是投影仪的品牌logo——yangz。 洋洲? 这不是她送给许亦潮的剃须刀品牌吗? 席悦心头浮现出几分异样的情绪,她还记得许亦潮收到那个剃须刀时说得话,他说本来想要,嫌贵没买。 可是如果祁统说得是真的,那洋洲就是他自己家的品牌。 所以为什么要骗她呢? 想要哄她开心吗? 前几天那种匪夷所思的猜想再次出现在脑海,席悦惊疑不定地往右侧看了眼,许亦潮正在盯着祁统操作遥控器校正,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下巴轻抬,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席悦看着他目光触及自己时唇角突然漾起的松散笑意,心中顿时一惊—— 许亦潮,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第35章 席悦越想越觉得离谱。 怎么会这样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各自都在恋爱的状态中,虽然后来阴差阳错,慢慢相熟起来,可隔着孟津予和梁茉莉,他们俩的身份如此尴尬,许亦潮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呢。 究竟是他得了失心疯,还是她自己也有问题,无意中做了一些让他误会的事情? 席悦很想掏出手机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长变了,她和梁茉莉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两种人,鼻子眼睛嘴巴发型衣着,但凡有一点相似之处,她都更能接受一点。 而且许亦潮,他不是还想着要报复孟津予和梁茉莉的吗? 怎么,还想假戏真做啊? 席悦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头疼地晃了晃脑袋,余光瞥见代泽睨了她一眼,这才坐直上身,逼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伊姐他们这次来公司开会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展示他们团队现有的设计和制作水平,第二就是进行3d建模和动作动画制作前的沟通交流。 以席悦的级别还无法参与这种层次的讨论,他们策划组就两名员工,一个她说不出什么,一个代泽,能说些什么却不愿意说。 对方公司刚问了他两个问题,他就拖动电脑在群里发了个文档,文件记录了他的所有需求和想法,伊姐的问题没得到回答,只能黑着脸去看电脑。 会议进行了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最后的环节,是领导和领导之间的沟通。 席悦捧着笔记本电脑离开的时候,刚好碰上祁统也起身,她只想回到工位上好好冷静一下,却被祁统贼兮兮地拉到了一边。 一涉及钟若缇的事情,他就变得偷感很重。 “悦策划——” 他瞄了眼会议室的门已经关上了,这才压着声音继续开口:“你朋友通过了我的微信,但是不回我消息,你说她什么意思啊?” 席悦很想说一句“她就这样”,但是钟若缇是她嫡亲的好朋友,就算她不小心犯罪了,她也会帮着她逃之夭夭。 思考了几秒,她问祁统:“你是想让她喜欢上你,还是单纯想让她回你微信?” 祁统愣了一下,显然是被那句“喜欢上你”给点破了,嘟囔了几秒:“这俩是有什么不同的对应方法吗?” “有啊,你要是想让她喜欢上你的话——” 席悦打量了他今天的造型,其实祁统的衣品还不错,身材也属于钟若缇看得上眼的那种宽肩窄臀,五官虽然没有许亦潮和代泽那么突出,但也算端正耐看,加上脸小头小,体态挺拔,若是有目的性地往钟若缇喜欢的方向改造改造,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首先,你得改变你的发型。”席悦温声道。 祁统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脑门:“她不喜欢光头啊。” 废话。 哪个女生会喜欢? “那她喜欢什么发型?” 席悦想了一下:“就普通的,有毛就行吧,或者你参考一下许亦潮和代泽。” 毕竟钟若缇对他俩都动过心思。 祁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那怎么才能让她回我微信呢?” “这个更简单。”席悦顿了一下,“你给她发消息说个八卦,说一半别说完,她肯定回你。” 祁统眼睛亮了一下:“听着有用!她是挺八卦的,上次在密室就问我许亦潮的事儿了,我当时没搭理她。” 席悦原本是在给他出主意,听到这里,脑子里突然有根弦动了一下。 “许亦潮有什么事儿啊?”她眨巴眨巴眼,企图用真情感化祁统开口,“听你语气,好像你知道啊。” 对上她的眼神,祁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能有什么事啊,你俩天天在一块,就算有,你肯定也比我知道的多呀。” 席悦本来是不怀疑的,可他慌乱的那一瞬间特别明显,祁统真的是一个很实在的人,撒谎的时候就像电视剧里的人那样,语速变快,眼珠子乱转。 看着他那张脸,席悦心中浮现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许亦潮绝对有秘密,而且那个秘密,很大几率上跟她有点关系。 “谢了哈悦策划!”祁统拍了下她的肩,“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他就装作有事去找人了。 席悦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 她回到工位上,也无心处理较为复杂的工作,简单忙了些代泽交代给她的任务后,看一眼会议室,大门还紧闭着。 工位对面,徐清沅正在和窦甲聊天。 月光潮汐 第52节 窦甲果然如方迪说得那样,对徐清沅芳心暗许,将自己的椅子给她坐不说,还特意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堆小零食。 徐清沅捏着一袋坚果小麻花,隔着挡板给她递了过来。 席悦道了声谢,然后就拆开吃了。 没办法,她一动脑子就容易饿,尤其是在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时,胃口更是好得离谱。 吃完那袋小麻花,席悦发现自己的垃圾桶不见了,左右看了看,她准备俯身,把包装袋丢进代泽的垃圾桶里,然而她刚弯下腰,面前的椅子就被人往后拖了几厘米。 代泽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向来寡淡的眼神里漾着几分不解。 席悦愣了两秒,想着用行动解释,于是干脆利落地把包装袋往他的垃圾桶里一丢。 然后。 没丢进去。 “不、不好意思。”她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大刀阔斧地弯腰,将垃圾袋从他脚边捡起来,精准地送进垃圾桶。 起身时,席悦注意到他半开的抽屉里放着一本书,由于人尴尬的时候就喜欢找点事情做,所以她开口寒暄了一句:“你也喜欢看左竹啊?” 左竹是某网文平台的一位悬疑大神作者,出道六年写了三本书,虽然数量不多,但质量极高,本本爆火不说,其中两本还被成功改编成了电影。 席悦入坑是在高三那年的暑假,虽然算不上什么忠实书粉,但她三本书都买了,还是相当欣赏这位作者的。 代泽听着她突然的提问,顺着她的视线往抽屉看了眼,随后轻声反问:“你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反馈她的话,席悦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他挺敢写的,你不觉得他脑洞很大吗?” 代泽推了下眼镜,拉过椅子坐下,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觉得。” “......好吧。” 席悦又尴尬了。 她尴尬地端起杯子去茶水间接水。 说是茶水间,其实就是走廊过道上放了个饮水机,饮水机旁边放了张桌子,桌子上面放了一些速溶咖啡和茶包...... 接满水,席悦也没有立刻离开,她捧着杯子喝水,正往会议室打量的时候,余光瞥见徐清沅朝她走了过来。 饮水机旁有一次性杯子,她抽出了一个,弯腰接了半杯水。 “悦悦,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啊。”席悦转身,“不过我刚来这公司两个多月,有些工作内容还不是很熟悉。” 徐清沅盯着她,蓦地笑了一下:“我不问你工作。” 席悦“啊”了声:“那你问吧。” 徐清沅站在她身侧,粉透的手指握着纸杯:“我想问......你有男朋友吗?” 她语气轻快,席悦听着却怔了几秒。 徐清沅和她素不相识,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关心她有没有男朋友的事情呢? “没有。”她摇摇头。 徐清沅肉眼可见地欣慰些许:“刚刚我看到你给你们老板买早餐,还以为你们偷偷在一起了呢。” 这话说完,席悦的疑惑顷刻消失,她想起方迪的话,徐清沅疑似喜欢许亦潮。 席悦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她惦记上,毕竟接下来还要共事一段时间,于是主动解释:“因为他比较忙,平时没什么时间下楼吃饭,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让我和方迪带的。” 徐清沅点点头,刚想开口回应,身后的走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吗?” 许亦潮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嗓音清冽:“我什么时候让方迪带过?” 他出现得突然,脚步都没有声音的,饮水机旁边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席悦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直接问他:“你不是在会议室吗?” 许亦潮停在她面前,懒洋洋地垂眼:“在你过来接水前就去财务室了。” “哦。”席悦低下头,然后就后知后觉回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什么时候让方迪带过? 说这话,不就是拐着弯地告诉徐清沅只让她一个人带饭吗? 席悦到这时候也想通了,怪不得开会前非要她拿饭团进去,进去后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找她要,原来是早就想好拿她当挡箭牌了。 意识到许亦潮也许很早就知道了徐清沅的喜欢,席悦慢腾腾地抬眼看她。 许亦潮算得上有绅士风度的,婉拒都要巧立名目来进行,徐清沅也很争气,瞬间就领会了。 “会议结束了吗?”一句话就轻巧揭过刚刚的话题。 许亦潮看向徐清沅:“结束了,伊姐他们去财务室签字了。” 徐清沅略略颔首:“那我去看看吧。” 许亦潮侧身为她让路。 等到高跟鞋踩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饮水机旁只剩下了两个人。 席悦低着头喝水,头脑清晰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形。 早上她在楼下第一眼看到徐清沅时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徐清沅的发型妆容和五官气质和梁茉莉十分相似,席悦那会儿听到方迪说她喜欢许亦潮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想法是,她大概也会是许亦潮喜欢的类型。 可结果呢? 许亦潮竟然为了她拒绝了徐清沅。 席悦咬着杯口,心情十分复杂。 看情况,许亦潮好像很喜欢她呢。 正六神无主呢,一双手从眼前划过。 席悦愣愣抬头,正对上许亦潮轻挑的眉眼。 “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席悦随口胡诌,“早上的饭团挺好吃的。” 许亦潮盯着她,几秒后收回视线:“是吗?我没吃到。” “我不是给你了吗?” “凉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12点了,要不要下楼吃饭?” 席悦这会儿躲他还来不及,她需要一段清静的时间来理清头绪。 “我吃的饭团还没有消化呢。”她端着杯子想走,“还不饿。” 许亦潮揪住她后颈领口:“陪我吃。” 席悦扭过头:“这不大好吧。” 许亦潮眉梢轻挑:“哪里不好?” “我们天天这样出双入对的......”席悦斟酌着语气,“公司里的人很可能会像徐清沅一样,误会的。” 这话说出来,许亦潮沉默了几秒——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谈恋爱了。” “难道我们没有谈恋爱吗?” 席悦猛地抬头:“那不是假的吗?” 许亦潮对上她的眼睛,缓缓松开了钳制她行动的手,顿了几秒,才沉着嗓音开口:“就算是假的,两个月的时间也还没到吧?还有十几天呢,陪我吃个饭都不行?” 席悦整理了一下领口的衣服,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从前是行的,帮许亦潮带一万次早餐行,陪他吃一日三餐也行。 虽然他刚开始提出的“假恋爱真报复”计划最后演变成了过家家,但席悦感激许亦潮一次次伸出的援手,心底也从不排斥跟他待在一起,因此在今天之前,她都是愿意回应许亦潮提出的所有要求的。 从前,席悦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可现在呢,她已经知道了许亦潮很有可能正在喜欢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但她不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和他没心没肺地来往。 在她的认知里,“许亦潮喜欢我”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词条,她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先培养勇气接受这个事实才行。 “真的陪不了你。” 席悦端着杯子,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声瞎掰:“代泽发的那份需求报告我还没看明白,我得回去问问他,先走了哈。” 她说完就走,干脆的程度像是根本没给他留说话的余地。 许亦潮站在原地打量那道略显仓皇的背影,几秒后,抬脚离开。 - 月明游戏的培训班进入了后半段,今天晚上的上课时间提前了半小时。 临近下班的时候,席悦接到了席青泉的电话,李叔又来滨城出差,席青泉这次没跟着一起,但是让李叔捎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上次小许不是送了我和你李叔两瓶酒吗?”席青泉语气顿了一下,“他一个小伙子做事那么周到,你爸我也不能落后了。” 席悦举着手机:“所以你让李叔带了什么?” “两瓶酒,年轻人爱喝的什么日本威士忌,有点年份的,我让你李叔放在你们小区的保卫室了。” 席悦应了声:“那你有许亦潮电话吗?要不你发信息跟他说一下?” 席青泉沉默了几秒:“你直接拿给他就是了,你俩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今天已经有两个人说了这句话,席悦忍不住开始疑惑,所以她真的天天跟许亦潮在一起吗?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许亦潮才喜欢上她的? “爸。” 席悦接电话时就走到了电梯口,看了眼身后没人,才继续说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席青泉语气随意:“问呗。” “就是,如果有一个人喜欢我,我现在又不想谈恋爱,”她烦躁地用指甲抠了抠掌心,“这种情况下,你说我怎么做才能打消他喜欢我的那些想法,同时,也不会失去他这个朋友......” 她慢腾腾地说完,席青泉立刻提问:“你说小许啊?” 席悦怔了两秒,后知后觉想起来许亦潮在她爸那里的人设。 月光潮汐 第53节 她干脆直接承认:“对,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他。” 席青泉沉吟了几秒,并没有给她支招,而是说起了别的:“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喜欢你,才表现得像个‘很好的朋友’?” 席悦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人家喜欢你才对你好的,结果呢,你既不想答应跟人家谈恋爱,又不想失去人家的好,”席青泉叹息一声,“闺女啊,咱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哈。” 席悦从没听过这样的角度,内心震颤过后,她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不是的,他喜欢上我之前就对我挺好的了。” 关于许亦潮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思考了一整天,最后有了个靠谱的猜想,那就是从孟津予和梁茉莉在一起之后,许亦潮或许是和她惺惺相惜,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情感转移。 正如祁统和席青泉所说的那样,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回家在一起,上班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如此高浓度的朝夕相处,产生感情实在太正常了。 席悦又强调了一遍:“他就是人好。” “既然人好,那你为什么还怕拒绝之后人家不搭理你?”席青泉继续问。 席悦瘪了瘪嘴:“我就是怕万一。” 万一拒绝之后许亦潮真的不搭理她了吗? 席青泉大约是觉得她麻烦,跳过了这个话题:“先不说这个了,闺女,我跟你说件事情。” 席悦心不在焉地应:“什么事?” “孟津予他爹不是在贸七那里开了家律所吗?上个月从你那里回来,我就让办公室的小王去打听了一下,结果打听回来律所停业了,姓孟的他爹被拘留了。” “啊?” “不知道被身边哪个人举报了,律师贿赂法官,数额还不小,估计要判上个三五年。” “哦。” 大约是听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席青泉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叮嘱了一句那酒值钱,让她赶紧去拿之后,就挂上了电话。 通话结束之后,席悦又握着手机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 席青泉的话虽然很直白,但也不无道理,她既不想回应许亦潮的喜欢,又想继续留住这个好朋友,属实是有些贪心。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了。 席悦惦记着晚上的课,飞快跑回了小区,取了东西道了谢,她拎着酒回家喂狗。 最近陪伴奥利奥的时间有些少,她在院子里陪它玩了一会儿才给许亦潮发消息。 她问许亦潮在公司还是在家,许亦潮回了句在家之后,席悦收拾了自己的包,拿上那两瓶酒出了家门。 电梯上了三楼,她停在许亦潮家门口,做了两下深呼吸才抬手。 刚扣了两下,门被从里面打开,许亦潮一只手拿着过滤网,另一只手扶着门把,鱼缸灯光和自阳台传递过来的晚霞交织,氤氲的光落在侧脸上,让他整个人添了几分出尘的冷感。 他显然还在记席悦没陪他吃午饭的仇,淡声开口:“干嘛?” “我爸托人带了两瓶酒。”席悦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让我给你送来。” 许亦潮清隽眉眼微挑,目光下移,看向她手中的酒,他们父女俩在送礼这件事上,拥有着一脉相承的大手笔。 见他没有收,席悦干脆弯腰,把酒放在了门框内的地板上。 “这是我爸的心意,他叮嘱我一定要让你收下。” 许亦潮没有应声,垂眼看向她肩上的电脑包:“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摸了摸包带,慢腾腾开口:“我最近在自学制作独立小游戏,图书馆资料比较多,我这几天都是去那里学的。” 许亦潮视线落在她脸上,定了定,没说话。 这大半个月来,席悦每天陪他吃完晚饭之后,看样子都是回家了,可他无意间在小区门口撞见过一次,她上车之后,车子往东开去,那时候他还以为她是去找朋友玩,可今天看她的表情,他心中有了狐疑,离华悦最近的那家24小时图书馆,方向并不在东边。 “那你什么时候学完?”许亦潮并没有直接质疑,“我去接你。” 接她? 那不就暴露了? 席悦慌了两秒:“不用你接,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亦潮略略颔首,扫了眼地上的酒示意:“你爸上次让我多照顾你,我既然收了他的酒,肯定就要做到。” 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席悦内心挣扎了几秒。 她没有以为许亦潮是在质疑她不是去图书馆,她以为的是,许亦潮看样子真的挺喜欢她的,还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 想起席青泉在电话里说的话,席悦有些羞愧,她是不是真的有些贪得无厌了?明知道许亦潮对她好是因为喜欢她,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享受他的付出。 “我一个人可以回来的。” 沉默片刻后,席悦抿了抿唇,下定了某种决心:“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她打算摊牌拒绝,约在晚上是因为怕中午说了影响下午工作,正好明天是周五,下班之后和他说清楚,如果场面尴尬的话,这个周末可以去钟若缇家里躲上两天,缓和缓和。 许亦潮似乎没有多想,淡声应了句:“今天不行?” “今天......我还没有准备好。” 吃个饭要准备什么? 许亦潮目光渐深,已经意识到了这场郑重预定的饭局会发生什么。 “行啊,明天就明天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他又开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多,十点的样子吧。” 已经是初夏了,这个时间确实还算不上晚。 许亦潮扶着房门后退了半步:“好,那你去吧。” 席悦点点头,难以抑制心底的别扭,生涩且疏离地开口:“那......拜拜。” 电梯就停在三楼,她按了下行键之后,不到半分钟就消失在楼道里。 许亦潮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转过身,将手中的过滤网丢在了柜子上。 对于眼前的场景他早有准备,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没有发展至他想要的程度,但即便现在就结束,他的起点也比刚开始时距离终点近了些许。 想起刚刚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挣扎,许亦潮懒散地抻了下肩,然后关上了门。 第36章 今天的课程是游戏关卡设计与平衡,一节课五十分钟,两节课之间休息十分钟,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席悦慢腾腾地合上电脑装进背包,等周围座椅上的人都从她身旁的走道上走过去,才背着双肩包起身。 教室位于月明游戏大楼的顶层,是专门用来培训的会议室,装修得非常现代化,头顶的灯柱都是液晶的,席悦穿过灯火通明的走道,正迈出会议室的门,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等一下——” 席悦顿住回头,为她上课的老师走了过来。 老师姓阮,第一天的课上就介绍了自己,阮明涛。 “有事吗阮老师?”席悦问。 阮明涛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你手机。” “啊。”席悦忙接过来,“我忘了,谢谢啊。” 阮明涛打量她的背包:“我看你每次都带电脑过来,是工作了吗?” 这个班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还未工作的学生,培训班虽然对外开放,但席悦不想多生事端,默了两秒,还是撒谎说没有。 阮明涛没有片刻质疑,点点头:“你是滨大的吗?” “嗯?”席悦惊讶,“您怎么知道?” 阮明涛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包上。 席悦跟着低头,看到拉链另一端挂着的吊坠,那是她之前还在学生会工作,迎新时领取的纪念品,水晶吊坠上有滨大的校徽。 “对,我今年大四。” 阮明涛笑了下:“那我应该是你的师兄,我去年毕业的。” 席悦很是惊讶,他上课很有水平,虽然只负责程序的部分课程,但讲课深入浅出,能将专业性很强的知识解说得通俗易懂,虽然看着确实很年轻,但席悦一直以为他起码有五六年的工作经验。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阮明涛微笑道:“我工作得早,算算也应该有三四年了。” 俩人并肩往电梯口走,随意聊着在校的事情,也是被他提醒过后,席悦才想起来已经是六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要回学校拍毕业照了。 回去的路上,席悦把许久未用的q|q打开,找到班级的群聊,才发现原来早在一周前,班长就艾特全部人说了回校的事情。 她翻了下聊天记录没有钟若缇的发言,于是将消息截了图,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过去。 钟若缇:【所以再过13天,我们就不是大学生了?】 席悦发了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钟若缇:【那我这几天要早睡养养皮肤了,你也注意,毕业照可是能留一辈子的。】 xytxwd:【那你到时候给我化个妆。】 钟若缇:【没问题。】 对话结束,席悦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几秒,继续打字。 xytxwd:【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钟若缇:【你说。】 她回得太快了,席悦指尖触及屏幕键盘,深呼吸了两下,才羞耻地打出一句话—— xytxwd:【许亦潮好像喜欢我。】 钟若缇没回这条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席悦看一眼开车的司机,挂断后给她回复:【我在车上,刚上完课。】 钟若缇秒回:【他果然是喜欢你!】 xytxwd:【你不用问一下我为什么这样说吗?】 钟若缇:【上个月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当时跟你说,你还不信不当回事儿,现在你自己都信了,想必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对你嘘寒问暖吧。】 月光潮汐 第54节 席悦握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她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xytxwd:【还好吧,他使唤我比较多。】 虽然确实也帮了她不少忙,但席悦看着“嘘寒问暖”这四个字,心中升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那是她不好意思和钟若缇探讨的部分。 钟若缇:【那你怎么想的?】 xytxwd:【我约了他明天一起吃饭,准备暗示他一下。】 钟若缇:【暗示什么?】 xytxwd:【暗示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钟若缇:【?你已经分手两个月了妹妹。】 席悦看着这行字,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和孟津予摊牌的清晨。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充实,充实到一天能掰成两半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那天了,不认真回溯的话,她第一感觉像是过去四个多月了,而非真实的两个月。 xytxwd:【不是我分手多久的问题,而是我现在并不想进入到一段恋爱关系中。】 钟若缇:【为啥?】 xytxwd:【就感觉谈恋爱挺没意义的,还浪费时间。】 钟若缇:【你要考研啊?】 xytxwd:【......我要工作。】 钟若缇:【是什么世界五百强公司吗?】 xytxwd:【......】 席悦明白钟若缇的不理解。 在她看来谈恋爱是一件和打游戏差不多的事情,只是调节生活的一种选择,席悦做不到像她这样对感情轻拿轻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津予确实影响了她一部分。 她对爱情从小女生时期的向往,演变成如今的谨慎,这都是拜孟津予所赐。 若他只是单纯变心,席悦可以劝解自己真心本来就有可能变化;但他不是单纯变心,分手后的那一次交集,让席悦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喜欢的人,都只是对方熟能生巧的表演。 这让她对如何再跟一个男生建立亲密关系产生一些畏惧。 回到家,席悦照例陪奥利奥玩了一会儿,玩完之后整理课程笔记,然后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月亮小夜灯,昏昧的光线下,许亦潮送她的那条银项链散发出柔润的光泽。 席悦平躺在床上,双手勾着链子,将吊坠悬在眼前仔细观察,银色小圆环上真的有划痕,但那划痕不像是异物损伤,倒像是常年摩挲过的痕迹。 她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曾发生在这条项链上的场景,许亦潮应当是很爱惜的。 正想着,枕下的手机振了一下,席悦将项链放回去,拿起手机一看,是许亦潮发来的消息。 许亦潮:【到家了吗?】 席悦回复:【到了。】 又等了两分钟,许亦潮发来一句:【晚安。】 席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两个字,良久,放下了手机。 她很清楚她对许亦潮是有好感的,但她不清楚的是,这种好感是不是朋友之间的信任和依赖,换句话来说,她是既对自己没有把握,也对许亦潮没有信心。 - 与此同时。 通火通明的病房里,许亦潮放下了手机。 八点多的时候,他接到梁佳的电话。 学校开运动会,吴筝疯玩了一整天,放学回来时就怏怏无力,吃完晚饭后更是直接发起了高烧。 许亦潮挂上电话就开车赶了过来,进到病房时,不大的单人房里已经挤满了人,有吴筝的爸妈,外公外婆,还有学校的老师,以及教导主任。 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是,吴筝和普通的十一岁小姑娘不一样,她六岁时确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整整三年的时间,经历过化疗、移植以及各种并发症的折磨过后,她两年前才重返校园。 为了方便照看,梁佳将她放在离元中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的附小上学,每次她因为其他问题发烧,全家人总惶惑不安,然后第一时间把她送来医院。 医生经过检查,告知只是普通的呼吸道感染,梁佳在门口送别学校的老师和主任,然后又叫吴洲的秘书开车把外公外婆送回家,有条不紊地安排时,许亦潮和吴洲一人分作一侧,将病床上的吴筝包围了起来。 小姑娘打上吊水后脸就没那么红了,只是眼皮还沉重着,看向许亦潮时显得有些没精神。 “哥哥,我想吃苹果。” 许亦潮将她没打吊针的手往被子里推推,朝床对面轻抬下巴:“你爸给你削着呢。” “等会儿啊筝筝,”吴洲一米八三的个子,西装革履地窝在一个凳子上削苹果,边削还边安抚女儿,“爸爸给你削个漂亮的。” 吴筝看了一眼自家爸爸,然后又转过头,朝许亦潮看了过来。、 虽然医生叔叔刚刚说她没有大碍,爸爸妈妈和外公外婆的脸上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吴筝不怎么信他们的。 小时候抽血,爸爸妈妈告诉她不疼,让她闭上眼睛,只有哥哥会抚着她的脑袋跟她说,抽血是疼的,但是只有一点点,勇敢的小孩数三声就过去了。 最后针管插进来,的确是疼的,也的确没有那么疼。 吴筝张了张嘴:“哥哥,我要剃头发了吗?” 这两年来,每次她有个头疼脑热,总会忧心忡忡地这样问他。 许亦潮对上吴筝没精打采的眼,伸出手来,将她粘在脸蛋上的一绺头发拨开:“不用剃,以后都不用剃,你可以留到脚后跟了。” 吴筝放心了,弯了弯唇角:“那我要留到更长,站在二楼的阳台,放下头发能掉到一楼的花园——那我就是长发公主了。” 一旁的吴洲忍俊不禁:“爸爸说没事就不信,哥哥说没事就笑了?” 吴筝转头看他削苹果的进度如何,随口应着:“哥哥从来不骗我。” 许亦潮在病房待了两个小时,最后梁佳进来安排住宿,就开始赶他回去。 普通病房的单间只有一张陪护床,吴洲和许亦潮都住不了,梁佳把俩人赶到门口,吩咐完吴洲明天开完会过来,然后就看向了许亦潮。 “你上次说还在追的姑娘,”梁佳满脸带笑,“一个多月过去了,追到了吗?” 许亦潮没想到她提起这个,怔了两秒,挠了下喉结:“还没。” 吴洲此刻也意识到了,他这个向来不用操心的外甥,这是连终身大事都要独立解决了。 “什么姑娘?”他看向两人,“怎么认识的?” 梁佳摊了摊手:“就问过他一次,什么也不说。” 吴洲又看向许亦潮:“怎么认识的?” 许亦潮有些无语,但吴洲梁佳这两口子对他向来这样,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的关照,也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的不见外。 “校友。”许亦潮顿了一下,“也是住在我楼下的邻居。” 梁佳喜上眉梢:“校友好啊,是本地人吗?” “不是。” “性格怎么样?” “很好。” “家庭......” 梁佳还想问家庭成员,话没说完,吴洲投来一个制止的眼神。 许亦潮注意到了俩人的小动作,默了默:“家庭氛围也很好。” 其实他早就不在意了,母亲早逝,父亲再婚后移民,这些说起来并不算是多么悲惨不堪的身世,他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生活幸福,至少母亲在世时真真切切地疼爱过他,父亲虽然不爱他但给他留了一大笔钱,小小年纪寄人篱下也没有蒙受阴翳,舅舅和舅妈十几年来对他视如己出。 确实是没什么好在意的,父母的面容在他心中甚至已经模糊了。 气氛凝滞了一瞬。 吴洲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就追,拼命对人家好,拿出一颗真心,再硬的石头也总会被你感化的。” 这些老土的道理引起梁佳的嘲笑:“你以为都像你呢,长相拿不出手,只能靠真心感化,还‘再硬的石头’,人家姑娘也未必就不喜欢亦潮。” 话说出口,许亦潮闷闷地在心底笑了声,不是什么很硬的石头,只是颗冥顽不灵的和田玉,微透光,纯度高,摔不碎—— 只能慢慢磨。 该问的问完,许亦潮和吴洲打算离开,梁佳冲屋里喊了声:“你爸跟你哥要走了哈!” 吴筝已经没有大碍,许亦潮给她手机里下了两个新出的益智小游戏,此刻小姑娘正抱着手机全神贯注在玩,听到这话也只是随意摆手:“再见。” 独自一人开车,回到家,许亦潮站在阳台抽了根烟。 这几个月来,他试图以逻辑分明的方法来靠近席悦,好让自己的把握更大些,虽然瞧着是有进展,可输赢的结果却从来不在他的手上。 想起明天那个邀约,他按下烟蒂,溅起的火花升天,又快速陨灭。 隔着一扇窗户,许亦潮看了眼黑漆漆的院子,几秒后,抬腿离开。 - 那一觉席悦并没有睡好,上班的时候脑袋有点沉,吃早饭的胃口也没有,方迪看她的脸色不对,从财务室里找了一袋感冒灵,拿一次性杯子冲了后端到了她面前。 席悦举着杯子站在窗前,和方迪有一下没一下地聊楼下那棵大槐树时,不远处的电梯“叮”了声,随后许亦潮经过她们身后。 方迪转过身看,随后和席悦耳语:“老板今天有点不爽。” 席悦正心虚躲避着,听着这话缩了缩脑袋,应该不是因为她吧? 想是这样想,问却不能这样问。 “或许是物理模拟没通过,”席悦抿了一口药,“老板有点生气吧。” “也许吧。” 方迪在游戏公司待了一年半,虽然没有任何程序基础,但耳濡目染,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流程,那个所谓的物理模拟是交给窦甲来做的,昨天下午他们程序组开会,原本是打算看完他的实验后商讨动画特效,可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物理模拟和碰撞处理完全没通过。 席悦又抿了口药,抬眼时注意到许亦潮的视线,只轻飘飘投过来一眼,落定在她脸上,一秒后移开,随后便目不转睛地走进会议室。 手中的药还剩下三分之一,席悦一口气喝完,将杯子扔进垃圾桶,然后就回到工位了。 今天的工作内容依旧是代泽来安排,她刚打开工作日志,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 许亦潮:【静姐那里有额温枪,让方迪找给你。】 月光潮汐 第55节 席悦觉得有些邪门,打开前置看了看,脸蛋有些潮红,但也不怎么明显,许亦潮刚刚经过时只瞟了她一眼,这也能看出来吗? xytxwd:【我只是感冒。】 许亦潮也不多说:【那我让静姐找来给你。】 席悦立马投降:【别别,我自己去找她。】 自从知道了许亦潮可能喜欢她之后,席悦便有些草木皆兵,往日的普通相处似乎都变了含义,说一句话,共走一段路,同桌吃一顿午餐......这些原本最普通不过的社交,在如今的她看来,都是足以散发某种信号的可疑行为。 席悦不想让静姐和方迪有一丁点儿的怀疑,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对待许亦潮。 回完消息,席悦起身去了财务室,量过之后体温正常,她对着额温枪拍了张照片。 许亦潮看见照片时,祁统刚好推门进来,程序组要开复盘会议,七八个人争先涌进会议室,他刚要回个消息,梁佳的电话打了进来。 昨天说好的,吴筝要玩他的ps5,梁佳已经抵达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让他把游戏机带下去。 那个游戏机在办公室放了许久,许亦潮也不清楚在什么地方,祁统和窦甲眼见着要吵起来,给方迪发了条消息之后,他敲了两下桌子。 - 席悦从财务室出来,办公室已经空了大半。 方迪的例假突然造访,抽屉里的卫生巾上个月又刚好用完,念着方迪给她冲药的情分,席悦主动提出下楼给她买一包上来。 她前脚推开会议室大门,方迪后脚收到一条信息,大约是许亦潮让她送什么东西,她在柜子上的文件盒里翻找了一会儿,最后拿出一个游戏机,让席悦顺道带下楼。 “给老板的舅妈,他舅妈当老师,看着很有气质的,你要是不确定就问一下。” 席悦点点头:“所以他舅妈来公司找他,就是为了拿这个游戏机吗?” 方迪忙着给自己冲药,随口道:“应该是给他妹玩的吧。” “好。” 席悦拿着游戏机下楼,本来想直接去买卫生巾,可不好意思让人多等,于是先绕了几步路,去了咖啡店。 这个时间段,咖啡店里人不算多,席悦推门进去,头顶的贝壳风铃发出叮铃悦耳的声音,她在这声音里抬眼,刚好和靠窗座位上的人四目相对。 这位阿姨穿着白色针织短袖,头发低低地挽成髻,五官精致,眼神温和,看气质确实像她高中的语文老师。 席悦犹疑地走过去:“您好?” 梁佳已经注意到了她手中的游戏机,笑着招手:“你好你好,是我,我是许亦潮的舅妈。” 席悦抿唇称呼:“阿姨好,许总让我下来送东西给你。” 她将拿了一路的游戏机递过去,梁佳接过来,随后丢进包里,然后笑眯眯地看她:“谢了哈小姑娘,阿姨请你喝咖啡吧。” 席悦脑袋还不算清楚,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吧台走,要点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不用了阿姨,我刚吃完药,不能喝咖啡。” 梁佳转过头看她:“生病了吗?怎么也不请假回家休息?” 和不算相熟的长辈相处时,席悦向来有问必答:“也没有生病,就是有点想感冒的预兆,我刚喝了一杯感冒灵。” “那是不能喝咖啡,得多喝水。” 席悦其实有点受宠若惊,许亦潮的家人和他看起来差不多,都是很会关心人,也很热心的性格。 “没事儿的阿姨,您既然已经拿到东西了,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梁佳点点头,也没再过多客气。 这公司里的大多数孩子她都见过,还有点心疼,许亦潮最忙碌的那年,他们的办公地点还不在这里的写字楼,滨大附近的一个小区,十来个男生挤在一间房子里,不但辛苦,生活条件也算得上简陋。 也许是爱屋及乌,梁佳一看到公司里年纪相当的孩子,就忍不住关心。 “那你回去记得多喝点水啊。”她下意识叮嘱了一句。 席悦再次道了谢,刚好这位温柔舅妈的手机响起,她转身离开。 风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身后的通话声传来—— “就是普通的呼吸道感染,你跟茉莉说一声,她在那什么节目参加比赛,听到消息说要赶回......” 席悦脚步顿住,脑海中突然空白一片。 第37章 那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结束时已经是午后。 其余人全都出去吃饭,只有祁统留了下来,他们俩都是搞客户端的程序员,之前一直合作负责战斗组,在游戏开发的过程中,程序员的工作并不难,只是繁琐,窦甲最近心思漂浮,屡屡犯错,祁统对他早有不满。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许亦潮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堵住了祁统的嘴。 “他爸又偷偷赌博输了七八十个,把他妈气进了医院。” 祁统完全没想到,拆烟的手顿住了:“不是说已经改了吗?” 《迷失云合》发售之后,之前那个小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分了小几百万,大部分人都拿着这个钱去买房置业,许亦潮和祁统也是,唯有窦甲,还完父亲的赌博欠债后,剩下的钱只堪堪还清了住房在银行抵押的欠款。 “我是昨天去医院碰见他才知道。”许亦潮神色淡定,“他这个月的工作我们俩分担,这季度奖金你一个人拿。” 祁统将烟丢了回去:“算了,他缺钱,给他吧。” “你今天把碰撞试验做了,报告完成后发给我。” 祁统点点头:“那你昨天去医院干啥去了?” “吴筝发烧了,不过没什么大事。” 说完这句,许亦潮才想起梁佳过来的事情,把祁统打发出去之后,拿起手机给梁佳发了条微信,让她把ps5消过毒再给吴筝玩儿。 梁佳没有回复,许亦潮也没在意。 祁统有自己的工作,窦甲的活儿也不能全丢给他,放下手机,他就打开了电脑。 滨城正式进入梅雨季,中午还晴空万里的天飘来几朵乌云,先是大风肆虐,吹动窗外的槐树枝丫扑簌作响,随后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声音越来越密集。 空调在此刻显得有些多余,惦记着感冒的人,许亦潮走出办公室,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看过去时,目光却只捕捉到空空的座椅。 方迪此刻刚好捂着肚子经过,许亦潮叫住她:“席悦呢?” 方迪除了出纳之外,还兼职公司为数不多的行政工作,比如考勤。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她皱了皱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还好走得早,不然要淋雨。” 许亦潮眉头轻蹙:“她不是只是小感冒吗?” “被空调吹得吧,午饭的时候就开始发烧了。” 许亦潮抬脚要走,走之前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你也感冒了?” 方迪毫不避讳:“痛经。” 许亦潮本来以为她被传染,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那你多喝热水,公司有伞吗?” “没了啊,之前买的都被他们拿走了,不下雨就不记得还回来。” “你没事也早点回家吧。” 说完这句,许亦潮回到办公室拿起了手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砸在手臂上都有痛感,他冲进雨幕中,虽然只淋了几百米,但上衣也湿了七七八八,先是在便利店买了把伞,然后撑着伞,许亦潮去了马路对面的药店。 他不确定席悦家里有没有退烧药,如果临时在外卖平台买的话,大雨配送又得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撑着伞回到20栋的时候,天上的乌云又叠了几层,初夏的傍晚五点,却有种黑夜来临前的昏沉。 许亦潮收了伞,听着屋内传来的狗叫声,抬手叩了两下门。 - 席悦是一个小时前回来的。 因为淋了雨,她冲了大概半个小时的热水澡,洗完澡之后感觉身上发冷,于是就钻进了被窝。 外面的雨声很大,虽然没有雷,但听着依然是聒噪的。 她在这聒噪里昏沉睡着,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一开始她怀疑自己听错,直到枕下的手机持续振动,她看一眼屏幕,是许亦潮的微信,让她开门。 席悦现阶段不太想见他,就撒谎回了个消息:【我不在家。】 许亦潮:【在哪?】 席悦撒谎:【医院。】 许亦潮又问:【哪个医院?】 席悦犹豫着,说了个离这里最远的:【仁爱医院。】 许亦潮没再回她,门外也安静下来。 席悦放下手机,怔忪地看向天花板,脑袋里天旋地转了一阵子,她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情,许亦潮不会要去找她吧? 想到这里,她又拿起手机:【好吧我在家睡觉。】 许亦潮秒回:【密码告诉我。】 席悦是真不想在现在这个阶段见他:【你想干嘛?】 许亦潮:【给你买了药,放下就走。】 席悦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生病时她向来意志力薄弱,不想在跟许亦潮做这种无畏争执,她将六位数密码发过去之后,又叮嘱他:【放下药就走,我的狗会咬人。】 她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门开的下一秒,席悦就听到奥利奥发出只有在极度兴奋下才会发出的哼唧声,伴随着爪子在地板上不停歇的摩擦声,席悦已经能想象得到了,奥利奥是如何热情欢迎许亦潮的。 关门声落下,客厅声音暂歇,正当席悦想着他是不是把药放下后就离开了的时候,枕下的手机又振了一下。 许亦潮:【穿衣服了没?】 席悦脑袋有些沉,无法理解这句话:【什么?】 许亦潮:【进去看看你。】 人已经进家门了,再阻拦也没什么意义,席悦回了个【穿了】过后,将手机塞回枕下,然后往被子里缩了缩。 卧室的门把手发出细微声响,许亦潮的脚步声很轻,大约是为了避嫌,开了门之后暂时没关,房门敞着,他走进来。 席悦不想看他,朝向飘窗侧躺着,然后眼前突然起了一阵淡淡的风,下一秒,裹挟着湿润水汽的气息涌入鼻息。 月光潮汐 第56节 许亦潮站在窗前,弯下腰探了探她的额头。 感受着他自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席悦眼皮抖动了一下,睁开了眼。 许亦潮身上那件白t落了雨,肩上的水渍呈不规则的形状晕开,伸出来探温度的手心温热,但手背上还挂着雨滴,清隽眉眼宛如被水洗过,颔首看她时透亮,又清冽。 他收回手:“量体温了吗?” 外面天色己近黑夜,窗前亮光本就不多,还被他遮挡了大半。 席悦重新闭上眼,将被子拉高,直到把眉毛脑门都盖上,才闷声开口:“38度2,我到家就吃过退烧药了。” “什么退烧药?” “布洛芬。” “睡多久了?” “半个小时。” 隔着一层薄被,他的声音仿佛加了某种特效,进入耳廓时,音色变得模糊又鼓噪。 “我要睡觉了。”席悦闭着眼睛,“你快回家洗澡吧。” 许亦潮盯着粉色被面上鼓起的模糊人形,顿了顿:“家里有热水壶吗?” 席悦沉默了几秒:“......厨房有直饮水机。” 许亦潮收回视线时,目光触及到床头柜上的项链,再看一眼蒙头的人,他抬脚走出房间。 席悦将被子拉下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大约只过了几分钟,脚步声再次响起,她又连忙闭上眼睛。 许亦潮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大概是体谅她有气无力,轻声道:“80度左右的水,你一会儿记得起来喝。” 席悦翻了个身,闷闷地连“嗯”几声:“你回家吧。” “我回公司。”许亦潮语气稍作停顿,“感觉不对劲就打我电话。” 席悦顿了下,然后应声“好”,就听脚步声远走,紧接着,关门声落下。 把被子掀开,席悦凝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感觉脑袋好像更沉了些。 中午在咖啡厅,席悦听到许亦潮的舅妈打电话,其实她并没有试图推测什么,但当梁茉莉的名字从她口中出现的时候,仿佛有一道线在她脑海中绷直,然后,那些看起来茫无头绪的线索被一齐串联起来。 为什么许亦潮目睹梁茉莉劈腿却毫无反应?为什么说着要报复的人却从未付出过实际行动?为什么祁统在提起许亦潮的八卦时支支吾吾? 许亦潮和梁茉莉所谓的分分合合传闻终究只是传闻,钟若缇信誓旦旦,但也只是道听途说,所谓的出双入对如果一开始就不是以男女朋友的关系,而是亲戚,那么所有看起来不合情理的疑惑通通都有了答案。 许亦潮为什么要骗她呢? 觉得骗她很好玩吗? 席悦想不通,现阶段也没力气去想,她仔细嗅着房间内残留着的湿润气息,默了默,将被子再度盖上。 在这个风雨如晦的傍晚,她只能拥着被子,来抵抗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 许亦潮回到公司,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之后,将祁统叫进了办公室。 《六号档案》初定的发售时间是明年春天,进度耽误不得,许亦潮给窦甲放了假让他去医院照顾母亲,工作只能由他俩顶上。 下班时间过去近两个小时,雨势还是很大,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离开,都在等雨停。 许亦潮看了无数次手机,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他将剩下为数不多的工作交给了祁统,正想下楼时,梁佳打了电话过来。 她说自己中午那会儿在忙,忘了回消息。 许亦潮说没事,又问了问吴筝的现状,得知已经出院,只需再打两天吊水,就放心下来。 梁佳见他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什么:“对了。” 许亦潮拿着伞下楼,按了电梯等她后话。 “中午那会儿,你们公司有个小姑娘下来给我送游戏机,我看她挺奇怪的,出了咖啡店的门,站在门口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我上车的时候看她还在那里,是你公司新招的员工吗?别是在公司受了什么委屈。” 许亦潮巡睃的目光突然定住,盯着电梯楼层提示的液晶屏,淡声问:“长什么样子?” “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又大又圆,皮肤也白......” “舅妈。”话说到这里,许亦潮忍不住打断,“梁茉莉回来看吴筝了吗?” 梁佳愣了一下:“是打算回来呢,我中午给她打电话说了是小事,让她不用回来了。” “行。” 电梯门开,许亦潮抬脚走进去,又说了两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他又撑着伞回到了华悦公馆,这次依旧是先发消息,问可不可以进去。 便利店买的伞是长柄,许亦潮拎着把手站在门口,水珠从伞面滑落,落在楼道里不多时便出现一片水印,头顶的感应灯亮了灭灭了亮,等待五分钟后,他直接输入了密码。 门开以后,他来不及换鞋,直接进到卧室,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睡着。 许亦潮轻手轻脚走过去,掏出从公司拿来的额温枪,借着手机屏幕的零星灯光,对准脑门测了一下。 “嘀”声响起的时候,房间内突然亮起一束昏黄的光,摆放在床头那个不起眼的月亮小夜灯,好像还是声控的。 席悦睁眼的瞬间,刚好听到额温枪播报的体温,38度8。 她真是有点烧糊涂了,第一眼看到许亦潮时,愣了几秒,脱口而出:“你怎么还没走?” 许亦潮将额温枪放下,又伸出手探了下她的脑门:“我是又回来了。” “谁让你擅自进入我家的?” “我不来你都快烧傻了。”许亦潮收回手,只觉掌心滚烫,“穿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借着那一点光,席悦看见他身上的水渍,他从公司回来,也不回家换个衣服吗? 一思考脑子就沉,席悦不想搭理他,翻了个身,用后脑勺表明态度:“我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你已经睡两个多小时了,体温越睡越高。” 席悦双手合十叠在脸下:“那也不用你管。” 许亦潮看着她睡到翘起的头发,顿了顿:“现在不去医院,你是要等到凌晨两三点,冒雨打车自己去吗?” 被窝里的人不动,也不说话。 许亦潮目光晦暗,良久,放软了语气:“悦悦。” 席悦眼睫颤了一下,继续装死。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语气一顿,“跟我去医院,我可以解释为什么要那么做。” 月亮小夜灯在待机状态下是声控的,底座有个小按钮,亮起来以后如果你不按一下按钮的话,两分钟后灯就会自动熄灭。 室内重新回到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氛围中,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仿佛被拉长,无限叠加萦绕在耳边,吵得人心烦意乱。 “有什么好解释的?”席悦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你就是骗了我,你这个诈骗犯。” “对,我骗了你,我向你道歉,但你真的不想听听我变成诈骗犯的心路历程吗?” 许亦潮用手机屏幕打光,走过去开了灯,明晃晃的光线充斥着整个房间,席悦连忙捂眼,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球瞬间的肿胀感让她开始忍不住求饶。 “好好好,我去医院,你先把灯关了。” 许亦潮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手还没放下来,又把灯关上了。 “那你起床,换身厚衣服。” 席悦又发烧又刚睡醒,启动比较困难,她想再名正言顺地赖会儿床,于是使唤许亦潮:“你帮我去倒杯水,我喝口水就起床。” 月亮小夜灯又应声亮起,许亦潮看向被子里慵懒蠕动的人,知道她心里有气,也没再多说,放下手机,就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里,他看着饮水机上缓慢上升的温度数字,无法控制地思考待会儿该怎么解释,说我早就喜欢你了,说我怕你拒绝,还是说骗你非我本意。 不管怎么解释,结局都是显而易见的。 当这一刻真的要来临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之前想得那样自信,胜券在握这个词只会出现在被爱者的身上,可他目前在她心里又有多少分量呢? 温度跳转至100度,许亦潮面无表情将杯子推过去,按下了出水键。 大约只过了三分钟,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席悦不知他的心理活动,只看他的姿态,端着杯子,步伐轻盈,于是又生出几分不忿。 她手掌撑着床面,笨拙地坐了起来。 许亦潮走到床前,席悦伸手。 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从胸口,掉到了腹部,胸前一凉的同时,席悦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初夏的暴雨,她卧床捂汗,虽然身上穿了睡裙,可她从卫生间出来时就打定主意上床睡觉,因此,她并没有穿内衣。 仅仅只是电光火石的工夫,许亦潮递来水杯,席悦抬手提被,不知是谁的动作大了点儿,反应过来后,水杯里的水洒了大半,在杯子上,在地板上,在小夜灯上,还有......许亦潮的手上。 那水不算太烫,但也有六七十度,骤然泼在手背上,席悦心有余悸地看过去时,许亦潮手背已经微红。 “不......不好意思。” 虽然被子已经湿了,可席悦还是提起来,盖到了自己胸口。 许亦潮背过手,淡淡垂眸看她,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拎着杯子转身:“你先换衣服,这些待会儿我来打扫。” 目送着他走出房间,把门轻轻带上,席悦脑袋逐渐从混沌走向清明。 - 十几分钟后,俩人坐上车子。 雨势没有变小,打在车窗上鼓噪又沉闷,席悦坐在后排,头抵车窗微微出神。 她能感觉到许亦潮有话要对她说,可那段路实在不长,他还在犹豫着的时候,市一院已经到了。 将车子开进门诊大楼对面的停车位,许亦潮撑着伞来后座接她。 医院门前的灯柱明亮,白晃晃地照在他身上,席悦扶着车门起身时,刚好注意到他湿透的肩膀,以及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微微发红的手背。 她抿了抿唇,还是没说话。 到了门诊大厅,交钱,办卡,在值班医生办公室看完,拿着开的药单去输液大厅,许亦潮始终不慌不忙地走在前头,看她走得慢了,还过来搀她的胳膊。 输液大厅里人满为患,换季的流行性病毒,中招的人很多。 许亦潮找到两个挨在一起的座椅,扶着她坐下之后,护士拿着托盘走了过来。 月光潮汐 第57节 “怕打针吗?”他垂眸看过来。 盯着护士的身影,席悦也垂下眼睛:“不怕。” 她是不怕打针的,但打针前要做一个什么皮试,那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席悦很怕那个小小的针,但她不愿意再在许亦潮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于是在护士来到面前时,面不改色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护士小姐姐拔掉针头上面的盖子,按照流程解释为什么要打这一针,打完之后需要观察多久,席悦一边听着,一边盯着那根极细极短的针头。 终于,护士握住了她的手。 席悦正打算闭上眼睛时,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突然覆上了温暖的触感。 许亦潮将她握成拳头的手摊平,嗓音低沉:“疼就掐我。” 错愕之下,席悦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护士姐姐抿唇笑着打量的目光。 她没有说话,但席悦看见了她眼底的揶揄。 她还是将手从许亦潮手中抽了出来,在他没有主动开口解释之前,席悦不想给他传递“我已经原谅你”的信号。 意料之中的痛感过后,护士姐姐又交代了几句后离开。 席悦不想跟身边人说话,于是闭目养神。 输液大厅人多,又有两个电视在同时播放,周遭算不上安静,因此,身旁人的动静不仔细听的话难以捕捉。 席悦养着养着差点睡着,直到身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悦悦妹妹?” 她睁开眼,正好对上窦甲好奇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儿?” 席悦疑惑地看向许亦潮,他刚刚明显是出去了一趟,将一瓶热热的纯牛奶塞进她手里,才淡淡垂眸道:“他在这医院照顾亲戚。” “我妈身体不好,来这观察两天。” 窦甲适时开口,说完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来,席悦低头看,有橘子、苹果还有香蕉,看样子像是从他那间病房挑过来的。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来不及出去买了。”窦甲笑容憨厚,“就给你各挑了两样。” 席悦有些受宠若惊,忙接过来:“谢谢,那我挂好了去看看阿姨。” “不用。”窦甲摆手,“睡着了已经。” 护士过来检查腕上针眼处的反应,确定没事后,开始打手背上的针。 这个席悦完全不怕,看着针头逼近,整个人气定神闲。 许亦潮打量她一眼,见她没事,才抬眼看向窦甲:“你晚上在这照顾?” 窦甲点头:“她上厕所也需要人扶着。” 许亦潮沉吟两秒:“那你睡哪儿?我刚刚看也没有陪护床。” “隔壁病床的人刚出院,我晚上在旁边对付一宿就行。” 看着俩人有来有回地说话,席悦这时插了句嘴:“阿姨什么病啊?” 窦甲看过来:“心梗,不过不严重。” 席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确实要贴身照顾。” 窦甲就是来打个招呼,这会儿见了人,就准备走了。 席悦的吊水已经挂上,没办法起身,催促许亦潮去送送他。 许亦潮屁股像是粘在椅子上了似的,一动不动,撩起眼皮看她:“就隔壁楼,有什么好送的?” 她刚觉得这人有点小冷血,目光不经意下移,就瞥见他握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好像是窦甲的对话框,席悦记得他的头像,是自己的大头自拍照。 “你在干嘛?”她好奇地凑过去。 许亦潮眼疾手快地将手机反扣:“你又好了是吧?” 席悦撇撇嘴,上身又撤了回去。 不就是转钱给窦甲吗? 这也要瞒着。 许亦潮这个人真的是...... 被窦甲这么一打岔,席悦差点忘记了,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罪人。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你是不是该解释了?” 许亦潮刚发完一串消息,锁了屏一抬头,看见头发乱七八糟的人绷紧了小脸。 “你头发乱了。” 席悦瞪他:“你再转移话题试试。” “真的乱了。” “......关你屁事。” “好,不关我的事。”许亦潮语气顿了一下,“想听原因是吧?” “嗯哼。” “我骗了你,是因为......” 席悦忍不住竖起耳朵。 她屏息凝神地听着身边的动静,然后突然,眼前一片黑暗。 许亦潮的掌心温润,贴在她因发烧而体温升高的眼皮上,说不清谁的温度更滚烫一些。 席悦挣扎了一瞬,刚想用没扎针的那只手将他的手拿下来,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炽热的呼吸,随后,像羽毛一样的低声响起—— “因为我喜欢你。” 第38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席悦突然就开始庆幸,还好许亦潮将她的眼睛遮住了。 虽然她看不见自己的脸,可也能感受到突然涨红的脸颊,心脏跳动越发急速,耳畔似乎都响起了细小的嗡鸣声。 她让许亦潮解释,他却凑近耳边说这个? 长那么大,这还是席悦第一次听到正儿八经的表白。 不对,可能还是在转移话题。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将许亦潮的手扯开,端庄地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然后转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许亦潮原本还有些无端的心慌,看到这样,煞有介事地笑了下:“那你真聪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听着他不阴不阳的语气,席悦不满蹙眉:“别问,反正我就是知道。” “好吧。” “那你快说。” “我说什么?” 席悦瞪着他:“梁茉莉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舅妈的侄女。”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她是你女朋友?” 许亦潮撩起眼皮:“我真说了?” “嗯!” 他舒缓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我从来没有说过她是我女朋友。” 他的答非所问让席悦愣了一下。 她细细地回想,好像许亦潮是没有亲口说过这句话,一切都是她先入为主,而他最多就是顺势而为。 这个发现甚至比他直接欺骗来得羞辱人,席悦看着他那张要笑不笑的脸,捏紧了的拳头真的很想挥出去。 她稳了稳心神,咬牙切齿:“所以你是闲来无事在逗我吗?” 许亦潮将她手中的牛奶拿出来,取下习惯,慢条斯理地插进去,随后淡声开口:“不是闲来无事。” “那是什么?” “大概是......”许亦潮将牛奶塞进她手里,低声补充,“蓄谋已久。” “什么蓄......” 席悦习惯性地驳斥,话没说完,脑海中好像过了道雷声。 她一直以为许亦潮是在她和孟津予分手之后,在朝夕相处中才对她生出几分感情的,可他这一句“蓄谋已久”说出来,事情显然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按照时间线来推测,最起码是在她和孟津予分手之前,那个时候,许亦潮就已经想着该如何接近她了。 这个发 现让她有些震惊,震惊的同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席悦声音都有些漂浮了,“认真的吗?” 虽然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许亦潮一直在看她,只是在听到这句话时,稍稍挑了下眉:“你不信我?” 席悦很实在地摇了摇头:“不信。” “......”许亦潮默了几秒,似乎也是对眼前的情形束手无策,“为什么不信?” 席悦思索了几秒:“我跟你才刚认识......不到半年吧?” “非得认识很久才能喜欢吗?” “那不然?” “就不能是一见钟情?” 月光潮汐 第58节 一见钟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也就合理了。 “啊......” 她从来没有和人以严肃正经的语气谈论过这些事情,面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男生陈述爱意萌发的过程,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害羞。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声线也不自觉压低:“所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许亦潮语调淡淡:“不是。” “......” 刚刚升起的情绪瞬间消散,确切点来说,还被想要揍人的冲动取而代之。 许亦潮这个死npc。 就不能主动交代吗? 不是一见钟情的话是什么啊! 正当席悦还在想着,要不要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这个问题问清楚时,旁边的许亦潮起身,唤来了护士。 新换上的吊瓶很小,约摸着二十分钟就能吊完。 席悦打定主意不再让他蒙混过关,于是等护士姐姐走了,就转过头,一口气问了出来:“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许亦潮正在帮她摆放输液管的位置,听到这话撩起眼皮:“我说了,你如果不信怎么办?” 席悦脸蛋有些红,说话声音也脆生生的:“你今天必须把你所有跟我有关的秘密都说出来,至于我信不信......” 许亦潮挑眉等她后话。 席悦老神在在地翻了下眼:“我自有定夺。” 许亦潮看她泛红的脸,没什么意义地勾了勾唇角之后,缓缓靠向椅背:“还记得之前我和你爸说过的话吗?” 席悦对上他的眼睛:“什么话?” “去年四月,在学校大礼堂的一场讲座上,我第一次见到你。”许亦潮也看着她,惯常漫不经心的脸上此刻多了几分认真,“悦悦,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看你了。” 他语气淡淡,却藏着千钧之力,席悦听到的瞬间,就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许亦潮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她世界里时,就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光环,她原以为他是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对她心动,可他亲口说出来不是,席悦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她的生活按部就班,做人做事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出彩之处,和许亦潮这样活在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不同,她虽然不自卑,但也知道自己的普通,原来她普普通通地生活着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 这让她觉得很割裂。 “所以你很早就......”席悦抿了抿唇,“暗恋我吗?” 许亦潮丝毫没有迟疑:“是。” “那你为什么当时没有......” 许亦潮默了几秒:“我跟你爸说过的话,你以为全是我编的吗?” “......什么意思?” “我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但我对你钟情的时候,就发现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席悦没说话,怔忪地低头看着地面,侧面的角度,许亦潮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微颤,记忆回溯,想起初见那天。 他第一次见席悦,确实是在去年春天的一堂讲座上。 《迷失云合》发售第三周以五千万的价格被卖了出去,他们那个副院长特意发消息让他回校给新生做一场汇报演讲,许亦潮懒得上台,就推了祁统过去讲,成功的经验大多相似,忍辱负重,砥砺前行,他听了几分钟下楼抽烟。 祁统在礼堂二楼讲,礼堂一楼也有场讲座,是人文社科类主题,门口的立式海报上标着学校从某某地方请来的专家,他站在门口左侧的竹林边上抽烟,那是个很巧妙的地方,来往的人注意不到他,可他却能看清门口发生的一切。 第一眼看到席悦时,他并没有在意,是等到她旁边那个男生叫出了她的名字,许亦潮才掸了下烟灰,认认真真地开始打量她。 四月的天气,温度不算太低,她穿着明黄色的套头毛衣,背着双肩包,头发高高地挽成丸子,直刘海下面是大而圆润的眼睛,侧面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她忽闪的睫毛。 那不是许亦潮第一次听到席悦这个名字,如今第一次见面,她的模样却符合他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想象。 她叫男生班长,感谢班长为她和室友占座,语气诚恳,大约是感冒了,音色有些闷。 男生客气地摆手说:“这算什么?你之前带我打游戏,一口气上了两个小段,我还没谢你呢。” 他殷勤得显而易见,连许亦潮都忍不住观察起他的表情,一个模样很周正的男生,高,瘦,看着是结实,可脸上的表情却小心翼翼的。 连他这样的局外人,都瞧出了这位班长的心思,可穿着黄色毛衣的当事人却恍然未觉似的,听到班长这样说,毫不在意地一摆手:“你太客气了,这又不算什么,而且我本来也想打,带你一个小白银也不费什么事。” 她爽朗的话让班长迟疑两秒,而后,他压了几分声音:“那我以后还能跟你一起玩吗?” 席悦捏着书包带,毫不迟疑地开口:“当然能。” 氤氲上升的青烟中,许亦潮微微眯了眯眼,隔着两片竹叶,他都看清了班长脸上的窃喜,唇角弧度一闪而过,刚扬起又被他迅速抿直。 许亦潮那时候只觉得追人真是麻烦,说话拐弯抹角,情绪也要遮遮掩掩。 班长敛起笑容,似乎是觉得自己希望很大,于是忍不住试探:“那我.....以什么身份陪你玩游戏呢?” 这句话在正常人看来几乎就是明牌出击了,可捏着双肩包包带的女生显然不是正常人,席悦的回答不但让班长始料未及,就连许亦潮听到后,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人家问她什么身份,她是这样回答的—— “起码得是钻石吧。”席悦语气稍顿,仿佛是在认真解释,“我之前是借小缇的号带你玩的,但老是登她的号也不是很方便,等你打到钻石就能跟我一块排位了。” 她说得正经,班长的神色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哦哦......那我知道了。” 等到班长离开,席悦还在原地等候她那位名叫小缇的室友。 无意中见证这么场诙谐的表白,许亦潮看得稍稍入迷,直到指尖的猩红燃至烟嘴,他感受到灼烫,轻“嘶”一声,然后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 这样的动静惊扰了席悦,隔着两米宽的竹林,她遥遥看了过来。 在某个瞬间,许亦潮是和她对视上了的,那一眼极为短暂,他对上她水润透亮的瞳仁,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来校匆忙,在公司熬了一夜没换衣服—— 移开视线后,她刚好等到了自己的室友。 许亦潮往前走了几步,越过那片竹林,清楚地看见了她的背影。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从那场见面中顿悟的一个道理影响他极其深远,那就是——不是追人麻烦,而是追席悦,很难。 ...... 自从见过她之后,许亦潮便觉得哪里都是她。 大约是人头攒动中的某个身影有了特殊意义,许亦潮去学校不多,但他却发现偶遇席悦的次数越来越多。 和祁统去学校篮球场打球,隔壁那片空着的球场,席悦和她朋友在上轮滑课,她朋友滑着滑着失控猛冲,大喊大叫的时候许亦潮看过去,那道瘦瘦小小的身影风一阵跑到了朋友前面,然后张开双臂接住她,两个人抱着摔倒在水泥地上; 在学校东门的烧烤店吃饭,看见席悦走进了隔壁的一家米线店,她坐在靠近门外的餐桌旁,有只流浪猫从店门口经过,不多时,她拿着几颗鹌鹑蛋追了出来; 六月底,学校随口可见大四的学生在校内留影,许亦潮回校图书馆借书,出来时就看见台阶下面,席悦举着手机为一对穿着学士服的情侣合影,那时她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她放下手机,看向台阶上的他:“同学,可以麻烦你稍微让一点儿吗?” 她要帮那两位学长和学姐拍下和图书馆的合影。 她那天没有扎头发,许亦潮捏着两本书走下台阶,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他看见她肩前的发梢轻轻晃动了一下。 ...... 就这么默默关注着她,不知道偶遇了多少次,许亦潮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但他清楚的是,每次回到学校,他都期盼在熙熙攘攘的校园小道上看见某个身影。 他任由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直到七月的某一天。 期末周,许亦潮回校参加专业课考试,盛夏天气,正午时分,旁人考完试都钻进食堂吃饭,顺便享受空调,往校外走的那条小路上人并不多,因此他很轻易就捕捉到了席悦的身影。 她和室友走在他前面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小路两旁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梧桐,他们走在树荫下,可也没有感受到凉爽,暑气的闷热无孔不入,正因如此,对向走来的那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人更加可疑。 许亦潮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越过道路中间走到了两个女生面前。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兀,他听到一声尖叫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合上了风衣,他只看到席悦踢了他一脚,随后,男人捂着□□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许亦潮猜到了,他看一眼正前方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去追了那个风衣男,追到他的时候,他藏在风衣下面的裤子拉链还没拉上。 许亦潮将人送到食堂门口的保安手里,交代他们调监控,然后转身回到那条梧桐小路。 他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或许待会儿要介绍一下自己,他想着该如何介绍才能在她心里留下印象,想着想着他重新回到小路,然后就看见席悦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个男生对她很好。许亦潮面色如常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听到席悦低声抱怨自己的鞋好像踢到那个人的“那里”了,她说她不想穿了,她室友隔着纸巾帮她把鞋丢进垃圾桶,而那个男生则是朝她伸出手,然后将她背了起来。 许亦潮步伐淡定地往学校后门走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话:人们总是靠分开的痛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 不得不说,他此刻的心情和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直到他得知自己没有机会,才确定那些不动声色的观察都是因为喜欢。 ...... 再后来,他去学校便少了。 得知孟津予和梁茉莉的事情之前,许亦潮只见过席悦两次。 一次是在瑞莱商场,她挽着孟津予手臂在负一的糖巢店里挑选零食,她戴着一个粉蓝色的贝雷帽,长发软软地披在肩后,手里什么都没有拿,看上什么零食,就拿起来丢进孟津予拎着的购物篮里,就连背影,看着都是舒心且幸福的。 第二次是在电视台。年底,代泽同意结束实习就来沃特,那天公司聚餐,许亦潮去电视台接他同去,在楼下,他看见了路边正在等车的席悦,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明显,但代泽看出来了,他问了一句,许亦潮没有隐瞒。 他说以前喜欢过,代泽问现在呢,许亦潮往路边看了眼,淡声道:“人家有男朋友了。” 不再是他喜不喜欢的问题,问题是他没有机会了。 他说完这句话大概还不到一个月,梁佳就拿着梁茉莉和孟津予吃饭的照片来问他了。 梁茉莉找律师的时候找到了孟津予,许亦潮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发展的,当他看到梁茉莉那条放烟花的朋友圈过后,他去问了她。 在那之前,许亦潮和梁茉莉已经近一年没有说过话,梁茉莉不信他会平白无故管这样的事,也知道他和孟津予素不相识,而且她曾在孟津予的手机上看到过席悦的照片,于是自作聪明地推测,问他是不是喜欢孟津予的女朋友。 许亦潮没回答她,只问了孟津予的事情。 梁茉莉没解释,只撩起了她颈上的红玉髓项链向他展示。 从那时起,许亦潮就知道了,孟津予不配待在他喜欢的人身边。 ...... 回忆延伸到这里停止,因为席悦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通火通明的输液大厅里,她面色潮红,想了又想,最后轻声:“你在去年就喜欢我,和梁茉莉也是亲戚......所以你很早就知道孟津予和她的事情了,对吗?” 时间已经很晚了,输液大厅的人也少了大半,周遭不再充斥着密密麻麻的闲话,因此她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格外清晰。 许亦潮不避讳地回望她,也没有隐瞒:“对。” “为什么不告诉我?” 月光潮汐 第59节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席悦看着他那张清隽的脸,嘴唇翕动,没有出声。 若是许亦潮以一个追求者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孟津予劈腿,那她大抵是不会相信的,不但不会相信,还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不会。”她红着脸,诚实回答。 二十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二瓶吊水结束,许亦潮开车将她送回家。 回去的路上,车厢内是另一种含义的沉寂。 知道了他的心事过后,席悦并没有感觉到来自知情者的轻松,许亦潮的感情来得突然,又气势磅礴,她没经历过被人如此殚精竭虑地靠近,一时间除了手足无措之外,还生出几分陌生的悸动。 路程很短,车子驶进华悦公馆。 在地下车库的电梯旁,许亦潮再次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 席悦有些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相处是不是存在问题,从前是朋友时,朝夕相处是因着邻居和同事的身份,可现下许亦潮明牌出击,两个人是不是该注意点儿距离? 她捂着脑门后退了半步,嗫嚅着:“你......” 许亦潮垂眼看她:“我怎么?” 席悦抬眼:“既然你喜欢我,就不能随意碰我脑门了。” “怕我占你便宜?” “不无这个可能。” 许亦潮仰面笑了一下:“好,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出来。” 席悦瞠目:“什么什么要求?” 许亦潮笑意浅淡:“想让我怎么追你。” 席悦没想到他明牌之后那么狂妄,怔了两秒才慌乱开口:“不要追,追也没用。” 电梯门打开,两人先后走进去。 许亦潮淡声开口:“为什么没用?” 负一到一楼,十秒都用不到。 席悦没有回答他,一看见电梯门打开,就攥着小拳头往外面冲,可一只脚刚踏出去,就被人揪着后脖领拉胳膊,给拽了回去。 许亦潮垂眼看她,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席悦闭了闭眼,抢先一步开口:“因为,因为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我可以追到你想。” “要是我一直都不想呢?” 电梯发出无法关闭的警告声,许亦潮眼睫轻扫,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席悦顺势走出电梯,然后转身。 许亦潮将从医院开的药递给她,语气云淡风轻:“除了你,我没有考虑过和谁在一起,如果你真的一直都不想谈恋爱,那也行,我就陪着你。” 见他说得跟真的一样,席悦忍不住笑:“那老了呢?” “老了就你去广场上跳舞,我在旁边用拖把沾水写字。” “神经。” 电梯门合上之前,许亦潮又叮嘱了一句最后那顿药临睡前吃,席悦低头输入门锁密码,听着电梯缓缓上升的声音,她指尖顿住,目光下移,落在了那袋药上。 虽然已经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但她还是觉得,许亦潮真的是一个...... 很好很好的人。 第39章 那之后的两天是周末,虽然席悦的高烧已经退了,但许亦潮还是连着两天过来敲门,带她去了医院。 席悦从小到大的毛病,只要一突然变天下雨,她就会发起低烧,很多年前席青泉就带她去医院检查过这个问题,检查来检查去,最后归纳于心理问题,因为她母亲钟玫去世就是在一个雨天,因此每回暴雨突然而至,她都会心情低落。 幸好那场大雨只下了两天,周一时虽然还未放晴,可出门总算是不用打伞了。 席悦只请了半天假,代泽虽没指定让她补上,可她还是在周日上午完成了。 周一上班,席悦依旧起了个大早。 昨天晚上方迪在群里让她带早餐,几个男生冒出来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说完的结果是,她今天要给五个人带早餐。 华悦公馆位于几个校区之间,早餐一般供不应求,席悦排了五分钟的小队,好在那群男生不挑口味,她一口气买了20几个肉包,又提着几袋豆浆,脚步匆匆地抵达公司。 窦甲过来拿早餐的时候相当感动,摸着不存在的眼泪表达谢意。 席悦想起那天晚上他突然的探望,低声问:“阿姨出院了吗?” 窦甲往嘴里塞了口包子,才呜咽着开口:“她是急性心梗,不需要手术,再住两天院用药观察观察就好了。” “那白天有人照顾吗?” 窦甲说请了小时制的护工。 席悦点点头:“那就好。” 窦甲咽下包子,开始夸赞味道,一边夸赞还一边说楼下没有早餐摊,便利店的饭团和三明治早就吃腻了,想吃点中式早餐还要点外卖,真不如之前在小区办公的时候,门口一条街的小推车,虽不健康但超美味。 席悦将祁统的早餐递到他的工位上,闻言有点疑惑:“你们之前在哪个小区啊?” “学校旁边的绿地花园。”窦甲吃了个包子又继续说,“那是一开始了,还是小工作室时期,团队总共也就十个人,租了个小区平层当办公室,便宜。” “哦,我好像听许亦潮说过。”席悦坐下后托着腮看他,“你们那时候挺艰苦的吧。” “是艰苦,主要都是一群大老爷们,看都看够了。”他说着笑眯眯地看过来,“不像现在,还有人美心善的小妹妹帮带早餐。” “......” 席悦有点小无语。 这人就是这样,正经不到三分钟,明明几天前在医院见面的时候,他还苦哈哈像头老黄牛一样呢。 她抿了抿唇,做出“我要工作了别来找我说话”的姿态,垂下头整理工位,然后就听见“砰”地一声—— 祁统大约是刚到公司,听到这段对话,抄起桌上的蓝色文件夹就照窦甲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我看你是旗杆上面插鸡毛,好大的胆子!” 窦甲摸着脑袋:“我操,你他妈发什么猪瘟。” 俩人互骂的工夫,席悦看向祁统身后。 方迪和许亦潮站在过道上,他们三个大约是在楼下碰到一起上来的,方迪倒是没什么反应,可许亦潮眼睫稍垂,目光投向那一排工位上的早餐,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席悦拿着方迪那一份早餐走过去,递给她:“酸辣豆角的卖完了,我给你换成酱肉的,可以吧?” “可以,都行。”方迪接过去,“谢了哈。” 席悦朝她摆手:“哎呀,不用客气,我自己也要去吃的。” 等方迪拎着早餐走了,她转身看向许亦潮:“你没睡好啊?” 许亦潮轻抬下巴:“那包子都是你买的?” “对啊,他们想尝尝。” 许亦潮点点头:“以后给方迪一个人带就行了。” “怎么了?” 还怎么了。 许亦潮垂眼看向面前表情无辜的女生,很想问难道是他们连着三天带你去的医院吗? “你闻不到?” 把真正想说的话咽回去,许亦潮朝她身后扫了眼:“整个办公室都是包子味。” 席悦愣了下,皱着鼻子嗅了嗅:“还好吧。” “不好。”许亦潮盯着她,慢悠悠开口,“以后不许给他们带。” “哦......知道了。” 许亦潮又睨她一眼,随后抬脚离开。 席悦望着他的背影,唇角轻勾,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工位上,祁统和窦甲打完了,开始聊窦甲母亲的问题,席悦刚刚问过了,这会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再仰头看看会议室的方向。 怎么还没有动静? 她突然有些着急。 另一边。 许亦潮有些气闷地走回会议室,开门的瞬间,吴洲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晚上集团要接待欧洲华商会的副会长,对方携全家出席,有个小儿子似乎投资了什么电竞团队,让许亦潮晚上没事的话去饭店作陪。 许亦潮大二那年组建工作室的时候,吴洲是十分不赞成的,他只有一个孩子,吴筝的身体也不好,他原本打算让许亦潮毕业后进集团历练,待他干不动了就接管公司,可许亦潮执意创业,最后吴洲也没再勉强,只是这几年也没有停止过让他参与公司事物的想法。 定好时间,许亦潮就挂了电话。 他往桌子旁走,伸手拉椅子时,目光触及到桌面上的东西,麦当劳的纸袋,里面有一份板烧双蛋堡,以及一杯还算温热的豆浆。 松开椅子,许亦潮下意识抬眼。 会议室和办公区之间隔的是一面玻璃墙,可墙内的百叶窗常年合上。 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他勾了勾唇角,坐下后拿起手机。 ...... 席悦刚打开电话,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嗡”了一声。 她悄无声息地瞥一眼挡板对面的祁统和窦甲,见没人注意到她,才打开微信查看。 许亦潮:【虽然没有包子吃,但我有汉堡和豆浆。】 席悦抿起唇角,刚想笑一下,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许亦潮:【不知道是谁送的。】 月光潮汐 第60节 席悦敛起过分舒心的笑,打字回他:【应该是我。】 许亦潮:【为什么送我早餐?】 确实,他并没有在群里嗷嗷待哺等投喂。 可席悦昨晚在整理群里需要带哪些早餐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不要给许亦潮带一份。 如果要带的话,最好不要买小区门口的包子,因为他好像不喜欢吃包子,每次早上要么不吃,要么就吃楼下便利店的三明治。 xytxwd:【因为你送我去挂吊水。】 左边头像沉寂了几秒,大约是在等她后文,可是没等到。 许亦潮:【没了吗?】 xytxwd:【不然还有什么。】 许亦潮:【那我带你去了三天,你是不是也得给我送三天早餐?】 xytxwd:【啊?】 许亦潮:【以前连着下楼给我买半个月的三明治,现在让你送三天都不行?】 xytxwd:【以前是以前,现在和以前又不一样。】 许亦潮:【哪里不一样?】 席悦看着这一行小字,嘴唇抿了抿,还是没打出来:以前我们是朋友,我顺手给你带早餐合情合理,现在你都跟我表白了,我们之间掺杂了感情,我还要连着几天给你带早餐? 她觉得许亦潮就是故意的。 xytxwd:【你有点挟恩图报了。】 许亦潮:【我图报你就不报了?】 ...... 这人真是诡辩的天才。 xytxwd:【转账】 许亦潮退回了那条转账:【?】 xytxwd:【报恩。】 许亦潮:【我搭人又搭钱,你只想还钱?】 xytxwd:【......那你明天要吃什么?】 许亦潮:【晚上再发消息问。】 席悦觉得他这副嘴脸实在欠揍,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发了个小锤子敲打黄豆小人脑壳的emoji过后,她放下了手机。 纵然她没有翻聊天记录复盘,也能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反应有多自然。 和许亦潮相处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原先她以为摊牌之后会是心照不宣的敬而远之,可许亦潮陈述的那些过往心事,多多少少让她心旌动摇。 席悦握上鼠标,下意识仰头眺望会议室的方向,视线只捕捉到白色的玻璃,才又低下头开始工作。 - 《六号档案》的游戏场景和角色建模工作已经开始,笔下的文字被设计成真实画面,席悦有时候在工作群里看到,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可这种成就感似乎只有她有,代泽就从不会对着骨骼搭建之类的半成品有什么看法,他只会面无表情地在群里打字,和外包团队纠正角色人物的面部表情。 虽然他没有正儿八经教过该如何和美术部门沟通,但他每次在群里发言,席悦都会细细揣摩上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好像人表现得不近人情的时候,别人就会更信任你一些。 她有样学样,也在群里严肃起来。 因着她的风格转变,群里的徐清沅私聊她的次数也少了。 自从经历过上回饮水机旁边的尴尬对话后,徐清沅只找过她一次,问她什么时候入职的,是不是正常走流程面试。 上次徐清沅离开公司之后,席悦也听方迪说过,她本来是想来公司工作,但许亦潮不打算将《六号档案》交给临时搭建的美术团队,因此公司只扩充了策划部门,美术方面依然选择外包。 席悦能感觉到她对许亦潮的兴趣,同时也能察觉出来她对自己并无恶意,于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说是通过双选会投递了简历然后才参加面试的,徐清沅后来给她发了个表情包,也没有多说什么。 - 策划部最近的工作是搭建游戏内的数值体系,这部分内容席悦在培训班里刚学过,做得还算是顺手。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中午十二点半,方迪发微信说要下楼吃饭,席悦才从工位上起身。 俩人在楼梯口汇合,席悦没看见静姐的身影。 “静姐请假了?”她问。 方迪翻个白眼:“她前夫又作死,找到了她们租的房子,静姐请假连夜搬家。” “那她前夫跟着怎么办?” “昨天静姐报警了,那赌狗现在被拘留呢。” “那就好。”席悦放心下来。 方迪看她一眼:“你生病好了吧?” 席悦点头:“好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 电梯门开了,方迪拉着她走进去,随后继续问:“你和许亦潮是不是背着我们在一起了?” “......啊?”席悦有些心虚,“你看出来了......” 方迪大惊:“真在一起啦?” 席悦连连摆手:“没有!” 电梯门开了,方迪打量她一眼才抬脚,随后恍然大悟:“我懂了。” 席悦跟在她后面走出去:“你懂什么了?” 方迪沉声:“他在追你!” “......”席悦心想,这可不是我说的。 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米线店,生意很好,加上是饭点,所以只剩下了最后一张餐桌。 进门之后,方迪拉着她快步走过去各自占了一边,刚点好东西,就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席悦摇摇头。 她有时候觉得方迪断情绝爱,压根不会关注这些男女之间的绯闻轶事。 “周五下午你发烧请假,他知道后当时就出门了,正好那会儿我在窗前打电话,看见他冒着大雨去了马路对面的药店。”方迪说着,顿了一下,“我就觉得他藏得好深啊。” 这件事席悦当然知道,可那天下午她高烧不退,又刚得知许亦潮骗她的事情,因此对他冒雨前来照顾的行为感触不深,这会儿听着第三视角的描述,才觉出一些细微的感动。 默了几秒,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你装作不知道好了,我怕公司里的人起哄。” “放心。”方迪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你不说我也会装不知道的,当老板的人都好面子,肯定也不想让员工知道他的私事。” 席悦点点头,刚想说话,眼前光影突然暗了一瞬。 许亦潮和祁统一前一后走进来,两道身影停在店门口,几乎遮蔽了大部分光。 祁统明显是在找空位,视线扫过店内,停在席悦身上,唇边勾出一抹庆幸的笑之后,他拉着许亦潮径直走了过来。 “真巧啊,两位大美女。” 说完这句话,祁统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方迪旁边:“拼个座,往里挪挪。” 席悦看一眼方迪嫌弃的目光,然后抬眼,看向身旁正在入座的人。 “看我干嘛?” 许亦潮瞥她一眼,随后将纸巾盒拉至身前,抽出两张将面前的餐桌擦了几下。 “不干嘛。” 总不能说是刚听完你的事迹,席悦连忙扭过脸。 她和方迪的米线点得比较早,因此上得也比他们快,一张不大不小的餐桌,四个人分成两组在各自聊天。 祁统和方迪在聊静姐和窦甲的事情,感慨赌博害人不浅,而席悦低头吃饭,许亦潮就坐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支着头,打量她。 “你能别看我了吗?”她压着很小的声音。 许亦潮似笑非笑地扬唇:“不让看?” “......对,不让。” “我就看。” “......” 隔着餐桌,席悦在下面踢了他一脚,可那一脚的力度没掌握好,不小心也踢到了祁统。 祁统最近在留头发,尴尬期,他戴了顶帽子。 被踢一脚后,他捂着小腿看过来,隐在帽子下的眉眼微微发怒:“谁踢我?” 席悦窘迫地抬手,刚想道歉,旁边的许亦潮出声:“我踢的。” “踢我干嘛?” 许亦潮云淡风轻道:“你踩我鞋了。” “我怎么没有感觉?” 许亦潮靠向椅背:“可能你增高垫太厚了吧。” 席悦:“......” 那顿饭席悦吃得有些难受。 方迪是知情者,祁统不一定是。 可能是因着和许亦潮的关系尚不明朗,在公司同事面前,席悦总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一碗米线吃了一半,席悦就放下了筷子。 刚想跟他们三个说先上去工作,一抬头,看见正前方餐桌有个女孩握着手机走了过来。 月光潮汐 第61节 “你好——” 她停在了许亦潮身侧。 其余两人都抬起了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一幕,席悦准备好的台词没机会说,只能被动凑热闹。 许亦潮没像他们似的点米线,点了份盖饭在吃,可他在吃饭方面是真不怎么积极,祁统那碗米线都快吃完了,他那盘米饭才吃掉一小半。 听到女孩的声音,他放下勺子抬头。 “我朋友在你后面那桌,可以帮她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女孩说完,除了许亦潮之外的其他三人都齐刷刷看过去,仿佛接受过军训似的,动作相当统一。 后面那桌的确坐着一个女生,披肩长卷发,藕粉色针织连衣裙,大约是害羞,她低着头在看手机,露出来的半张侧脸非常精致,皮肤也白,属于温柔妩媚型的大美女。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许亦潮看过去,可他只是略略抬眼,看向了身旁举着手机的姑娘。 “不好意思,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遗憾地走了,回到自己的餐桌,耳语几句便和朋友收拾东西离开。 席悦当然知道他说得人是谁,面红耳赤地去看对面的两人,方迪心知肚明地和她对视,祁统却一副揶揄的样子看向许亦潮。 “哎哟,换说法了。” 方迪低头喝了口汤:“什么说法?” 祁统笑道:“以前在学校,有人要加他微信,他都是说女朋友管得严。” “......哈?” 席悦始终没有开口,虽然已经吃饱了,可还是装作忙碌的样子,低头吃饭。 祁统笑完后发现她,动作突然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许亦潮已经表白,还以为她依旧一无所知,看着她通红的脸颊,毫不防备地出声:“悦策划脸怎么红了?” 这话说出来,餐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方迪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祁统。 祁统茫然不知所措。 席悦低着头不说话。 ...... 只有罪魁祸首许亦潮轻声笑了一下,目光在三个人之中巡睃一圈,落定在祁统脸上,随后,他淡声开口: “你说她为什么脸红?” 第40章 这话说出来,桌上再度陷入沉默。 祁统自然知道他的狼子野心,但就他目前的观察来看,许亦潮采取的追人方式一直是徐徐图之,他以为悦策划时至今日都没识破他,直到此刻。 祁统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开口嘲笑,斜对面的席悦陡然站了起来—— “我回去工作了!” 她说完就跨过长椅离开,方迪也起身跟上去:“等我!我回去睡觉。” 那道略显仓皇的背影匆忙离开,消失在视野中。 许亦潮扬起的眉眼稍稍压下,拿起面前的瓷勺。 “我草......”祁统压着声音说完,不淡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表白的?” “上周五。” 祁统愣了愣,朝他竖起大拇指:“终于不玩阴招了。” 许亦潮头也没抬,继续吃饭。 另一边。 席悦和方迪上了电梯,封闭的环境里只有他们两个,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缓了许多。 方迪看她这副样子,不禁笑道:“你不是谈过恋爱吗?怎么搞得跟个高中生一样害羞。” 席悦捂着心口:“我上次谈恋爱是我追的别人。” 方迪讶异:“就你这别人说句喜欢你都脸红的性格,你还主动追过人啊?” “......不是你想的那种追。” 席悦回忆了一下,从前她喜欢孟津予的时候,根本不像许亦潮现在这么浮夸,那时她和孟津予算得上他乡故知,偶尔一起吃饭或者是一起回老家,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没有为了和孟津予在一起做过什么吸引他眼球的事情,更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在身边朋友的圈子里广而告之。 “这不更说明人家对你是真心的吗?”方迪笑了一下,“起码证明他没有养鱼。” 席悦慢腾腾地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许亦潮真心与否,她完全能感觉出来,也正是因为能,她才感觉到不好意思。从小到大,席悦从没被人这么认真地喜欢过。 方迪观察着她的表情:“那你怎么想啊?对他有感觉不?” “我......” 席悦想说不知道,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有点虚伪,她明明也会被许亦潮牵动情绪,在他陈述过往的心事时,她震颤过后,心中也会有些小小的雀跃。 最后她说:“应该有一点......” 方迪啧了声:“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应该有’是什么意思?” “哎呀。”席悦抬眼看她,“就是,我本来今年不打算谈恋爱了的,因为上段感情最后分得很难看,我真的是对谈恋爱有点心理阴影,所以我也不清楚,到底该不该对他有感觉了。” “哦。”方迪理解地点点头,“那就让他再追一阵子,等你放心了再说。” 这就是方迪的处事方法了。 她有普通人的八卦心理,但始终站在旁观视角,不会过分干扰当事人的选择。 席悦又跟她聊了几句,两人才各归各位。 - 今天依旧要上培训班,到了下班时间,席悦回家喂了喂奥利奥,然后从小区出发打车。 培训班有三位老师,今天不是阮明涛执教,但席悦却在课程结束离开时遇到了他,依旧是在电梯里,她从顶楼下去,他从四楼进电梯。 两人再度提起毕业的事情,说着说着走到门口,临分别时,阮明涛提出开车送她,席悦婉拒。 阮明涛拿着车钥匙站在台阶下面,看着她,表情意味不明:“别误会,我不是想追你。” 席悦生出几分为难:“没有误会,就是怕太麻烦您......我打车就好了。” 阮明涛默了几秒:“如果我说我知道你是沃特游戏的员工,你愿不愿意给个机会让我送你?” 席悦原本还觉得他殷勤太过,有些不适,听到这话骤然抬眉:“......您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是四月初入职的。” “......”席悦想起之前方迪和祁统说起过的元老级员工,脑袋里突然轰隆一声,“你不会是......” 阮明涛看她说得艰难,直接抢答:“对,我去年三月才从沃特离开。” 席悦依旧心存侥幸,想着或许只是一名普通的员工,嗫嚅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你知道沃特为什么叫沃特吗?”阮明涛反问她,“名字是祁统起的,water,水,我和许亦潮的名字里都有三点水,而祁统出个‘桶’字,说起来和水也是有些关系,所以,他说我们三个在一起就该叫沃特。” 他说得清清楚楚,可席悦听在耳里,却如同平地惊雷。 她迅速理清所有头绪,眼前的形势,她确实不该再和阮明涛有过多私下接触,而阮明涛要求送她,也绝非一时兴起。 “当初走的时候,我没有和他们互删联系方式。”阮明涛说着,看向她,“我是在朋友圈里看到你们聚餐的合影才知道。” 席悦敛起思绪:“那您告诉我这些,是有什么想法吗?” 阮明涛又晃了晃车钥匙:“我们边走边说?” “不用了。”席悦不知道他们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也不想多生是非,“您就在这儿说吧。” 她的态度转变相当明显,阮明涛完全能看得明白。 “你不要多想,我没有想要回去工作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从前的事情我不便多说,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向祁统打听,我马上要回老家了,回去前想和他们道个歉。” “......那你要我做什么?” 阮明涛看着她:“如果方便的话,这周末毕业晚会,我想劳烦你安排我们见个面。” - 席悦最终还是没有让他送。 她独自打车回家,经过楼下时下意识抬眼,院子正上方三楼的阳台是暗的,许亦潮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进了门,席悦就抱着奥利奥坐在沙发地毯上发了会儿呆。 培训近两个月,阮明涛待她还算客气,她私心里觉得不该帮这个事儿,可想起阮明涛说起沃特取名的由来,又觉得他们三个原先是如此亲厚的战友,闹掰大约是各有苦衷。 心底一冒出这样的想法,席悦就立刻想要知道许亦潮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拿起手机,聊天列表第一个就是许亦潮,记录还停留在中午那会儿,许亦潮和祁统吃完饭,上楼前问她要不要喝奶茶,可以给她带一杯,她说不要。 许多误会都是因为多余的遮掩,思考几秒后,席悦想着干脆直接坦白自己上培训班的事情好了,以许亦潮的性格来说,若是知道她只求上进,应该也不会责怪。 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在许亦潮那里好像拥有了更多权限,这是被偏爱的底气,她并不否认自己生而为人的这点劣根性。 几秒后,她打了个【你在干嘛】发了出去。 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半,许亦潮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席悦没在意,丢开手机先去洗了个澡。 可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十点,微信对话框里依旧是空空荡荡。 她又拍了拍许亦潮的头像,拐着弯问了一句:【你明天想吃什么早餐?】 这句发出去,她等了十分钟。 许亦潮还!是!没!回! 席悦不想等了,直接给三人组中的另一当事人发了消息。 祁统的简单大脑沟通起来非常方便,她刚说了一句【我今天见了阮明涛】,那边就连续发来两条六十秒的语音。 月光潮汐 第62节 席悦刚点开第一条,听了他的一句“我操”,语音电话又不停歇地甩了过来。 “喂。”她把抱枕揣到了怀里。 祁统嗓门极高:“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你怎么会认识他?” 席悦默了默:“就是阴差阳错认识的。” “你怎么会阴差阳错认识他?”气筒语气疑惑,“他比我们大一届,现在也不在学校,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关于她去隔壁大公司上培训班的事情,席悦确定许亦潮不会多想,但祁统大小也算个领导,他会不会多想,她就有些不确定了。 “这个你先别管,”席悦岔开话题,“你先跟我说说你们仨的恩怨情仇。” 祁统在电话那端哽了几秒:“确实是恩怨情仇。” 随后,他说起当初成立工作室的事情。 许亦潮和祁统是从小到大的好哥们没得说,他们俩认识阮明涛是因为大学城的一场游戏制作比赛,当时许亦潮和祁统他们小组是第一名,阮明涛和他室友是第二名。借这个契机相识之后,他们才知道阮明涛是大他们一届的师兄,同在一所大学,常来常往了一段时间,许亦潮提出成立工作室。当时祁统他们刚上大二,阮明涛是大三。 祁统家境也就是普通中产,家里最多能拿出八十万支持他的异想天开,阮明涛更不用说,孤儿寡母的情况注定他只能出个技术,工作室前期的启动资金是许亦潮拿的,他爸妈给他留了一笔钱,可一款游戏的制作流程少说都得一两年,那一千多万压根禁不起花销。 前年秋天,也就是大三上学期,《迷失云合》的开发进度来到中后期。那时他们还没有搬来写字楼办公,就在滨大附近的一个小区,136平的房间放了十几台机器,每个月电费四五千,十来个人的一日三餐和工资起码十万,那时他们没经验,找的音效设计外包公司也不靠谱,反复修改结果,无限期延长外包期限,就是为了多从他们手里拿钱。 工作室财政告急,有时候连外卖都点不起,许亦潮进了厨房操刀做饭,他之前没学过那些,大小算个富家少爷,就为了省点钱,他在网上一点点学,从难以下咽到色香味俱全,只用了一个月。 可即便如此,后期的开销也难以为继,许亦潮不得已,只能抽出时间去参加了web全国独立游戏制作大赛,想着能不能拿下奖杯去跟他舅舅吴洲证明自己,从而借些钱维持公司运营。因为他舅舅吴洲是老派企业家,在做出成绩前,他对于许亦潮荒废学业去搞什么游戏的行为一直是不赞成的。 那段时间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一边要应付公司的事情,一边准备大赛,阮明涛同他一起参赛,但他只负责打下手,创意表达和玩法设计都是许亦潮做出来的,最后比赛结果出来,他们获得了最大的那个奖杯。 当时工作室内有财政支出告急,人手不够,外有外包公司无限期坑钱,许亦潮他们拿下这座奖杯之后,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们想着要借力,如何让工作室起死回生的时候,阮明涛撇下了所有的工作,跳槽去了月明。 那场比赛让滨城最大的游戏公司看到了许亦潮和他,许亦潮身为老板自然挖不动,可阮明涛只是员工,对方许了他中级工程师的职位,就轻而易举将人收入囊中。 席悦听到这里,心也揪了起来:“他就这样突然走了?” 祁统声音里依旧有愤懑:“都入职了才在群里通知我们,连面都没露一下。” “那他走之后呢?” “他全程参与制作,一时间很难找到能接替他工作的人选。”祁统语气顿了一下,“因为他,我们的制作周期又延长了几个月。” 席悦不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许亦潮的身影,她知道许亦潮向来有胆有识,可他曾经扛了那么多的担子,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往事说完,祁统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情—— “所以你是怎么认识阮明涛的?” 席悦心情沉重,这会儿也没了隐瞒的心思,就据实以告,说自己报了月明的培训班,阮明涛是主讲师之一。 “我就知道。”祁统冷嘲热讽地笑了声,“他去了不到半年我就听说被撸了,没想到干培训去了。” 席悦将手机拿下来,看一眼微信,见没有回复,于是问祁统:“许亦潮今天要加班吗?” “不要吧。”祁统顿了下,“他不是去酒吧了吗?一个多小时前找我要了mood酒吧营销的微信。” “......啊?”席悦迅速反应过来,“好吧。” 祁统像是听出了她的惊讶,慌忙找补:“别误会哈,他可不是什么很喜欢泡酒吧的人,今天好像是有什么正事才去的。” 席悦点点头,点完意识到他看不到,就出声补充:“我知道,我没有误会,那个,阮明涛想跟你们吃个饭,主要是想道歉,你怎么想?” 祁统毫不犹豫:“吃个屁吃!” “......”席悦觉得应该通知到位,“他好像要从月明离职回老家了。” “那也不吃。” 席悦轻轻叹气:“好吧。” 挂上电话,奥利奥钻进了怀里。 席悦抱着它玩了会儿丢球捡球的游戏后,重新拿起手机,找到了培训班的群聊。 阮明涛的群聊昵称就是他的本名,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微信,点击添加好友之后,阮明涛迅速通过。 席悦想着如何措辞,慢腾腾地打字:【我帮你问过了,祁统不太方便,不好意思。】 阮明涛回得也快:【没关系,谢谢你。】 席悦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她很想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走,可想想这事儿跟她无关,于是就闭嘴了。 可她可退出与阮明涛的聊天界面,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似的,主动发消息过来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xytxwd:【嗯,刚问了祁统。】 阮明涛:【想问我为什么离开吗?】 席悦没有回复,他自己把原因发了过来。 阮明涛:【因为需要钱。】 需要钱。 这三个字看起来很是沉重。 席悦没有问他为什么需要钱,阮明涛的倾诉欲望也适时结束,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 放下手机,时间已近深夜十一点。 席悦回到卧室睡觉,躺在床上,她再次把许亦潮送她的项链拿起来看了几分钟。 这是她最近的习惯,好像通过观察这条项链,就能观察到许亦潮的内心一样,她已经在毫无意识的时候,对许亦潮的所有经历产生了好奇。 阴天的晚上,窗外的蛙鸣声愈发大声。 席悦平躺在床上,两眼无声地看着天花板,正想着为什么有人去了酒吧就不看手机了的时候,枕下传来一道短促的“嗡”声。 她瞬间回神,掏出手机。 是许亦潮,他有样学样,拍了拍她的头像。 许亦潮:【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是在回复她第二个问题。 席悦看着这一行小字,又重新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在干嘛?】 许亦潮:【在忙。】 xytxwd:【在忙什么?】 许亦潮:【问这么多?】 席悦发了个小黄人敲脑壳的emoji:【不能问吗?】 对话框顶端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又闪,最后许亦潮发过来一句:【想我了?】 不知为何,席悦突然胆大起来:【一点点吧。】 许亦潮:【那你来接我?】 xytxwd:【为什么?】 许亦潮:【喝多了,胃疼。】 席悦陡然坐起来,飞快打字:【你在哪里?】 许亦潮发了个定位过来,然后又问:【你真来?】 席悦下了床,一边找拖鞋一边回他:【嗯,上次我发烧,你也照顾我了。】 这是她的嘴硬之词,席悦不确定他有没有察觉. 顶端的“正在输入中”又闪了几下,席悦猜测他是想说开玩笑的,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半分钟过后,她都已经在衣柜里找好了要换的衣服,许亦潮的消息回过来,却并不是阻拦她过去—— 许亦潮:【不要拦出租车,用手机打车,晚上冷,多穿点。】 席悦回复了一个【好】字过去,就加快速度换了衣服。 出门的时候,她的心跳得很快,有些无法形容的情绪在胸腔内横冲直撞,走出家门踏入月色,好像踏入了另一端旅程。 mood酒吧离华悦公馆有半小时车程,席悦上车之后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她反反复复看手机,体感上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司机才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车。 六月底的天气,她穿着白色背心,外搭一件浅紫色的长袖针织衫,可还是一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mood酒吧就在路边,门口有个巨大的草坪。 席悦走上草坪,拿出手机,刚想给许亦潮发消息问他在哪,随意抬头的那一眼,余光直接捕捉到了那道疏阔清落的背影。 许亦潮倚在酒吧入口挑高的拱门旁,左手拿着个月亮小夜灯,右手给旁边那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生散烟。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入口空房间,墙上的四块木板上应当各有一盏夜灯,席悦这样猜测,是因为她只看到了三盏,那三盏和许亦潮手中的小夜灯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没有在意就走了过去。 今晚虽然有月亮,可也有风。 许亦潮的墨色头发被风吹散,刘海稍微遮了几分眉眼,不知他们说到了什么,席悦乘着月色走近了几步,刚想出声唤他,就看见他唇角牵动,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夜灯,利落的轮廓线条突然变得柔和。 席悦走到台阶下面,淡淡的调子随着没有方向的风,传进了她的耳廓。 “一个就够了,哄女朋友开心的。” 第41章 席悦往上走的脚步忽然就顿住。 她又仔细打量了许亦潮手中的东西,月牙形状的小夜灯,和她之前摆放在床头柜上被水打湿的那个看起来一模一样。 愣神的间隙,那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生看了过来。 “哟。”他笑着看向许亦潮,“哥,你女朋友好像到了。” 许亦潮稍稍侧身看过来,目光在触及她的一瞬间,唇角轻轻勾起,然后转头对那人说:“那我先走了。” 月光潮汐 第63节 “好嘞,慢走。”男生朝两人挥手,“哥,下回开卡还找我,发个微信就行。” 许亦潮朝他轻抬下巴,然后步下台阶,走到了席悦面前。 夜空中盘踞着朵朵铅云,鱼鳞状簇拥着高悬的月牙。 席悦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佯装生气地问:“谁是你女朋友?” 许亦潮淡淡地笑:“谁来接我,谁就是。” “......”席悦鼓着腮,“我还没答应你呢。” 许亦潮略略挑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 席悦看他一眼:“再说吧。” 她转身往路边走,走着走着发现手里还攥着一瓶奶,于是又停下,回身看,许亦潮步伐闲散,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目光始终看着她。 席悦顿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她小声问,“你胃还难受吗?” 许亦潮停在她身边:“干嘛?” 席悦把她拿了一路的奶塞到他臂弯里,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给你,我从家里带的。” 许亦潮低头看了眼。 是纯牛奶。 他要笑不笑地将奶拿进手里,又把月亮小夜灯递给她:“那这个给你。” “我家里那个也没坏。” “哦。”许亦潮作势要收回去,“那我自己用吧。” 席悦眼疾手快地将小夜灯截走:“我想起来了,可以给我的小狗用,放在它的狗窝旁边。” 许亦潮仰面笑了一下:“好,随你。” 两人完成交换。 席悦捧着小夜灯,许亦潮捏着一盒奶。 酒吧门口的出租车很多,许亦潮随手拦了一辆,撑着后座车门,席悦先坐了进去,她自觉坐到了里面,果不其然,许亦潮坐到了她旁边。 车门落下,许亦潮和司机说目的地,席悦抿唇靠窗坐了几分。 许亦潮将吸管插进奶盒里,递过来:“你喝不喝?” 席悦嗅着车厢内弥漫着的淡淡酒精味,低声说:“给你带的。” “那我不客气了。”他靠向了椅背。 车子起步,车厢内的氛围瞬间沉寂下来,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碎石的声音,而席悦觉得那声音格外刺耳,不由地就想找些话来说。 “你今天晚上来酒吧是做什么的?”她开口问。 许亦潮靠在椅背上,闻言歪头看她:“一定是要做什么吗?我就不能单纯是来玩的?” 席悦眨了下眼:“那你是过来玩的吗?” 许亦潮看着她亮晶晶的瞳仁,以及别在刘海上的银色x型图案的发夹,思维突然涣散了几秒:“你洗过澡了?” 席悦愣了一下,随后不自然地点头:“嗯,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睡很早,而且我看地址也不是很远,才过来接你的。” 许亦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说什么了?你解释那么多。” “......”席悦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正了正神色,跳过了这个话题,“所以你今天来酒吧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许亦潮敛起散漫笑意,懒懒搭腔,“帮家里人招待一位重要客户的儿子,年纪不大,喜欢玩,就带到酒吧来了。” “哦......” 许亦潮转头看她:“你呢,今天又去图书馆了?” 席悦反应过来:“什么图书馆?” “你不是说最近在图书馆学习制作独立游戏吗?”许亦潮目光幽远,“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席悦愣了两秒,瞬间回忆起了一个画面,前阵子她出门上课偶遇许亦潮,说辞都一直都是去图书馆学习来着。 “哦哦......”她顿了一下,“其实我是报了个培训班,每周要上三天课。” 许亦潮一早便猜到她不是去图书馆,可也没想到她能上进到这个地步。 “这有什么好瞒的?” 席悦看他一眼,想着这大约是个坦白的好机会,于是直言:“我是去月明游戏上的培训班,而且培训的老师你也认识,他叫阮明涛。” 这话说出来,许亦潮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惊讶。 命运的安排有时的确妙不可言,若是阮明涛没有走,一直在沃特工作到如今的话,许亦潮大概也会安排他去教席悦。 阮明涛和代泽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代泽恃才傲物,不屑于与人交往,阮明涛虽然专业技能差一点,但脑子非常好使,他擅长与人打交道,从前《迷失云合》的策划外包,就是他全程沟通的。 兜兜转转,他居然又成了席悦半个老师。 席悦见许亦潮没有反应,默了几秒后开口:“阮明涛要离职回老家了,走之前想跟你们一起吃个饭道歉,我问过祁统了,他不愿意见,你呢?” 敛起回忆,许亦潮重新靠向椅背,歪着头看她:“你猜我想不想见?” “我猜你不想。” 听祁统说完那些事情之后,她就觉得许亦潮大约不会原谅阮明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阮明涛的行为完全算得上背刺。 席悦只要一想到,许亦潮参赛的那段时间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没日没夜的努力却成了队友往上爬的敲门砖,她就觉得窝心。 许亦潮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猜得真准。” 席悦绷着脸:“......不见也好。” “为什么这样说?” “他未必真觉得自己错了。”席悦顿了一下,“如果他做出选择之后,真的越走越高,那他大约只会觉得背叛你们是个正确的决定。” 许亦潮看着她,倏地笑了一下:“真聪明。” 阮明涛家境不好,中途退出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创业本身就是个风险极大的事情,可他早退出可以,晚放弃也行,偏偏选在一个所有人最难的当口,拿走本可以帮助工作室续命的荣耀,给了所有人重重一击。 如今他落魄回家,道歉只是为求一个心安,许亦潮要是单方面成全了他的这份心安,何尝不是辜负在《迷失云合》制作延期的那几个月里忙得不分昼夜的祁统和窦甲他们。 “你那课还剩几节?”他突然问。 席悦想了想:“就周五晚上一节了。” “那我送你去。” “......好。” 关于阮明涛的话题结束,车厢内暂时又沉默下来。 席悦想起祁统说过的那些话,悄悄转头,打量了一眼许亦潮,提起阮明涛,他面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转瞬即逝的惊讶,而后便是沉静如常。 他似乎也并不记恨阮明涛,事情一旦过去,在他心里也会过去。 窗外时不时经过一盏路灯,昏黄光线投进车厢内,他的脸忽明忽暗,席悦急于捕捉他的情绪,大约目光过于专注了,许亦潮侧身看过来。 两人对视了不到五秒,然后他伸出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温润触感传递过来的下一秒,席悦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她装模作样地想把手抽出来,手臂刚想往后缩,身旁的人带着鼻音,状似呢喃地开口:“别动。” 席悦觉得自己眼皮都开始滚烫起来,就这么怔忪地看着他。 许亦潮也歪着头看她,薄白眼皮撩起,语调清淡:“晕车,难受。” 好吧。 谁让他晕车呢。 席悦不再试图把手抽出来,任由他握着,然后,她悄悄将头转过去,朝向了窗外。 窗外街景瞬逝,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只觉得这个夜晚真的很漫长。 - 给许亦潮带完三天的早餐,回校的日子便到了。 今天的主题有三个,拍毕业照,拿毕业证,观看毕业晚会。 席悦提前一周便向方迪请好了假,早上起床,钟若缇发了消息过来说在滨大东门集合,席悦回了个ok的emoji,退出微信时看到许亦潮的对话框。 昨晚临睡前,他问要不要一起回去,席悦回了个不要之后,两个人的聊天结束。 其实席悦并不是不想跟他一起,只不过是当初得知梁茉莉和他的关系,她就对许亦潮那些传闻逸事都开始怀疑,问过当事人知道全是捕风捉影之后,席悦就对在学校和许亦潮走在一起这种事产生了畏惧。 她可不想被人编排成许亦潮的n个绯闻女友之一。 上午九点,席悦和钟若缇在学校东门成功汇合。 宿舍里的东西几乎已经搬走了,因此钟若缇自带了一大包化妆品。 两人往宿舍楼走,钟若缇忧心忡忡地说:“早知道我化完妆再过来了。” 她刚刚在班级群里得知,赵子琪回了宿舍。 “这都要毕业了。”席悦看着她,“你们俩还不能和好吗?” “和好个屁。”钟若缇蹙眉,“我听她讲话头都疼。” “......那你们俩一会儿别讲话。”她也不想在校的最后一天,还要给这俩人拉架。 从东门到宿舍,走了五分钟就到。 席悦和钟若缇上了三楼,还没靠近宿舍,就看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笑声。 钟若缇率先推门进去,是团支书过来送学士服和帽子,大约是很久不见,赵子琪拉着她在聊天。 团支书看见她们笑了起来:“你们309颜值是高哈,三个大美女,一会儿拍毕业照你们仨站中间哦。” 席悦站在钟若缇身后,朝两人打招呼。 赵子琪看见钟若缇时的冷眼在触及到她时立刻变成了笑眼:“悦悦。” “子琪。”席悦想起她的性格,上下打量她一眼,终于找到合适的切入口,“你剪短发啦,好适合你哦。” 月光潮汐 第64节 “是吧。”赵子琪登时高兴起来,抚着自己的头发,“我妈妈给我找的发型师,挺贵的,不过效果还不错。” 席悦拉开自己的椅子,抽出两张纸巾擦干净,坐下才开口:“很好看的。” 大约是她的赞扬让赵子琪有了自信,她扭过头,主动看向正在擦椅子的钟若缇:“欸,小缇,要不要我把那个发型师的名片推给你?” 钟若缇背对着她:“给我干嘛?我又不喜欢短发。” “上次我刷到你直播,你不是说找不到能听懂人话的发型师吗?” “你还看我直播啊?” “大数据推的。”赵子琪笑眯眯的,“你粉丝越来越多了。” “你也没我微信,大数据怎么会推给你呢。” 赵子琪表情僵了一下。 钟若缇笑道:“不会是专门搜了我的主页吧。” “没有。”赵子琪反应过来,“虽然没有微信,但手机号码应该是有的,大数据推给我看也很正常。” “哦~这样啊。” 赵子琪急于找回主场:“那次推给我之后,我看了一下你的主页,广告有点太多了,看了两条就没看了。” 钟若缇沉默了几秒:“我一个月就发一条广子。”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对话显而易见走向奇怪,同住一条走廊上,团支书也见识过这俩人的刀光剑影,尴尬地看向席悦后,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溜了。 钟若缇深呼吸了两下,决定不再理她。 席悦原本还在看学士服的尺码,肩膀突然被拍了两下,一回头,赵子琪拖着椅子凑了过来:“悦悦。” “怎么了?” “还没问你,年初孟学长陪女生逛商场,那件事你怎么处理的?” 钟若缇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席悦又通敌了,轻飘飘地瞪过来一眼。 席悦干笑了两声:“没怎么处理,几个月就分手了。” 赵子琪捂嘴:“他真劈腿了啊。” 席悦点点头:“对。” “天呐。”她表情复杂,“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跟孟学长结婚呢。” “......”席悦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结婚.....就还早,我也不急。” 赵子琪又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对,不用急,你在电视台工作,家里条件又好,不愁找不到好男人的。” “嗯嗯。” 群里似乎有人找她,说完这句,赵子琪就拖着椅子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 席悦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抬眼,看见钟若缇朝她晃了晃手机,她又低头,打开了微信。 钟若缇:【她不知道你跟许亦潮一起工作?】 xytxwd:【不知道吧,我没跟她说过。】 钟若缇:【许亦潮今天也要回校吧?你俩怎么没一起过来?】 xytxwd:【我不敢跟他走在一起。】 钟若缇:【糊涂!】 她痛心疾首地发完这两个字之后,席悦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糊涂的事情。 xytxwd:【你也听过那些传闻,不觉得可怕吗?】 钟若缇:【有什么可怕的?之前那些是自己主动的,你不一样,你是被许亦潮倒追的,这是多大的面子?你居然不要!】 又是面子。 她谈帅哥的唯一目的就是有面子。 xytxwd:【我要这种面子干嘛?今天就毕业了。】 钟若缇沉默了几秒,大约是对她无话可说,最后发了一句:【过来化妆!!!】 ...... 拍照的团队是班长从大学城附近找的,一共有好几个主题,民国学生装,哈利波特巫师服,jk制服。 正儿八经的学士服大合照拍完,众人就开始了换装。 席悦对拍照兴致寥寥,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谁过来要求合影,她就站起来配合。 钟若缇借机拍素材,举着个相机到处跑,赵子琪忙着和其他学院的朋友社交,也基本不见人影。 换到最后一套制服的时候,席悦已经找不到她们俩在哪。 每个寝室轮流合影,她独自坐在台阶上,无聊地拿出手机,点开许亦潮的微信,问他在梅苑还是竹苑。 许亦潮也没回复她的消息,席悦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正在拍照的团支书,突然,余光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自从去年秋天,席悦和孟津予在一起之后,班长已经很久没有找她说过话了。 “班长。”席悦拘谨地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班长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没人吧?” “没有没有。” 班长坐了下来,也颇为拘谨:“我听子琪说,你分手了?” “......”赵子琪这个大喇叭。 “对。”席悦有些尴尬,“分好久了。” 班长点点头:“那你毕业后还打算......留在滨城吗?” “留啊。”席悦看向他,“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什么公司?”班长推了推眼镜,“也没见你发过朋友圈。” “一家游戏公司。” “哦~”班长点点头,“挺好的,你游戏打得也好。” 听他说起从前的事情,席悦又生出几分紧张。 班长一直都是人缘极好的人,去年春天,他突然提出让她带他打游戏,席悦当时有些惊讶,但很快也答应了。 他们俩大概一起打了一个月左右,在某一天晚上,班长突然在游戏里给她发来组cp的邀请,在那之前,席悦一直以为他们俩只是上分搭子而已。手足无措了几分钟,班长又在微信上发来告白,席悦没办法,只能去求助钟若缇,在和谐友好的基础上,钟若缇为她编辑了一段很官方的婉拒文字。 席悦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做游戏和打游戏是不一样的。” “这样啊。”班长想起些别的,“那你搬出宿舍之后,现在住在哪里呢?” “朱翠街的华悦公馆。”席悦补充,“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 这话说完,班长的脸上登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朱翠街?我也在朱翠街。” 席悦礼貌问了一句:“你在哪个小区?” 他说了一个小区名,席悦觉得有些耳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买房的时候她也去那个小区看过,离华悦公馆就隔着一个十字路口。 席悦握着的手机振了一下,她直觉是许亦潮发过来的,可班长不错眼地盯着她,开始说起那周边的房价,她又不好意思低头看手机。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了许久。 班长突然扶了扶眼镜,轻声问道:“你公司几点下班?明天周五,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知道那附近有一家火锅很不错。” 话题陡然转变,席悦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她没时间。” 席悦猛地转头,看见高几步的台阶上,许亦潮穿着常服,双手插兜往下看着他们俩,目光在班长脸上定了一瞬,然后又转向她。 “不是说好陪我吗?” 第42章 这话说完,席悦呆滞的神情出现了一道裂缝。 她说过吗?周五要陪他。 台阶下的人三五扎堆留影纪念,没人注意到这里。 班长率先反应过来,看向席悦:“是你朋友吗悦悦?” 席悦收回死盯许亦潮的视线,转头看着他开口:“嗯,算是......” “算是比朋友更好的那种‘朋友’。” 许亦潮适时开口,看向班长的眼神里裹着清浅的笑意,不张扬,但攻击力十足。 班长此刻也明白过来,想起身离开,但又忍不住想问清楚。他确实很喜欢席悦,她的性格、长相和家境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型。 “悦悦——” 他蓄积了勇气,但还没问出口,就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了。 有人叫班长过去拍照,他起身离开,离开前和席悦说了句“常联系”,席悦点点头,然后目送他走下台阶。 “还看呢。” 许亦潮走过来,作势要在她旁边坐下,席悦眼疾手快,一下推开他站了起来。 “别别别,别在这说。” 她看了眼周围,拉着许亦潮走到了图书馆大门口的柱子后面。 “你怎么来了?” 目睹了她鬼鬼祟祟的全过程,许亦潮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垂眸,看她这一身的装扮,修身的短款白衬衫,腰部线条很明显,下面搭配一条及膝的灰蓝色百褶裙,青春洋溢的同时,又隐约透露出几分性感。 许亦潮也没工夫计较她鬼鬼祟祟的动作了,稍稍挑眉问道:“这衣服是刚刚那班长租的?” 月光潮汐 第65节 席悦低头看了眼:“不是,摄影工作室提供的。” “哦。”许亦潮淡淡收回视线。 席悦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说过周五要陪你?” “说好了送你去上课,”许亦潮撩起眼皮,“我陪你和你陪我有什么区别?” “......”席悦明白过来,觉得有点好笑了。 许亦潮垂眼,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目光不要胡乱流连,落在她要翘不翘的唇角上:“饿了吗?” “有点。” “去吃饭。” “吃食堂吗?” “不是。”许亦潮懒懒勾唇,“吃火锅。” 席悦想起刚刚班长约她吃火锅的事情,不禁觉得无语,他的小气程度好像已经到了没事找事的地步了。 白他一眼,“我不想吃火锅。” “那吃小炒。” 席悦点头:“你先去,我回宿舍换衣服。” 许亦潮垂眸,最后看了她一眼:“去吧。” 席悦回到宿舍,联系了还在拍素材的钟若缇,她听说许亦潮请客很高兴,立刻拿着相机赶回了宿舍。 两人各自把四套衣服整理好,放到团支书的寝室后,就赶到了学校东门。 许亦潮发的定位是东门小吃街上的一家土菜馆,席悦和钟若缇赶到的时候,一张小圆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许亦潮和祁统坐在一侧,窦甲和徐清沅坐在另一侧。 许亦潮和徐清沅之间隔着一个空位,祁统和窦甲之间也隔着。 席悦站在门口,率先和徐清沅打了个招呼。 徐清沅今天穿着白色针织短袖上衣,原来披散的头发竖起了高马尾,妆容清淡的脸上挤出笑意,也朝她打了个招呼。 许亦潮拉开身旁的椅子,朝她示意:“坐这,看你们还想吃什么。” 钟若缇自然不会抢许亦潮身边的位置,率先抬脚往祁统身旁走去。 席悦捂着自己的小包入了座,徐清沅从身后的木柜上拿起一套餐具,刚想放到她面前,许亦潮将自己那套已经拆开的餐具推了过来。 “......谢谢。”她对徐清沅道了谢。 徐清沅愣怔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客气了。” 她又将餐具放回身后的木柜。 有祁统在,席悦不必想着招呼钟若缇,钟若缇刚落座,祁统就主动将众人跟她介绍了一圈,轮到介绍钟若缇时,他脸上更为高兴,说她是家喻户晓的美妆博主,名气超大,化妆技术超好。 钟若缇踢了他一脚,他才傻呵呵地坐下。 徐清沅大约是为了缓解刚刚的小尴尬,托着腮参与到另一个话题里,问钟若缇:“欸,你是不是小红书上的若若梨?” 钟若缇爽快认领,随后两人开启了聊天。 无人在意的这一侧,许亦潮用手机扫了桌面的二维码,调出菜单,推到席悦面前:“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席悦接过他的手机,低头翻阅已点的菜单,觉得差不多了,就又把手机推还给他。 许亦潮收起手机,看着她:“化妆了?” “啊......”席悦点点头,“化了一点点。” 她入职沃特之后,好像是没怎么画过妆。 许亦潮目光直白:“好看。” 席悦心跳如雷,唯恐桌上的其他人听到,在桌子下面踢了下他的脚背,就佯装对话题感兴趣,加入了徐清沅和钟若缇的聊天。 许亦潮看她这幅样子,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结束后,许亦潮他们回公司,席悦留下和钟若缇一起看毕业晚会,她们学院出了个节目,不得不看。 徐清沅在校门口和她们俩分开。 等人上了车,钟若缇悠哉地看过来:“这个美女,好像对许亦潮有点意思。” 席悦大惊:“你又看出来了?” 钟若缇笑了笑:“虽然俩人没怎么说话,但她每次看一眼许亦潮,收回视线后总要拨一下刘海,超在意的。” 席悦默了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句:“她人挺好的。” “是还不错。”钟若缇啧了声,“可惜啊。” 她感慨完,转头看过来:“你跟许亦潮咋样了?” “没咋样啊,就还是原来那样。” “还在暧昧啊。”钟若缇不解,“人都跟你表白了,你还打算暧昧多久?” 席悦瞪大眼睛:“哪有多久?他上周才表白。” 她并没有否认暧昧这个形容,主要她和许亦潮真的就是,挺暧昧的。 这个阶段没什么不好的,如果可以,席悦甚至想永远停留在这里,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既能拥有悸动的甜蜜,没有名分,也不会对对方有过高的期待。 当然,这只是随便想想,席悦不会做这么自私的事情,她明确自己对许亦潮是有好感的,跟他相处时自己也多有轻松,如果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她只会给出同意和拒绝这两个选择。 但就目前来看,同意的可能性还是大很多。 “好吧你牛。”钟若缇朝她竖起大拇指,“这事儿搁我身上,我撑不过两天。” 席悦笑了声:“你和祁统怎么样?” 钟若缇摆摆手:“等他头发长出来再说。” “......” 毕业晚会在图书馆旁边的文传院大礼堂举办,两人并肩走过舞蹈教室外面的小路时,钟若缇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 “梁茉莉那节目播出了,你看了没?说实话她跳的挺好的,要是没有剧本的话应该能挺进决赛。” 席悦摇摇头:“没看。” 她不旦没有心情关注梁茉莉,就连孟津予父亲入狱的事情,席悦也压根提不起什么兴趣。 前几天席青泉又打了电话过来,他倒是很关注这件事,还专门找了关系去打听,确定没个三五年出不来之后,在电话里拍手叫好,还问席悦,会不会影响孟津予的工作。 席悦不清楚这些,挂上电话之后,就忘了这件事。 钟若缇还在身旁絮絮叨叨地分析着,梁茉莉出道以后会不会和孟津予分手,席悦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只觉得恍如隔世,短短几个月,孟津予这个名字就陌生到好像只在她梦里出现过一样。 - 毕业证拿到之后,就真的彻底变成了打工人。 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学生,席悦工作起来就更卖力了。 周五这天,晚上八点有课,可席悦忙到七点才堪堪弄完工作。 许亦潮在家等她,连饭都没有吃,发消息问她结束没有,席悦回了个刚结束,两人约好在小区门口见面,许亦潮开车出来,可席悦刚出电梯,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是席青泉打来的,表哥周洛发生严重车祸被送医,小姨听闻噩耗后晕厥,席青泉说给她买好了票,让她现在就去高铁站。 席悦母亲钟玫去世很早,在她去世后,外公外婆也相继离开,他们就两个女儿,因此有关妈妈的亲人,席悦只有小姨这一脉亲戚了。 小姨没有丈夫,只有表哥周洛这一个孩子,含辛茹苦地把他养育成人,还没有看他成家立业,如果此刻周洛真的有什么意外,席悦毫不怀疑小姨也会活不下去。 她握着手机紧张地问:“表哥现在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全身多处骨折。”席青泉也不想吓她,只低声叮嘱,“你打车去高铁站,我给你买了八点半的车票,出站我让小王去接你,过马路小心。” “好。” 席悦挂断电话,迅速想了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用收拾衣服,但必须要拿身份证;这一走起码三天,奥利奥要安顿好;现在是周五晚上七点,去高铁站要经过南一环的高架桥,那里一到晚高峰就堵车,所以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抓紧。 想到这里,她一边往家跑,一边拿起手机给许亦潮拨语音,电话接通的下一秒,她气喘吁吁地开口:“你先别出门,我不去上课了。” 许亦潮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着急,轻声问:“怎么了?” “我得回南城一趟,我表哥出车祸了。” 许亦潮语气微沉:“你先别急,买车票了吗?” “我爸给我买过了。”席悦跑进小区大门,想起奥利奥,继续开口,“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你说。” 几分钟后,席悦到了家,将喂狗的流程演示了一遍。 自动饮水机每天都要换一桶水,每次放狗粮只要放三勺狗粮,再加上一点冻干,晚上九点最好遛一下狗,不用走远,院子外面转转就行。 她边说边去主卧找了身份证出来,又将墙上的充电器拔掉,手忙脚乱地往包里塞的时候,许亦潮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奶出来。 “你晚上没吃饭,带着路上喝。” 席悦头也没抬,拉上拉链后才看他:“那你别忘了一天来喂两次,密码我告诉过你的,987789。” 许亦潮直接接过了她的包:“路上说,我送你去。” 席悦扯住他的胳膊:“我自己打车吧,你也没吃饭呢。” 许亦潮将胳膊从她手里拿出来,拍了拍她的头:“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追你呢。” 对上他隐含安慰的眼神,席悦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许亦潮在她身边的话,她确实会心安许多。 俩人下了地库,许亦潮开车把她送到了南站。 8点36的高铁,抵达时已经是8点10分,高铁站不能停车,因此许亦潮不能下车送她进去。 席悦背起包,将身份证握在手心里,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忘记给我喂狗。” 许亦潮侧身看她:“忘不了,快去吧。” 月光潮汐 第66节 席悦推开车门,又转头看过来:“我可能要请两天假,加上周末,也许四天后才能回来。” 许亦潮轻轻扬眉,看着她低垂的睫毛,沉声应了句“好”,然后开口:“到家以后发消息给我。”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席悦背着包往候车大厅里冲,刚踏进玻璃大门,正好挺好广播在念她的车次。 席悦找到检票口,随着人流慢慢移动时,慌乱了一个多小时的心才渐渐趋于平稳。 过了闸机,她坐手扶电梯下去候车,正拿着手机看席青泉发来的车票信息时,微信正上方跳出两条信息—— 许亦潮:【刚刚没来得及说。】 许亦潮:【我等你回来。】 第43章 滨城和南城相隔不远,大约是暑假来了,车厢内大都是推着行李的学生。 按照票面信息,席悦找到自己的座位,入座后,给许亦潮发了条微信,叮嘱他回去就遛狗,许亦潮回了两个字:【放心。】 动车启动之后,信号就不太好了,席悦给他和席青泉各回复了一条微信,但消息旁的圈圈总是转个不停。 看不了手机,席悦只能闭目养神,祈祷表哥周洛可以平安无恙。 一个小时后动车到站,席悦没拿什么行李,在广播播报的下一秒就起身去了门口等着。 出了站,远远就瞧见席青泉的助理在广场上等着,席悦叫他小王哥,两人简短地打了个招呼过后,小王哥领着她往车上走。 上了车,席悦才终于收到许亦潮的微信:【到了给我发消息。】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天已经全黑。 席悦给他拍了张照片,证明自己已经上车。 许亦潮秒回,也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奥利奥在他家客厅里玩编绳球。 xytxwd:【你怎么把它带到你家里去了?】 许亦潮:【你不了解你的狗吗?比你黏人多了。】 席悦看着屏幕里这两行小字,又将照片放大看了看,奥利奥趴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编绳球,眼睛看向镜头,右下角,许亦潮的一只手入了镜,手里拿着另一个玩具,看样子是在逗它。 保存图片,感觉胸腔内淌过一阵暖流。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抵达医院。 表哥在急诊大楼,小王哥领着她上了三楼,刚出电梯,席青泉就迎了上来。 “快去陪你小姨说说话,让她去床上躺着休息,非不去。” 席悦也着急,但她了解小姨,在表哥醒来之前,她是一步也不会离开的。 “表哥怎么样了?”她问。 席青泉领着她往手术室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解释:“手术做了两个小时了,肋骨和大腿骨都断了,还有一些其他地方。” 席悦忧心忡忡:“为什么会出车祸啊?” “两口子吵架抢方向盘,你表哥站在斑马线上等绿灯,什么责任都没有。” 父女俩说着,走到了手术室门外的等候区。 冰冷的排椅上,小姨头发凌乱,低头坐着。 席悦鼻腔泛酸,立刻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小姨。” 钟蔷看见她,那张几乎被苦水泡皱了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生机:“悦悦回来了。” 她伸出手,席悦双手握住。 此时此刻,并没有言之有效的安慰话语,席悦只能陪在她身边,默默地等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红灯终于灭下,如电视剧那般,护士先一步走出来解释情况,问题不算严重,手术也算得上成功,家属不必过分忧心。 听到这话,钟蔷悬了五六个小时的心终于放下,卸力的瞬间,她身子一软,席悦眼疾手快地扶住,轻声安抚:“没事了小姨,麻醉过了表哥就能醒了。” 席青泉这时走过来问道:“你们医院有空着的单人病房吗?” 护士摘下口罩:“我回去查查,单人病房只有一个陪床,多加一个人就得多租一张床。” “没问题,我们租。” 那天晚上,席悦陪着小姨一块在病房睡的。 说是睡也不太明确,小姨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护士隔两个小时就来查一次房,她自己时不时也要起身观察,摸摸表哥的脸,再探一探呼吸。 表哥虽然醒了,但醒得不是很彻底,眼睛睁开,嘴唇动了动,就又睡了过去。 席悦租的床就在她旁边,小姨每次起身,她也跟着坐起来。 凌晨五点,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席悦起身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端着递了过去:“小姨,喝点热水。” 她年轻是能熬,小姨年纪大了,又有些基础的慢性病,身体最是不好。 钟蔷接过去,动作极慢地在床沿上坐下,然后看着她:“悦悦大了,会心疼人了。” 席悦趁机安慰她:“你要好好休息,小姨,万一你熬垮了,表哥醒来又要担心你,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好好养三个月就行,好好养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知道,等他醒了我就放心了。”钟蔷欣慰地看着她,默了几秒,关切起其他的,“你从学校回来的?” “不是,我昨天刚毕业,从家里过来的。” “哦,对,你爸说过,给你买了套房子。” 小姨身体不好,自己又闲不下来,席青泉在公司里给她安排了坐办公室的工作,每天就管管档案,整理,归类,因此这两个残缺的小家这些年也没断过联系。 “对。”席悦补充,“就在我公司附近,等表哥好了,你们可以去找我玩。” 钟蔷笑了一下:“之前听你爸说,还买在你那个男朋友的小区里了,有熟人关照你爸是会放心些。” 席悦神色凝滞片刻,随即换上笑脸:“你和我爸都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和孟津予去年秋天在一起,寒假的时候一起回来,孟津予还专门来她家里拜访过,小姨知道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席青泉这个大喇叭,他现在对孟津予有多看不顺眼,当初就对他有多满意。 不过满意也是正常,那时的孟津予人品端方,老成持重,家境也算得上不错,还是和她从高中就相识的老乡......席青泉那时对他的满意,全都是基于保证她未来能过上安稳日子的前提。 小姨惦念她,大约也是这么想,可她今天状态太差,席悦打算以后再告诉她。 短暂地聊了一会儿,席悦重新躺回床上。 睡意彻底消失不见,她干脆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和许亦潮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询问表哥伤情如何,席悦那会儿忙着搀扶小姨,只回了他一句【还好】,许亦潮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忙碌,发来一句【有事就找我】之后,便不再发消息过来。 席悦无聊地点开他的头像,看了看他的资料,许亦潮的微信号很简单,就是他的名字首字母缩写加上生日,席悦看了很多遍,也将那个日期烂熟于心。 第二天,表哥顺利醒来。 他的状态还不错,虽然是为了让小姨放心而强打精神,但到底是能说话,能抬手了。 席青泉没有太多时间耗在医院,安排了小王哥过来给他们送饭,席悦也只在第一天陪着小姨过夜,第二天,席青泉请了一位护工,席悦态度强硬地拉着小姨回家休息了一晚。 她在家过了两天,两天的时间,一直跟许亦潮断断续续地聊着,每回开启话题,都是他发来奥利奥的照片,然后再吐槽一些它的小毛病,比如黏人,常常无缘无故叫两声,喝水的时候总把爪子踩到水盆里,拉完屎屁股着地在地板上拖行...... 席悦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哦,回去我会好好教育它的!】 发完这句话,她又精心挑了个表情包一并发送。 许亦潮回得很快:【我能教育好,就当提前适应了。】 席悦疑惑:【适应什么?】 许亦潮秒回:【给孩子当后爹。】 ...... 他总能在无意间把话题扭转到一个她无法回答的角度。 席悦看着这句话,恶作剧的心思顿起,打字逗它:【要是我有个真小孩,你也能接受当他后爹吗?】 许亦潮:【不知道。】 席悦哼哼两声,以一种完全拿捏的姿态,继续打字:【猜到了。】 许亦潮:【主要不知道怎么给真小孩当爹,要不我们俩生一个?】 席悦握着手机,再一次陷入自己给自己挖坑的恼羞成怒中。 完全明牌之后,许亦潮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只大尾巴狼,她几乎不能主动开口,每次她主动找点话题,最后的结果都是跟着他的节奏走。 这个人的段位之高,席悦甚至怀疑他并不是他自己口述的,从没有谈过恋爱的那种男生。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xytxwd:【你之前真没谈过恋爱?】 许亦潮:【说不过也不用扣帽子吧。】 ...... xytxwd:【不跟你说了,我要补觉了。】 许亦潮:【还在医院吗?】 席悦给他发了个家的定位。 许亦潮秒回:【睡吧。】 - 表哥的状态好转之后,他所属单位的同事和领导便轮流过来探望。 单人病房空间也不算多大,席悦有时无处可去,就去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闲逛。 周一下午,她坐在花园长椅上拿手机订车票,身侧传来一道颇为惊喜的声音—— “悦悦!” 席悦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女生,那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跟她同上一个补习班的好朋友 “周楠!” 月光潮汐 第67节 她开心地站起来,两个女生地拉住手。 自从过年见了一面后,俩人到如今也有半年时间没见了。 “你怎么也在医院?”兴奋完毕,周楠在她身侧坐下。 席悦说了自己表哥出车祸的事情,又问她:“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我妈,她来做个检查。” 席悦点点头,想起她前不久发消息说研究生上岸,又问:“那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家待着吗?” “对呀,过几天要回趟学校。”周楠说完,默了几秒,“那你这次回来,只是为了你表哥的事情吗?” 席悦觉得她问得奇怪:“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周楠看她一眼,眼神里有疑惑:“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孟津予家里出事了,他没告诉你吗?” 其实她看她的时候,席悦就已经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了,但此刻真的听她问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不快,她以前真的跟孟津予绑定得那么紧吗? “这个......我知道的。” 周楠是见证过她高中喜欢上孟津予全过程的,看她表情突然低落下来,以为她是在担心,于是安慰:“没什么大事,不会影响他自己的工作的。” 意识到她会错意,席悦连忙解释:“我不是担心,我和孟津予几个月前就分手了。” “啊?”周楠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不解,“你俩不是去年才在一起吗?而且你喜欢他喜欢了那么久,为什么分手啊?” 席悦面无表情地说:“他劈腿被我发现了,所以就分手了。” “我的天......” 两人的谈话氛围突然变了个调性,席悦生怕她再来安慰,抢先开口:“我已经不难过了,你可千万别来安慰我。” 周楠噗嗤笑了一下:“谁要安慰你啊?分手也好,我本来听说了他们家的事情之后,也觉得孟津予这个人不太行。” 对于孟津予父亲的那些事情,席悦只听席青泉提过几句,她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因此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会儿听见周楠的语气,好像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们家到底怎么了?”席悦顿了一下,“跟孟津予有关系吗?” 周楠深深地看她一眼:“那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说出去哈。” 此刻席悦的好奇心已经全面爆发,闻言猛猛点头:“我不会说的。” “我哥不是在法院工作嘛,我也是听他说的,因为孟津予他爸那个律所还挺有名的,法院很多人也认识他,他出事之后就有人在传是孟津予大义灭亲,亲手往检察机关送的材料,举报了他自己的爹。” 周楠慢腾腾地说完,席悦已经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父亲,她去过他家里两次,也只见到了他的母亲,但那时她以为只是他父母夫妻不和,万万没想到孟津予能做出这种举动。 “你也觉得他狠心吧?”周楠看着她,又继续说道,“后来又有人说,他爸在看守所破口大骂,说野种就是野种,说孟津予是个白眼狼。” 席悦听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孟津予不是他亲生的,是他们两口子当年从孤儿院领养的。” 席悦从没听到过这种说法,一时内心震颤。 “不会吧,他妈妈真的很关心他的。” 回想起两次去孟津予家,席悦对他妈妈印象十分深刻,很清瘦但很温柔的一位阿姨,虽然眉眼总是拢着淡淡的愁云,但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会关切地拉着她的手问怎么穿那么少的衣服,寒假结束临出发回校的前一天,还往她和孟津予的行李箱里塞各种吃的。 “所以他不是举报他妈呀。”周楠顺着她的话分析,“而且他爸妈也已经离婚了,而且我听我哥说,他爸当年还想着让他们娘俩净身出户。” 听到这些,席悦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她精神上已经将自己和孟津予完全切割,可是听到曾经用心喜欢过的人经历了各种意义上剧变,心中还是不免唏嘘。 所以她之前的感觉都是对的吗? 孟津予从来都不是什么以怨报德的谦谦君子,他心里酝酿着仇恨,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温和大约只是他惯常矫饰的假面。 那场匆匆谈话的末尾,是周楠的母亲下楼找她。 周楠说她下个月要和本科同学一起去滨城玩,席悦问过她时间之后,俩人就此分别。 席悦独自坐在长椅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很想见见许亦潮。 人这一生会做多少错误的选择,她后知后觉地害怕自己会再次看走眼。 时间已经是傍晚,天边晚霞弥漫,橘紫色的光映在脸上,让她本就紧张的脸蛋上冒出一层虚汗。 席悦拿出手机,给许亦潮打了个视频通话。 这行为算得上冒昧,但她此刻的真实想法就是,她想见他,就算只是听他说几句话也好。 视频通话打过去,不到十秒钟就被接起,屏幕中出现的画面是仰视角度下的许亦潮,他拿着手机,正在关会议室的房门,画面摇晃了数秒之后,他坐到了椅子上。 四目相对,席悦的神智回笼。 “我打扰你工作了吗?” “没有。”许亦潮看着她绷紧的小脸,“发生什么事了?” 席悦摇摇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在干嘛。” 许亦潮靠向椅背,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那我懂了。” 席悦看着他的淡定表情,问道:“你又懂什么了?” 许亦潮将手机拿远,让自己的脸全部入镜之后,才笑着开口:“想我了。” 不是试探的语气。 是笃定。 往日席悦可以吐槽他神经,可此时此刻,心事被完全猜中,她完全无法辩驳。 “许亦潮。”她轻声唤着他,按了下手机屏幕,“公司今天忙吗?” “还行。”许亦潮稍稍挑眉,“你关摄像头干嘛?” 两个小方框里只有许亦潮这边还有画面,席悦的那个小方框里是她的头像。 “我不好意思。” “那我也关了。” “别——”席悦这时开始耍起了无赖,“你不能关。” 许亦潮撩起眼皮,眼底裹着淡淡的笑:“想看我就直说。” 见他老老实实地看着屏幕,席悦这才慢腾腾地开口:“我后天下午回去。” 许亦潮深深地看她一眼,终究也没说什么:“好,我去接你。” “不用,你就好好工作。” “哦,那行。” “你吃晚饭了吗?” 许亦潮失笑:“这才几点?” “五点半。” “那你吃了吗?” 席悦刚想回答,手机屏幕正上方来了条微信,席青泉喊她去医院对面的小馆子吃饭。 “我现在就要去吃了。” 许亦潮拨了下头发:“吃完呢?” 席悦起身往住院部大楼走,边走边说:“吃完陪小姨和表哥说说话,我就回家了。” “行,那你去吧。” 电话挂断之后,席悦已经将孟津予的家变抛之脑后。 她的心确实不大,不能像孟津予那样同时住下两个人,惦记了一个人之后,她就没有精力再去惦记旁人了。 - 吃饭的时候,小姨也去了。 饭桌上,席青泉毫不避讳地谈起许亦潮,小姨这才知道她分手的事情。 小姨脾气好,没有痛斥孟津予,只是抚着她的手心疼她伤心了。 席悦摇摇头,说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席青泉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席悦说后天。 “你哥这里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你也做不了什么。”席青泉看着她,“要不你明天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席悦捏着筷子,给小姨夹了一块排骨才淡声开口:“清明节都没回来,后天早上得去看看我妈。” 后天是钟玫的祭日,席青泉本来以为她忘了,就没提,没想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默了默,才沉声开口:“那你请好假了吗?” 席悦嚼着嘴里的芹菜,理所当然地点头:“肯定啊。” 小姨拍拍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三个人吃完,又回了病房坐了会儿。 席悦本意是想陪表哥聊天解解闷儿,谁知道他瞒着小姨偷偷交了个女朋友,好像是他读研时期的同学,俩人一直异地恋来着,失联几天,把人家吓坏了,表哥下午刚能拿手机,就马不停蹄地发了消息过去。 这位未来嫂嫂来得突然,据说买不到火车票和飞机票,还是包车过来的。 她晚上九点半才到达病房,小姨不想打扰人家小两口聊天,就点了餐,给他们留下护工,然后和席悦一起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小姨一直在抱怨自己身体太差,如果不是她需要人照顾,表哥也不用回来工作,又瞒着她谈了个异地恋,心里不知道有多苦。 席悦一直在安慰她,连自己的手机振了一下都没拿出来看。 好不容易到了家,又在客厅沙发上陪小姨抹了几把眼泪,才回房间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她才想起看手机,意料之中的消息,是许亦潮发来的奥利奥照片,奇怪的是,他九点发的照片,可照片里的光线昏黄,明显是六点左右拍的。 正疑惑着,对话框里突然又跳出新消息,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许亦潮拍了拍她,然后问:【不回我消息?】 席悦思考两秒,打字回道:【刚刚在忙。】 许亦潮:【那现在忙完了吗?】 xytxwd:【忙完啦。】 月光潮汐 第68节 许亦潮:【准备睡觉了?】 xytxwd:【对,已经躺下了。】 许亦潮那边顿了几秒:【傍晚那会儿心情不好?】 xytxwd:【还好吧。】 许亦潮:【还想视频吗?】 席悦愣了一下,按灭手机照了下前置,刚洗完澡,头发半干不干有些乱糟糟的。 xytxwd:【还是不了吧。】 许亦潮:【又不想见我了。】 席悦无意识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字:【就算我真的想见你,也是想见你真人啊,视频里看得见摸不着的,有什么用?】 她把这条消息发了出去,发完后简单回看又觉得不妥,于是眼疾手快地点了撤回。 几秒后。 许亦潮:【?】 席悦装作无事发生,并没有回复。 许亦潮:【如果我让你摸得着,会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席悦刚刚还在为自己稍显主动的言论害羞,看到他这样说,胆子又大了起来。 xytxwd:【真能摸到的时候再说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半分钟后才得到回复。 许亦潮没有打字,而是发了条七秒的语音。 席悦看着语音旁的小红点,不自觉屏住呼吸,刚想伸手去点,对话框里又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是一个定位。 距离她......300米。 席悦突然心跳加速,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地点开那条语音。 听筒里,许亦潮惯常慵懒的嗓音裹挟着几分笑意,依旧是温和的轻声,轻得像鸦羽一般,传入耳廓引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带上你的答案,现在走出家门,来小区门口,我等你。” 第44章 放下手机,席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下床。 此刻的心情很难形容,明明心跳如雷,可耳畔周围却仿佛进入到某片真空地带,她的心里在轰鸣,大脑却一片空白。 这空白让她做事也失了章法,人都已经跑下台阶了,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睡裙,连内衣都没穿,于是又手忙脚乱地上楼。 留在家里的衣服不多,还都是过了季的基础款,席悦打开衣柜一目十行地看了眼,最终决定就穿着睡裙出去。 这条睡裙是她两年前买的,纯白色,长度及膝,领口有荷叶边,看起来是比衣柜里那些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好看得多。 下楼时蹑手蹑脚,一出家门,她就加速跑了起来。 这片别墅区环境清幽,灯光不多,许亦潮将车停在辅道上,很久没开过两三个小时的高速,停好车,他就下了车。 此刻,他依靠着副驾的车门,姿态懒散地看着大门内正在跑过来的女孩,纯白的裙摆很有规律地摆动着,长长的头发也着步伐散开又落下,在这个较为温柔的晚夜,昏暗的背景里好像起了大雾,而她在这场并不存在的大雾中,美得像个小精灵。 许亦潮十分克制地没有张开怀抱去迎接,直到席悦终于跑到他面前。 气息还没有平复,她就着急开口:“你怎么突然来了?” 许亦潮垂眼看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要不你猜猜呢。” 席悦看他的表情,心口突然一跳。 许亦潮用鼻子轻轻哼笑一声,伸出手,将她奔跑时黏在脸上的那一小捋头发拨开,然后轻声道:“除了因为想你,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这话说的,席悦不知道该怎么接,明明答案已经十分清晰了,都怪她自己,非要多嘴问那一句。 “那你是下班后过来的吗?”席悦屏了屏气,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你吃饭了没有?” 许亦潮打量着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也不着急,淡淡应着:“没有。” “那我陪你去吃饭?” “你穿这样去?” 自从许亦潮发了定位,席悦就觉得自己的大脑进入了过载状态,运行时总有卡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裙:“那你等我,我回去换个衣服?” 许亦潮往小区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而他明天早上天亮就要走,她这样跑老跑去的,纯属浪费时间。 “要不——” 他开口时略有几分迟疑:“陪我去酒店?” 这话问完,得到了个意料之中的反应。 席悦满脸受惊的表情,嘴唇翕动,似是挣扎了几秒,最后嗫嚅道:“......太,太快了吧。” 许亦潮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什么呢,我给你发定位前在这附近定了间房,让你陪我去房间里吃饭而已。” “啊......哦。” 席悦为自己脑袋里顿生的念头感到羞愧,默了默,她才抬头:“你定了哪家酒店?” 许亦潮说了个名字。 “定了几天啊?” 许亦潮淡淡瞥她:“你想让我在这儿住几天?” 席悦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定了后天的票,如果你住两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公司离不开人,我只能住一晚,明天早上六点开车回去。” “这么早!?” 许亦潮笑了声:“你不是后天就回去了,有那么舍不得我吗?” “不是不是。”席悦勾着手指,她在意的完全是另一个问题,“就是,我以为你是不忙了才过来的,你晚上开车来,明早天亮又开车走,这太匆忙了。” 其实她想说的还有,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长那么大,她何曾被人这么热烈又坚定地喜欢过,许亦潮给她展示的是自己的毫无保留,面对这份真诚,她真的很难不昏头。 “行了,也不是多远。”许亦潮拍了一下她的头,“走吧,陪我吃完饭就送你回来。” 席悦完全不想拒绝,点点头,就跟着他一起上了车。 不到十分钟,车子就驶进了酒店门口的停车场。 席悦跟着许亦潮身后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厅,他在前面办理入住,而她就默默杵在后面,垂眼低头。 第一次跟男生单独来酒店,虽然她完全相信许亦潮不会对她做什么,可不知为何,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的拘谨和羞耻心仿佛都被无限放大了,低着头,是生怕有熟人看到她。 两分钟后,前台的服务员办理好入住,递来了房卡。 许亦潮接过房卡,转身看她时伸出了手。 席悦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背,强行压制过如雷的心跳,故作淡定地也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握了上去。 许亦潮垂眼看她,蓦地笑了一下。 席悦是个很好看懂的人,再没有人比她更单纯,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不说,连自以为聪明的一些小动作都傻得可爱。 他知道她已经心动,却还是有一点挥散不开的犹疑,在通常情况下,许亦潮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在眼下这个场景,他觉得自己可以采取一些安全范围内的行动了。 席悦探上他的掌心,温软触感传递过来的下一秒,她的手被紧紧握住。 许亦潮手腕稍稍翻转,就反客为主地把握住了主动权。 他泰然自若地拉着她上楼,而她步伐僵硬,亦步亦趋。 到了房间,两人先是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格局,眼看着空间不小,还有个小客厅和沙发,席悦松了一口气。 许亦潮扫码点餐,问她要吃什么,席悦坐在沙发上,已经掏出了手机,装作在玩的样子,低声说“随便”,说完恐怕自己态度敷衍,又补充了一句“都行”。 这两个词说完,许亦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她一眼,低低地笑了声。 席悦正觉得氛围尴尬,当即发作:“你笑什么?” 许亦潮已经点完餐,将手机随意往身后的床上一丢,然后垂眼看她:“‘随便’,‘都行’,这好像是女朋友的专属回答。” 席悦怔忪几秒,迎着他的视线,再次不争气地脸红了。 许亦潮原本站在床边,看她这样,步伐懒散地走到了沙发边上,犹豫两秒要不要跟她坐一起,最后还是在她对面坐下了。 他刚入座,对面的人就嗓音清甜地唤了他一声:“许亦潮。” 许亦潮抬眉看过去,对上她支支吾吾的表情。 他瞬间哑然失笑:“我是找你要答案,不是找你要肯定答案。” 席悦试图理解,面上流露出几分错愕:“什么意思?” “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我想见你,不是因为其他,你不必因为这个就觉得一定要答应我。” 许亦潮顿了一下,语气始终是云淡风轻的:“你也有拒绝的权利。” 优先喜欢是会这样的,你动心得比对方早一些,那你要做的事情理所当然就多一些,试探她的态度,入侵她的生活,摸索她的底线,看起来有很多主动权,但实际上完全是被牵着走的那一方。 可他被牵着走,也完全是心甘情愿。 “所以不要有压力,”他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也别那么紧张。” 这几句话说完,席悦的表情就变了,她觉得许亦潮可能是误会她了,她并不是因为被赶鸭子上架才表现的无所适从,而是因为...... “我不是有压力——” 她突然出声打断。 许亦潮从进门开始,就打开了房间内所有的灯,此刻席悦的眼睛里映着煌煌灯光,表情里有着说不出的坚定:“我只是想要慎重一些。” 许亦潮不错眼地盯着她:“慎重?” 月光潮汐 第69节 “对。” 许亦潮提着气:“所以,你有答案了是吗?” 席悦点点头,刚想开口,门口传来客房服务的声音,刚刚点的餐食到了。 许亦潮看她一眼,然后起身开门。 几分钟后,两张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摆上了几盘菜。 谈话戛然而止,两人心照不宣地吃东西,谁都没有再主动提起,直到草草吃完,开始收拾残局,席悦却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席青泉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不是都洗澡睡觉了吗?这么晚,又去哪里了?” 封闭的室内,虽然许亦潮为防尴尬打开了电视,但那听筒里传来的微弱声音依旧算得上突出。 许亦潮伸出手:“要不我来解释?” 席悦还没做出反应,电话那端的席青泉立刻暴起:“谁?谁在说话?你大晚上跟谁在一起呢。” ...... 许亦潮直接做主把手机拿了过来,按了免提,然后起身朝窗边走去。 其实事情并不难解释,反正他在席青泉那里的人设始终是一致的。 他三两句解释完了自己的动机,没别的,就是单纯为了见见席悦,说到很喜欢她的时候,这份无坚不摧的坦诚反倒让电话那端的席青泉说不出话。 “你这小子......”席青泉沉声说道,“你能喜欢多久,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心吗?” 席悦从手机被拿走开始,就开启了顺风耳模式,她人虽还坐在沙发上,但耳朵早就朝身后支了起来,这会儿断断续续听见席青泉的问题,心口不由地被揪紧。 说实话,这两句明显是没什么意义的废话,可没有哪个女孩会在告白时不好奇这两点。 她转过上身,悄咪咪看过去。 许亦潮朝向窗外的路灯,嗓音沉静:“席叔,这两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为什么没法回答?” “我说我会喜欢她一辈子,您肯定是不信的,我只能说,悦悦是我长那么大以来唯一喜欢过的女生,遇见她之前,我没想过这辈子一定要结婚。” 席青泉沉默着,几秒后才开口:“你还想过跟她结婚?” “席叔,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您能不能理解——”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考虑未来。”许亦潮说到这里,转头往回看了眼,对上席悦还没来得及掩饰的好奇眼神,虚勾唇角继续补充,“当然,我没有想要逼着悦悦选择我,席叔,我今天过来,只是单纯想要见她一面而已。” 席青泉无话可说了,默了几秒,又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许亦潮面不改色:“饭店包厢。” “现在送她回来,”席青泉语气稍顿,“你俩要是有话,就在小区门口说。” “好。” 棘手的通话终于结束。 许亦潮转过身,正对上席悦灼灼目光。 “你撒谎了。”她唇角翘了起来,“原来你也有不敢说的话啊。” 许亦潮如有若无地勾了下唇角:“我这叫识时务者。” 面对心上人的长辈,他立场尴尬,能说的话实在不多,若是为了减少麻烦,那么撒一些小谎也无伤大雅。他从没打算带席悦来酒店之后一定要做些什么,可别人无法辨别你的真伪,这种情况下他比较认可席悦常说的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吧。”他捞起自己的手机,“送你回去。” 席悦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了?” 许亦潮指尖顿住。 他原以为她会持续装傻。 明晃晃的灯光下,无法言说的暧昧气息在两人之间疯狂蔓延。 席悦拿起自己的手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许亦潮垂眼看她,似有所感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蓦地笑了。 “我想知道,”他扬着调子,语气却淡,“可你想说吗?” 席悦逼自己鼓起勇气,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你应该知道了吧。” 许亦潮仰面笑了一声,随后好像没有办法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知道没有用,只有你自己说出来,我才相信。” 席悦明白他的想法。 四目相对,她也觉得自己该做出些表示。 “那你把手伸出手。”她小声说。 许亦潮那是以为她是想要在他手心上写出答案,无奈地应了声“行”之后,他将右手递了过来。 递过去之后,他还混不吝地说着:“我怕我不识字,你得写大......”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那只握上他的手突然上抬。 直到触摸到她柔软的脸蛋,许亦潮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席悦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皮红得像是被蒸汽熏过似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许亦潮,我其实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你多少,但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也喜欢......你那么喜欢我。” 许亦潮垂眸看着这一幕,喉结不自觉滚了一下,可他依然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哑声开口:“那你愿意......” “我愿意。”席悦缓慢抬头,将他的手放下,改成十指相扣后再度开口,“我之前说我不想谈恋爱,那会儿确实是因为孟津予让我对谈恋爱产生畏惧,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对的人,所以从来不敢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那你现在确定了?” 席悦摇摇头:“还是不确定。” 许亦潮觉得有些好笑:“那你还答应我?” “就算我还没有完全确定——” 席悦抬眼看向他,脆生生的语气里蓄积了一些勇气:“我还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这话落地,半分钟的时间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席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所谓的恋爱脑,但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就是,和许亦潮在一起很开心,她珍视这份开心的心情,并且珍视到了一种——她不再惧怕伤害的地步。 或许有一天许亦潮也会变,但有可能的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跟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她向来都这么勇敢的,当天晚上发现男友劈腿,第二天早上就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了所有事情,此时此刻,许亦潮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只有一句话,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曾经在错失机会后,他对孟津予产生过嫉妒的心情,他那时以为和席悦再无缘分,可天意兜兜转转,他从没有真正死心,而最后,终于成功等来了他想要的结局。 “那......” 心照不宣的沉寂中,许亦潮率先开口:“抱一下吗?” 席悦眨巴眨巴眼,不理解这种事为什么要提前问,清了清嗓子,才应声:“......好。” 许亦潮借着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稍一用力,就将席悦带到了自己面前。 俩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面面相觑了两秒过后,连交织在一起的呼吸都变得火热。 手足无措的步骤里,是许亦潮轻声笑了一下,淡声开口:“你脸红的好像我们要接吻。” 席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压着调子,嗫嚅说道:“有点......太快了吧。” “快吗?” 顶光自上而下,被睫毛挡住了一部分,在眼下形成一小片天然阴影,让他的目光变深邃了几分:“我觉得不快。” 席悦抿抿唇,感觉整张脸都快烫熟了,偏偏许亦潮还泰然自若。 他双手自然圈拢垂落,搂在她后腰的位置,睫毛低垂,不错眼地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随即哑声问道:“接吻的话,你......习惯哪边?” “......啊?”席悦红着眼抬头,“我不知道。” “那你闭上眼睛。” 在此刻的场景下,许亦说得话仿佛成了某种旨意。 席悦不做他想地闭上眼睛,两只手并没有选择抱着他,而是紧紧地就这他t恤的衣角,仿佛在大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 视线失去之后,听觉和嗅觉就变得无比突出。 席悦清楚地听见许亦潮的呼吸声,他似乎是看了一会儿,才俯身凑过来,淡淡的柑橘清香兜头而下的下一秒,一枚温软的吻落在她的脑门。 只蜻蜓点水,而他认真如虔诚朝圣。 许亦潮离开的下一秒,席悦猛地睁开眼睛,捂住自己的脑门—— “你......”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许亦潮唇角虚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松开了手:“我主动了那么多次,接吻这种事儿,我还是想等着你主动。” 不是什么主动不主动的事情,许亦潮分明是看出来她的紧张,随意找了个借口而已,闭眼的时候,她清楚地感知到了他呼吸中的克制,触摸到的小臂,也是筋脉勃发。 思及此,席悦盯着他精致的五官,仿佛被人夺舍了一般,倏地踮起脚尖,极快地在他唇角边上印下一个吻。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许亦潮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了回去。 后知后觉地抬手,按了下唇角,他扬起眉梢:“这个不算。” 席悦故作镇定地皱眉:“凭什么不算?” 许亦潮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出房间,嗓音沙哑。 “就凭我明明不想让你走,却还是要送你回家。” 第45章 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已经消耗了席悦全部的勇气,此刻听着许亦潮像是暗示的暧昧话语,她只是低着头,装作没听到似的往前走。 俩人进了电梯,下了楼,走出酒店大厅,终于不再处于一个封闭的环境中。 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席悦觉得自己被情绪禁锢了整晚的心终于得到解放。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谈话风格如旧,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一点,没变的是说话的语气,变了的,是席悦不敢再随意张口。 月光潮汐 第70节 今天晚上发生得一切太过突然,突然到令她措手不及。 她在心潮澎湃的状态中做出了决定,清醒后虽然没有后悔的心情,但后知后觉的羞赧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手脚僵硬,心绪难平,只能以沉默来掩饰自己的生涩。 过了零点,原本十分钟的路程更加好开,两人甚至来不及正经开启一个话题,小区大门就出现在视野中。 分别在即,两人陷入默契的沉默中,席悦左手捏着右手掌心的肉,思考着,在一起的第一天,分开时应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合情合景。 此时此刻,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去年九月,她和孟津予在一起的那一天,那时她心中充斥着的是狂喜,类似于终于获得了儿时就喜欢却无法得到的一件礼物,在那个情景中,她内心的欣慰满足远远大于手足无措。 说起来,没谈过恋爱的是许亦潮,可看起来更像个新手的却是她。 席悦正为自己的空白感到羞惭时,耳畔传来一声“咔哒”声。 许亦潮帮她按下了安全带卡扣,她转过头,才发现他已经倾身过来。 昏暗的车厢内,只有不远处一盏路灯借来幽暗的光。 两人面对面沉默着,可交织的气息却仿佛酝酿出了千言万语。 “你......”许亦潮吐出一个字。 眼见着他要主动开口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暧昧,席悦忙不迭眨了眨眼,用气息轻回:“嗯?” 许亦潮唇角轻弯:“该下车了。” “......” 席悦松开捏着安全带的手,这回的眨眼是因为茫然。 两秒后,她反应过来,随即又生出几分不着边际的生气:“哦。” 亏她还在这苦思冥想该如何告别,原来这人的沉默竟然是想赶她走,真是冷静啊...... 席悦弯腰找到自己的手机,急促的动作透露出几分粗鲁,许亦潮大约是看出来了,在她的手抚上门把手的时候,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臂。 “干嘛?”席悦转身望他。 许亦潮眉梢轻挑:“生气了?” 席悦绷直唇线:“没有。” 车厢内响起一阵无奈的轻笑。 路灯的光从挡风玻璃的正前方投过来,被辅道旁的梧桐树叶拦截分割,落在许亦潮的侧脸上,或明或暗,将他的情绪也衬托得更复杂。 “我不是赶你走,只不过你爸二十分钟前打的电话,我怕他在家掐着表呢。” 席悦放下手:“你很怕他?” 许亦潮看着她眼底写着的“稀奇”两个字,轻笑出声:“我不怕才比较不正常吧。” “哦。”她低下头,再次有了动作,“那我走了。” 许亦潮再次把她拉住,这次的力道是往回缩的,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气,就把席悦带到了他怀里。 席悦在惊慌下差点叫出声,两秒后嗅到熟悉的柑橘草本清香,才意识到这是个合情合理的拥抱,毕竟许亦潮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男朋友,光是在心底反刍这三个字,她都觉得呼吸开始微微发紧。 安静的车厢内,两人无声地拥抱了半分钟,许亦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闷闷的,又像是从胸腔内被气息挤压过才释放出来的。 “还生气吗?”他嗓音里有笑意。 席悦在他的怀抱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谁生气了?我没生气啊。” 许亦潮松开她,淡淡垂眸,目光落在她花瓣似的唇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有几分故意为之的恶意:“没生气的话,再亲一下。” “不行,我得回家了。” 她下意识拒绝,主要是刚刚在酒店,她印在他唇角的那个吻已经是她二十二年来最大胆的事情,虽然没碰到他的唇,可说到底这是她自己主动的。 勇气像是池子里的水,一股脑流出去之后,总需要些时间重新灌满。 许亦潮本来也不急于这一时,说这话只是想逗她,此刻看着她坚定回绝的表情,唇角弯了弯,也没在意。 “好,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开口。 黑暗中,席悦瞳仁水亮:“什么问题?” 许亦潮看着她,徐徐开口:“下午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心情不好?” 席悦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小事,嘴唇张了张,愈发感觉自己何其有幸。 “没什么的。”她小声解释,“就是见到高中同学了,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孟津予的事情,我听了心里不太好受,但是我又不想为他难受。” 她的坦诚让人错愕,原本这些可以不必说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定关系的第一天提起前男友,算得上一个煞风景的举动。 可许亦潮从不在意这些。 去年春天他注意到席悦,最后因为犹豫和无法确定心意而错失机会,以致于亲眼看见她在秋天和孟津予在一起,凡此种种,不过都只是他迟到的代价而已。 席悦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他爱上的,被爱的人没有任何错处。 许亦潮垂眸看她:“所以你选择找我,说明现在是我赢了他吗?” 虽然他语气轻快,但依旧难掩这句话里的卑微,席悦怔忪地望着他,心绪一时起伏。 许亦潮为人,大约是不愿意和孟津予相提并论的,可却因为喜欢上她,下意识将自己与孟津予并列——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话。 “你没有任何对手。”席悦眨了眨眼,语气郑重如是,“在我心里,此刻你就是唯一。” 她慢腾腾地说完,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许亦潮神情平淡,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让被看的那个人心潮难平,陷入一种手足无措的拘谨中。 “你再这么说两句,”许亦潮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蛊人,依旧云淡风轻地笑,“我就不让你走了。” 席悦觉得这一切快要超出她大脑运行的水平了,急忙撤回上身,拉开车门时说了句“我得回家了”,然后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里,许亦潮在车里又坐了好一会儿。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止是席悦需要时间适应,就连他也感到几分措手不及,事情的一开始,的确只是因为他察觉到她不对劲的情绪,加上相识以来从未分开过三天那么久,他几乎只在两分钟的时间里,就做好了过来找她的决定。 他奔着见她一面而来,没想到却误打误撞成就了自己延续一年多的心事。 许亦潮孤坐在车厢中,目光没有落点似的盯着正前方昏暗的路面,良久,感觉喉咙有些痒,最后看了眼小区,他才驱车离开。 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他很快地开到酒店楼下,停好车,许亦潮拎着车钥匙过马路。 马路对面有一家烟酒超市,他走进去,问了句有没有三五爆珠,店员是个看起来方才读高中的小姑娘,看他一眼,才说了句没有。 许亦潮烟瘾不大,但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一些烈性气息来压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云淡风轻地扫了眼柜台,随手指了一包他从前从未尝试过的烟。 “就那个吧。” 小姑娘又抬眉看他一眼,随即才转身去拿。 许亦潮捏着烟盒回到酒店,不多时,指尖燃起一簇火光。 他站在席悦半个多小时前站过的地方,看着窗外她曾看过的风景,淡淡的烟草气息萦绕周身,没意义地笑了下之后,许亦潮拿出了手机。 - 另一边。 席悦从车上下来时动作幅度很大,跑回家门口时,却不自觉蹑手蹑脚起来,因为透过院子里的窗户,她看见客厅的灯光是亮着的。 很显然,席青泉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席悦动作很轻地打开家门,换鞋的长廊两侧是镂空的收藏品木架,隔着木架的缝隙,她看向客厅,刚好和席青泉沉沉的眼对上。 “......爸。” 她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走过去,停在席青泉面前。 席青泉上下打量她,语气充斥着怒其不争:“你就是穿这个出去的?” 席悦低头看了眼:“这个......也不暴露吧。” “这是不暴露的问题吗?”席青泉显然是有些生气的,“你俩还没确定关系,你大晚上穿着睡衣出去找他,这像话吗?就那么着急,着急到连换身衣服都不愿意?” “衣柜里的衣服都不好看啊......”席悦小声嘟囔着。 “那你不会买几件好看的在家里放着?” “我以后会买的。” 看她这么老实巴交认错的样子,席青泉的气儿也顺了几分:“那小子呢?” “回去了。” “回哪儿了。” “酒店。”席悦顿了顿,“他明天早上六点就走了。” 席青泉惊讶:“这么早?他不是来接你后天一起回去的?” 席悦摇摇头,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显然实话实话对于她和许亦潮来说更有利:“他就是想见我,所以今天下班就开三个小时的车......来找我了。” 席青泉看着她脸上欲语还休的表情,又出声道:“那也不用走那么早啊,本来还想着明天中午跟他一起吃顿饭。” 席悦默默道:“公司很忙,哪个流程都离不开他。” 见她说起工作,席青泉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他想起那天在滨城和许亦潮一起吃饭,那孩子全程表现得落落大方,介绍起自己的事业也基本上有问必答,算得上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连老李回来都感慨,咱们二十出头的时候可没有这个宠辱不惊的心性。 “他既然忙,”席青泉顿了一下,“你就别老折腾人家。” 席悦听到这里陡然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折腾他了?是他自己过来的!” 席青泉瞥她一眼:“上回谁在电话里说不想谈恋爱,又不想失去人家,你这不是作是什么?” “......”见他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席悦无可辩驳,只能老实承认,“那是我之前的想法,我现在变了。” 席青泉凝视着她:“变什么样了?” 迎着他的目光,席悦郑重回望:“爸,我跟许亦潮在一起了,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跟他在一起——” 眼看着席青泉要出声打断,席悦立刻提高音量继续补充:“你不用吓唬我分手之后我会怎么样,这些我全都想清楚了。” 席青泉看着她:“你想清楚什么了?” “就算我们有一天真的分手了,那也没关系,爸,我和孟津予分手之后,你有看到过我要死要活地哭吗?”席悦眼神坚韧,“我不是小孩子了爸,我做了决定,就能承担这个决定带来的一切后果。” 这几句话落地,客厅里陷入了沉寂。 月光潮汐 第71节 席青泉开始认真打量起席悦,其实她说得是有道理,是他一直把自己这个女儿想得过于软弱,就拿孟津予劈腿的事情来说,连他这样的成年人都难以平息怒火,可席悦只是坚定地说服他说,事情都过去了。 她没有追究,也觉得追究毫无意义。或许在被背叛之后她也曾痛哭过,但至少在人前,她以某种强硬的姿态放过了这件事情,也放过了自己。 想明白之后,席青泉的心情便复杂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孩子长大了,或许从她母亲去世开始,她就已经变得那么勇敢了。 是他将她困在自己的翅膀之下,想要为她安排工作,掌眼为她挑选男朋友,甚至于在她受到伤害时,还试图将她接回来继续庇护......如此种种,或许于她而言都是多余的。 席悦依旧杵在沙发前。 在她发表完那番感言过后,原以为会迎来批评,可席青泉陷入沉思,面上的表情还愈发凝重,这让她不安起来。 “......爸?”她试图唤了一声。 席青泉回过神:“你说得对。” “啊?” “你长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席青泉从沙发上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既然想清楚了,那爸就不管了,爸回去睡觉了,晚安。” “啊?” 目送着席青泉上楼,席悦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席青泉变得这么好说服了? 她颇为惊喜地回到房间,拿出握了一路的手机,七月的天气,屏幕上甚至覆上了她手心出的小汗珠。 席悦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屏幕,然后才点开微信,许亦潮在十分钟之前就给她发了消息—— 许亦潮:【你爸什么态度?】 席悦精心挑选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然后打字回复:【大力支持!】 许亦潮秒回:【不像真的。】 xytxwd:【千真万确!就拍了我的肩,让我自己决定就好。】 许亦潮:【这么简单?那要不再出来见一面?】 席悦正惊诧于他的胆大包天时,他又发了新消息过来:【开玩笑的。】 xytxwd:【开你个头!】 许亦潮:【不见面,视频总行?】 席悦看着这一行小字,迅速穿上拖鞋冲进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也许是脸红了太多次,看着气血很足的样子,人也比下午那会儿精神多了。 她回到床边,拧开了旁边的台灯,然后按下了视频通话。 许亦潮几乎是秒接,画面出现,他坐在沙发上,手中夹着半支烟,隔着寥寥青雾,眉眼朦胧得颇有韵味。 可席悦没工夫欣赏美貌,她迅速开启话题:“你哪来的烟?” 许亦潮虚勾唇角:“当然是买的,不然我从地上捡吗?” “......”席悦抿了抿唇,“你明天天亮就走,怎么还不去睡会儿?” 许亦潮撑起上身,看模样是按灭了那根烟,随后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再度出现在屏幕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开口:“睡不着,想女朋友。” 他适应得太快了,席悦的脸顿时又有些热了起来。 “......你女朋友后天就回去了。” 她低着头嗫嚅,屏幕里,许亦潮盯着她下垂的睫毛,微微颤动如鸦羽,轻而易举便能撩动他的情绪。 “不是说表哥已经没有大碍了吗?”许亦潮嗓音低哑,“为什么后天回去?” 席悦抬起头,想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直说:“后天是我妈的祭日,我清明节的时候没有回来,后天想去看看她再走。” 许亦潮神情如常,没有丝毫意外之色:“阿姨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小学四年级。”席悦思索几秒,“都过去十二年了。” 许亦潮沉默几秒,哑然地勾了下唇角:“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我妈去世,到今年也是十二年。” 席悦愣了一下,暂时没有吭声。 入职过后,她其实有怀疑过,祁统总是说他的舅舅和舅妈,却从来没有提起他的父母,席悦在很早之前隐隐有些猜想,但那时她不敢将许亦潮想得如此凄惨,母亲离世,寄人篱下。 可眼下他自己说出来,这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那你爸爸呢?” “移民了。”许亦潮靠向沙发,面无表情地说,“八岁以后就没见过了。” “那你这么多年......是和谁一起生活的?”席悦小心翼翼地询问,“是舅舅舅妈吗?” “对。” 席悦点了点头,随后生出几分难过。她失去了母亲,可还有父亲陪伴,长大的过程中,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爱意减半,相比较许亦潮父母均已离开的情形,已然是好过太多了,可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母亲,随后心情低落。 不知许亦潮在成长的过程中想起父母时,总共经历了多少分量的难过。 思及此,她对着屏幕轻声安慰:“没关系的,你已经长大了。” 不仅长大了,还有了自己亲手选择的朋友和事业,完全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许亦潮盯着屏幕里的女孩,不禁失笑:“你是想安慰我吗?” 席悦无措地看着他:“怎么了?” 许亦潮眉峰稍挑:“不太会安慰人啊。” “......啊?”席悦屏住呼吸,“那你想我怎么安慰你?” “在这种场景下,你不是应该说,”许亦潮唇角虚勾,“以后有你陪着我吗?” 席悦愣了两秒,感觉言之有理。 主要是她才第二次谈恋爱,上一段感情里她几乎说不上这么情意绵绵的话,因此这会儿又一次谈上,总觉得生疏。 正了正神色,席悦开始补救:“那你别难过,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许亦潮得逞似的轻笑,眼神暧昧:“嗯,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 那通视频的末尾,是席悦催促他赶快放下手机去睡觉。 通话结束,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袋里信息过载,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晚上的场景。 实在难以入眠,她干脆拿起手机。 反正明天要早起的又不是她。 视频结束之后,她和许亦潮又用文字道了晚安,此刻,她反复地滑动聊天记录,突然指尖误触,点开了许亦潮的头像。 他的名片席悦已经看过多遍,刚想关闭,目光就捕捉到了一处不同寻常。 许亦潮的id原本是【lumos】,不知何时变成了【april】。 她回到南城的第一天方才看过他的名片,那时候还没改呢。 april,四月。 四月他俩也没在一起啊。 难道是为了庆祝四月初她和孟津予分手? 不至于吧。 席悦自恋地觉得这个id和她有关系,但她死死盯着这个单词,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跟她的关系在哪。 距离挂断视频不到半个小时,她不确定许亦潮有没有睡,按理说,体贴的女朋友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可她显然不够体贴—— 她迫切想要知道这个单词的含义,就算他真的睡了,那他明天看到会回复,这样她睡醒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样想着,席悦退出资料,回到聊天界面。 xytxwd:【你改昵称了?】 许亦潮果然没睡:【嗯哼。】 xytxwd:【什么意思啊?】 许亦潮:【你猜。】 ......又来了又来了。 我猜的出来还要问你? 席悦灵机一动,打字问他:【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id是什么意思吗?】 许亦潮:【我已经知道,谢谢。】 xytxwd:【稀奇,那你说。】 许亦潮:【席悦偷袭豌豆。】 席悦握着手机愣了两秒,随后看着屏幕捧腹大笑,笑了大约半分钟,她才擦去眼角泪花打字问他:【你怎么这么想?】 许亦潮:【你不是豆类过敏?】 xytxwd:【是过敏,但不是偷袭豌豆!】 许亦潮:【那是什么?】 席悦不过脑子便打出字来发了出去:【天下无敌。】 许亦潮没有再说话,发了个大拇指点赞的emoji过来。 席悦后知后觉被他骗走了重要情报,这下没有可交换的东西了,她只能好言好语地问:【所以你的id是什么意思?】 许亦潮这回发了语音过来。 短短两秒,背景音里有水流的声音。 他应当是在洗澡,洗澡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逗她,嗓音低哑像是隔了层雾气,语气淡淡的,又十分欠揍的...... “自己想。” 月光潮汐 第72节 第46章 翌日六点,许亦潮开车离开南城。 席悦原本定了个闹钟,可她昨晚思考april的含义,一不小心就熬到三点多才睡着,六点那会儿她眼皮重得像是挂了什么铁铅似的,纵然是相恋第二天的男友离开,也依然没激发她起床的动力。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席青泉给她打电话,说家里的做饭阿姨已经把饭打包好了,让她速速洗漱,然后送去医院。 席悦应了声,然后挂上电话,再度揉揉眼看手机,然后就看见许亦潮的四条微信—— 6:26 许亦潮:【你男朋友走了。】 9:17 许亦潮:【图片】 许亦潮:【到家了,遛完它再洗个澡就去公司了。】 12:01 许亦潮:【还没起床?】 ——最后这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席悦连忙打字回复他:【醒啦!】 许亦潮几乎是秒回:【你一向那么能睡?】 席悦握着手机往卫生间走,边走边回:【还不是怪你?】 许亦潮:【怪我什么?】 席悦截图他名片资料发过去。 几秒后。 许亦潮:【那你猜到了吗?】 席悦打字:【没有。】 许亦潮:【继续努力。】 席悦挑了个打小人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挤出牙膏开始刷牙。 因着许亦潮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席悦意识到自己的请假或许给公司拖了后腿,于是从医院回来后,她主动找代泽要了些工作来做。 待在南城的最后半天,席悦拉上席青泉一起去了墓园。 席青泉带上了一束玫瑰,席悦买得则是粉色康乃馨。 墓碑前,席青泉絮絮叨叨地说着席悦这一年来的变化,大学毕业了,开始工作了,在外地定居了,已经长大了。 席悦嫌他废话多,自己坐在碑前又讲了一些,她讲得多是生活中细微的事情,说自己会下面条了,明白了要做一套房子的卫生是多么辛苦的事情,以及现在在做的工作多么有趣。 中午时分,父女俩下山找了家餐厅吃饭。 饭桌上,席青泉再度提起许亦潮的事情,这回的态度不是反对也不是支持,就是让她慢慢发展,不要着急。 席悦理解错这话的意思,还以为他是怕她突然闪婚,摇摇头说怎么可能这么着急,我们都还刚毕业呢。 席青泉看她一眼,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 车票是下午两点,吃完饭,席青泉就把她送到了高铁站。 半个小时后,席悦给许亦潮发了条消息。 - 另一边。 因为整个大楼的中央空调重装,公司里热得像汗蒸馆,唯有会议室有一顶吊扇,所以祁统和窦甲都挤进许亦潮办公的会议室工作。 手机响的时候,许亦潮正在检查窦甲的性能优化,他一开始没注意,直到余光瞥见祁统拿起了他的手机。 “黄豆公主——” 他看着屏幕:“是个女的吗,谁啊?” 许亦潮跟窦甲说了句没问题,让他继续做之后,快步走过去把手机拿了回来:“你觉得能是谁?” “......悦策划啊?” 许亦潮点开微信,脸上的笑容很欠揍。 祁统凑过去:“黄豆公主什么意思?你俩的专属小情趣吗?你俩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啊?追到没有?” 许亦潮关闭手机,起身朝外走:“你问题太多了,要是闲出屁了就找个恋爱谈谈去。” “我闲出屁?”祁统不服地追上来,“前天晚上的scrum会议都是我在开的好吗?你那天到底干嘛去了?” 许亦潮拉开会议室的门,淡声道:“找女朋友去了。” 说罢他回头看:“这还要问吗?” 会议室里寂静了几秒,连原本还在工作的窦甲都停住了手上的事,错愕地抬头看过来。 “啊!” 祁统宛如土拨鼠般大叫一声,随后快速起身,甚至把椅子带倒了也全然不顾,就这么直勾勾地奔了过来—— “你追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走到许亦潮面前,嗓门大到让人忍不住皱眉。 许亦潮往后退了半步,云淡风轻地点头:“是啊,追到了。” 祁统停在门框下,回头跟窦甲交换了一下眼神。 窦甲倒是也知道这俩人有点小九九,毕竟那回在医院,许亦潮当着他的面在小卖部买了盒奶,买就买了,还劳驾人家老板拿开水泡热,回急诊大厅的路上,怕那奶变凉了,他还揣进了怀里。 在输液大厅里,当他最后看着许亦潮把那奶塞进席悦怀中之后,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身为老板,”窦甲忍不住吐槽,“带头搞办公室恋情啊。” “他带头你也搞不起来啊,公司适龄女孩就方迪一个,你还想跟她办公室恋情一下?”祁统幸灾乐祸地笑,“她不大耳刮子抽死你才怪了。” 窦甲表情不满:“咱公司以后还是要招人啊。” “你们慢慢吵。”许亦潮这时懒得跟他们闲话,“我一个小时后回来。” 祁统见他要遛,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我不信。”他板着个脸,眼底却藏着闪烁的情绪。 许亦潮抬眉看他:“不信什么?” “不信你追到悦策划了。”他顿了一下,“除非你把过程说给我听。” 许亦潮打量着他的表情,不多时笑了一下:“少跟我来这套,想偷师是吧?” 祁统被他戳破心思,脸色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嗐,她俩不是闺蜜吗?能玩到一起去肯定是有点共性的呗。”祁统说着,龇牙笑了一下,“教教我呗。” 许亦潮双手插兜,又后退半步,刚想让他滚,身后传来一道清冷敷衍的调子—— “教你什么?” 代泽捏着烟盒经过,眼瞧着是要往吸烟室去。 祁统见到他,眼睛突然亮起来:“大八卦!” 相较于许亦潮,代泽是更加冷淡的人,听到这话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随口问:“什么?” “许亦潮要成为咱仨中最早破处的人了!” 这话说出来,许亦潮不作他想便踢出一脚。 “这话你他妈跟我说也就算了。”他顿了一下,“别在她面前说。” 祁统捂着小腿,皱巴着脸:“我草,我在你心里那么贱?” 许亦潮淡淡瞥他:“一直都贱。” 他说完要走,转身时经过代泽身侧,看到他手中捏着的半包烟,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席悦送她剃须刀的那天,在抽烟时,席悦看见他捏着烟,劝他别抽,还让他跟代泽学学。 谁能想到他们三人中代泽是抽烟最早最熟练的呢。 许亦潮微微蹙眉:“你少抽点吧。” 代泽语气依旧很淡:“哦。” 许亦潮转身离开。 祁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目光偏移几分,又看向代泽,他刚刚明明态度良好地应下许亦潮的忠告,这会儿又捏着烟盒走去了吸烟室。 他也在身后大喊:“少抽点啊你!” 代泽连个“哦”都没给他。 - 七月盛暑,在室外站一会儿就要出汗。 席悦背着个双肩包走到出站口,踮起脚往前面的车流里看,一眼就找到那辆白色的凯美瑞,隔着前挡风玻璃,驾驶座上的人戴了顶棒球帽,虽看不清脸,但和许亦潮一样清瘦,有帅哥的氛围感。 车子一辆挨着一辆,席悦无法确认车牌号,已经认定那就是许亦潮,她捏着双肩包带走过去,停在那辆车旁时,那辆车也刚好停下。 她笑着拉开车门,刚想坐进去,旁边突然跑过来一个穿着粉色针织连衣裙的女孩。 女孩目标明确,就是奔着这辆车而来,跑到车头时见席悦拉开了车门,动作顿住了。 席悦手扶在副驾车门,跟那女孩面面相觑了两秒,随后,两个女孩好像一起意识到了什么,同时弯下腰,去看驾驶座上的人。 连衣裙女孩看完就笑了起来,席悦却宛如指尖被火苗烫过一样,骤然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 “啊......不好意思,我认——” “错”字还没说出来,一只手臂从她腰侧穿过来,揽着她的腰往后退了半步。 “抱歉,我女朋友认错车了。” 许亦潮并没有戴帽子,头发干燥又蓬松,也许是着急跑过来的,额前碎发有些乱,遮了些许眉眼,但侧面的角度依然是帅的人神共愤。 月光潮汐 第73节 粉色连衣裙女孩朝俩人微笑点头:“没关系的。” 给她腾位置上车,许亦潮牵着席悦往后退到了台阶。 眼见着副驾车门关上,小情侣已经忘了刚刚的意外,面对面开始说话,席悦才从刚刚的尴尬中走出来,抬头看一眼许亦潮,正对上他有些好笑的目光。 “我都快站在车顶朝你招手了。”他顿了一下,紧盯着席悦的眼睛,随后轻笑,“果然,眼睛大不聚光。” 席悦见他还敢指责自己,当即伸出手,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人家的男朋友都知道开到门口,你开到哪里去了!” “人家的男朋友刚到,随车流过来的。”许亦潮捂着胳膊,“你的男朋友十几分钟前就到了,停在门口被交警赶到前面去了。” ...... 席悦绷着脸:“那好吧。” 许亦潮睨她一眼,哼笑一声,牵起了她的手。 俩人步行了两分钟,走到出口尽头的停车场。 上了车,车门关上,许亦潮将空调出风口调整了一下角度,对着席悦吹还不够,又去中控台上摸出一瓶冰水递过去。 “我不喝。” 在封闭的环境里,席悦又后知后觉回忆起前几天晚上那个仓促的吻,她怎么就那么胆大,换成现在,她肯定没那个勇气主动吻上去了。 许亦潮打量着红得像晚霞的脸蛋,以及额上密密的汗珠,顿了一下,问道:“来姨妈了?” 席悦正拘谨地坐着,听到这话,登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入了夏之后,她天天和方迪一起下楼去便利店买冰棍,很爱嗜冷的一个人,眼下热得出汗都不愿意喝冰水,除了来姨妈也没第二个原因。 “猜的。”许亦潮启动车子开出车位,“第几天?我记一下。” 席悦脸又开始发烫:“......你记这个干嘛?” “你说干嘛。” “......” 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吧。 “照顾你啊。”车子驶上大路,许亦潮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眼,“你想什么呢。” 席悦理了理黏在颈侧的头发,还在嘴硬:“没想什么啊。” 许亦潮笑了声:“那你脸红什么?” 席悦刚想说“热的”,搁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小姨发来信息,问她有没有到呢。 席悦打字回复:【刚到。】 小姨:【有人去接你吗?[坏笑]】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您怎么知道......】 那天在饭桌上,席青泉只说了她和孟津予分手的事情,而且那时候她还没和许亦潮在一起呢,自然不会跟小姨乱说,眼下小姨发这个emoji,明显是知道了她和许亦潮的事情,那么泄露消息的人也很明显了。 果然,半分钟后小姨回了微信—— 小姨:【你爸说的。】 席悦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 小姨:【别怪他,他担心你,有些话不好说,只能让我来跟你开口。】 这条消息发出来,席悦疑惑了。 有什么话是席青泉不好说的? 他不是已经说了很多废话吗? xytxwd:【什么呀小姨?】 小姨:【听你爸说,你这个男朋友是你同事,跟你住上下楼,还长得很帅?】 席悦悄悄抬眼,看一下许亦潮,车子刚好停在路口等绿灯,因此那目光被他捕捉到。 “看我干嘛?” 许亦潮穿着白色t恤,衣服上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案,清清爽爽的基础款,像是自带了打光板一样,皮肤映衬得越发白皙的同时,五官的优势完全凸显。 “你爸给你发消息?”见席悦没吭声,他又低头看向她手中的手机。 确实很帅。 席悦收回视线,胡乱地点点头。 xytxwd:【对呀,怎么了?】 小姨:【你现在长大了,悦悦。】 席悦看到“长大”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关于她和许亦潮之间的事情,有什么是席青泉不好开口,只能让小姨来暗示的?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她连忙打字,刚想表态自己心里有数,可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中”一直在闪,显然,小姨已经开始了她长篇大论的劝告。 小姨:【以前你跟小孟那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还住宿舍,你爸不担心你,现在不一样了,你和那个男孩子住在上下楼,还都是独居。你爸的想法很简单,小姨也有这方面的担心,虽然说你已经22岁了,但有些事情可能并没有经验,如果情到浓时做出了更进一步的决定,一定要做好措施,千万不要发生意外。】 看完这一屏幕的字,席悦已经尴尬到满地找头了,但还是要回,不但要回,还是虚心地回,以杜绝他们以后再提起这个事儿。 xytxwd:【我知道了小姨,不会乱来的。】 她自认为回得蛮好了,但小姨显然不太满意。 小姨:【不是不让你乱来,是乱来前要做好措施,如果意外真的发生,小姨和你爸既不希望你被责任裹挟着随便走进婚姻,也不希望你伤害自己的身体,懂了吗?】 懂了。 这回真的懂了。 路程已经过半,俩人就没说过几句话。 许亦潮开着车,分心去看席悦的动静,只见她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尴尬的,脸上的神态复杂得很。 “你爸说什么了?”他问了一句,“你这什么表情?” 席悦装傻地“啊”了一声,随后胡诌道:“没说什么,我小姨,她说等表哥养好身体,要一起来滨城看我。” 许亦潮勾起唇角,轻声笑了一下:“你撒谎的时候眼珠子都不转的,你自己不知道?” “......”席悦抿了抿唇,“有吗?” 许亦潮看她一眼:“不想说就不说。” “......好吧。” 承认归承认的,可她绝不会坦白为什么撒谎。 总不能说我小姨发消息告诫我以后跟你那啥的时候一定要戴...... 席悦匆匆给小姨回了个态度端正的消息之后,就紧紧闭上了嘴巴。 - 车子又开了十来分钟,终于到达了朱翠街。 下车后许亦潮跟她说了中央空调罢工的事情,让她上楼时做好心理准备,席悦没在意,说自己非常扛热。 等电梯的时候,许亦潮牵住了她的手。 席悦试图把手抽出来,小声提醒:“一会儿被人撞见了。” 许亦潮低头看她。 分开五天,他们只在那一晚匆匆见过一面,就连确定关系,都没怎么好好相处一下,五天的时间,也没听她说过任何一句类似“我想你”之类的话,属实是个没什么良心的小孩。 “撞见就撞见。”许亦潮微微蹙眉,“你还想搞地下恋?” 席悦睁大眼睛看他:“我是怕他们过来开我玩笑!” “谁开你玩笑,你记本子上。” “干嘛?” 电梯门开了,许亦潮拉着她走进去,懒懒搭腔:“我开除他。” 席悦知道他在逗她,可依然没死心把手抽出来,并且抱怨:“你一个人坐办公室,他们又烦不到你那里去,我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们看到肯定要来问我的。” “没关系。”许亦潮面朝显示楼层的液晶屏,淡声开口,“回去我就把你工位搬到会议室。” “......” 见他铁了心要公开,席悦也没再说什么,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确实不能只听她一个人的。 许亦潮见她不再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抠了抠她的掌心。 “其实——” 席悦抬眼:“什么?” 许亦潮勾了勾唇角:“其实他们已经知道了。” “啊?” 还来不及问更多,电梯门就打开了。 许亦潮牵着她往办公区走,一路上确实遇到了两个人,祁统隔着好几个人看了过来,也只是“啧啧”了两声,并没有开口揶揄,说些让她回答不上来的屁话。 席悦的手心已经出汗,走到她的工位旁,终于把手抽了出来。 “空调明天下午才能正常使用。”许亦潮垂眸看向她的工位,“我帮你把电脑搬进去?会议室里有风扇。” 那会儿已经是傍晚,席悦感觉也不太热了,更何况别人都好好地坐着,她跑到会议室像什么样,显得她好像利用裙带关系一样。 “不用了。”她低头拉开自己的椅子,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疯狂向他挥动着,“你快回去吧,回去工作!” 许亦潮看她这样,也没再勉强,抬眼扫了下办公区的人,抽出她工位旁的一沓便利贴,放到她面前,压着极低哑的声线,小声开玩笑:“别忘了记名字。” 席悦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许亦潮转身要走的时候,对面的祁统突然站了起来。 “唉——” 许亦潮脚步顿住,席悦也隔着挡板抬头看向他。 月光潮汐 第74节 祁统迎着这两人的目光,笑得很是油腻:“你俩这都在一起了,那么大的喜事,不请我们大家吃个饭吗?” 这句话算得上一呼百应,说出来之后,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工作的人顿时放下了鼠标。 “对啊。”窦甲也吆喝,“咱们公司也有一个多月没聚餐了吧?” 席悦想把脑袋埋到键盘下面,可许亦潮却淡定得很,双手插兜,转身朝向众人:“行啊,周五晚上,这两天先把测试做了。” “得嘞!” 祁统高高兴兴地坐下了,坐下后又敲了敲挡板,压着声音开口:“托你的福啊悦策划,到时候能不能把你闺蜜叫上一起?” 席悦隔着显示屏,只露出半张脸看他,也是小声回应:“......我问问吧。” 祁统朝她拱了拱手。 许亦潮回到会议室,办公区的声音当即沉寂下来,没有人开玩笑,也没有人议论,空气中只回荡着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给人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席悦放下背包,刚准备工作时,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许亦潮那个网名,她本来打算一见面就逼问他的,可在高铁出站口的时候,她先是拉错车门,后是回复小姨消息,完全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思及此,席悦拿出了手机。 xytxwd:【我周五晚上没有时间。】 许亦潮秒回:【那改成周六。】 xytxwd:【......那也不用,其实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 半分钟后,许亦潮回复消息,大约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有些好笑似的,发完一串省略号之后,才打字问道:【那我要怎样做,才能让我的女朋友纡尊降贵地挤一挤时间呢。】 席悦抿唇笑了一下:【你!的!昵!称!】 许亦潮:【还没想出来?】 xytxwd:【快说!】 许亦潮:【april中文是什么?】 xytxwd:【四月。】 许亦潮言简意赅:【打出来,看你的输入键盘。】 席悦忙点开九宫格键盘,输入了“si yue”两组拼音。 键盘上列举了一排同音词,她一个一个往后看,四月、私约、肆月、私约...... ——思悦。 第47章 席悦握着手机,出神地看着那两个字,直到许亦潮再次发了消息过来。 许亦潮:【悟了吗?】 席悦回过神,额上又出了薄薄一层汗。 许亦潮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吧,她这回才算是相信了,谈了恋爱就改id这件事,要是说给钟若缇听她能笑死。 xytxwd:【你有点肉麻。】 许亦潮:【不是肉麻,是浪漫帅哥。】 xytxwd:【[呕吐]】 许亦潮:【[敲打]】 困扰数天的谜题解开,席悦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相反总觉得自己提着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为了让自己从这种诡异的心情里走出来,她在微信上给代泽发送了一条消息,说自己请假结束,现在可以给她安排工作了。 发完这条,席悦往左边工位看了一眼,代泽的桌子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像是今天压根没来过公司一样。 席悦也不确定他在不在公司,见他没回,又拍了拍他的头像。 几秒后—— 代泽:【根据关卡策划提出场景编辑器,然后跟进美术资源的制作。】 他每次发布工作,都是这样一项任务能忙好几个星期的内容,不知是因为相信她,还是单纯不想让她频繁来打扰自己。 有些时候,席悦甚至觉得这些工作代泽一个人就能完成,不过是碍于策划组里还有个新来的她,不得不分出去一部分。 摊上这样的领导,极其考验自己的素质,想摸鱼易如反掌,想上进的话,却要舔着脸不停地要工作任务。 席悦绝对是想上进的那类员工,她做得工作越多,游戏出来之后,她的成就感就越足,因此,她态度良好地领了这项任务,然后兢兢业业地开始编辑需求。 工作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下班时间就到了,因着中央空调罢工,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加班,就算工作还没有完成,都想着带回家去做。 席悦自然也想回家,不过却不是因为家里有空调,而是因为,她已经四五天没抱过奥利奥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给许亦潮发了条微信,问他走不走。 许亦潮大约是真在忙,过了三分钟才回复她,言简意赅:【你来趟会议室。】 席悦扫了眼办公区的人,大多都在收拾东西回家,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关上电脑,背上双肩包,故作镇定地走去了会议室。 抬手叩门,叩了大概两下,里面传来一声“进”。 席悦推开门,许亦潮坐在工位前,头枕着颈撑,正在抬眼看她。 “你还没忙完吗?”席悦看他电脑还亮着。 许亦潮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席悦听话地走过去:“干嘛?” “奥利奥吃饭的碗和玩具在三楼,这几天我在家的时候就把它抱到三楼,来公司就会把它放在你那个院子里。”许亦潮顿了一下,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后抬头,“三楼密码发给你了,你回去的时候上去拿一下。” 席悦低头看手机,将他的密码背下来后,开口问:“你不回去吗?还要多久?” “我晚上要出去,上次在酒吧接待的那位客户的儿子,他们明天回国,舅舅今天设宴送别,我陪着一起。” “哦。”席悦握着手机,“那我不等你了。” “好——” 席悦转身要走,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许亦潮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眉发笑,“我话还没说完。” 席悦下意识看了眼朝向办公区的那面玻璃,百叶窗常年是关上的。 她没有挣开自己的手,低声问他:“那你说。” “也没什么......” 席悦恼怒抬头:“那你拦我干嘛?” 许亦潮垂眸,眼底裹着并不明显的笑意:“按我的想法来说,今天晚上我们是要出去约会的。” 他连餐厅都订好了,吴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公司相关的事情上,许亦潮通常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原因无他,吴洲不仅是抚养他多年的长辈,前年沃特资金紧张的时候,吴洲还给他打了一笔钱来。 虽然那钱他已经还了,但他显然还得还不够多。 席悦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考量,只是单听这一句话,脑海中就莫名其妙放起了烟花,其实她也有这个想法的,今天晚上想和许亦潮出去玩,正是因为想好了,刚刚听他说晚上约出去了,心里才不怎么高兴。 这会儿听他也有这种想法,那股淡淡的情绪立马就消散了。 “那你有事嘛,没办法,我们下次出去就好了。”席悦轻声说。 她说完这句,迟迟没有等来回复,于是抬眼去看,然后就看见许亦潮低垂着眉眼,脸上淡淡地笑着。 “你笑什么?” 她开口时目光软软地看着他,许亦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把手揪紧了,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有些时候,他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急色,比如此刻,他看着她莹软的眸子,就很想伸出手挡住,然后吻上她花瓣似的唇上。 他这样想着,就也这样做了。 只不过那个吻没有落在唇上,而是额头,在他俯身时,席悦惊惶地瞪大眼睛,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吻了上去。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许亦潮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俩人上身紧紧贴在一起,无声地拥抱了几秒,席悦嗅着他怀里淡淡的香味,刚想沉沦地把头埋进他胸膛,一米之外的走廊上,粗重的脚步声隔着门板都清晰地传来。 席悦瞬间回身,从怀抱中挣脱出来。 “有人来了。”她低声说。 “来就来呗。”许亦潮垂眼看她,“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心虚。” “你不懂......”她推了推自己别在刘海上的发卡,低声开口,“公司都是男生,我不好意思,如果都是女生的话,就该你不好意思了。” 对于她这套逻辑,许亦潮不理解但尊重,转身把房门打开,席悦还在问他:“我头发乱吗?” “......”许亦潮默了两秒,“我们只是情侣拥抱,不是出轨偷情。” 席悦朝他摆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回家了。” 许亦潮送她出去,在走廊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重新回到会议室。、 - 席悦步行回家的时候手机振了一下,但她那会儿着急回去抱奥利奥,就没把手机拿出来看。 等她回到家,奥利奥意料之中兴奋地冲了过来,席悦把它抱起来放到沙发地毯上,拿着发声小鸭子陪它玩了许久,才想起刚刚那一条消息。 把手机拿出来看,是钟若缇问她回来没有。 xytxwd:【下午回来了,现在下班刚到家。】 钟若缇:【最近上网了吗?】 席悦觉得奇怪:【怎么了?】 钟若缇:【梁茉莉那节目播到第三期了,人气很高。】 xytxwd:【我又不关注她。】 钟若缇:【之前不关注可以,现在必须要关注!】 席悦正觉得她说话没头没脑的时候,钟若缇发了个链接过来,一个社交软件的帖子,标题为:深扒某舞蹈竞技类综艺里人气断层的校花美女。 月光潮汐 第75节 席悦刚浏览了标题,钟若缇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里面有你哈。】 ......? 她连忙点开帖子,一目十行地开始看了起来。 梁茉莉最近在综艺里崭露头角,因为直来直往的性格和无法忽视的外貌成功出圈,人气虽然算不上断层第一,但在节目里成群扎堆的名校舞蹈生里算是黑马了,既有扎实的舞蹈功底,又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外貌,在节目前期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俗话说人红是非多,一开始只是有个别人在她的安利帖子说这位姐故事很多,后来不知是说得人多了,还是她真得罪了谁,有人开始整合跟梁茉莉有关的所有传闻发出帖子,并复制链接全平台发送,目前有关她的所有讨论,几乎称得上一场网暴。 席悦将那个帖子粗粗地浏览下来,大多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重点只有两方面,一方面说她行事乖张,另一方面说她虚荣拜金,是个惯三。 席悦看到帖子里的一张截图,是某娱乐公司的老板娘吐槽梁茉莉,说她没有契约精神,签了她半年,一次工作都没配合过,最后被她现在的经济公司看中要签约,还找了个律师来公司逼她们解约放人。 最后她还配上了一张偷拍视角的照片,梁茉莉和那位律师坐在会议室,这位老板娘还说那律师是她的姘头什么的,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很显然,那个律师就是孟津予。 席悦面无表情地看完,也没看到跟自己有关的内容,于是问钟若缇:【哪里有我啊?】 钟若缇发了个截图过来,图片是帖子下面的一个评论:【梁茉莉跟我是一个大学的,在学校的时候就很有名了,人家不是虚荣拜金,自己家里条件就很不错的,但是插足别人应该是有过,最后一张图上的那个律师我认识,他是我大学同学的男朋友,前阵子聊天我朋友说她和这位律师分手了,就是今年三四月份的事情吧,时间和那个老板娘说得能合上,原因就是渣男劈腿。】 席悦看完这一大段爆料,给钟若缇抠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钟若缇:【你猜这评论是谁发的?】 席悦目光落在id上,小马灰琪。 这是赵子琪的微信昵称。 第48章 席悦从没有跟赵子琪说过孟津予的劈腿对象是谁,可她却仅凭一张照片就做出推测,并且言辞凿凿地发到了公共平台上。 实话实说,席悦对梁茉莉并无多少情绪。 当初分手,她矛头指向的人是孟津予,因为梁茉莉和她素不相识,或许不该对伤害她这件事承担太多责任,若是非要仇视给予她伤害的这两个人,席悦百分百会恨孟津予。 正因她对梁茉莉有着这种漠然,此刻看到她的境遇时才会心情复杂。 按钟若缇的话来说,她应该是痛快的,可她手指滑动着屏幕,不停往下翻着跟帖回答时,又觉得何至于此。 或许真是人红是非多吧,席悦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了,想起祁统的嘱托,她问钟若缇:【你周五晚上有空吗?】 钟若缇:【干嘛?】 xytxwd:【我们公司团建,你要不要去?】 钟若缇:【你公司团建我去干嘛?】 xytxwd:【都是同龄人,你来玩呀。】 钟若缇那边顿了几秒,大约是意识到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于是不动声色地点破:【你跟谁一头的?】 席悦有一点心虚:【当然是跟你。】 钟若缇:【那麻将头发长出来了没?】 xytxwd:【很长了。】 钟若缇:【那就看情况吧,有空就去。】 席悦发送了一个表情包,刚想结束对话,钟若缇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你之前说梁茉莉是许亦潮舅妈的侄女,他又只有舅舅和舅妈这一门关系,那你说,如果有一天你跟他见家长了,那肯定要和梁茉莉打交道,这可怎么办?】 ...... 席悦觉得她想得有点多。 xytxwd:【早着呢,只有要结婚了才会见家长吧。】 钟若缇:【他这个情况,舅妈算你半个婆婆了,以后怕是不好处啊。】 xytxwd:【打住吧你。】 钟若缇发了个表情包过来后,补充了一句去剪片子,这段糟心的谈话终于结束。 席悦放下手机,却一直在想梁茉莉的事情。 许亦潮只在告白那天提起过他和梁茉莉的关系,那时席悦只知道她是他舅妈的侄女,并不知道许亦潮和舅妈的感情如何,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他随意提起自己的身世,席悦才知道他是跟舅舅和舅妈一起长大的。 宛如父母般的长辈在他心里肯定是有些分量的,她猜测前期传闻中许亦潮在学校接送梁茉莉,大约就是看在舅妈的面子上,既如此,也不知道他们家知不知道梁茉莉被网暴的事情。 席悦想了一会儿,就出门遛狗了。 小区对面往南一百米有家馄饨铺,席悦在店外的桌子上就餐,刚把奥利奥拴在椅子腿上准备开吃时,手机里来了条消息。 许亦潮:【吃饭没?】 席悦拍了张刚端上来的馄饨给他发了过去,发完没几秒,许亦潮也回了张照片,不知道是在哪家饭店,超大的圆桌上已经零星上了几道菜。 xytxwd:【客人还没到吗?】 许亦潮:【去接了,在路上。】 xytxwd:【哦哦。】 许亦潮:【这家馄饨好吃吗?】 xytxwd:【好吃!】 许亦潮:【那明天早上一起吃。】 席悦刚想说人家早上不开门,他又发消息说客人来了,席悦只得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回小区时已经是晚上近八点,天色全黑,小区大门口行人络绎不绝。 夏天的晚夜不像白天那么闷热,席悦牵着奥利奥散步似的往20栋走,经过健身器材区域的时候,奥利奥闻花闻草的动作停住,站在原地看向正前方。 席悦原本没在意,牵着绳子扯了它两下依然没动,这才抬起头顺着小狗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一个路口,一群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面对面聚在一起说着什么,那周围刚好有一盏路灯,因此席悦看得还算清楚,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男人,是孟津予。 她确认的功夫,奥利奥好像已经认出来了似的,朝路口方向叫了两声。 席悦忙牵着它掉头,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悦悦——” 孟津予直接拦在了她面前。 席悦抬头看见他的脸,才想起来现在的孟津予已经不是原先她所了解的那个孟津予了。上回在电影院,她就见识过他面具下的强势和自大了。 “不是说好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席悦皱眉开口,说话时也不看他。 孟津予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低下头,看了眼兴奋的奥利奥,也没有弯腰摸一下,开口时语气寡淡:“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要卖房子了。” 席悦想起刚刚围绕着他的那几个衬衫男,脖子上都挂了工牌,看样子确实很像房屋中介。 “哦。”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牵着狗绳想往前走,“请你让开。” 孟津予一动不动,“以后你遛狗,可以在小区里随便逛,不用担心会碰到我。” “我知道。”席悦终于抬头看他,“还有事吗?” “没了。” 孟津予侧身为她让路,席悦终于牵着奥利奥离开。 回到家,她先是给奥利奥擦了爪爪,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出来越想越气,于是又和钟若缇发消息,狠狠骂了孟津予一通。 钟若缇安慰她时十分不走心,重点全放在八卦上,孟津予为什么要卖房子?难道是和梁茉莉同居了?不对呀,梁茉莉不是还在外地参赛吗? 她边说边去搜梁茉莉的最新动态,然后又看到一个新帖子,已经有不少人喊着让梁茉莉退赛了,说她不配和其他妹妹一起跳舞。 席悦听得脑袋疼,最后放弃和她沟通。 - 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席悦临睡前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三楼的阳台还是暗着的。 许亦潮帮家里招待贵客,大约是要晚归的,她回到卧室发了条【我先睡了】的消息给他,然后就熄灭了床头那盏小夜灯。 昏暗的室内,席悦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枕下的手机振了一下,虽然她觉得自己要是不看的话,顶多再过五分钟就睡着了,可但凡想起这消息可能是许亦潮发来的,她又忍不住不看。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席悦轻轻叹息,然后翻了个身,将手机拿了出来。 原来距离她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许亦潮:【睡着了吗?】 xytxwd:【还没呢。】 许亦潮:【那你穿好衣服,到院子里等我?】 xytxwd:【怎么了?】 许亦潮:【给你带了吃的,我进小区了。】 看到这行小字,席悦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衣柜前,将内衣穿上,又重新套上睡裙,这才握着手机走到院子里。 盛夏的晚夜是纯粹的热,不似白天令人喘不上气的燥热,是那种黏在皮肤上的单纯炎热。 席悦站在上回许亦潮送她项链的那截围栏旁,轻踮脚尖向不远处的过道眺望,几秒后过后,路灯下现出一道清阔孑然的身影。 许亦潮拎着一个纸袋走过来,停在上次他站立的位置上。 席悦看向他手中的东西,“我都不太饿,你带了什么呀?” 许亦潮将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个灰蓝色的小瓷盅,旁边的捏柄挂着被纸包裹着的瓷勺。 “红枣燕窝。”他将盖子打开,隔着围栏递了过来,“你不是来例假了吗?吃两口,吃不完的给我。” 席悦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眨巴眨巴眼看他:“你从饭店带的吗?那你舅舅不会问你带给谁吗?” 许亦潮低垂着眼,用纸巾擦了擦瓷勺才递到她手上,“当然问了。” 席悦捏着勺柄,心里有些微妙的紧张,“你怎么说的?” 许亦潮没想到她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抬起眼看向她,唇角微弯:“你觉得我怎么说的,我说是带给邻居的,他会信吗?” “那你说啦?” 月光潮汐 第76节 许亦潮点头,“说了。” 不但说了,还把她说得天花乱坠。 晚上的宴会,梁佳也陪同接待了,他们三个将副会长一家人送回酒店之后,梁佳在酒店门口迟迟不走,追着他问那姑娘到底怎么样,许亦潮没办法,就从里到外将席悦描述了一遍。 吴洲急着回家睡觉,催促她差不多行了,最后梁佳讲定让他有时间带女朋友回家吃饭,这夫妻俩才上车离开。 “那他们怎么说的?”席悦紧张地问。 许亦潮垂眼看她,“你吃两口,我告诉你。” ...... 席悦捏着勺柄,往嘴里送了一口燕窝,刚咽下去就忙不迭开口:“你快说。” “就让你有空去家里吃饭,”许亦潮顿了一下,“有空的意思,就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许亦潮说得很清楚,席悦也明白了,对方长辈想要见她,但许亦潮却并没有这个意思。 席悦又吃了一口,“还是过段时间吧,现在太早了。” 许亦潮好笑地看着她,“天天说太早了,听着你心里好像有个时间表一样。” 席悦默默低着头,没有吭声。 其实她的确有过规划,和许亦潮要慢慢来。 围栏两侧,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亦潮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吞咽,表情很为难的样子,于是开口:“不想吃就别吃了。” 席悦放下勺子,“那好吧。” 许亦潮将纸袋拎起来,示意她把东西放进去。 席悦听话照做,手上空了以后,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暧昧了许多。 没有了吃东西这个借口,两人面对面站着,她心头生出几分迫切,好像必须要做点什么才对得起这个晚夜似的。 “你喝酒了吗?”她嗅到周遭的酒精薄味。 “喝了一点儿。”许亦潮垂眸看她拘谨的脸,勾唇笑了一下,“你很紧张吗?” “啊?”席悦反应过来,“没有。” 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让许亦潮一半的面孔明亮,另一半又昏昧。 席悦看不清他眼神中的含义,只听见他裹着无奈笑意的声音:“如果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亲我一下算了。” 她骤然抬头,对上那份稍显恶劣的笑。 两人中间的围栏是一米五的高度,席悦刚好能露出脑袋,眼见着许亦潮装模作样地凑了过来,她心中着急,下意识开口:“为什么每次都要我亲你?” 上回在南城也是,说什么希望她主动,哪个女孩子第一次接吻愿意自己主动的? 许亦潮撩起眼皮,“那我亲你,也行啊。” 席悦感觉脸有些烫,但还是小声开口:“那你想亲哪里?” 许亦潮似笑非笑,“你说呢。” 暧昧的氛围肆意流淌,席悦一方面觉得这个对话很奇怪,另一方面又不争气地开始思考,真正的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 正想着呢,头顶覆上一只手。 许亦潮摩挲着她的头发,溢出一声轻笑,“开玩笑的,我可没想过隔着围栏跟你接吻。” 席悦反应过来,瞪他一眼,没说话。 “亲也不行,不亲也不行。”许亦潮稍微歪了歪头,凑近看她鼓起的侧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不讲理?” 席悦打掉他的手,“我哪里表现出‘不亲也不行’啦!” “那我看你好像有点失望。” “......我才没有。” 许亦潮双手插兜,表情疏阔闲散,“没有就进去吧,我要上楼了。” 席悦还有些舍不得,“你要回家睡觉了吗?” 许亦潮觉得她总是问些让人忍俊不禁的问题,他的恶趣味一再萌发,面对那张时常迸发出惊惶情绪的精致小脸,忍不住就想看到她给出更多的反应。 “不然呢?我不回家睡,难道去你家睡吗?” 席悦对上他痞里痞气的笑,骤然想起小姨叮嘱她的那些话,当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转身,“那你回吧,晚安,我进去了。” 说罢,她踩着草坪一溜烟进了阳台。 许亦潮笑着看向她的背影消失,拿捏着不会扰民的音量叮嘱了一句:“别忘了关防盗窗。” 屋里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知道了!” - 周五下午,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办公区的众人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进入七月之后,程序组的工作就多了起来,最近他们在忙战斗系统的测试,好巧不巧,测试在上午时通过了,有了这个好结果之后,晚上这场团建的含金量仿佛也上升了。 吃饭的地方依旧定在那家服务员全是聋哑人的川菜馆,没人抱怨那家吃腻了,大家都想去照顾生意,不挑剔吃什么,倒是把目光都放在了二场的活动上。 有人说想去唱歌,有人说要去酒吧,还有人嚷嚷着要去轰趴馆,一片吵闹的议论声中,祁统敲了敲挡板,探过来一个脑袋。 “悦策划,帮我问你闺蜜了吗?” 席悦正在群里和美术团队的人沟通进度,听到这话想起钟若缇还没回她消息,于是点进跟她的对话框,再次拍了拍她的头像。 “我两个小时前问的,她还没回我。” 祁统皱着脸坐了回去。 席悦看一眼手机,想起一下午都没在公司看见许亦潮,于是给他发了条微信—— xytxwd:【你在会议室吗?】 许亦潮两分钟后才回:【对。】 xytxwd:【你在里面干嘛呢?一下午都没出来。】 许亦潮:【和代泽商量点事。】 席悦看到这条消息,转头看了眼,这才意识到代泽上午还在工位,下午这半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看许亦潮说得这么言简意赅,席悦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在忙,就不再发消息过去,可她又很想知道许亦潮在忙什么,于是敲了敲挡板,询问三人组的另外一个人。 “许亦潮和代泽在会议室里待了一天了,”席悦探出脑袋,“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祁统正在玩个小游戏,闻言开玩笑,“你怎么不自己问他?你俩在一家公司诶,怎么谈的跟异地恋似的。” 席悦眼尾耷拉下来,“我看他在忙......”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游戏剧本可能涉及违约的问题,他们俩下午在会议室打电话沟通呢。” “违约?”席悦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祁统看她很感兴趣的样子,放下手机开始挂机,坐直上身解释:“那剧本不是代泽拟定大纲,你填充细节吗?他大结尾设置的那个反转,在他以前的书里写到过,然后那本书现在已经卖给影视公司改编翻拍了。反转嘛,如果提前透露就没噱头了,所以人家公司现在很不乐意他套用到游戏上,就这点小问题,沟通清楚或者稍微改动一下就没事了。” 席悦凝神听着,越听越觉得惊讶。 代泽写过书,还被卖给影视公司翻拍了,一样是悬疑题材,他抽屉里还放着左竹的实体书...... 席悦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祁统,“代泽不会就是个网文作者左竹吧?” 祁统有些意外,“你看过他的书?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叫什么竹的。” 席悦点点头,“我家里还有几本呢。” 祁统也乐了,“这么巧啊,那你不是追星成功了?” 席悦没有追过星,也不曾对左竹有过什么狂热的喜欢,但得知曾经欣赏过的神秘作者就是身边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同事,她心中还是升起了些许兴奋。 这兴奋一直撑到许亦潮和代泽从会议室里出来,依旧没有消散。 虽然下班时间还没到,但众人显然已经无心工作了,许亦潮站在走廊上说老板已经把包间留好了,众人麻溜地就开始收拾东西往电梯走。 席悦坐在椅子上没动,注视着代泽一步一步走过来,心中越发觉得他像极了古代的扫地僧,瞧着平平无奇,但身负绝世武功。 不止是代泽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就连许亦潮也注意到了。 他跟在代泽身后走过来,将百叶窗拉上去,又将窗户打开,然后垂眸看向那个还在看别人的女生。 代泽也有些不自在,坐下后整理自己的工位,唇线绷直,一言不发。 对面的祁统催促他们快点儿,席悦这才收回视线,她的包包已经收拾好了,揣在怀里抱着,转身时才发现身后站着的许亦潮,还平白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她捂着胸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亦潮双臂环胸抱着,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来一个小时了。” 这明显就是胡诌,席悦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明白。 余光瞥见旁边的代泽先一步起身离开,她才压着声音问:“代泽他的那个版权问题,解决了吗?” 许亦潮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席悦当即指着祁统,“他说的。” “所以,”许亦潮眼睫稍垂,“这就是你只看见他没看见我的理由吗?” ...... 这个“他”显然指向代泽。 席悦脑袋里落下三道黑线,“你怎么还能吃这种醋?” 许亦潮眉头一拧,有些好笑地开口,“我吃醋?” 席悦点头,“是啊,你刚刚不就是在吃醋吗?” “......” 她这种直球式打法让人无话可说。 许亦潮接过她怀里的包,冷脸开口:“去吃饭。” “好。” 月光潮汐 第77节 席悦站起声,刚想往外走,看到方迪从财务室出来。 她似乎是没想过办公区还有人没走,目光触及席悦的时候,她招了招手,“等我啊,我去趟卫生间。” “我也去!” 席悦喊了一声,然后绕开许亦潮出去了。 两个女生结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祁统慢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拍许亦潮的肩,“我都听到了。” 许亦潮将席悦的双肩包挂在肩上,警告似的斜眼睨他,“闭嘴。” 祁统“啧”了一声,“好心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 “提醒我什么?” “刚刚我跟悦策划聊天,她居然知道代泽的笔名,说是家里还摆着他的书呢,知道那个作者就是代泽之后,可开心了。” 许亦潮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回头时微微拧眉,“她喜欢代泽?” 祁统补充:“的书。” 许亦潮没说话。 祁统打量着他肩上的女款小包,纯粹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贱嗖嗖地补充道:“你可得小心了,人家可是偶像。” 许亦潮双手插兜,表情随意,“那又怎么了?” “不止是偶像呢。”祁统压着声线,故意营造出大事不妙的氛围,附在他肩侧说,“我听悦策划闺蜜说,代泽和她前男友外貌上可是同一个类型的哦!” 第49章 席悦和方迪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钟若缇终于回了消息。 往日她都是下午直播半天教化妆和穿搭,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流量很好,因此打算多播俩小时,说二场的时候再过来。 席悦给她回了个【好】字之后,心情颇好地看向方迪说:“晚上唱歌我朋友也要过来,她性格很好,你俩应该能一见如故。” 方迪点点头,然后提起别的,“徐清沅晚上也要来。” 说到徐清沅,这两天席悦都没有再跟她私下聊天,如果有对接工作需要沟通,席悦一般都是在群里直接艾特她,原因很简单,她和许亦潮在一起了,虽然徐清沅没有直接开口说过她对许亦潮有意思,可这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如果过从甚密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哦,应该是窦甲叫她来的吧?”席悦问。 方迪“嗯”了声,“除了他还能是谁?” 席悦不再说话,跟她并肩走到电梯口。 下了楼,大厅里许亦潮和祁统站在门口等着。 祁统的头发真的长了不少,大约是刚理过,看样子还挺精神,凑近许亦潮身边说话时眉飞色舞,恨不得手舞足蹈。 而许亦潮呢,他穿着黑色t恤和水洗蓝的磨边牛仔裤,背影纤薄不失少年气,宽展肩膀的一侧挂着她那只双肩包,站立的姿态闲散又随意,祁统在旁边说得口水横飞,而他头都不偏一下,看样子也没把那些话听进去多少。 “走吧。”方迪突然出声。 那两人看了过来,许亦潮目光淡然,而祁统却在捕捉到席悦的身影时,眼底闪过了一丝心虚。 席悦也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想起钟若缇的消息,跟他说:“小缇在直播,吃饭赶不上了,我们唱歌的时候她再过来。” 祁统立刻精神起来,凑到席悦面前,“那我去接她吗?” 许亦潮一把将他推开,“你自己是没微信吗?” 祁统苦着脸,“她嫌我笑话说得土,已经三天没搭理我了。” 许亦潮没理他,堂而皇之地伸出手,牵住了席悦的手就往外走。 在场的只有方迪和祁统,都算是好朋友,于是席悦也没有见外,跟上他就走出了写字楼。 到了川菜馆,依旧是原先那个包厢,席悦和方迪前后脚进去的时候都颇为意外,原因无他,最靠近门边的那个座位上,代泽的身影格外瞩目。 方迪先一步进去,坐到了代泽左侧唯一的空位上,席悦刚想坐在他右边那个空位上,许亦潮牵着她的那只手突然往后拉了一下。 席悦疑惑回头的时候,许亦潮已经从她身侧走过来。 “怎么了?”席悦问。 “没怎么。”许亦潮走到代泽右边的空位上,朝她示意坐到他旁边,“过来。” 席悦不疑有他,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上身微微前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代泽。 许亦潮正打算给她烫餐具,看到这套小动作,当即放下餐具,伸出手握住她的后脖颈,把她拉回了椅背。 “......你干嘛?”席悦皱眉看他。 许亦潮淡淡垂眸,“你干嘛?” “我什么也没干啊。”席悦意识到什么,稍稍压低了声线,“我在看代泽,他不是从来不参加团建,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吗?” 许亦潮睨她一眼,“我让他来的。” 席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上身后撤,又从后面看了代泽一眼。 一开始得知代泽就是左竹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觉得很有割裂感,可之后她带着结果再看代泽,又慢腾腾地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其实代泽的个人风格确实很像左竹,最明显的线索就是,他本人拥有着还蛮严重的洁癖,而左竹的作品里,主角通常也对脏乱的环境难以忍受。 这个发现让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些神奇,因此才会时不时偷看,想要再观察一下。 她觉得这是一种类似于解密的乐趣,可许亦潮却并不理解她的这份心情。 他靠向椅背,朝席悦的方向倾斜几分,“你很喜欢他的书吗?” 席悦看向他,“还好吧,有段时间是挺喜欢的。” “所以看个没完?” “哈?” 许亦潮歪了下头,靠向席悦,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不咸不淡地威胁着,“你再偷看他几次,待会儿我就当众亲你几次。” 席悦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缓缓瞪大,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平时看着挺稳重的一个人啊,怎么谈上恋爱了会这么幼稚?乱七八糟的飞醋都能吃得飞起。 隔着一张圆桌,席悦在桌子底下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腿。 许亦潮没设防,一瞬间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啧”了声,斜对面的祁统看过来,挑眉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 桌子下面,许亦潮淡定地握住了席悦揪他的手,云淡风轻地开口:“有蚊子。” ...... 一顿饭吃到九点,夜幕降临,众人来到了主场。 ktv里,许亦潮订了个超大包厢,坐二十多个人完全足够,祁统带着窦甲出去接钟若缇和徐清沅,代泽原本想走被许亦潮扣住,席悦生怕许亦潮当众发癫,从川菜馆出来便和方迪当起了连体婴。 方迪唱歌好听,就一首接着一首地唱,席悦坐在她旁边负责鼓掌欢呼,另一个话筒在唱歌的那群男生手里,男生总共分成三个阵营,抢话筒的是来唱歌的,摇色子的是来喝酒的,以许亦潮和代泽为首那一小群人讨论系统优化的是来加班的。 非常和谐的一个环境,席悦也放松地喝了一杯啤酒。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钟若缇发来一条微信—— 钟若缇:【大八卦!!!】 席悦一边婉拒方迪递来话筒让她唱一首的要求,一边打开输入键盘回复:【怎么了?你们到哪了?】 钟若缇:【快到了。】 钟若缇:【刚刚去接那个毕业那天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女生,特别抓马,本来人都接到上车了,结果麻将跟我闲聊,我俩说到你和许亦潮的办公室恋情,没两分钟那女生接了个电话,说家里突然有点事,下车了。】 xytxwd:【你意思徐清沅不来了吗?】 钟若缇:【对!听到你和许亦潮在一起了,下车了!】 席悦握着手机,心里有些复杂:【也许人家真的有急事。】 钟若缇:【屁!】 席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放下了手机。 旁边的方迪看见她不再玩手机,再一次递来话筒,“都是熟人,唱得不好听也没事儿的。” 席悦有些犹豫,“可我不是唱得不好听,而是难听。” 这话说完,旁边的沙发突然凹陷进去。 许亦潮显然是将那个加班小组解散了,凑过来时刚好听到了这句话,自作主动地接过了话筒,朝方迪轻抬下巴,“点一首《雨天》。” 方迪转过身,“谁的啊?” “孙燕姿。” 席悦这时才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小声询问:“你唱吗?” 昏暗的光线下,许亦潮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当然是你唱。”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唱这首歌?” 许亦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不但知道你喜欢唱这首歌,还知道你在唱歌软件上唱了三遍。” 席悦脑袋里轰隆一声,嘴唇张了张,差点不会说话。 k歌软件兴起已经是五六年前了,席悦那时候跟风下载了软件,实打实地唱了好几首歌,虽然都不好听,但是也纯属自娱自乐,而且那软件她都卸载好几年了,竟然也能被挖出来? “你搜微信好友搜到的?”席悦咬牙问道。 许亦潮轻挑眉梢,笑容张扬又明亮,“不行吗?” 席悦恼羞成怒,握着拳头就给他来了一下,“你扒我黑历史!” “什么黑历史。”许亦潮握住她的手,“好听的啊,我还给你献上了三朵电子鲜花。” 席悦被他擒住双手,气呼呼地抬头,正好对上许亦潮的下巴,他正对着大屏幕,透蓝色的光打在他的皮肤上,好像给整个人套上了一层滤镜。 许亦潮垂眼看她,眼底笑意闪烁,“开始了诶,还不拿话筒?” 席悦目光触及到他凸起的喉结,感觉心口突然被人揪紧了似的,她把手抽出来,生怕狂跳的心脏露出破绽,接过话筒就坐了回去。 月光潮汐 第78节 “唱就唱......” 她正对着屏幕,只给许亦潮留下一个端坐的背影。 屏幕上画面翻转,下方出现歌词,开头的小圆点一个个被染色,席悦双手握着话筒,鼓了鼓勇气,然后唱出了第一句。 声线是颤的,音色是脆的,她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偏偏方迪还特别捧场,第一小段唱完之后,她相当大声地喊了个“好”,待所有人都看过来之后,紧接着又开始疯狂拍手。 人群里稀稀拉拉地响起给面子的掌声。 人不自信的时候喜欢降低存在感,席悦也如此,她对自己的唱功称得上自卑的,因此越唱越低,低到几乎唱不下去像念咒的时候,坐在身后的许亦潮突然凑过来,靠近了她的话筒。 他沉厚清冷的声音只响起一瞬,就将这首歌带回了该有的音调。 席悦看他一眼,许亦潮已经坐了回去,他眼底的鼓励明显,朝她轻点下巴,那架势就是,不管你唱成什么样,我都会溺爱。 席悦转过身,刚好到达副歌—— 你能体谅我有雨天 偶尔胆怯你都了解 终于唱完整首,方迪拍手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打开,祁统和钟若缇先后走了进来。 因为钟若缇和公司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席悦就没向同事介绍,只跟方迪一个人打了招呼,两个人互相介绍了自己,都表示经常能听到对方的名字。 三个女生刚坐下来,祁统就吆喝着要玩游戏,叫什么世界大战,席悦不明白规则,但这次有个帮手,钟若缇给她解释了几句之后,她开开心心地举了手,表示自己要参加。 祁统乐呵呵地看过来,“好啊,那第一把我俩来。” 席悦点点头。 许亦潮刚把她杯子里的酒倒掉,见她点头,拿杯子轻轻磕了一下她的手背,“你又要喝酒了是吧?” “哎呀今天不一样,有小缇和迪迪,”她顿了一下,又殷切地补充,“还有你,有你们三个人应该很安全吧,我应该可以喝一点点。” 许亦潮把杯子放下,只给她倒了一半的量,说了句“少喝点”,然后指了指祁统,“他今天要来真的。” “你少在那边危言耸听。”祁统看过来,“来吧悦策划,开始吧。” 世界大战规则简单,两个队长猜拳选人,谁赢了谁就能选一个人到自己的队伍,直到所有人都分派完毕,两个队伍之间比拼游戏,游戏不限,玩色子也行,划拳也行,最后哪只队伍输了,队伍里的所有人都要喝酒。 游戏的乐趣在于队伍人数不确定,比如席悦猜拳全赢了,那她就能把所有人选到自己的队伍里,一群人对抗祁统这个光杆司令;当然也有意外,如果祁统一个人赢了席悦队伍的全部人,那么席悦这队所有人都要喝双倍。 游戏开始,祁统猜拳赢了第一把,把钟若缇选走了。 席悦生怕自己单打独斗,接下来持续发力,竟然连赢了五把。 她选了方迪,选了窦甲,还有坐在许亦潮旁边的三个人。 第七把祁统赢了,他笑眯眯地看向许亦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既然你女朋友不要你,那就来我这儿吧。” 许亦潮起身时看了席悦一眼,她心虚地别开脸,没有说话。 最后选人结束,游戏开始,类似祁统和钟若缇这样的夜店老手都选择摇色子,什么游戏都不精通的席悦则选择划拳——席青泉教她的。 一场大战进行了十几分钟,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祁统和钟若缇都很能单挑,只凭摇色子这项,就赢了席悦这队的六个人。 许亦潮都还没上场呢,席悦就变成了光杆司令。 祁统是他们那对派出的第二个人,按理说接下来是他和席悦的对决,可他这人天生就爱搞点节目效果,当场说自己认输,然后推出许亦潮和她对打。 席悦已经做好喝酒的准备了,听到这话看向对面,许亦潮双臂环胸,靠着沙发靠背上不说话,昏昧的光线下,他目光始终追随着席悦的一颦一笑,见她看过来,他单手拢拳搁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之后,才直起身—— “玩什么?”他嗓音清淡。 席悦看着他的脸,“你说玩什么?” 许亦潮握上筛盅,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过来,“比大小?” 席悦不会玩色子游戏,就是因为她不太会撒谎,如果手里有三个2,她就只会喊3个2,如果喊4个6的话,她会紧张得让所有人都看出来。 但如果是比大小的话,这个游戏就从考验演技变成了考验运气。 她不信许亦潮能一直比她运气好。 “那三局两胜?”席悦试探性开口。 许亦潮打开筛盅,拿了四颗色子出来,“行,听你的。” 游戏开始,第一把席悦就走霉运,摇了两个1出来,第二把她摇了个11点,刚想开心呢,许亦潮拿开筛盅,两个6。 三局两胜只玩了两局,不到一分钟就出了结果。 席悦皱眉,“你怎么突然变那么厉害?” 许亦潮合上筛盅,撩起眼皮看她,“我什么时候不厉害了?” “那你上次,”席悦想了一下,“就是祁统过农历生日那次,你不是一直在喝酒吗?” 祁统原本在看戏,听到她提起之前,当即笑出了声。 钟若缇的八卦雷达立刻响应,问祁统,“上次怎么了?” 祁统笑得前仰后合,笑完才开口解释。 上次在livehouse,席悦被祁统拱着陪他们玩色子吹牛,她坐在祁统和许亦潮中间,祁统是上家,每回轮到他叫都乱叫,比如祁统上面那个人喊了10个2,祁统就要喊13个,他就是有意给席悦挖坑——不是为了让她跳,而是许亦潮。 结果许亦潮也不负众望。 祁统每次喊到危险的地方,下一个就要轮到席悦的时候,许亦潮都会跳开祁统,跳开的结果是,输了要喝double。 那个晚上,许亦潮为了保护席悦,跳开了七八次,可作为当事人的席悦并不了解这个规则,还以为只是因为他玩得菜。 ——要不然怎么老是他喝呢。 “怪不得你刚刚一直不选他。”钟若缇也笑了起来。 席悦听着祁统和她描述的情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把筛盅一推,再借着闪回的屏幕光线看向许亦潮。 “我要是现在跟你道歉,”她绷着嗓音,“你还能接受吗?” 许亦潮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淡淡地反问:“你觉得呢。” 唱歌组的人刚好点到陈奕迅的《红玫瑰》,不知道是谁操着怪异的粤语,刚好唱到“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席悦坐回去,眼睛一弯,嗓音明亮:“我觉得你能!” 第50章 光线在一刹间变得昏暗。 旁边的大屏幕开始响起倒计时的滴答声,随后欢乐激昂的男声响起:恭喜,您的演唱已经击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八的记录。 ...... 许亦潮在静止的画面前抬头,似乎是无奈地嗤笑了一声,随后道:“行,那我就接受呗。” 席悦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旁边的方迪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俩有点肉麻了。” 对面的祁统当即附和:“不止是肉麻,完全是恶心!” “同意。”钟若缇也笑,“但我爱看。” 席悦:“......” 许亦潮想要坐回来,刚站起身,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代泽也站了起来。 其他人都坐着,独他们两个大高个站着,于是刚刚参与游戏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许亦潮走过来,经过代泽旁边时还以为他是要去卫生间,直到看见他拿起了手机。 “你干嘛?”许亦潮拉住他的手臂。 代泽转头,颠了下手中的手机,“有事,先回家了。” 许亦潮打量他的表情,松开了手。 代泽抬脚离开,经过他们这边时,席悦非常配合地把腿往里收了几分。 “谢谢。”他低声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下一秒,代泽就摸出了口袋里的烟盒,他没有着急打车回去,家里也完全没有人在等他。 他走到路口的垃圾桶旁,指尖夹起一根烟,噙在嘴边,然后按亮了打火机。 他不喜欢吵闹的场合,刚刚那一幕幕也让他感觉到胸闷。 吐出一口烟圈后,隔着寥寥青雾,他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他静静地站在街角,大约是形容寂寥,有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代泽恍然未觉般,慢条斯理地抽完了那根烟。 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时,他心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确认没有火花之后,转身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 那场团建最后进行到凌晨一点才结束。 钟若缇本来想跟席悦一起去华悦过个夜,但是瞥见许亦潮牵着席悦的那只手,又改口说自己要回家,最后大家走出ktv的大门,窦甲负责送方迪,祁统负责送钟若缇,其余人各回各家。 许亦潮叮嘱了一句到家在群里发条消息后,就牵着她走向了路边等客的出租车。 这家ktv离华悦不算太远,夜间行驶最多十五分钟就能抵达。 席悦和许亦潮坐在后排,依旧意犹未尽地向他讨教摇色子技巧。 任何长盛不衰的游戏都有其合理的优点,而吹牛这个小游戏也充满趣味性,它玩得就是心理战,不但要有强大的精神力,还需敏锐的观察,通过别人怎么叫,推测出他的色子是什么点。 “如果我摇了个123456要怎么叫呢?” 许亦潮睨她一眼,“一共5个色子,你怎么摇出123456?” “哦哦。”席悦低下头,“那12345。” 许亦潮靠向椅背,不疾不徐地开口:“连数叫顺子,意味着一个点数都没有,你可以按一个都没有继续玩,也可以展示出来然后重摇。” 席悦皱了皱眉,“那这肯定是要重摇的啊,一个点数都没有怎么叫?” “这游戏又不是你的牌越好就越能赢。”许亦潮侧身看她。 席悦想当然地开口:“那牌好总比不好强吧。” 月光潮汐 第79节 许亦潮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不一定的,假如你和祁统两个人玩,你什么点数都没有,这时他喊了7个2,你开不开?” “......明白了。”席悦恍然大悟,“他就算摇出豹子也只会有6个2,叫7个是以为我这边至少会有1个2,结果我什么点数都没有,所以我就可以开他。” 许亦潮唇角略弯,欣慰地捏了捏她的脸,“也不傻嘛。” “你才傻呢。”席悦这时想起晚上才得知的事情,小声嘟囔着,“上次为我喝了那么多酒,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许亦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扪心自问,我要是真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邀功?” 席悦抬眼看他,默了默,很真诚地想了一下,“大概......会?” 许亦潮转过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我还不知道你。 十分钟过去,两人下了车。 并肩走进小区的时候,许亦潮一直牵着她的手。 盛夏的晚夜炎热,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冒了层细细的汗,但各自都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往20栋走。 经过一处路口时,席悦看着熟悉的场景,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晃了晃许亦潮的手臂,“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前几天我在这里碰见了一个人。” 两人刚刚经过一盏路灯,许亦潮逆着头顶的灯光垂眼看她,“你前男友?” 席悦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不但知道是他,”许亦潮看着她那双水润的眼睛,“还知道你说得好消息是什么?” 席悦觉得真是邪门,这人莫非是有什么读心术不成? “那你说,什么好消息?” 许亦潮看她还一脸不服的样子,悠哉开口:“你回南城那几天,我也碰见过一次,他带着几个中介进小区,应该是要卖房子了。” 席悦停下脚步,“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前男友的动向?” “这是个好消息啊,他搬走了,以后我们在小区就能畅通无阻了。” “本来也能畅通无阻。”许亦潮语气淡淡,“反正现在难受的不是我了。” 席悦揪住他话里的奇怪指向,“什么叫现在难受的不是你?你以前难受过吗?” 两人停在路灯下面,周遭茂盛的植被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蛙鸣声,裹挟在轻轻的晚风传递至耳边,更显得这个晚夜静谧。 许亦潮看着席悦近在咫尺的脸,回忆起去年秋天,他在车库偶遇孟津予的那一幕。 当时他在后备箱拿东西,许亦潮开车经过那片区域,无意的一眼,他捕捉到了孟津予的身影,许亦潮下意识放松油门,目光侧移几分,然后就看见了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一只穿着黄色匡威的脚踏到了地上。 毫无疑问,副驾上的女孩是席悦,虽然还没看到她的脸,但许亦潮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就重新踩上油门,忙不迭地驾车离开了。 那天下午,他停好车回到新房,再看那个装修精致的家,竟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了。 梁佳原本就不同意他搬出去住,一直游说着让他还是住在家里的好,许亦潮左右想了想,在已经错失机会的前提下,还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实在是个没必要的折磨,于是就把房子挂到了中介网站上。 那时候他打定主意不再动心,专注地把新游戏做出来,可没想到人生际遇无常,峰回路转,先是他发现梁茉莉和孟津予偷偷搅在了一起,后来,席悦找房子又找到了他头上。 凡此种种,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呢。 许亦潮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内心平静如潭。 他心中的珍视,远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席悦还在追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没得到答复,却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是不是你之前......”席悦开口时语气十分克制,“在这里见到过我和孟津予?” 许亦潮的目光依然淡定,“是的。” 席悦内心波涛翻涌,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那你之前卖房子......也是因为我?” “对。” ...... 席悦和孟津予在一起过,这是无法忽视的事实,虽然她从未因此就觉得在感情里矮许亦潮一等,但骤然听到他曾经作为第三视角的饱尝过的酸涩,心头还是弥漫起淡淡的心疼。 许亦潮见她不说话,垂眸笑了一下,“不会吧?” “你还内疚上了?” 席悦抬眼看他,真不知道他是抱着何种心情笑出来的,嗓音沉沉地开口:“我有一点点为你难过。” 许亦潮唇角弯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良久,他抬手手臂揽住她的后背,稍稍用力,就把人带到了怀里。 只有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才会心疼他所有不尽人意的过往。 “悦悦。”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感觉那声音像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 席悦将头埋在他怀里,轻声应着:“干嘛?” “我现在可一点都不难过了。” 许亦潮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头发,指尖慢慢摩挲着她的发梢,也划过她的后背,要是在平常,席悦会脸红,会推开他,可是今天,她只想回应他的拥抱,把他紧紧地抱住。 “许亦潮,我跟你保证,以后只要你不变心——” 说到这里,席悦双臂撑在他胸口,仰着脸看,“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许亦潮依然用双臂揽着她的腰,或许是夜色太温柔,风也令人沉醉,他俯首看着那张娇憨的脸蛋,以及不错眼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兴之所至,他低头吻了上去。 气息逼近得下一秒,席悦搁在他胸膛上的手便握成了拳头,她紧张得不敢呼吸,感受着唇瓣的柔软碾压,不多时,气息便渐渐乱了起来。 那是个逐渐加深的吻,席悦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身后的楼栋里传来了一声狗叫,才将两人游离的情绪拉回。 席悦觉得够了,于是往后退了半步。 清明视线恢复的下一秒,她看见许亦潮眼底还未散去的意乱情迷。 “......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她嗫嚅着说完,许亦潮笑了一下,伸出大拇指按在她的唇瓣上蹭了蹭,随即才开口:“行,回家。” 这句话说完,席悦仿佛得到了某种赦令,抬起脚,一溜烟就往小道的尽头跑去。 许亦潮独自留在原地,仿若自嘲,又像是得逞,他勾起唇角轻笑一声,随后抬腿跟上。 那个晚上,席悦成功地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人在睡不着的时候,思维总是天马星空,她一会儿起床去院子里看看花,一会儿趿拉着拖鞋去玄关看看鱼缸,经过卫生间的时候照一下镜子,感觉头发有点乱,又拿出梳子梳理几下。 已是凌晨近三点,毫无睡意。 席悦睁眼看着天花板,想起罪魁祸首,从枕下摸出了手机。 xytxwd:【你睡了吗?】 罪魁祸首秒回—— 许亦潮:【你怎么还没睡?】 席悦握着手机无语了几秒。 xytxwd:【你说呢?】 许亦潮:【懂了,接吻后遗症。】 xytxwd:【......那你为什么还没睡?】 许亦潮:【在ktv讨论了一个优化方案,我先试着做一下。】 ...... 席悦沉默了。 有人熬夜是因为情绪波动大导致皮质醇升高,从而无法入眠;有人熬夜却是惦记工作,主动加班。 这样显得她很不上进,且大惊小怪。 不就是接了个吻吗? 有什么好睡不着的。 大约是看她一直没回复,许亦潮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许亦潮:【实在睡不着的话,我可以去陪你。】 席悦立刻回神,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 xytxwd:【大可不必!晚安!】 许亦潮那边顿了几秒—— 许亦潮:【晚安。】 放下手机,席悦又看了会儿天花板,感觉脑袋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 她不知道许亦潮是什么时候睡的。 反正席悦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她揉着眼睛看手机的时候,就看见工作群里三个小时前发送的全体通知,程序组的员工如果下午没事,最好来公司加个班。 那些程序上的专业术语席悦看不太懂,但群里冒泡的人真不少,虽然是加班,但也将近去了十五六个人。 席悦下床穿拖鞋,边往卫生间走边点开许亦潮的头像。 xytxwd:【你几点起的?不会一夜没睡吧?】 发完这条消息,她走进卫生间,都洗漱完了,许亦潮的消息才回复过来。 许亦潮:【睡了四个小时,你下午有事吗?】 xytxwd:【没事,我也要去吗?】 程序上的事她并不太懂。 许亦潮:【来吧,帮静姐带一下小孩。】 月光潮汐 第80节 席悦正在扎头发,看见搁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跳出这个消息,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把皮筋套上了。 xytxwd:【静姐把她小孩带去公司了?】 许亦潮:【要核定预算,需要财务部也加个班。】 xytxwd:【那我现在过去。】 许亦潮:【不急,窦甲带着呢,你先去吃饭。】 席悦将手机装进包里,想了想,又把之前钟若缇落在这里的填色绘本带上,随后就背着包出了门。 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席悦走到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进去买了四瓶芋泥牛奶同样装进包里后,走进了写字楼。 上了楼,走出电梯,入眼就是空荡荡的办公区,窦甲带着两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窗口捞槐树叶,其余人大约都去了会议室开会。 席悦走过去,把包放下,“我来吧。” 窦甲回过头,感激涕零地看着她,“那你有事再叫我,要买什么东西的话,找你老公报销。” 旁边还有俩孩子呢,他就堂而皇之地把“老公”两个字挂在了嘴边。 席悦红着脸,“你快进去吧。” “行。”窦甲看向双胞胎小女孩,“这个姐姐会带你们玩,不要出公司,想吃什么就跟她说。” 两个小孩不但长得一样,穿得也是同款的连衣裙,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异口同声地叫了声“姐姐”。 席悦笑了下,从包里掏出牛奶和绘本,“那你们俩来我这里,坐着画画好吗?” “好!” 窦甲千恩万谢地走了,推开会议室的门,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席悦帮俩小孩拉住椅子,一个坐她左边,一个坐她右边,确认了都没有对牛奶过敏之后,分别将她们俩的瓶盖拧开了。 两个小孩特别懂事乖巧,各自坐在两边,只安静地画画,一句话也不说。 反倒是席悦,因为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小孩,还以为是不高兴,时不时就问上一句,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出去玩。 她们专心地画画,席悦就变得无聊起来。 刚想打开电脑工作一会儿,她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振了一下。 许亦潮:【无聊吗?】 席悦惊了。 xytxwd:【你有读心术?】 许亦潮:【读你还是简简单单。】 xytxwd:【还好,俩小孩非常听话,可能因为是小女生,要是小男生的话,我应该带不了。】 许亦潮:【你重女轻男?】 xytxwd:【小女生就是比小男生好。】 席悦有个大姑年纪不小,大儿子已经生了小孩,是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特别闹腾,还没有礼貌,过年来家里每回都把她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这还不够,有一回阿姨洗了两盘水果,冬枣、苹果和香梨,他各自咬了一口就扔回盘子里,席青泉看到后骂了他两句,立刻用电话手表向他奶奶告状。 那模样要多烦有多烦。后来席悦就给席青泉下了死命令,以后不许他这个小外孙在登门,如果要来往,只能在外面的饭店见面。 七八岁的小男孩狗都嫌,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席悦正想着呢,手机屏幕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许亦潮:【这么不喜欢男孩?那我们以后生一个女儿。】 他说话永远都那么跳跃,席悦也早就习惯,唇角勾了勾刚想回复他想得美,不远处的玻璃大门外面响起了电梯开门的声音。 席悦一开始以为是姗姗来迟的加班员工,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三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的陌生男人。 她站起来问:“你们找谁?” 为首的那个男人看过来,目光触及到她身边的两个女孩时,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几分。 几个人走了过来,“我找陈静,就是在你们这儿上班的那个女的,我中午去她家,她邻居说带着孩子来加班了,你把她叫出来,我找她谈点事。” 席悦仔细打量这几个来者不善的男人,突然想起来静姐前夫的事情。 “她不在。”席悦梗着脖子说。 男人哼笑了声,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小女孩身上,“你当我傻呢,这俩不是陈静的女儿吗?” 他捞出一把椅子坐下,“我们来这里也不是想惹事,纯粹就是找她谈谈她老公的事情,你把她叫出来,我们肯定会好好说,现在这法治社会到处都是摄像头,谁也不敢动手打人呐,你说是不是?” 席悦将两个小女孩护在身后,“如果是她前夫欠你们钱,那你们就去找他前夫好了呀,静姐没有钱了,她每天还要边带孩子边上班,你找她也没用的。” “她都把房子卖了租房住了,那卖房的钱少说也有一百万吧,她就是不想拿出来给她老公擦屁股而已。” 眼见着说不通,席悦护着两个小孩后退了半步,然后气沉丹田,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许亦潮!” 那三个男人吓了一跳,还以为空荡的办公区没几个人,直到几十米外的走廊上一扇门被推开,十来个年轻小伙子陆续走出来—— 许亦潮看到这边的情形时就快步走了过来,祁统和代泽紧随其后,静姐一路小跑,赶过来将两个孩子抱进了怀里。 “什么事?”许亦潮将席悦撇在身后,沉沉的目光不悦地盯着眼前的三个男人。 “我们找她。”为首的男人指了指静姐。 静姐嘶吼着,“我说了我没钱!你们要是个男人,就该去找方文远那个畜生要钱,再来骚扰我女儿,我就报警了!” 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刚想指着静姐开口时,许亦潮不耐烦地抬手,将他的手指给打了下去。 “听不懂人话吗?”他表情不耐烦。 男人脸色难看,“你什么意思?要管她们的事儿吗?那你可想好了,我们人多,每天都能来公司蹲着。” 许亦潮没说话,一只手牵着席悦,另一只手藏在身后,轻轻拍了祁统一下。 席悦那个视角看不见他俩交换了什么样的眼神,只见下一秒,祁统仿佛得了指令般,当即破口大骂—— “什么什么意思?人家话还不够清楚吗?是个男人就去找该找的人,欺负孤儿寡母,你们还算个男人吗?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还他妈威胁上了!你以为你狗叫两声我们就害怕了?当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话说完,后排左侧的那个黑衣男人忍不住了,伸出手指,“你他妈说什么?” 许亦潮笑了一下,“说你在狗叫,有问题吗?” 后排的男人想动手,被为首的人拦了下来。 他显然是这群小混混的头目,看起来多多少少更镇定些,朝向许亦潮,还在游说,“你是老板是吧?陈静只是你的一个员工,我们也只是想找她单独谈谈,没必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吧?” 许亦潮还没开口,祁统就嗤笑出声:“人跟人那叫谈,人跟狗能谈什么?是谈怎么叫起来好听,还是谈哪个公厕的屎好吃?那这事儿你得找狗谈啊,她前夫那个狗杂种一定能跟你们谈得来!” 这话说完,后面那个男人完全进入了暴走状态。 到底是年轻,都不知道高中有没有读完就出来混社会了,学人家干催收,但基本的脾气都收敛不住,他率先冲过来揪住祁统的衣领,另外一个过来拽静姐,老大拦都拦不住,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祁统还在输出脏话,窦甲暗中挥了几拳黑拳,许亦潮本来是牵着席悦躲在角落的,后来看有只手拽住了静姐的女儿,立刻欺身上前,一脚把那人踢开了。 席悦拽着他的衣角,刚想护着他的脑袋,站在最外侧的那个男人不知发了什么狗疯,突然操起桌上的一个马克杯砸了过来。 电光火石的功夫,席悦还没来得及发现就看到了身后。 代泽原本站在挡板对面,也就是祁统的工位上,他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多余表情,可能正是因为从头到尾保持冷静,因此才能在那个杯子丢过来的下一秒伸出手,盖到了席悦的脑袋上。 那杯子大约是砸到了他的手指,席悦回头时,看见他万年不变的冷脸上出现了些许情绪,应该是很痛的。 因为人数差距过大,且他们不是先动手的人,所以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以压倒性的胜利结束。 三个人都被拿椅子压在地上,祁统目的达成,笑眯眯地跑过去犯贱,先动手的人要怎么样,寻衅滋事要关多少天,他一边报警一边热心科普。 许亦潮转过头,看着席悦惊魂未定的样子,目光凝滞了几秒,然后他抬眼,神情复杂地看向对面,正在捂着手指的代泽。 第51章 朱翠街上有一家派出所,因此警察出警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有四名民警抵达公司,初步了解了情况之后,将那三人带回了所里,祁统和窦甲也带着静姐母女随行,一同去做笔录。 事情发生得突然,会议是明显进行不下去了。 许亦潮挥散了众人,让各回各家之后,公司很快就空荡下来。 席悦惦记着代泽为她挡着水杯的那一下,在离开的背影中搜寻着他的身影却一无所得。 “刚刚代泽......” 席悦忧心忡忡地看着许亦潮,话还没说完,就被低哑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许亦潮拉着她往电梯处走,“我一会儿去找他。” 席悦点点头,“那你帮我道声谢谢,然后他那个手,如果很严重的话,你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好。” 两人进了电梯,许亦潮摸了摸她的头发,“待会儿你自己回家,我先去趟派出所,那群人关不了多久,我看一下怎么处理,不行就让静姐再搬一次家。把她的事情解决完了,我再去看代泽。” 席悦听着他温和的声音透着股疲惫,想一想,昨天晚上他好像就没有睡好,熬到凌晨不说,早起来公司加班,下午又碰上这种事。 她有些心疼,总想着帮他分担一些。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出写字楼。 派出所和华悦公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走到岔路口,席悦慢腾腾地开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 许亦潮看着她那张担忧的脸,莫名感觉自己断然回绝的语气有些重,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的温和耐心以及时时自省仿佛变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缓了缓语气,许亦潮伸手捏住她的耳垂,轻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他们记住你的脸回头报复怎么办?我不可能每一秒都待在你身边。” 席悦扬着脸,“我戴口罩。” “你回家。” “......好吧。” 两人在路口分别,许亦潮步行去了派出所,席悦走路回家。 到了家,刚放下包,钟若缇的语音通话就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 席悦一开始弯腰抱奥利奥没听见振动,等听见时,通话已经挂断了。 她拿起手机,微信紧跟而至。 月光潮汐 第81节 钟若缇:【冲浪了吗?】 席悦握着手机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字回复:【没有。】 消息发出去,她揣了个抱枕在怀里,刚想按住语音输入键,将今天下午的惊魂一幕说给钟若缇听,屏幕突然跳转,钟若缇的语音通话又拨了过来。 她这样锲而不舍,席悦一下子就猜出了原因。 钟若缇只有在说八卦的时候才那么郑重其事,恨不能焚香沐浴。 “喂~”接通的下一秒,她就直奔主题,“梁茉莉被骂上热搜了。” 席悦看着屏幕,只是“哦”了一声。 “那个帖子越扒越长,她所有的前男友也被她连累,社交账号被扒了个底朝天。” “好吧。” “你知道热搜标题是什么吗?” “不知道。” “梁茉莉,退赛。” 席悦搭了声腔,“她退了吗?” “没有,这就是她的牛逼之处。”钟若缇顿了一下,“她带着那个热搜话题发了条微博,说自己绝不退赛,但节目最后三期都是直播,我估计她也是悬了。” “唉......” 八卦说完,钟若缇嫌弃她给的情绪价值太少,又问了两句她和许亦潮的进展,就兴致寥寥地挂上了电话。 席悦拿起手机,想起代泽面不改色帮她挡的那一下,点开了他的微信对话框。 虽然已经共事四个月,但席悦依旧一点儿都不了解代泽,除了许亦潮之外,她就没见过代泽和谁过从甚密过,他不但鲜少流露出情绪,好像日常也没有什么爱好,每天来公司就是工作,下了班就走...... 席悦本来以为这个人的底色是冷漠,直到今天,她觉得自己可能判断有误,代泽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很热心快肠的。 思及此,席悦点开输入键盘,打了一行小字。 - 另一边。 代泽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夜幕降临,他独自从医院出来,然后坐车回家。 他没有回消息,也完全无话可讲,只是坐在车上,看着聊天框发呆。 代泽第一次对席悦有印象,是在去年秋天。 许亦潮来电视台接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台阶下面的人,代泽边摘工牌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女孩,他们俩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饱满的后脑勺,已经头顶那个缠着黄色皮筋的发苞。 那会儿他只是随意一问,可许亦潮承认得很快,这让他有些错愕,旋即,对那个女孩多了几分印象。 他们不是一个组的,交集并不算很多,只有每次出现场大外景的时候会一起工作,那时候代泽并没有特意去关注席悦,只是偶尔听他们组的那几个男孩讨论过,说她很可爱,可惜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了,许亦潮依旧喜欢着,这让代泽无法理解。 他保持着这种无法理解的置身事外,直到后来。 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那是一次冬天的现场采访,滨城南郊的两个村子依河而落,河里莲藕正值季节,拍摄时需要记者亲自体验,其他人嫌冷不愿去,席悦自告奋勇,穿上背带橡胶裤就摸进了河里。 代泽那时候只觉得脏,于是跟着带教老师去拍空镜了,直到半个小时后他回来,被主任使唤去村长家里把秤推过来。 那时候他不知道,席悦穿得那条背带橡胶裤是烂的,她几乎下半身全湿,冻得瑟瑟发抖,被村长的孙女带去了他家里的浴室洗澡。 村长家有院子,所谓的浴室就是一件装了热水器的平房,旁边就是厨房。 代泽去厨房推了个小型的重量秤出来,大约是动静实在有些大,途径浴室的窗前时,里面的人轻声唤了一句:“妹妹你还在吗......” 代泽是真没想到浴室里会有人,而且会是席悦。 他脚步顿住的时候,里面又传来小声:“你可以拿一个毛巾给我吗?” 在那个瞬间,代泽的脑袋是懵的,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在这个小院寻到任何人影,默了默,他看见挂在窗边铁架上的一条干净毛巾。 想来就是那个所谓的“妹妹”准备的,可不知为何,妹妹此刻不在这里。 代泽犹豫着是要出声告诉她“我去帮你叫人”,还是直接把毛巾递过去的时候,可以推拉的玻璃窗被拉开了一条小缝。 窗户里面还有一层隔水窗帘,所以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代泽正为这变化感到措手不及的时候,一条胳膊从缝隙里探出来,白嫩皮肤上挂着水珠,想来是刚被热水冲洗过,骤然伸到外面的冷空气中,还冒着朦胧的热气。 时间紧迫到已经来不及反应,代泽下意识拎起那条毛巾盖到她的手臂上,席悦找毛巾的动作一顿,然后缓缓地抓着毛巾缩回了手,与此同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确认窗户被重新关上,代泽推着称,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十分钟后,他在河边看见了穿上印花棉袄的席悦,有个跟她玩得好的女生调侃她像小老太太,席悦走到自己的书包前拿出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后才开始笑,说有的穿就不错了。 那是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意外,可代泽晚上回到家,洗漱好入眠之后,竟然梦到了那截白皙的,挂着水珠的胳膊。 氤氲的雾气仿佛将他笼罩,他在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状态下看见那只手朝自己伸过来,抚上了他的后背,难以形容的感觉出现的下一秒,他猛然惊醒。 黑暗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代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起来,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喜欢着的人。 这种感觉让他唾弃,他用全部的理智去对抗,以致于在公司里,他明显能察觉出来,席悦是有些怕他的。 时至今日,代泽都不太清楚他对席悦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一切都由那个意外的梦而起,他越想逃离,就越会被动地关注,莫名其妙的情绪发展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已经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而他的这副形象,已经在今天下午的意外中被人察觉到了。 出租车行驶了半个小时,抵达了北区的别墅门前。 代泽下车看见许亦潮,脚步顿住。 昏暗的夜色中,两人静静站着,彼此的眼中都看不到丝毫惊讶。 - 许亦潮在派出所待了两个小时,确认人已经被拘留之后,又将静姐母女送回家,才来这里找代泽。 他显然是从医院回来,露在外面的右手上,中指被纱布包成了一个粽子。 “骨折了?”他低头看了眼。 代泽走上台阶,按密码开门,淡淡回应:“骨裂,上了夹板,养几天就好了。” 许亦潮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随后想起什么,“她让我谢谢你。” 代泽按密码的指尖略略停顿,只一秒过后,他打开了门。 “不用谢。”他侧身让许亦潮进来,“只是刚巧看见了那个杯子而已。” 这是个稍显苍白的解释,许亦潮没应声,但也没有急于揭穿。 他双手插兜,走进大门,停在玄关时转身,“要换鞋吗?” “不用。”代泽已经往里走了,“保姆会打扫。” 许亦潮没在意,直接走了进去,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他下意识打量着房内的装修,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其他人居住过的痕迹。 代泽和他一样,小学时父母就离婚了,不一样的地方是,许亦潮父母是感情淡了才离婚,而代泽父母是从没爱过,终于忍受不下去才离。 作为标准的富二代,代泽的外公和爷爷家都很有实力,电视剧里的豪门联姻发生在他家里,父母在毫无感情基础的前提下生下了他,又在十岁左右各自离开。 这房子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父母离婚之后,他不愿意跟任何一方,因此两家人都派了保姆过来照料,从小到大,除了得到的关爱较少,内心冷漠之外,生活方面倒也衣食无忧。 代泽走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臂弯里就夹了两瓶苏打水。 他也在沙发上坐下,将其中一瓶水推到了许亦潮面前。 许亦潮接过来,拧瓶盖时往旁边看了眼,代泽手上绑着夹板,无法用力,收回视线,许亦潮将自己手中这瓶拧开的苏打水递给他。 代泽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来,“谢谢。” 许亦潮面不改色地将他没拧开的那瓶拿了过来,嗓音低沉,“你以前从来不跟我说谢。” 挑高的客厅里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琉璃吊灯,明黄的光线被无数个闪面分割,落在身上如碎掉一地的玻璃碴,看着温暖,但却酝酿着危机。 代泽清楚许亦潮,他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聪明,不仅是在专业上,为人处事上也很有自己的规则,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不会说什么没有意义的话。 所以这一句,相当于是在明着告诉他:我知道你已经变了。 代泽嘴唇动了动,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回应这句话。 他没有回答,许亦潮抬眼看过来,代泽坐在另一个方向的单人沙发上,手上包着纱布,眉眼低垂,旁人看着是不近人情,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他原本就是个很脆弱的人。 在元中的时候,许亦潮和祁统最先相熟,和代泽玩到一起源于一个意外。 一个沉默寡言的富家少爷,每天换不同的奢牌球鞋到学校上课,从不与人说话,也没见他身边有什么朋友。有一回许亦潮和祁统翘课去黑网吧打游戏,来到学校花园最矮的那栋围墙边的时候,看见他正被人威胁把鞋子脱下来。 祁统最先冲过去,许亦潮拍了张照片发给梁佳之后,也跟着走了过去。一次见义勇为,三人成为了朋友,可代泽终究没有保住他那双价值两万的联名款球鞋,因为祁统看上了,央着他借自己穿几天,代泽有洁癖,干脆就送给了他。 许亦潮一早就知道代泽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他的这一面只会展示给亲近的朋友。 席悦是什么时候成为他亲近朋友的呢? 许亦潮想不明白,他那个傻乎乎的女朋友也一无所知。 相识九年,他太了解代泽了,正因为了解,他才不愿意接受。 可不管他如何不愿意接受,一桩桩事实都摆在了眼前。 一开始是许亦潮拜托他多带带席悦而他拒绝,后来每次他问代泽席悦工作的最新动向,他都缄口不言,次数多了,许亦潮也感到莫名其妙,代泽好像很抗拒在他面前提起席悦。 这是个令他无法忽视的前提,在这个前提下,他看到今天下午代泽的表情,在某个瞬间,那些草蛇灰线的奇怪之处仿佛都串联了起来,紧接着拼凑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许亦潮并不想把那些辗转腾挪的谈话技巧用到朋友身上,于是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代泽依旧沉默,但在沉默中,他终于抬起了头。 许亦潮看着他的眼睛,很多时候他都感觉,代泽和祁统像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心事重重沉默寡言,一个没心没肺总是犯错。 在大部分情况下,许亦潮都拥有着广阔的包容心,但事关席悦,他完全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时候?”他又问了一遍。 代泽依旧沉默。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也完全没有狡辩的空间。他在许亦潮明确告诉他自己喜欢席悦的情况下,依旧生出了几分那样的心思。 月光潮汐 第82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个小人。 “不重要了。”代泽终于开口,轻声道了句,“如果你还相信我,那就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了。” 许亦潮眉心微蹙,看向他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所以,是在我跟你说了喜欢她之后,你才喜欢上的吗?” 代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是此时此刻,坐在这栋房子华丽的客厅里才意识到,除了钱以外,他拥有的东西太少,许亦潮和祁统是他为数不多想要一直维持下去的关系,除了他们两个,也不再会有别人孜孜不倦地,愿意将无趣的他拉进自己的圈子里。 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失去后的悲伤,于是下意识便说出了谎话:“我没有。” “没有什么?”许亦潮看着他,“是没有偷偷喜欢上朋友喜欢的女孩,还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 “我没有喜欢上她,以后也会和她保持距离。” 这句话说完,许亦潮的神情并没有放松几分。 他并没有阻拦代泽喜欢席悦的想法,他是他,席悦是席悦,他无法阻拦有其他男生会喜欢上她的这个可能,也从没想过在一起之后就将她锁进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要接触别人。 “如果你连喜欢她都不敢承认的话,那你确实不配跟她在一起。” 许亦潮看他这个态度,也知道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从沙发上起身—— “我为了和她在一起花了很多心思,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我是认真去追了,如果你没有这份勇气,那退回原位确实是你最好的选择。” 代泽默了两秒,“你找人替代我的工作吧,我会离开公司。” 许亦潮捏着那瓶苏打水放回茶几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到什么庆幸,“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若是连这份心胸都没有,就不会在她还有男朋友的时候依旧喜欢她了。” “所以,别再说离开的话,只要你不想走,就没有什么理由能逼你走。” 最后一句话说完,许亦潮抬腿走了出去。 他怕的从来不是代泽喜欢席悦,而是自己会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将情况越搞越糟,如今话都说清楚,他也表过态了,该如何选择,就看代泽自己的想法了。 走出别墅区,许亦潮拦了辆空运的出租车。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昨夜也没有说话,许亦潮靠在座椅上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愿意想,直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了几下。 黄豆公主:【图片】 黄豆公主:【你忙完了吗?】 黄豆公主:【我在小区对面的馄饨摊,海鲜大馄饨,好吃死了!】 黄豆公主:【等你回来我再陪你过来吃,不过还有半个小时人家就关门了,你能来得及吗?】 许亦潮握着手机,半天没有操作,直到屏幕黑了下去,他看见倒影中的自己唇边噙着轻快笑意,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没回复。 反应过来后,他发了条消息出去:【半小时到。】 黄豆公主:【那还是不太来得及,要不我给你打包吧,你带回家里吃?】 许亦潮:【不要。】 黄豆公主:【啊?那你是想吃别的吗?】 许亦潮:【不是。】 黄豆公主:【那你不要什么?】 许亦潮:【不要到我家吃。】 黄豆公主:【......那你要到我家?】 许亦潮:【欢迎吗?】 黄豆公主:【欢迎你个头!】 这条消息发过来不到两秒就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三秒的语音,席悦纤细的嗓音响起来,带着诙谐的节奏,低低地唱了一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第52章 席悦拎着馄饨回家不到十分钟,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最近天热,奥利奥食欲不振,她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它喂东西吃,将冻干掰成小块,再放半个蛋黄,和在狗粮里,每次只喂三分之一。 许亦潮敲门的时候,她手上正在将蛋黄揉碎,蛋白塞进自己嘴里,朝向门口说话时就有些含混不清。 她说进来,许亦潮才开始按密码。 大门打开,她带着满手的蛋黄起身。 许亦潮自如地走进来,拉开鞋柜,拿出了一双灰色拖鞋。 席青泉来时穿着的那双鞋,现在变成了她的专属。 “馄饨在餐桌上。”席悦现下没工夫招呼他,“我先去洗个手哈。” “去吧。”他又十分自如地走到餐桌旁拉开了椅子。 许是因为她把家门密码告诉了许亦潮,现如今他来到这里,就好像自家人一样随意,唯一还算客套的地方,大约只有进来前会象征性地敲敲门了。 席悦走到卫生间,用洗手液洗了两遍,擦干之后回到餐厅时,就见许亦潮从厨房里出来。 “你怎么还不去吃?” 许亦潮将手中的东西展示给她,他捏着一把瓷勺,“没有勺子怎么吃?” “哦哦,不好意思,他们家没有一次性勺子。”席悦又看了那勺子一眼,“你洗了吗?这套餐具买回来我还没用过。” “洗了。”许亦潮重新走到餐桌前坐下,“你平时一点不用厨房?” 席悦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面,“偶尔会下面条。” 许亦潮打开塑料碗的盖子,随意开口:“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席悦眼睛一亮,“想!” 几个月前刚认识那会儿,他就十分嘚瑟地向她显摆过自己会做饭,如今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她竟然没想过让他露一手。 许亦潮垂眼笑了一下,“行,那明天下午去超市买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好!”席悦顿了一下,“为什么不上午去?” 许亦潮捞了颗馄饨,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勺子递了过来,“上午还要去趟公司,把今天没落实的优化方向定下来。” 席悦张嘴接过那颗馄饨,然后想起了正事,“那静姐和代泽怎么样了?” “静姐没事儿,那伙人要关15天,她说趁这个时间会找新房子。” 席悦点点头,“那代泽呢,他的手没事儿吧?” 许亦潮捏着勺子,闻言顿了一下,但神情很快又恢复正常,淡声开口:“中指骨裂,上了夹板,需要养一段时间。” “天呐。” 席悦下意识捂住嘴巴,她没想到他真的受伤了,而且还动到了骨头。代泽受伤说到底是因为她,她有些浅浅的愧疚,还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从来没有人为了保护她而受伤过,她缺乏经验,不知现在是该立刻上门慰问,还是打电话表示感谢。 她傍晚发送的那条感谢微信并没有得到回复,而且现在看来,只发微信未免显得过于冷漠。 “那怎么办?”她眉头皱了起来。 许亦潮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默了几秒,放下了勺子。 她本就是个率真善良的人,刚认识那会儿他随手帮了她几个小忙,她都要想方设法地还人情,如今代泽为了她受伤,许亦潮早有准备,她不会将此事轻轻接过。 “你明天上午要是没事的话,”许亦潮看着她的眼睛,“可以去看看他。” 席悦也正有此意,可是她想到别的,“你明天上午不是要去公司吗?” 许亦潮看着她天真目光中的担忧,心头的挣扎只停留一瞬,“你可以自己去。” “啊......” 席悦想起和代泽相处的点滴,实在是有一些怕,可是再一想到他受的伤,好像也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那好吧。”她双臂下垂,搭在餐桌上,肩膀也内扣下来,“那你晚上把地址发给我吧。” 许亦潮看她这副表情,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有那么怕吗?他又不会吃了你。” 席悦抬起眼,“其实我感觉他有点讨厌我......” 许亦潮的手顿住两秒,收了回来。 “如果,”他撩起眼皮,矫饰过的目光依旧透露出几分郑重,“我是说如果。” “什么啊?” “如果未来你身边出现一个很优秀的男生,他很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听到这个不着边际的假设,席悦陡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问题?” 许亦潮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松快地笑了一下,“假设的问题。” “那我肯定不会理他啊。” 席悦觉得奇怪的原因是,许亦潮一定会知道她的答案,但却还是问了出来,好像必须听她亲口说出来才算。 他谈恋爱这么没安全感的吗?还是她平时哪里做得不好,跟哪个男生关系近了一些? 席悦快速回想了一下,她来往比较多的只有祁统一个,而且他还喜欢着钟若缇,这事儿许亦潮也是知道的啊。 席悦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男朋友的不安,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于是她开口:“没有男生比你更优秀了,你又能干,又聪明,长得又帅,对我又好......哪里还有比你更优秀的男生呢?” 这一长串的恭维说完,许亦潮唇角轻勾,靠向了椅背。 他的确知道席悦会怎么说,可听着这些不走心的赞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有个这么全面的男朋友,”他顺着她的话逗趣,“这么说来,一般男生确实勾不走你。” 席悦伸出手,跨过桌面拍了他一下,“什么勾不勾的,我又不是狗,而且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我也是有道德感的,才不会劈腿伤害别人。” 这话乍听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席悦本身就是劈腿的受害者,许亦潮也是见证人,这会儿两人对视一眼,都难以避免地回忆起了过去。 席悦想起钟若缇天天关注的那桩八卦,慢腾腾地开口:“梁茉莉上节目的事情,你知道吗?” 许亦潮观察着她的表情,“知道,家里让她回来,她不愿意。” 月光潮汐 第83节 “哦......”席悦点点头,想了想,“那她还挺要强的。” 这是她的场面话,梁茉莉和许亦潮的舅妈有亲属关系,许亦潮应当和她也是常常来往的,虽然席悦对此感到别扭,但也不想因为外人影响她和许亦潮之间的相处。 “你不用这样说。” 许亦潮突然出声,席悦下意识抬眼,“什么?” 许亦潮不错眼地看着她,“只要你不想见她,我不会让你见到她的,家里你要是也不想去,我也不会逼你非得跟我回去。” 席悦听懂了,感动之余还在思考,“可是他们是你唯一的亲人......” “对啊,他们是我的亲人。”许亦潮顿了下,“不是你的。” 所以需要走动和照顾的话,那也是他的责任。 许亦潮从没想过要让席悦和舅妈如何亲如一家,虽然她不说,但梁茉莉像一根刺盘踞在她心底,许亦潮是知道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勉强。 席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却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难道可以一辈子都不见吗?” 许亦潮拉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开口:“随你啊,要是以后生了小孩要拿红包,那倒是可以见见。” 他就是这样,正经不过两分钟。 “神经啊你,天天想着小孩。” 席悦甩开他的手,想起身离开去看看奥利奥吃了多少,可刚转过身,身侧的手腕就被人扣住。 许亦潮只是稍稍使了些劲,席悦就感觉失去平衡,一阵旋转过后,她被拉了回去,坐到了许亦潮的腿上。 席悦瞪着眼睛,又羞又急,眼下浮现两片红晕。 “你干嘛!” 许亦潮吊儿郎当地笑,“抱你啊,还能干嘛?” “抱我干嘛!” “我抱我老婆,还需要理由吗?” “......” 席悦完全无话可说,试图站起来,许亦潮双臂箍着她的腰,稍一使劲就又带了回去。 反反复复了几次,他直接上手了,宽大手指覆上她的腰侧,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丈量尺寸一样,随即“啧”了声:“看着不瘦,腰怎么那么细?” 席悦抠着他的手指,恼羞成怒,“谁看着不瘦了?我才92斤好吗?只是脸圆显得胖了一点而已!” “那我看看。”许亦潮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故作沉思状,“是挺圆。” “......” 席悦看着他精致立体的五官,还有薄薄的皮相,竟然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逗出了些许自卑,挥开他的手大声说:“小缇说了,我的骨相非常非常好,很抗老的你知不知道?等到你四十多长出大肚子,脸上也有皱纹了,我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我们俩一起走到街上,大家都会以为你很有钱的!” 许亦潮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脸,“我说你一句,你回我那么多句,你报复心挺强啊。” 席悦扭过脸,“谁让你说我胖了。” 许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大,客厅的奥利奥晃着刚吃饱的小肚子走过来,停在两人脚边,歪着头叫了一声。 “再不放开我,”席悦欣慰地开口,“我儿子一会儿就咬你了。” 许亦潮哼笑了声,看一眼奥利奥,叹息般开口:“后爹难当。” 席悦又拍了他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闹了一会儿,许亦潮就回去了。 他这一天过得实在充实且伤神,昨天还只睡了四个小时,席悦赶他回去补觉,临走前找他要了代泽家的地址。 - 第二天一大早,席悦就起床了。 席青泉教他的,探望病人不能太晚。 洗漱完之后,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棉麻质地的白裙,简单扎了个丸子头之后,就出门去超市采买了。 几十分钟后,她带着两盒进口水果和两盒辽参虫草干活上了出租车。 最后确认一遍地址的时候,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许亦潮的对话框里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许亦潮:【到了吗?】 席悦立刻回复:【上车了。】 许亦潮:【行,好好道声谢。】 席悦回了个ok的表情包之后,又担心起别的:【万一一会儿我给他报销医药费,他不收怎么办?】 许亦潮:【不收就算了,他也不缺钱。】 xytxwd:【好吧......那我看情况再说。】 许亦潮:【有事给我发消息,感觉到不舒服就立刻离开。】 席悦本来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好像代泽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可半个小时后她真的到了代泽家,才知道许亦潮的这句叮嘱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代泽家也是别墅,她拎着大包小包在门卫那里登记了两分钟,才得以进去。 保安大叔领着她到达门前,按了下铁门外的门铃,等到里面有人回复之后,他才离开。 开门的是一位阿姨,身上还穿着围裙,席悦不确定她的身份,客气地道了声“阿姨好”,然后说:“我是代泽的同事,他受伤了,我来探望一下他。” 阿姨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然后说“我就说怎么会有女孩子过来找他”,然后就打开铁门,迎她进去了。 这位阿姨应该是保姆,将她迎进客厅后,就脱下围裙上楼了。 五分钟后,她从楼上下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小泽昨晚没睡好,现在还在休息,说让你先回去,他没事。” 可能她也觉得客人来了他连面都不露一下有些过分,因此说话时不停搓手,语气中都是尴尬。 席悦也没想到来了后会吃个闭门羹,下意识站起身,刚想说打扰了,脑海中又突然浮现出代泽伸出手,护在她头上的样子。 这样走了真的很没有诚意。 她又坐了回去,“那阿姨,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可以吗?” 阿姨没想到她那么执着,怔了怔,“哦哦,可以,那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拿。” “白开水就行,谢谢阿姨。” 阿姨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来一杯热水,臂弯里还夹着一瓶橙汁,还有一瓶苏打水。 “我再洗点水果去,你在这儿等着哈。” 她太客气了,席悦再三婉拒也没成功。 她就这样在客厅等了近一个小时,客厅里欧式壁纸墙上的大吊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代泽依旧没有起床的意思。 席悦原本没有想吃水果的想法,后来肚子实在饿了,就瞄上阿姨端过来的那盘草莓和凤梨块,捏着银制小叉子吃了起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吃水果吃饱了,看一眼楼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阿姨注意到她逐渐焦灼的情绪,又上楼去喊了。 五分钟后,代泽终于下来了,当然,表情和在公司时也没什么区别,冷着脸,抿着唇,看起来就很不好接近。 他从楼梯上下来,席悦站起身。 这个时候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席悦和他是真不熟,嘴唇嗫嚅着,最后扬起手,说了声“嗨”。 说完她就想咬舌自尽。 又不是在大街上偶遇,嗨什么嗨。 “那个......”她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你的手,还好吗?” “好。”代泽声音很低,“只是包扎了一下,没有大事。” “哦哦,那天......谢谢你。” 代泽走到沙发前,“不客气。” 席悦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回身看了眼,“这些干货可以煮粥喝,对身体好,还有你之后要是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做。” 代泽这时终于看她一眼,“我没事,不需要。” “哦。” 席悦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站在沙发前,像罚站一样抠着自己的掌心,默了默,又挤出一句,“真的很谢谢你。” 代泽也再次应了声:“不用谢。” 此生最干巴的一场谈话,席悦感觉自己再待下去都快抑郁了,恰好这会儿厨房传来碗碟的声音,正是午饭的时候,她适时出声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再联系我,好吗?” “对了——” 她拎包的时候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的医药费是多少?” “不用。” 代泽打量着她手足无措的神情,默了几秒,心中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的立场本就多余,此刻大约真是一个划清界限的好机会。 “没多少钱,我会找你男朋友报销。”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刻,他提起许亦潮,这瞬间让席悦安心不少。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提起双肩包,利落地挂在肩上,临走前又吵代泽友好地笑了一下,这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刚上车,席悦就拿出手机给许亦潮发了消息,让他记得把医药费给代泽报了。 许亦潮抠了个问号过来,然后说:【你俩聊什么了?】 席悦打字回复:【我要给他报医药费,他说没多少钱,要找你报。】 半分钟后,许亦潮的消息才回复过来:【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xytxwd:【你什么时候忙好啊?要不要我去找你?】 许亦潮:【是程序组的工作,你来了也帮不上忙,你先回去吃饭,我下午去找你。】 xytxwd:【那你也别忘记吃饭。】 月光潮汐 第84节 许亦潮:【好。】 - 席悦在代泽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吃了不少水果,这会儿压根不饿,于是下车后直接回了家,陪奥利奥玩了一会儿,就捧着电脑回了卧室。 这阵子她在玩一款竞品游戏,也是探案解密类的故事背景,抱着一种调研的心态,她发现在故事的整体性上,市面上的一些竞品游戏都比不上《六号档案》。 她缺乏的是构建玩法系统的能力,因此经常把一个关卡反反复复地玩,直到完全理解逻辑才行。 玩游戏时,时间的流逝是无声无息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多。 席悦端着杯子到厨房接水,刚想给许亦潮发条信息,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她以为是许亦潮,连忙放下杯子一路小跑,等走到玄关处打开门时,才发现门外的人并不是他。 孟津予站在楼道里,手上捧着一个纸箱。 席悦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房子卖掉了。”孟津予看着她,“家具也搬空了,这是我收拾出来的关于你的东西,过来拿给你。” 席悦低头看向箱子,最上面那层是她送他的手提包。 “你丢掉吧。”席悦没什么好气,“反正你送我的已经被我卖了。” “那你可以把这些也卖了。”孟津予淡声开口,“悦悦,我要走了。” “哦。”席悦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你慢走。” 孟津予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南城了。” 听到这话,席悦惊诧抬头。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毕业那年拿到了很多offer,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是来自南城的,他好像就从没考虑过回去,而且他在这里的工作趋于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大有可为,席悦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不懂归不懂,她并没有打算再关心他任何。 “知道了。”席悦扶着门,“还有事吗?” 孟津予态度温和,“抱歉,我的确是有些话想说,就当是认识六年的朋友,你可以听我说完再关门吗?” 席悦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钟,她放在卧室的手机振动了两下,而她恍然未觉。 第53章 席悦最后没有关门,倒不是因为什么相识六年的情谊,而是因为,奥利奥果真如许亦潮所说,是个完完全全的小白眼狼,一看到孟津予就兴奋地跑出了门,绕着他打转。 想着男女有别,她没有让孟津予进门,而是拿上狗绳去抓奥利奥,然后对孟津予说,“你有话就到外面说吧。” 两人出了楼道,也没走远。 席悦生怕许亦潮回来会误会,就停在院子的围栏外面说的。 孟津予看着她避嫌的样子,沉默几秒,指着小路对面的长椅开口:“坐着说吧。” 席悦牵着狗绳走过去,率先坐到了长椅的最左侧。孟津予心领神会,坐到了另一侧。 盛夏的午后,好在背后有有一棵茂盛的樱花树,还不算太晒。 “你想说什么?”席悦看着从叶片缝隙中漏下来光斑,淡声道,“说吧。” 孟津予上身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没有落点地飘在地面上,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恍惚,“几个月前,我们分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场景。” 席悦没有搭腔,她当然记得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也记得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情坐下来的。 “那一次,我没有好好跟你道歉。”孟津予转过身,晦暗的目光投向她,“临走前才发现,我亏欠最多的人,只有你一个。” 席悦没有看他,“所以是你是来道歉的吗?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就当是在听我的忏悔录吧。”孟津予顿了一下,“当时我没有守好自己,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比你好,而是因为,她只是很巧地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 “知道去年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医院探望我妈吗?因为那次她住院,其实是因为自杀未遂。” 这话说出来,席悦难以避免地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孟津予的母亲性情温和,待人接物都非常有涵养,更重要的是,她对孟津予关爱的种种表现,完全是一位慈母的形象,她想不出这样的母亲为什么会做出自杀这种事。 “是因为你爸吗?”她小声问。 “算是,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年前就因为割腕住过一次院,过年那次是烧炭,幸好当时物业上门沟通电梯维修的事情,误打误撞救下了她。” “阿姨......” 席悦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主要是她曾见过孟津予的母亲,对她印象也很好,她想不懂,究竟是什么将她逼到这个地步的。 “那次烧炭,是因为得知我爸生了一个儿子。” 席悦嘴唇张了张,“可他们不是......三年前就离婚了吗?” 孟津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只不过四岁时在海边走丢了,那时候他们俩的感情还很好,不相信警察口中大概率意外身亡的可能,努力找了几年没找到,他们就从孤儿院领养了我。” 席悦只从老家同学那里得知孟津予是领养的,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默了几秒,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照顾、培养,当然,这只是在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我十二岁那年,他就出轨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妈的状态就开始变差了,她虽然对我还如从前那样,但又开始重新寻找起自己的亲生孩子。” “四年前,我爸提出离婚,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但是我妈还是不同意,他们俩纠缠了大半年才办了手续,他只给我妈留了一套房,并且向她承诺,等我毕业会为我置办房车。” “去年下半年,她得知我爸的情人怀孕,抑郁症就加重了,后来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她知道后就完全疯了。她觉得我爸不仅抛弃了她和我,还抛弃了他们那个下落不明的亲儿子。” “她活在永远找不到孩子的痛苦中,见到原本应该和自己一起承担的男人丢下她,重新开启了自己的下半生——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听完这些,席悦的内心极为震撼。 在她朴素且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很难想象会有那么多浓烈的痛苦都加剧在同一个人身上,直到此刻,她还清楚记得前年寒假在孟津予家里见到他母亲时的样子,原来她眉间拢着的那股总是挥之不散的愁云,是因为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 “那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孟昌河送进去之后,她的状态好了一点。” “那你回去是想好好照顾她吗?” “她不愿意来滨城。”孟津予顿了一下,又转过头看她,“你不问这些事和我劈腿有什么关系吗?” 席悦怔了两秒,“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 孟津予虚勾唇角,酸涩地笑了一下。 在这个悲情的故事里,他作为旁观者,真的见证了太多。 上初中之前,他的生活算得上风光得意,母亲温和慈爱,父亲事业小成,父母举案齐眉,他也过得顺心遂意。那时候的他阳光开朗,觉得自己是班里最幸福的小孩。就是因为经历过这种生活,他才能在后面性格大变后游刃有余地表演温和,表演谦卑,表演上进,以及表演幸福。 他十二岁那年,孟昌河因为打了个官司声名鹊起。事业大跃迁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再会在应酬晚归时解释,也不再会去他的家长会,他的心完全腾挪到了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沉醉在一声声“孟主任”的恭维中。 他的变化影响了整个家庭,一开始他们吵架时还会避开他,再后来撕破脸时,会直接将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周红说孟昌河没有责任心,说人是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就该负责;孟昌河指责周红不够格做母亲,连亲生儿子都能弄丢,要不是她的粗心大意,他们现在还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说得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他们吵架的时候,孟津予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卷子,他心无旁骛地写完一张,却在横线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时,毫无预兆地啜泣起来。津予,滋润生物的成长,他们在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应当还是在意他的,可时过境迁,他们不但自己变了,连对待他的态度,也变了。 孟昌河开始明着在外面乱来之后,周红闹过一阵子,可她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位性情温和的家庭主妇,她什么也闹不出来。后来她累了,开始颓废,娘家那边的亲戚轮番过来安慰,话里话外都让她别犯傻,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让她牢牢抓住那么会赚钱的孟昌河,不要问,不要闹,只要拿钱就好,千万不要放手。 那些话劝到最后,还有他的几句,比如外婆会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孝敬你妈;舅舅会让他别和孟昌河学,一定要对家庭有责任感;大姨说得更露骨,说要是没有你妈,你说不定还在孤儿院吃大锅饭,哪有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一定要争气,将来出人头地,让孟昌河后悔。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周红也会辩驳,说他只是个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可知道就是知道,虽然不需要知道,但那些话就像一道道指令输入进了他的人生程序中,约束着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让他完全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必须要珍惜不用吃大锅饭的日子,必须要报答周红,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他在十二岁的年纪接受了这些“必须”,因此养成了那样虚伪的习惯。所有人都喜欢温和上进的谦谦君子,所以,即便他恐惧,他厌恶,他自私,他轻狂,也全都不能表露出来。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随时会被送走流浪的紧绷环境里,背负着那么多令行禁止的条例和压迫,谁还能保持住纯真呢? 纯真于他而言是可望不可即的品质,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认识席悦之后,不遗余力地对她好。 和席悦相处,就像站在雪地里看着万家灯火,你看到你向往的东西真实存在着,或许也是一种安慰。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和席悦在一起,虽然他也感受到了她在他身边时的雀跃,可是他不想再背负上一桩新的责任,因此一直装傻跟她来往。 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来自孟昌河。在他工作一年后,孟昌河开始有意无意地带他出席一些宴会,介绍朋友或者合作伙伴的女儿给他认识。或许是因为他的上进让孟昌河察觉到了他的作用,周红与有荣焉地劝他接受。 孟津予意识到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被他们夫妻俩安排的命运,与其按照他们的安排去选择那些家境优渥的陌生女孩,不如选一个自己也喜欢的。 席悦跟他告白那天是滨大开学没多久的一个周六,他去学校东门接她去吃饭,有个出校门的女生注意到他,走过来要微信,孟津予那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席悦,因此掏出了手机。 之后的事情如他所料,席悦以为他现在想恋爱了,一时冲动就表了白。 在一起的半年,他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得知她毕业后也会留在滨城,他心中还生出了几分希望。或许他们可以在这里成家,远离南城那些糟污不堪的过往,开始新生活。 他这样想着,然后孟昌河的情人就怀孕了,孩子出生那天,孟昌河发了朋友圈,孟津予当时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就预感到周红要出事,果然,先是割腕,后是烧炭。 周红无法接受孟昌河又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孟津予那天打电话求孟昌河来看看她,他说自己在办满月宴,都是领导和客户,走不开,还让孟津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看着周红,免得她跳楼。 他说“跳楼”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在说天气一样的云淡风轻。 孟津予挂上电话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所有人都在疯,只有他一个人还困在循规蹈矩的壳子里,痛苦地扮演着好人。 他为什么就不能疯呢? 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来扛,其他人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那天晚上,他抱着自弃自厌的心情接了梁茉莉的电话。她说她来南城了,想见见他。孟津予去了,他们在花园的广场上放了一场烟花。仙女棒点燃的时候,梁茉莉拿出了一根烟递给他。 在那个时刻,那根烟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一旦接过就无法回头。 可孟津予已经不想回头了,他知道梁茉莉这个女人轻狂,嚣张,低级,也知道她来撩拨并非出于真心。孟津予见过太多她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有行为的动机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对于孟津予来说,她和周红,和孟昌河都没有什么区别。可正是因为她不是好人,孟津予才能在她面前得到一种喘息,一种不用再压迫自己的轻松。 这样的体验,他无法从席悦那里得到,他就是一个既想又想的恶人,因此才会对梁茉莉的撩拨时而抵抗,时而纵容。 他偶尔忏悔的时候,会剖析自己的心理。 他完完全全亏欠了席悦,因为,必须要照顾周红,必须要出人头地,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在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责任里,丢下席悦,或许只是其中后果最轻微的一项。 他抛弃作为她男朋友的责任,大约最终只会得到女孩的两句申斥。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那天清晨,席悦坐在长椅上,孟津予本来以为她至少会骂他两句,可结果却是,她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是怪他瞧不起人。 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就算被伤害也不会歇斯底里,因为他们人格健全,拥有的爱数不胜数,因此不会在意这一桩小爱的消失,能平静接受任何来自生活的风雨。 孟津予做不到这样,席悦与他分道扬镳之后,他仿佛得到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想结束这折磨他的一切,因此默默收集证据,将孟昌河送进了监狱。 静静地讲述完自己的平生,时间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 那条长椅沉寂下来,却不复刚坐下时的燥热了。 月光潮汐 第85节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辩白。我想坦诚地跟你道歉,就难免会提起这些旧事。”孟津予顿了一下,“你不必说什么。” 席悦的四肢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他。 她认识孟津予六年,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可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藏在他心底的折磨,他演得太好,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营造出来的假面。 或许装成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对他而言是一种凌迟。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安慰可说,孟津予显然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新生,而她也确实如他所说,早就不在意当初那一份小爱的消失了。 “那你举报他,对你的工作会有影响吗?”她最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很多律师都会有一些灰色操作,同行检举,我的确无法再待下去了。” 席悦看着他,“那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考公。”孟津予苦笑一声,“或许检察院会需要我这种大义灭亲的人。” 席悦嘴唇动了动,努力扯出了一个笑,“也好。” 她起身伸出手,“那就祝你以后,心想事成。” 孟津予看着她伸出的手,缓缓站起来,也伸出一只手,“你也是,还有,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 这次握手就算是永别了,不在一个小区,不在一个城市,两人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思及此,席悦握上了他的手。 两人虚虚握了一下,指尖相触不及两秒便分开,孟津予继续回去收拾行李,而席悦也转身绕过院子。 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道歉,席悦心里是有唏嘘的,就算撇除她和孟津予曾经是恋人的关系,作为相识六年的老乡和朋友,她也对他的经历感到惋惜。 刚出生就被丢弃,不记事的年纪生活在孤儿院,遇上他现在的父母时,原本是老天爷眷顾送给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却没想到收获的会是完全扭曲的人生。 席悦相信他没那么坏。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恶人,但真正的恶人是不会那些责任绑架的。他痛苦,就是因为他心底还有道德。 带着这样的唏嘘,席悦牵着奥利奥走进楼道,按了开锁密码,门开的瞬间,她看到鞋柜下面的鞋子,当场愣住。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 有人在切菜,动作粗鲁,恨不得要把案板切开。 看到许亦潮身影的那一刻,席悦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按许亦潮连代泽的醋都能吃的调性来说,看到她和孟津予坐在长椅上聊天,指不定要想到哪里去了。 她明明一开始还紧盯着小路上来往的人呢,后来听孟津予所述的经历越来越离奇,她震惊之下,就把等许亦潮回来这件事给忘了。 席悦心虚地穿上鞋,走进厨房,敲了两下推拉玻璃门,示意自己回来了。 许亦潮穿着灰色宽肩背心,俯身在案板上切胡萝卜,旁边的置物架放着一大袋食材,包装袋上标的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大型商超。 “这些是你自己去买的吗?”她问。 许亦潮一手按着胡萝卜,另一只手下刀,闻言哼笑了声:“不是我自己买的,还能从地上捡的吗?” 席悦弱弱开口:“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逛超市的吗?” “你不是在忙吗?哪有时间啊。” “......” 席悦嘴唇张了张,“你是不是看见了?” “看见什么?”许亦潮随意应了声,然后从旁边的碗里拿出一颗圣女果走过来,递到她面前,“张嘴。” 席悦对他不阴不阳的态度感到困惑,默了默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许亦潮“啧”了声,“别,别别,这手可忙着呢。” ...... 这句话说出来,席悦几乎可以断定,他不但看见了,还看到了最后。 “我和他握手是因为......”席悦嗫嚅着,“他马上要离开滨城了,我跟他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而且他跟我说了很多,就是关于......” 她想粗略地向许亦潮解释一下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和孟津予重新变得和谐,这不是因为他们俩还有什么旧情复燃的苗头,而是因为,没有人能听完他的经历还无动于衷。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许亦潮再次塞了个颗圣女果在她嘴里,表情很和煦,“跟我解释这些干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席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里头七上八下。 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冷暴力她吗? 这是什么手段,热暴力吗? 上一颗圣女果还没咽下去,又被许亦潮塞进来一颗,席悦两颊鼓得满满的,像只仓鼠一样用力咀嚼着,然后含混而急切地开口:“我和他真、真没什么,握手是祝他以后、以后心想事成,就是那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你应该,能懂吧?” 许亦潮垂眸看她,用力克制住唇角的笑意,待她完全咽下去了才开口:“懂,当然懂。” 席悦也不知道他是真懂假懂,看着他又转身回到案板前,立马殷勤地凑过去,“我帮你打下手吧。” “菜都备完了,还能打什么下手?”许亦潮顿了一下,“去把餐桌收拾一下,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吃饭了。” 席悦一动不动,“我就是想帮你......” 许亦潮听着她语气里的情绪,默了几秒,放下了刀,“菜已经备完了,接下来是下锅炒,这一步你帮不上忙,主要你家里也就一个锅,所以你待在厨房做不了什么事,还会被油烟呛,懂了吗?” 席悦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不生气了?” 许亦潮也看着她,“不生气了。” “那我去收拾餐桌!” 听着欢快的脚步声渐渐离开,许亦潮重新握上刀柄,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后,开始切菜。 他在那一扇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看了十几分钟,说生气有点严重,因为他知道席悦的性格如何,就算孟津予有意重修旧好,她也不会接受; 但是说毫无反应呢,又有些虚伪,他确实有些情绪,但也知道不该有,因为他在追席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和孟津予的所有事情了。若是在一起之后,以此为由跟她没事找事,那他实在算得上小人了。 许亦潮有一些低落,因为他刚刚在窗前看到的这一幕,让他回忆起了从前。 那次他开车来验收装修成果,在地库里碰见孟津予和席悦,虽然他在席悦下车之前就踩上油门走了,可是还没走远,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 在后视镜里,席悦那双黄色匡威的鞋带松了,孟津予弯腰给她系好。 那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直接影响了他卖房的决定。 他那时以为他们两心相知佳偶天成,这个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威力依然不减,十几分钟前,他在厨房的窗前看到他们独处,虽然各自坐在长椅的两端,但他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那一幕。 这是他的功课,不是席悦的,所以没必要生气,没立场指责。 - 奥利奥疯玩回来后没有洗脚,席悦收拾完餐桌后就抱着它去了卫生间,洗完后她想起还未存档的游戏,又赶回卧室查看电脑。 傍晚霞光满天,斜着扑在脸上,是另一种闷热。 厨房没有空调,席悦关闭电脑,又去客厅把立柜空调打开,调整叶片,风向对准厨房。 “做两个菜就可以了哦。”她怕许亦潮中暑。 许亦潮单手握着铁锅把手,闻言转头,“知道了,回卧室把门关上。” 席悦做不出抛弃战友的事,虽然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但还是要在客厅待着,做出随时等候召唤的姿态。 她坐在沙发上,感觉两手空空,骤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手机了,连忙跑到卧室去拿。 她本意拿起手机就回到客厅的,可手机抬亮唤醒的那一秒,屏幕上出现几条来自许亦潮的新消息,她脚步顿住,站在飘窗前打开微信。 3:54 许亦潮:【忙完了,我去小区门口接你?】 4:13 许亦潮拍了拍你。 许亦潮:【还在睡?】 4:27 许亦潮:【我自己去超市了。】 4:50 许亦潮:【没有排骨了,做鸡翅吧。】 4:57 许亦潮:【图片】 许亦潮:【买了一套餐具,放你厨房。】 席悦点开那张图片看,卡通陶瓷餐盘,浅蓝色,图案是天使鱼。 消息停在4点57,她猜测,那之后许亦潮提着一大袋她爱吃的东□□自走回小区,然后在小路上看见一张长椅,而她和孟津予坐在那里聊天。 席悦放下手机,克制不住地冲出了房间。 她跑步的动静太大,刚走出走廊,迎面撞上从厨房出来的许亦潮。 许亦潮打量着她的表情,顿了两秒,“做好了,我先去......”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席悦走过去抱住了他。 她明显感觉许亦潮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伸出了一只胳膊,企图拉开她,“一身的汗,换个时间再抱。” 席悦被他拉开,许亦潮才注意到她眼眶有些微红,默了默,他出声:“怎么了?” “许亦潮。”席悦认真唤他,“真的很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许亦潮这会儿是真没转过来,看着她的表情,“我喜欢你,你哭什么?” 席悦眉头微蹙,“我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许亦潮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歪着头看她,唇角轻抬,笑了一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是怪我,说得太少了。”席悦顿了顿,“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许亦潮含着笑,“两个非常呢,看着确实挺非常。” 席悦抿了抿唇,看他依然在笑,搁在裙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然后,她仿佛被肾上腺素支使了一样,倾身靠近许亦潮,抓住他的双臂,睁着眼睛就吻了上去。 月光潮汐 第86节 这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许亦潮长睫低垂,看着她在唇瓣触碰的瞬间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太多应付女孩的经验,但他尚有喜欢的本能。 一个人的手抓着后背,另一个人的手揽着后腰,他们配合起来的默契程度之高,像是对这样的事驾轻就熟。 席悦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睫疯狂颤抖,她的大胆让许亦潮更加投入,此时此刻的两人完全忘记了刚刚那对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只认真地沉浸在这一段探索中——舌尖交换着对方的气息,指尖描绘对方的纹理。 席悦心甘情愿地被他攻城略地,事实上,她的手也没有太老实。许亦潮穿着一件宽肩背心,袖口宽大无比,她的手很轻易地就能穿进去,穿进去之后,她摸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没有目的地探索,直到触碰到双肋指尖的腹肌,她清楚地听到了有人呼吸加重。 许亦潮的神智稍稍回笼,便轻易隔着衣衫抓住了她的手。 在被逮捕的那一刻,席悦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睛,许亦潮已经离开,他上身微微弯下,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失控。 “接吻时上手。”他嗓音低哑,就响在耳边,“谁教你的?” 席悦想说她是无师自通,可脸蛋红红,嗓子干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可在被肾上腺素支配的这三分钟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愉悦,她对许亦潮的喜欢,是一种生理性的喜欢,在与他触碰的过程里,她是开心且不计后果的。 “没有谁教我。”席悦也将脸靠向他的胸口,“我只跟你接过吻。” 许亦潮沉默了,在这沉默里,他的呼吸又有了几分波动。 “那你挺厉害的。”他说。 席悦将脸埋得更深了些,依旧没有开口,可她不说话,肚子却替她走了流程。 旖旎的氛围散去,客厅静得落针可闻,因此许亦潮听到她肚子在咕咕叫。 “中午没吃饭?”他站了回去。 席悦还是不太好意思直视他,低垂着眉眼,“没有。” 许亦潮歪着头看她的样子,有些好笑,“我都没上手,全被你摸完了,你还害羞起来了?” “我哪有摸完......” 许亦潮笑了一下,“行,懂了,剩下的下次摸。” “......”席悦完全无话可说了,“吃饭!” 第54章 五分钟后,所有的菜被端上桌。 席悦特意用了许亦潮新买的餐具,两只浅蓝色的小碗,她给自己盛了大半碗米饭,给许亦潮盛的几乎冒了出来,远远看着像一座白色的小塔。 “你好了吗?”她朝卫生间大喊。 许亦潮在卫生间洗脸,闻言回复让她先吃。 做饭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盛夏,厨房没有空调,还有明火,待久了甚至可能会中暑。 席悦不想先吃,于是摆好碗筷坐着等他。 许亦潮的手艺不错,至少看着还不错,虽说菜色和摆盘没有很精致,但看起来就很家常,像是每天都能在家里吃到的那些饭菜,这些对于一个经常点外卖的独居人来说,远比山珍海味更有吸引力。 桌上一共有三个菜,一碗汤,和一盘水果,菜是蒜香鸡翅、清炒胡萝卜丝还有辣椒炒肉,汤是裙带菜虾仁,水果是洗好的圣女果和杨梅。 说实话,光是把这些菜所需的食材洗净切好,席悦感觉她都要一个小时,许亦潮全程没有让她帮任何忙,却能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端出这些,动手能力真的可以吊打她几条街。 几秒后,卫生间的水流声停止。 许亦潮穿着背心走过来,额上的发丝被打湿了一些,低头丢手心里的洗脸巾时,漆黑睫毛和峭拔鼻梁的存在感格外强。 不知为什么,自从摸过他的锁骨和腹肌,席悦现在怎么看他,都觉得有种禁欲帅哥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展露出来的清瘦少年形象,和他藏在衣服下的身材反差太大了。 许亦潮走过来,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怎么还没吃?” 他拉开椅子坐下,“不合胃口?” “当然不是。”席悦连忙解释,“我在等你啊。” 许亦潮挺受宠若惊,“你还是第一个吃我做的饭之前会等我的人。” “你会做饭,”席悦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奇地问,“是之前在小区租房办公的时候学的吗?” “这你都知道?” “祁统说的。”席悦嘿嘿笑了一声,“他们不等你是他们的,反正我以后一定会等你。” 许亦潮闻言勾唇,“什么意思?我以后还要一直给你做饭是吧?” 席悦觉得他就是故意曲解,于是眨巴眨巴眼,佯装天真地给他挖坑:“啊,原来你不愿意啊。” 许亦潮靠向椅背,看着她的表情,稍稍歪头笑了一下。 “如果每次做完菜从厨房出来,都有刚刚那个待遇,”他语气停顿一秒,“我当然是愿意的。” ...... 席悦做作的表情僵在脸上。 论挖坑,三个她加起来都不是许亦潮的对手。 “哎呀,饿死了。”席悦夹了块鸡翅,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这个话题,“让我来审判一下,你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许亦潮笑眯眯地抱臂看她。 席悦低头咬了一口,刚咽下去就忙不迭提出表扬:“特别好吃!” 许亦潮将那盘鸡翅推到她面前,“好吃你就多吃。” 席悦一边吃一边看他,“你怎么不吃?” 许亦潮想说做饭的人没胃口吃,可话到嘴边注意到她的关切眼神,默了默,拿起筷子夹了胡萝卜丝,“吃啊,吃吧。” 这顿饭还是席悦今天的第一顿,许是许亦潮亲自下厨赋予了格外的意义,她胃口特别好,吃了六个鸡翅不说,还将那盘杨梅一扫而光。 结束时收拾餐桌,她的碗是空的,而许亦潮那碗米饭,只被吃掉了一个尖尖。 两人将碗碟放进洗碗机,随后在厨房研究起他买的一大袋食材,还剩下很多菜肉放进冰箱,水果可以再洗一些待会儿吃,他甚至还给奥利奥买了洁牙棒和玩具。 “你......”席悦又看到藏在购物袋底下的一双粉色凉拖鞋,“买这个干嘛?” 许亦潮神情自若地将拖鞋拿了过去,“这个我要拿走。” 席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不会是给自己穿的吧?” 许亦潮正在打量拖鞋有没有买小,听到这话拿鞋底敲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当然是给你穿的。” “是要放到你家里吗?” 许亦潮“嗯”了声,“我那儿只有男士拖鞋。”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搞得好像两人同居了一样。 “你要是想做饭就来我家就好了呀,反正你家能做什么,我这里也能做。” 许亦潮将拖鞋重新放回袋子里,然后垂眸看她,“我家能接吻不用拉窗帘,你家能吗?” “......”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默了默,看了眼窗外,好吧,住在一楼的确没什么隐私,虽然外面有高大的灌木丛,但这些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要是不拉窗帘的话,但凡有人踮脚,就能将屋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席悦低着头不吭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不说话了?” 许亦潮觉得逗席悦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有时候看她抿嘴低头,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他的心情就格外愉悦。 “刚刚是不是有些事情没做完?”他噙着笑意欺身上前,再次揽住她的腰,“要不然,你再继续往下摸摸?” 席悦上身被他搂着完全贴在了他身上,她感觉小腹里有点暖洋洋的感觉,虽然很舒服,但她还是坚持脑袋朝后仰着,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 “改、改天吧。” 她从指缝里泄露出来的嗓音含混,许亦潮笑着,“为什么要改天?” 席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憋了憋气,“我吃了蒜香鸡翅,你没吃......” ...... ...... 许亦潮沉默了两秒,实在绷不住,笑了起来。 席悦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摆动了两下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只手继续捂着嘴,另一只手将拖鞋塞进他怀里,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推着他的后背走向大门。 “不早了,我还要学习,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回家吧!” 许亦潮一边笑一边被她推着往前走,被卸磨杀驴也没什么不满。 他越这样坦然,席悦就越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一鼓作气把他推了出去,关上门,背靠在门内偷听,等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她抚上自己的心脏。 心跳声总算平息之后,她唇角也勾了起来。 - 周一上班的时候,静姐和代泽都没有请假。 静姐是觉得上次她前夫找人过来闹事,已经影响了公司,因此不想再请假耽误工作;而代泽呢,他明明刚受过伤,手上还夹着夹板,竟然也一大早就来公司了。 席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反正她到工位的时候,旁边的桌子就已经空了。 代泽坐到了抽烟室门口的位置上,偏僻得前后左右都没有人。 席悦不知道代泽为什么要搬走,也不好问,只能在微信沟通工作的时候,诚意满满地说上一句,如果有紧急的工作,全都交给她就好了。 她原本以为这话说完,代泽会给她抠个1,或者根本不回,可想不到是,他不但回了,还回了正儿八经的文字。 代泽:【还是可以正常打字的,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谢谢。】 席悦看着电脑屏幕,惊奇到站起身,朝抽烟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了? 被夺舍了? 月光潮汐 第87节 相处四五个月了,代泽何时对她如此有礼貌过? 席悦有些疑惑,发消息问许亦潮:【你给代泽报销医药费了吗?】 许亦潮:【没有。】 席悦能理解他们相识多年,肯定不会收这么一点小钱,于是问:【那你问过他多少钱吗?】 会议室里,许亦潮一只手按在键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思索两秒后才回:【问过了,没做手术,没多少钱。】 纵使席悦不会缺那三五百块钱,他也没法开口问代泽,以席悦男友的名义给他报销医药费,代泽是可以说这种话,许亦潮却做不出来这种事。 若是他真这样做了,于代泽而言无疑是一种示威。 许亦潮并非是轻看代泽的感情,但基于对他和席悦两个人的了解来说,代泽应该顾忌很多,不会踏出那一步,并且他本人约摸也是能看清的,席悦对他完全是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如何,因此才会在摊牌后的今天,自顾自将工位搬走。 - 放下手机,席悦就开始专心工作。 她没有再纠结代泽为什么从她身边搬走,可方迪却对这个问题的原因感到好奇。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详细问了周六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给出推断,没有原因,就是他性格怪异,普通人理解不了。 之前方迪锐评过公司的许多人,包括许亦潮也被她吐槽过吊儿郎当,没个老板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代泽。 席悦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你怎么知道的?” “观察过啊。” 静姐搭腔,“你观察他干嘛?” “因为他是公司男生里最爱干净的人,工位从来不用我收拾。” “他确实很爱干净。”席悦顿了一下,“但是也说不上怪异吧,就是比较冷淡而已。” 静姐也附和,“对,哪里怪异了,还为了保护悦悦受伤了。” 席悦点点头,“一会儿我给他带瓶牛奶上去。” “是被我连累受伤的。”静姐也说,“我来买就行了。” 两人还在客气的时候,方迪已经不在意地换了个话题,“静姐,你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还在看,想选个离公司和学校都近的。” 席悦突然想起自己买房时手机上加了不少中介微信,于是给静姐推了一部分名片,让她可以多问问。静姐说好。 三人吃完饭就去了便利店,席悦买了两瓶芋泥牛奶,静姐则买了一袋零食。 上楼时席悦将其中一瓶牛奶递给静姐,让她一并送了,然后自己拿着另一瓶牛奶去了会议室。 许亦潮最近很忙,午饭总是没时间吃,席悦给他打包带上来,也都是放凉了才想起吃,对肠胃更不好,所以她干脆也不带饭了,直接让他喝牛奶,喝东西总不会耽误什么事儿吧。 他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代码,席悦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和他说今天在楼下吃了什么。 “街角那家门店又换生意了,卷闸门上贴了旺铺出租,不知道下一个租到的倒霉蛋会是谁。你说那个位置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怎么开什么店都没生意,是不是风水不好?” “跟风水没关系,就是位置不好而已。正对天桥,还和隔壁那些连着开的小吃店隔了两家五金铺子,这附近的上班族一般都不会走到那么远去吃,就算他手艺再好,决定生意的因素都是位置第一,味道第二。” “这样啊。” 席悦托着腮说完,看一眼许亦潮,他依旧面朝电脑屏幕,虽然没看过来,但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也是在忙碌时给足了耐心了。 席悦不想分散他的精力,于是开口:“那你工作吧,我回去午休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后推了几分,刚想抬腿往门口走,搁在腿侧的手腕就被扣住,许亦潮不知什么时候把椅子转了过来,稍微一拉,就将她带进了怀里。 他那张座椅十分宽大,就算坐两个人也完全没有压力。 席悦坐到了他腿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在公司,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只是抱一下,又没别的。” 许亦潮说完,将头靠在她肩侧,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沉闷,“这段时间有点忙,所以在公司顾不上你,等优化做完,我们也出去约个会。” 新装上的中央空调风力强劲,冷气扑面而来,席悦却丝毫不觉得凉爽。 她坐在许亦潮的腿上,感觉脖子以上的皮肤都有些燥热,轻轻推了一下许亦潮的肩膀,确保颈窝感受不到他呼出的气息之后,才小声开口:“好。” 许亦潮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要不我帮你把电脑搬进来,你干脆就在我旁边工作。” “那不行。”席悦下意识拒绝,然后才小声解释,“拜托你哦,我们俩都住上下楼了,回家随时都能见到,还要在公司黏在一起,外面那些人会笑话的。” 许亦潮仰头看她,“你是跟外面那些人谈恋爱,还是跟我谈恋爱?” “跟你谈恋爱,但是......” 席悦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偏过头,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然后趁他愣神之际,迅速站了起来—— “但是也要注意公司风气!”重获自由后,她底气十足地说了出来。 许亦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ok,带上你的公司风气回去睡觉吧,还有,刚刚亲歪了,回去补上。” 席悦瞪他一眼,然后就快速打开门出去了。 她有点害怕自己脸红被人看出来,于是回工位前绕路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掬了把水洗脸,再照照镜子,好像还是很红。 没办法,许亦潮说“回去补上”的时候,席悦想起了昨晚。 自从她主动了一回之后,许亦潮对接吻这件事越发肆无忌惮,休息日不用上班,他一天能从楼上下来十次。 席悦惦记着自己那只破手,接吻时都绷紧身子一动不动,可她越不动,许亦潮就越想逗她,臭不要脸地抓起她的手往他衣服里钻,摸完胸肌还不够,还要发力将所有腹肌凸出来,然后抓着她的指尖,一块一块地描绘轮廓。 动作慢条斯理,但却十分色/情。 想起那一幕幕,席悦就脸颊发烫。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顶着一张大红脸回工位。 第55章 进入九月,天气总算不那么燥热,许亦潮的忙碌期也终于告一段落。 可他是不忙了,席悦却进入了昏天黑地的加班期,策划组的工作进入下一阶段,她现在不仅要画地图,还要就特效没有表现力的问题和美术团队反复扯皮。 虽然工作小半年,她的沟通能力越发精进,但这种能力用作工作上收获的效果微乎其微,因为她不满意特效表现就意味着美术团队要重做。 要么她降低要求,要么对方推翻再做,两方博弈的情况下,就算她把话说得再漂亮好听,也抵消不了对面那位特效设计师的怨气。 席悦每天兢兢业业地沟通,消息框里的每一个字发出去之前都要再三检查,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月,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许多。 两人的状态调换以后,许亦潮倒是很支持她,虽然备受冷落,可他既没有像普通男朋友那样让她将工作甩到一边,也没有像老板那样以权谋私让她偷懒几天。 那半个月,席悦每天的加班时长约有一个半小时,许亦潮相对来说没那么忙,有时会在公司等她一起,有时会提前回去,看着时间做好菜,等她回家。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席悦觉得他们俩好像直接跳过了热恋阶段,开始过起了日子一样。 终于又熬到一个周日,这段时间席悦周六也在加班,因此格外珍惜这个单休的日子,在家里吃完饭,就和许亦潮商量起来明天要去哪里玩了。 这几天,许亦潮将他的无线控制器手柄拿了过来,每天晚上席悦捧着电脑在餐桌上画地图,他就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客厅电视打游戏。 “你想玩什么?”他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一边问。 席悦今天不用加班,靠在沙发上看手机,“我在看一个短途旅游的线路,开车过去就两个小时哦,可以逛古镇,还可以玩漂流。” 电视机屏幕上,许亦潮操纵着橡皮人又跳上一个台阶,眼见着胜利在望,他却放下了手柄,站起身坐到了沙发上。 席悦原本是斜靠在靠背上的,许亦潮在她旁边坐下,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靠在他肩上。 席悦窝在他怀里,也不想动脑子了,就将手机丢给他,“你看吧,可不可行。我好累,眼睛疼,不想看了。” 许亦潮接过手机看向屏幕,某书上的一个分享贴,线路是没问题的,照片中的风景也还可以,但是一天来回时间匆忙,能玩,但是应该也玩不尽兴。 席悦丢开手机就闭上了眼睛,伸出双手指尖按着眼皮,许亦潮垂眼看她疲惫的样子,默了几秒,给出建议:“一天来回,还要打卡两个项目,起码要6点起床,7点出发,你能起得来吗?” 席悦揉完眼皮睁眼看他,语气坚定,“定两个闹钟,应该能。” “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日,你不想睡到自然醒?” 听着他极具蛊惑的腔调,席悦沉默了几秒,“想。” 许亦潮将手机丢到沙发上,“那就听我的,明天睡到中午,下午我陪你去逛街,逛完再看场电影,晚上去餐厅吃饭,吃完到公园散步,散完回家。”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席悦缓缓瞪大了眼睛,“原来你都想好了啊,什么时候想的?” 许亦潮垂眸看她,“这不是约会的正常流程?哪还要想,难道你没有约会过?” 席悦听他又暗戳戳吃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你这么熟悉这套流程,难道你约过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席悦捏住他的嘴巴,“你才是猪!” “我又没说看见过你跑,”许亦潮稍稍歪头,就挣脱了她的束缚,“你对号入座是什么意思?” 席悦恼羞成怒,还想再去捂他的嘴的时候,许亦潮腾出手,轻而易举就将她的手绞在了背后。 两人四目相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许亦潮刚切了一盘凤梨,两人都吃过,所以唇齿相接的瞬间,口腔里弥漫着酸甜的气息。 亲热的次数越多,两人的状态就越投入,许亦潮一只手依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上她的后颈,席悦并不满足于被动地承受,因此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许亦潮吃痛的间隙,她将手抽了出来。 手上空了之后,许亦潮仿佛是想惩罚她一般,原本停在腰侧的手缓缓上移,虽然隔着一层衣物,但那摩挲的触感格外真实。 席悦这会儿是真感觉到一些害怕,可与此同时,她心中又有些隐约的期待,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沉浸在爱欲中的两人只顾着索取,仿佛将一切后果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几秒的功夫,他的手就移动到了可疑的位置,虚虚碰了一下之后,席悦脸蛋腾一下就红了起来,自己碰过几百次的地方,让别人碰一下仿佛就成了禁忌地带。 不止是她头脑空白了一瞬,就连原本状态投入的许亦潮,也在下一秒身体绷紧,手臂上的肌肉都硬了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俨然已经从绵密的缠吻中抽离,正恍惚不知如何再进一步的时候,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两人各自后退,分开。 席悦红着脸,“你手机响了。” 许亦潮抿着唇,朝身后看了一眼,“你的。” “哦。” 月光潮汐 第88节 席悦从他怀抱中离开,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僵硬地点开屏幕。 许亦潮的僵硬和她的僵硬并不是一回事儿,他脸上倒没什么羞涩,就是有些隐忍的克制,席悦从他怀里离开,他就起身去了厨房。 席悦家的冰箱已经陆续被他填满。 她喜欢喝饮料,但是饮料喝多了并不好,许亦潮买了十几瓶乌龙茶放在她冰箱里镇着,没培养出她爱喝茶的习惯,反而都被他喝掉了。 许亦潮手臂青筋勃发,拉开冰箱拿了一瓶茶出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才感觉狂跳的心脏稍稍平息。 扶着冰箱门站了几秒,他又拿上一瓶回了客厅。 走到沙发前,席悦正在听语音,脸上的红稍稍消退了几分,但眉头却缓缓蹙了起来。 听筒里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称呼席悦为悦悦,听起来颇为亲近,她说自己今天上午来了滨城,明天晚上就回去了,问她明天是否有时间出来玩。 许亦潮走过来,将乌龙茶瓶盖拧开,“你老家的同学?” “对。”席悦看着他,“她之前说要来滨城玩,后来又说太热不来了,我就忘了这事儿,没想昨天和朋友一起过来了。” 许亦潮将茶塞到她手里,“那你明天去吧。” 席悦放下手机,想起他刚刚安排好的流程,“可是明天的约会......” “改天也行。” “哦。” 席悦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燥热终于过去。 再抬头时,她看到许亦潮还在盯着她。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她们明天要去栖桐山和码头,有个车应该方便点。” 许亦潮闻言,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放我鸽子还不够,还要我去给你们当司机?” 席悦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很想厚着脸皮说反正你明天也没有事情,就当是陪我了嘛,可经历过刚刚那个缠绵的吻之后,这些娇嗔的话她此刻有些说不出口。 “那你不想去的话就算......” “我有说过不想去吗?”许亦潮俯身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让我去,还想让我自己开口说想去——这位妹妹,你是不是在pua我啊?” 席悦愣怔地看着他的脸,觉得这个指控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哪有......” 许亦潮模仿着她委屈巴巴地调子重复了一边:“我哪有~” “......” 看到他这样没事找事,席悦立刻占据道德高地,“请你,现在,立即,回家,因为,我要,睡觉了!” “行。”许亦潮恢复正常,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他那瓶水,朝阳台处看了眼,“别忘了关窗锁门。” 席悦战术性低头喝水,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 许亦潮似乎是瞧出了她的害羞,很干脆地就推门离开了,门外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后,席悦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想起刚刚那个吻,又不争气地脸红起来。 关于男欢女爱的事情,席悦并不是完全陌生,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喜欢看电影,在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情电影里,性是情之所至,之所以有人会称之为生命大和谐,就是灵肉合一能让两个人的感情进入升华。 席悦原本对此没有特别向往,可刚刚许亦潮摸她的时候,她虽然紧张,但内心深处并不抗拒。这让她感觉到羞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说明她已经完全信任了许亦潮。 感情上的锦上添花她并不排斥,但要真踏出那一步,她觉得自己目前还缺乏一些理智状态下的勇气。 -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中午的饭是许亦潮上午出门外带回来的,吃饭的时候席悦问他上午出去干嘛了,他也没说,直到俩人吃完饭下地库,看到这辆十分拉风的奔驰大g时,席悦全都明白过来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上车后就捂着嘴笑个没完。 见她的朋友还要专门出去借辆好车,以前也没觉得许亦潮是在意这种面子功夫的人啊。 听到她的质疑,许亦潮只是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无奈开口:“越野车空间大,坐四个人也不会挤。” 席悦歪着头看他,“骗人,你才不是这样想的。” “好吧。”许亦潮将卡扣按进去,然后抬眼看她,“你前男友开x7,我不想开个凯美瑞过去,让你朋友觉得你越找越差。” “我朋友才不会那样想,而且你又不是买不起。”席悦说着,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还挺好面子呀你。” “该好的时候就得好,就像做生意一样,好的行头会让别人对你多些信心。”许亦潮顿了下,“你爸下次再来之前,我打算换辆车。” “没必要吧,小区出门就到公司了,又没有通勤需要。”席悦不想他因为自己多一项支出,于是劝阻,“而且你那小白车又不是不能开。”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地库,听到这话随口答道,“也不是全为了门面,你不是喜欢短途游吗?换一辆车,以后有时间就带你出去玩。” 席悦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提议,就被许亦潮记在了心里,嘴唇张了张,原本要劝阻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许亦潮对她的这些好从来不局限于假大空的花言巧语,而是完全落在实处的具象化细节,比如会做好她喜欢吃的菜在家等她,比如知道她不喜欢喝白开水就买了一大堆花茶包,再比如像现在,会将她所有随口一提的小事都记在心里。 既然如此,她也不愿意再扫兴。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抵达酒店楼下。 周楠和她又是两三个月没见,一见面自然而然来了个拥抱。 拥抱结束,她向席悦介绍自己同行的好友,本科同学,床铺脚对脚。 介绍完之后,她就瞟了眼车旁的男生,压着语调,“他就是你微信里说的男朋友?也太帅了吧,你要不是提前说过他是你男朋友,我都以为你专门租了个男模来招待我!” 她那位本科同学凑过来,“男模哪有这质量?这得是校草吧。” 席悦被她俩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后退两步,朝两人介绍了一句,“我男朋友许亦潮,他今天没事,我就把他薅来给你们开车了。” 俩女生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许亦潮也点头示意,然后开口:“那我们是先去栖桐山还是码头?” 周楠爽朗地说:“我们都行,你是本地人,你带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许亦潮客气地表示:“那先去爬山吧,傍晚去码头可以看日落。” “好的好的。”周楠立即附和,“那就这样。” 几人上了车,先去了栖桐山。 栖桐山海拔不高,只有三四百米,但因为脚下有个5a级森林公园,围绕着这座山又有几则寓言故事,所以虽然秋老虎不减威力,但游客还是蛮多的。 爬山的过程中,周楠好像故意想留她和许亦潮独处,拉着她那位朋友脚程特别快,刚上了第二个平台,就将他们俩远远甩在了身后。 席悦运动不多,中午出门时又忘了换双软一点的运动鞋,穿着个硬邦邦的马丁靴爬得很不轻松,许亦潮为了等她,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终于爬到了第二个平台,她口干舌燥,耍赖说要在地上蹲一会儿,许亦潮没办法,找了块大石头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扶着她过去。 席悦坐下之后,许亦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平常看着挺生龙活虎的,怎么那么虚?” “我这不是虚,”席悦拍拍胸口,“是加班过劳引发的四肢僵硬。” 许亦潮笑了一声,“那是怪我了,行,我来给你按按,软化一下四肢。” 他抬起席悦的胳膊,顺着腋下一直按到手腕,席悦也不抗拒,大喇喇坐着,看一眼遥不可及的山顶,满脸写着“死了算了”。 直到有路过的情侣投来打量的眼神,席悦有些不好意思,才拽住了许亦潮的手,“好了好了,别按了。” 许亦潮肩上还挂着她的包,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能走了?” 席悦喝了一口气,鼓了鼓气,“能!” 两人稍作休整就再次上路,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周楠她们因为提前到达,已经逛得差不多了。 眼见着周楠提出下山,许亦潮这时站出来,说山顶亭子旁边有个老爷爷常年过来摆摊卖麦芽糖,味道很好,两人闻言过去找,席悦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有个老爷爷卖麦芽糖?”席悦吹着风问他,“你经常来爬吗?” 许亦潮弯腰给她揉着小腿,闻言解释:“我有个妹妹,她身体不太好,很久之前被家里人逼着养成运动的习惯,为了强身健体,她就是因为喜欢吃那个麦芽糖,所以经常来爬这座山。” 席悦好奇地问:“这个妹妹是你舅舅和舅妈的孩子吗?” “对。” “比你小几岁呀?” “她今年十一。” “这么小啊!” “所以特别好哄。”许亦潮顿了一下,随后移开视线,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不过你也不需要哄她,她就会喜欢你。” 席悦没听懂这句话,“为什么?” 许亦潮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当然是因为你聪明勇敢有力气了。” 自从发现她前不久设置了这首歌当做语音通话的铃声,许亦潮就一直拿这件事来笑话她。 席悦把他的手拍掉,白了他一眼,“烦人。” 许是因为秋日和煦,又恰逢周日,山顶上游客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从眼前走过,有的举着相机,有的拿着手机,都在记录着背山处火红的枫叶。 许亦潮一时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和席悦静静地坐在人群中吹风,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一个成语,细水长流。 席悦大约是看到了拍照的人群,嘟囔着说她也要拍一张,低头从他肩上的包里翻找手机时,许亦潮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觉得自己也拥有了一段无懈可击的——足以击败孟津予弯腰给她系鞋带的美好回忆。 第56章 从山上下来,众人在文化街的咖啡馆里稍作修整,便又去了旧码头。 所谓的旧码头其实是废弃的码头,早已没有船只停靠,但却是某书上滨城的十大必打卡点之一,原因无他,环境极其出片。 码头的大广场上摆放着很多因故废弃的集装箱,据说几年前,附近的商家集资将那些集装箱刷上了彩色油漆,自那以后,这个地方就变成了拍照圣地,尤其是黄昏时分,置身于彩色的方块中,背后是浅蓝逐渐过渡到橘紫的天空。 周楠和朋友一起拍了许多张照片,席悦也被她们拉着一起拍下了几张合影,最后晚霞将散,众人前后脚往外走的时候,周楠突然想起没给两位东道主拍下一张合影。 席悦出门时并没化妆,逛了大半天头发也散了,以这个形象和认识多年的闺蜜合影是可以,可若是跟许亦潮第一次合拍,她总觉得不够正式。 “算了,我们下......” 席悦刚一摆手,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亦潮拉进了怀里。 “行,那麻烦你们了,拍完发给我。”他笑着对周楠说。 席悦抬眼看他,“我头发好乱。” “你更乱的我都见过。”许亦潮揽过她的肩膀,“我留着,不给别人看。” 周楠喜滋滋地点头,然后拿出了她的相机,膝盖半蹲下去找角度,然后连按了好几下快门。 拍好后,她举着相机自言自语:“嗯,拍俊男美女是省事多了,构图都不用考虑了。” 月光潮汐 第89节 她那个朋友闻言拍了她一下,“什么意思?我不是俊男美女,让你拍起来费心了?” “嗐,怎么可能,都是美女,都是美女......” 四人玩笑着,离开了码头。 许亦潮中午就定好了吃饭的地方,专门做滨城本地菜的餐厅,四个人吃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差点因为买单打起来,最终席悦以一敌二,擒住周楠她们两个,然后让许亦潮去买了单。 走出餐厅,将这两人送到高铁站,这次东道主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许亦潮借了车充门面,结束时要把车子送回去,席悦跟着他一起,到了才知道,原来那辆大g是祁统刚买没多久的新车。 三人在小区门口碰面,祁统接过车钥匙,扬眉揶揄俩人,“去哪儿约会了?” “不是约会。”席悦主动解释,“跟我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你的车空间比较大。” 听到这话,祁统颇为紧张,“哪两个朋友啊?” 他都这样问了,席悦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不是小缇,是我老家的朋友。” “哦。” 席悦看着他遗憾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忍。前几天她工作忙,没怎么找钟若缇聊天,等意识到她也好几天没找自己的时候,席悦翻了下她的朋友圈。这一翻才知道,钟若缇竟然跟个游戏主播恋爱了。 钟若缇为人最重男色,可这次竟然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网恋上了,席悦担忧地去问她时,她还语气轻松,说自己只要没有奔现的心思,那吴彦祖长什么样,她那个网恋男友就长什么样。 席悦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她抠抠指甲,说自己最近沉迷某个武侠手游,无意中刷到那个男生的直播间,只刷了几百的礼物人家就带她打了一整晚,而且数次救她于生死存亡之际。 席悦只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带她体验游戏的乐趣,以致于她第一次接触游戏就沦陷了。 “我知道,”祁统突然出声,“她最近搞网恋呢,是吧?” 他有钟若缇的朋友圈,知道这个也不意外,席悦刚想说两句话来安慰他,肩膀就被许亦潮揽了过去。 “那你就等她分手呗。”夜风中,许亦潮嗓音清润,“有志者事竟成,这事儿你问我女朋友没用,得问我。” 席悦抿唇笑了一下。 祁统则是愣了一瞬,然后想起他半年前觊觎别人女朋友的样子,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秀优越,于是朝地上呸了一口:“什么好事儿啊?要帮你拿个大喇叭宣传一下吗?” 许亦潮搂着自己的女朋友,不屑地哼笑了声,“不听拉倒,走了,回头别忘了把那个4s店销售微信推给我。” 祁统一眼都不想看,当即也转身离开,“现在就推!” 席悦被他窝在怀里,努力伸出脑袋看他,“他怪可怜的,你还刺激他。” “他可怜?”许亦潮垂眸看她,“当初笑话我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可怜。” 席悦听到这话怔了几秒,“你之前喜欢我的时候,他也知道?” 许亦潮掏出手机打车,闻言“嗯”了声,“现在知道我俩谁可怜了吧。” 席悦想了想,祁统嘴巴欠欠的,当时发现许亦潮喜欢着还有男朋友的她时,一定冷嘲热讽地说了好些话,许亦潮这人爱装高冷,当时估计也没法辩驳,只能默默受着。 这样想着,席悦这个墙头草就一点不心疼祁统了,还晃了晃许亦潮的胳膊,说咱俩以后一起笑话他,要是不够,她再去小缇那里给他使点绊子。 许亦潮配合点头,开玩笑说这个办法好。 -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连在一起,法定节假日放了七天。 席悦还没结束自己的工作,于是在国庆开始加了一天班,她没有提前买车票,因为席青泉早在三天前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李叔二号刚好要过来一趟,下午顺路给她捎带回去。 国庆第二天的中午,许亦潮做了顿饭给她吃,吃完之后俩人就在沙发上抱着玩手机,下午三点,李叔才打电话过来说快到小区门口了。 因为这次是坐小车回去,席悦也舍不得和奥利奥分开那么多天,所以这次也把它带上了。 许亦潮拎着她的行李箱,她抱着狗,俩人一起走到小区门口,李叔的车刚好停稳。 自从上次吃饭之后,许亦潮就没再见过李叔,两人停在辅道路口,理所当然地聊了两句之后,席悦才踏上回家的路。 骤然要和许亦潮分别那么多天,席悦对于把他独自丢在华悦过节有些于心不忍,还好最后他说假期会回舅舅那里住,她心里才好受几分。 即便如此,到了家,席悦还是保持高强度的聊天频率,只有在去小姨家的时候,她才会将手机收起来。 表哥休养了三个月,身体已然大好,但双腿仍然不能持续受力,因此走路时都用拐杖借力。 席青泉近来较忙,席悦就去小姨家里住了两三天,晚饭后少不了闲聊的环节,小姨不关心她别的,就抓着男朋友这事儿聊个没完。 问年龄,问性格,问家境,问事业......席悦知无不尽。 最后一个问题,小姨笑眯眯地看着她,“长得怎么样啊?你爸说特别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帅法。”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往嘴里塞了颗车厘子才开口:“就......校草这种吧。” 表格刚好从卧室出来,听到这话笑了,“我们悦悦还谈了个校草啊,有照片吗?” 席悦害羞地想了想,还真有,两周前周楠给他们俩拍的那张合照现在就是她的屏保。 思及此,她摸起沙发上的手机,锁了屏,递给小姨,“这是我们俩的合照。” “是吗?” 小姨接过来,拿远了眯着眼看,表哥也拄着拐过来凑热闹。 两人对着手机屏幕观察了几秒,表哥周洛最先开口:“你们小女生喜欢p自己和男明显的合照,这不会也是你p的吧?” 席悦没想到他能说出来这种话,下意识笑了出来,“不至于吧表哥,他那里像男明星了?” 照片里,许亦潮穿着黑色风衣,虽然身形岿然,气质脱俗,但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呢,头发也被晚风吹的稍微乱了些,怎么看也不至于能让人说出这种话。 “真不是男明星啊?”周洛又看了眼,“那是挺帅的,校草没毛病。” 小姨有点花眼,仔细观察了许亦潮的五官和身高差之后,也赞许地点头,“是不错,看着很正派的一个小伙子。” 席悦哑然失笑,刚想谦虚两句,一阵振动的“嗡嗡”声就在客厅响起。 小姨笑着将手机递过来,“好好处,过年有机会带回来,小姨帮你把把关。” 席悦羞赧点头,然后接过手机。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这几日每到这个时间,许亦潮都会和她视频几分钟。席悦看着屏幕上的消息,顿了几秒,和小姨说了声想睡觉,然后就捂着手机回房间了。 小姨的家是三室两厅,虽然没有席悦家大,但是住着也宽敞,席悦每回过来都会睡这个客房,小姨会给她换上干净的四件套,然后还特意给她搬来一盏台灯。 席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台灯前,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三秒后,画面出现,许亦潮看起来靠在沙发上,旁边大约也有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源从侧面过来,将他鲜明的轮廓勾勒得越发深刻。 “还在小姨家?”他轻声问。 席悦点点头,压着很低的声音说,“明天下午就回家了,我爸要带我去奶奶家过节。” “吃月饼了吗?” “吃了。”席悦坐在小板凳上,伸出三根手指头,“吃了三个流心蛋黄月饼,我爸今年买的月饼好吃,回去我带两盒。” 许亦潮轻点下巴,然后上身往后仰,懒散的目光紧盯着屏幕,“几号回来?” 席悦见他终于问起这个,唇角勾起笑,“虽然假期有八天,但你七号过生日嘛,那我肯定是七号回去咯。” 许亦潮拨了下头发,也歪着头笑,“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10月7号?” “我都能发现你换id,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你的微信号呢?”席悦笑着,逐字逐句念出了他的微信号,“xyc1007,你别跟我说这个1007是你为了不重名瞎编的啊。” 淡淡的轻笑从听筒里传递出来,许亦潮看着她,一时目光偏移。 “把镜头往下移移。” 席悦疑惑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看才想起脖子上的项链。 她没有移动手机,而是抬手把项链吊坠托在手心里展示给他看,“是你的项链。” 许亦潮目光顿住,“怎么带回家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的。”席悦想了想,“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戴着它,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说起甜言蜜语时,从来没想过用各种美好的词语点缀,内心深处怎么想,她就会怎么说,比如上次,许亦潮心血来潮问她和他谈恋爱幸福吗,席悦当时也是如此,目光诚恳地说,幸福得要冒泡了。 幸福得要冒泡了。 可爱得要发芽了。 思及此,许亦潮勾唇笑了一下。 席悦看他笑,将吊坠放了下来,“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但当时我们俩还没有在一起,我不好意思问。” “什么?” “这个项链不像是新的诶。”席悦顿了一下,“一定是对你有什么意义吧?” 许亦潮扬眉,“这你都猜到了。” 席悦托着腮看他,开始了畅想,“不会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什么宝物吧?比如说一定要给最心爱的人......” 许亦潮笑出了声,“电视剧看多了?” “那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参加游戏大赛拿冠军那次,主办方根据我的游戏道具制作的奖品。”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说,“时来运转是终极道具,拥有它之后,不但主角扭转了局面,我的公司也确实死而复生了。” 关于那段故事,席悦已经在不同场景听了许多遍,但不管哪一次听到,都会为了那种走投无路后曙光乍现的情景感到唏嘘。 “这么有意义的项链,你当时就随便送给我了,也不怕我弄丢。” 许亦潮笑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他那边的房子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声,应该是他那个小妹妹,叫他哥哥,要他下楼吃水果。 许亦潮偏过头说了声“待会儿下去”,然后就又看了过来。 席悦将手放下,“那我挂了,你快下楼吃水果吧。” “奥利奥呢?一起带去了吗?” 席悦转动手机,对向墙角狗窝里正在伸懒腰奥利奥,“带来了。” 许亦潮坐了起来,“把它叫过来,跟他爸说声再见。” “你神经啊。”席悦笑着将摄像头翻转过来,“不跟你说了,我后天七号回去,挂了挂了。” “行。” 许亦潮挂了电话,从沙发上起身,刚走出房门,就听见楼下餐厅里,吴筝正在跟梁佳告密,说哥哥在跟一个姐姐视频。 许亦潮抬脚下楼,闻言笑着出声,“你看清楚了,确定是姐姐?” 吴筝转过身,满脸不服气,“头发很长很长,不是姐姐,难道是哥哥呀?” 月光潮汐 第90节 许亦潮拉开椅子坐下,“哥哥就不能留长头发了吗?你这可是偏见。” 吴筝见他老是反驳自己,气呼呼地转头吃水果。 梁佳笑着将一盘车厘子推到他面前,“是你之前那个女朋友?” “对,她回老家南城了。” “不在滨城啊。”梁佳顿了下,“那明天就六号了,你后天生日她回来吗?要不要带来家里吃个饭,正好有个你过生日的由头,也不算见家长了,小姑娘也不会紧张。” “再说吧。”许亦潮捻了一颗车厘子,看向梁佳,“舅妈,梁茉莉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之前被那么多人骂都坚持不退赛,结果还是被直播投票刷下去,没进决赛。”梁佳叹息一声,“她是个要强的性格,这回被打击得不轻。” 许亦潮放下车厘子,“那她回滨城了吗?” “没有,说想散心,去云南找她爸妈去了。”梁佳说完,疑惑他突然关心起她侄女,“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就是看到了她的新闻。” 梁佳又推了盘凤梨到他面前,“那你问问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来,如果愿意的话提前跟我说,我好准备准备。” 许亦潮叉了一小块凤梨,这回应了声“好”。 吴筝立刻转过头,“到时候姐姐来了,我就跟她说,你说她是哥哥!” 许亦潮笑了声,故意逗她,“随你。” 吴筝又气呼呼地扭过头。 - 六号这天是中秋节,晚上的家宴,舅舅吴洲罕见没有应酬,老老实实在家陪着梁佳。 一家四口吃完了大闸蟹,各自搬了椅子到院子里赏月。 许亦潮坐在藤椅上,拿着手机给席悦发了个红包,见她久久不收,又拍了拍她的头像。 吴洲问起新游戏的预计发售时间,许亦潮就收起了手机回答,《六号档案》预计的制作周期是一年半,所以预设的发售时间是明年年底,12月24号,平安夜那天。 吴洲点点头,提起让他多多把控预算,眼见着又要传输运营管理的技能经验,梁佳不满拍了一下他,说孩子好不容易休假回来,让他别提工作扫兴。 “你也说他好不容易回来,那我见他也不容易,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吴洲说道。 梁佳怼他,“平时打电话不能说?节还没过去呢,赏月最重要!” 吴洲坐了回去,“那我明天说。” “明天也不行,明天是他生日。” 两人拌嘴的功夫,许亦潮搁在口袋里的手机振了几下,他拿出来看,是席悦发过来的消息—— 黄豆公主:【救命!物业说我厨房的水龙头好像没关,水都从墙缝流到楼道里了!】 黄豆公主:【图片】 许亦潮先看到上面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慌张,因为她离家的那天,他中午刚用过厨房,许亦潮记得清楚,他临走前是检查了所有开关和水龙头的。 但当他打开下面那张图片时,又无法避免动摇了几分。 图片是一张聊天截图,右边是席悦的头像,左边的头像他也认识,是分管他们那栋楼的物业微信,许亦潮也加了他,好友列表里也有一张这样的头像。 他打开聊天框,输入了一段文字发过去,然后就从藤椅上起身了。 吴洲和梁佳同时看向他,“困了?” 许亦潮将手机放回口袋,“舅妈,我回去一趟。” 梁佳当即站起身,“这都快十一点了,回去干嘛?” “物业发消息说我水龙头没关好,渗到楼下邻居天花板上了。”许亦潮顿了一下,“我回去看看。” 吴筝从秋千上下来,两人放光,“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许亦潮回房间拿插钥匙,语气毫不留情,“你不许去。” “为什么?”她小跑着跟过来,“你不是看完就回来了吗?” 许亦潮走到玄关,将车钥匙勾在手上,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有个成语叫更深露重吗?” 吴筝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梁佳此时走过来,“意思就是你不能去。” “......”吴筝沉默了几秒,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也不玩秋千了,噔噔噔跑回了楼上。 梁佳看向许亦潮,“开车慢点,到了看情况怎么样,如果人家要你赔钱的话你就赔,不要和邻居结怨。” 许亦潮点点头,走到院子里,又和吴洲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开车。 国庆假期,每天出行的人都很多,即便是深夜,车子也很难飞驰,加上别墅区距离华悦属实不近,因此许亦潮花了一个小时,才将车子停进地库。 按电梯,上一楼。 停在席悦门前时,许亦潮的指尖顿了一下。 五秒后,他按完密码,推门的瞬间,一个带着馨香的拥抱扑面而来。 席悦埋伏了许久,好不容易听到动静,门一开就冲了上去。 她踮起脚,将下巴搁在许亦潮的肩前,嗓音里都是计划成功的欣喜,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问,“开心吗?开心吗?” 许亦潮嗅着她披在身后的发丝香气,嗓音沉闷,却裹着笑意,“开心。” 席悦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过分淡定,从他怀里撤出来,“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一点都不惊喜?” 许亦潮唇角轻勾,“大概是因为没在楼道里看见漫出来的水吧。” 席悦愣了一下,迅速抱住了头,“百密一疏!” 她抬起眼,“都把你骗到家门口了,竟然在这个时候露馅!” 许亦潮垂眸看她生动的表情,再次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此刻他只想抱着她,在指尖触及她发丝的那一秒,他甚至生出几分冲动,如果被永远关在这个家里,只要席悦在身边,他是可以一辈子不踏出房门半步的。 席悦只想给他惊喜,于是并没有开灯。 昏暗的室内,两人静静地拥抱着,拼命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和体温,虽然只分开了五天半,但却是像五年那样珍惜着这次的重逢。 许亦潮侧着脸,呼吸都埋在她颈侧,嗓音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 “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我想做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她嗓音明明是清润的,可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却格外有魔力,似海妖的歌声,在诱惑着他往某种不可自拔的深渊中游去。 许亦潮的迟疑只停留一瞬,他几乎是依靠着本能,在黑暗中寻着她的气息,然后低下头,虔诚而郑重地吻了上去。 他不知该如何释放汹涌的情绪,于是落在实处的掠夺便显得粗暴许多。 席悦从未经历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吻,在辗转腾挪的换气中感到无助,虚弱地抓住许亦潮的衣领,却无意中触碰到了他坚硬火热的胸膛。 今天是不一样的,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许亦潮一边掠夺着她的呼吸,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褪去。 席悦在失神中察觉到他的动作,可显然已经错失了抗拒的最好时机,许亦潮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侧,侵略性极强地将她往后逼着,直到停在餐桌前,他双臂一捞,托着她坐了上去。 屁股上传来桌面的温度,这样的冰凉让席悦清明了一瞬。 她声息发抖,抵着他的胸膛说:“蛋糕......我买了蛋糕,你还没吃......” 没开灯的房间,席悦看不见许亦潮脸上的表情,但他气息是乱的,嗓音是哑的,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耳边—— “悦悦,我现在最想吃的,不是蛋糕。” 第57章 他气息灼热,喷撒在颈侧,席悦难以抑制地战栗。 在这个时刻,显然已经不需要问他想吃什么,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是明火执仗的信号。 席悦气息不稳,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走,手掌软绵绵地抵在他胸口,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想拒绝。 许亦潮见她沉默,埋在颈侧的唇往她的皮肤上贴了贴,席悦感受着那份柔软,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 “可以吗?” 他沙哑的音质在此刻充满诱惑,席悦却突然讨厌起他的面面俱到。 这种事,你直接来就好了嘛,为什么要问她?她既不清楚实际流程,也没什么勇气主动说一声“可以”。 许亦潮像是不满她的沉默,圈在她后腰处的手缓缓上移,一直到抚上她的后颈,动作温柔地往身前收,然后亲上她的唇角。 “如果你不想,”他慢腾腾地研磨着,“那我们吃蛋糕。” 席悦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脑海中的思绪乱如麻绳。 她幻想了一下,若是拒绝,许亦潮会将她从桌子上抱下来,然后去开灯,室内光线恢复之后,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分享着那个她提前一周就订好的冰淇淋蛋糕。 听起来是不错,但席悦手指微曲,从原来的推着他变成抠着他。 许亦潮感受着她的小动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席悦嗫嚅着,“我不想......” 许亦潮从她唇边撤走,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想开灯。” 许亦潮的动作顿住一瞬,随即捧着她的脸,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 唇齿纠缠时,席悦无力招架,她坐在桌子上,面对着许亦潮的进攻只能缓缓后仰,要不是许亦潮还托着她后颈,她几乎快要躺在了桌子上。 已是秋天,昼夜温差不小。 席悦背后感受着冰冷桌面,身前感受着炙热胸膛,还能稍稍转头说上一句:“许亦潮,生日快乐。” 许亦潮埋首在她脖间,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 月光潮汐 第91节 他说:“我爱你。” 虽然今晚的刺激已经足够多,但席悦听到这三个字,还是无法避免地战栗一瞬。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场景下做出恰当反应,席悦满腔无处宣泄的情绪,嗓音隐隐发抖:“我也爱你。” “我更爱你。” “我才更爱你。” “......”许亦潮不知对话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凑至她耳边,试图将主题找回来,“就在这里,还是回房间?” 席悦软绵绵地捏着他的耳垂,有些不好意思,“你家里......有那个吗?” 许亦潮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抱着她去了卧室。 席悦被放到床上,看他拉上了窗帘,仿佛能在黑夜中畅行无阻一般,再次俯身靠近,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 “等我五分钟。” 席悦靠在枕头上,听着他步伐匆匆地离开,随后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可以,她希望去小区门口便利店的那个人会是她,至少跑起来时耳畔只有风声,不会像现在这样,空荡又寂静的房间里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心跳。 席悦坐在床上,蓦然想起什么,拧开台灯跳下床,迅速跑去卫生间,梳梳头发,漱漱口,抽出一张洗脸巾将斑驳的妆容擦干净,然后拿起置物架上那瓶赤霞橘光,在空气中喷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时间差不多过了五分钟。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关了所有灯再次回到卧室,果然,几秒后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 奥利奥不知是谁,叫了两声。 大门打开,许亦潮并没有直接进来,听着声音像是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撕开,丢在了地上。 奥利奥的叫声停歇,走廊上终于响起脚步声。 许亦潮的视力实在惊人,即便是在没有任何光源的情况下,也能轻而易举地定位到她的位置,然后长臂一捞,将她圈至身前。 席悦以一种半跪的姿态靠在他怀里,心跳声渐渐又嚣张起来。 “要洗澡吗?”他问。 席悦思考着这个问题,怎么洗? 两个人一起洗的话,她会死;分开洗的话,她又要像刚刚那样,再在床上手足无措地等他好几个五分钟。 蓄积了几秒钟的勇气,她轻声,“先......做吧。” 黑暗中,许亦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就语气来说,她开口时眼睛一定是紧紧闭上的。 说完那三个字,席悦就屏住了呼吸,她等待着许亦潮的动作,然后迎来的,又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勾吻。 可这次的吻又不一样,因为许亦潮的手顺着她宽大毛衣的下巴,如灵蛇般轻而易举地滑了进去。 他的手掌很看大,掌心皮肤并不粗砺,被一把包裹着的时候,席悦难以忍耐地溢出了一道轻哼。 面对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一样无师自通,锁扣松下来的下一秒,是他手指缓缓下移。 席悦沉浸在头皮发麻的情绪中,听着他又一次解开了纽扣,然后在她耳边轻笑,“宝宝,你好香。” 身体上的刺激已经无法承受,可心理上的羞耻却仍在加倍膨胀。 席悦抓住他的手,近乎哀求,“不要折磨我。” 许亦潮亲吻她的手背,“我只会让你开心。” 他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将门带上了,窗户和窗帘也被关上,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任何一丁点儿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席悦枕上枕头,听着身侧的窸窣,锡箔纸被撕开时会发生又低又亮的声音,她不知道那个东西要怎么戴,好在许亦潮动手能力一向很强,当他再次翻身上来的时候,一切都不需要她再主动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席悦没法去观察许亦潮的表情,她只能听见那道落在她耳畔的声息,时远时近,时高时低。 一开始,她没有办法从这项节奏中寻找到乐趣,只是生理性地弓起身配合,可当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在被动中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似寻找浮木一般,她被迫抓住了他劲瘦的,火热的,宛如一截烙铁般的手臂。 虽然她很快就松开,可许亦潮宛如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一般,缓缓克制速度慢了下来。 他又开始吻她,揉着她,在她耳畔轻声说着爱她。 在他的耐心中,席悦感觉到了一些变化,主动揽上他的肩膀,小声呢喃着,其实可以快一些的。 她原本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直到许亦潮再次发起冲锋,她在潮起潮落中流下了生理性眼泪,才明白这句话在床上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 人跟人之间最大的信任也不过如此了,席悦感受着水乳交融的乐趣,将脸埋在他身下,正沉溺着,突然眼前一亮。 许亦潮拧开了台灯。 他甚至可以分心去开灯。 席悦捂着脸,嗓音湿润,“不要,不要开灯......” 许亦潮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胛骨处,另一只抬起来,将她的手指掰开。 “我想看你。”他的眼神迷离,嗓音几乎呻/吟,“宝宝......” 节奏再度变得规律,席悦已经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开着灯,不知过了多久。 席悦长这么大没做过那么辛苦的事情,比爬山还辛苦一万倍,这让她在结束的下一秒,便累得不想再说话。 许亦潮还没有离开,亲亲她的鼻尖,像撒娇,又像是鼓励,“你让我好舒服。” 太直白了。 可他们连更直白的都做过了。 席悦没力气开口,只圈了圈他的肩膀,以示回应。 许亦潮看着她累极的脸,轻笑一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清洗的环节,席悦全程没怎么睁开过眼睛,她把全部力气都用在靠在许亦潮身上了,而他也尽职尽责,将她洗完之后擦干,然后又重新抱回了床上。 太累了,浑身上下又酸又难受。 席悦几乎要睡着,半梦半醒间,许亦潮摸了下她的脸,“还吃蛋糕吗?” 她很想说不吃了,但又想起今天回来的目的,于是挣扎着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说:“吃!” 许亦潮洗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他那件用来当作睡衣穿的白色纯t,席悦甚至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回家拿的。 大概是洗完澡吧。那会儿她阖上眼皮,好像是睡了十几分钟。 席悦翻身下床,穿上许亦潮从衣柜里给她找到的一件毛茸茸睡裙,然后趁她不注意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样东西,藏在手心后,就跟着他一起到了客厅。 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插上蜡烛,许愿吹灭,这整套流程都是许亦潮自己在走,走完之后,他切下来一小块蛋糕,用勺子刮了一块粉色冰淇淋挂着白色奶油,递到她唇边。 席悦揉了揉眼,张开嘴吃了一口。 “有那么困吗?”许亦潮看着她,“刚刚都是我在动。” 席悦品尝着奶油的甜味,眯着眼睛道:“我也有配合啊。” 他伸出大拇指,刮掉她唇角的蛋糕碎,“你配合什么了?” “就......”席悦看着他裹着笑意的眼睛,声音小了下去,“配合你一起动啊......” 许亦潮穿着白色t恤,灰色卫裤,双腿岔开坐在椅子上,餐厅上方是两排吸顶灯,落在他头顶,将清隽眉眼勾勒得越发深邃。 “是吗?”他随意又刮了一块奶油,再次喂给她,“没感觉。” 席悦刚想凑过去吃,听到这话,又把嘴巴闭上了。 刚想撤回去时,许亦潮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里。 “没感觉你抱我干嘛?” 他眼睫稍垂,瞳孔里又漾着笑,“我只是没感觉到你在动,不是没感觉到爽,你生什么气?” “......”席悦有些无法接受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聊这些事,于是捂上他的嘴,手动禁言,“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手伸出来。” 许亦潮看着她抿紧的唇瓣,好整以暇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席悦依旧坐在他腿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会儿,然后握成拳头,放在了他手上。 许亦潮垂眸看着手心里的男款戒指,目光凝滞了两秒,“什么时候买的?” “上个月就做了,假期才拿到。” 席悦一直惦记着1007这个数字,上个月,她和钟若缇说起想定制一枚戒指送给许亦潮,刚巧的是,小缇正好在网上认识一位专门做定制首饰的老爷爷,地方传承的手艺人,在短视频平台有自己的账号,虽然数据一般,但做出来的东西非常精巧可爱。 她把戒指戴到许亦潮的中指上,尺寸也正好。 “喜欢吗?”席悦语调轻扬,看样子自己是真喜欢。 许亦潮摊开手掌,戒指上的小圆环和他送得那条项链吊坠如出一辙,她大约是拿着项链的照片去做的,他送她转运链,她就送他转运戒。 “喜欢。” 她总是有心的,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会掏心掏肺地拿出她所有能拿出的东西。 许亦潮抱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席悦圈着他的肩膀,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不开心的话,刚刚怎么会那么配合他? 情之所至,锦上添花,若是不喜欢,她是没法从那件事上感受到半分欢愉的。 许亦潮搂着她的腰,看着她宛如苹果般粉嫩的脸,“蛋糕还吃吗?” 席悦摇摇头,“不想吃了。” 许亦潮没再说话,托着她的屁股,再次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起来。 席悦双腿岔开,挂在他的胯上,双臂揽着他的脖子,脑袋可以不用操心地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往房间走,走着走着,许亦潮灰色卫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换了一只手托着席悦,掏出手机,大踏步走进卧室,将她放在了床上。 “谁呀?”席悦盘腿坐着,“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 许亦潮看一眼手机屏幕,没着急接,而是看向她,“明天中午,我可能要回家吃顿饭,你跟我一起吗?” “啊?”席悦瞪大眼睛,“会不会有点打扰......” “不会,明天家里只有舅妈和妹妹。” 席悦犹豫着,“只是吃顿饭吗?” 月光潮汐 第92节 “不然呢。”许亦潮哑然失笑,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颊,“难道我家里人会逼婚吗?” 逼婚不至于,许亦潮今天刚23,而她22,现在这个阶段,应该没有哪些家长会着急让自家小孩结婚。 手机铃声还在想,思及此,席悦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许亦潮按了接听键,边说话边往外走。 梁佳在电话里询问他漏水解决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还回不回去,许亦潮回答的时候顺手将剩下的蛋糕放回了冰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茶饮,拧开盖子喝了半瓶,才开口说晚上不回去了。 电话那段停顿了几秒,梁佳语气覆上欣喜,“是你女朋友回来了吧?” 许亦潮面朝阳台,懒散地抻了下肩,温和地“嗯”了一声,“回来了。” ...... 席悦也不大清楚许亦潮那通电话究竟打了多久。 她原本是坐在床上的,坐着坐着感觉有些累,顺势就躺在了枕头上。 许亦潮进来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已经全灭了,他的收尾工作做的得心应手,阳台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后,才将所有灯光熄灭。 席悦感觉身侧床垫凹陷下去,几秒后,背部覆上一个宽阔温润的拥抱。 很显然,他今晚要在这里睡了。 席悦有些不适应被人抱着睡,扭了扭上身,从他怀抱里挣了出来。 刚安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身后的手臂又不依不饶伸了过来。 许亦潮揽着她的肩,再次将她圈了回去。 “这样我睡不着......”席悦小声抱怨。 这话说完,耳畔突然感受到一阵酥麻。 “睡不着,那就再来一次。” 第58章 那个晚上是在打闹中结束的。 许亦潮食髓知味,想要不眠不休,可席悦实在疲累,跟他你来我往地闹了会儿,最后搬出坐车回来很辛苦这个借口,才终于得以安枕。 她只知道第二天中午要去许亦潮家里吃饭,但不清楚具体几点出发,在一些日常小事上,席悦十分依赖许亦潮的面面俱到,她觉得他一定会在合理的时间将她叫醒,因此连个闹钟都没有定。 可结果却是失算,等她自然醒来时,窗帘依旧是紧闭的,昏沉的光线让她一时以为时间尚早,可摸到枕下的手机看了眼,当即大惊失色。 已经是上午十点八分了! 席悦连忙扭头往旁边看,烟粉色的床品上,一个蓝色枕头格格不入,那是许亦潮昨晚自己从衣柜里扒拉出来的枕头,此刻枕头上是空的。 她刚想大声叫他的名字,走廊另一端传来开门声。 毫无疑问,许亦潮去买东西了,大约顺便也遛了下狗,因为门开的瞬间,席悦就听见了奥利奥兴奋的喘息声。 她急忙趿拉着拖鞋出去,“你怎么不叫我啊?都十点了。” 许亦潮弯腰解奥利奥的胸背,闻言抬眼看她,“不急,没到12点都吃不上这顿饭。” 席悦不满地瞪他,然后就注意到了他身后地上几个大红大紫的礼盒,很明显,那些就是他早上出门采买的东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替她买的。 不管这次吃饭有没有其他含义,第一次见家长肯定也不能空手去。 看到那些,席悦刚刚的无名气完全消散,“那我去化妆了。” 许亦潮将牵引绳放回鞋柜上,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走过来,拿出一瓶牛奶,“先去洗漱,化不化妆无所谓,洗漱好把这奶喝了。” 席悦接过那瓶奶,随意地放在餐桌上,“等会儿喝,必须要化妆。” 前天表哥周洛说许亦潮像男明星,那张明明是他们俩的合照,但表哥好像就没在照片里看见她似的,完完全全把她忽略不说,看完到最后也没说上一句类似于“般配”的话。 席悦原本也没觉得自己在外貌方面有多逊色,那会儿却突然像是被点醒了一样,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了。 好几个月没化妆,手自然是生的。 席悦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上粉底,总觉得没有扑均匀,秋季天燥,皮肤也干,她想敷一下面膜,但时间好像有些来不及。 正不高兴的时候,卫生间门口出现脚步声。 许亦潮拿着那盒牛奶靠在门框上,吸管已经插进去,伸过来递到她嘴边,“喝两口再化。” 席悦瞪他,“我还化个屁,都卡粉了!都怪你不叫我,要不然现在还有时间敷一片面膜。” 许亦潮眉峰稍扬,“卡粉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粉底干在脸上了!” 他收回牛奶,抿唇凑近她的脸,漆黑长睫颤了颤,将她整张脸观察了一遍,然后笃声:“是有点干。” “......”席悦伸出手,试图将他推出去,“走开走开,我要洗脸重化。” 许亦潮握住她推着他胸口的手,扬唇笑,“开玩笑的,不干,但是化妆真没必要,你已经很白了。” 席悦不知道怎么跟直男解释化妆并不是单纯地把脸涂白,嘴巴张了张,最后挤出一句:“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许亦潮做出投降的姿态,懒散地看向她,“那你知道我舅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好像之前听祁统还是谁提过,是老师,对吧?” “以前是老师,”许亦潮笑眯眯地看着她,“现在是教导主任了,天天在学校抓偷偷化妆的女孩子,苦口婆心地劝她们自然美才是真的美。” 席悦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啪”一声把气垫盒子合上,“那你早说啊。” 许亦潮本来就是怕她着急来不及好好化妆才这么说的,看她不化了,又将手中的牛奶递了过去,“离吃饭还有两个小时呢,先喝牛奶。” 席悦嫌他啰嗦,将盒装奶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之后,她擦擦嘴,“行了吧?” 许亦潮完全拿她没有办法,接过奶,非常自觉地喝了她剩下的,然后去客厅收拾东西。 席悦站在镜子前,最后看了眼斑驳的底妆,抽出了一张洗脸巾。 好看确实没有好印象重要,正好她的化妆水平也不咋地,还是不要献丑了。 - 两人在半小时后出门,到达许亦潮的舅妈家时,刚好是十一点半。 车子刚停稳,院子里就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席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过许亦潮的舅妈,仍然很有气质,席悦下了车,客气地叫了声“阿姨好”。 梁佳脸上是有几分意外的,因为她对席悦也有印象,客气道:“你好你好。” 许亦潮从后备箱里拿出礼盒,走过来简单介绍了几句,说到“应该都见过”的时候,梁佳噙着笑转过头,不轻不重地剜了他一眼。 当时那么追问他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他都没说,那次明明都见过了,可他还是没有知会一声。这小子心也太独了。 三人在院子外面打过招呼就进了别墅。 客厅里,席悦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许亦潮坐在她旁边,梁佳独自坐在另一把单人沙发上,一会儿给她端水果,一会儿去厨房给她端鲜榨果汁。 舅妈看起来真的很温柔,也不对她刨根问底,只问她这次假期回家过了几天,便将话题引到了许亦潮身上。 席悦虽然很少听许亦潮提起他在舅舅舅妈家的生活,但从舅妈的语气来看,她的确是把许亦潮当成了自家小孩,尤其是贬损起来的时候,完全不留余地。 梁佳越说越上兴,说起初三那年,在体育馆旁边的男厕所里抓到许亦潮和祁统排队抽烟的时候,许亦潮听不下去了,出声问:“吴筝呢?” 席悦本来还在捂嘴笑,听到这话,“你妹妹吗?” “对,我女儿,小名筝筝。”梁佳现在特别喜欢她,非常自然地就把话头接了过来,“天冷,让她换个厚衣服她不换,我给她找了件卫衣,拿出来一看肚子那里破了个大洞,她自己拿剪刀剪的,说需要布料给她那些娃娃做衣服。现在被我关卧室里反省呢。” 许亦潮哑然失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上去看看她。” 刚好厨房做饭的阿姨探头出来问要做什么汤,梁佳紧跟着也站了起来,进厨房前回头说,“再过十五分钟就能吃饭了,你俩正好上楼把她带下来。” “好。” 梁佳转身进了厨房,席悦跟在许亦潮身边上楼,确保此刻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以后,她晃了晃许亦潮的手臂,“你舅妈好好哦。” 许亦潮牵着她的手,“不好怎么能教出我这么优秀的外甥?” 席悦撇撇嘴,“你脸皮好厚。” 许亦潮笑了笑,没反驳。 上了楼,许亦潮先是带她去自己房间转了一圈,虽然已经搬走半年,但房间还是保持着拎包就能入住的水平,枕头被子都有,衣柜里也满满当当。 席悦四处转了转,然后又跟着他去了隔壁房间门口。 许亦潮先是叩了两下门,没有回应之后,他直接按下门把手。 门开了,窗帘紧闭,一个穿着粉色长袖上衣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许亦潮走过去,“哗啦”一声把窗帘拉开,然后双手插兜,停在书桌前。 “还委屈呢?”他哄人时的语气总是微微上扬。 小姑娘依旧没有把脸抬起来,埋在胳膊里的声音也闷闷的,“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件衣服,也不会穿,她非要说我在浪费,这是浪费吗?我要是不穿的话,那件衣服本来也就只是一块布而已啊。” 席悦和许亦潮对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惊诧,好聪明的小姑孩,这逻辑听起来竟是天衣无缝。 许亦潮看她脸上的微妙变化,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全对。” 吴筝这时候抬起头,紧盯着他,“哪里不对了?” “你爸妈是不是每年都给贫困山区那些上不起学的小孩捐款?”许亦潮轻扬眉梢,“也会在换季时定期寄送一些衣服?” 吴筝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许亦潮歪着头看她,“你想要好看的布给娃娃做衣服,可以跟你妈说,也可以跟我说,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大人给你买布,而不是剪了还能穿的衣服,从上面取一块布下来。” 吴筝完全哑口无言。 许亦潮看她绷紧的小圆脸,“还生气吗?” “......”吴筝默了默,“可能我也做错了一点点吧。” 小姑娘一向好哄,许亦潮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来,“既然不生气了,那你往后看,跟姐姐打个招呼。” 席悦原本就站在她椅子后面,听见许亦潮这样说,当即扯出笑容严阵以待,手抬起来,一个“嗨”字都到唇边了,吴筝扶着桌面转身跟她四目相对。 吴筝的眼神只迷茫了一瞬,不到两秒,便迸发出了亮光。 “姐姐!” 月光潮汐 第93节 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到席悦身前,看见她略有些茫然的眼,想也不想地开口:“你不记得我了吗?之前我们在那个商场负一楼的空中花园下面,你送了我你的头发!” 其实就算她没说这些,席悦也想起来她是谁了,她茫然是因为不敢相信这世界竟然这么小,四年前的一次交集,竟然能在四年后埋下这样的缘分。 钟玫去世以后,席青泉每年都会领着席悦给白血病基金会捐钱,直到席悦成年,这件事完全移交到她手上,因为母亲的缘故,她对白血病患者有着难以言说的亲近和关切,见到基金会论坛上组织的一次互助活动,当时刚进大学的她义不容辞地就报了名。 互助活动有两方人,一方是白血病患者和家属,一方是想要提供帮助的爱心人士。席悦在那场活动上给家境贫困的患者捐了钱,给因生病无法上课而落下很多学业的高中生病患介绍了她在做家教的同学,最后,她还为一个因化疗而掉光头发的小女孩剪了短发。 席悦至今还记得,因为那个小姑娘不想顶着光头出门,但是又不敢戴从外面买回来的假发,所以才去参加互助活动。 席悦在南城的时候就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活动,初中时她就捐过一次头发了,因此那时候,她并没有把那个小忙放在心上。 兜兜转转,没想到当初的小姑娘不但康复,还成了她男朋友的妹妹。 席悦也很惊喜,忙说记得,然后摸着她自己长出来的头发,夸她真漂亮。 吴筝整个人兴奋得不行,看看席悦,又看看身后的许亦潮,似乎情绪过满无处宣泄了一般,她跺了跺脚,说了一声“我要告诉妈妈去”,然后就快速跑出了房间。 “噔噔噔”的脚步声消失,席悦抬起眼睛,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许亦潮欣悦的眼神。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她压着声音质问,“之前爬山的时候你提起你妹妹,那会儿你就笃定她会喜欢我。” 许亦潮唇角虚勾,没什么意义地笑了下,然后拉开吴筝的椅子坐了上去。 “变聪明了哈。” 席悦见他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没忍住冲过去,握着拳头锤向他的胸口,“还不坦白?你妹妹都不知道为她剪头发的人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她近来总喜欢动手,生气时化身拳王,馒头大点儿的手挥来挥去,砸在身上跟挠痒痒一样。 许亦潮看她又来这一出,懒洋洋地握住她的拳头,轻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除了剪下来的头发,你又给了她什么?” 他说得话指示性极强,可席悦想来想去,也记不起来自己还给她什么了。 那是她刚来滨城还不久,刚结束军训,看到论坛有活动就拎着包去了,那天她除了捐款,也没来得及买什么礼物,除了头发,身上也没什么可送的。 许亦潮靠在木椅的椅背上,仰面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眉头轻蹙,微微叹息一声后,他转过身,拉开了书桌右侧最底层的抽屉。 “你给她的东西,她宝贝了好几年。” 这话说完,许亦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席悦在看到那个笔记本的下一秒,脑海中所有的疑惑都像线索一样,全部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许亦潮会叫她黄豆公主! 在一起之后她看到他那个备注,闹了好几次让他改掉也没能成功,问他为什么要叫她黄豆公主,许亦潮又讳莫如深,那张嘴怎么都撬不开。 愣神的功夫,许亦潮已经翻开封皮,席悦眼睁睁地看着他翻阅纸张,每一张上都有她用铅笔画得漫画,内容很简单,就是她小时候写得那个童话故事。 “在黄豆公主和她两位朋友的努力下,黄豆王国再也没有下过冻雨。一年后公主即位成为新的国王,她下达了第一条命令,那就是废除......” 此时此刻,他不疾不徐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慢性凌迟,席悦被羞耻感冲昏头脑,扑过去就想去抢本子,但她意图太明显,许亦潮迅速站起身,只是将手高高举起,就将本子置于她够不着的高度。 席悦努力踮脚,被他揽住后腰一把带进怀里。 “你现在抢也没用了,几年前吴筝就逼着全家人坐在沙发上,认真听她朗读过这个故事了。” 席悦的手放了下来,再抬头,“那我现在在你面前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许亦潮漆黑睫毛垂下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的身体,“从昨晚开始,确实没有区别了。” “......” 席悦沉默了几秒,对上许亦潮那双微笑的眼,羞愤交加之下,她把脑门当成武器,狠狠地撞向他的下巴。 趁他吃痛的间隙,她从他手臂的桎梏中挣脱,气呼呼地走出房间。 席悦已经想起来了,当时把剪下来的头发送给吴筝后,小姑娘特别开心,一个劲儿地感谢她,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把她叫得不好意思,就想再送她一个小礼物,在包里摸了摸,只摸到收拾行李时席青泉塞进她包里的那个漫画本,吴筝当时挺感兴趣,席悦就干脆送给她了。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亦潮揉了揉下巴,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右下角那个稚嫩的签名上。 正是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听过她的名字,所以才会在大礼堂门口,在她那个班长向她表白时,隐隐约约地投去了一束目光。 他们之间的故事可以起源于很多个节点:从席悦送给吴筝头发开始,从吴筝显摆地拿出本子朗读开始,从许亦潮在学校听到“席悦”这个名字开始,也可以是从她来公司面试的那天开始。 无论是哪个节点,他们之间的缘分看起来都是那么像命中注定。 想到这一点,许亦潮勾起唇,将本子重新放回抽屉,然后走出去追人。 - 吃饭的时候,许亦潮的舅妈得知了吴筝所述的事情,对席悦的好感度又在满分的基础上膨胀了好几倍。 那次活动她没去,吴筝是跟着她姥姥一起去的,梁佳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天的情形被吴筝挂在嘴边念叨了好一段时间,几乎每次戴那顶假发帽的时候,她都会提起那个脸圆圆,眼睛大大的姐姐。 席悦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好事,博得了小姑娘的好感,在饭桌上的地位就水涨船高,那天中午,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相聚的目的,将许亦潮这个寿星冷在一边,菜给席悦夹,螃蟹最肥的部位给席悦吃,甚至切了蛋糕后的第一块,也是给席悦的。 如此盛情,席悦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捧着满满当当的碗,小心翼翼地打量身边那个寿星的神情,还好,许亦潮不是小心眼的人,即便被冷落,脸上的表情也是轻快的。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结束时离开,那对母女送到了院子门口。 许亦潮不知在想什么,明明是开车过去的,回去时却把车钥匙撂下,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登山包,牵着她走到小区门口打车。 席悦问她干嘛,他也不说,两分钟网约车开过来,上车后席悦在终于知道地址,是滨城某家4s店。 “你要去看车?”她问。 许亦潮轻抬下巴,看她一眼,“不是看车,是提车。” 席悦嘴巴缓缓张开成o字型,她是真的震惊,许亦潮的执行能力也太强了,半个月前才提到换车的想法,这会儿就已经安排好了。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在4s店门口的空地上。 许亦潮牵着席悦进去,一个年轻小哥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后,就将他们引到一辆路虎揽胜前。 席悦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前挡风玻璃内,甚至连临时牌照都办好了。 不过十几分钟,许亦潮就开着车带她上路了。 席悦坐在副驾驶,仔细打量车内空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买车的流程,许亦潮开着车还能有问必答,一会儿看看仪表盘,一会儿摸摸她的手看她冷不冷。 经过一处路口时,席悦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意识到什么,“我们不是回家吗?” “你想回家吗?” 席悦顿了一下,“不想。” 许亦潮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握住她搁在腿上的手,随意捏了捏,“那就不回家。” “那我们去哪?” “买车就是为了带你玩,你说去哪儿?” 席悦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沉默几秒,眼珠子转了两圈,她想起许亦潮从那辆旧车里拎出来的登山包—— “你趁我洗漱的时候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许亦潮偏过上身,看她时得意地扬起下巴,“贴心吧?” “贴心你个头!”席悦又是激动又是懊恼,“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出门要带什么东西吗?” “换洗衣服,内衣裤,洗面奶,耳机盒,充电器......你能想到的我都带上了。”说到这里,许亦潮的嗓音染上几分笑意,“当然,你想不到的我也带了。” 席悦瞠目,“什么?” 许亦潮回应了一个慵懒的笑,然后轻声,“昨晚买的套不好用,但未免浪费,我还是把剩下那两个带上了。” “......”席悦默了几秒,又想起家里的可怜孩子,“那奥利奥怎么办?” “你上次感兴趣的那个短途游,一天来回是有些匆忙,但一天半是可以的,我昨晚出门给奥利奥买了零食,中午临走前也把他的水粮碗都满上了,只是让它独处一晚——” 说到这里,他语气停顿了几秒,“它已经是成年小狗了,为了爹妈独守一晚空房,应该问题不大。” 他说得慢条斯理,还有理有据,席悦虽然很想反驳,但莫名其妙地,她更想笑。 她也的确笑出来了,降下车窗,将手伸向窗外,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开口:“那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听你这语气,”许亦潮伸出手,挠了一下她的颈窝,“好像很勉强的样子。” 席悦笑着躲开,整个上身都靠在了车窗上。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前行,她感受着灌进车厢内的风,又温又凉的感觉,好像还带着湿润的水汽,从面颊上拂过,让她的心情陡然开阔起来。 “窗户别开那么大。” “我就开。” “感冒了可就不能出去玩了。” “那我就在酒店躺着呗,躺着也开心。” “也行,那我陪你一起躺,两个人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都开心。” “......你自己做,别拉上我。” “不拉上你我怎么做?” “......” “怎么不说话了?” “闭嘴吧你。” 席悦虽然嫌他聒噪,但面朝窗外流逝的街景时,心中缓慢升腾的是无数个粉透的泡泡,这让她想起之前回答过许亦潮的那句话。 “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 ...... 要怎么形容她的那份开心,席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首诗—— 我就这样朝夕与你相处 在你心里起床 在你心里入睡 她要永远住在许亦潮的心里,就像月引力能影响起落的潮汐,一轮接着一轮,昼夜循环,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