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还想往哪儿跑》 第1章 《哥哥还想往哪儿跑》作者:吾七柚【完结】 文案 沈庭章不顾一切逃离沈家, 带着儿子辗转来到边境一座小镇,重新开始生活。 刚搬来第一天,他就在家门口遇到一个长相极凶的男人,身材魁梧高大,肌肉龙蟠虬结,手里夹根烟直勾勾盯着他们,看着…不太像是好人。 后来才知道,这是住在隔壁的邻居,蔺宵。 蔺宵虽然长得凶,但做事靠谱热心肠,有事处处帮衬他们父子俩。帮他开店,帮他接送儿子上下学,帮他赶跑坏人…… 看过来的眼神永远热忱,爱意呼之欲出,却总能在他稍有不适时,克制收敛。 长久相处中,沈庭章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顺应本心接受对方第二次告白。 — 在一起后, 生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蔺宵变得有些黏人,随时随地想和他贴贴以外。 出门贴,回家贴,就连做饭也要跟到厨房抱着…… 沈庭章:再抱,就要粘锅了。 蔺宵:什么?再抱一会儿?好,那就听哥哥的,再抱会儿。 — 沈庭章出现以前,蔺宵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给恩人报仇,除此之外没什么剩下的,可偏偏对他这个刚搬来的邻居一见钟情。 为此藏起尖牙,香烟换成棒棒糖,把对方儿子当成自己亲儿子,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如何在他面前乖巧的笑。 效果非常显著。 距离也在逐日拉近,甚至一度为负。 如果他拿着铁棍,踩在人脑袋上的场面没被看到的话。 “我说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哥哥信么。” 人设:【病弱人夫vs为钓老婆装乖/年下/心机大狼狗】 【高亮】: 崽崽非亲生,双洁; 文案废,无法过多赘述,前1—17章为设定,18章之后开启连锁反应; 受180,攻194,年下差6岁; 万人迷白月光受,全文要么受厨,要么是扭曲的受厨 整体酸甜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 豪门世家 主角:沈庭章,蔺宵 ┃ 配角:崽崽 ┃ 其它:一见钟情,人夫,白月光,救赎 一句话简介:抓住了就是一辈子 立意:别轻易说放弃,世界那么大,总有阳光渗进裂缝,驱散黑暗 第1章 一见钟情 “……让他走!” “我倒要看看,离开沈家,他能带着那个崽子在外面过几天!!” 沈庭章被一阵刺耳咆哮声炸醒。 长睫轻颤两下睁开,正在一辆行驶中的车后座。 身下的布艺座椅廉价粗糙,低温空调吹出的冷风混着刺鼻难闻的机油味。在这个完全密闭的空间里,空气都显得格外稀薄。 沈庭章定定醒了会儿神。 想起来,这是他出站后打的车。 当时司机非常热情,主动帮他拎行李不算,还操着一口本地口音说“去哪儿,我送你”。 沈庭章结结实实震惊了一把,心想:还有这好事? 就跟着走了。 上车后报了地点才知道,原来是要收费的。 从火车站到他要去的三乡巷幸福里居,全程近20公里,一口价50块。 沈庭章没打过车,也不知道是贵还是便宜。 既然已经上来,加上身边有个孩子,再下去坐别的车估计也是同样情况,索性还是让他送。 这一路,热情的司机师傅,嘴就没停过。 现在看他醒了,更来劲儿。 “别看同里小,玩儿地方可多了。” “有山有海,往乡下走,还有农庄、草莓园。” “前阵子,好多旅游团扎堆跑过来……” 侃侃而谈的同时,不忘瞥眼车内后视镜。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他们身上:“帅哥也是来玩儿的吧。” 沈庭章抿唇摇头。 上车后就扒着车窗往外看的沈小满,收回视线,奶声奶气:“我们,搬到这里住。” “啊!” 司机先是一惊,发觉自己反应有点大,立马往回收了收,干笑:“到这儿住…也挺好的。” 趁着等绿灯,他又连看了车内镜不下四次。 镜子里照出来一个青年人,顶多二十出头,肤白干净,眉眼如画,气质更是出类拔萃,特别像前些年火的古装正剧里头,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的贵公子,甚至比电视剧演的还要像那么回事儿。 刚才在火车站,出站口那么多人,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要说这么漂亮一个人,来同里玩儿,那是相当欢迎,可要是准备在这定居…… 司机咬唇咋舌,犹豫了好一阵子:“实话跟你们说哈,同里这边稍微有点,乱。” 沈小满晃着点不到地的小短腿,扫扫车左右两边,一脸天真:“很干净啊。” 只是很不凑巧赶上了晚高峰,街上到处都是人和车。路口转角还停着辆挡路的中卡,上面的大西瓜堆有山高,扩音喇叭卖力吆喝“降价啦降价啦,西瓜九毛八一斤,九毛八一斤……” 声音隔着马路传过来。 很热闹,但地上确实干干净净。 司机哭笑不得,忙解释:“不是说卫生,是…你们就住在三乡巷是吧。”见沈庭章点头,含糊建议:“那晚上就别出门了,也最好别靠近酒吧舞厅那种地方。” 第2章 后排一大一小同频眨眼。 司机正要说原因,临到嘴边,怕他们知道了扭头就走,咳了一声:“酒吧舞厅里头都是些小年轻,喝多了难免要闹事的嘛。” 原来是这样。 沈庭章一只手环住沈小满,回他:“那种地方我们不会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 司机连说两声,默了数秒僵硬地转移话题:“帅哥从哪儿来啊。” “北宁。” “呦!大城市!光来一趟就要不老少时间吧。” 北宁到同里没有直达,得先坐三个多小时飞机到南宁,再在南宁换乘火车,又得两个多小时。 “也是不容易。”司机又问:“咋想到同里来的?” 同里一个小镇,和北宁比,简直天上地下。 沈庭章拿他刚才的话,“玩儿的地方多,有山有水,空气也新鲜。” “确实。咱们这儿别的不说,绿化是真的好。” …… 有一搭没一搭这样聊着。 驶过拥堵的路口,很快进入三乡巷地界。 直行不到五百米拐进小路,就到了目的地——幸福里居。 纵目望过去,联排屋顶,红瓦白墙,每栋房屋都自带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随处可见院内架着瓜藤,青叶间开满嫩黄花蕊。 司机跟他们讲:“这里是老城区,大概六年前吧出了个5.21事件,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正好是小满。没过两年,就全部拆掉重建了…” 许久没听到后排回应。 司机恍惚过来,“你们北宁来的不知道,那年我们这儿捣毁了好几个犯罪窝点,也牺牲了好些警察,都是些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不用怕,现在治安比以前好不少呢。” 沈庭章蜷了下手,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嗯”。 司机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左转再开个百来米,伸手指着尽头倒数第二家,“喏!前面就是18号。” 幸福里居18号,原先住着一对老夫妇。 三个月前,老人不幸查出身体有问题得做大手术,远在国外的女儿就将老两口都接了过去,留个空房子索性卖了。 正好那时候,沈庭章在看房子,瞧价钱合适,卖了之前画的两幅画凑一凑,将院子全款买下。 但这期间,一次也没来看过,全权委托给第三方。 原住户,该搬的都搬走了,倒是院里还留了一季瓜藤,以及一个崭新的吊篮。 傍晚剩的一点余晖悠悠晃进藤架间,斑驳光影洒了一地。 … 出租车开到院门口。 司机嚎一嗓子“到了噢”,麻溜儿解开安全带下去,绕到后备箱给他们取行李。 沈庭章随后“咔哒”打开车门。 霞光瞬间落进来,打在他一截玉色开衫上,衬得几根长指莹白透粉。 接着,笔直的长腿踩到地面。严严实实包裹在枪灰色西装裤下,细瘦有型。 沈庭章弯腰下车,不等看看新家什么样儿,先注意到左侧睇来一道视线,转头就跟一双极具侵略性的黑眸撞个正着。 黑眸的主人仅穿了件无袖背心,两条臂膀虬结紧实,肱二头肌尤其突出。曲着一条腿倚在墙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夹在手里的烟早已燃尽。 眼尾斜长上翘。 皱着眉,凶神恶煞。 为什么瞪他? 他们认识么? ……该不会要冲上来揍他两拳吧? 沈庭章脑内风暴半天没动。 直到一声脆生生的“爸爸”身后响起。 沈小满蹦下车,拿出小牛犊子特有的冲劲儿,一口气跑到院子前,扒着栏杆到处看,“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嗯。” 沈庭章回神应一声。 付了车费,接过司机帮忙搬下的两只行李箱,拿出钥匙打开院子。 没发现,沈小满叫出那声“爸爸”后 ,男人眼底一瞬掠过的惊诧,和越发难看的脸。 — 推开院门,沈小满率先跑进去。 摸摸瓜藤上垂落的嫩黄小花,手脚并爬到吊篮里,甩着小短腿划水似的晃两下… 堂屋大门打开后,又跳下吊篮摇摇晃晃跟过去。 屋子并不大,东西各一间卧房。 两个人住也够了。 沈庭章来之前,请人里里外外打扫过一遍。 转角楼梯上去还有间不足二十平的阁楼,被改造成书房,沈庭章的画板画纸,沈小满的童话书都提前送了过来。 避光的角落还置了台黑漆钢琴。 推开朝南的一扇窗,小小院落尽收眼底。 沈小满转遍每一间房,来回不到三分钟就跑回堂屋,吭哧爬上红木沙发,往沈庭章怀里蹭。 边蹭边抱怨:“爸爸,房间都好小哦。” 还没以前房间一半大。 捉迷藏都不好躲。 赶了大半天路,沈庭章身体有些吃不消,但还是捏捏眉心,强打起精神道:“小是小了点,但这里离小满要上的小学,走路只要十分钟。” “这么近!”沈小满震惊地张大嘴巴,很快笑呵呵地,“那我以后就能睡懒觉了。” 之前在北宁读幼儿园,每天都要起大早从郊外赶过去,下午放学,到家天都快黑了。 还没人愿意跟他玩儿,都骂他野种。 这里应该没人骂他野种了。 沈庭章摸着他那头微卷细软的发丝,应好:“让你多睡一小时。” 第3章 沈小满咧开嘴在他怀里扭啊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眼睛舒服得眯成一条线。 突然,一声“咕~”从下方响起。 他爬起来抱住肚子,脸蛋红红的:“爸爸,我饿了。” 厨房里锅具厨具都挺齐全的,就是缺了调味和蔬菜瓜果。 沈庭章沉吟片刻,提议:“今天先出去吃,明天爸爸再给你做。” “好~” 父子俩简单收拾下屋子,洗干净手出门。 … 半小时后, 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第三次转进死胡同后。 面对堆满厨余垃圾,散发臭味的巷子,沈小满熟练地捏紧鼻子: “爸爸,又走错了。” 离开家的时候,导航显示离一家粥店明明只有800米。 现在,还没到。 沈庭章脸有些热。 赶紧带他离开臭气熏天的胡同,梅开四度返回原点,重新跟着导航转。 眼看又要拐进某个巷子,沈小满急急叫停:“要不然闻着味道走吧,闻到香香的,不就能吃饭了嘛。” 巷口边,熟悉的恶臭袭来。 沈庭章叹口气放弃导航,由他在前面带路。 一路东嗅嗅西闻闻,不消五分钟,就拐到了宽敞的马路上。 路两边霓虹闪烁,甜香咸辣的味道顺着风直往鼻孔里钻,不仅有粥铺,远一点还有面馆、特色小吃、龙虾烧烤以及水果店。 扩音喇叭从白天喊到晚上。 沈小满高兴地直跳脚,“爸爸你看!找到了。” 第2章 火速失恋 小吃街上方飘来各色食物香气。 周扬大刀阔斧地坐在烧烤摊外红色塑料凳上,一口冰啤酒,一口肉串,爽得头皮直发麻。 再看蔺宵,面前的肉串居然一口都没动! “宵哥,不合胃口?” 他觑向桌上几个烤盘。 不应该啊。 这不都是平时常点的老几样么。 蔺宵闷了句“没有”,埋头继续喝酒。 周扬咬着羊肉串一顿:“有心事?” 他跟在蔺宵身边六年,哪见过他这样魂不守舍的,像是为情所困… 想法一冒头,周扬连在心里呸了好几口。 一定是女神前阵子拒绝他了,才让他啥事都往那上面想。 宵哥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 他用力甩掉这种可怕的想法,谈起正事:“同里这几年大力发展旅游业,余志强那个老家伙可开心了。听说前两天又有一帮人被他们忽悠进去,赔的连底裤都输光了。” 余志强是他们这里的老地痞。 以前靠暴力催收,现在做大做强,街头巷尾看不见的地方开了好几家黑赌场。 跟条鱼一样滑溜,有时连条子都拿他没办法。 就说这件事,那群人也不是没想过报警,但一报警,聚众赌博,自己得先进去十天半个月。留了案底,往后有子女想考公考编就完了。 怎么办? 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们赌的时候就该想到,天上掉不下来馅儿饼。” 蔺宵不同情那帮人。 晃了晃酒杯,再问:“白凤那边怎么样。” 同里地下势力分三份。 第二,就是这个白凤。 明面上开着ktv、澡堂子,人脉甚广,哪方都卖她几分面子。 “最近没进几个女孩,倒是招了不少漂亮小男生。”说到这儿,周扬扫两眼自家老大,含含糊糊:“托话说…又给您留了两个。” “呵。” 蔺宵轻笑。 再漂亮,能有他傍晚在家门口遇见的那个人漂亮? 容貌俊雅,气度非凡。 尤其那双桃花眼,眉目含情看过来,像盛满了一池春水。风一吹,泛起细微涟漪。 瞧着也就二十出头,脸嫩的似能掐出水来。 蔺宵就不明白了,这个年纪怎么会有个五六岁大的儿子?难不成十五六就和人生了? “宵哥,你收不收啊。”这边,周扬没压住,八卦全写脸上,“凤姐那儿还等你话呢。你要收了,立马把人送来。” “收、收、收!”蔺宵长腿一伸,把他凳子踹得颠了好几下,“收毛线收!” 周扬忙往边上挪挪,一脸委屈:“那我不是寻思哥身边没人嘛。” 这六年都没见他跟哪个妹子擦出花儿来,前阵子还又大张旗鼓地说自己喜欢男人。 要不是因为这,凤姐能往他这边塞人? 白凤实力要稍逊余志强,两人又是多年死对头,就想把蔺宵这个刺头给拉过去。 拉拢人无非就那几个手段,要么钱,要么人。 别看住在破破烂烂的老城区,蔺宵可不缺钱,唯一缺的就是人了。 别说能成为枕边人,只要爬上床绑定利益关系就行。 一开始也多送些面容姣好的小姑娘。 没成想,蔺宵放出话说不喜欢女的,硬不起来。 谁都知道是托词。 白凤却笑了笑,隔天就给他送了几个小男生。 蔺宵这回倒是照单全收了,转头都送到名下酒吧打黑工,榨的几人天天在背后咒他阳痿,最好是一辈子硬不起来。 白凤这才消停。 谁想,没过多久,又来这死出。 这回可不能再送人打黑工了。 第4章 一次还可以说不满意,接连两三次,白凤也不是吃素的。 蔺宵端起酒杯,垂眸遮住眼底翻滚的情绪,一口闷了之后,干脆道:“老子有喜欢的人了,回了。” 一口肉串啪!掉回盘子里。 周扬目瞪口呆。 大着舌头磕巴:“谁,谁啊?” “问那么多干嘛。” 蔺宵赶紧又闷了口酒。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嘈杂声。 … “帅哥第一次来同里吧。” “呦!还带一孩子。” “小朋友多大了?哎!别躲啊。” 刚从粥铺出来,沈庭章就被一伙醉鬼给盯上,足足跟了他两条街。 沈小满小脸煞白,抱着九毛八一斤的西瓜往他身后躲。 沈庭章倒还算镇定,问:“你们有事?” “没什么大事,嗝~就是想问问你家住哪儿?我们好送送你啊。”醉汉扫一圈周围的弟兄,咧口黄牙冲他笑。 沈庭章可不会蠢得,将这话和白天司机师傅的话混为一谈。 当即拒绝:“不用,我们很快就到了。” 抬脚换个方向。 醉汉摇头晃脑地又将他拦下,“别这么冷淡嘛,哥儿几个带你一块玩啊。” 说着就要上手。 沈庭章侧身躲开,彻底冷下脸:“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报警?” 一行六人,愣了几秒哈哈狂笑。 为首的光头醉汉下一瞬目露凶光:“妈的,给脸不要脸!” 呸口唾沫,抡起拳头。 街两侧,坐在店外面吃饭的人不是没注意到这边动静,却也只是看两眼,又埋头干自己的饭喝自己的酒,无动于衷。 沈小满急得眼泪在眶里直打转,西瓜都抱不稳了,紧紧抓着爸爸衣角。 那人的手比他脸都大,要是一拳打过来,肯定很疼。 谁来救救他们… “嘿!” 一声大喝猝然炸开。 醉汉们身后悠悠走来一个人。 看着也就二十二三,染一头白金发色,举止动作尽显桀骜。 周扬下巴一扬,挑眉:“干嘛呢。” 光头醉汉没认出他,又或者认出了,看他只有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挺着大肚子杠:“跟你有屁毛关系,识相的赶紧滚。” “呦呵!这么横。” 周扬有两年没听人跟自己这么说话了,就问:“你们哪家的?” “哪家?” “你爷爷家的!” 光头给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六个人顿时蜂拥而上。 沈庭章带着儿子走远些,趁机拨了110。 放下电话,就见一个壮汉捂着肚子倒在脚边。 除了那个年轻人,已经没人站着。 周扬一手拎起光头后衣领,啪啪拍他那张猪脸,“还敢横么,嗯?” “不,不敢了。”光头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嘛!”周扬边说边抽他嘴,“不知道这谁地界?” 他侧了下头,睨向后方。 不远处的烧烤摊前坐着一个人,虽然背对着看不见长相,但都知道,能跟周扬一块儿出来吃饭的只有那个人。 “蔺宵!” 恐惧后知后觉漫上脊背。 蔺宵不比余志强、白凤两个多年老油条,原本就是个谁也瞧不上的小混混。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混混,短短几年靠着那双拳头,愣是叫两大地头蛇都不敢轻易得罪。 碰上他,简直比碰上警察还要叫人绝望。 更不用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很显然,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离了有二十米远也能看到,他手上那把银光闪闪的瑞士军刀。 来回甩两下,咚!插桌上。 立秋刚过,天还很热,光头狠狠打了个冷颤,赶紧招呼躺地上的兄弟,转头开跑。 眨两眼,影子都快看不见了。 “怂货。”周扬伸长脖子哼哼。 收回视线打算回去,那一大一小居然还在! 远处店铺的光落过来,男人走出树影,声音似潺潺溪流跃入耳中,清润透亮: “刚才真是谢谢你。” 周扬挠挠后脑勺,舌头又开始大了,“都是小,小事儿,没什么。” “这里有两只苹果。”沈庭章从随手拎的袋子里,拿出两只红通通的苹果递过去,“多谢你,还有你的朋友。” 只是两只苹果没什么好推辞的。 周扬双手接过。又听他说已经报警,脸微僵了一下,“天这么晚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待会儿警察来了,我跟他说。” “这不好吧。” 警察来了,第一个问的不就是报警人。 “诶呀,没事没事,我跟他们熟得很,放心好了。”周扬不在意地摆摆手,视线落向他身后,“那些人这么一闹,小朋友都要吓坏了,早点回家的好。” “…那好吧。” 沈庭章不再坚持。 走的时候,沈小满才去抱起地上西瓜,仰头望着周扬,笑出两个小梨涡:“哥哥,谢谢你噢!” “不客气,回去吧。” - 送走一大一小,周扬抛着苹果回到烧烤摊。 把另一只给了蔺宵。 “宵哥,人家谢谢你呢。” “嗯。” 第5章 “哇!这也太冷淡了吧。”周扬一脸兴奋地挪过去,“你不知道,那人长得可好看了,不夸张说啊,比我女神还好看,脸白白净净的,身上还有股子香味儿…” 半天也不见蔺宵有反应,他又自顾自疑惑:“以前怎么没见过?来旅游的?” 这样足够引起轰动的相貌,但凡在同里出现不止一次,没理由不知道。 “宵哥,给点回应啊。”白毛往前凑,“刚才不是你让我去的嘛。我跟你说,真的亏了,你就应该自己上,英雄救美,顺便留个电话啥的,缘分这不就来了。” 蔺宵终于舍得从苹果上移开视线,叹气:“人家有孩子了。” “孩子咋了,看他那个年纪,估计是什么侄子外甥,怕啥。” “是他儿子。” 周扬一愣,定定看着他。 常年没什么好脸色的人冷不防笑了,比哭还难看,“今天刚搬到隔壁,我亲耳听到那小孩儿叫他爸爸,能有假?” 第3章 西山陵园 回到家,将近九点。 沈小满一路不语抱着瓜,到家放下后,扭头又钻沈庭章怀里。两手牢牢箍住他的腰,左右晃,“爸爸,这里好吓人,我们还是走吧。” 沈庭章松开手提袋,蹲下平视:“外面的世界本来就是有好有坏,再往别的地方走,没准儿也是这样呢?” “就不能回去么。” 沈小满嘴巴翘老高。 沈庭章一顿,搂着他拍两下,摇头:“不能回去。” “为什么?” 堂屋内外安安静静。 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沈庭章直接跳过这个问题:“明天爸爸带你去一个地方,今晚早点睡。” “好吧。” 沈小满有点儿不情不愿,但还是吃两片西瓜,就停手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拿着小毛巾跑去堂屋西边的房间,眨巴眼,“爸爸,小满今天可以跟你睡么?一个人睡,小满害怕。” “当然可以。” 沈庭章招他过去,给他擦头发。 擦到半干,再用吹风机低温吹干。 沈小满趴腿上抱住人,吹着吹着,沉沉睡过去。 … 第二天清早。 沈庭章先起床把早饭做好。 简单熬了点小米粥,再煎两个全熟蛋,看沈小满还没醒,又到外面买来一屉小笼包、几根油条。 拐两个巷子就到的距离,来回花了快一个小时。 到家,包子都冷了。 推开院门,隔壁跟着传来动静。 沈庭章又见到了昨天靠墙角抽烟的那位,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一手推院门,另只手摁着太阳穴。 突然,脚步一停侧过头。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水灵灵地对上了。 他正要扯着嘴角说声“早”,男人脸色微变,迅速一脚跨进大门——嘭!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沈庭章摇头笑笑。 拎着包子回去,就见沈小满慌慌张张从西跑到东,又是穿袜子又是去穿鞋,嘴里还喊着:“坏了坏了,上学要迟到了。” “小满。” “爸爸!”沈小满顶着鸡窝头哒哒跑过来,眼里包了一泡泪,哭唧唧问:“爸爸看见我书包了么?小满要迟到了。” “今天8月8号。” 沈小满愣愣眨着泪眼。 耳边一声轻笑:“忘了?放假了呀。” “哦!对吼。” 沈小满才想起来,他幼儿园毕业了。 以后再也不用起很早到城里上学。 “呼~吓死我了。”他擦去眼角泪渍拍拍胸脯,头一转,发现爸爸手里拎着包子油条,“这是…阿姨做好送来的?” 以往,沈小满上学来不及吃早饭,家里阿姨都会提前做好了放进饭盒,让他坐车路上吃。 北宁到这里,坐车要好久,阿姨也每天做了送过来? “包子店买的。” 沈庭章打破他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小笼包放进蒸箱热一热,道:“洗脸刷牙了来吃早饭。” 洗漱完,梳顺他的鸡窝头吃好饭,已经是八点以后的事。 沈庭章估摸着这个点商店应该开了,带着沈小满出门。 先到花店挑了两束白菊,再去水果店买一只包装精美的果篮。 忽然想起些什么,又到商店问:“老板,有话梅味的棒棒糖么。” “话梅?棒棒糖没有诶,水果糖行吗?” “有可乐、草莓、蓝莓……” “话梅味的本来就少,最近都不怎么卖了。” …… 一连问了几家。 沈小满抱着花不解:“爸爸要吃糖?” 沈庭章张了张嘴,点头。 “爸爸不是从来都不吃糖的么?” 沈庭章这回没再回答。 一直走到路尽头,巷子拐角还开着一家老式香烟店,店里也卖糖果日化。 沈庭章抱着试试的心态过去问。 店主人是位年迈的老奶奶,耳朵不太好。 问了三遍才听到。 “话梅糖?有啊。等着,我给你拿。” 老奶奶撑着玻璃柜台,从下面翻出糖桶。 里头仅有一种口味。 她拧开盖子,边往里掏边絮叨:“这中间的话梅又大又酸,现在没什么人吃了。” 掏出一支,才问:“你要几支?” 第6章 沈庭章竖起两根手指,“两支。” “一支五毛,两支就是一块。” 沈庭章看了看干净的柜台,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到老奶奶手心。 “好,收你一块。” 老奶奶把硬币放进巴掌大小的铁盒。 抬头再往外瞧,人拿着两支棒棒糖迎风走了。 … 绕到大路边,沈庭章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西山陵园。” — 西山陵园,坐落在一座青山脚下,距离老城区也将近20公里。 除了清明节,平常少有人烟。 入口处仅一个老大爷,抱臂窝椅子里,大张着嘴打瞌睡。 “这地方偏啊。”司机开到门口,左右看看:“你们出来不好打车,要不我在这儿等吧。” “那就麻烦师傅等一会儿,不会很久。” 沈庭章领着儿子下车,走到保安室前敲敲窗:“大爷。” 大爷迷迷瞪瞪睁开眼,“什么事啊。” “六年前,5.21事件牺牲的人埋在哪儿?” “东区呢。” 大爷搓把脸站起来,指出窗外,“你往东走到头,看见牌子上去,都在十二、十三两排…你是烈士家属?” 沈庭章沉默摇头,发现大爷眼睛不大好,出声:“不是。” “那是?” “朋友。” … 沈庭章道过谢入园。 根据大爷指的方向右转——路尽头矗立着一座约有一米高的石碑,上面拓着:5.21事件烈士纪念碑。 从下往上数到12、13,两排相较来说还算新的墓碑上,刻着各烈士姓名、出生年月,左侧则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 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儿。 墓前多摆着可乐汽水、糖果面包…… 沈庭章慢慢走过去,到13排从左往右数第7个墓碑前停下。 “爸爸!这个人跟小满一样,脸上也有窝窝。” 沈小满把手抵在嘴角,一笑,两边很明显凹下去一个印子。 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是啊,真的很像。” 沈庭章放下白菊和果篮,凝望着碑上照片。 其实不止梨涡,照片上明眸善睐的青年也有着一头微卷的头发。 沈小满看看照片再看看他,隐隐明白了,“这是…爸爸?” 懂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 爸爸也曾告诉他,亲爸爸是比奥特曼还要厉害的英雄! 他仔细去瞅那张照片,好像也没……好吧,他承认脸上窝窝是比他大。 沈小满把怀里快被揪掉的白菊和爸爸的排排放,目光落向照片旁刻印的字,姓名后面就认识一个宿。 “和爷爷一个姓诶,宿……” 噘着嘴瞄爸爸。 沈庭章轻抚墓碑,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宿、喻、州。” 警校毕业,同年分派至同里三乡派出所。2009年5月在抓捕毒贩途中壮烈牺牲,终年24岁。 指尖划过数字,似被烫了一下。 沈庭章紧跟着收回手,掏出两支话梅味棒棒糖。 “我说小少爷,成天看书看不腻啊,我就在你面前,也看看我呗。” 微风拂动落地白纱。 少年咬着糖轻车熟路翻进三楼,坐在窗边。 颊侧两只梨涡深深凹陷下去。 拖长尾音,又唤一声:“小少爷~” 还不等他应,楼下先传来中气十足的怒骂:“宿喻州!你个小兔崽子,又去翻少爷窗了是不是!还不赶快给我下来!” 宿喻州拿着棒棒糖,悻悻吐了下舌。 那年,他们都刚满十八。 两个月后,宿喻州成功考上警校。 一年回来次数,屈指可数。 而他,数年如一日,隔着窗户目送他一次次离开。 直至09年,年初。 “静静预产期在6月,到时候我应该能调回来。在这之前,还要麻烦小少爷再帮我多照顾照顾。” 他点头应好,如往常一样目送他。 可这一次,宿喻州失信了。 他也失信了。 … 细碎的光穿过树叶缝隙晃入眼底,沈庭章仰着脸,默了许久: “宿喻州,我来看你了。” 他拉着沈小满上前。 “这是你儿子,今年6岁,眼睛嘴巴像静静,其他都随了你。” “大名遇书,小名小满。下半年转到同里上一年级,和你一样,也爱吃酸的,性格倒是随了妈妈,好静,坐着看书能看一个多小时。” “平常很乖,没怎么让人操过心。就是有点挑食,不爱吃胡萝卜、西蓝花……” 沈小满脸被他越说越红,噘着嘴巴嘟囔:“胡萝卜本来就不好吃。” 眼看爸爸把他两岁时候尿床的事都给说出来,沈小满赶紧大跨一步,在墓前噗通跪下。 “宿爸爸,我是小满。” “小满,”沈小满抓耳挠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道:“小满过得很好,爸爸对我也很好,除了爱叫我吃胡萝卜。” 旁边:“……” “爸爸说你是英雄,小满不太懂,如果你真是英雄的话——”又黑又亮的眼睛倏地睁大,童声响彻天空,“能不能请你保佑爸爸,长命百岁!” 心脏蓦地被撞了一下。 沈庭章抬手落到他脑袋上,用了点力揉搓,“……时候不早了,我们下次再来看爸爸 。” 第7章 — 叮铃铃!!! 十一点,闹钟准时响起。 被褥里伸出一只青筋纵横的手,到处摸。 摸向枕头边,摁掉闹铃。 没过五分钟, 闹钟又再次响起。 毛茸茸的黑脑袋直接探出被子。 蔺宵拿起手机,自动过滤掉所有未接来电和信息,睡眼惺忪盯着主屏幕上标红的日期。 8月8号。 这么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居然值得他设两个闹钟。 8月8号…… 神游太空的大脑逐渐返回大气层。 8月8号!! 蔺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套上裤子冲去卫生间洗漱。 他真该死啊。 怎么能把宿哥生日给忘了。 匆匆忙忙出门,走到隔壁门前稍微停了一下。 院子大门紧锁。 蔺宵哈口气闻闻手里味道,也不知道早上那会儿有没有被闻出酒味。 他一路闻着,拐个弯儿到香烟店。 站在门口扯嗓子喊:“金婆婆。” 里头应声出来一个老奶奶,老远瞧见他,弯着眼笑:“元宵来啦。” “老样子。” “诶,好。” 老奶奶弯腰从玻璃柜台下翻出糖桶,打开盖子,掏出两支话梅味棒棒糖,又到身后架子上拿了包利群。 “一共……61。” 一张红票子轻飘飘落入旁边铁盒里。 蔺宵拿上烟和糖,扭头就走。 “还没找零呐!” 蔺宵手一扬,走得更快了。 … 黑色大众一路疾驰向西。 变道驶入西山口时,迎面一辆出租车,擦肩而过。 第4章 晚饭邀约 今天也有人上山? 他扭头看了眼,继续向前,开到陵园外。 听见熟悉的鸣笛声,保安室打开窗,看门大爷冲他挥手。 “来了啊。” 蔺宵应一声,走到窗前递去一根烟,“今天有人来?” “是啊。” 蔺宵没再多问。 这地方,他既然能来,别人也来得。 手捧白菊入园,右转到尽头,拾级而上。 走到第13排,一眼发现靠近中间的墓碑前,摆着两束一模一样的白菊。 蔺宵大步过去,白菊啪!掉落地上。 “老张头!”他一口气冲回保安室,“谁,是谁!长什么样子!” 大爷冷不丁被他吓一跳,慢半拍反应过来,他是问今天来的人。 “听口音不是咱本地的,样子嘛…”他眯了眯混浊的眼,“你也知道我这眼睛坏了好几年,就糊糊看到个影儿,听声音是个小伙儿,估计也就二十来岁。” “他来干什么!” “来这儿能干嘛。” “那他有说是来祭拜谁的?” “哟!我没问。”老张头把香烟夹耳朵后,又道:“不过我问他是不是烈士家属,他说,朋友。” “朋、友。”蔺宵重重咬着这两个字,呵出一声笑,“好一个朋友。” “咋啦?他干啥啦?” “没事。他要是下次再来,帮我留意着点。” 老张头听他声音不大对,“那人跟你有仇?” “……嗯。” 其实,也说不上。 只是气。 蔺宵回到墓前,捏起供在照片前的两支话梅味棒棒糖。 这是宿哥生平最爱吃的糖,除了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 宿哥亲人,他托人打听过,妻子六年前难产一尸两命,和宿哥同一天走的。 只剩一个老父亲,也在三年前病故。 要说还有谁知道宿哥这个癖好,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宿哥常在他耳边提及的那位“小少爷”。 “我跟你说,我们家小少爷,那可是顶顶好的一个人,长得好,脾气好,对人也和善,我就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你想见见他?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马上要高考了吧。” “这样,等你考完,正好我也要调回去,到时候带你去见他。” …… 据宿哥自己说,他父亲在一户很有钱的人家当管家。 母亲早早亡故后,父亲将他接到身边,所以有幸和那户人家的小少爷一起长大。 他还说,他们感情十分要好。 派到同里的那两年,也确实常看见他坐在值班室里,抓耳挠腮给人写信报平安。 可他死后,翻遍手机别说一张和小少爷的合影,甚至是联系方式都没有。 派人查也查不出个什么。 时间一长,蔺宵也恍惚了,宿哥口中的那位小少爷到底存不存在。 现在看来,是真有这么个人。 “既然六年都没出现,现在又来干什么!” 蔺宵捏紧棒棒糖就要扔出去。 半晌,丢回墓前。 “算了,今天宿哥生日,先不跟你计较。” “有本事,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 祭拜完,陪老张头聊会儿天,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回城。 蔺宵把车停到巷子附近,咬着烟往家走。 路过隔壁,新来的邻居正在捣腾院里的爬藤架。 长指搭在青绿藤叶上,衬衫衣摆不时被风带着卷起,晃出一截细腰。 白的晃眼。 沈庭章扫墓回来后,发现爬藤架一侧的木棍松塌了,吃过午饭就在修。 第8章 奈何绑在木棍两端连接支架的铁丝拧地极紧,如果不把它绞松再卸下来,整个藤架都有可能塌了。 但翻遍家里每个角落,也没找到一样趁手的工具,只能徒手慢慢拧开。 偏偏这爬藤架架得极高,需时时踮脚。 “要帮忙么。” 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刮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回头见邻居站在院外,沈庭章有些意外。 毕竟早上,这人看见自己扭头就走。 这会儿竟主动过来搭话。 蔺宵指指旁边的爬藤架:“我有工具。”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了。” 既然人家已经开口,沈庭章也没什么好推拒的。 过去开门。 对方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比他还要高出大半头。 走动间,压迫感十足。 沈庭章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让开路。 经过时,蔺宵轻扫了眼他两只发红的手心,拎着工具箱去救爬藤架。 刚把箱子“咣当”放地上,屋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儿,肥嘟嘟的,脸上还有几条睡出的红印子。 看见他猛地刹住脚,转头冲进旁边人怀里。 “爸爸,他是谁啊?” 沈庭章压了压他睡翘的头发,介绍:“这是隔壁邻居……” “我姓蔺,单字宵,元宵的宵。” 蔺宵背对着,在工具箱里翻翻找找。 沈庭章自然接过话,“我姓沈,名庭章,这是我儿子,小满。” 扳手咚!砸回工具箱。 蔺宵侧目瞥爷俩两眼,重新取出铁钳。 袖子随意挽两道,对着藤架上的铁丝一掰一绞,轻松拽出底部劈叉的木棍,语句简洁问:“有新的么。” “有,你等等。” 沈庭章松开小满,拿起藤架旁一根新木棍递过去。 淡淡的檀香顺风飘到鼻间。 蔺宵盯着伸过来的那只手两秒,接过木棍撑在地上,调整高度和角度,再将铁丝重新拧紧。 以他的身高,刚刚好。 沈庭章一旁若有所思:“这爬藤架是你做的吧。” 蔺宵话不多,侧着头点点。 耳边随后传来些轻快,“我就说,这里原来住着一对老夫妇,怎么会把铁丝绕那么高…谢谢你。” “不客气。” 固定住木棍,蔺宵把钳子利落地收回工具箱,“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天也不早了,不介意的话,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 … 隔壁老夫妇没搬走前,蔺宵来过几次。 女儿远在国外不常在家,每次有什么需要修的搬的,都会来搭把手。 偶尔也在这儿吃一顿。 他将工具箱往门口一放,进去。 堂屋构造和以前差不多,没做多大变动。只是家具都换成了红木的,沙发上铺着软垫和沙发巾,额外塞了几只流苏抱枕。 蔺宵环顾四周,茶几上还放着几本摊开的图画书,正中央紫金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熏香,和沈庭章手上味道一样。 “哥哥,给,喝水。”沈小满抱着一次性纸杯过来,踮起脚递给他,“爸爸去厨房了,很快就能吃饭。” 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 沈庭章招呼着锅,翻炒几下又忙去洗切配菜。 身后推拉门这时“咚咚”几声响。蔺宵拉开,道:“我来帮你。” “不用了,你是客人,先坐着,菜马上好。” 拒绝的同时,蔺宵已经跨进来。 挺大一只,原本还算宽敞的厨房一下变得逼仄窄小。 蔺宵接过菜盆,声音尽数压在滋啦冒油的锅里,“我也就帮了点小忙,白吃你家一顿饭过意不去。” 沈庭章赶着去翻炒大虾,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小忙。” 简单修个爬藤架怎么不是小忙? 这点事,花钱请人来,人家都不收钱。 沈庭章淋上调好的酱汁收锅。 蒸汽沸腾中,清泠的声线悠悠落入耳中,“昨晚要不是多亏你和你的朋友,我和小满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菜篮子噗通掉进池子里。 蔺宵错愕回头:“你知道是我?” 沈庭章关了火将大虾装盘,没有直接回答:“昨天我们见过,两次。” 即便第二次他没露正脸,衣服还是同一件,身形也大差不差。 他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这个忙,足够请你吃饭了吧。” … 沈庭章共做了三道菜,油焖大虾、菠萝咕咾肉以及沈小满最讨厌的木须炒胡萝卜,另外还熬了一锅冬瓜玉米排骨汤。 沈小满又爱又恨。 他不会剥虾,只能屈从淫威,勉强塞两小口胡萝卜。 就算是这样,剥够五只虾后,沈庭章就不帮他剥了,“五只够多了,还想吃,过两天爸爸再给你做。” 沈小满无声抗议了一小会儿,败下阵默默扒饭。 剩下的,大半都进了蔺宵肚子。 沈小满眼馋得很,噘起嘴巴控诉:“哥哥为什么能吃那么多,小满就只有几只。” “因为他是大人。” “大人就能吃很多了?” 倒也不是。 沈庭章就吃不了几只,他食欲一向不怎么好。 谁料,沈小满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跳下椅子绕到蔺宵身边,直勾勾盯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的麦色小臂,上手戳戳戳,“哥哥,怎样才能长得像你一样又高又壮啊?” 第9章 蔺宵低头望进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里,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大筷胡萝卜,“不挑食就行。” 沈小满:“……” 对面的人没忍住,笑了一声,拉回他:“还不快吃。这可是哥哥特地给你夹的,吃了就能长得又高又壮哦。” 沈小满再没说过话。 肉都扒拉干净了,还在跟碗里的胡萝卜丝较劲。 较到最后,乖乖吃完。 托着肚子走两步,直接倒沈庭章怀里。 “爸爸,小满吃得好撑,给小满揉一揉好不好。”他拉着沈庭章手就往肚子上放。 蔺宵缓缓眯起黑眸,“小半碗饭和菜,不至于撑成这样吧。” 小人儿埋头抖两下,抓紧沈庭章衣服,鼓起腮帮。 这个哥哥,怎么这么讨厌! 他都吃胡萝卜了,找爸爸贴贴有什么错? “小满胃口小,还又喝了汤,估计是胀的。”沈庭章倒是会给他找理由。 摁着肚子不轻不重揉几下,舒服得沈小满直哼唧。 蔺宵却没来由地涌起一阵烦躁,扯扯领口起身,“我吃饱了。多谢款待,先走了。” … 回到隔壁。 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 水声哗哗,蔺宵站在淋浴器下,抓着打湿的额发向后顺。闭上眼总能想起,沈庭章搂着小孩儿揉肚子的画面。 垂着脑袋,丝毫没发现衬衫被扯歪了,明晃晃朝他露出脆弱白皙的漂亮脖颈。 锁骨之上似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水温调至冷水。 蔺宵昂着头,凸起的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又一下… 第5章 蔺宵其人 “你们觉不觉得老大最近有点奇怪。” 快到营业时间,black酒吧的吧台边依旧聚着几个闲人。 提到老大,如同往湖中投入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紧跟着就有人附和: “上回有个醉鬼把酒洒老大身上,他都没生气。” “这个星期还大发慈悲给我们放了两天假。” “三天没去拳场了。” …… 种种迹象,无不证明老大身上的异常。 这时,一声大嗓门毫无征兆闯入,“渴死我了。小牧,来杯果汁!” 激烈讨论倏地停下,目光齐刷刷转向推门进来的周扬。 周扬大步走到吧台,吸溜一口鲜榨橙汁,再看他们:“马上就要开店了,不去干活儿,聚这儿干嘛?” 有人就问:“扬哥,你有没有发现老大最近很奇怪?” 周扬抱着杯子挑眉,“你说谁奇怪?” “老大啊。” “老大怎么了?” “最近不太正常。” “哦。” 哦! 一个哦,就想把他们给打发了? “老大可是咱们的主心骨,他要是真出什么问题,咱们怎么办?” 几人暗地里推来推去,推出一头红毛的小牧,巴巴求他:“扬哥,要不你去老大家看看呗。” “……” 看、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 这帮黑心肝儿的,一有事,扬哥长扬哥短把他推出来。这种特殊时期,宵哥要是发飙,拿他开刀怎么办? “扬哥,你就去嘛。” “我有廖婷婷电话。” 廖婷婷,就是周扬常挂在嘴边的女神,至今却连电话都没要到。 … 隔天下午, 周扬深深叹口气,拐进幸福里居,沿巷道踱步晃悠。 他可不是为了要婷婷电话,他这是担心宵哥。 宵哥家几号来着? 16、17…… 路过18号门口,周扬停住了。 “吊篮没什么大毛病,嘎吱响可能是底座螺丝锈了或松了,我放下来看看。” 蔺宵放倒吊篮,拿起工具箱里的螺丝刀,就和门外人对上视线。 “宵,宵哥?” 周扬对他蹲别家院儿里修吊篮这事大为震撼,抬手指着人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沈庭章从屋里出来,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 沈庭章一眼认出他那头白毛,颔首浅笑:“真是有缘,又见面了。快进来说话吧。” “诶…诶!”周扬磕磕绊绊应一声进去。 目光紧紧追随着沈庭章,直到对方转身进屋,这才拐个弯儿到蔺宵跟前。 回头撞上一张臭脸。 蔺宵:“你来干什么?” “看看哥啊。”说这话的时候,周扬还不停往屋里瞄。 下一秒,一把螺丝刀横在眼前。 周扬讪讪笑了下,扭头觑着他手里的家伙什,“哥最近没去拳场,就是为了修这个?” 蔺宵没回他,抓过一旁矮凳塞身下坐着,扶着吊篮,单手拧松底座螺丝,嘴里也没闲着:“酒吧那几个叫你来的?” “那可不。”院儿里没其他矮凳了,周扬就蹲他旁边,学小牧那些人背后蛐蛐他的语气,“您这几天脾气也忒好了,大家怕啊。” 谁能想到,堂堂同里地下拳王,搁这儿修吊篮。 说出去谁信? 不过—— 他默默转过脑袋,面向堂屋,正巧沈庭章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小尾巴穿条橄榄绿背带短裤,瞧见他,蹬蹬跑过来,咧嘴笑出两个梨涡,喊:“哥哥!” 第10章 “诶!”周扬大声应了,上手一顿薅他头发,“还记得我呀。” 沈小满重重点头。 “哥哥打跑了坏人,很厉害!” 崇拜的目光直直望过来,周扬下意识挺了挺背。 沈庭章将西瓜放到爬藤架下的圆桌上,跟着道:“上回走得匆忙,还没跟你好好道谢。这是刚从水里冷过的西瓜,不嫌弃的话,尝尝吧。” “那我不客气了。” 周扬屁颠屁颠过去,全然将来这儿的目的和身后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嘴甜又爱笑,两颗尖尖的犬牙,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亲近,沈小满跟他,比跟蔺宵这几天加起来说的话都要多。 当然,也很容易被他套去许多话。 譬如:“爸爸今年三十啦!” 极具爆炸性的一句话,周扬一口西瓜差点呛进喉管,咳得昏天黑地。 缓过来再去看沈庭章那张脸,也很难将他和三十这个数字划上等号。 无意识道:“沈哥看起来好年轻,跟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对啊对啊。”沈小满边啃瓜边附和:“爸爸最好看了。” 周扬:这个,他举双手双脚赞同。 三下五除二啃完西瓜,满口西瓜汁又问:“沈哥打哪儿来?怎么想到来同里的?” 沈庭章把之前跟司机师傅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满下半年要上一年级了,我看这里环境不错。” 环境? 周扬还是头回听人说同里环境好,转念一想,人家指的又不是别的,哈哈陪笑两声。 “可巧了不是,我妹妹漫漫,今年七岁也要上一年级了。到时候,没准儿能跟小满一个班呢。” “若真能一个班,届时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风吹藤叶,送来阵阵凉意,几人坐在阴凉地吃瓜诉闲话,好不惬意。 就是…好像少了一个人。 周扬越聊越上头,掏出手机要跟沈庭章加好友。 耳边突然乒乒乓乓几声响。 大螺丝刀、小螺丝刀、十字螺丝刀滚落一地。 蔺宵扶起吊篮,做最后一步安装。 他今天穿一件紧身黑t,袖口牢牢箍着臂膀,一用力,肌肉明显凸起。 太阳底下晒着,几滴汗沿额角一路滑到下巴尖,啪嗒!滴落。 周扬咬着瓜看过去,对上蔺宵骇人的视线,一个猛子哆嗦起身,随后,抄起一片西瓜就要借花献佛。 只是没等他动作,已经有人先一步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接二连三地麻烦你,这吊篮要是修不好就别修了,歇歇吧。”沈庭章递去一条浸过冷水的毛巾。 捏着毛巾的手嫩地好似一块豆腐。 蔺宵看几眼,吸口气压轻声音:“能修好的,马上就好了。” 他说马上,就在拧紧最后两颗螺丝后。 吊篮又重新挪回爬藤架下圆桌旁。 沈小满立马放下手里啃一半的瓜,迫不及待爬上去摇两下,再没听到嘎吱响声。 “蔺宵哥哥真厉害!” 蔺宵极浅地勾了下唇,转身接过沈庭章手里的冷毛巾擦擦脸,再将手也一根一根擦干净。 放下毛巾,沈庭章又端来一盘西瓜,顺势留他们吃个晚饭。 “沈哥还会做饭呐!”周扬感叹一句。 就要乐呵呵应下,余光瞥见宵哥明显不悦的脸色,忙摆手:“呃…饭就不必了,我妹今天从外婆家回来,我得赶去接她。下次!下次有机会再尝尝沈哥的手艺。” 寻个理由同蔺宵一道离开。 刚从沈庭章家出来,意外撞上附近邻居,躲他们似洪水猛兽,两步到家,将院门关得震天响。 不怎么常来的周扬都习惯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整日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还经常打架斗殴,稍微正常点的人家都不会想跟他们这种人来往。 沈庭章父子也是刚来不久,还不知道他们的“英勇”事迹,时间一长怕是…… 周扬一路想着事儿跟蔺宵回家,直到前面的人冷不丁停下撞了上去,揉着额头回神。 蔺宵将工具箱往茶几上随意一摆,轻车熟路抽出一根烟咬住,打上火深吸一口,吐出白色烟雾,“说吧,什么事。” 就因为他最近举动反常? 可拉倒吧。 蔺宵混到如今,还不至于那么蠢。 周扬也不跟他墨迹,敛了先前的一身混混气,坐对面,先说:“您三天没去拳场,这拳场就乱套了。” 蔺宵靠沙发上,把烟送到嘴边,示意他继续。 “之前不是说有外乡人被余志强那老东西狠狠宰了一顿嘛。其中有个拳击手不服气打算闹大,反手被送到拳场,说只要他打赢一场,就把所有赌资退还给他,这人也傻,还真他么去了。几天下来,人都快废了,关键一开始是这小子自愿签的生死状。” 这不活脱脱把命送人家手里。 “也是飘了,自认是拳击手,又只要打赢一场,就觉得自己稳了。”周扬狠狠吐槽:“他怎么不想想,那老赖皮没把握敢这么干?” 地下拳场又怎么可能干净。 拳场的人也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得出人命背锅,迫不得已才来找拳王。 蔺宵在拳场有绝对的话语权,余志强那边怎么也得卖他两分面子。 但他们不敢自己来。 4、5、8这三个月,是蔺宵逆鳞月,每到这时候脾气都异常暴躁。他们生怕拳王一个不高兴,先砸碎他们的天灵盖,所以请他来当说客。 第11章 说实话,周扬也没把握。 他跟宵哥关系好,不代表宵哥不会揍他啊。 讲清楚来龙去脉后,心里就在打鼓。 鼓声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烟雾弥漫的屋里总算传来一点回音:“帮忙可以,给我找个人。” “谁啊?” 蔺宵连抽两口烟,重重碾熄在烟灰缸里,“一个外乡人,应该是从燕北来的,8月8号去过西山。” “……这冷不丁的,找人干嘛?”周扬暗自嘀咕,抬头撞上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抖个激灵,忙道:“哥你放心,保准给你找到。” 他挠着额角干笑。 一脸人畜无害,看得蔺宵忽然心生厌烦,“没什么事了就滚,以后少来这儿。” “啊?沈哥还让我下次有空再去他那玩儿呢。”只要不扯正事,周扬又恢复成那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平日里,蔺宵随他闹,今天却一口否决,“不行。”他提醒周扬也在提醒自己,“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 社会的败类,混混。 要是沈庭章知道了…… — 眨眼,搬来同里已经一个星期。 每天下午,沈庭章都会带着小满去超市买菜,顺便熟悉附近道路。 沈小满认得极快,没几天就把路摸得透透的,反倒是沈庭章,方向感很差,要是一个人走,估计半天都走不出四拐八弯的巷子。 这天,他和小满如往常一样买菜回来。 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右手边17号院子门先开了。 一个60来岁的妇人挎着菜篮出来,瞧见他们,主动过来打招呼:“你就是买了朱老大房子的人吧。” 沈庭章略略颔首,引导小满叫人。 “奶奶好。” “诶!”张秀梅打量着他们,眯起眼睛笑,“这小孩儿长得好啊,随爸爸,爸爸长得也好看。” 她前段时间去女儿家了,这两天才回来。 回来一看了不得,买朱老大家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仙气飘飘的人物。 张秀梅菜也不急着去买,站门口扯了好些话,又问他哪里人,多大了,怎么不见孩子妈妈…… 得知小满妈妈早早没了,唏嘘好一阵子。 转头跟他说起这地方的事。 沈庭章耐心听着,偶尔点点头,没有丝毫不耐烦。 张秀梅越看越欢喜,要不是女儿早早嫁人,都想拐回家当女婿了。 念头一起,不免想起从女儿家回来那天看到的,拉着沈庭章手拍两下,语重心长:“孩子,你刚来,不知道,19号,就你左手边那户,他可不是个什么好的。” 和煦笑意陡然愣在脸上,沈庭章拉开距离,收回被她握住的手。 张秀梅没有察觉,还在自顾自地:“那个蔺宵,整天正事不干,游手好闲,跟一群混混打架。听说啊,他高中时候害死亲爸,后来又活生生逼死亲妈,可惜没证据,警察也抓不了。而且,他好像还…还喜欢男的!” 回来那天,看到蔺宵和一个白毛混混从沈庭章家出来,本来没想多管闲事,今天看他一单亲爸爸带着孩子不容易,免不得秃噜几句。 “你别怪婶儿啰嗦,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啊,以后少跟他打交道,最好不要。” 夕阳西下,橘红霞光悄然落进巷子里,照得巷道半昏半明。 沈庭章垂着眼睫看不清脸上情绪,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多谢婶子好言相告。” 又说了几句,对方骑电动车离开后,转身推开院门。 沈小满抱一袋子菜跟在后头,仰着脸:“蔺宵哥哥真是奶奶说的那种人?” 有的话,他听不明白,但也知道那个奶奶在说蔺宵哥哥坏话,叫他们不要理蔺宵哥哥。 他偶尔也挺讨厌蔺宵哥哥的,可听她那么说,心里很不舒服。 沈庭章接过他手里的菜,淡淡然:“耳听尚为虚,眼见也不为实。一切观自在心。” 沈小满神游了会儿,果断摇头:“小满不懂。” “意思是,用心去看。”沈庭章把菜堆到爬藤架下的圆桌上,问他:“这架子是不是蔺宵哥哥修好的?” 沈小满毫不犹豫点头。 “那吊篮修的牢不牢固,还嘎吱响么。” 沈小满爬上去,坐着晃两下,摇头,“我怎么晃,它都不会响了。” 沈庭章循循善诱:“是谁的功劳?” “蔺宵哥哥!” “这就对了。”沈庭章揉他脑袋,“亲眼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是不知道传了多少双耳朵听到的。以前在幼儿园不是也做过类似的游戏?第一个人传话给第二个人,以此类推到最后一个,往往能得出五花八门的答案。” “啊!这个我知道!” “所以啊,都是一样的。”他又点点沈小满鼻子,“要想不被误导,就用心看用心听,用心去感受,而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沈小满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既然这样,爸爸刚才为什么不反驳她?” “她既然说出口了,就代表她也认同。如果我强行去辩反徒增怨怼。我们刚来这里,以后没准要在这儿住很长一段时间,邻里关系还是以和为贵好。况且…站在她的角度,也是一番好心。” “好心,还说哥哥坏话。”沈小满嘟着个嘴忿忿不平,又问:“那我们以后还要不要跟蔺宵哥哥说话?” 第12章 沈庭章没有回答,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沈小满支支吾吾:“上回吃饭,哥哥给我夹了好多胡萝卜,如果他不夹胡萝卜给我了,我就还跟他说话。” “哈哈!没想到,我家小满还挺记仇的嘛。”沈庭章爽朗地笑几声。 明暗交织的巷子里,脚步声轻轻离去。 第6章 不怕我么 夜里,忽然下了一场雨。 沈庭章睡眠浅,被雨声惊醒后,起身揉了揉膝盖。 自从两年前不小心摔伤腿,每到阴天下雨,关节就跟针扎似的。 看过许多医生也不见好,只能贴一贴膏药缓解。 出来时是个晴天,膏药就忘记带了,现下只能徒手慢慢地摁揉。 揉个十来分钟,手酸了,沈庭章才停下去关窗。忍着疼走到窗边,外面雨下得不小,黑夜中乌蒙蒙的,天上仿若直直垂下了一道水帘,将屋里院外隔成两个世界。 细雨卷着夜风肆意拍打木框,溅了些进来。 沈庭章拉住一扇窗,正准备关上时发现,这么晚了,路上居然还有人。 天太黑瞧不大真切,只隐隐看个轮廓,很高。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沈庭章没多在意,关了两扇窗拉上遮光帘,转身回床上。 刚躺下,睡得昏天黑地的沈小满咕噜滚进他怀里,半梦半醒:“爸爸,下雨了?” 沈庭章应一声,拍着他的背轻哄:“八月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 第二天, 天还没亮,雨就已经停了。 院子像被水冲洗过,打开门,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爬藤架的藤叶上还悬着几滴透亮的水珠。 沈小满吃完早饭满院跑,专门换了双嫩黄色的小雨靴踩进水坑里,蹲下去看水中倒影。 沈庭章随后端着机洗好的衣服出来,一件一件扯平褶皱套上衣架,挂到院内晾衣杆上。 朝阳此时浅浅露了个边,越过联排屋顶落进小院。 沐浴在阳光下,发丝都跟抹了层蜜糖,亮晶晶的。 真好看! 爸爸世界第一好看!! 沈小满托着肉肉的腮颊目不转睛,突然,抬手指向沈庭章身后,“蔺宵哥哥!” 隔壁院子的阁楼,窗户大敞。 蔺宵夹根烟倚在窗前,黑压压的眸子直直望下来,不知道看了多久。 脸上似乎有伤? 沈庭章不禁想起昨晚雨夜里的人,压着被风吹起的鬓发,大方问候:“早上好。” 迎上来的眼睛里揉碎了曦光,柔和且温暖… 喉结急速滚动两下。 蔺宵捏紧窗框,神色自然地回应。 沈小满跟着向他挥手,“蔺宵哥哥早!哥哥吃早饭了么?” 话音刚落,17号的堂屋大门吱呀一声,张秀梅端着木盆出来,朝这边看。 蔺宵匆忙咽下含在嘴里的话,胡乱点点头关上窗。 窗户不隔音,交谈声一字不落传进耳中。 “小沈起这么早啊。” “婶子起得也挺早的,吃早饭了么?” “还没呢,等把手里的活儿干完了再吃。”张秀梅边说边往远处阁楼偷瞄,走到两家院墙前,压低声音:“哎呦!昨天都那样说了,怎么还敢跟他说话啊。” 沈庭章不甚在意地笑:“打个招呼而已,不妨事。” “别跟他来往……” “知道了。”沈庭章极少打断人说话,“张婶儿还是早点去吃饭吧,小满也要看书认字了。” — 这之后,开始一连几天不见蔺宵人影,只偶尔在半夜听到隔壁开关门的声音。 如此明显避开他们的举动,连小满都看出来了,“蔺宵哥哥以后是不是都不理我们了。” 给他擦头的手一顿,继而捏住脸上愈发圆润的肉包。许久,沈庭章才说:“不会的。” “小满最近都不怎么挑食了,蔺宵哥哥肯定过不了几天就理我们了,到时候还会夸小满呢,不挑食,以后就能跟他一样,又高又壮。” “真哒!” 想象了下自己长大后的样子,沈小满托着肉脸,倒他怀里嘻嘻笑。 笑闹一阵,央求沈庭章给他讲睡前故事。 图画书上的故事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沈小满早都看过了,但是听爸爸说,又是另一种享受。 绵密清润的嗓音环绕着,很快阖上眼,坠入甜甜的梦香。 万花齐放的季节,他在花园里扛着网兜到处扑蝶,爸爸就坐在大理石桌旁,矜贵斯文地啜饮他最喜欢的凤凰单丛,笑着看过来…… 沈庭章轻轻合上书,搁到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 刚睡下不久,就听一阵咣咣开锁声。 原以为又是从隔壁传来的。 不曾想,那声音断断续续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听着倒像是在自家院外。 有人在开他家的锁? 恍惚一阵子,沈庭章总算醒神,下床悄悄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瞄,院外果真站着个人。 三更半夜不睡觉摸人家门…小偷! 沈庭章的心猛地揪紧,摸黑拿起手机就要报警。再朝门口定睛一看,脸瞧得不大清楚,高大的身影却莫名有几分眼熟,也不像他认知里贼头贼脑的小偷。 那会是—— 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 沈庭章开门出去。 第13章 走到对方近前,先闻到一股无法忽视的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 他掩住口鼻,出声:“蔺宵。” 院外人停下动作,摇摇晃晃抬起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沈庭章。 “你怎么在我家?” 沈庭章:“……” 蔺宵用力晃两下脑袋,自言自语:“我一定是醉了。” 说罢,继续拿钥匙开锁。 划拉几下,别说打开,锁孔都没对上。 沈庭章看不下去了,打开门,好脾气道:“你走错了。” 钥匙哐当!掉地上。 蔺宵捡起来,踉跄后退着去看门牌。 还真是18。 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埋着头闷声:“对不起,走错了,吵醒你了吧。” “这没什么,我睡眠一向比较浅。”看他左摇右晃站都快站不稳,沈庭章忍不住留他:“我给你泡个蜂蜜水解解酒吧。” 脚步忽地一停。 蔺宵回过头,浓墨重彩的黑眸丝丝缕缕涌动着暗芒。 眼前两个沈庭章慢慢合二为一。 他似乎有些醒了,扯着被酒灼伤的嗓子,小心问:“……不怕我么?” 那些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院子一下静得出奇。 久久没听到回答,蔺宵的心一点点下陷,头也跟着越埋越低。 起脚要往后挪,一声叹息精准落到耳畔。 沈庭章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米色外衫,清清朗朗:“要是问刚搬来那天,确实有点怕。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险些以为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揍我。” “我不是,没有……” 沈庭章笑,“我现在当然知道你不会。要你真是那么个人,也就不会来帮着修架子了。” 他两步到人跟前,认真了几分,“一个帮了我们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若是能多笑一笑,就更好了。” 前几天在阁楼上,面无表情地往下看,说实话,还是有点怵。 话落,蔺宵便罕见地扯开嘴角。 看得出来已经努力过了,脸颊都在用力抽搐,试图凹出弧度。 就是这个笑容……沈庭章抿了抿唇,没忍住,低笑出声。 “怎么了?难道不是这么笑的?”蔺宵摸上自己的脸,疑惑。 沈庭章笑够了,放下手摇头:“我只是一说,你没必要真按照我说的做。”他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清醒些?” 蔺宵点点头又摇头。 “看来还是得喝点蜂蜜水,跟我进来吧。” “好。” 蔺宵跟着他进屋。 进去前,沈庭章还不忘小声提醒:“小满睡了,我们动静轻些。” 蔺宵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 直愣愣坐在沙发上半晌,耳边仍不停重放那句似娇似嗔的“轻些”,像有根羽毛轻轻拂过心脏。 呼吸骤然加重。 蔺宵不知道是怎么喝完了满满一大碗蜂蜜水,等他缓过神,早已经躺在自家沙发上。 咂巴两下嘴,口腔里还残留着那股腻人的甜味。 今晚,他也难得做了场好梦。 梦醒后,看着一片狼藉的沙发套,默默拆了扔进洗衣机。 路过洗漱台,鬼使神差地朝镜子扬起嘴角,下一秒就被镜子里的自己怔住。 他笑起来,原来这么的——难看! 蔺宵为此自闭了一整天。 直到手机响起。 对面闹哄哄的,周扬扯着嗓门喊两声,才从嘈杂的房间里出来。 “宵哥,您要找的人……” “找不到?” 周扬不吭声了。 同里每天都有大批外乡人进出,仅凭他给的那点信息,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能找到。”蔺宵只是不甘心,被那个小少爷跑了。 如今知道真有这个人的存在,下次再想来,可没那么容易! 深谙老大的情绪就跟七.八月的天气,没个定数。周扬试探问:“继续找,还是……” “没必要再浪费人力。” 这是不找了的意思。 周扬松口气,耳边紧跟着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嚎。 “怎么了?” “是我妹,说马上开学了,非要去趟海边。不带她去,搁家里边闹呢。”周扬后悔不已。 他就不该这个时候将皮猴子接回来。 “周扬。”蔺宵冷不丁连名带姓地叫,“孩子想去玩儿,就带着去。” “啊?” — 半小时后, 周扬抱着妹妹出现在幸福里居19号,悚然:“宵哥,你刚才电话里说什么?” 蔺宵没回他,走到院墙边对着隔壁喊:“小满。” 屋里很快跑出一只白糯米团子。 “蔺宵哥哥!你叫我?” 蔺宵点点头,问他:“想不想去海边玩儿。” “海边!” 沈小满睁大眼,就要将“去”这个字吐出来,关键时候回头看向身后,“我去问问爸爸。” “想去就去吧。”沈庭章仅迟疑了一瞬,拜托蔺宵,“麻烦你们路上多照顾照顾他。” “沈哥不跟我们一起么?”周扬大喇喇问。 沈庭章看看他和他怀里的小女孩,再低头看向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满,摸了摸他的头。 “我…也去。” 第14章 第7章 出发海边 考虑到距离最近的海岸也有十多公里,蔺宵先去把停在附近的车开来。 钥匙转手扔给周扬。 拉开后车门,等两个孩子和沈庭章都上去后,一脚跨进去,嘭!关上。 一套动作丝滑流畅。 如果没把周扬关外面,他高低得夸一句,漂亮! 现在嘛…… 他捧着钥匙不是很理解,宵哥往日不是奉行做任何事都亲力亲为的么,尤其开车,总说方向盘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今儿个…下太阳雨了? “愣着干什么。”车窗降下,蔺宵似乎心情极好:“还不快去开车。” 可不能在他高兴的时候触霉头。 周扬赶紧绕过车头拉开门上去,系上安全带调整座椅靠背,瞥眼车内后视镜,顺嘴道:“我们出发……出发啦。” 他边踩离合,边又去看镜子。 好家伙,他那个好妹妹正死命贴着人沈哥,又是摸手又是摸脸的,平时看自家哥哥就像看臭虫,现在呢,恨不得闪着24k黄金光到处射。 咋的,人家沈哥香呗。 “哥哥,你好香啊。” “……” 两个小孩坐中间,沈庭章和蔺宵分坐两边。 本来是沈小满挨着爸爸,哪曾想,还没系上安全带,穿着蓬蓬裙扎俩辫儿的小女孩就把他挤开了。 沈小满现在不比周扬好多少,腮帮气鼓鼓的,绅士风度都维持不住了。 “你离我爸爸远一点!” 周漫漫扭头眨巴两眼,车子拐弯时身子一歪,不小心倒沈庭章身上,趁机抱住,“哥哥身上香香的。” 沈小满:!!! 肉圆子脸眼看气成了河豚,泪眼汪汪告状:“爸爸你看她!” 沈庭章反笑了笑,手伸过来,在他脑袋上揉两下,“小满乖乖坐好。” “……哦。” 眼泪立即憋了回去,但还是不开心,爸爸身边怎么可以有除他以外的小孩儿贴着。 周漫漫也同样不喜欢这个会告状的小胖子。 一股无言的硝烟开始悄悄蔓延。 可不能让他们吵起来。 沈庭章默默打开背包,从里头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哥哥,这是什么呀?”周漫漫伸长脖子瞅。 沈庭章啪叽!打开盖子,浓郁的奶香瞬间席卷整个车厢。 周漫漫顿时瞪大眼。 “这是蝴蝶酥。”沈庭章捏起一小块放她手心,让她先尝尝,“酥饼容易碎,不要用力握哦。” 周漫漫愣愣点头。 送到嘴边轻轻一咬,手里就掉了好些屑,但是——好好吃! 酥香薄脆,嘎嘣响,也不觉得干。 周漫漫很快吃完,就连酥屑都一一舔了个干净,沈庭章见她喜欢,又捏了块大的。 当然,也不忘分给另外两个。 “蔺宵,你也尝尝。” 捏着蝴蝶酥的手越过两个孩子伸来,袖子稍往上跑了几寸,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白腕。 不吃点心的蔺宵鬼使神差张开手,一块完整的蝴蝶酥落下。 造型有多独特好看,他不知道,视线仍牢牢锁着那几根手指,离得近了才发现,指尖和关节泛着诱人的淡粉,指腹还沾着少许酥屑。 正要收回去,蔺宵一把握住。 腕骨纤细的,估计他一用力就能像这蝴蝶酥,轻易碎了。 “怎么了?” 蔺宵神情不变,蹭两下指腹,“沾到了。” 沈庭章赶紧拿纸擦擦,又问他:“味道怎么样?” 咬一口嚼了嚼,没等咽下去,蔺宵就回:“很香,非常……” “好好吃!比面包房卖得还要好吃!”周漫漫几口就将大的那块也吃完了,“这是哥哥做的?” 沈庭章点点头。 旁边的沈小满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骄傲地抬起下巴,“当然是我爸爸做的。我爸爸什么都会做,蝴蝶酥、柠檬派、三明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爸爸做不到。” “哇!哥哥真厉害!” “我只会做这点东西,别听小满瞎吹。”沈庭章扯出一张湿纸巾,托住沈小满下巴拉过来擦嘴。 动作轻柔的,像外婆。 周漫漫伸出舌头舔舔脸上的酥屑,眼珠咕噜一转,扯了扯沈庭章袖子,“哥哥,你低点头,漫漫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啵! 低头那刻,一个带着酥香的吻,重重落到沈庭章脸上。 周漫漫高兴地直晃脚,“这是漫漫送给哥哥的礼物,哥哥喜欢嘛?” “你为什么亲我爸爸!”沈庭章还没说什么,小满先炸了。 她怎么能亲爸爸? “想亲就亲咯。” “你不准亲!” “为什么不准亲!” “哪有那么多理由,反正就是不行!!你赶紧给我换回来!不要你坐我爸爸旁边。” “略略略,我就不。” …… 车里最终还是吵了一路,蝴蝶酥也不好使。 到海水浴场,下车后,沈小满都还在炸毛,防周漫漫跟防贼似的。 “好了小满,漫漫只是亲一下,没关系的。”沈庭章温声劝。 沈小满转头,拽着他衣摆委屈翘嘴,“那小满也要亲。” “好好好,亲。” 沈庭章主动将脸凑过去。 第15章 同一个位置,沈小满也用力啵了一口,心里才舒服了。 这下又轮到周漫漫。 可惜她刚张开嘴,就被亲哥及时捂住。 “漫漫你看,海边好多人哟。” — 他们出发晚,这会儿都已经五点了,海水浴场依旧爆火。随处可见穿着泳衣泳裤、脚踩一双拖鞋的人,还有不少腰间圈个游泳圈,跑来跑去的小孩。 周漫漫立马将可恶的沈小满甩到脑后,抱着哥哥脖子晃,“海边!海边!我要捡一筐贝壳回家串风铃!” 成功转移注意力。 几人先去了附近的泳装店,火速买好泳裤和拖鞋。 “沈哥不换么?”周扬抱着两套衣服到收银台,见他就买了两双拖鞋和一条小孩子的泳裤。 沈庭章将泳裤给小满,笑得十分勉强:“我…你们下水好了。” “哦!我懂了,沈哥不会游泳。”周扬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不会游泳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不是还有泳圈嘛。” 沈小满抱着泳裤,摇头:“爸爸身体不好。” 周扬一愣,不知所措地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啊哥,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沈庭章若无其事拍拍小满,“快去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周扬自告奋勇,带着妹妹和小满去换衣室,一路又听两个孩子三句话不到瞎吵吵,连忙捂耳朵直喊祖宗。 到换衣室外,恰巧遇到蔺宵。 蔺宵动作比他们快不少,早已经换好泳裤,裸着的上半身似一座山丘连绵起伏,完美的倒三角,平时穿衣服不显,胸肌格外发达,腹部垒着几块紧实惹眼的肌肉,人鱼线直直没入泳裤里。 “喔!”沈小满直勾勾盯着,兴奋地握紧小拳头敞开声:“哥哥真大!” ……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周扬更是被他的虎狼之词呛了口水,这小孩儿,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之前跟宵哥一块儿上厕所,有偷偷瞄到,确实尺寸惊人,不过小满是怎么看出来的? 黑色泳裤也看不出来啊。 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到下方,蔺宵狠狠皱眉,周扬见状一哆嗦,夹起妹妹往换衣室冲,“我,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小满就宵哥您带去换衣服吧。” 话落,留下一大一小原地瞪眼。 蔺宵叹口气伸出手,小满自动握住。 进了换衣室,不用人说,自己动手脱衣服,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肚子。 他又止不住看向蔺宵,羡慕得不得了,“哥哥,我可以摸摸嘛。” “……可以。”蔺宵脸转向门口,提出条件,“但是你得告诉哥哥,爸爸的身体到底哪儿不好?” 沈小满考虑了很久,双手捧了会儿心,又蹲下抱住腿,“爸爸心脏不太好,腿也不好,下雨就疼。” “天生的?” 沈小满点点头又摇头,“腿不是。” 那就是说,心脏天生的。 “哥哥打听爸爸的事,想干什么。”沈小满已经生起警觉。 以往,但凡来打听爸爸病情的,都是坏人! “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蔺宵蹲下去,单手摁在他脑袋上,“不是要摸么,来吧。” 小手试探地覆上胸肌,偷偷瞄他两眼,轻轻捏了捏,弹性十足。 “哥哥是天生的么?” 胸真的好大,凑近看,更大了。 “练的。”他捉住沈小满还想继续往下的手,脱了他的裤子,将泳裤麻溜儿换上,“好了,别让你爸爸等太久了。” 一句话治住乱动的人。 … 换好以后出去,附近的人早已经转移注意力,纷纷望向门外,有的甚至暗戳戳拿起手机偷拍。 “好漂亮啊,是哪儿来的明星嘛?来拍戏的?” “你可别逗了,明星哪有他好看。” 议论声纷纷杂杂落入耳中。 只见泳装店外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简简单单一件白衬衫勾勒身形,仅背影就能美成一幅画。 手上牵个小女孩儿,不多时,一名年轻妈妈过去抱起孩子,不停地向他道谢。 “没事,不客气,这里人多,得看好孩子才是。” 美人开口,那道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怀孕的声音,顿时又勾起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看。 大胆的,已经过去扬起手机,“帅哥一个人么?可以的话,加个微信呗。” “不好意思……” “他有伴儿。” 第8章 小满吓坏了 一只手虚虚揽过沈庭章的肩。 热意落入耳中。蔺宵漫不经心抬起黑眸,似笑非笑。 两名女生连忙收回手机,尴尬跑开。走远了,不甘心地叹一句:“那么漂亮,怎么是个gay啊!” 四周另有蠢蠢欲动准备上去的,看到似一堵墙挡着的蔺宵,也开始打退堂鼓,没多久稀稀拉拉散开。 沈庭章小松口气,转头:“多谢。” 离得过分近,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蔺宵轻吸一声,不自在地撇开头,“小事一桩,何况沈哥自己不愿意。” 他松开人,试探:“刚才那两位挺漂亮的。” “嗯。”穿着比基尼,沈庭章没太敢细看,“都是很好的人。” 说话真好听,但蔺宵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他又试探:“想必小满妈妈更好吧。” 第16章 珠玉在前,瞧不上其他人也正常。 “小满的妈妈……” “爸爸你看!”话刚出口,沈小满就抱着充好气的泳圈跑过来,套在腰间欢快地转个圈,“好看吗爸爸?” 沈庭章将泳裤给他往上拉了拉,堪堪遮住肚脐,点点头。 “嘿嘿!”沈小满反手指向后头牵着妹妹过来的周扬,咧开嘴:“小扬哥哥说,待会儿教我游泳。” … 换完衣服,几人立即出发往海边走。 此时已经五点多了,还有点太阳,周扬中途又去租了把遮阳伞和太阳椅,以及两只挖贝壳专用的小红桶和塑料铁锹。 等他回来,沈小满早被蔺宵带去海边,练习扑水。 周漫漫不甘示弱,抱着波点泳圈,扯他裤子,“哥哥,我也要游泳。” “不是挖贝壳么?好好好,祖宗,别拽了。”周扬死命拉住裤头,将将撑好遮阳伞就被妹妹拽过去。他边走边回头,高喊:“沈哥,饮料在保温箱里,渴了直接拿啊。” “好。” 沈庭章不下水,就半倚在太阳椅上看海。 橘黄的夕阳渐渐没入海面,留下一些揉碎的金粉随着浪潮浮沉。 耳边尽是欢声。 有一家三口,母亲手上搭着毛巾,小孩儿坐在爸爸肩上,激动地指向远处岩石;也有夫妻、情侣,互相泼水或手牵手在岸边散步,海风吹起两人的头发,空中交缠…… 沈庭章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女结伴的比例好像要远超其他人。 莫非这是什么爱情圣地? ……难怪,宿喻州寄回来的信上会提到这儿。 明明那个年代打电话发信息都已经很方便了,可还是会每个月固定寄两封信,雷打不动。 也没什么要紧事,多是吐槽这里吃的住的穿的有多不好,后来结婚了,就总是问静舒最近的情况。 林静舒,也就是小满妈妈,那个时候还在医学院读研。 是个非常努力上进的女孩,曾大言不惭说要治好他的病。 放了假就到他这儿来。 “小少爷,喻州来信了么?”刚进门,包都没放,迫不及待问。 宿管家心力交瘁追在后头,不止一次让她慢点跑。 “都已经六个月了,小心些,别摔着自己。”他放下手里的书,指指旁边桌子上的信。 林静舒过去,捏起未开的信封笑:“小少爷放心吧,这孩子挺乖的,一点都不闹腾。” 摸了摸微凸的肚子,拆开信,一目三行。 看完后咬了咬唇,随手将信给他,“小少爷你看他,前阵子和同事去海边玩儿,都要跟我炫耀。这不是欺负我不能去嘛。” 林静舒很喜欢海,当初和喻州新婚蜜月就去了海边,可惜现在怀了孕,学业又格外紧张。 “这兔崽子就是讨打。”管家端来水果,恰巧听到她抱怨的几句,忙对儿媳道:“静舒别生气,不用等他回来,过几天咱就去海边转转。来,先吃点水果,待会儿叫厨房再给你熬点汤。” “还是爸对我好。”林静舒乖乖巧巧捏起一颗葡萄,悄悄抬起手指轻嘘。 沈庭章看到信的最后,上面写道:“等你生了,孩子扔给咱爸,带你来这儿。嘘!别告诉他。” 这夫妻俩…… 沈庭章不禁摇头失笑。 起身走到岸边,海风比刚才要大一点,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浪花一波接一波冲到脚背上,很快又退回去。 沈庭章往前走了走。 — 另一边。 见小满没多久就已经能环着泳圈独自扑水,周扬忍不住拍手叫好,“很有天分嘛,这么会儿功夫就学会了。” 再看妹妹扑腾四肢水花乱溅……周扬默默抹了把脸上的水,不想说话。 “我以前学过。”小满拽着蔺宵勉强站起来,被夸得红了脸。 以前家里有一个大泳池,爷爷在世的时候还专门请了老师来教他。 自从爷爷去世后,爸爸就…… “爸爸?”沈小满歪头望向远处。 人正慢慢往海里走。 小脸儿唰地白了下去,赶紧扒开挡在面前的大腿,踉踉跄跄,边跑边哭:“爸爸!爸爸!!” 爸爸又要丢下他了么。 尖锐哭声化作实质刺进耳中,沈庭章恍惚停下脚步,“小满?怎么了?” “爸爸想干什么。”沈小满死死抱住他的腿,咬着唇,眼眶通红。 “我……”沈庭章望向浪潮迭起的海面,摸他头安抚,“我只是想看看海。” “真的?” “小满放心。”他轻声呢喃:“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说话间,另外两个也赶了过来。 周漫漫还因跑得慢,被哥哥夹在胳肢窝颠了一路。 “怎么了?”蔺宵喘着气,上下扫视,“小满看见你后,突然跑过来。” “没什么大事。”沈庭章牵动唇角,面上毫无异样,“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 周扬跟着松口气,放下妹妹。 周漫漫一落地晕头转向,晃两下脑袋,抱着泳圈跑到沈庭章身边,哥哥前哥哥后的喊。 “哥哥,你不玩水,那我们去挖贝壳吧。” “好呀。” 周漫漫蹭了蹭他的手,歪头瞧突然陷入自闭的小胖子,呀!哭了? 第17章 沈庭章一手一个牵回去,周扬正要跟上,走出去几步见蔺宵还在原地,“咋了宵哥?” “你说,他身体不好又不会游泳,来海边做什么?” “可能……是想感受下吧。” 仅仅是这样,小满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恐慌,就好像—— 不,不会的,不可能。 … 回到遮阳伞下,原本冰在保温箱的水,被拿出来几瓶放在地上。 沈庭章拿毛巾擦拭瓶身上解冻后留下的水渍,拧开盖子给两个小孩。 “对哦,小孩子不能喝冰的。”哐哐干了半瓶水,周扬才后知后觉。 “还是沈哥心细。” 喝完水,两个孩子拿上小铁锹在附近挖贝壳。 周扬负责提桶,看着他们,别又再吵起来。 没想到,俩祖宗这会儿竟一个比一个安静,尤其是他家的皮猴子,挖到贝壳居然先给了小满两颗! 见鬼了。 这还是他家漫漫么? “我给你两颗,你可别哭鼻子了,我哥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我没哭。” “嘁~我看见了。” “……” “诶!你哭啥啊?扑水扑多了,腿抽筋?” “……” “诶!你理理我嘛。” 沈小满转身留个酷酷的背影,边挖贝壳,边往遮阳伞下看。 蔺宵哥哥在爸爸身边,爸爸应该不会再去海边了。 “死胖子,跟你说话呢!敢不理我!” 正感叹岁月静好,妹妹长大的周扬:…… 他就不该这么早放心。 不过好在一个巴掌拍不响,沈小满现在满脑子爸爸,周漫漫就算嘎吱嘎吱咬牙也没用。 “好了,再把牙给崩坏了。”周扬顺手抄起妹妹的胳肢窝,给她挪个地方,“渴没?哥给你们拿水去。” 他起身拍拍腿上的沙,回去。 走到遮阳伞外,就听宵哥和沈庭章说话,在聊小满。 “小满很有天分,学得又快,多练几次估计就会游了。” 宵哥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他却从中难得听出一丝柔和。 周扬略停了停,就见宵哥将自己的毛巾给了沈庭章,“裤脚都湿了,擦一擦吧,不然感冒了。” 这,这是从他宵哥嘴里说出来的? 宵哥什么时候…… 刚抬起的腿猛地立住,他又看见——宵哥笑了!! 蔺宵其实会笑,只不过大多时候,一笑准没好事,还不如冷着个脸,生气发火。 要他真的温温柔柔,比登天还难。 然而现在,居然破天荒地扬起了一个和善的笑。 !!! “我有喜欢的人了,回了。”半个多月前的一句话重新被他翻出来。 那之后,周扬明里暗里打探很久,都没找出宵哥喜欢的人是谁,现在想想,那句话似乎是在他这个邻居搬来之后! 周扬连忙抱住怦怦跳的小心脏,直到两个小孩往他脚上各送了一铲沙。 “哥哥你在傻笑什么?” “嗯?没什么。”周扬努力压下嘴角,见他们拎着小红桶,夹起了嗓子问:“怎么不挖了?不是要串贝壳当风铃吗?” “咦~哥哥你说话好恶心哦。”周漫漫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周扬即将给她一个爆栗前,又道:“沙滩上的贝壳好少,而且天黑了。” 海边气温低,太阳下去后,就觉得好冷。 “那我们回去吧。”沈庭章捂嘴低咳两声,过来道:“也快七点了。” — 退掉遮阳伞和椅子,又到换衣室将衣服换回来,几人踩着夜空中稀疏的几点星子开车离开。 两个小孩早已经精疲力尽,上车没多久,头靠着头呼呼睡过去。 不到七点半回到幸福里居,周扬背着妹妹,再开自己的车回去。 沈庭章把住摇头晃脑的小满,站在两家中间,低声道谢:“今天谢谢你。” “……蜂蜜水,很好喝。” 沈庭章一听就明白了,是因着昨天的事才有了今天,他笑了笑:“以后要是醉了,我还给你泡。” “好。” “不过还是得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蔺宵无声点头,目送他进屋。 … 今天的运动量严重超标,沈小满回去就蜷到了沙发上,半点不想动弹。 免得他感冒,沈庭章拿来毯子,“晚上,咳咳咳,煮点面吃吧。” 沈小满哼哼唧唧,睁开眼又慢慢闭上,小手勾住他的食指,放到脸上蹭,“爸爸怎么开始咳了?” “估计是吹了风,没什么大事。先睡会儿,面好了,我叫你。” “好~” 沈小满应下一句,继续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间,总能听到几声咳嗽。 “爸爸?” 等他再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咳嗽声越发震耳。 沈小满掀开被子到处摸,摸到一具滚烫的身体。 第9章 生病照顾 天花板逐渐扭成漩涡状。 耳朵里像被塞了两堵棉花,模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沈庭章呼出一团热气,后知后觉,他好像发烧了。 家里没来得及备药,他想,他得去趟医院,不然小满该担心了。 但是现在,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得缓一缓…谁,谁,把他抱了起来? 第18章 人一旦生病,思维也跟着迟缓。 被人抱到车上,沈庭章才在灯下勉强看清正给自己系安全带的人。 “蔺宵?” “是我。”一只手覆上他额头,“烧得不轻,我带你去医院。” “麻烦你了。” 沈庭章撑着说完,再度耷下沉重的眼皮。 … 黑色大众夜间疾驰,连闯六个红灯,不到十分钟抵达医院门口。 蔺宵熄火后松开安全带,抱起人往急诊科冲,小满吭哧吭哧在后面追。 一量温度,已经烧到42度。 “怎么这个时候才送来啊!”医生嚎一句,赶紧叫值班护士将人推进诊室。 小满进不去,只能扒在门口,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无声往下掉。 “别担心,爸爸会没事的。”蔺宵蹲他身边,压着力道轻轻拍头。 像是某种咒语。 下一秒,沈小满就开始放声大哭。 “是…是小满要去玩儿,爸爸才生病的!” 爸爸本来身体就不好,也不想去海边,都是他,都是因为他!! 嚎啕转声嘶力竭,哭到干呕,任凭蔺宵怎么哄都没用。 直到护士开门出来。 言简意赅:“患者要输液消炎,他有什么过敏的么?” 沈小满像被一把扼住了喉咙,瘪着嘴,哭唧唧望着她,“爸爸不能用青梅。” “啥?青梅?” 蔺宵立刻反应过来。 “应该是青霉素。是不是,小满?” “嗯,青梅。”沈小满重重点头。 他之前听张爷爷是这么说的。 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一圈,护士叹口气回去。 没过多久,沈庭章就输着其他消炎药推出诊室,送去病房观察。 “总共5瓶,家属看着点,没了叫护士来换。” “好。” 蔺宵缴清所有费用,顺便到医院小卖部买了些日用品。 回来时,小满正巴巴守在床前。 “爸爸……” “爸爸没事了,烧也在往下降。”蔺宵打来热水,先往他脸上搭了块毛巾,“把脸擦擦,别叫你爸爸醒了担心。” 沈小满揭下热毛巾,眯了眯红肿的眼。 见他又重新打湿一块毛巾给爸爸擦手,视线默默移到床尾。 “别拿你那块给你爸擦脚。”蔺宵头也不回,指着陪护床,“洗完就去睡觉,明天你爸就好了。” 身后的小人儿半天没动。 “没听到么?” 衣摆被人扯了两下,沈小满凑过来,小声:“哥哥谢谢你。” 说完,把毛巾搓了搓拧干,自觉趴到陪护床上。 蔺宵愣怔数秒,借着床头灯去看烧还没有完全退下的人,想起半个小时前,大门被人哐哐敲响,小满急得在外面哭喊:“哥哥,爸爸生病了,你来看看他好么。” 他总以为是因为自己,其实根本原因——在他。 是他,一开始提出去海边。 蔺宵长叹一声,继续给人擦手。 和他常年打拳的手不一样,沈庭章的手远比他想象地还要嫩,掌心无一处茧子,连薄茧都没有,毛巾稍一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擦痕。 这明明已经是小卖部里最好的毛巾了。 他托着那只手握了会儿,放进被子,再去擦另一只。 捏住手腕,发现不对。 翻过来一看,左手腕内侧一深一浅两道疤,都在动脉上。 难怪这么热的天也穿长袖…… 蹭了蹭,蔺宵忽然想到些什么,停住。 — 整整一晚上,病房门开开合合数次。 沈庭章眼睛虽睁不开,却能清晰感觉到从手背血管流入身体的凉意,以及数次覆在额上的那只手。 掌心温热,离开时,粗粝的指腹总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额发、眼角。 许是还在发烧,精神比较差,沈庭章难得没有反感这种触碰。 一觉到天泛起鱼肚白。 鼻尖飘来熟悉的消毒水味,睁眼就是窗边被风吹动的白纱,目光缓缓下移,又圆又大的眼睛正盯着他。 沈小满早早醒了,窝到床前。 见他睁开眼,颊侧两只梨涡深深凹陷,“爸……”看了眼趴在床另一边的人,小手捂住嘴,半趴过去搂住人脖子,悄咪咪地,“爸爸你醒了!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感觉好多了。”沈庭章往左转,毛茸茸的黑脑袋伏在床上,手被人紧紧握着。 “是蔺宵哥哥带爸爸来医院的,还给爸爸擦了手。” 原来烧糊涂时候的那些触感,是他。 沈庭章左手不动,头转回来:“小满,爸爸有些渴。” “我去倒水。” 沈小满立马跳下床,抱着保温水壶慢慢倒。 窸窸窣窣。 蔺宵瞬间惊醒,抬头,撞入温柔的眼底。 “你醒了!”他正要伸手去探额头,中途猛地顿住,克制起身,“我去叫护士。” 护士很快过来,量了体温。 “……差不多正常了,再输一瓶就能出院。到时候,别忘了把这个小哭包也带走。”护士打趣道。 急诊科昨晚跟嚎丧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没了呢。 沈小满小脸通红,忙去捂爸爸的耳朵,不让他听。 以为多少会被笑话,哪知听完这段“趣事”后,沈庭章眼眶忽然红了,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脑袋。 第19章 “爸爸好好的就好。”沈小满半趴到他身边,噘着嘴巴道歉:“小满以后再也不去海边了。” 病房里安静片刻,传来一声叹息。 “这件事是爸爸不对,应该多带两件衣服的,和小满没有关系。”他捏了捏弹性十足的包子脸,柔声:“小满昨天不是还说要和蔺宵哥哥学游泳么。” “可以么!” “当然可以。”沈庭章将下巴搁他脑袋上,手在背后轻轻拍着,“小满想做就去做,爸爸百分百支持。” 蔺宵买完早饭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他快速走进去,放下保温袋:“一些米粥和包子,你和小满趁热吃,我去办出院手续。” “蔺宵。”走到门口,屋内唤了他一声。 “谢谢你。” 嘴角生硬地弯起一个弧度。 蔺宵扭头笑了下离开。走太快,没听到小满那句“哥哥笑起来好可怕。” 沈庭章慌忙夹起一只小笼包,温柔堵住他的嘴。 嚼吧嚼吧咽下去,沈小满又接着道:“其实哥哥平时那样就很好。”他捏着自己的胸比划,“胸也大。” “……” 沈庭章夹起包子继续堵。 明明病人是他,最后吃撑的却是小满,倒在床上缓了半天,差一点就要再睡个回笼觉。 可惜被床头柜上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吵得,没法睡。 他抱着肚子爬起来,把手机递给爸爸,瞧见来电显示——“张”。 是张爷爷么? 沈庭章接下电话,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听筒里传出。 “小少爷,一个月了,身体怎么样?” 张,全名张修堂,燕北市医院有名的心内科医生,负责沈庭章的病已经三十年。 既是稳固的医患关系,也是忘年好友。 沈庭章语气轻快,回他:“还不错。” “那就好。”对方松了口气,不厌其烦叮嘱:“别忘了,一个月跟我说一次,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他摸摸正竖起耳朵偷听的小满,又问:“张医生该不会就为了这个打来的吧。” 电话里默了几秒。 张修堂声音微沉:“本来你都离开了,我不该说什么,但想想还是叫你知道的好……徐家那位,这几天从国外回来了。” 轰——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连带着脸也跟着白了。 沈庭章用力抱住手机,近乎哀求:“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哪儿!” “这个我当然明白。” 只是徐家那个疯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摆脱。 — 燕北,徐家大院。 大门缓缓开启,迎进来一辆黑色宾利。 稳稳停下后,候在一旁的佣人立即上前,打开车门,问一声“大少爷好”。 裹着黑色西裤的长腿率先跨出,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起身后,比旁边的佣人足足高了一个半头。 左眼下方,缀一点青痣,阳光下,风情万种。 “爸爸!” 门里很快飞出一只糯米团子,扑到人腿边,咧开缺了颗牙的嘴,笑:“爸爸回来啦!” “嗯,回来了。”徐牧言弯腰抱起女儿,点点她的鼻子,边往屋里走边问:“玉珠最近乖不乖,有没有想爸爸。” “有啊,每天都想!” “爸爸也想玉珠。” 说着话进大门,二楼楼梯转角下来一名美妇,似乎刚睡醒,一袭丝绸睡裙,仅在外面披了件流苏披肩。 小姑娘手伸过去,又喊:“妈妈!” “还记得妈妈呀,爸爸一回来,就跑没影了。”沈问月抹着压根不存在的眼泪,蹙眉轻叹:“果然只喜欢爸爸。” 玉珠连连摇头,“也喜欢妈妈,最喜欢妈妈了,也喜欢爸爸,都喜欢。” 沈问月拢了拢披肩过来,温柔地摸她头,“好了,妈妈跟你说着玩儿呢,还有些事要和爸爸说,玉珠继续跟吴妈去拼乐高吧。” 点到名,吴妈几步上前,从人手里接过小姑娘。 … 人一走,萦绕着的<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气氛顷刻散净。 沈问月转身走到沙发坐下,轻呵:“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小叔真的离开沈家了?” “一回来就问这个啊。”沈问月偏头给了道余光:“我祖父90大寿你都不问一下?”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那貌似是我小叔。” 一只手伸到她脖间握住,徐牧言额角青筋猛跳,“再问你一句,是不是!” “是,又怎样?”沈问月扫了眼那只手,笑:“他本来没打算那么快走得,这不多亏你了么,要不是你……太恶心了,他又何必跑?” 沈问月抬手拍开他,嫌恶地擦了擦手心,“顺便再告诉你一句,他转了很多地方,现在谁也不知道人在哪儿,有本事你就去找,最好闹得天翻地覆,告诉所有人,你那点龌龊心思。” 她当着徐牧言面扔掉擦手的湿巾,优雅从容地拢着披肩,施施然上楼。 阴冷刺骨的声音后方响起: “沈问月,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么。” 卑鄙无耻的沈家人! 第10章 沈庭章其人 办完出院手续,蔺宵在住院部晃了一圈,估摸着父子俩吃好早饭了,再回去。 “脸怎么这么白?烧还没退么?” 第20章 注意到那张煞白的脸,蔺宵转头要去叫护士。 “没事!不用了!” 沈庭章赶忙叫住人,轻轻呼一口气,镇定下来,“烧已经退了,回家休息会儿就好。” “真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好,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察觉到落过来的目光,沈庭章抿了下唇,点头:“当然是真的。” 僵持一阵。 见他执意出院,蔺宵也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揣心事,谁也没多说话,沈小满看气氛不对,跟着闭上小嘴。 到家后,蔺宵将昨晚买的日用品和一些抗风寒感冒的药给他们,就打算离开。 沈庭章留他,“就快中午了,不介意的话,在这边吃饭吧。” “好……”蔺宵无奈话音一转,“虽然我很想这样应下,可惜还有点事。” 昨晚连闯了几个红灯,交警队正找他呢。 沈庭章早上听小满说了这件事,“我跟你去解释,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皱着眉真不好看,蔺宵暗叹一声,收起那点坏心眼儿,宽慰:“放心吧,昨晚我就跟他们解释过了,今天只是去取消罚单,顺便听他们唠叨几句。好了,别站在风口了,回去吧。” 手一扬,大步走远。 — 交警队和派出所连一块儿,蔺宵走出办事大厅,拐个弯去了隔壁。 进门就跟一个步履匆匆的警员撞上。 “哦!蔺宵!我正找你呢。”警员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全白,手里抱一个标配的保温杯,“听说你昨儿个连闯了六个红灯,咋的,想把同里改成你的私人赛车场?” “我倒是想,可以么。” “你敢!” 老警员往他背上杵两拳,“走,跟我说道说道怎么回事?” 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蔺宵往他椅子上懒洋洋一靠,顺手捏起果盘里两粒薄荷糖,“邢队,少磕点糖,一大把年纪也不怕牙掉了。” “管我之前,先管好你自己。”邢明业不紧不慢嗦口茶,盖上盖子。 等半天,也不见他开口,战术性咳一声,“最近还好吧。” “嗯,还行。” “工作也还顺心吧。” “托您的福,扫黄队一周来查一次。” “……” 屋里渐渐静下来。 眼看客套话客套不下去了,邢明业果断甩锅:“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干嘛绕这么一大圈。”蔺宵不接受,并把锅扔了回去。 “……” 甩锅不行,邢明业又开始耍赖:“就不能让让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么。” “老人家?谁家老人抓偷拍犯追三条街啊?” “……” 好好的光荣事迹,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刺耳。 邢明业彻底败下阵:“好了好了,是我不对。那请问蔺老大,最近情况怎么样?” 哄孩子似的。 蔺宵轻哼一声撇开头,粗声粗气:“余志强那边还是老样子,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白凤……明面上想拉拢我,实际嘛,你最好派人盯着点,这骚狐狸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捅个娄子。” “他们都没跟什么人接触吧?” “接没接触,也不会让我知道啊。”蔺宵摆摆手:“行了,汇报结束,走了。” “嗯。哎!”邢明业又叫住他,“另外两个不提,你最近,情况有点不对啊。不是向来不插手拳场的事么?这次还是为了个普通人。” “没办法,拳场求到我这儿,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不过——”蔺宵缓缓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拳场不必多说,那个拳击手,也只是个外地来的游客,和他连面都没见过。 排除这两种可能…… 蔺宵肯定:“我身边有卧底。” 邢明业一怔。 “行啊,邢队长,卧底都插.我身边了。” “先说好,可不是我。”邢明业忙为自己开脱,“何况,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呵。那我谢谢你噢。” 蔺宵抬脚往门口走。 身后忍不住老话重谈:“当年你要是去读警校就好了。” 明明都考上了。 “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劳您费心。” ……不费心也费这么多年了。 邢明业恨铁不成钢,摇头又问:“听说你最近迷上了一个男人?” “邢队最近听说的事真不少。” “呵呵。”刑明业尴尬笑笑,好奇:“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 临近中午,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老邢,关什么门啊?走,吃饭去。” 来人推门进来,就见他抱着保温杯痴痴坐着,跟丢了魂儿似的。 “老邢?” 手在他眼前晃两下。 邢明业这才回神,“老章啊,你怎么来了?” “先甭管我,你怎么回事?” “我——”邢明业拧开保温杯盖,嘴皮子刚碰个边放下,“老章,问你噢,镜花水月是个啥意思?” 老章眉心微跳,当场拿出手机百度,翻给他看。官方释义:镜中的花,水里的月,梦幻遥不可及。 邢明业指着上面,皱眉,“这不是形容人的吧?” 第21章 “那肯定啊。” 既然这样,蔺宵怎么拿这种听着就不吉利的词儿去形容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 烧已经完全退了,精神还要多养一段时间。沈庭章这些天得空了就在想,该如何感谢蔺宵。 毕竟救了他一命,单纯请吃一顿饭,未免太轻。 得慎重考虑。 这一考虑就到了九月初,小满开学。 八点半报道,小满七点半就坐到餐桌旁,异常焦灼地望着厨房里的人。 隔一分钟看眼时间,等沈庭章将早饭摆上桌,暗戳戳提醒:“爸爸,小满今天开学。” “嗯,是不是很开心?今天很早就醒了呢。”沈庭章将一颗剥了壳的水煮蛋放他碗里。 沈小满跟着看向自己的碗,刚咧开嘴立马收住。 现在不是说其他的时候。 他又抬头望着人,嗫嚅:“小满只刚来的时候去过一次,可能不太记得路。” 虽然距离只有十分钟,他觉得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有爸爸在……四十分钟,估计都够呛。 沈庭章认真想了想,再往他碗里夹了只烧卖,“小满担心得很有道理,吃完我们就走吧。” … 三乡巷小学,是附近最大的一所学校。 报道当天,校内外人山人海,也多亏了有这么多人,小满才能卡着点进学校。 “一年级2班……爸爸,走错了,这里是三年级。”瞥见教室上方的牌子,小满拉着状况外的沈庭章扭头就走。 这一路也是不容易。又要找教室,还要盯着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围观的爸爸。 真是的,自己没有爸爸么,非要看他爸爸。 沈小满上上下下,跑完一栋教学楼,奔向另一栋,恰巧在楼下碰上小扬哥哥和…… “哦?沈哥!”周扬牵着妹妹过来打招呼,问:“小满在哪个班呀?” “2班。” “那真是太巧了!漫漫也在2班。一起走呗。” 小满如遇救星,暂时舒了口气。 顺利找到一年级2班。 今天只是报道,周一才正式上课,班主任先将书本发下去,和各位家长面对面建了个群。 “沈哥,你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啊。” 周扬最终还是先蔺宵一步,加上他微信。 不存在仅展示三天,沈庭章的朋友圈是真的干干净净,头像是一张油画,向日葵。 可能,这就是三十岁人的生活方式吧,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 周扬默默emo了几秒。 建完群,立马就有好几位家长自告奋勇担任管理,并在群里详尽阐明了自己的优势。 周扬没有优势,一头白发,配上那身流里流气的穿搭,一眼就看出来是个混混,而沈庭章,正一点一点抠群聊信息,错过了,还将推上去的信息再翻下来。 “沈哥,别看了,老师有事会@所有人的。” 话落下一秒,群里发来一张座位表。 周漫漫个子矮,排在了讲台下第一排。 “哈哈哈,讲台下面,漫漫你有福咯,嘶!”笑没两声,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周漫漫气鼓鼓瞪他,哼一声,偏开脑袋。 “这么不经逗。”周扬抱着那只脚原地跳两下,又去问沈庭章:“小满坐哪儿啊。” 他好像没看到沈小满的名字。 “中间第三排。”沈庭章回他。 第三排只有一个姓沈的,名字在一众“伟”“建”“洋”里头异常突出。 遇书。 沈遇书。 周扬之前还奇怪,爸爸叫庭章,怎么给孩子起这种名字,“小满原来是小名啊。” 排完座位,缴清学费和中午在学校吃的伙食费,差不多也十一点了。 学生和家长陆续走出教学楼。 周漫漫到现在都还记着哥哥笑她的事,出了教室就甩开他的手,转头抱住沈庭章。 周扬:臭丫头! 周漫漫:臭哥哥!! 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擦出强劲火花。 “这都中午了。”沈庭章强行掐灭,提议:“我家离这儿挺近的,要不,去我家吃饭吧。” “好啊!” “好耶!” 小满背着众人再次松口气:看来能早点回去了。 第11章 不动声色 开车不到五分钟,拐进幸福里居。 到家以后,沈庭章就去了厨房,周扬不好意思吃白食,拎着菜跟进去。 “沈哥,我帮你呗。” 沈庭章稍想想,从冰箱里拿出几根胡萝卜给他,“那就麻烦你了。” “小意思。” 十分钟后… “周扬,这是什么?” 沈庭章蒸上排骨,准备做下一道菜,扭头就见菜板上一堆橙红“积木”。 周扬放下菜刀,挠了挠额角,“这,这个是……” 胡萝卜,不规则形状的胡萝卜。 沈庭章看出来了,什么也没说,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转手又将一篮洗干净的小白菜递给他。 两分钟后,菜板上再次七零八落。 沈庭章:“……” “沈哥你听我辩解,解释,其实我是想……” “噗噗!哥哥总是在帮倒忙。”周漫漫跑过来,捂着嘴咯咯笑地超级大声,“他根本不会做饭,只会煮面条。” “去去去,瞎说什么啊你。”周扬赶紧轰走拆他台的妹妹,脸上一阵烧得慌:“抱歉,沈哥。” 第22章 本想帮个忙,结果,越帮越忙。 “会煮面好啊。”本以为要将他轰出去了,沈庭章舒展眉眼,来一句:“正好。我正打算煮面,可以再麻烦你一次么?” “……当然可以!”周扬龇着个牙撸起袖子,接过一口深锅兴冲冲去接水,“沈哥你就放心交给我吧,面我最拿手了。” 小满抓本书跑过来,得知中午改吃面条,扯着人衣摆:“今天不是米饭……” 沈庭章温柔揪住他的嘴带出去。 “书有什么问题?” 闭口不提为什么中途换主食。 两小孩儿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包了一半的新书,“老师说,每本书都要包一下封面,然后写上自己名字。” 他们不会包,书皮揉得皱皱巴巴。 沈庭章也不会。 几本书摊开在庭院桌子上,一筹莫展。 他尝试几次,问:“一定要包么?不包会怎样?” “卷边。” 低哑声从身后传来。 蔺宵穿件黑背心,打着哈欠走到院墙前,先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女孩儿,“漫漫,你怎么在这儿?” “元宵哥哥中午好呀。”周漫漫乖乖打声招呼,转头抱住沈庭章,“庭哥哥让我们来吃午饭。” 蔺宵挑眉:“我们?” “面条好咯!” 周扬擦着手大步跨出堂屋,迎面就撞见一双漆黑的眼睛,笑容顿时定格脸上,“宵,宵哥,您醒了啊。” 头慢慢低下去,不敢对视。 完蛋了! 过来也没提前跟宵哥说一声。 话说这个点,他不应该在补觉么?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周扬想问又不敢问,尤其想到他有严重的起床气,脚尖朝外,已经开始准备跑路。 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不知死活凑上前。 “不知死活”的沈庭章:“正好午饭快做好了,要一起吃点吗。” 周扬默默在心里为他祷告。 下一秒,就听一声——“好。” 周扬:? 蔺宵绕过院墙,从正门进来。 周扬:?? 人目不斜视越过他,走到爬藤架下,指尖轻抚过桌上的小学课本,“好怀念啊,记得小时候,老师也曾叫我们包书皮。” “这么说,哥哥会包咯!” “嗯。” 小满蹬蹬绕开桌子,过去拽他,“那哥哥帮我包,好不好?” “好。” 蔺宵格外好说话。 一只皙白的手就勾住沈小满下巴,拉回自己身边。沈庭章捏捏他的肉包,“在这之前,先让哥哥吃饭。” 几人陆续回屋。 周扬缀在后头,抵着下巴故作沉思:宵哥今天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直到发现他暗戳戳盯着沈哥,猛一拍脑门。 哎呀!他怎么给忘了。 宵哥喜欢沈庭章啊!在喜欢的人面前,可不得收敛点脾气。 周扬大彻大悟,随即为了自身安全,展开行动。 抄起漫漫先一步占据桌对面,这样一来,无论宵哥坐哪边都在沈哥旁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嘿,他可真是个天才。 周漫漫:“我要跟庭哥哥坐一起。” 周扬:妹妹,给你哥留条活路吧。 周扬压住她,诱惑:“乖乖坐哥哥身边,下午就带你去买芭比娃娃。” “真的?” “比真金还真。” 周漫漫立马乖巧坐着不动了。 菜很快端上桌,有粉蒸排骨、卤牛肉、胡萝卜…不规则胡萝卜片拌菠菜苗,以及鲫鱼豆腐汤。 最后是一大锅的面。 面? 三菜一汤配面条? 好神奇的搭配。 蔺宵绕过其他菜,先去夹了一筷没什么卖相和食欲的面条,入口刹那,冰冷的目光直射向周扬。 周扬无故抖两下,转头问沈庭章:“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沈庭章镇定吃两口,若无其事倒来一杯温水。 — 饭后。 蔺宵被两个小孩儿拉着,给他们包书。 看似简单,折几折就牢牢贴在书面上,实际动起手来…… 周漫漫拎着破破烂烂的书角,和小满面面相觑。 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想笑话谁。 倒是沈庭章,看一遍就会了。 “沈哥手可真巧,学得又快。”洗完碗放架子上沥干,周扬顺便将厨房也收拾干净。 出来就见妹妹正央着沈庭章给她包书,完完全全按照蔺宵的样式,一比一复刻。 他随口问:“沈哥以前是干什么的啊?” 手中的纸折到一半停下,沈庭章很认真地想了下,“大概……画画吧。” 回答十分含糊。 周扬反应了会儿,将他的话在脑中重新组词,“哦!画家!”彩虹屁张口就来,“沈哥厉害啊,又会做饭又会画画的,手工也这么好,简直完美!” 他又问:“沈哥以后还是继续画画?都画些什么啊?” … 包完两个孩子的书,沈庭章带他们去了阁楼。 这里,一半充作小满的读书区,两排五层的小架子放满各种儿童读物,另一半是颜料,撑开的画板上还夹着一张早已干透的油画。 周扬凑近细看那幅向日葵,隐隐觉得在哪儿见过。 “梵高的,向日葵。” 第23章 蔺宵先认出,目光微垂,落向画纸右下角显眼的手写签名:玉竹。 “哦对对对,梵高……”周扬连连点头,说一半突然打住,“我想起来了!这是沈哥的微信头像啊。” 沈庭章不置可否。 蔺宵一顿,回头,“微信?” “对啊,沈哥微信,家长群里加的。”周扬还特地掏出手机给他看,玩笑道:“沈哥朋友圈跟毛坯似的。” 不像他,一天三条起步,早已经精装。 蔺宵上下眼皮一碰,像是翻了个白眼,转而指向那幅油画:“这是临摹品,沈哥难道就是靠这个赚钱?” 难怪,没见他出去工作。 沈庭章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我的一点爱好。” 提到赚钱—— 说起来,身上的钱好像确实不多了。 “这个也能卖?” 他当初卖画买房,卖的是自己原创的两幅,毕竟买主点名道姓要“玉竹”的画。 要是临摹也可以的话…… “卖能卖,不违法就行。但在同里这种地方,可能有点困难。”蔺宵主动揽下:“沈哥要是信得过,这事不如交给我去办。” 周扬跟着点头,附和:“宵哥路子广,渠道多,哥你找他肯定不吃亏。” 如此极力推荐,沈庭章也说不出拒绝二字。 “那就拜托你了。” 蔺宵极其自然地拿出手机,“到时候有消息了,我联系你。” “好。” 滴—— 微信添加成功。 … 楼上除了书就是画,几人大致转一圈就下去。 走到楼梯口,先听到一阵拌嘴声,声音尖锐地恨不得将整个房子都抬起来。 两个小孩儿互相笑对方,字写得丑。 “祖宗诶。”周扬头皮发紧,大跨两步下去,长臂一捞将气炸毛的妹妹夹腋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沈哥,小满,周一见!” 说完,一溜烟儿跑出门。 走远了,还能听到他低声下气地哄:“行了,别气了祖宗,给你买娃娃行不行?两个?好,两个就两个。” 沈庭章笑了笑,回头见小满仍气鼓鼓瞪着门外,起了心思逗他:“爸爸也给你买娃娃好不好。”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要那种东西。”小满哼一声,昂起下巴。 沈庭章顺着他的话:“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跟漫漫拌起嘴来了?” “那是因为……”小满抓了抓手里的本子,上面的字歪七扭八。 漫漫笑他和蚯蚓没什么区别,他不甘示弱,回了句“总比你狗爬的好”,人就炸了。 沈庭章摸他脑袋,“刚开始,字写不好看很正常,大家的字都不好看,以后多练练就好了,下次可不能把人家女孩子气哭。” “知道了。” “小满最乖了。去看会儿书吧,爸爸下午给你烤柠檬派。” “好耶!柠檬派,柠檬派……”郁气霎时消散,小满抱着本子乐呵呵跑上阁楼。 沈庭章温柔注视着,直到他安全上楼后收回视线,对上蔺宵颇玩味的笑。 “怎么了?” “沈哥原来会烤柠檬派啊。” 一句话,让他想起去海边那次在车上的谦词,连忙找话补救:“只是会烤,味道也就一般般。” “是嘛。” 蔺宵不大信了。按照他上次拿出的蝴蝶酥水准看,味道应该不止一般。 “那待会儿你要尝尝么。” “好……”手机传来两声震动,蔺宵快速扫一眼,闭眼叹气:“还有点事,沈哥要不给我留一块吧。等我晚上回来吃。” 沈庭章点点头。 然而等到半夜,蔺宵也没回来。 只十点的时候微信上发来一句抱歉,“今天工作多,逃不掉了,柠檬派还是下次吧。” 后面附带一只小猫低落的表情包。 — 晚上十点,三乡巷废弃码头。 蔺宵虚虚靠在集装箱前,消息发出去后,隔半分钟看眼手机。 亮光在黑暗中频繁地一闪一熄。 远处空地上模糊趴着几个不知生死的男人,一旁染血的手提箱大敞,散出几包白色粉末。 “老大,问了,他们就是群马夫,拿钱办事,不知道交易对象是谁。”一头红毛扛着钢棍靠近,恰巧微信进了条新消息,看到俩字“好的”。 他顺嘴一问:“老大跟谁发消息呢。” “嗯?没谁。”蔺宵立刻回个托腮眨眼的表情包,抬头一瞬收起笑,“既然问不出来,扔海里去。” “哦,哦。”小牧边往后走,边回头又看了眼老大,差点被脚下空瓶子绊个狗吃屎。 真是见鬼了,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大笑那么开心! “你们几个。”他招呼底下人,指向地上一滩烂泥,“把老大…不是,把他们扔下去。” 话刚撂完,一头白毛横冲直撞过来。 “宵,宵哥。”周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啧!不是让你守着入口么?” “条子来了。” 第12章 柠檬派 警笛声四起,径直朝码头方向包抄过来。 天微亮时,拷上一批人离开。 …… 第二天就是周一,也是小满正式上学的日子。 沈庭章早早起床做了一桌子早餐,中式的,西式的,外加一堆甜点。 第24章 “爸爸…我吃不下。” 开学的那股兴奋劲儿,报道当天就过去了。 一想到以后每个星期有五天要早起去上学,小满提前开始犯懒。顶着鸡窝头坐到餐桌前,眼睛都没睁开,还要面对爸爸大量的爱心投喂。 沈庭章默默撤下去一些,端走一个六寸披萨时还分外疑惑地嘀咕:上学不是最耗体力的么。 “……” 为了不辜负爸爸对他的“爱”,小满还是努力地,比平时多吃了两个糯米烧麦。 背上小书包,牵着爸爸手出门。 他大致记得去学校的路,肯定没问题! 走到院门口,沈庭章忽然停下,看了眼隔壁。 大门依旧锁着,聊天记录也一直停在小人儿托腮眨眼的表情包上,蔺宵大概一整夜都没回来。 究竟是什么工作,这么忙。 “爸爸。”小满拽两下手,小声喊他,“再不走,小满要迟到了。” 沈庭章匆忙回神,关上门。 走出幸福里居,与其说送,不如说小满领着他。 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不对,“小满,这跟昨天走得好像不是同一条路。” 小满心里咯噔了一声,连忙找补:“这是小扬哥哥告诉小满的近路,走近路能快很多。” “这样啊。” “嗯嗯。”小满一本正经,“爸爸,你就放心跟着我吧。” 沈庭章轻轻笑了声,握紧他的手。 “好。跟着小满。” 沈小满战战兢兢松口气,不想说,其实这才是去学校的正路,至于报道那天……欸!不提也罢。 现在只要能到学校就好。 五分钟后,两人成功——拐进了胡同死角。 沈小满一整个怀疑人生。 这是他带的路?他居然也迷路了? 不不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迷路! 一定是……走错了。 沈小满憋着口气继续转。 蔺宵抄近路回家,转过拐角就发现他们在胡同里瞎转。 大清早的,鬼打墙了? 迈步正要过去,额头上这时一阵刺痛。 他摸了摸刚包扎好的伤口,陷入犹豫:要是现在出现,这伤该如何解释。 没等他想个两全法子,小满已经凭借自己超强的第六感找到出路,随即拉上爸爸,走得飞快。 上学要迟到了!!! 蔺宵退回拐角处,站了数分钟,转头往家走。 回家先避开伤口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出来,手机上新进一条消息,来自老邢:“我们是接到举报才去的。刚去查了,是个未实名的新号,查不到机主,蔺宵,你这是被人坑了。” 还是往死里坑。 蔺宵随手抓来一块毛巾,边擦头边回:“不管怎么说,可以肯定,又有人在同里贩这些。不是那两个,也是其他小帮小派,总归不是一无所获。” 从结果上看,的确如此。 可老邢现在最担心的,是他,颇一股鱼死网破的架势。 “别玩儿命,你得看着他们,到最后。” 老邢阻止不了他,只能用这种近乎压榨的手段逼迫他,好好看着,好好活着。 隔了许久,手机上才又传来一条消息,很简短的三个字:放心吧。 宿哥的仇还没报呢。 蔺宵放下手机,头发擦到半干就窝沙发上睡了。 梦里又回到六年前的雨夜。 那个潮湿闷热的夜晚,怎么也让人静不下心去复习。 以他的成绩,距离宿哥母校燕北公安大学的分数线还差一点,他得再加把劲。 要是考上了,就能跟着宿哥一起去燕北,顺便见见那个让宿哥常挂在嘴边的小少爷,到底是有多好。 话说回来,宿哥今晚也在所里值班吧。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宿喻州。 几乎是一秒接下。 “宿哥!” “……小,云宵……” “宿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声音这么低?” “元宵……哥……对不起,哥要食言了。” “哥你在哪儿!” 蔺宵骤然起身,狂奔出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话里声音也越来越低,偶尔夹杂模糊的一两声枪响,和无尽呼啸的风声。 这么大的风,一定是在开阔地。 最后,他在距离海岸五公里的草丛里,沿一路斑驳血迹找到支离破碎的人。 右臂和左腿各两枪,背部三枪,打中了肺,一口气随时断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时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和这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雨水打在脸上,忍不住发抖。 “哥……” “小州!” 邢明业随后赶来,抱起人。 “师,师傅。”宿喻州费力睁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们的交易对象就在同里,不止贩卖人口,还有毒品,一定要,一定要抓到,一定……” 邢明业喉头一哽,咽下去重重点头,“你放心,会抓到的,一定会抓到的。” “一定”两个字在这个雨夜回荡了很久… 蔺宵被一阵关门声惊醒,坐起身揩了揩眼角,走到窗边,正好瞧见沈庭章锁门出去。 回头看眼时间,还不到四点。 小满不是四点半才放学么? 想起早上双双走错路的父子俩,他迅速换了件衬衫跟上。 第25章 眼看着沈庭章往其他方向走。 这个方向,离超市不远。 原来是去买菜。 蔺宵慢慢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把心放回肚子,沈庭章路过超市继续往前,然后自然而然拐进超市后头的巷子,不到一分钟,捏着鼻子出来。 那是个死胡同,里头堆放着各种垃圾。 …… 心有点放不下。 蔺宵继续跟。 接着发现他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绕圈子,遇到人问过路,没过一会儿又走错了。 如果没记错,他搬到这里有一个多月了吧。 在持续跟了将近半小时后,蔺宵终于察觉到,沈庭章是个路痴,而且非常严重。 他就没见过谁开个电子导航都能走错的。 “呵呵。”不禁笑出声。 沈庭章狐疑回头,见身后无人,晃了晃脑袋往前。 这时距离放学还有将近十分钟,陆续有家长开着小车去接孩子。 擦肩而过后,沈庭章停下来,默默转身跟上那些车,总算赶在放学前到达。 小学门外马路两侧早已停满车,也站满人。 沈庭章挤不到门口,在附近找了棵显眼的树。 “呀!你是一年2班遇书他爸爸吧。”刚能歇口气,听见人叫他。 转过头,是两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出声的先介绍道:“我女儿莹莹也是2班的,昨天报道我们还见过呢。” 人太多,沈庭章没什么印象,但还是礼貌地点头问了个好。 莹莹妈又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北宁的。” “哦!难怪呢。”莹莹妈就跟旁边人笑,“大城市来的人就是好看啊。” 沈庭章跟着笑笑。 聊两句,发现他不是很健谈,莹莹妈转头去找树下其他人。 “诶你们听说了么,昨儿晚上码头那边出大事了呢。” “什么事啊?新闻上没说啊。” “新闻哪会说这个,听说是几个偷渡的,过来卖东西。”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卖啥啊。” “一包一包能让人上瘾的那玩意儿,你说啥。” “毒……” “嘘!” 后面的声音压低了,沈庭章听不到,但大概也能猜到。 能让人上瘾的毒,毒品。 宿喻州就是因为这个牺牲的。 “爸爸!” 放学铃声响起,大批雏鸟离笼。 沈小满一出学校门,就看见了站在对面树下的人,蹬蹬跑过来。 沈庭章蹲下抱了抱他,“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老师还夸我认得很多字呢!我说是爸爸教的。”沈小满小小骄傲了一把,大家都羡慕他有个这么漂亮的爸爸,“就是饭不好吃,没有爸爸做的好。” “那待会儿回去,爸爸给你多做两道。” “嗯!” 沈小满勾住他两根手指,高兴地蹦了蹦,领着人回家。 第一天上学,总体来说还是很开心的,老师也不像以前幼儿园的老师,老是骂他,说他笨,什么都学不好,还不叫其他小朋友跟他玩儿。 这里没人骂他,都夸他。 一下课,好多同学过来找他,虽然都在问爸爸的事,还有的,问能不能把爸爸借她几天。 开玩笑,爸爸怎么能借? “爸爸,我今天还听同学说,昨晚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警察叔叔抓了好些坏人。”沈小满一下子想起刚来这里的那天,晚上也遇到过坏人。 那个时候,要不是小扬哥哥,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里坏人真的好多。” 虽然爸爸跟他说,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小满还是对这里害怕,晚上上厕所,都得先摇醒爸爸。 “坏人是多。” 沈庭章没有否认,顺手将他拉到道路里侧,捏了捏肉乎乎的脸,“但是你看,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上学,就说明,这里肯定还是好人更多,警察叔叔们也在无时无刻保护我们。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因为胆怯逃跑,这样会让坏人更加得意。” “哼哼!不能让他们高兴。” “对,得反过来,让他们产生胆怯和畏惧。” 小满似懂非懂点着头,又想起来,“我们班有个女孩儿,莹莹,邢晓莹,她说除了警察叔叔,还有别的人也一样在保护我们!” “哦?” “爸爸知道是谁么?” 沈庭章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和警察叔叔一样的人啊,也是英雄。” “莹莹说,她爷爷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一路上,小满的嘴就没停过,提到最多的就是那个叫莹莹的女孩儿,也是她,先起头问他借爸爸。 莹莹没有爸爸,六年前牺牲了。 小满犹豫过,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他不能替爸爸做决定,不过约来家里玩儿应该没问题。 不出所料,沈庭章没有反对。 “莹莹,想必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要是真约到人了,提前一天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们准备漂亮的糖果点心。” “爸爸真好!” …… 父子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到家门口,恰巧遇见蔺宵,似刚从外面回来。 “蔺宵哥哥!” “开学第一天,怎么样?”蔺宵走过来,摸他头。 第26章 小满像个啾啾叫的小麻雀,又说了一遍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说完,疑惑望着他的额头,“哥哥受伤了?” “嗯,一点小擦伤。”蔺宵摸了摸,抬眼看沈庭章,“没什么大事。沈哥,还有柠檬派么。” “……有。” 开门回家,小满乖乖去写作业。 沈庭章进了厨房,和馅揉面团,现做柠檬派。 放进烤箱约莫半小时,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清香开胃的热柠檬味。 沈庭章切一块给小满先填填肚子,剩下的都拿给他。 “味道怎么样?” 蔺宵咬了一口,柠檬味不是很浓,酸甜适度,意外地很好入口。 巴掌大小一块,两三口就没了。蔺宵又上手拿了一块再咬,这一块,里面加了点坚果。 “每一口都是种全新的体验,只有喜欢不变。”不像第一块囫囵,这次,蔺宵细细品尝起来。 沈庭章很高兴能得这样的评价,摘下防烫手套,说了声“谢谢”。 “沈哥这样好的手艺,不去开店,真是可惜了。” “开店?” 第13章 微信备注aaa 这倒是个好主意。 虽说临摹作画也能赚钱,可什么时候卖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加上家里开销,小满上学…… 沈庭章:“真的能开店?” “当然。”蔺宵吃完手里这块,顺带舔了下指腹,“放眼整个同里,恐怕也难找到比沈哥做的柠檬派还要好吃的。那要不然,明天我带其他店里的,给沈哥尝尝。” “口味各有千秋。”沈庭章倒不是担心味道,而是——“我从没有开过店。” 他没经验,更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这好办,我开过。”蔺宵战术性咳一声,“沈哥要是真想开店,我可以帮你。不过这事不急,沈哥再好好考虑考虑。” …… 考虑了整整一星期。 和小满商量过后,沈庭章最终定下这个想法。 接着就面临一个新的问题。他问蔺宵:“开店需要多少资金?我身上的钱,可能不太够。” “这个沈哥不用担心,钱不够,我借给你。” 第二天,蔺宵就抱来电脑打开文档,上面是列出的一些开店事项,包括选址、注册登记到装修取名、聘请人员乃至营销手段,事无巨细。 “首先是选址,沈哥开店目的是为了赚钱,那必得选个客流量大的地方,一般这种地方房租都不会便宜,沈哥得有个心理准备。”他顿了顿,试探:“冒昧问一句,沈哥目前能拿出多少?” “不到六十万。” “……” “是不是不够?”沈庭章咬了咬唇,“差太多的话,还是算了。” 这五十多万是当初卖画买房剩下的钱,还要留一部分家用和小满上学,他不能为了开间店把钱都砸里头。 “不,不是差。足够了。” 蔺宵另打开一份文档,“想来沈哥没打算开多大,我先做了个大致的店面展示图,林林总总下来,预算大概在10万,至多不超过15万。” “这么便宜?” “开饮食店基本就这个数,上下不会浮动太多。” 再怎么没开过店的新手,也该知道价格不会高到哪里去,更不要说是在同里这种小镇。 他怎么好像对钱没什么概念。 “这样看,我的资金还蛮充足的,就不问你借了。”沈庭章长舒口气,安了点心,对这事越发感兴趣,“刚才说到哪儿了。” 蔺宵收起那点小小的疑惑,切换文档继续分析。 “我看沈哥没置办什么交通工具,又要照顾小满上学,地方一定不能离家太远,所以……” 他又打开一张同里全貌地图。 在幸福里居和三乡巷小学上做标记,以此圈了个半径一公里的圈,又将这里头正在出租,或即将打算出租的店铺着重打上星号。 所有地方清清楚楚。 沈庭章做决定时还很忐忑,这会儿竟觉得也还好,比想象中轻松多了。 将小满送去学校,就跟他实地去看看那些铺子。 商场里的是好,客流量也大,只是一层一层的,沈庭章没一会儿就迷路了; 幸福里居附近,房租倒便宜,人却不多,也多以老人为主,不大爱吃那些奶油打发的甜点…… “开店前期考验的就是心态。”回去路上,见他没什么精神,蔺宵故作轻松:“当初为了我那家店,也花了有大半年时间呢,不着急。” 他看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接小满吧。” 沈庭章还在想开店的事,没听进去就点了点头,忽略了他话里的“我们”。 还是到校门口,周扬嚎了一嗓子“宵哥你怎么在这儿”才反应过来。 他先解释:“蔺宵刚刚带我去看店铺了,顺道就一起过来。” “店铺?”周扬注意力立马被引走,“啥店铺啊?” “我打算开个甜品店。” “这个好啊,小孩儿都爱吃。” 周扬没心没肺笑。 听他说,是蔺宵帮他一块儿选地方做参考,视线平移挪向旁边。 宵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心肠。 难怪连着几天,抱着电子地图,就在勾选合适的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开分店呢。 … “宵哥,又在忙呢。” 第27章 酒吧里,周扬偷瞄眼电脑屏幕,顺手递过去一杯威士忌,啧啧:“这要是沈哥知道了,不得感动死?”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不就行了。” 周扬:? “哥做这么多,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沈哥么?” 手指蓦地悬在键盘上。 蔺宵终于舍得抬头,跟他隔空对视许久,缓缓闭上眼:“他有儿子。” “有儿子怎么了?他现在单身啊。”周扬立马挪到他身边,左右看看,“我妹问了,小满妈妈在他出生时就难产去世了,这都六年多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哥要是喜欢,就光明正大地追啊,怕啥。” 像现在这样,背地里做这许多,对方又不知道,多吃亏。 “他有儿子。”蔺宵重复一句叹气:“总归他是喜欢女人的。” 周扬摸摸鼻子,“那万一变了呢?” “……” 蔺宵冷眼睨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周扬眼神飘忽,声音愈发地小,“要不问问,哥心里不也能有点数么。” 能有这么好心? 蔺宵关上电脑,抱臂挑眉:“哦?那依你高见,该怎么问才好?” “我有个想法,这不马上快中秋了嘛,咱们拉沈哥再找几个人……”眼珠子滴溜乱转,嘿嘿笑:“顺便喊上婷婷一起聚聚,玩几个游戏套一套,这话不就出来了。” “哦——廖婷婷。” 周扬一哽,心虚地撇开头:“顺便的事嘛。” 蔺宵:“呵。” 其他是顺便,这个才是主要的。 “你知不知道,廖婷婷是皇马那边的。” 皇马夜总会,白凤主场。 “婷婷她就是个普通服务生,和其他人不一样!” 蔺宵默了数秒,懒得跟他辩,“既然都有这个想法了,就去办吧。办不好,以后都别想进幸福里居。” — 九月下旬。 中秋连着国庆共放8天,不调休。 前段时间,台风擦着边刮了两回,下过几阵暴雨,温度一下降到30度下。 沈庭章体寒,早早换上加绒卫衣,接小满放学。 只是刮台风的这几天没来,学校四周似乎就有些变样了,路两侧的树秃了不少,环卫工人正用竹扫把将落叶扫堆到一块儿。 秋风四起,沈庭章捏住卫衣领,将下巴收进去,忽地注意到校斜对面一排商铺中,有一家挂着招租广告。 “以前还没有,应该是近两日才挂上去的。”回去后把这事告诉蔺宵,蔺宵边点头边道:“离得不算远,就在学校对面,平时客流量不小,还能兼顾到小满,简直一举多得!” 一致认为那地方很好。 沈庭章当即给商铺上留的招租电话打过去。 周扬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过来祝贺,“沈哥我跟你说,这地方选好,就成功一半儿了呢。怎么样?要不要庆祝一下?” “庆祝?” “对啊,正好这不到中秋了嘛,我们,”他看了眼蔺宵,“我们兄弟几个打算聚聚,沈哥也一起来嘛。” “可是小满一个人……” “小满没关系,那天我外婆来我这儿过节,小满接过去跟我外婆就行,她老人家最喜欢小孩儿了。” 周扬热情相邀,沈庭章实在招架不住求助蔺宵,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这段时间受了他不少帮助,不答应有些过意不去。 “那好吧。” … 当天晚上, 沈庭章将小满送到周扬家,正好周扬外婆也在。 慈眉善目的一位老奶奶,外衣上套一件酒红色长袖围裙,银发盘起,很有精神。 “哎呀,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小满是吧?漫漫和小满就跟着我,外婆这就给你们烙馅饼去。” “外婆。”周扬满眼无奈,“刚才吃过饭。” “刚吃了咋了?小孩子不抗饿。”外婆直接把他赶出厨房。 周扬又是一阵望天叹气,说不动外婆,只能扒着车窗叮嘱妹妹,“别吃那么多啊,待会儿成猪了。” “臭哥哥!你才是猪呢!” 引擎声带走一阵骂骂咧咧。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市,拐进小巷,停在酒吧附近。 下车后,沈庭章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看向四周,悄悄拉了下蔺宵,“这里这么偏,有生意么?” 能赚钱么? “沈哥这就不懂了。”周扬大步走在前头,扬声:“酒吧跟甜品店不一样,它就得安静……” “嘿!我就说你这张牌出错了吧!” “对j,你个老六!” 推开门,屋里头闹哄哄的。 周扬顿时像被人抽了一耳光。 “……你们几个。” “欸?刚才你输了啊,记得喝三杯。”一道沙哑的女声紧随其后。 角落卡座里,几个男生中间坐着个栗色长发女生,蓝色条纹衬衫搭黑色喇叭裤,右手拿牌,左手压在酒杯上。 食指戳到杯中,来回搅动酒液。 “婷婷!”周扬疾风一般瞬移过去,又是委屈又开心,“你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啊。” “跟你说干嘛?” 廖婷婷名字好听,本人却豪迈地让男人都感到害怕,一口闷了杯中的威士忌,挥开他,“别挡道儿,牌还没打完呢。” 第28章 拉扯间,无意往门口投去一眼,“我靠!极品啊。” 周扬委屈巴巴回头。 晚上冷,沈庭章卫衣外又套了件米色风衣,进屋后脱下来搭在臂间,长身玉立站在明暗交界处,光源从背后打来,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好似在发光。 坏了。 跟沈庭章接触久免疫了,差点忘了,这他妈是个绝世大帅哥。 周扬脑中警报不停响:“婷婷……” “帅哥!”廖婷婷嘹一嗓子,朝门口举起酒杯,“来喝一杯啊,我请客!” 话落,人真的过来。 其他几个摸牌的也都齐刷刷转头,对那张脸失神几秒,又统一落向他身后的“阎王”。 沈庭章弯着眼,同他们笑:“你们好,我是沈庭章。” “沈庭章?” “谁啊?” “不认识。” 几人面面相觑。 直到蔺宵开口:“我朋友。” “……” 现场气氛更冷了。 “……原来是老大,宵哥朋友啊。”坐卡座外边儿的红毛率先回神,蹭地站起身:“你好,我叫小牧,这儿的酒保。” 开了个头,剩下几人也都陆续起身,挨个自我介绍。 年龄都不大,20出头。 最后到廖婷婷,捏一缕头发别耳朵后,夹起嗓子:“你好呀,我叫廖婷婷。” 沈庭章:“廖小姐。” “诶呀,叫什么小姐,叫婷婷好了。” 吧唧! 此刻,一位青年的心轻轻碎了。 沈庭章却没有过多停留目光,略颔首随蔺宵坐下。 小牧很有眼力见地去柜台拿来一瓶酒,和两只干净杯子,拔开酒盖就要倒。 “他不能喝酒。”蔺宵抢先盖住沈庭章面前的酒杯,低头靠近,“橙汁可以么。” “可以。” “小牧,换橙汁。另外,烟掐了。” 酒吧一时安静地有些过分。 然后个个儿自觉掐烟。 除了廖婷婷和周扬,其他人都跟着小牧跑到吧台,暗地观望。 “什么情况?” “扬哥说带个人过来,也没说是老大朋友啊。” “话说,老大啥时候认识的这朋友?” “长得倒是好看,声音也好听,干干净净的。” …… 沈庭章抱着杯子浅尝一口橙汁,好奇打量四周。 店内光线昏暗,装饰也以冷色调为主,靠近窗口是正常的几排桌椅,中间和角落则用弧形沙发隔开,钢化玻璃茶几上摆着酒水和冰桶……好像不能给他的甜品店做参考。 “沈哥是吧。”廖婷婷摸了摸银色耳钉,提议:“这么干坐着多没意思,要不我们打牌吧。” 沈庭章:“打牌?” “就是这个。”蔺宵捏起散在桌上的扑克牌,从规则开始教他。 廖婷婷一下听出来,“沈哥不会打?” “还是你们自己玩儿吧。”不好说见都没见过,沈庭章又将手里的牌给蔺宵。 廖婷婷连忙阻止,“不会打没关系,这东西上手最快了,这样,我先让沈哥三把。” 十分钟后。 “同花顺。” “四条。” “王炸!” 廖婷婷捏着牌目瞪口呆,半天才收起下巴,控诉对面:“沈哥,你真的不会打么?” 十分钟,整整十分钟她都没赢过,期间甚至还有几把颗秒。 这是新手?这是哪个大佬来炸场了吧。 沈庭章:“大概我运气比较好。” “……” 不用说,更扎心了。 廖婷婷直接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这么玩儿有什么意思,咱们玩点其他的。” “那不如,真心话大冒险吧。” 周扬终于收拾好心情,暗中和蔺宵碰个视线,拿出一枚骰子,将小牧等人也都拉过来一起玩儿。 他为起始掷骰子。 掷到几点,逆时针数过去几个人,点到的,选说真话还是大冒险。 “咳咳,人都齐了,那么现在……开始!” 骰子叮叮咚咚在桌上转。 所有人都跟着拧上了一根弦。 周扬尤为激动,要是能转到婷婷……不不不,现在还是宵哥的事最要紧。 可一连八圈下来,次次都没碰上沈庭章,这运气真是绝了。 周扬再次抓到骰子,已经能感受到那道恨不得把他刺穿的视线,无故抖两下,悄摸数现在离沈庭章还有几个点。 下一次,一定不能失手! “……3!是沈哥!”周扬声音都劈叉了,“沈哥选什么呀?” 在这之前,所有选大冒险的,要么是跑去指定桌位对陌生人大声表白,要么是站在门口,对客人说“大少爷请进”……沈庭章做不来,选了真心话。 “那请问!”周扬尽量放缓呼吸,拿着空白卡片提问:“沈哥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沈庭章疑惑一瞬,摇头。 “没有!”周扬龇着个牙乐了,紧跟着又问:“那沈哥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周扬立马收回放外面凉快的牙,冲蔺宵挤眉弄眼:反正没有喜欢的人,宵哥,现在不冲,更待何时! 哐当! 太激动,手里的骰子已经掷出去,掷了个大红点,“1”。 沈庭章后一位,正是蔺宵。 第29章 “大冒险。” 周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低着头随机抽出一张惩罚卡片:找到微信列表第一位,跟他深情对视30秒。 “宵哥微信列表第一位?” “好好奇,谁啊。” “被宵哥对视,晚上要做噩梦了吧。” 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只薄薄的手机上。 蔺宵余光扫过旁边人,打开微信。列表第一位:aaa沈庭章。 四周霎时一阵吸气声。 沈庭章自然也看到了,相比向陌生人表白、喂酒一类,这已经算是里面最好的惩罚。 “没办法,那就来吧。”他主动侧过身靠近。 淡淡檀香飘到鼻间,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望过来,心跳莫名加快,一秒,两秒……不到五秒,蔺宵撇开视线,豁然起身。 “我认输。” 他将作为惩罚的五杯烈酒全部喝光,抓起沙发上的风衣,拉着沈庭章,“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 酒吧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 沈庭章被他拽着走,不时回头,“大家玩得正高兴,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沈哥。”蔺宵猛地在一处路灯停下,低头看下来,酒气熏脸,连带耳朵一并染红,“沈哥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现在问这个做什么。”沈庭章瞧他神情不太对,“你是不是醉了?” “醉了,沈哥还会给我泡蜂蜜水么。” 果然是醉了。 “既然已经出来,那就回家吧,我给你泡。” “泡什么。”蔺宵攥着他手腕慢慢拉近,喉头滚了两下,“沈哥,我……” 哐当! 路口的垃圾桶被推翻。 拐角里踉跄走出一个黑影,直直倒下。 第14章 告白暂停 蔺宵一瞬酒醒,将人拽到身后。 打开手机光照过去,先见着一双没穿鞋的脚,再往左,两条纤细匀称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是个女孩儿,头发及腰长,在这气温骤降的夜里,身上就只穿了t恤短裤。 沈庭章眉头微皱,挣开他的手过去,将风衣搭在女孩身上。 “你还好么?发生什么事了?” 一只手猛地攥住他。 女孩睁开眼,嗬嗬喘气,“我……我饿,好饿啊……” 饿? 沈庭章赶紧翻翻口袋,出门走得急什么都没带,又望了眼蔺宵,见他也摇头,没办法:“我们没带吃的。你家在哪儿?我们先送你回家。” “不行!”女孩的脸突然就白了,头恨不得摇成拨浪鼓,“不能回家,不能回家!” 蔺宵过来拉起沈庭章,眯眸凝视,“为什么不能回家。” “因为……”女孩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原因,干脆吼道:“我干嘛要告诉你啊!没有吃的,就别管我!”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见她不吭声,蔺宵偏过头,“你看她还有力气吼咱们,想来也没饿到哪儿去,咱们走,少管这种闲事。” 说着,掰过沈庭章的肩。 走出去两步,沈庭章忍不住回头,女孩丧着脑袋孤零零坐地上,肩膀还轻微抖动了两下,在吸鼻子。 他叹气:“这么晚了,怎好把她一个人扔这里?身上还有伤。” 蔺宵脸色不变,顺他话问:“沈哥打算怎么办。” 沈庭章想想,提议:“我记得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便利店,给她买点饭,吃完送到派出所,叫她家里人接回去,怎么样?” 他们要是不帮一把,这地方又没什么人路过,还不知道她得在这挨饿受冻多久。 “好吧,听沈哥的。” — 711便利店,窗边。 女孩左手一只大肉包,右手两串鸡肉串,脸颊鼓囊囊的,沈庭章的风衣穿她身上有点长,袖子挽了好几道,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脚上另踩着双全新的棉拖。 “慢点吃,不着急。”沈庭章接过店员帮忙泡好的面,递过去,“这些都是你的,别噎着。” 话落下一秒,女孩就噎了个实在,猛锤胸口,涨得脸通红。 一瓶矿泉水跟着送到面前。 眼皮微掀,瞳仁在灯下是极浅的琥珀色,脸脏兮兮的,但看得出五官底子好,年纪也不大。 盯着他嚼吧两下包子,一口气喝了半瓶水。 沈庭章和蔺宵对视一眼,温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女孩咀嚼动作一停,侧过头,“19。” 还是个小孩子。 沈庭章紧接着就说:“吃完以后,我们送你去派出所,或者你不放心,叫警察过来接也行。” 女孩不说话了,去嗦面。 沈庭章当她默认,未免路上再发生其他意外,思来想去还是叫警察来最妥当。 掏出手机就要拨号,一只油乎乎的手直接蹭他袖子上抓住。 “我不去派出所。” “那你想怎样?”蔺宵横跨一步隔开她,连抽几张湿纸巾给沈庭章,“派出所不去,又不叫你家里人来接,怎么?难道还要叫我们另出钱给你住酒店不成?” “可以么。” “……” 蔺宵差点气笑,“当我们做慈善呢。” 女孩喝口汤,眼睛滴溜转向被他挡后头的漂亮男人,一抹嘴巴,跳下椅子撩了缕长发,“我成年了。” 第30章 “所以呢?” “没钱,住不了酒店,但是我有身体。” …… 全场静默数秒,包括值夜班的便利店小哥。 女孩却像是不知道她的话有多震撼,“我的脸还不错,身材也好,睡一晚不吃亏……” “够了!”蔺宵厉声打断,“哥,报警吧。” 这里距离三乡巷派出所没多远。 不到五分钟,警察就来了。 大致了解情况后,带走女孩,蔺宵和沈庭章也一并跟去。 “这小姑娘叫祁凝玉,中专毕业,毕业后就去厂里打工了。”出警的民警叹了口气,“她那些伤是被皮带和衣架一类的物品抽的,倒是没伤到骨头,女警在给她涂药。” 沈庭章:“她家里人联系上了么?”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只剩一个父亲,刚才我们打过电话了,没人接。”民警一脸为难,“她说她不要在派出所,也不想回家,就要……跟着你。” 蔺宵抱臂轻呵:“这就赖上了。” “她说她爸是个赌鬼,经常一赌一整夜不着家,手机也时常关机,那些伤都是她爸喝酒喝多了抽的。”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们本来是做好事,现在却被缠上。”蔺宵把压力给到警方,“你们可得想想办法啊。” “能想的,我们都想过了,也劝了。” 当事人不愿意,他们也不好强压着人留在派出所。 “我去跟她谈谈。”沈庭章站出来。 … 问话室里。 祁凝玉抱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嘬,门咔哒打开,见他进来,扬起嘴角。 “为什么想跟着我?”沈庭章不明白她这么亲近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帮了你?” “对啊。”祁凝玉诚实点头,“我都说了不想来派出所,那个大块头看着又很凶。” 沈庭章:“大块头……” “就属你最温柔了,长得又好看。”祁凝玉越说越起劲,身子都快趴到桌上,“要是能跟你睡,还不知道谁便宜谁呢。” 沈庭章忽然头疼,“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随便交换。” “老顽固。”祁凝玉鼓着嘴巴咕哝:“也没比我大多少啊,思想这么封建。” “这不是封不封建的问题。而且,我已经三十了。” “嚯!真没看出来。”祁凝玉上下扫他,嘿嘿:“那正好,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 话题彻底进行不下去。 祁凝玉铁了心要跟他回家,不然,继续睡大马路上等别人捡。 且不说还能不能遇见其他人,就算侥幸碰上了,也无法保证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得已,沈庭章只好在派出所留下姓名、电话和住址,暂时先把人领回去。 回到幸福里居,指向右手边卧室,“这原本是我儿子房间,他现在不用,就给你住吧,床单被褥都是新的。” “没看出来,沈哥都有儿子啦。”祁凝玉进门后左看右看。 房间不算大,但衣柜、书桌……置办都挺齐全的。 “他今天去同学家了,明天回来就能见到。”沈庭章另给她找份干净毛巾和衣服,“时候不早,洗漱完好好睡一晚吧。” 祁凝玉抱着毛巾,原地沉思了一小会儿,转头就撞上大块头——蔺宵。 “你怎么还在这?”目光在他和沈庭章之间来回梭巡,骇然:“你俩住一块儿!” 蔺宵懒得跟她解释,扭头提出:“今晚我也在这宿一宿吧。” “这里?”沈庭章扯他袖子,小声:“我这只有两个房间。” 况且,不就住隔壁么。 “没事。”蔺宵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我睡这里就行,顺便看着她。” “看我什么!”祁凝玉瞬间炸毛,“我还能做什么坏事?” 蔺宵将她从上到下好好审视一番,表情不变,“这谁说得准。” 讽刺意味拉满。 祁凝玉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半途,沈庭章站出来息事宁人:“好了,都少说两句。” “好,听沈哥的。” “哼!” 洗漱过后,两边房间的灯陆续都熄了。 睡下没多久,躺在沙发上的蔺宵猛地睁开眼,拨个号出去。 “……帮我查一个叫祁凝玉的,越快越好。” — 第二天,吃过一顿“和谐”的早饭,沈庭章就要去接小满回来过中秋。 “沈哥,我跟你一起去。”蔺宵立马起身。 周扬家,沈庭章只去过一次,百分百会迷路。 “不用了。”沈庭章却摇头拒了,“我们不直接回来,还得去趟医院。” “医院!”蔺宵大步过去,探他额头,“哥怎么了?没发烧啊,是身体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是小满。学校通知新生假期去医院体检。”沈庭章心头暖暖的,“我很好,不用担心。” 他将人单独拉到一边,“再说了,她还在这儿,你不是不放心她么,那就帮我看着她吧。” 低头看向搭在腕上的手,蔺宵成功被他说服。 但还是送他出了幸福里居,指着大路,“沿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头再左转,拐个弯就到了。” 沈庭章认真点头,然后—— 十分钟路程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周扬家。 第31章 周扬此刻还因宿醉躺在床上。 “臭哥哥,臭死了,今天不是说好去医院的么!”漫漫正在他床边闹,周扬眼睛都睁不开,直接被子一拉。 “臭哥哥!!!” “漫漫。”沈庭章提着两盒月饼来接小满,将月饼给周扬外婆后,过来摸她脑袋,“哥哥酒还没醒,咱们不吵他,我带你去体检好不好?正好小满也去。” 周扬外婆过来,搓了搓手,“我眼睛不太好,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阿婆,顺道的事。” …… 时间都挤到一块儿,医院里,小孩子尤其多。 沈庭章一手一个牵着看好,在医院呆了有小半天,中午饭都赶不及回去吃,在外面匆匆解决。 吃过早餐又睡了个饱饱的回笼觉,祁凝玉躺不下去了,溜达到厨房拿两块月饼,屋里四处转悠。 还去阁楼欣赏了会儿油画,手欠地掀开钢琴罩,弹了两个音。 “这么大的房子里,居然也就这个值钱。”祁凝玉不免惋惜:“可惜,搬不走。” 吃完两块月饼拍拍手下楼。 走到茶几旁,随意一瞥忽地停住。 之前没怎么注意,茶几上居然还置着件紫金香炉,炉中香灰虽被清干净了,能看出来常用。 她拿起来仔细端详,半晌,扯出一抹笑,“汉代博山炉啊……可值钱了呢。” 历届拍卖记录里,这玩意儿最低都得七位数起步。 “再值钱,也不是你的。” 大门悄声被人推开,高大的人影将身后照进来的阳光遮住。 蔺宵冷眼凝视:“沈哥好心带你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你在说什么?”祁凝玉将香炉放回去,装聋作哑,“我干什么了?” “你……” “蔺宵,站在门口做什么?” 下午不到两点,沈庭章带着两个孩子回来。 蔺宵拧紧眉头看了眼若无其事吃月饼的人,一口气压嗓子里,“没什么。体检还顺利吧。” “小满可健康了!” “还有我,还有我。”周漫漫挥了挥手里的体检单,“医生爷爷说,我比牛都壮。” “哇!那漫漫好厉害啊。”蔺宵接过她的体检单,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血型ab型。 “ab,和我一样诶。”祁凝玉也来凑个热闹。 两个小孩同时眨巴眼,再异口同声:“你是谁?” “为什么在我家?”小满连问。 “你就是沈哥儿子吧。”祁凝玉吃完月饼,恶劣地用那只手摸他头,“我叫祁凝玉,昨儿刚被沈哥捡回来。” 两双懵懵懂懂的眼睛扭向沈庭章。 “姐姐说的没错。”沈庭章闭眼缓了缓,进屋抽两张湿纸巾,擦掉小满头上沾到的饼屑,冷淡又疏离:“不过姐姐今天就走了。” “啊!沈哥别那么无情嘛。”祁凝玉表情夸张,跟人身后转。 蔺宵冷呵一声,顺手拿起小满的体检单,“……小满原来是o型血啊。” “对啊,我是o!” “怪不得呢,听说o型血的人都乐观开朗,很爱笑。”蔺宵戳戳他的梨涡,“想必是随你爸了。” 小满疑惑了一瞬,转眼又咧开嘴。 这时,忽然听到咚!一声闷响。 茶几上的香炉咕噜噜滚到地上,漫漫站在旁边,抓着衣角,一脸无措。 “我,我想把它挪一下,但是太重了,我,不是故意的。”哭腔声起,眼眶刹那通红。 沈庭章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赶来,先过去摸了摸她的脚,“有没有伤到哪儿,疼不疼?” 周漫漫摇了摇头,眼泪已经下来,“对不起哥哥,我砸坏了。” 香炉顶部一分为二。 “哦,这个啊。这个没有坏。”沈庭章捡起来,将它重新装好,“你看,又好了。” 周漫漫哭一半刹车,挂俩泪泡好奇望着,凑近闻还很香,和庭章哥哥身上味道很像。 “好神奇!” “这是香炉,平时还要往里头添香粉呢。” 沈庭章翻出常用的檀香粉,压实后添进去点燃。 袅袅青烟,扶风而上。 仿若置身罗刹古寺,浮躁不安的心得以平静下来,隐约像是还能听到藏在香火中的梵钟声。 … 禅院厢房内,诵经声不息。 案台上,紫金博山炉中青烟扶摇。 一素衣僧人笔直跪于佛前,一手敲木鱼,另只手缓慢转动佛珠。 除去观音像,面前还供奉着牌位和照片。 照片早已泛黄老旧,上面的女人却依旧容色昳丽,出尘脱俗,尤其那双盈盈秋水般的桃花眼,多情潋滟… 牌位上,书:吾妻晚吟。 第15章 仗势欺人 点燃香炉后,沈庭章抽了两张湿纸巾,给漫漫擦刚哭过的眼睛。 舒舒服服趴他怀里,檀香一熏开始昏昏欲睡,事儿差不多就忘了。周扬来接人时,还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脚丫吃花生酥。 “我看你在这儿挺好啊。”欠欠儿地去捏妹妹脸,手背啪!被拍红。 “嚯!半天不见,都跟哥哥动起手来了。” “是你先捏我的。” 周漫漫把花生酥当成他愤愤咬了一口。 偏周扬最喜欢逗她,又去揉两把脑袋,头发搓静电竖起来了才罢休。 “行了,赶紧跟哥回家,外婆还在家等咱过节呢。”他提了提手上袋子,“沈哥呢,外婆让我给他送点东西。” 第32章 “在厨房。” 蔺宵放下卷到臂弯的袖子过来。 想到昨天,周扬两步挪过去,嘴角止不住咧开,悄咪咪地:“哥,情况怎么样。” 沈庭章都明确说了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以宵哥昨晚的反应,表白了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蔺宵脸都黑了。 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周扬压下声惊呼:“被拒绝了!” “谁被拒绝了。” “哦,宵哥……”周扬一回头,毫无心理准备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吓得他差点原地起飞。见是位姑娘,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一口气呼出去,立马扭头,“不是,你谁啊?” 祁凝玉嚼吧两口花生酥,上下打量,“你又是谁。” 四目相对。 周扬偷偷觑蔺宵,一个眼神八百个字飘过。 这是啥情况? 咋又多个女的? “……这是我和蔺宵昨晚回来路上遇到的。”沈庭章端一碟花生酥过来解释一嘴,再向祁凝玉介绍:“这位是漫漫哥哥,周扬。” “嗨!我叫祁凝玉。” “嗨。” 多看两眼人,周扬也不多聊,转手把袋子给沈庭章,“这是我外婆做的羊肉馅饼,谢谢哥早上带漫漫去体检。” “应该的。” 沈庭章倒也没推辞。 接过袋子发现还是热乎的,先将馅饼送进厨房,又找来盒子装了些花生酥和蜜豆糕。 拎着礼物来,回去也没空手。 为了能早点到家,周扬离开后带妹妹拐了条小路进巷子,一路听她嘚啵念叨今天医院人如何多,验血时沈小满嚎得有多伤心,庭章哥哥做的花生酥又有多好吃… “好好好,好吃。”周扬敷衍着。 迎面一个中年男人摇摇晃晃走来,手里还拿着半瓶白酒。 不等走近,先闻到一股刺鼻的酒臭味。 周扬警惕地抱起妹妹让开,等人东倒西歪过去后,一刻不停拐出小巷换大路。 “哥哥,刚刚那个人差点撞我们身上了。”周漫漫松开鼻子,呼了口新鲜空气抱怨:“而且好臭好臭,比哥哥喝醉后的味道还要臭。” 周扬不置可否,揉搓她脑袋,“所以以后再遇到,能躲多远躲多远,听见没。” 不过—— 他回头看了眼巷口,这条小路通的是宵哥家那一排,那人也是宵哥邻居? 以前怎么没见过。 — 送走周扬和漫漫后,沈庭章就开始准备晚餐。 他到厨房备菜,蔺宵就去买了些竹条,帮忙洗好菜坐门口编灯笼,晚上小满想在院子里赏月,问爸爸要了块抹布,去把院里的桌椅吊篮通通擦干净。 唯独祁凝玉找不着半点事儿。 “沈哥,我帮你啊。”她先去厨房。 手已经伸过去,沈庭章却将盘子和备好的菜拿到另一边,“菜已经洗干净,就不劳你插手了。” “哥怎么,回来以后,对我意见很大啊。”再迟钝,祁凝玉也感觉出来了。 对比昨晚,冷淡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有干什么吗?还是,蔺宵跟他说了什么。 沈庭章大火收汁,扭头看她,脸上说不出的失望,“我回来的时候,你正拿着茶几上那只香炉吧。” “是啊,那又怎么了?我又没干什么。”祁凝玉眼神躲闪开。 话落就听锅铲当—— 厨房里瞬间只剩咕噜冒泡的闷煮声。 良久,沈庭章叹了口气,跟她挑明:“你拿起来看没关系,可为什么,把它放到茶几边上?” “我……” “香炉那么重,稍不注意带倒,砸伤人了怎么办。” 沈庭章起初以为她是无心之举,没想那么多,但就在漫漫不小心碰倒香炉,害怕被骂哭出来时,他发现她在笑,幸灾乐祸的笑。 那一刻,寒意涌入四肢,冷得发抖。 他不禁在想:他带回来的,到底是人是鬼? “吃完月饼,你就走吧。” 祁凝玉嘴唇微动。 不等开口,沈庭章转过去继续炒菜。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香气,却异常沉默。 祁凝玉数次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实质的冷笑,“不用吃完月饼,既然哥不待见我,我现在就走!” 推拉门哗!敞开。 沈庭章搁下锅铲,盖上盖。 没有回头。 … 出去后,祁凝玉大步往外走。 小满吭哧擦完桌子,正蹲蔺宵边上看他编灯笼,歪头喊:“姐姐,你要去哪里呀?” 祁凝玉没回他。 走到院门口,推开门才又停下,望了眼堂屋方向……没有人出来。 她失落地垂下脑袋。 转过头,一抹摇晃的影子拦到跟前。 “哟!在这儿啊。”拎着半瓶白酒的中年男人,龇开一口黄牙,“要不是警察给我打电话,老子还不知道你跑了呢。” 祁凝玉呼吸微滞,就要退回门内,男人一把擒住她。 “走啊,老子可是亲自来接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祁凝玉把住门上的拉环,死命抵着脚。 男人顿时火冒三丈,眼珠一瞪,抡起酒瓶,“妈的,一天不打你,反了天了。” “住手!”沈庭章几步跨出堂屋,喝问:“你是谁?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第33章 “我谁?我是她老子,我是谁。”男人转手就把酒瓶对准他,“我教训自己闺女,少管闲事!” 嗓门儿洪亮,附近几户邻居听见动静出来,见这情况,赶紧躲回屋里。 沈庭章却半步不动,“你是她父亲?” “妈的,听不懂人话是吧。” “一个父亲会这样对自己女儿?”他瞧祁凝玉的手都被拽红了,更别提她腿上的那些伤。 这哪是父女,仇人还差不多。 难怪死活不愿回家。 “我教训自己女儿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沈庭章从没见过这种人,被他两句脏话骂得脸都白了,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你在我家门口大吵大闹,我有权…报警。” “来!报!”男人突然将酒瓶往地上一砸,粗着脖子,“你报一个试试!” “你……” “来,报啊!” 沈庭章被他身上那股流氓气慑住,后退两步,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哥哥别怕。” 一只手横过他的肩揽到身后。 蔺宵眯眸射向男人,像是草原上的狼犬,一瞬锁定猎物后,随时扑上来拧断脖子。 他勾着唇,笑:“真以为我们不敢?” 男人无故打个颤,酒倒是醒了几分,识趣地不跟他打嘴皮。 再去拽祁凝玉,“死丫头,赶紧走!” “我不要!” 祁凝玉狠狠挠了他一手。 男人反手一巴掌,“彩礼我都收了。敢不跟我回去,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哎呦!这是干什么啊?”隔壁张秀梅看不下去了,开门出来走到两家院墙前,手指出去,“哪有你这样打闺女的。” 男人懒得跟他们叨叨:“滚滚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从派出所领回来的,怎么跟我没关系。”有人护着,沈庭章多少生出点勇气,“她才19,就要她嫁人,这会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我看,你不是她亲爹吧。” 男人一怔。 手又被抓了两道。 吃痛松手,祁凝玉趁机往沈庭章身后躲,恨恨道:“他才不是我爹呢,是我妈后嫁的。祁老三我告诉你,休想把我卖了。” 张秀梅:“哟!原来是后爹啊。” “后爹咋啦,户口本上反正是我。”祁老三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还想来拽她,“现在彩礼收了,你他妈不嫁也得给我嫁!” “嫁什么?一头猪,都四十了!”祁凝玉死死箍着沈庭章的腰,眼底满是恨意,“说病了,把我从南宁骗回来,就为了那八万八的彩礼,你可真是我好爹!” “那你说怎么办?人下午就上门来要人了。” 碍于挡在门口的蔺宵,祁老三不敢真过来,骂骂咧咧两句,哭:“玉儿啊,我就算不是你亲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忍心看爹被人打死么。” “收了彩礼,退了就是。”从他们的对话中,沈庭章大概明白了这前因后果,却不理解,“哪里就会被打?” “恐怕不只是彩礼的问题。”蔺宵侧过头,提醒:“昨天警察不是告诉我们了么,她爹是个赌鬼。” 祁凝玉吸口气,攥紧手心,“你欠了多少。” “八……八万。” 合着卖女儿还债。 祁老三硬不过他们,又开始哭:“那些人说再不还钱,就要砍我的手,玉儿啊,你得帮帮爹,帮帮爹啊。” 祁凝玉又气又急,眼泪一个劲往外淌,“谁叫你又去赌的!” “我没办法,戒不掉……” 说话间,电话响了。 祁老三抱着手机点头哈腰,翻来覆去只说“今天一定还”,挂断后眼巴巴瞅着祁凝玉。 “这个钱……我替她给了。” 绝望之际,突降神音。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庭章,就连张秀梅也是一脸匪夷所思。 那可是八万,不是八百,八千…… “凑个整,我给你十万。”沈庭章撇开腰间的手过去,“只是给了钱,从今往后,不准再来找祁凝玉。” “您放心好了。”祁老三转瞬堆起满脸褶子,钱没到手先保证,“我以后都不赌了。” “这个随便你。但你要是欠债没钱了再来……”沈庭章往身后瞥一眼,轻轻说:“不知道你经不经得起他那一拳。” 笑脸陡然僵住,对上他后面那双狠戾的眼睛,祁老三不禁又打了两个哆嗦。 拿到钱,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哎呦小沈啊,你咋真给了呢。”人走以后,张秀梅长吁短叹,“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小满不还得上学嘛。” 沈庭章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刚才多谢张婶儿。我做了点花生酥,待会儿给您送些。” 张秀梅就诶!叹气。 … 锁上院门,沈庭章把祁凝玉带回屋。 小姑娘别别扭扭,吸着鼻子搅手指头,“谢谢哥。” “先别急着谢。”沈庭章搂住乖乖坐沙发上的小满,递出一张欠条,“那钱不是白给你父亲的。” 权宜之计而已,他也不是圣人。 祁凝玉:“我没钱。” “没钱……拿身体来换。” “啊?” 咔嚓! 蔺宵不小心折断了三根叠一起的竹条。 祁凝玉觑他两眼,再三确认:“沈哥来真的?” 第34章 “真金白银的十万给出去。”沈庭章将欠条拿起来晃两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 “可沈哥不是……”祁凝玉很快舒展眉头,嘀咕:“能跟沈哥睡,也不吃亏。” “同意,那就签字吧。” 祁凝玉顶着身后阴恻恻的视线过去,把欠条连同下面一张纸拿起来,先在欠条上签下大名,待翻到第二页——入职合同! 她睁大眼连眨好几下。 “我准备在栖星路,三乡巷小学那边开家甜品店,正好,缺个服务员。”沈庭章很喜欢她此刻脸上的错愕,生动鲜活,像个十九岁的姑娘,“你得给我打工,直到十万块还清为止。” 入职之后,每月5000,交五险一金,包吃住…… 祁凝玉将这份合同看了又看,欠的十万块,她自己存,存够了还他就是,也不直接从工资里扣,怎么看都不吃亏。 这工资,其他店里可没这么高。 “沈哥说的拿身体还,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身后刀子似的视线消失了。 祁凝玉呵呵笑两声,爽快签字。 收了合同,想起她先前的举动,沈庭章支开小满,“天马上要黑了,蔺宵哥哥不是编了几只竹灯笼么,小满和哥哥去把灯笼挂上,好不好?” 小满听话跳下沙发,拉走蔺宵。 等屋里只剩两个人,沈庭章敛了神色再道:“我可以让你继续住这里,但是今天的事,香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你若不喜欢小孩子,房门关上,不听不看就是。” 他不强求,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能不能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交代完,沈庭章去给隔壁张婶儿装了一木盒的花生酥和手工糕点,礼尚往来也收到了几只刚蒸好的螃蟹。 张秀梅越过他,特地瞅了眼,抱着小满在爬藤架下挂灯笼的人,小声说:“看着还挺好的。” “您说什么?” “没什么,这螃蟹你们一人两个,还有……蔺宵。” 沈庭章顺着她的目光,盈盈浅笑:“那我先代他谢谢您了。” 一手各提着四只蟹回去,装到盘子里。 小满挂好灯笼,蹬蹬跑过来,“哇!大螃蟹!” “是啊,隔壁奶奶送的。”沈庭章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是不是饿了?马上开饭。” 今天在外面吃。 … 入夜后,关了灯,点亮爬藤架下的几只竹灯笼,光影透过缝隙,一格一格打在桌椅和地面上,氛围感拉满。 “想不到,你还会这手艺。”沈庭章原以为他只是随便编了给小满玩儿,上手摸发现,每一只都做得格外精巧。 白天带小满去医院体检,路上也有看到卖灯笼的,大多纸糊,要么塑料,估计小孩子拿着玩一宿就坏了,这个用竹子编得可就不一样了。 “哥哥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趁祁凝玉和小满为了最后一只螃蟹,在院子里你争我抢,蔺宵支着脑袋光明正大地看他,“不过比不得沈哥,这么快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都知道拿他去威慑祁老三。 沈庭章战术性埋头喝水,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蔺宵像发现了个新鲜事,忽然凑近,“哥哥不该给个解释?” 呼吸近乎咫尺。 沈庭章稍微有点不适应,就要拉开距离,蔺宵闭了会儿眼,撤开点去喝果汁。 情绪有点低落。 “我是觉得,祁老三不是个善罢甘休的,同时又欺软怕硬,若有你震慑,他必定不敢明目张胆。”沈庭章解释两句,声音渐渐矮下去,“抱歉,擅自借用你的名头。” “下次要是再碰上这种事,沈哥还用么?” 沈庭章沉默摇头。 “不,哥得用。” 沈庭章:? “要是报我名字,就能省去不少麻烦不是很好么。何况——”蔺宵剃了蟹黄放他碟子里,“哥哥能仗我的势,是我的荣幸。” 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沈庭章受宠若惊,心脏都有些超负荷,“我已经吃了一只,这只……” 恰巧手机响起。 瞥见熟悉的号码,蔺宵学他平时摸小满脑袋,抬手压了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起身走远了去接。 “喂?” “……你要查的那个人,大体和警方那边没多大出入,只不过,她两年前曾在皇马做过服务员。” 第16章 平安结 中秋过后,紧接七天小长假。 爬藤架上的竹灯笼还没撤下去,沈庭章又添了几只手工编织的平安结。 白天,小满就把作业抱外面桌上,写累了窝吊篮里,拨两下穗子。 “爸爸,这个真好看,小满也想自己做一只!” “好啊。” 沈庭章端来今天的餐后点心——酸枣糕,回屋找出一把红绳,手把手教。 “左手压紧了穿过去,对,就是这样……” 祁凝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见桌上的点心没人吃,拿两块搁旁边看着。没一会儿噗嗤:“沈哥,这玩意儿小孩哪学得会啊。” 冷不丁浇一泼冷水。 听出她是在笑自己手里四不像的平安结,小满鼓起腮帮哼哼,头偏到另一边。 “这东西只不过看着复杂,只要肯学,很快就能学会。”沈庭章哄小满两句,瞥她,“倒是你,起得挺早啊。” 第35章 第三块酸枣糕进嘴差点噎着,祁凝玉讪讪笑了下。 沈庭章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我请你来是做客的?” “我去扫地。” “扫过了。” “那我去,擦桌子!” “擦过了。” “那我要不……洗碗?” 沈庭章叹口气,抓几根红绳推过去,“坐下,磨磨性子。” “啊?”祁凝玉不情不愿,“我不会。” “不会就学,没有谁……”说一半,沈庭章换个方式,“看小满学得多快,你不会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吧。” “呵,呵呵,我比不过他?” 胜负欲被成功挑起,祁凝玉抓根绳子开干,嘴里还念念有词,“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孩儿?” … 努力一下午。 两人好歹都顺利编出一只,小满开心坏了,把自己编的挂到书包上,晃来晃去。 “呼——” 祁凝玉累磕在桌上,翻个面儿,就看他不用人催,主动去写作业。 “真自觉。” 等沈庭章去熬准备晚上喝的鸡汤,身子歪过去,小声问:“诶!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哪儿来的啊。” 铅笔在纸上划出了一条长线,沈小满赶紧用橡皮擦掉,想了下才回:“北宁。” “哟——大城市啊。”祁凝玉眼珠一转,“我记得北宁离燕北挺近的,去过么?” 沈小满抓紧铅笔猛摇头,“我们,不常出门。” “那怎么想到来同里的啊?” “姐姐,你问题好多。” 祁凝玉:“……” 她咧嘴笑笑,竖起食指,“最后一个问题。你爸,跟隔壁那个蔺宵,什么关系?” 爸爸和蔺宵哥哥? “他们……” 嗡—— 手机突然振铃。 啧!祁凝玉掏出来一看来电号码,起身走到墙角接下,祁老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闺…闺女啊……” “你又想干什么?”祁凝玉蓦地挑高八个声调,“沈哥不是刚给了你十万嘛!” “不经花啊,我保证,下次一定……” “滚!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爹!” 怒吼声冲出听筒,挂断。 祁老三颤颤巍巍放下手机,肿着一只眼。 周扬挑起棒球棍压肩上,往几个叠起来的大轮胎前懒洋洋一靠,扯嗓子喊:“哥,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嗯。” 怎么感觉不在状态啊? 周扬一回头,见他抱着手机,伸长了脖子去瞅——居然在刷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这么好刷。 再踮踮脚,他看到了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是沈哥和小满,一大一小坐在爬藤架下做手工。 细看,旁边还挂着几只竹灯笼和平安结,右下角两碟忍不住咽口水的酸枣糕。 看起来真好吃。 不知道办完事能不能去蹭两口。 哎! 没等他看完,图片骤然放大,沈哥的一张俊脸直接占满整个屏幕,手指点在了眼睛上慢慢往下滑。 眼看就要滑到嘴唇,图片又被人缩回正常大小,长按保存起来。 蔺宵猝不及防回头,抓住正在偷看的人。 “那个什么,电话让他打了,没问题。”周扬心虚地摸摸鼻子。 蔺宵倒是面不改色,“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冷眼睨向跪在地上的祁老三,“也不排除父女一起来演这个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祁老三满脸冒冷汗,哐哐在地上磕头,“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大不了,我再也不去找那个兔崽子了,求求你们了…” “是么。”蔺宵朝周扬使了个眼色,接过他手里的棒球棍,走到人面前。 一把薅住头发,举起。 “那就等你熬过这一棍了,再说。” 嗡~ 正要砸下去,搁一旁的手机突兀震动两声。 周扬歪脖子去看,瞥见来电显示——aaa沈庭章,一个弹跳起来,把手机给他。 呼吸微停了一息,蔺宵连忙扔掉“凶器”。 周扬这会儿眼力见上来了,赶紧招呼旁边几个兄弟,“来来来,来两个人,堵上他的嘴带走。” 自己走最后头,稍微慢了点,听到一声温顺的“哥”,差点一个趔趄趴地上。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你,晚上来不来吃饭。” “好啊,我马上回来。” … 得了回信,沈庭章挂断电话,看向对面,“这样可好?” “好极了。” 祁凝玉托着腮帮连连点头。 沈庭章不解,“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前两天,还叫他“大块头”,这会儿竟让他打电话给蔺宵。 “这不是十月第一天嘛。况且——”祁凝玉噙着笑,拖长语调:“他好听你的话啊,一打电话就回来。” “大概那边工作忙得也差不多了。” 沈庭章想:假期,酒吧人应该不多。 “是嘛。”祁凝玉拨了拨平安结的穗子,漫不经心:“我倒觉得,不管沈哥说什么,他都应好呢。” “哪有那么夸张。” 沈庭章不以为然,将鸡汤端上桌后,叫小满洗了手过来吃饭。 不到二十分钟,蔺宵就风尘仆仆地来了。 第36章 吃完晚饭,沈小满迫不及待拿出今天的成果,“哥哥你看,这是小满自己做的哦。” 一只红色的平安结。 和朋友圈里刷到的一模一样。 “小满真厉害。” “嘿嘿嘿!”小满格外自豪:“这是爸爸教我的。” “难怪,院子里也看到好几只……”无意间瞥见祁凝玉身上也有一只这样的平安结。 沈庭章送的? 视线过于集中。 祁凝玉顺着目光低头,反应过来后,扯了扯嘴角,“沈哥不光手巧,人也善呢。” “是么。” 幽怨的目光落到对面沙发上。 正在选定店铺装修风格的沈庭章:? 蔺宵:“沈哥……” “哥。”祁凝玉先一步坐到旁边,“我觉得啊,既然是甜品店,又在小学对面,风格还是温馨明亮点好。” 沈庭章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店铺里光线是最重要的,至于具体装修,他可以过两天去参考参考别家铺子。 祁凝玉看着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却会注意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两人就装修店铺,讨论得热火朝天。 小满被蔺宵哥哥抱着,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被一只大手薅秃了。 终于快到睡觉时间,得了喘息,立马拿着毛巾跌跌撞撞跑去洗澡。 蔺宵不比他好多少,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磕到桌角,“沈哥既然忙,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 沈庭章匆忙合上装修计划书,追出门。 出了院门,蔺宵正仰头望着空中一轮圆月,情绪无端低落,“哥哥跟她在一起,比跟我一起放松多了,还追过来做什么。” “我们那是商量装修的事,她是女孩子,心总归更细些。”沈庭章上前,伸出手,“回来见你问了两遍,想来你应该不嫌弃。” 一只平安结静静躺在手心。 蔺宵眼睛微亮,但又很快熄灭,“别人也有,不是我独一份。” “你指谁?” “祁凝玉啊,还能是谁。” 小奸细,都别腰上显摆了。 “她……”沈庭章愣了片刻,笑出声:“她那是下午和小满一起做的。” “不是哥哥送的!” 他摇摇头。 蔺宵立马满血复活,双手郑重接过那只平安结,轻抚过流苏穗子,眼底的喜爱呼之欲出。 “真好看。” “难得你会喜欢。” “只要是哥哥做的,我都喜欢。” … 第二天傍晚。 酒吧门铃轻晃。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到营业……” 小牧抬头,正瞧见蔺宵进来,今天穿了一身特别显瘦的黑,黑衬衣配西裤,手臂上还别了俩皮质臂环,格外有型,偏偏——腰上垂了一只大红的平安结。 “……时间。” 目光落过去,嘴巴半天没闭上。 这是什么新潮的配饰? “宵哥。” “你也觉得这个好看吧。” “……” 他没问。 “沈哥送的。” 他没问! 那天晚上,所有兄弟包括出外勤的都知道了,老大那位朋友,沈先生,送了老大一只平安结。 众兄弟:“不就一只平安结,炫耀个什么劲儿?” “这你们就不懂了。”周扬吸溜两口橙汁,老神在在,“你们啊,以后见沈哥得跟见宵哥一样,知道不。” “为啥?” “哪儿那么多废话,我说,你们听,有好处在后面。”周扬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轻咳两声挺直腰杆。 留他们一个劲猜。 “对了。”提到那位沈哥,小牧倒是想起来,“老大上回不是托咱们卖画么,就那幅油画。” 周扬:“找着买家了?” “昂。是个画贩子,不过他要求跟卖主见一面。” 一只平安结发了九宫格。 蔺宵收起手机,心情很不错:“在哪里?” “南宁。” — 南宁字画拍卖行,三楼。 前台小姐将人引到包厢离开。 包厢里已经有两个人,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穿着藏青色中式唐装,另一位,三十上下,一身得体的西装,脸上戴一副金框眼镜,看过来时眉宇微拧。 “你就是代理人蔺先生吧。”年纪大点的先开口,“我是这儿的老板,李宽宥,这位是买画的先生,姓宋。” 双方见过面,坐下详聊。 买画的宋老板开口就是:“蔺先生,敢问玉竹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蔺宵一瞬升起警惕,“你买画,我卖画,怎么还要问作画人?” “蔺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李宽宥在中间缓解气氛:“这位玉竹先生,在业界名气超凡,不少人都想一睹真容,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 “这么多年没见着,就别见了,人家也不一定想见你们。”不客气地说完,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好,蔺宵才像是后知后觉,“哦,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不好的意思,只不过,我是卖画,你们到底还买不买。” “买!肯定买。”套近乎失败,知道对方不是个好糊弄的,李宽宥转头问一旁的宋老板,“您看,就还是原来谈的价格?” 宋老板微微点头,道:“一口价80万。” 第37章 蔺宵:“多少?” “80…还嫌少?” 蔺宵豁然起身,他原以为那幅临摹品顶多不超过5万,进门听他们先提到“玉竹”就觉得不大对劲,如今,居然出到80万的高价。 “敢问这位宋老板,画买回去做什么?” 镜片后眸光微闪,宋希沉推了推眼镜,淡声回:“自然是挂起来好好欣赏。” “没有其他用途了?” 问到这儿,李宽宥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怕画的去向不明不白,“蔺先生,这个您放心,单这玉竹先生亲笔签名就……” “容我再想想吧。” 蔺宵当即起身离开。 “哎!蔺先生,蔺先生!”李宽宥追到门口,叹气:“欸!80不低了啊。” 原创画才能卖这么高,临摹品根本不值这个价,这人怎么钱送到手里都不要。 “宋老板,你看这……” “无妨。”没有买到画,宋希沉反而很开心,“有点危机意识是对的,这次辛苦你了,下回再有玉竹先生的画还找我。” … 离开拍卖行。 宋希沉立即打车到机场,乘坐当天飞往燕北的航班。 下了飞机,天刚蒙蒙亮,直奔郊外的浮渊寺。 由小沙弥引着到后院禅房,走近先听到一阵木鱼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敲的。 他走到门口轻轻叩两下,叫:“六爷。” 等到屋内木鱼声停了,他才推门进去,关上门站在门口,“六爷,画没买着。” 跪在佛前的素衣僧人缓缓睁开眼,数条细纹堆积眼尾,两鬓点点白漆混在细小的绒发里,清晰可见。 宋希沉紧跟着又道:“我也没见到七爷,七爷是派了个人过来,那人聪明得很,一见情况不对,就不卖了。” “查到在哪儿了么。” “在一个小镇里,是宿喻州殉职的地方。” 沈鹤轩记得这个名字,死讯传回来那段日子,燕北下了很久很大的雨。 “他倒是念旧。” “那个地方……”宋希沉委婉道:“有点乱。徐家似乎跟那儿也有关系。” 听说徐家大少爷回国后就在疯狂找人,现已查去北宁,再这样下去,七爷迟早会被发现。 “塞点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是。” 宋希沉转身就走,推开门又听到一声极轻的“他过得还好么。” 疑惑回头,木鱼声再次咚咚!响起。 第17章 腿疾发作 假期期间,实地走访了几家生意还算不错的甜品店后,沈庭章敲定了店铺最终风格。 彼时,蔺宵也从南宁回来,还带了些当地特产——茉莉花茶。 沈庭章当即泡了一壶。 “沈哥,那幅画……” “是不是不好卖。”他隐约猜到了,“没关系,不好卖就算了,反正再过不久就要开店了。” “不是的。”蔺宵抿口热茶,实话道:“对方出价…80万。” “80!” 之前两幅画不过120万,一幅临摹品居然能卖到这么高? “我没有答应。”蔺宵摩挲着杯子,解释:“后来我去其他字画拍卖行问过,一般临摹品是卖不到这个价位的。” 即便是他玉竹先生画的,撑死了不过30万。 就算再喜欢,无人哄抢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该出到80这样的高价。 这其中必定有诈。 “买画的老板姓宋,不知道沈哥对这个姓有没有印象。”他直觉,那人认识沈哥。 “宋?” 到同里之前,沈庭章接触最多的就是家里佣人,里头没一个姓宋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罢了,反正我身边还有点存款,画的事先放一放吧。” 之前是他欠考虑了,玉竹没什么名气,总归还是有人知道的。 万一传去燕北,叫徐牧言找来就麻烦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 — 假期结束后,小满去上学,店铺装修也将提上日程。 蔺宵帮他找了这方面的熟人,初步估算,50平的店面,工期大约两个月。 “等完工都快年底了。”祁凝玉嘀嘀咕咕,话里话外嫌工期太长。 “慢工才能出细活。”沈庭章心态倒是好,“年底开业岂不正好。” 铺子位于转角,开工前,他先备了点礼物到隔壁花店打招呼。 这天,雾蒙蒙的,半阴不晴,随时都像要下雨。 花店里多开了几盏昏黄的小灯,一个跟他年岁不相上下的女人,围着墨绿色围裙,坐在小马扎上专心修剪花枝,直到他和祁凝玉走近才茫然抬起头。 放下剪刀起身,指着店内花丛比划,让他随便选。 沈庭章忽然想起,进店前看到的店名——无声,伸出手,“我是隔壁店铺的老板,不是来买花的。” 手势不是很熟练,每个字却都比划对了! 女人大喜,笑着问:有什么事。 “我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装修下铺子,可能会有点吵…乱。”沈庭章提起一盒点心递过去,“这两个月,还望你多多担待。” 女人忙往围裙上擦干净手,接过点心,摇头表示:没关系。 又问:开的什么店。 沈庭章指指她手里,“甜品店。” 女人弯了弯眼,将点心盒子放收银台上,到花丛里取了两只香槟玫瑰给他们:祝开店顺利。 第38章 沈庭章:谢谢。 这个手势,祁凝玉看懂了。 “哥,没想到你还会手语呢!” “会一点。” 谦虚了,看他和店主交流完全没问题。 “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回到隔壁铺子,祁凝玉开始掰手指细数,“厨艺,手工,画画……现在还有手语,全能啊。” “哪有那么夸张。”沈庭章不以为然:“不过是以前,闲着也是闲着。” “哦?”祁凝玉对他的过往更加好奇,转着花枝试探:“哥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轰隆隆!!! 话音刚落,屋外凭空炸开几声闷雷。 祁凝玉转身走到门口,大雨毫无征兆下了下来。 碎雨坠地,噼噼啪啪。 间或夹杂一句很轻的声音。 祁凝玉:“沈哥说什么?” “没什么。”沈庭章撑了下膝盖过来,望向屋外,“这么大的雨,现在怕是回不去了。” “是啊,没伞。” 明明天气预报说晚上才下的,居然搞偷袭。 祁凝玉双手撑脸,搁门口蹲了会儿。 雨虽然有变小,却依旧没有停的打算,她提议:“要不问隔壁那位姐姐借把伞?” “也好。” 小满还一个人在家,这孩子最怕打雷了。 沈庭章出门转到隔壁,正巧,店主拎着他送的点心盒子站在屋檐下。 一看也没带伞。 这下,只能等雨停了。 沈庭章忍不住弯腰揉了两下膝盖,不到五分钟,一辆白色小车缓缓停靠路边。 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撑开伞后快步向花店店主走来,熟练打着手势:刚才打雷了,没吓着吧。 店主笑着摇头,往上提了提点心盒子,指指沈庭章。 “隔壁店老板送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礼貌颔首:“你好,我是圆圆的老公。” 他会说话。 店主拉住他再比划:人也没带伞,还有没有。 男人想了想,“车里好像还有一把,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找找。” 说着,跑回后备箱翻找,好歹寻到一把遮阳伞。 “……爸爸!” 沈庭章道过谢,就要接手,远处突然传来一句嘹亮的童声。 三人先后回头,水雾朦胧里出现了只小小的鹅黄身影,脚踩蓝色雨靴,怀里抱了把伞。 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走到店门外马路边,小满突然加速,一口气冲到他面前,手伸直了往上举,“爸爸,给!” “谢谢小满。”沈庭章蹲下去,捏住袖子给他擦脸上沾到的雨水。 蔺宵随后走来,“打雷以后,就瞧他扒着门口张望,估计你们出来没带伞。” “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沈庭章站起身,继而向花店夫妻俩介绍,“这是我儿子小满,朋友蔺宵。” 小孩儿圆滚滚的,一笑,脸颊现出两只梨涡,很有礼貌:“叔叔阿姨好~” “你好呀。”男人摸摸口袋,掏出几块奶糖。 小满双手接过,又笑:“谢谢叔叔!” 他再歪头看旁边不说话但眼神温柔的阿姨。 店主打了两个很慢的手势。 沈庭章抬手放在他脑袋上,转达:“阿姨夸你呢,说你很可爱。” 梨涡更深了。 见他有伞有人接,店主夫妻俩不再逗留。 护着妻子小心上车后,开车离开。 沈庭章也锁上店门准备回家。 刚撑开伞,祁凝玉就自觉凑过来。 “沈哥,这伞不大,不如让她一个人撑。” “……” 祁凝玉独享一把伞,和小满走在后头,偷偷咬耳朵。 “小满,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不是啊,是蔺宵哥哥说你们没带伞,指不定淋成落汤鸡了。” “呵呵……心机狗。” 小满不解:“心机狗是什么意思?” “就是专门指你蔺宵哥哥这种。” “蔺宵哥哥?”小满用他聪明的脑袋瓜子一想,严肃摇头:“哥哥才不是狗。” “放心吧,总有一天会变异的。” 小满:??? … 这一路走得格外漫长。 到家后,沈庭章先坐下锤了锤膝盖。 小满脱掉雨衣,赶紧跑过来给他呼呼,“爸爸是不是腿又疼了。” 祁凝玉跟着收伞,“沈哥腿怎么了?” “不过是老毛病,没什么大事。” 话虽这么说,沈庭章还是捏着疼处,歇了很久。 蔺宵一声不吭回去,拿瓶药酒,“这个专治跌打损伤,对寒症可能也有点用,沈哥不妨擦一擦揉一揉,或许能缓解些症状。” “这——”能行么? 沈庭章摸向膝盖,有些怀疑,但为了不辜负他一片心意,还是道:“多谢,你先放桌上吧。” “沈哥自己会揉么?” 祁凝玉假装不经意路过,呵呵:“他力气大,沈哥不如让他给你揉一回。” “这怎么好……” 沈庭章还想拒绝,祁凝玉顺势勾住小满下巴,将他带回房。 屋内转眼就剩两人。 蔺宵已经卷起袖子,先打来一盆热水。 沈庭章:“还是…不用了吧。” “沈哥别怕,我尽量轻些。”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好看了,沈庭章只得褪去鞋袜,慢慢掀起裤腿,直到膝盖上方。 第39章 “那就麻烦你了。” 目光落过去,先是两条白皙匀称的小腿。 蔺宵喉结微动,单膝跪在地毯上,一只手握住纤细的脚踝放进温度适宜的热水中。 “先泡一泡有助于足部血液循环……水温还好么。” 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踝骨,沈庭章不禁缩了缩,热气上脸,后颈都好似隐隐发热。 “很,很好。” 蔺宵掬一捧水掠过脚背,掌心一寸寸往上轻轻揉捏,直至膝盖发现,下方有两处明显的疤。 “沈哥腿疼不是寒症引起的?” “几年前,不下心从楼上摔下来……”沈庭章轻描淡写,“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看,疤都快不见了,只不过下雨的时候还有点疼。” 骗人。 岂止是有点。 当时摔得一定很严重,才会连骨头都损伤了。 蔺宵轻叹口气,擦干脚给他穿上保暖袜放自己腿上,再用热毛巾敷在伤处一阵,往掌心倒几滴药酒,摩擦生热后捂住膝盖,慢慢摁压揉搓。 热意源源不断,痒痒麻麻。 沈庭章不太习惯这样的触碰,腿总忍不住想往回收,偏偏他另只手牢牢把住了小腿肚。 “哥感觉怎么样?” “好像……好了很多。” 蔺宵摁完一侧,放下裤腿接着去摁另一条,等两条腿都摁完了,再捉住脚踝,塞进棉拖。 “沈哥先试试效果怎么样,好的话,就继续用。” “……好。” 淅淅沥沥的雨持续到深夜。 夜里,沈庭章侧躺着碰向膝盖,伤处依旧热热的,比以往每个雨夜都要好过许多。 可他还是失眠了。 … 与此同时,燕北也在经历寒露过后的第一场雨。 暴雨不断冲刷紧闭的门窗,沈问月独自睡在卧房,不安地来回翻身,额上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总是会梦到沈庭章。 年轻时的沈庭章,一年总要到沈家老宅走动两回。偶尔有一回,撞见她因为记不住钢琴谱子躲到花园偷偷哭,就手把手地教她弹。 那双手,温暖极了。 不像母亲,从来不会摸她脑袋安慰她,只会觉得她还不够优秀。 为什么会弹错? 为什么评级没有其他人高! 为什么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 沈庭章就不会这样,他会夸她比上一次有进步,哪怕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有大半年时间,他也还是记得她。 唯一记得她的。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干净美好的一个人变了。 六年前,为了养一个不明不白的小孩,不惜和爷爷闹翻,三年前,不过死了一个管家,居然崩溃到自杀? 那不是她印象里积极阳光的小叔。 她的小叔,不见了。 明明站在那里,却看不见她,再也不会对她笑。 自杀? 呵!既然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她伸出手,轻轻一推。 “啊!!!” 沈问月猛地睁眼坐起,巨大的喘息声充斥耳畔,眼睛只要稍一闭上,就是被她推下楼摔断腿的沈庭章。 “怎么了?做噩梦了?” 徐牧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扯了扯领带大步走到床边坐下,一只手扣住她后脑,语气轻柔:“是不是做噩梦了?” “牧言……” 下一秒,头发被拽着往下。 “原来你也会做噩梦啊!”阴冷的声调贴近,宛若恶鬼:“今天下雨了呢,你说,小叔的腿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徐牧言,你他妈放开我!” “放了你?”男人力道不减反增,抓着她的头发拖下床到化妆镜前,“知不知道每个雨天,每一个!小叔的腿都疼得睡不着!都是因为你!” “那又怎样!那是他活该!!”沈问月抱住头发,龇牙:“怎么?这是没找到人,找我撒气来了!” 徐牧言呼吸一沉,将她推倒,“没有人帮,他不可能跑得出燕北,你们…到底把他藏哪儿去了!” “藏哪儿?哈哈哈!!!”沈问月摸到一头血,转过来失声大笑,“藏哪儿,你去找啊,这辈子你都别想找到!” 面前蓦地刮起一阵风,越过她击碎化妆镜。 半晌,徐牧言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抚上她的脸,“别让我知道是你藏的,不然,我可不保证你那个宝贝女儿会出什么事。” “徐牧言!那也是你女儿!” “那是你设计我得来的,小叔在,她才是。” 沈问月遍体生寒,等人发泄一通冒雨离开徐家大宅后,转头拨出一个号码。 “告诉六叔,徐牧言开始怀疑我了,他现在拿玉珠威胁我。为了玉珠……玉珠是我的命!” “你别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八成是在诈你。” “可是……”沈问月到最后忍不住低泣,挂断之前哑声轻问:“小叔,在外面过得还好么。” “据说准备开家甜品店了。” “是么。小叔做的甜品……应该很好吃吧。” — 店铺装修期间,沈庭章也没闲着。一口气把能想到能做得出的甜品,全部罗列下来。 种类多达三十多种,囊括中式点心、西式甜品、吐司面包等等。 第40章 但这么多全部做出来,不仅成本是个问题,也会破坏整个店的风格。 祁凝玉:“披萨这些就算了,小孩子还是喜欢奶油千层类居多,这些中式小点心嘛,保质期偏长,要不装盒子里少做点……” 蔺宵:“吐司面包,有些人来不及吃早饭,就会拿上两三片充饥,买的人应该不少。” “爸爸,我问了同学,他们很喜欢马卡龙那种一口一个的,上课偷偷吃不会被发现哦。” …… 沈庭章听取他们的意见删删改改,最后精简到一张单子。 又分了几个星期,每隔几天做一样当餐后点心,请他们品尝。 “味道都很好。”蔺宵却有一点担心,“这些都由沈哥自己做,会不会太累了。” “对啊。”祁凝玉难得跟他意见一致,“要不沈哥再招一两个甜点师吧。” 蔺宵:“或者,可以先试营业,看情况再招。” 沈庭章认真考虑过后,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嘁!” 祁凝玉白眼一翻,抱着撒上芝麻的蛋卷去玩小满,最近头发长了,正适合各种五颜六色的小皮筋。 堂屋转瞬又只剩两个人。 蔺宵喝口茉莉花茶,清清嗓音:“沈哥最近,腿还疼么?” “好多了。” 沈庭章每隔三天,学着他的手法给自己揉,虽不能彻底根治,却要比以前好很多,“你那瓶药酒倒比膏药还管用。” “有用就好。”蔺宵放下茶杯,捏了捏手腕,“要不……我再给哥摁几下吧,力道不同,效果也不一样。” “还是算了。”想起上一次的不自在,沈庭章突然起身,“今天天冷,煮了羊肉锅子,我去看看火。” … 厨房里热意升腾。 掀开盖子后,沈庭章不禁用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 最近天太干了么。 “哥煮的羊肉好香啊。” 第18章 甜品店开业 一股热意散落颈间。 他下意识回头,差点撞到人下巴上。 连忙后退一步,大幅拉开距离,却忘了身后就是坚硬的灶台边沿。 “小心!” 蔺宵及时搂住他的腰揽进怀里。 一时间,耳边就只剩下咕嘟沸腾声。 羊肉锅子飘出的热气熏得四周白雾弥漫。 沈庭章惊惶抬眸,正对上他垂眼看下来。朦胧雾气柔和了硬挺的五官轮廓,近看后才发现,他的睫毛意外地浓密黑长。 环在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慢慢向他靠近。 直到呼吸近在咫尺。 凸起的喉结上下微一滑动。 “哥哥……” “哼!我现在就去告诉爸爸你欺负我。爸爸!” 呜呜哭声,由远及近。 蔺宵闭了下眼,松开手。 下一秒,小满一头冲进厨房抱住沈庭章,指着满脑袋彩色编发,告状:“爸爸你看姐姐给我弄得。” 祁凝玉不紧不慢跟来,咔嚓咬着蛋卷,“这不挺好看的嘛,瞧瞧,多酷。” “我不要!丑死了!”小满生拉硬拽,皮筋没扯下来,倒是薅了两三根头发,疼得他又开始哭。 沈庭章赶紧关火,带他出去拆了。 走远还能听到小满抱怨,“姐姐好坏,我不要跟她玩儿了……” “哼~”祁凝玉又咬了两口蛋卷,扭头,好整以暇瞥向旁边一直盯着手看的人。 这手有什么好看的? 除非—— “哎呀呀,可惜啊,没得逞。” 蔺宵用力握紧手心,青筋暴起:“管好你自己吧,小奸细。” “你!” 祁凝玉眼睛一瞪,冲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张牙舞爪,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后,冷下脸。 看来,这还真成一个弱点了。 — 临近12月,装修基本完工。 店内要用到的器材也都一一安装到位。 沈庭章择了个吉日,12月8号,周末,正式开业。 开业当天,周扬带着漫漫来捧场,顺便送了一对开业花篮。 “咦?”到的时候发现,店外居然已经有了两对。 他觑两眼蔺宵,不是吧,一出手就是两对,门口都要摆不下了。 谁料蔺宵拧着眉摇头。 他只送了一对。 另一对,一早过来就有了。 “谁啊?”周扬拿起上头的贺卡条,“这咋连名儿都不留呢。” 蔺宵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两个月前买画的那位宋老板,沈哥虽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可对方明显是认识他的。 “不对。” 周扬:“怎么了?” “这花篮是跟我在同一处定的。” 未免太巧合了。 如果是那位宋老板,莫非他这些天派人跟踪自己? 这不太可能,他没有丝毫察觉。 “宵哥,别想那么多吧。”瞧他脸色越来越沉,都快把附近来看热闹的人给吓跑了,“管他谁送的呢。既然送来,就是份心意嘛。” 至少对方没恶意。 蔺宵余光扫他,“你还是去吃甜品吧。” “哎好嘞。”周扬扭头准备进去,恍恍惚惚自己好像被随便打发了,“哥不进去么?” 蔺宵隔着玻璃窗望向店内忙碌的人,上次那件事后,明显感觉到沈庭章在有意疏远他。 第41章 ……还是算了。 他还不想被讨厌。 停留一阵子,反方向走了。 恰在这时,周漫漫一手举一块慕斯过来,吃得嘴角两边都沾上了奶油,“哥哥,这个好好吃!” 周扬叹口气收回视线,嫌弃地抽两张纸给她搓。 进店以后,不到一上午时间,里头休息区就没位置了。大都是年轻小姑娘,个个向着收银台举起手机。 镜头里的男人,一身米色高领毛衣,干干净净。 “说话好温柔啊!啊啊啊!!” “妈妈,见着真的了。刚才看见我在奶油慕斯那块犹豫,推荐我半糖咧。” “听说这里所有甜品都是店主亲手做的,挖到宝藏了呀。” “不光人帅,心还细。你们看,栗子糕花生酥这类,后面还特地写了不能和什么一起吃呢。” …… 开业第一天,盛况空前。 之后更是持续近两周,热度不减。 尤其到了放学后,店里围满小孩儿,多是小满带过来的。 “小满,你爸爸真好看,高高瘦瘦的。” “头发也好多,我爸头发都掉光光了。” “我爸也是,还有个这么大的肚子。” 每回来,小满都能收到各种羡慕的目光,最近甚至还有好几封情书,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想跟他在一起是假,接近爸爸才是真的。 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 “哎呀,还好啦,我爸爸也就帅了一点,高了一点,头发多了那么一点点。”小满不经意间炫爹。 直到玻璃窗外走过一个梳高马尾,穿白色毛衣裙的小女孩,连忙跳下椅子跑出去,“莹莹!” 邢晓莹抓紧双肩包回头,见是他,松了口气,“沈遇书啊,有事么。” “你怎么一个人走?今天妈妈没来接你?” 邢晓莹点了点头,“妈妈可能是还在加班。” “这样啊。”小满过去勾住她袖子,“你一个人走多不安全,来我家店里等等吧,等你妈妈来接。” 邢晓莹望向他身后明亮的店铺。 她记得这家店,前两天妈妈带她来买过面包,老板人超级好,知道她最近换牙,推荐了软乎乎的鸡蛋糕,特别香。 被拉进去,邢晓莹很有礼貌叫:“叔叔。” “爸爸,她就是莹莹哦。”小满迫不及待介绍,又道:“她妈妈没来,爸爸帮她打一下电话吧。” “好。”沈庭章蹲下摸了摸小姑娘脑袋,柔声问:“妈妈电话多少,我叫她来这里接。” 打完电话,还要二十分钟。 小满拉着人欢欢喜喜去找其他同学,随即又跑去后厨向爸爸要了自己那份双皮奶。 “小满骗人!刚才还说没有双皮奶了。” “确实没有了,这是我自己的那份。” “你的为什么给莹莹?” “我想给谁就给谁!”看莹莹被说得脸都红了,刚吃一口的双皮奶也不碰了,小满一抿嘴,指着对面咄咄逼人的黑胖子,“王小宝,你不是我们班的,为什么每次都跟过来?” “我……” “跟过来就算了,你说你没钱,我哪次没请你吃?莹莹好不容易来一次,吃得还是我那份,其他人都没说什么,碍着你什么事了。” “就是啊。” “欸?这么说,好像确实没见他给过钱噢。” “怎么这样啊。” …… 周围都是2班的,自然帮自己班上的人说话。 王小宝一个人说不过他们,又不想落下风,目光兜兜转转到正埋头苦干花生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漫漫身上。 她好像和沈小满玩儿挺好的。 “漫漫。” 周漫漫叼着花生酥抬头:“嗯?” “小满把双皮奶给其他女生了。” 周漫漫拍拍嘴角酥屑,满不在乎:“给就给呗。” 反正她的已经吃完了。 “没看出来吗?他不要跟你玩了。” 周漫漫豁然瞪大眼,“你在说什么啊?双皮奶跟这事有关吗?” “还看不出来么?他喜欢莹莹,才会把好吃的都留给她。”王小宝急地快口齿不清。 周漫漫默默把花生酥抱远,免得沾到他乱飙的口水,“喜欢就喜欢,又不会少我一口吃的。” 说着还抠出了两片花生酥给邢晓莹,“莹莹多可爱啊,我也喜欢莹莹,莹莹吃。” 邢晓莹红着脸,小声跟她说谢谢。 这下,王小宝彻底呆住。 后退两步,看看他们三个,又后退了两步,拿上书包转头跑了。 “他怎么了?怎么一直针对莹莹。” “他是不是讨厌莹莹啊。” “不是啊,我昨天还看他把莹莹堵墙角说喜欢她来着。是吧莹莹。” “什么!”邢晓莹还没说话,小满先炸了,“莹莹,真的吗?” 邢晓莹小口咬着花生酥点头,“不过我妈妈说,不要跟他玩儿。” “为什么呀。”其他人好奇。 邢晓莹也说不上来,妈妈提起王小宝时,总是欲言又止的,“他……不是个好孩子。” “我倒是听3班的人说了。”一个戴圆眼镜的波波头女生细声细语:“王小宝很爱说谎,他家里人也不好,爸爸超级凶,手臂上都是花纹,奶奶特爱占小便宜,妈妈……妈妈跟小满爸爸一样,也开了家甜品店。” 第42章 小满更生气了,“那他怎么还每天过来蹭吃的?” “他妈妈的店生意不好,东西超难吃。”这个,其他小朋友也深有感触,“而且好贵好贵……” 几人吐槽了半天,总结一点,王小宝一家都不好相处,附近没一个邻居喜欢。 “原来是这种人,下次不让他来了。”小满又气哼哼了两句。 不到二十分钟,莹莹妈就来接人。 邢晓莹赶紧吃完双皮奶,从书包外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踮脚放到收银台上,“我妈妈说不能白拿别人东西,谢谢叔叔,也谢谢漫漫,小满,我走了,明天见。” 陆续的,其他几个小孩儿透过玻璃窗瞧见爸妈来接,一个两个收拾好作业和书包,跑去收银台,给了钱离开。 … 天色渐渐暗下去,甜品店也差不多关门了。 祁凝玉打扫完卫生,照例将垃圾扔到后门垃圾桶,回去时却隐约听到点轻微的脚步声。 她佯装没发现。 关上门等了会儿,再悄悄拧开一条缝,昏暗中瞧见,有个身影正趴在垃圾桶边翻找。 背上还背着小书包。 小孩儿? 一束光打过路口照在人身上,居然是前不久跟小满起争执的那个孩子,王小宝! 他翻垃圾桶做什么? 店里每天基本没什么剩下的,王小宝在垃圾桶里挑挑拣拣,才好不容易找到一盒栗子糕,拉开书包塞进去。 — 回到家,又是奶奶在做饭。 “哟!乖孙回来啦。来来来,今天吃大餐!”油腻腻的手伸过来。 王小宝侧身躲开,背着书包进屋,“妈妈呢?” 刚才还一脸笑的老太太,转头开始阴阳怪气儿,“她啊,搁屋里躺一天啦,清闲得嘞,还要我老婆子煮给她吃哟。” 话落,房门嘎吱打开。 满脸病态的杨念雅披着衣裳出来,看也没看老太太,就问儿子:“怎么样?” 王小宝急忙刹住脚,攥了攥书包带子,“小满爸爸那家店生意……很好,味道也很好,一天到晚剩不了什么东西。” 声音越说越矮。 杨念雅不耐烦地敲敲桌:“然后呢。” “我今天只找到这个。”王小宝把书包拉开,掏出那只卖剩下丢掉的栗子糕。 杨念雅撕开包装盒,拿起一块咬一口,然后再咬一口,“味道好……好个屁啊!这不是一样的么!!” 王小宝吓一跳,抱着书包埋下头。 “一样的,明明一样的,为什么他就卖那么好?为什么!”杨念雅在屋里来来回回转,转够了又走到王小宝面前,提一口气问:“他这个卖多少?” “好,好像是六块。” “什么!六块!” 王小宝头埋得更低了。 他知道,妈妈店里也卖过这个,一盒16,里面统共六小块,几乎没什么栗子味,不像小满爸爸店里的,八小块,夹心是厚厚一层栗子芋泥。 “六块……他怎么不免费送啊!”杨念雅反手将一盒栗子糕扫到地上。 不巧,被老太太撞见。 “哎哟,你个天杀的,这么糟蹋粮食你啊。”老太太心疼地忙将滚落地上的栗子糕捡起来,吹吹上面沾到的泥,扬声:“不吃你别扔啊!这不还好好的。” “好个屁!要不是你这舍不得扔那舍不得扔,把从市场捡回来的烂苹果榨成泥,给我做成苹果派,至于让人吃坏肚子,砸了我的店么!”杨念雅比她声音更高,几乎是吼了出来。 这话,老太太就不爱听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少花点钱,现在反倒来怪我了是吧。行啊,你有本事,有本事再把店开回来啊。” “你!” “行了!”门外突然一声厉喝,王佳伟骂骂咧咧踹了一脚门,“都吵什么吵!” 屋内顿时静音。 杨念雅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扭头嘭!一声关上门。 老太太还想说两句,瞥见儿子阴冷的视线,忙换上讨好的笑迎过去,“阿伟回来啦,来,吃饭。” 她往围裙上擦擦手,掀开桌上两只海碗。 “螃蟹!”王小宝扒着桌子,眼睛一阵阵放光,“奶奶,这是你买的?” “当然啦,你看,个个儿都又肥又大。”老太太先夹一只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赶紧又拉开凳子,“来,阿伟坐,忙一天累坏了吧。” 王佳伟不轻不重“嗯”,刚坐下又猛地站起,倒吸了口气,“嘶!垫子呢!” 木椅子硬邦邦的。 “垫子,哦!白天我给洗了,等等啊。”说着,就去外面取。 王佳伟:“啧!真是没用。” “爸爸。” “嗯?怎么了儿子。” 王佳伟也就对他还有点好脸色。 王小宝抱着螃蟹壳,直勾勾看向他身下,“爸爸怎么每天都屁.股痛啊。” 男人的脸有一瞬间扭曲,拍了下他的头,“吃你的。” 顺手拿起一只螃蟹掰断腿就要嚼,凑近一闻,猛地摔桌上,“这螃蟹怎么是酸的!” “哎哟!”老太太一拍头,“我煮的时候不小心把白醋倒进去了。” “白醋?” “是啊。” 王佳伟又拿起一只闻了闻,倒真有股子醋味,将信将疑吃了两个,剩下的全给儿子。 “好好补,以后给老子考个好大学,知道不。” 第43章 在他头上使劲揉两把,撑着桌子起身回房。 屋里很快响起女人凄惨叫声。 “王佳伟!你这个变态!” 房门虚掩着,里头的声音一清二楚,祖孙俩却都跟聋了似的。 老太太还边往他碗里添螃蟹腿儿,边笑呵呵道:“马上又要有孙子咯。” 可惜没笑多久, 王小宝吃着吃着就吐了。 不是一般的吐,夜里又拉了几回肚子,开始发烧。 大半夜,不得已挂了急诊。 医生检查完孩子情况,眉头紧皱:“你们给孩子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啊!”老太太瘫地上,嘴一张就嚎:“晚上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医生啊,活菩萨,你可得救救我宝贝孙子。” “孩子暂时没事,但是得先挂几瓶水观察,你们最好想想给孩子吃了什么。” 大晚上的,嚎得人心烦,医生说完情况先走了。 留下两夫妻和老太太。 王佳伟立刻想到了那味道不太对的螃蟹,狠戾的视线只恨不得射穿她,“妈,那螃蟹……” “今天小宝回来,带了盒栗子糕!对 ,栗子糕。”老太太像抓住了一条救命线,绝口不提螃蟹,“肯定就是那盒栗子糕啊!” 一旁的杨念雅张了张嘴,闭上。 — 翌日周末。 小满不上课,缩被窝里睡懒觉,沈庭章和祁凝玉早上九点散着步去店里。 “现在生意还算稳定,过不久再招一个甜点师傅和收银。”沈庭章规划着,“这样你我都能轻松些。” 祁凝玉微愣,跟他笑:“还以为,你要把我当牛马使呢。” “十万块而已。”这段时间,沈庭章深知赚钱不易,但这不能成为毁了一个人的理由,尤其是一个女孩子。 “你才19岁,往后还有更好的去路。” 祁凝玉脚一顿,深深凝望人背影,“沈哥不如说说,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出路?” “出路啊。”沈庭章倒是很认真地想了,甚至差点又走错路,“出路很多,说怎么可能说得尽?只要你想,走哪条都是出路。” “比如?” “继续念书,或者去学好一门生存的手艺。” 12月底的早晨,呼出的气都是白的。 祁凝玉抓了抓脖子上的手工围巾,快跑两步追上人,忍不住笑:“哥,你好天真哦。” “嗯?” 说着话走到店门口,沈庭章掏出钥匙开门。 正回头,斜对面突然冲过来一个老太太,将他用力一把推倒。 “就是你给我家小宝吃毒蛋糕的啊!” 第19章 rh阴性ab型血 变故猝不及防。 沈庭章倒地上了还没怎么回得过神。 老太太就又冲上来,抓着他又锤又打,操一口同里方言,语速极快:“你个杀千刀的,我孙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呐,你要这么害他!” “操!” 愣怔两秒,祁凝玉上去拽她,“哪儿来的老虔婆,在这儿发羊癫疯?沈哥没事吧。” 沈庭章捂着肩膀摇头,撑住玻璃门站起来。 “哎呦!!大家伙儿快来看啊!” 祁凝玉用劲不小,疼得老婆子龇牙咧嘴,敞开声咋呼:“这家店卖毒蛋糕给我孙子,把我孙子吃进医院了还不认,天杀的,没良心啊,现在还要打我老婆子。” “放你娘的屁!”祁凝玉脾气瞬间上来,松开她一推,“我们什么时候卖毒蛋糕了?” “看看,还不承认,我孙子还在医院里头呢!” 老太太顺势倒地上哭天抢地,招来了些买菜的住户,和附近一些商户。 众人不明就里,指指点点: “什么?卖毒蛋糕?” “现在人,长得不错,心怎么黑成这样?毒蛋糕都敢拿出来卖。” “你们说什么呢!” 巧在莹莹妈今天休息,带莹莹回娘家探亲走这条路,老远瞧见甜品店门口围了不少人,停下来看看怎么回事,就听见他们攻诘老板,火气蹭!一下冒上来,“我昨天还带女儿来吃过蛋糕,味道干干净净又卫生,人家老板每次都戴手套,怎么就卖毒蛋糕了?” 她开个头,来买过蛋糕的人也纷纷跟着帮腔。 “不止咧,那些面包甜点,好吃还又便宜。我家小孩儿隔两三天就要吵着过来买,也没见出什么事啊?” “是啊,这开在学校对面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每天下班都看见店里好多小孩,要出事不早出事了?” …… 开业至今,好评如潮。 先前没搞清楚状况就帮老太太说话的,也都偃旗息鼓。 莹莹妈格外得意,再看坐地上撒泼的老太太,放开声量疑:“这不是王小宝奶奶么!” 她有个表亲,就住在王小宝家附近,每次说到这家人都一脸晦气。 尤其是这老太太,天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守在垃圾桶旁边,只要谁家去扔垃圾,没等人走甚至手都没松开垃圾袋,拽过去一顿扒拉,什么烂水果、烂蔬菜全给搂走。 人好心提醒,烂了不能吃要得病,转头一顿骂,恨不得十八代祖宗都给她骂出来,还老是重复又重复提他们那个年代,别说这些烂水果,饭都没得吃,现在日子刚好过点,尽糟蹋粮食。 一次两次,看她是个老人家,让着点,后来懒得搭理,只觉得烦。 第44章 垃圾被人翻走,什么隐私都没了。 有次她到学校给莹莹送忘在家的作业见过一回,王小宝在学校偷同学钱被抓个现行,叫家长来,那老太太跟今天一样,衣裳外头围个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脏围裙,到校门口开始骂,直喊孙子被人冤枉了陷害了。 谁去劝骂谁,3班班主任还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小年轻,都被她骂哭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又叫王家其他人来。 本来那时候,王小宝就该被劝退的,没曾想不过几天,又回去上学了。 大家都背地里议论,估计他爸后面有人。 可就算再怎么有人撑腰,也不能平白无故污蔑人老板吧。 “什么?王小宝!” 附近哪个不知道上回那件事,原本还有点同情的目光全都变味。 祁凝玉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瞬间想起昨晚,鬼鬼祟祟翻垃圾桶的那个小孩。 唯有沈庭章觉得陌生,“王小宝是谁?” “哥一直在后厨忙不知道。”祁凝玉抱臂冷呵,“是个最近几天跟小满过来蹭吃蹭喝的小孩儿,昨天我还看他和小满那群孩子闹矛盾,估计是觉得以后再也吃不到免费的蛋糕了,到这儿找茬来了。”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 “呸!你放屁!”老太太也不起来,团地上指着她骂:“你个小婊子,就是你们给我孙子吃了有毒的蛋糕!我不管,你们得给我孙子负责!” “婊子……”祁凝玉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好啊,看看她这个婊子怎么治她! “别冲动。”撸起两边袖子,刚一步跨出去就被人拽住,沈庭章将她拉回身后,摇头:“我是老板,有事我顶着。” 来同里大半年了,沈庭章也见过几回这里的人寻衅吵架,说事儿的很少,大都借着由头发泄情绪。 沈庭章就任她骂,骂够了累了,骂不出新词儿了才出声:“既然你口口声声称,你家孙子是吃了我的蛋糕进医院的,那就请你拿出医生给的诊断书,看看到底是因为我甜点里加了什么害了你孙子。” “你!” “再者,如果你有确凿证据,大可把警察叫来,查明了确实是我这边的过失,致使你孙子进医院,我必定出相关治疗费用和后续的营养费。”沈庭章咬字清晰,有条有据,不止说给她也是说给旁观者,“但你要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可就要报警了。” 老太太顿时被他说得哑口熄声。 瞧她,不过两句话就蔫儿吧了,哪还有人看不出来,老太太这是讹诈来了。 一场闹剧突然好没意思。 彼时也快十点,不少围观的人拎着菜摇头离开。 莹莹妈也赶着回娘家,打两声招呼,谢谢他昨天帮忙照看孩子,带莹莹开车走了。 很快,店门口只剩两三个徘徊的商户,想看看后续怎么解决。 老太太现在躺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沈庭章走近两步,微微弯下腰,勾唇:“老夫人,要报警么?” “你,你……” “不报的话,还请你给我的员工道歉。” “我道歉?”老太太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孙子都进医院了!我还给你们道歉?” 沈庭章压了压一侧耳朵,淡淡然:“你既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是因为我的甜点害你孙子进医院,那这件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倒是我的员工,被你无缘无故骂了,这就有关了。” 他伸手往上,指指店门外正对着的监控摄像头,“你看,拍着呢。” “你!”老太太没话说,转头双手拍地,“哎呀没天理啊,一帮人欺负我一个老人家。” 祁凝玉:“……” “哥,赶紧报警叫人拖走吧,烦死了。” 瞧老太太雷声虽大却没雨点,沈庭章叹口气掏出手机。 “妈!” 正要拨出号码,一个男人满脸阴沉地从街对面走来,站定老太太跟前,也没扶她,先撸起袖子露出半截花臂,盯着沈庭章,“谁欺负你了。” “哎呦!阿伟你可来了。”主心骨到场,老太太腰杆子又开始硬了,“他!就是他们,给小宝吃了毒蛋糕还不承认。” “哦?是么。”王佳伟往前两步。 见沈庭章比自己要高一点,忽然又停住,目光自下而上好似在打量一件货物,着重落在一双长腿和高领下若隐若现的细颈上,最后又再次黏糊糊盯着那张伟大的脸。 这种视线令沈庭章很不舒服,偏开头重复:“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有证据,请拿出证据,否则就是诽谤。” 店内所有原料都由他亲手把关,现在还没有招甜点师傅,也都由他做出售卖,味道稍微差点他都不会拿出来,更何况是有毒的。 这很明显来碰瓷。 先是老太太,再是他…… 沈庭章悄悄将手机别到身后,拨下110三个数字。 耳边随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王佳伟扭头瞪老太太,老太太忙指过去:“就是他!小宝就是吃了他店里的栗子糕!” “是啊,我儿子吃了你们店的栗子糕才上吐下泻。”眼神倏地转过来,“这怎么说?” “上吐下泻?” 见他们咬得这么肯定,沈庭章不禁开始自我怀疑,毕竟他店里真的有卖栗子糕,而这又最容易与其他食物相克,万一…… 第45章 “我确定哥做的糕点没有任何问题。”祁凝玉扶住他的手,小声:“而且,如果是对栗子过敏也不是这个症状。” 剩下只有一种可能。 沈庭章一点就透:“孩子是不是还吃了其他性寒的食物。” “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肠胃还很脆弱,如果大量食用了虾蟹一类的寒食,就有可能导致腹泻。” 栗子糕,那一点点的量,根本不足以和其他食物相克。 王佳伟脸色微变,没想到他随便一说就说准了,医生后来从呕吐物中发现了许多没有消化的蟹肉,而且这些蟹肉病菌超标。 估计是老太婆从市场捡的别人卖剩下的死螃蟹,还骗他说用醋煮了。 但现在—— “我们家孩子,昨天回去后就吃了一盒栗子糕,其他什么也没吃,你说的这些我不懂。”看他个子虽高,四肢纤瘦,想必没什么本事,王佳伟又走几步到他跟前,梗着脖子,“旁的,你把我妈推倒这些我也不追究了,就给个八万块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八万?呵!”旁边一声冷笑。 祁凝玉抱臂,斜睨:“明明与我们无关,亏你也敢狮子大开口。” “你一女的在这儿说什么说,给我边儿去!”王佳伟浓眉一皱,“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么!” “你好像……很看不起女人。”祁凝玉出乎意料地很平静,平静地像在看一个死人。 王佳伟懒得搭理她,耐心逐渐耗尽,回头又问沈庭章:“你就说出不出吧。” “出。”沈庭章大喘气:“岂不就是在向所有人说,是我这里的问题?抱歉,还是那句话,请拿出证据。” “妈的!给你脸了是吧!” 王佳伟呸口唾沫,上去揪住他的领子,扬起拳头。 隔壁花店店主原本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扫出一簸箕碎枝叶出来,就见花臂男人凶神恶煞的,要打甜品店老板,扫帚咣当坠地。 眼看那拳头砸向沈庭章,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忽然,一只小巧的手半途截停。 手腕被死死捏着。 祁凝玉:“把你的脏手拿开。” 早上十点,阳光终于照到店铺门前的空地上。 本该暖洋洋的,王佳伟却莫名觉得很冷,尤其是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丝丝寒意窜上后脊,忍不住发抖。 “操!” 王佳伟牙一咬,转手将她甩出去。 身后嘭!一声巨响。 花店店主蓦地睁大眼,附近徘徊的人见他们动起手了,刚想过来劝,也跟着吓一跳。 扔的位置无巧不巧,玻璃门与墙面的尖角。 祁凝玉血流满脸,当场疼晕过去。 “凝玉!” 救护车与警车先后抵达。 — 收到有人到沈哥店里砸场子的消息时,周扬正在嗦面,听说人出事,吃一半赶紧跑来医院。 急诊手术室外,蔺宵和小满也在。 他呼呼喘匀气后,大步过去:“宵哥,沈哥怎么样了?沈哥!” 两个座位开外,沈庭章正好端端坐在那儿,只是脸色不怎么好。 “沈哥你没事啊。”周扬先松了口气,“真是太好了……那是谁出事了?” 沈庭章转头望向紧闭的手术室,声音格外疲惫,“是凝玉,她为了保护我,撞破了头。” “爸爸。”小满乖乖趴他膝上,用脸颊蹭了蹭他冰凉的手,“姐姐会没事的。” 沈庭章试图扯了下嘴角,可惜显效甚微。 周扬默默倒退两步,歪蔺宵边上,悄声:“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沈哥,咋还急急忙忙把我叫来啊。” 再说了,那女的不是有问题么? “头磕破了,大出血需要输血,现在血库存量不够,转院也来不及。”蔺宵沉吟,“我记得你和漫漫一样都是ab型血吧。” “是啊,怎么了。” “她也是。” 周扬有些意外,“所以叫我来,是给她输血?” 蔺宵:“不愿意没关系。” “嗐!多大点事。”周扬卷起一侧袖子,拍拍胸脯,“小事儿一桩。” 甭管她是谁,有难,能帮那肯定得帮,更何况她这伤还是因为沈哥,可不能让沈哥欠她人情。 沈庭章愧疚愈发地深:“谢谢你。” “沈哥,说谢就言外了。” 周扬一扬手,跟着护士去采血室。 结果不到五分钟,就被灰头土脸地轰出来。 手术室传出话要赶紧送血,护士急得骂:“捣乱是吧,谁说患者是阳性ab型的!” “不是她自己说的么。”蔺宵疑惑。 他记得小满他们去体检那天,祁凝玉自己说和漫漫一个血型。 “是rh阴性ab型。”一名医生出来,拿着检查单叫护士通知血库:“赶紧向南宁那边申请。” 周扬:“rh阴性……熊猫血!” 手术室门口乱作一团。 同里地方小,医疗也不是很完善,血库更不可能有珍稀的熊猫血常备着。 医生急得破音,“要快!手术室那边传话,病人血压一直在降!” “不用申请。”沈庭章豁然起身,脱下外套过来,“我也是,rh阴性ab型。” 有了刚才的失误,医生不大相信他们了,但现在病人情况最优先,“确定么?” “不放心,你们可以再验一下。” 第46章 “好,请跟我来。” … 人有救了。 提着的心暂时放回肚子里,周扬往后一仰,瘫椅子上。 “放心吧小满,爸爸只是抽点血给那个姐姐,不会有危险的。” “嗯。” 话虽这么说,小满还是很不放心。 一直没什么精神。 “宵哥,要不我先把小满带回去吧。” 没人回应。 “宵哥?” 蔺宵径直走到小满面前,蹲下,“小满,爸爸是rh阴性ab型?” 周扬:“刚才沈哥不自己说了么。” “我问你了么!”蔺宵猛不丁喝他一句,转头再问:“小满,是真的吗?” 小满抓着脖子上爸爸给他织的围巾,点点头。 蔺宵:“可你,是o型啊。” “o型咋了,o型……o型!”周扬这才反应过来。 先不管阴性阳性,ab型,怎么生得出o型? 只有一种可能: 小满,不是沈哥的孩子! 沈哥……被人戴绿帽了! — 最后抽了将近200cc。 手术近四个小时,缝合好伤口,祁凝玉先被推去病房观察。 沈庭章还坐在急诊科旁边的采血室里。 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 蔺宵敲了敲门,进去,“我买了点熟鸡蛋和热牛奶,哥哥现在有胃口么?” “凝玉怎么样了?” 蔺宵将东西放桌上,拉张椅子坐他旁边,探了探额头,“她没事,手术很顺利,倒是哥哥,抽了这么多血,头晕不晕?” 沈庭章抿唇摇头:“还好。” “骗人。”额上的那只手放下来,落到唇上轻轻捻,“都白了。” 距离突然拉近,沈庭章的心也好像跟着停了一拍,慌忙偏开头,“我真的,感觉还好。” 指腹上的柔软一触即离。 蔺宵收回手捻两下,不等人看过来,拿起一只鸡蛋往桌沿敲了敲,开始剥壳。 科室里,一时安静地有些过分。 “也不知道凝玉醒没醒。”沈庭章主动开口。 蔺宵剥壳动作微停,声音极轻:“小满和周扬过去看了,哥哥不必担心。” 他用纸擦了擦剥好壳的鸡蛋,送到沈庭章嘴边,“哥哥,张嘴。” “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庭章伸出手,鸡蛋却被人忽地拿远,“哥哥刚抽完血,胳膊还能动?” “这边没有。”左手还好好的。 温热的掌心包过来,蔺宵再次靠近:“还是我喂哥哥吧。” “蔺宵……” “哥哥张嘴,啊——” 鸡蛋已经碰到嘴唇,没办法,沈庭章只能忍着羞耻,张嘴咬一口。 盯着护理台上的针筒和消毒棉片,麻木咀嚼,像极了一只面无表情进食的白兔子。 蔺宵暗暗勾起唇角,不经意道:“说来倒是没想到,哥哥居然是rh阴性ab型。” “咳!”沈庭章忽然呛了一口。 蔺宵赶紧打开热牛奶递过去,等他咽下了 ,才又道:“还以为,哥哥是o型呢。” “o?” “对啊,和小满一样的血型。” 垂落腿上的手微缩了下。 学过生物都知道,ab是生不出o型孩子的。” 更别说,他还是极其罕见的熊猫血。 沈庭章:“我……” 咚咚咚! 正打算解释,门先被人敲响。 邢明业和另一名警察推门进来,打眼瞧见蔺宵在给人喂鸡蛋,脚步猛一停,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示证件:“两位好,我们是三乡巷派出所的,关于今天上午的事,还想向两位说明一下。” 事情起因是王小宝上吐下泻进医院。 邢明业:“我们去调查过了,人现在就在这家医院,据主治医生说,是食用了大量死蟹刺激了胃粘膜,才会造成腹泻、呕吐。” “那请问,小孩到底有没有吃过栗子糕?”这对沈庭章来说,很重要。 邢明业摇头:“医生说,并没有检测出有栗子糕一类的食物残渣。小孩清醒后,我们也第一时间问过了,说没有。”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 真相查明。 沈庭章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他们的事情是明了了,接下来该说我们的事了。”沈庭章从没想过害人,也没有被人随意欺了的道理,“他们寻衅滋事,污蔑辱骂在先,后又动手,致使我店里的员工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切都有监控和附近商户作证,敢问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邢明业下意识瞥向蔺宵,被人一眼给瞪回来,捂嘴轻咳一声:“自然是要抓回所里,按罪量刑,不过——” “有话直说,拐什么弯子?”蔺宵最见不得他们装,“没看见人脸色不好么。” 邢明业:“……” 另一名警察终于找着说话机会,“那位老太太我们已经带回去了。” 蔺宵:“男的呢?那个动手行凶的。” “跑了。” “什么!”声音扬了上去,又瞪邢明业,“让他跑了?” 干什么吃的。 邢明业从他嫌弃的眼神里明晃晃看出这几个字,再一咳:“王佳伟,男,28岁,无业……也不能这么说,据那个老太太坦白,她儿子是看场子的。” 第47章 同里,两个场。 赌场和拳场。 要是拳场,蔺宵早把他找出来,一脚踢残了。 剩下唯一的,就是赌场。 地下赌场,余志强那边的人。 — 渔人码头地下。 推开门进去,大白天,里头就吵吵嚷嚷的,骰子、扑克、麻将……应有尽有。 一层都是些常规玩儿法,金额也很小,上下不过万元,到了地下二层,有格调了点,整成一个个小包厢,里头烟雾缭绕,一出手就是十点。 三层和二层玩儿法差不多,不过每一桌都会有美人美酒作陪,点数也是二层的十倍。 第四层,则是休闲区,台球、飞镖一类,不过这里的镖盘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稍微手抖或射不中,射人眼睛上,也都稀疏平常。 王佳伟路过四层,冷眼看抱着苹果的兔女郎被射中胸部,倒地哀嚎,头也不回去了地下五层。 余志强平时就在这里,一整面墙都安上了监控屏,对应各个楼层动向,甚至连客人对服务生动手动脚,拉去厕所都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厕所里面。 “操!真他妈骚!” 余志强解了皮带,拉开拉链。 正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外面来了句“强哥”。 “啧!真扫兴。”余志强抽了口烟,“什么事。” “佳伟来了。” 余志强眸光微闪,抬手。 厚重的帘子掀开,先是一阵靡靡声,王佳伟嘴角一阵抽搐,快走两步,顺从地跪在余志强脚边。 “强哥。” “今天来这么早啊。”肥厚的手掌托住他下巴。 王佳伟皮肤不白,五官和脸型却都不错,比他手底下那些尖嘴猴腮的,反正是好看多了。 逗雀儿似的捏两下,猛地往跟前一拉。 正好拉链没拉。 王佳伟自觉埋下头。 五分钟后,就被推到监控画面前,正好是对着厕所的那个。 “怎么回事,今儿叫得不高啊。”余志强抽完最后一口烟,直接灭他身上。 “啊!!!” “嗯,这声儿好听多了。” 王佳伟死死扣住手心,转过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强,强哥,今天我在外,外面被人欺负了,你可得,可得给我做主啊。” “谁啊,敢欺负我的人。” 只有做这种事的时候,余志强才稍微好说话点,王佳伟忙把上午的事添油加醋给他听。 余志强猛往前冲,“呵!一个开甜品店的,这么横!” “可不是嘛,目中无人了。”想起那张昳丽的脸,王佳伟咬着牙,笑:“不过,那小子挺漂亮的。” “哦?”余志强慢了,说明来兴趣了,“怎么个漂亮法?” “眼睛很亮,皮肤也白,手长,脚长,咱们同里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人,连女人都比不过。” 这么说没有实感,但有一点,余志强一定感兴趣,“我来之前去了趟医院,您猜怎么着?他和蔺宵居然认识。” 一句话,王佳伟差点干腿软。 余志强抓住他头发往后拽,昏暗里,笑出两排黄牙,“你说什么?蔺宵?” 王佳伟疼得抽气,“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蔺宵还喂那个男人吃鸡蛋呢!” 紧绷的头皮骤然一松,余志强抽身离开坐回沙发上,手往上一抬,后面就有人递上点好的烟。 王佳伟顾不得后面,一瘸一拐过来,再次埋下头给他弄干净。 半晌,头顶响起震颤笑声:“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蔺宵的人啊,玩儿起来一定很爽!” — 说清前因后果,邢明业就跟另一名警察离开。 走出诊室,特意慢下步子。 “赌场,余志强那边的人,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借余志强的手。那老东西看你不爽很久了啊。” 能找到踩他一脚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蔺宵:“我知道。” 邢明业回头,越过他看向身后的诊室门,“上回跟我说的就是他吧。” 镜花水月,这么高深的词他不太懂,不过那孩子看着倒是干净。 人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多多少少都会染上欲望,权欲、情欲……有的甚至是嫉妒欲,憎恶欲,可刚才见到的年轻人,什么都没有,可能也有吧,毕竟是人,跳不出七情六欲,欲望却很淡。 所以看着干净。 “收起你的眼神,没事少出现在他面前。” “我眼神咋啦?”邢明业背着手,摇头晃脑:“我这是正派,欣赏,倒是你……小心点藏好吧,别叫人发现,怕了你。” “你说什么。”蔺宵压低眼,笑。 邢明业抖抖肩膀,打个冷颤,“还有事儿,先走了。” 走得飞快。 … 沈庭章又歇了二十分钟,等身上有了劲,去病房看祁凝玉。 过去时,人已经醒了,额头上包了厚厚一圈纱布,正盯着输液的那只手发呆。 “沈哥。”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护士来。” 祁凝玉头现在还转不了,伸手拉住他衣角,“护士和医生刚才都来看过了,现在还好。” 沈庭章又转身坐回去,将她的手塞被子里,小满趴在旁边。 许是受伤了,说话也没平时有力,“哥,小满说,是哥给我输的血。” 第48章 “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沈庭章轻轻擦过纱布,垂下眼:“缝了好多针,要留疤了。” “没关系啊,我又不靠脸吃饭。”祁凝玉没心没肺笑两声,又伸出手勾住他冰凉的小手指,“哥,别觉得内疚,又不是你把我推伤的。” 该死的,是那个花臂男。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哥刚抽了血,身体不也没好?”周扬搁旁边抖个存在感,“这个我替你看着好了,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着,朝蔺宵努努嘴,顺便将小满也带回去。 … 人走了以后,周扬拉把椅子门边坐着,偶尔瞧她两眼。 祁凝玉被他看得有点烦,“你性骚扰啊!”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哪方的。” 宵哥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可这都两三个月过去了,也不见她折腾点动静出来,到底在憋什么大招?又为什么接近沈哥? 还有今天这事,她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我你妈。”沈庭章不在,祁凝玉就变了脸,“真那么闲,给我弄吃的去!饿死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 “去不去。” 周扬憋口气,起身,“行,你是我姑奶奶。” 病房门乒乒乓乓,关个震天响。 祁凝玉轻哼一声撇开头,闭上眼,不过五分钟,门又被轻轻敲了三声。 她唰!睁开,“进。” 屋外进来一个白大褂,关上门摘下口罩,赫然是祁老三。 “伤得不轻啊。” 祁凝玉看也没看他,只问:“人呢。” 祁老三:“看他去渔人码头了。” “渔人码头。”祁凝玉这才转过来,“余志强的人。” “刚才有警察来,我也听他们这么说的。”祁老三抵着下巴,一改先前的酒鬼样儿,沉思了片刻:“还有个发现,蔺宵跟警察那边,关系确实不错,看来他就是那颗暗桩。” “早看出来了。”还用他说,“这个刺头,正的发邪。” 话落一阵儿,屋里彻底没声。 祁老三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抽身?不都调查清楚了么。” 确认那个沈庭章就是蔺宵的软肋,他们完全可以拿他去牵制蔺宵了。 “老三。”祁凝玉再次伸出输液的那只手,痴痴盯着,“我的身体里融了别人的血。” “所以呢。” 祁凝玉噗嗤笑出声:“你知道他今天早上跟我说什么吗?” 祁老三:? “他啊,居然叫我继续去念书,要么去正经学门吃饭的手艺。” “真是个怪人。” “是啊,怪人。” 祁凝玉最讨厌这种自以为很了解她的人,可是为什么……身体好暖和。 是因为有他的血么? “你是不是,舍不得走了。”祁老三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男人有了感情。 “才不是。” 祁凝玉很快收起外泄的情绪,“不过是受六叔所托。我想,他大概死都不会想到,我的身体里竟也和他一样,流着一半沈家血。” “提到沈家,他们已经开始不满我们擅自行动,得小心点了。” 祁凝玉随意摆摆手,“先到这儿,蔺宵手下那条忠犬估计要回来了。”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祁老三戴上口罩准备出去。 背后又一句,“对了,那个敢伤我的男人,弄死他,啊不,弄个半死拖我面前来,我要让他尝尝,瞧不起女人的下场。” “好。” — 往后几天,将小满送去上学,沈庭章就到医院陪护,偶尔去皮肤科问怎样祛疤。 祁凝玉毕竟是女孩子,还是漂漂亮亮得好。 “哥,你每天来。”祁凝玉吃着他做的营养餐,打个饱嗝儿,“店怎么办?” “我关了。” “啊!好不容易才开起来的,怎么说关就关啊。”祁凝玉叼一口肉圆子,推他:“哥是不是傻,我这儿又没什么事了,现在留住客源才是要紧事啊。” “我不是停业,只是关几天,等你好了我再开。” “等我好,客人都跑了。”祁凝玉气鼓鼓地噘起嘴巴,“那家店也有我一份心血在里面啊,哥之前不是说要再招一个收银嘛,那正好,趁我休息,赶快提上日程吧。” “可是……” “哎呀,没什么可是的。”祁凝玉转头喂了一声,“大块头,还不赶快把哥带回去,这一天天的,路上冻感冒怎么办,你不心疼啊。” “心疼啊。”蔺宵帮着收好餐具,趁势搂住人的腰,“我这就带回去。” “蔺宵,我话还没说完呢。” “有什么话,明天再来。哥现在该去接小满了。” 声音渐渐远了。 祁凝玉双肘撑床上,摸了摸吃凸的肚子,一阵狐疑:“怎么回事?这就搂上腰了?” 之前不是抱一下都畏手畏脚的么。 … 没过多久,在祁凝玉的催促下,招工简章还是贴出去了。 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招到人的。 一连数天,沈庭章都是自己一个人干,工作日,小满放学后陪他一直待到关店,再两个人慢慢走回去。 周末就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也不算,晚上回家路上总是能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走进幸福里居后,就会在某个转角“偶然”遇上蔺宵。 第49章 “好巧。” “是啊。” 每个周末,只要是他一个人回来,雷打不动。 — 临近1月底,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过年,晚上外面就跟结冰了似的。 沈庭章早早关了店门,往手心哈口气搓了搓,往幸福里居方向走。 最近许是走得次数多了,也不怎么走错路了。 拐进幸福里居后,路灯不多,只转角有一盏。但是今天,天格外地红,像是要下雪的前奏。 他裹紧围巾,埋着头往家赶。 祁凝玉还在医院,只有小满一个人呆在家,要是下雪了跑出来玩儿,指定要感冒。 巷子里冷风穿堂,四周静地像是只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就快到转角,不禁往路灯下看。 蔺宵总是会等在那里…… 脚步蓦地停住。 路灯下是两个生面孔,一人手里夹了根烟。 风将烟味送来,沈庭章没忍住,偏头咳了起来。 两人听见动静回头,离开靠着的墙壁,把烟叼嘴里朝他过来。 “哟!一个人啊。” 凑近又是一阵浓烈劣质的香烟味,沈庭章咳的更厉害了,“麻烦,咳咳咳,麻烦你们让一让。” “嘿,胖头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哎哟,阿伟那家伙还真没说谎,这家伙,细皮嫩肉的。” 阿伟? 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含着烟味的手伸过来,沈庭章慌忙向后退一大步,“你们是什么人。” 专门堵在这里,是来找他的? “嘿嘿,我们啊,是强哥那儿的。”身形偏胖的男人,毫不掩饰地露骨打量,“跟我们走一趟吧。” “强哥?”沈庭章皱眉挥开他的手,“我不认识什么强哥,让开。” “让?不好意思了,强哥命令,得见你。你不去,也得去。” 胖头和兄弟一个眼神,跨一步拦住他两边,这回手直接伸向他的脸。 “一个男人,脸这么好看干什么。” “那也不是你们能碰的。” 胖手在跟前转个弯。 后背贴进一具温热胸膛里。 风被挡住了。 “哎呦呦!”胖头一阵哀嚎,等看清是谁,声音就跟被人掐住了似的,“蔺,蔺宵!” “滚!” 蔺宵手一松。 两人扭头踉踉跄跄,卷着风往后跑。 “哥没事吧。” 除了猎猎风声,耳边还听到沉重的喘息,他是急忙跑过来的。 “今天稍微有点事,晚了点,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着。” 沈庭章仰起头,雪花就这样扑簌簌落下来。 那双浓密黑长的睫毛也应景地挂了两粒,下方漆黑的眼睛,慌得不成样子。 这段时间以来,那些带着试探的触碰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蔺宵,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20章 不想放弃 雪,越下越密。 漫天飞絮裹着寒风,簌簌飘落肩头。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沈庭章的脸登时烫得发红。 赶紧往后退半步。 而仅半步,就被再次揽进人怀里。 蔺宵勾着他冻僵的耳垂轻蹭两下,笑了。 不比以往那些刻意的僵硬的笑容,脸上藏不住的开心。 “是啊。”他承认,“我喜欢哥哥,很喜欢,很喜欢……” 从见的第一面, 不管是生理还是心里,他都——好喜欢沈庭章。 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到两片水润的唇上,蔺宵摁着掌下纤腰徐徐贴近,继而低下头… “爸爸!” 呼吸几近交缠,再次被一道童声打断。 蔺宵叹口气。 先沈庭章一步,将全副武装跑过来的小孩拎着抱起来,捏他胖乎乎的肉脸,“外面下雪了知不知道。” “知道啊。”小满抓住脸上的手,指向后面,“爸爸这么久还不回来,小玉姐姐就带我来找爸爸啦。” “凝玉?”沈庭章手贴着脸降温,“你怎么回来了?” “医院里住得无聊。”祁凝玉戴着毛呢贝雷帽,抬起头,右眼睛上还贴着白色纱布。她道:“我问过医生了,回家养也行。” “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还能活动的左眼,掠向他身后,意味深长:“这不快过年了嘛,想着店里一定很忙。果然,都快九点了。” 她迎着蔺宵那张欲求不满的脸,“对了,沈哥和他在这儿干嘛呢?老远看见你们,抱在一起。” 沈庭章一怔,脸上好不容易下去的温度又瞬间升上来,“我,我们……” “哥哥刚才差点被坏人带走了。” 祁凝玉:“什么!” 小满跟着惊呼:“爸爸!” 小手往他那边伸,蔺宵抱着靠过去。 “爸爸有没有事?” 沈庭章给他压好头上的老虎帽,摇头:“多亏你蔺宵哥哥,一个眼神,坏人就吓跑了。” “哇!蔺宵哥哥真厉害!” … 雪太大,不是说话的时候,几人转身往回走。 到家以后,小满一被蔺宵放下,就在院子里追着雪花跑,玩儿得不亦乐乎。 燕北也下雪,每年11月开始,直到来年3月。 隔几日,一起床花园里全白的,宿爷爷还在的时候,只要不发病,就会带着他在院子里堆雪人。 第50章 他自己也搓过两大一小,三只雪人,排排放进过爸爸书房桌上,虽然不到半天就被暖气融化了,不过没关系,等下回下雪了还能搓。 可当宿爷爷死后,爸爸变了,家里还来了一位非常严厉的管家爷爷,不准他乱跑,不准他吃饭伸长了筷子夹远处的菜,更不准他冬天跑到外面玩儿雪… “现在雪还太少。”蔺宵压住他即将被风吹跑的帽子,牵回屋里,“等明天早上,雪厚了,滚个雪球堆雪人。” “真哒!” 小满眼睛一亮,兴冲冲看向爸爸。 沈庭章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和手,“明天早上堆,现在时间不早了,先回去睡觉。” “好!” 小满抓着两边帽绳一摇一晃,乐呵呵回屋。 蔺宵喝下一碗热姜茶,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放下碗,刚准备开口,皱眉瞥向旁边:“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了。” “我白天睡够了。”祁凝玉无视他赶人的话,翻出刚才提到的事:“沈哥,你晚上遇到的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会追问,沈庭章仔细想了想:“样子不好说,一个偏胖,另一个更胖,两个人个子都不高,听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哦对了,我听他们提到强哥、阿伟。” 强哥他不认识,说到阿伟,看见祁凝玉了,他忽然想起来,“莫非是那个到我们店碰瓷的阿伟?” “估计是。”祁凝玉脸色一瞬难看,“哥,这几天我还是跟你去店里吧,有一就有二,难保下次他再弄出什么事。”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蔺宵起身拉过沈庭章,“往后,我接送哥哥上下班。” “……也好。” 蔺宵:? 今天怎么不跟他呛声了? “这样岂不很被动。”沈庭章觉得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还是等明日,天亮了去一趟派出所吧,叫警察早点抓到他,好过这样一直担惊受怕。” 两人同步看过来。 蔺宵捏着他手腕亲昵地蹭两下,“好,全听哥哥的。” 心里陡升起一阵异样感。 沈庭章低头盯着那只手,带他匆匆出门。 刚出院子,蔺宵回身抱住,“哥哥……” “蔺宵,谢谢你喜欢我。” 扬起的嘴角缓慢抚平,蔺宵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我……没办法给你回应。”沈庭章拂下他的手,后退,“对不起。” — 凌晨一点,周扬抱着爆米花窝吧台边,嚼吧嚼吧。 身边一阵推嚷。 “哎呀你去。” “不不不,还是你去吧。” “我怕老大一拳揍死我,还是扬哥去吧。” 周扬:“……” 我就不怕了么。 扭头,几张殷切含泪的脸。 没出息。 他放下爆米花,转手拿瓶酒走到角落卡座,四周散落了一地空酒瓶子,人还在喝。 “哥。” “滚!” 周扬缩了缩脖子,小心挨着沙发边坐下,“沈哥那儿不顺利啊。” 嘭! 酒瓶子重重磕桌上。 周扬蹭地一下起身向吧台求助,好家伙,个个都搁那儿当缩头乌龟。 磨了磨牙又坐下,再看喝烂醉的人,周扬索性也给自己猛灌了半瓶酒,一抹嘴,大拍桌子,“不就是表白被拒么,多大点事!” “表白!被拒!!我艹,谁啊?” 吧台处隐隐飘来几句压不住声的讨论: “我估计是之前来的那个沈哥,你看老大什么时候带其他人来过。” “他啊,长得是挺漂亮的。” “不过……被老大看上也真够倒霉的。” 蔺宵唰!睁开眼,杀气腾腾。 “活儿太少了是吧!” 吧台瞬间静音,几人灰溜溜离开。 倒是周扬酒壮怂人胆,打个焦糖味的爆米花嗝儿,手搭他肩上,“嘿嘿,被我说中了吧,我一猜就这么个事。” “说完了么。” “啊?噢。说,说完了。”周扬默默收回手,见他不要命似的又去灌酒,小声问:“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放弃了?” 冰块融化,当啷一声。 蔺宵搁下杯子。 … 翌日早上。 沈庭章被一阵笑闹声吵醒。 睁开眼已经七点半,小满早早起床出去玩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屋外白茫茫一片,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蔺宵哥哥,那边那边,那边雪厚!” “来啦。”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忙碌的身影,堆雪人间隙,还不忘搓个雪球砸对方身上。 沈庭章微微怔住。 “啊!是爸爸!”沈小满正趴地上团雪球,朝窗户看了一眼,叫出声。 两人隔窗相望。 蔺宵若无其事地冲他笑。 “为什么?” 沈庭章自言自语一句,拉上帘。 没过多久,穿好衣服推开堂屋门出来。 小满一手一只小雪球,跑他跟前,“爸爸,这里的雪也好多,你看!” 献宝似的。 “是啊,雪很多。”沈庭章蹲下,将他跑开的衣领重新拉好,“去玩儿吧。” 肉团子踩着雪地靴蹬蹬跑远。 他再迅速看了眼蔺宵,“还没吃饭吧,我去做早饭。” 第51章 “没办法回应也没关系。” 沈庭章脚步一停,狐疑回头。 人已经走到近前。 笑了声,“本就是我擅自喜欢哥哥,也不是非要哥哥现在就作出回应。” 完全出乎沈庭章意料。 昨晚那件事后,他以为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出现。 然而早上,又见到了。 “哥哥之前说过,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蔺宵背着手,歪头凑他跟前,“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你……”这是什么话。 “哥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他还不想放弃。 … 早上吃过早饭,沈庭章先去了趟派出所,出来时将近十点,再去店里。 年关将至,不少人到他这里定糕点,送礼或是自己吃,根本忙不过来。 早几天前,沈庭章就停止接单了,只把手里的二十多份备完。 祁凝玉虽然出院了,也跟着来店里,沈庭章却怎么也不让她动手。 “好好歇着,等你养好伤再说,不差这一时。” “那他就可以么?” 祁凝玉指指旁边帮忙包装的人。 好生气,在家看到他就算了,怎么来店里了还能看到他,阴魂不散啊。 蔺宵:“不想看见我,你可以回去躺着。” 祁凝玉翻了个白眼,眼珠一转,问:“上午去派出所怎么说?找得到人么。” 蔺宵动作微停。 沈庭章接过话,“说是还在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我想,应该很快吧。” 祁凝玉意有所指瞥向他身旁。 这句话过后, 不到一星期时间,警方成功找到人——在一处臭水沟里。 再晚发现半天,人估计就没气了。 当然现在情况也不是很好,身上多处骨折,尤其头骨凹了两处。 警察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后来又发现王佳伟几乎脱肛,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下半辈子恐怕都得挂着粪带。 杨念雅第一时间跟他离婚,连儿子都不要了。 临近过年得到这个消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原本沈庭章是要提起诉讼的,如今人却成了这副模样。 “那就算了吧。”祁凝玉突然松口,“他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撤诉吧,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庭章:“我是觉得委屈了你。” 但现在似乎只有这条路,若执意上诉,反倒显得他们不依不饶。 “哎呀,我委屈什么,看他如今这样子,遭报应我就爽了。” 祁凝玉心情还不错,哼着最近流行的小调,脚步轻快,结果转角就撞上蔺宵。 “挺有本事啊。”蔺宵没头没尾一句。 祁凝玉好心情顿时全无,摊手摆了摆,“比不得您哟。” 外界都在关注王佳伟一事,却不知道,同一时候,渔人码头被抄了。 等她到的时候,就剩一个王佳伟。 要说这里头没有他蔺宵的手笔,鬼都不信。 “渔人码头是余志强一个重要据点,抄了他,可没那么容易了事。”身份差不多暴露,祁凝玉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 至少现在,他们的目标一致。 蔺宵淡淡哼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 这还只是开始。 余志强不过凭收债发家,如果背后无人,怎么可能坐得上今天这个位置。 得把他背后那条鱼也一并炸出来! — 果断弃车保帅,余志强拖着残兵狼狈逃回乡下。 “妈的!个小兔崽子。”居然借着警察,抄了他的渔人码头。 “强哥,这事儿,徐家那边瞒不住啊。” 余志强正在气头上,直接一脚将小弟踹倒,“要你提醒老子!老子自己没长脑子么!” “强哥消消气。”另有一个小弟过来,给他顺顺气,“瘸子的意思,这事咱们就如实报上去,他蔺宵不是借警察整我们么,那我们…就借徐家。” 徐家现任那位当家可不是个善茬。 就凭蔺宵,根本不是对手,到最后还不是由着他们搓圆捏扁。 余志强眸光闪了闪。 气儿稍微顺了点,又猛踹一脚地上的人:“去,给徐家打电话。” 第21章 徐家兄弟 过年前一个礼拜,学校陆续开始放假。 放假以后,刚上一年级的玉珠,就又要马不停蹄地跟着两名家教老师,上午学两门外语,下午在琴房练琴…到晚上,才能跟妈妈一起坐下来吃饭。 吃得也不多,只小半碗米粥。 “胃口不好么?”沈问月给她夹了只水晶虾饺,“明天还有一位老师上门教礼仪,不吃饱怎么行。” 玉珠就抱住碗咬了一口。 时不时望向空荡荡的对面,抬头:“妈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已经好久没见到爸爸。 放假了,爸爸也没回来。 筷子微抖两下,沈问月拿起餐巾温柔地给她擦嘴,“爸爸出差工作去了,要一段时间,” 玉珠立马又追问:“马上要过年了,爸爸也回不来吗?” “……可能是。” 情绪低落下去,沈问月揽住她拍了拍,温声哄着:“没关系,就算爸爸不回来,也有妈妈陪着你。今年我们回沈家过年,好不好?” 第52章 “好吧。” 小姑娘还是很失落,一只虾饺都没完全吃下。 … 凌晨时分,屋外下了场大雪。 徐氏集团总部顶楼, 总裁办公室内仍亮着灯。 徐牧言斜靠在真皮椅子上,单手抵着太阳穴,一眼不错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满屏都是一个人,看书、吃饭、浇花、学做甜点…… 却——没有一张是正对镜头的。 “你找人偷拍我!” 一叠照片扔到跟前,人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质问他:“徐牧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小叔还看不出来么?”他拿起那些照片,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张。 当着人的面,将那些照片缓缓贴向自己的唇。 啪! 一记耳光打下来。 照片散落一地。 人气急败坏:“我是问月的小叔,你这么做,对得起问月么!” 脸颊火辣辣的。 徐牧言摸了摸,倒没想到,他居然也能做出打人这种事。 他是第一个吧。 真好。 “问你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叔手疼么。” “什么?” “打得疼不疼。要是不解气,这边再来一下。”他把右脸伸过去,“小叔的力道还是太轻了,得像这样——” 啪! 又是一声。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抹了抹嘴角的血。 人吓得直往后退,“你,你疯了么!” “我是疯了。”徐牧言反手抓住他,逼近,“早在沈问月算计我的时候,不,早在十年前,我就疯了。” 十年前,他刚十六。 母亲死后不到三个月,老头子就带回来一个女人和男孩,那个小的,竟只比他弟映南小半岁。 老头子亲生的。 他知道,老头子一直不太喜欢母亲,可是没想到,连原本说好给他和弟弟的股份,最后也全给了那个私生子,害他们在燕北上层圈里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到沈家赴宴那天,往日围着他们趋炎附和的一帮人,转头都去捧那个私生子。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溜出了宴会。 无意走到花园,春光明媚,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白衣少年,坐在亭子里看着晦涩难懂的书,两三只白蝶翩跹停到指尖。 失神走过去。 从这之后,每一个梦里,都是他。 “我无数次后悔,解决了那对母子的庆功宴上,为什么要去喝那杯酒?”他拉着人的手,抚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又为什么,把沈问月看成了你,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的话……” 咚咚咚—— 回忆停在沈庭章那张错愕惊惧的脸上。 徐牧言关掉电脑上的照片,捏了捏眉心,“进。” “老板。”助手进来后,关上门急声道:“余志强来电话说,同里那边出事了。” 和百年名门的沈家不同,徐家起底是靠海发家,上一代才移居到燕北。 而同里,临海。 临近海边又在边境上,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能为徐家拓宽不少生意线,包括一些拿不上台面的。 “渔人码头全抄了,货……也都没了。”声音越说越矮,助手紧跟着又道:“据说是同里那边一伙新崛起的势力干的,余志强没查出来背后是谁。” “真是废物!” “老板,现在怎么办?” 徐牧言手搭在桌上敲了敲,先问他:“老二最近在干什么。” “二少爷……”助手一言难尽,“在东郊一处别墅里,最近似乎又找到了几个比较像的。” “呵!”徐牧言冷笑,“成天正事不干,竟搞这些。去,叫他去同里一趟。” “是。” “还有。”徐牧言忽然想起,那个碍事的小警察生前就曾待在同里,沈庭章或许……“算了,我直接打电话给老二,你先出去吧。” … 等人走后,徐牧言拨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来,说了句:“喂,您好。” ——这个声音! “谁啊?哦,哥啊,给我吧。” 电话转交到另一个人手上。徐映南敞着衬衣,摸了摸旁边人脑袋,“哥,什么事?” “刚才那个声音。” “很像吧。”徐映南瞥了眼旁边人,笑:“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呢,不止声音,还有脸。” 徐牧言:“再像也不是他。” “嘁!”徐映南反手把人抱坐到怀里,懒洋洋地:“说吧,什么事。” “同里那边出了点问题,你亲自去一趟。” “啧!麻烦。” 徐映南边说,手边伸进人衬衣里,漫不经心摩挲着腰。 细微喘息断断续续传进听筒。 徐牧言猛踢了一脚凳子,“要玩儿,挂了电话随便你玩儿!两天后,给我滚去同里,顺便……找找沈庭章的下落。” 电话另一边,喘息声骤然消失。 徐映南哑声道句“知道了”挂断电话,靠沙发上发呆。 “二少,怎么不继续了?”男人挪过来贴在他胸口,身上仅穿了件白衬衣,两条小腿青紫交加。 一只手顺着衣领慢慢往下滑。 徐映南突然一把抓住,掐着他下巴,抬起那张有八分相似的脸,恶劣地吻上去。 第53章 “我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能自己凑上来,不然就不像他了,知道么!” 庭章哥才不会像他这么贱。 “阿嚏!” 打包完成最后一份点心礼盒,沈庭章不禁抖了阵恶寒。 蔺宵正在店内帮忙打扫卫生,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拖把过来,“哥哥怎么了?感冒了?” “应该没有。”沈庭章摇摇头。 鼻子没有塞堵的迹象,大概只是呛了灰。 “都打喷嚏了,不能不注意。”蔺宵捂住他冰凉的手搓了搓,“这天已经黑了,今天就早点关门吧。” 明天起,甜品店开始歇业,一直到正月初八。 小满已经等不及要去逛年货市场了。 … 第二天一早。 吃完早饭,就穿好雪地靴,戴上围巾、帽子和手套,蹲门口等着。 “这么开心?” 沈庭章将他围得乱七八糟的围巾扯下来,重新整理好,“好了,走吧。” “等等。”还没出院门,蔺宵就从隔壁过来,掰开一只毛茸耳罩给他戴上,“昨天看哥都打喷嚏了,今天外面风大,小心冻着。” 沈庭章抬手一摸,正碰到他还没收回去的手,旋即放下,轻“嗯”了一声。 小满仰着头好奇望过来,“看起来好暖和哦,小满也想要~” “就这一个。”蔺宵反手摁他脑袋上,“等会儿到集市上,再给你买一个,嘴别噘着了。” “嘿嘿!” 小满讨好地用脸蹭他手背,“哥哥真好。” “哥哥真好。”祁凝玉在旁边夹着嗓子有样学样,末了又添一句,“哥哥别有用心。” 蔺宵扭头。 祁凝玉不甘示弱,拿眼瞪:“怎么,我说错了?” “没有。”对她这种小儿科的行为,蔺宵毫不理会,甚至很坦然地说:“我确实别有用心。” 祁凝玉:!? “终于说实话了。” “是啊。” “……” 每一句都诚实的让祁凝玉无话可说,有种一拳锤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转头告状:“沈哥,你听到了吧。” 耳朵被罩住了。 祁凝玉绕开小满跑去他身边,踮起脚就要把耳罩拿开。 旁边跟着来一句:“我在追沈哥,别有用心点怎么了?” 切,他就是说破天……什么!!! 祁凝玉瞪圆了那双琥珀眼,看看他,再看向沈庭章。 薄皮儿脸倏地红成一只熟透的虾子。 他虽然戴了耳罩,也不是全聋了。 “追爸爸?为什么要追爸爸?”全场只有小满在状况外,满脑袋问号,“爸爸好好地站在这里啊。” 沈庭章脸越说越红,上前牵着他手大步走出去。 “爸爸走得好快。” 小满小短腿儿跟着,恨不得跑起来,还一个劲问“哥哥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追爸爸”…… 直到拐个弯到了集市上,注意力顷刻被路两边的棚户摊子,来来往往拖着小推车的人,以及琳琅满目的零食引走。 “哇!好多吃的!” “爸爸你看,春联!” 小满瞬间忘了事,叽叽喳喳。 逛一圈,手里提了好几个零食袋子,转头又拉着爸爸拐进里边儿,去买鞭炮。 一条路本就不大,被各种摊子一挡,就更小了,四驱车很难通行。 “这地方……也太破了。” 奔驰车后座,男人抱着徐映南胳膊,往外瞧一眼嫌弃地收回视线,免不得抱怨:“怎么来这儿啊。” 徐映南没回他。 车子开一阵停一阵,晃得他都快吐了,眉间皱得恨不能夹死两只苍蝇。 庭章哥怎么可能会来这种鬼地方。 哥真是多虑了。 — 一条路花了近二十分钟,离开镇上接着还要往乡下开,前两天下过一场雪,刚化开,地上都是淤泥。 徐映南脸色极臭,忍着下车后那点路,进屋就把鞋扔了。 换双干净的,上三楼,往沙发上一靠,耳边坠着的银饰随动作轻晃。 余志强在他面前哈着腰赔笑。 “啧!”徐映南撇开眼,“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蔺宵。”余志强赶紧添油加醋,“这几年刚崛起来的一个小混混,仗着手上功夫好,没少找我们麻烦,就是他,故意在我们准备交货的时候,引警察过来,害得……” “行了!”徐映南懒得听他逼叨,抵着额角揉了揉,再问:“还有呢。” “还有……”余志强又上前两步,压着声儿:“还有白凤。” 他这边刚一出事,白凤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否则——警察也不会抄得那么彻底。 余志强就奇了怪了,“我记得白凤跟蔺宵不对付的啊,怎么这次就……” 两次听到“蔺宵”这个名字,徐映南起了点印象,“手上功夫好,怎么个好法?” 余志强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蔺宵,蠕动两下嘴角,闷声:“同里那家地下拳场……蝉联五界的拳王。” “吼?”徐映南勾起唇:“这么厉害。” “是啊,这些年压的我们是苦不堪言。” “有点意思。” 余志强悄摸跟底下人通气,谁也不明白,这位徐二少是个什么意思。 徐映南接着又问:“有照片么。” 第54章 “有,有!” 余志强赶紧叫人拿张最近的照片,双手递过去,“您别看他现在这样,拳场上那叫一个狠,就算现在不打拳了,那边都还要卖他一个面子……” 说半天,也不见徐映南吭声。 只眼睛死死盯着照片,恨不能盯出个洞。 那张照片是他叫人去镇上打探消息时拍的,听说蔺宵最近一直去那家甜品店。 混浊的眼珠转转,他又舔着脸笑:“照片上另一个是蔺宵相好的,这男的还有个六七岁的儿子,长得倒挺不错……” 徐映南猝然起身,紧接一脚狠踹过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意淫庭章哥!” 照片落到桌上, 蔺宵正帮人整理脖子上的围巾,靠得极近。 第22章 地下拳场 屋里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 徐映南不解气,又上去连踹了三四脚,次次正中胸口。 跟来的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劝:“二少,再踢,人就死了。” “死就死了!” 话虽如此,徐映南狠踢一脚后还是停了,转身坐回沙发上,咬牙看向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沈庭章,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周身流淌着岁月静好。 一如当年,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撑着伞向躺在地上的他伸出手时的样子。 大哥说得对,长得再像的,也不是他。 沈庭章就是沈庭章。 可是现在…… 他却对着另一个男人,笑! 一拳锤在左边人脸上,熊熊妒意烧遍全身。 “他!”徐映南抬起阴狠的眼,脖子上暴起青筋,“就是蔺宵?” 余志强捂着胸口抽吸,说不了话。 手下小弟赶紧将他扶起来,惊惶点头。 “好,好得很!” 徐映南瞬间抓皱照片。 — 沈庭章一行人,在年货市场逛了半天。 春联、鞭炮、福字……还有一大堆小满吵着要买的零嘴。 中途又遇上了周扬、漫漫和他们的外婆。 两小孩一碰面,头抵着头望向不远处卖摔炮的摊子,大声密谋。 “那个可好玩儿了,到时候咱们再叫上莹莹一起。” “可是听起来好危险,爸爸应该不会给我们买。” 两张脸同时转向身后几个大人。 沈庭章正跟着周扬外婆挑摊位上的干货,蔺宵和周扬在最后面说着话。 唯独祁凝玉,手上一只糙米饼,边走边嚼嚼嚼。 “姐姐。” “小玉姐姐~” “哟!小嘴儿真甜。”祁凝玉揪住肉包脸,拽两下,“说吧,想买什么?” 一人一边,抓着她的手,就开始晃。 “小玉姐姐,我想买那个。” 祁凝玉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是个卖摔炮、仙女棒的摊子。 把最后一点糙米饼塞嘴里,一拍手,“走,买去。” 一大两小调个头,溜出队伍。 蔺宵分个眼角瞥过去。 耳边,周扬还在小声汇报:“余志强估摸是跑到乡下去了,前两天小牧他们还看见,他手下的一个瘸子鬼鬼祟祟到镇子上来。” 想必是来打探消息的,看看警方和他们有没有什么行动。 “我估计,他忍不了多久,背后那条鱼马上就要出水了。” 蔺宵“嗯”了一声。 见那几个买完摔炮、仙女棒就回来,收回视线叮嘱:“年关人多,叫小牧他们辛苦点,多盯着。” “放心吧哥。” ……正事说完。 觑眼跟外婆聊开心的人,周扬立马又控制不住那颗八卦的心,“哥最近跟沈哥,还好吧。” 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说怕余志强再对人下手,成天往甜品店跑。 怎么也该有点进展吧。 “打听那么多干嘛,做你的事。”蔺宵一把掐灭他八卦的小火苗,将沈庭章采买好的年货一一放进车后备箱。 临上车时,给人理了理被风吹跑偏的围巾,动作自然中稍显亲昵。 周扬搁旁边龇牙乐。 笑没两声,被外婆拍了下后脑勺,“傻笑什么呢,还不快拎东西。” 收起放外面凉快的牙,周扬不情不愿背起半扇猪腿,上面还挂了两大袋活鱼鲜虾。 一个劲在袋子里蹦哒。 到晚上做饭才发现,光顾着桂圆干枣,忘记买八角、桂皮这些调味的了。 外婆又催着周扬出去买。 “都八点,集市早收摊了,上哪儿买啊。”外面实在冷,周扬懒得动,“外婆,要不明天再煮呗。” “明天煮哪来得及,还要熬鸡汤、卤鸭肉……”外婆絮絮叨叨。 总之一句话,快去买。 集市关了,还有超市、便利店,总有能买到调料的地方。 周扬能怎么办? 只好裹上抗风的棉大衣出门。 先到附近便利店,有火锅调味料。 他打电话给外婆:“要不做个火锅吧,一锅炖,多省事。” “你试试。” 那算了。 大过年的,他还想清净清净。 但便利店没有八角、桂皮这类玩意儿,只好再去远一点的超市。 虽然才刚过八点,天气冷,超市里人不算多,基本都是些从外地回来过年的,拿几样包装好看的礼盒,留着年初走亲戚。 第55章 周扬进去以后,直奔干货调料区,拿出一张小条子,对着外婆要的调料,装袋。 “诶?没长眼睛啊,走路不会看着点嘛。” 装完袋称好,正打算去收银台,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沈哥? 他循声多走两个货架,瞧见人站在一堆进口零食前挑挑拣拣。 “沈哥!”他打个招呼快步跑过去,“怎么一个人来啊,宵哥呢?” 人转头,皱着眉。 “嚯!薯片。给小满买的么?上午不是才在市场买完……” “你认错人了。” 话音戛然。 周扬盯着人愣愣眨几眼。 面前这人,无论长相、身高还是身材,都跟沈庭章差不多。 硬要指出点不同的,大概就是眼神了,陌生中带着点鄙夷和嫌弃。 沈哥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 周扬道句“不好意思”连忙走开。 结完账出超市,又停下来往里边看了眼。 “怪了,这么像。” … 一天下来,饭不好吃,路不好走,现在又莫名其妙被人认错。 陆旭心情糟糕透了,拿起薯片又扔回架子上,“什么破地方!” 走到地下车库,迎面一阵冷风,拉拽了下脖子上的围巾。 碰到脸时,忽然顿住。 “不要用你的脸做这种谄媚的表情。” “笑不会么!不对,不是这样,再温柔点!” 他的脸很像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徐映南才愿意宠着他,给他钱花。 他想起做那事的时候,明明要小几岁,徐映南却总叫他哥。 庭章哥。 “沈哥……庭章哥……沈庭章……” 他拢住围巾,喃喃。 拉开车门,后座正坐着一个人。 “二少您来啦!” 徐映南一把将他拽上车,车门哐当关紧,下一秒,一个粗暴的吻落下,咬着他的唇。 “二少,疼~” 以往,他只要顶着这张脸这么说了,徐映南多多少少都会放轻力道。 今天却跟变了个人。 扯下他脖子上的围巾,狠狠咬住。 毫不怀疑会被咬下一块肉。 陆旭眼角沁出丝丝泪意:“二少……” 徐映南却不管不顾,掐住他的嘴,湿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在脖间耳后。 “你是我的,我的!” 谁都别想抢走。 — 回去后,周扬边剁猪腿,边想超市里遇到的那个人,总觉得不大对劲。 第二天就到酒吧,把这事告诉蔺宵。 “和沈哥长很像的人?” “是啊。”周扬吃着外婆做的粑粑饼狂点头,“不止脸,连声音都非常像,我真的以为那就是沈哥,凑近看才发现人不对。” 气质和语气不对。 被人撞到,沈哥肯定不会像那样尖酸刻薄地说别人,那个人……就很难评。 “人家是撞衫,没想到咱同里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撞脸。” 关键还是沈哥那样的脸。 神奇啊。 蔺宵脸色微沉,“有这么巧的事么?” 周扬一愣,忙咽下嘴里的粑粑饼,“这里头有诈?” “八成。” 八成就是确定了。 “这么说,”周扬想起来,“今天早上小牧还跟我说,在北湾一带看到两辆黑色奔驰。” “哦?”蔺宵嘲出声:“鱼这么快就来了。” “估计是,不过——”周扬有个疑惑:“余志强这赝品找得也忒迅速了吧。” 前后这才多久,找来一个这么像的? 蔺宵沉思一阵,“总之不能掉以轻心。沈哥那边,以防我有事,找两个人暗中保护。” “好。” 本就是他们这边的事,没道理把沈哥也卷进来。 周扬咽下最后一口粑粑饼。 刚起身,小牧去了那一头红毛,顶着新年新发色—雾霾蓝,来了。 看着还挺人模狗样的,就是有点急。 直接越过他,到蔺宵身边,“老大,拳场那边说来了个大人物,想见见您。” … 北湾天水坝以北,矗立着零星几座废弃厂房。 大门锈掉的牌子上还能隐约看到——“林氏建材厂”几个字样。 听说三十年前办得很火。 老板是南宁人,为人和善好说话。 鼎盛时期,还曾在厂子里给外地员工小孩办过幼儿园,免得他们照看不到孩子担心。 老板娘任园长,那个年代条件艰苦,也还是坚持给单身女职工单独一整栋宿舍楼。 谁要在厂子里受了委屈,不论男女,找老板娘,铁定给你撑腰。 夫妻俩一刚一柔,日子红火,还有个女儿,员工们看着长大的,后来去了外地上大学。 只是没两年,人就失踪了。 从那之后—— 老板娘找女儿找魔怔了,神经衰弱认不得人,无奈,老板只好把厂子关了,一笔钱给员工,剩下的,带着妻子,边看病边找女儿。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厂房四周早已杂草丛生。 直到十多年前,有人相中这块地方,在地下建了个拳场。 没有门槛,也不论生死。 蔺宵曾在这里打了五年拳。 拳王每年都有超8位数的丰厚奖励。 第56章 … 沉重的铁门推开,聚光灯尽数照在铁丝网围住的擂台场上,边沿还有些陈年擦不掉的血迹。 蔺宵迈步进去,里头今天空荡荡的,被人包了。 “你就是蔺宵?” vip看台传来一道意外很年轻的声音。 四周昏暗,离得又远,只模糊瞧见几个黑影。 蔺宵正对中间的那道,仰头迎上去,“就是你想见我?” 场内空荡,回声不断。 清清楚楚看到那张脸,徐映南又不禁想起那张照片,端着酒杯的手用力收紧,再收紧。 “听说……”他死死咬着牙,“你打拳很厉害。” “过奖。” “这么厉害,不如较量较量。” 唇边敛回笑。 对方压根没给他说不的机会。 话落,另一边走出来五名赤膊的男人,个个戴着拳击手套,体重估摸都在200到240斤。 蔺宵脸色不变,“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笔生意,要是你能打赢这五位,我们就谈谈。” “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来者不善。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声音瞬间冷下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铁丝网外围就围满了一群黑衣保镖。 容不得他说不,更不会让他有走出这里的机会。 他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大人物了呢。 想不通,蔺宵干脆不去想了。 脱了外套,解下两边袖子上的扣子,慢条斯理:“既如此,那各位,得罪了。” 第23章 啊哈哈哈 傍晚,天空又飘起了细雪。 桌上的大铁锅热气腾腾。 小满一眼不错,望着咕嘟冒乳白泡泡的锅子,猛吸气。 白天馋了想吃火锅,下午,爸爸就准备好了新鲜食材。 只等人齐了,下锅。 他两只手交叠,板板正正坐着,已经等了好久,“爸爸,蔺宵哥哥还没回来么?” “小满乖,再等等。”沈庭章安抚他一句,拨下号码。 电话另一头始终都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打不通? 不是说,去酒吧聚一下就回来的么。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沈庭章心有点不安,转头再拨周扬电话。 他这边倒是很快接了。 “哥,沈哥啊,怎,怎么了?”周扬气息不稳,喘着。 听筒里还隐约传来一点呼啸的北风。 “你在外面?” 周扬一怔,“是,是啊。” “蔺宵在你旁边么?”沈庭章回头望向满桌子备好的菜,和两个乖乖等开饭的,“我准备了点火锅,说好晚上一起吃的,现在打他电话不通。” “他……他吧。”周扬一卡一顿,“他现在有点急事,要不沈哥你们先吃。” ——电话很快挂断。 偷偷将雪花牛肉下锅子里后,祁凝玉盯着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头,压了压眼:“怎么,今天有事来不了?” “嗯。”沈庭章若无其事坐回凳子上,“算了,我们先吃吧。” 小满低落了几秒。 直到锅里飘出肉香,立马把人忘脑后。 迫不及待抱起碗,等爸爸给他夹,蘸上一点沈庭章做的芝麻酱,一点葱花、花生碎,外加小半勺香醋。 “不能光吃肉,也要吃点蔬菜。” 小满噘了下嘴,但还是将一筷子茼蒿塞嘴里了,接着又是两卷肥牛。 一口接一口,碗里的菜没少过,嘴巴也一直没停过。 肉吃腻了,就来口蔬菜,切成块的黄桃、小番茄,漱漱口。 “爸爸?”瞥向旁边的碗,里头酱几乎没动。 从头到尾都是沈庭章在给他夹。 “爸爸,现在锅不烫了,小满可以自己夹。”他换双长筷子,站起来往锅里夹起一片肉,放他碗里,“爸爸也吃。” “好。” 沈庭章笑着夹起那片肉,目光却一直放在对面座位干净的空碗上。 “这么担心他啊。”祁凝玉拿菜叶包肉,正欲张口吞噬,就瞧他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那可是蔺宵,连续五年的地下拳王。 同里就没人能干得过他。 “可是……”蔺宵从没有不接他电话的时候。 就算当时没注意,这都半个多小时,也该发现了。 “我还是去找找吧。”说着站起身,叮嘱小满:“好好吃饭,夹不到的叫姐姐帮你。” 祁凝玉皱眉:“哥现在去哪儿找?” “我先去酒吧看看。” 周扬那通电话就让他觉得古怪。 套上大衣和围巾,沈庭章推门匆匆离开。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小满咬着红虾,忽然就觉得不好吃了。 “姐姐。” “嗯?” “爸爸不认识路。” “……” — 屋外地上很快铺了层白霜。 正对18号的巷子角落,两簇火星微弱闪烁着。 “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七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才交班啊!闻到没有,好香的火锅味。我都快馋死了。” 委屈巴巴的声音从暗处飘出。 接着又问:“咱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附近也没余志强的人……诶?” 第57章 一道人影从巷口快步路过。 毛茸茸的脑袋探出去,“哎呦我去,他怎么出来了?还是一个人。” “走,跟上。” 两个人不远不近跟着。 出了幸福里居没多久,就见沈庭章在一个地方转了至少三回。 “他……是不是不认识路啊。” “好像是。” “要不装作路过问一下?” 脚步声渐响。 沈庭章倏地回头,身后走来两个男人,缩着下巴埋头着急赶路。 “诶?沈哥!”走过他身边猛地停下,“你怎么在这儿?” 抬起头,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微分碎盖还挑染了几缕红,另一个,鼻尖有粒小痣。 好像在black酒吧里见过……是蔺宵的那些朋友! 沈庭章松口气,脸上晕开点笑:“你们是要去酒吧么?” 两人齐齐愣住,顺着他的话点头。 “是,是啊。” “那正好,我也打算去。” “沈哥……”微分碎盖,个子稍矮点的叫小乐,手肘杵了下旁边人的腰,眼珠子转的都快打出摩斯密码。 旁边人闷哼一声,接住话吸气:“现在酒吧没什么人,沈哥去那儿做什么。” “我一直打不通蔺宵的电话……酒吧没人?那蔺宵又去哪儿了?”沈庭章再问他们,“你们知道么。”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摇头。 “还是报警吧。” “哎哎哎!”小乐赶忙上前一把摁住,“这,用不着报警吧,也许老…宵哥有啥急事呢?” “再急,总有看手机的时间吧。” “这——” 小乐转头求助身后的人,兄弟,这可怎么办啊? 真没用。 景茗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去劝:“沈哥别急。要不这样,我们陪你先去酒吧看看,要是宵哥在酒吧呢?如果实在找不到,咱再报警,怎么样?” 沈庭章:“也好。” 万一是他多虑了,也说不准。 景茗陪人走出这段路,扭头对小乐做了个口型:快通知扬哥。 … 周扬两头忙。 出发前,蔺宵就说这一去可能不太顺利,嘱咐他要是半小时没联系,带人去拳场。 现在半小时了,真的没联系。 他来不及想在拳场能出什么事,赶紧召集手头上没事儿的兄弟。 正准备出发,收到小乐消息:沈哥来了。 虽然有预感,真来的时候,周扬还是免不得一慌。 要是被沈哥知道他们的事,宵哥会揍死他的。 “周扬,你实话告诉我,蔺宵现在到底在哪里?”来到酒吧,见门口聚着一堆人,气氛格外紧张,沈庭章就知道必定出事了。 “沈哥,你还是别问了。” 周扬满脸为难。 蔺宵不告诉他,也不让他们说漏嘴。 “我保证,宵哥待会儿就能回来。” “可……好吧。”沈庭章突然改变主意。 他这么一直问,周扬也不肯说,许是不该他听到的,去了也于事无补,“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周扬神情严肃,点点头。 “小乐,景茗,送沈哥回去,别冻着。” 随即招呼其他兄弟上车。 两辆面包车并一辆大众陆续开走。 红色尾灯渐行渐远。 周扬透过后视镜,瞧见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原地一直望着,远处一盏路灯落过来,雪花漫天。 “操!”他猛地刹车停住,没头没尾一句:“宵哥真得揍死我了。” 大众又倒回来。 周扬降下车窗,“哥上车吧,我带你去找他。出了事,我担着。” … 几辆车径直开出城,往北湾方向。 大众车里,只有开车的周扬和沈庭章两个人。 空气微有些凝滞。 过了许久,周扬才开口:“在哥看来,宵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庭章疑惑扭头。 “只是想提前声明一下。”周扬拉满神秘感,“今晚的宵哥,可能跟平时不太一样。” 能连续霸榜地下拳王称号五年,不是白说的。 别说只是五个人,就是再来五个这样的重量级拳击手,也不是蔺宵对手。 不过短短半小时,场上就趴倒一片。 而蔺宵,毫发无损。 “看来这位老板并不了解地下拳场的规矩。”蔺宵侧目斜视向看台,“是不是啊,夏管理。” 徐映南旁边有道很明显的白色影子。 是后来才出现的。 一来,蔺宵就发现了,是地下拳场的管理员,夏以怀。 只有他,一年四季穿着身白色褂子衫。 平时不在同里,只偶尔来几回。 每回他们都会见上一面,但并不是什么朋友,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是拳王,不见也得见。 被抓到,夏以怀淡然笑出声,迎着旁边人狐疑的目光,不紧不慢:“拳场规矩,不论规则,不论人数,不论……生死,直至最后一名对手倒下,即——胜。” 以一敌多,早已是常态。 只有这样才有更多的看客下注。 他压低声音:“二少,这一局您输了。” 酒杯碎裂声响彻拳场。 徐映南不甘望着场上的人,双目赤红,“都给我上!全部给我上!” 第58章 什么拳王,不过一个混混,垃圾! 就凭他也配站在庭章哥身边? 那双手,照片里碰了庭章哥的手…… “给我废了他的手!” 他回头狞笑:“这不算坏拳场规矩吧。” “当然。”夏以怀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反正今天二少包下了,干什么,我们都不会阻拦。” 围在四周的黑衣保镖,得到指令陆续入场。 粗略估计,得有二十来人。 一下对这么多,就算是蔺宵也难免有些吃力,不过看他们赤手空拳就上,夏以怀在黑暗中笑了。 左右闪避,勾住一个人脖子反手扔出去后,蔺宵忽然发现,拳场边沿亮闪闪的。 有根棒球棍。 他迅速抄起,对攻过来的保镖先礼后兵:“抱歉,要让你受点伤了。” 话落,一棍砸人手臂上。 “咚”一声闷响。 对方当场捂着手臂跪下。 徐映南蹭地起身,看清他手里的家伙什,扭头瞪向夏以怀。 夏以怀:“咦?哪里来的棍子啊。” “呵!”徐映南冷笑一声,扭头吩咐旁边:“去,也给他们准备家伙。” “是。” “老板!”人没走,夏以怀下面的人就先过来,没压着声:“外面闯进来好几辆车,看着像是蔺宵那边的。” “哎呀,这可糟了。”语气和说的话完全不符,夏以怀仍不紧不慢,淡淡道:“他手下那帮狼崽子可是会咬人的。” 几乎没给徐映南反应的时间,拳场铁门应声轰——被两辆面包车破开。 周扬紧随其后,熄火下车,敞开声量喊:“哥!沈哥来了!” 赶紧的,可千万别被看到那凶残的一面。 声音传进铁丝网擂台上。 蔺宵刚举起棒球棍,听见到反应不过一秒,反手就将棍子扔出场外。 周扬带着沈庭章小心避开挡路的两辆面包车,一看擂台上, “我艹!” 蔺宵正被十几名保镖摁着打!? 第24章 发狂的徐二少 全员呆住。 夏以怀捏了捏眉心,不确定再看一眼。 棍子扔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躺下了? 身上不带点伤,心里难受是吧。 “庭章哥……” 旁边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徐映南第一时间锁定场外那道突兀闯入的身影,见他跑进拳场,急得狰狞大吼:“快!快叫他们停手!别伤了庭章哥!” 庭章…… 夏以怀眸光一暗。 此时,周扬带来的一帮人已打出一条路,沈庭章顺利跑到了蔺宵身边。 “蔺宵你怎么样?”碰到他脸上的伤,扭头朝周扬喊:“叫救护车!” “哥。”蔺宵枕他怀里,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抽了丝气笑:“我没事。” “怎么没事,都是伤。” 沈庭章呼吸急促,手不停发抖,方才跑过来时,瞳孔都扩大了。 望着那两扇密集轻颤的睫毛,蔺宵忽然有点后悔:还不如让他看到,至少不会像现在,担心成这样。 “哥,我……” “庭章哥!” 远处传来一道喊声。 愈来愈近。 直奔铁丝网前。 聚光灯下很快映入一道人影。耳上的银饰随着动作摇晃,人比蔺宵想象中要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四五,和他差不多。 浓眉凤眼,一双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 他叫什么? 庭章哥! “嘶——”蔺宵牵动了下脸上的伤,委屈抬眸:“哥跟他认识?” 早在那句“庭章哥”响起时,沈庭章就跟被定住了,焦急担忧转瞬变成惊恐。 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徐映南。 稍微回点血的唇再次惨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埋下头搀着人起身,“我们走。” 徐映南不甘心又喊了一声“庭章哥”。 步子稍停了停,沈庭章咬住唇,背对人继续往前。 离开擂台场,就叫周扬将人扶上车。 “庭章哥,是我啊,小南!”徐映南一路着急忙慌追过来,“你不记得我了么。” 眼看就要抓住他,蔺宵反手揽住人到另一边,转过头压低眼:“这位老板,伤了我不够,还想打我哥的主意?” “你胡说什么!” 蔺宵使个眼色给周扬。 周扬转手先将沈庭章推上车,关了门挡住,一气呵成。 隔绝视线,蔺宵一改刚才的步履蹒跚,拽住人衣领拉近,“今天多谢大老板相邀,这笔账,改日我一定加、倍、奉、还。” 说完,抵着人肩膀推出去。 大众和两辆来时好好的,回去成废铁的面包车,离场。 徐映南怔在原地,夏以怀不紧不慢走近,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真的是庭章哥,不是在做梦,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轻声唤道:“二少。” 徐映南骤然回神。 “庭章哥!”回头,四周早已不见人踪影,只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夏以怀,“庭章哥呢!” “早走了啊。” “那还不快去追!” 夏以怀疑惑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追。” “你!” “二少只包下我这拳场一夜,”夏以怀好心提醒他,“可没有付我额外的费用。” 第59章 “你要多少。”徐映南一脸焦躁地望向门外。 要不是带来的人,大半都折在拳场上,还用得着问他借?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把你拳场所有的人都给我叫过来,去追!” 庭章哥被那个混混带走了。 他要把他带去哪儿?做什么! “不好意思二少。”夏以怀直截了当,“我们拳场素来不插手任何一方的事,恕我不能帮你。” “不插手?”徐映南算是看出来了,他从头到尾只打算看戏,那——“那根棒球棍又是怎么回事?不帮我,帮他是吧。” “二少真是冤枉我了。”夏以怀淡淡地笑:“谁也不知道,那根棒球棍会被蔺宵先拿到啊。” 他只是叫人放在那儿,谁先抢到,归谁咯。 公平公正的事,怎么能叫偏帮。 “二少,再不追,车都要看不见了。”夏以怀无视他的盛怒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大。 底下人却一步三回头,有点担心:“老板,你不怕他记恨咱们呐。” “怕什么,徐家又不是他做主。”夏以怀噙着笑上车。 等车门一关,嘴角倏地落下瘪着,“蔺宵这小子,实力不减啊。” “是啊,要不怎么说是拳王呢。” “诶!今年又得支出去三千万。” 底下人:“……” “老板,”他有个疑惑,“您该不会是想借徐二少的手把他打残了,撤了拳王称号,好不用付钱吧。” “……” “哈!”夏以怀顿了一下,敞开声,“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么?” 底下人:原来真打过这主意。 “可是三千万真的太多了。”夏以怀哭唧哭唧诉句苦,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拨通一个“六”。 得找个冤大头来承担一下。 “哎呀六爷,真是好久不见呐。” — 两辆面包车送去车行修理,周扬则开车回幸福里居。 一路上,有空就瞟两眼车内后视镜。 蔺宵身上的伤说重倒也不重,只脸上挨了几拳,嘴给打出血了,胳膊被不知道对方还是自家兄弟踩了一脚。 但一上车就喊头晕,有气无力靠在沈庭章肩上。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沈庭章托住他总要滑下去的脑袋。 路灯不时照进车内,瞧那满脸的伤,碰又不敢乱碰。 “不用!”蔺宵立马抬起头,很快又蔫巴巴搭回去,轻轻说:“没什么大事,用不着去医院。” “是啊,没啥大事。” 真疼得厉害是哼不出声儿的。 周扬搁前头附和,后视镜里得了蔺宵一记眼刀子,连忙又补一句,“但还是得回家拿药酒擦擦才行。” 车子开到幸福里居外就停了,周扬帮着把人扶下车。 蔺宵扭头看过来,“你不是还有事么。” “我能有啥……啊对,还有点事。” 眼刀子嗖嗖,周扬忙把人推给沈庭章,两脚一蹬回车上,“我把车也送去修修,明天还要用呢。就这样,沈哥,麻烦你照顾宵哥啦。” 托付一句,开着车火急火燎跑了。 … 细雪从傍晚开始,一直到快九点没停过,白霜早已积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能听到明显的嘎吱响。 没办法,沈庭章只好独自扶着人慢慢走回去。 他到蔺宵家次数不多,没想到,他竟将卧室放在了阁楼里。 屋顶挑高设计,倒不觉得逼仄,只是不如一楼宽敞,除了床,就边边角角堆着几排翘边的书,《刑事法》放在最上面。 粗略扫几眼,将人扶到床边。 灯光下,脸上的伤口愈发刺目,嘴角溢出的血干透了,衣裳也脏兮兮的。 “卫生间在哪儿?我给你打点热水来,先擦一下。” 蔺宵指向楼下。 接一盆热水的时间。沈庭章再上来,人已经把上衣脱光了。 满身蓬勃待发的肌肉。 他在楼梯口停了两秒,撇开视线,“怎么不穿衣服?冻感冒了怎么办。” 话落,一股暖风迎面。 墙上挂着空调,开到30度。 “衣服脏了,干净的在柜子里。”蔺宵耷拉着脑袋,有些可怜,“我没力气动。” “我去给你拿。” 沈庭章放下热水,到柜子里翻出两件衣服,又问了药酒碘伏在哪儿,一并拿过来。 先将衣裳递过去。 蔺宵低头看向胸口:“身上也脏了,得,擦一擦。” 沈庭章打湿毛巾,拧到半干给他。 蔺宵没接。 沈庭章:“我帮你?” “好。” 话已说出去,收不回来。 沈庭章只好散开毛巾抓着,先去给他擦脸,这么会儿工夫,颧骨处就青紫了两块。 要不是周扬带着人赶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重的伤。 他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会去那儿?” 呼吸伴随着说话落到脸上,一时分不清是毛巾上的热意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有些痒。 屋里开了会儿空调没那么冷了,沈庭章脸上渐渐回温,唇上也有了些血色,很淡,粉粉的,和他抓着毛巾的指尖一样。 蔺宵盯着那两片唇,喉结微一耸动,先道:“哥哥跟那个人认识。” 热毛巾停在一处。 沈庭章彻底偏开头。 第60章 “哥跟他什么关系?”蔺宵紧接着又问。顺便解释一句:“我没有要打探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人叫哥‘庭章哥’,该是……很熟的人。” “以前确实见过几面,倒也不算熟的程度。”沈庭章扣紧毛巾,尽量用平缓的语气简要带过,“只是我比他年长了六岁,才叫我一声哥而已。” “只是见过几面么?可我看他,好像对哥哥很熟悉。” 一声声的“庭章哥”,看见沈庭章双眼来神,蔺宵肯定,他们的关系绝不像沈庭章说的这么简单。 “真的只是这样。” 沈庭章统共没见过徐映南几面,上一回还是三年前的年节,徐家兄弟随问月和小玉珠一起到沈家过年。 那之后…… “你们是怎么遇到的?还有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庭章不愿再过多提起从前的事,换个话题。 毛茸茸的黑脑袋压过来,靠到他肩上。 “我是被骗过去的。” “什么?” “骗我过去有大生意谈,结果找人打我。”蔺宵头转个方向,面向他,“哥,好疼啊。” 沈庭章赶忙放下毛巾,去拿碘伏,“你且忍忍,我先给你擦下破皮的地方。” 主要是嘴角。 他捏着棉签靠近,将碘伏轻轻涂抹在上面,许是小满时不时摔个口子做习惯了,擦的时候还朝上面吹了两下。 一团气呼到下巴上。 蔺宵嗓子莫名发哑,“哥……够了。” 眼睛垂下来,本就漆黑的瞳仁在灯下愈发深沉。 意识到距离挨得有些过分近,沈庭章立马退开,扔掉棉签,将毛巾又在热水里淌一遍。 皙白的手在眼前一阵晃。 “剩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蔺宵截停伸过来的毛巾,毫不掩饰:“再这样,我该忍不住了。” 忍不住? 沈庭章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蹭!一下红着脸起身,“我,我,我先走了,你记得,记得擦点药酒,要实在不行就去医院。” 说完慌慌张张下楼,一口气跑出屋子。 回到隔壁,关上门后,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他怎么—— … 人走以后,蔺宵就去了浴室。 等出来,同一号码已经打来三次。 第四次接下。 夏以怀的声音幽幽飘出:“拳王啊,我每年花三千万养着你,可不是看你挨打的。” “不好么?多有节目效果。” 夏以怀:“……” 当我眼瞎,还是当我眼瞎。 “不过夏老板,这节目效果只给一个人看,未免太亏了。”他顶着一头湿发坐下,瞥见沈庭章落下的围巾,拿放到腿上摸了摸。 眼睛微眯,声音却直降三个调:“说,他是谁。” “重要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小子喜欢沈庭章! “你猜得没错。”夏以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一半藏一半道:“那位二少爷,的确喜欢沈庭章。” 围巾被猛地攥住。 “二少爷?” “旁的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选择放弃三千万的奖励,我倒是可以再额外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 “这么说你是放弃咯。” “快说。” 夏以怀十分郑重地轻咳两声,“那位二少爷……” — 黑着脸出拳场后。 回到住处,徐映南就扫下了桌上所有东西,瓷器摔得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连一直呆在屋子里的陆旭也跟着缩了缩脖子,实在搞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 天天的,火气这么旺。 “庭章哥……庭章哥……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徐映南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满脑子都是沈庭章决绝离开的背影。 像极了三年前,他一遍遍叩响沈家别馆,得到的却是“七爷现在不见任何人。” 为什么,死了个管家就谁也不见了? 为什么,宁愿脱离沈家,也要带着那个杂种走? 为什么,不愿意回头看看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徐映南想不明白,只能砸东西撒气,到最后没东西可以砸了,高高举起椅子腿儿。 这时,手机响起。 来电:大哥。 他扔了椅子,平复好心情后接通。 “到同里了吧。”徐牧言开门见山:“查得怎么样?” 徐映南将额发向后顺了两下,呼口气:“我见到蔺宵了。嗤!就一个混混,只不过在当地有点势力。” 徐牧言屏息几秒:“没查到他背后的人?” “还用查么,肯定就是警察呗。” 串通警察抄他们的货,已经明摆着了。 对面又叩叩——规律地敲了几声桌子,“年关人多,海外趁这个机会又进了一批货,这次,你亲自在那儿盯着,最好整掉这个蔺宵。” “哥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徐映南笑盈盈应下。 打拳厉害又如何,说到底也是肉搏。 下一次,下一次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走运! “嗯。”说完正事,徐牧言突然话一转,“对了,你在那里有找到沈庭章么?” 第25章 死绿茶! 先是突然出现的徐映南,再是蔺宵…… 第61章 沈庭章这一夜都没怎么安稳睡好过,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相比之下,小满还是一如既往,跟只四脚朝天的小猫,睡得四仰八叉。 还很不老实。 咕噜一转就滚进他怀里。 身上热乎乎的,但一碰到沈庭章怎么也暖不透的手,嘶!冷醒。 “嗯?”努力撑开眼皮,奶音喵喵:“爸爸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起身后将被子重新掖好,沈庭章再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爸爸去给你做早饭。” “好~” … 吃完饭。 沈庭章去清理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积雪,小满也煞有其事拿了只迷你塑料小铲子,蹲地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隔壁开门声响起,抓着红铲子蹭一下起来,啪嗒啪嗒跑过去,喊:“蔺宵哥哥!” 沈庭章扫雪动作一停,背过身。 “哥哥,你昨天怎么没来吃火锅呀?”小满踮脚扒着院墙,忽地惊呼:“哥哥你的脸怎么了?爸爸!爸爸快来,哥哥受伤了!” 都快走到对面院角的沈庭章被迫回头,白天看,那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他忍不住问:“药涂了么。” 一双黑沉的眼睛看过来。 直把人看得错开眼了,蔺宵才道:“涂了,得要几天才能消。” “这样啊……涂了就好……” 沈庭章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转回去继续扫雪。 倒是小满一个劲追问“怎么受的伤?”、“疼不疼?”、“要不要小满呼呼?” “小满每次磕了碰了,爸爸都会给小满呼呼,呼呼就不疼啦!” “哦?” 简单一个上扬的音节,像落在耳边。 沈庭章彻底扫不下去雪了,转身进屋。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来干活没戴围巾耳罩这些,光裸的脖子连着耳尖一并红透。 蔺宵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婉拒小满的热情帮助:“呼呼就不用了,昨晚已经有人给我呼过了。” … 今天是年二十九。 按照同里这边的传统,吃过饭就该贴春联、福字。 沈庭章搅了米做的浆糊,将春联反过来,背面刷上一层。 小满就在旁边等着,一刷完,兴冲冲抱出去。 没两秒,望着比他高出很多的门板,不开心地鼓起腮帮。 总有一天,他也能长这么高! “小满,拿的时候小心点,浆糊别沾手上了。” 沈庭章在屋里喊,顺便叫刚起床的祁凝玉将屋子收拾一下。 小满大声应一句。 仰起脑袋使劲踮脚,结果都这样了,也没办法把春联完整贴上去,歪头就要叫爸爸。 瞧他正忙着在红纸上写“福”,扭身跑去隔壁。 “哥哥帮我贴一下~” 蔺宵正在自家院里扫雪,一回头,八根手指都粘在了春联背面。 “……” 淡定扫完雪,蔺宵绕到隔壁,牵着人敲了敲门。 八仙桌上一叠红纸,沈庭章正手持狼毫落于纸上。 福字一笔落尽,飘逸灵动。 收笔后松口气再看出去,见敲门的是他愣怔了片刻,目光随即落到小满被高高举起的手上。 春联沾手上了!!! “不是刚提醒过了么。”沈庭章赶紧搁笔过去,从他手上小心撕下春联,牵着去洗手。 万幸是浆糊,沾的时间不长,洗手液多搓两遍就差不多了。 小满洗吧洗吧自己的爪子,往毛巾上擦擦,嘟着嘴:“小满够不着门,春联贴不到。” “贴不到怎么不喊爸爸?” “爸爸在写字。”回到堂屋,小满快跑两步抓住蔺宵外套,得意道:“所以我喊哥哥来了!” “哥哥帮我贴好不好?” 外套被他左摇右晃,蔺宵哪有不应的。 两扇堂屋门,外加院子大门,里外都被春联包围。 蔺宵抱起小满,又往院子里的爬藤架上挂了剪纸福字,还有几只沈庭章手作的平安结和香囊袋。 一瞬间,院里就有了浓浓的过年氛围。 小满勾住他脖子直乐呵。 “过年真好啊。”祁凝玉扎着头巾扫尘,扫累了就坐门槛上歇着,双手托腮感叹:“这么看,还真像父子俩,哥你说是吧。” 沈庭章望出去,到冬天丝瓜藤基本都枯萎了,他干脆趁新年种了一期月季,等开春,再换可以食用的长豇豆。 此时月季正开着,青叶间一小朵一小朵的粉白花蕊。 难得距离这么近,挂上平安结,小满就去摸了摸,结果摸到一手没融化的雪,赶紧收回来。 坏心眼儿地放蔺宵脖子上。 冷得人直缩脖,腾出一只手也伸他脖子里。 小满嚎地嗷嗷叫,被他抱着还没处躲。 沈庭章不禁笑出声。 渐渐地,抱着小满的人就变成了宿喻州,父子俩在花架下,你来我往地朝对方脖子里塞雪,谁也不让人。 要是他在,要是他们都在…… 沈庭章抱住左臂,摩挲了下手腕上两道疤。 见他迟迟没反驳自己,祁凝玉疑惑回头,才发现人已经进了厨房。 怎么回事? 莫非真有叫蔺宵给小满当爸的念头? 祁凝玉想象了下那场景,嫌弃地挥手从眼前散开,休息够了,拿着鸡毛掸子去阁楼晒书。 第62章 推开窗户望出去就看到,斜对面的巷子里站着一个人,面向院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反手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放大:一个男人,年纪不算大,右耳坠着尖角银饰。 是谁? 他又在看着谁? 如果是蔺宵的人,没必要盯这么紧吧。 顺手拍下,蓦地大喝:“嘿!干嘛呐!” 声音传到一楼,蔺宵顺着方向扭头,人从巷子里慢慢走出来,赫然是昨晚那位“大老板”。 “他!” 小满定睛看几眼,立马调头伏他另一只胳膊上。 蔺宵:“小满也认识?” 刚才还挺有精神的小家伙儿,瞬间蔫吧。 蔺宵扣住他埋下去的脑袋,冷声诘问:“你来干什么。” 徐映南没应他。 缓慢转动眼珠打量院子,很破很小,都还没有沈家别馆一间杂院大。 庭章哥就住这样的房子? 院子里的动静,很快引出正和馅准备包饺子的沈庭章,踏出堂屋,“庭章哥”和“爸爸”同时响起。 沈庭章先走到小满面前。 下半身还被蔺宵抱着,上半身就已经扑进他怀里,跟见了鬼:“爸爸,他怎么在这儿啊。” 小满很不喜欢徐映南,非常不喜欢。 这人在爸爸面前,对他笑,给他吃的,爸爸一转身,就用那双眼睛狠狠瞪他,恨不得吃了他。 还记得三年前的夏天,花园里蔷薇花开了,这人故意绊自己,让他摔进蔷薇花丛里。 上面好多刺,他都疼死了。 还跟爸爸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幸好爸爸不信他的话,调了监控。 沈庭章安抚他几句把人哄住,瞥向院外,对蔺宵道:“你先带小满进去。” “哥哥。”蔺宵一把抓住他,“那个人……” “我知道。” 沈庭章知道他的意思,无非——不是好人,不要靠近。 可现在住址曝光了,再避而不见没有意义,“我去跟他说清楚,放心,没事的。” 拂开他的手往院门走。 见他过来,徐映南理了理卫衣帽子和额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庭章哥……” 庭章哥停在了院门前,并没有开门。 嘴角僵住,徐映南几乎是抵着门边,急声:“庭章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沈庭章:“找我做什么。” “我……”徐映南又将他身后的院子大致扫一圈,底气不足:“我来接你过年。” “我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这里这么破,要什么没什么。”徐映南几乎整个身子挨门上,“跟我走,我那儿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沈庭章垂下眼摇头:“却不是我想要的。” “那哥想要什么?”徐映南紧跟着问:“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我想要安静的生活。” “好,安静的……” “想要一间不大的院子。” “想要朋友不多,但都真心相待。” “这些你们能给么?” “我…”徐映南哑口,但强撑,“能给,我肯定能给,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 “不。”沈庭章打断他,“你们给不了,这样的生活是要靠自己挣来的。” 徐映南彻底失声。 沈庭章再道:“既然给不了,我们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哥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是。”沈庭章坚定又决绝,“我们的路不一样。” 不在同一条路上,没必要再继续走下去。 他现在只想好好养大小满。 说完转身,蔺宵抱着小满就站在堂屋门前,紧张地望着这边,生怕出什么事。 心里奇迹般安定下来。 他想要的生活,在前面。 正要迈步往前走,身后再次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身形猛地一晃,沈庭章惊恐回眸。 “我知道你不喜欢大哥。”徐映南努力勾起一个和煦的笑,语气又轻又柔:“所以我没告诉他,你在这儿。” “你这是在要挟我?” “怎么会。”徐映南忙摆手解释:“是我不想告诉他而已。哥愿意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谁也带不走你。” 他拉住门环,扣到骨节泛白,话一转:“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哥这个人,想要什么,不计一切代价都要弄到手,要是被他发现我骗他,估计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 像极了当年,他将雪地里快被冻僵的人带回去后,给他送热茶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一身单薄的卫衣,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说“哥,你真好”。 那天,徐映南被后进门的那个弟弟带人捉弄,零下将近十度扔到郊外,要不是他回别馆碰巧路过,那一天就真的死了。 沈庭章心软了一下,伸出手。 “沈哥。”抵上门栓之际,蔺宵放下小满过来。 小满比他跑得要快,先一步到沈庭章面前,抱住他的腰,噘着嘴巴喊:“爸爸。” “是那个哥哥推我,小满才摔倒的,小满没有撒谎!” “爸爸,小满好疼,好多刺。” 沈庭章立即收回门栓上的手,又见蔺宵顶着那一脸的伤到跟前,做下决定。 第63章 “你还是回去吧,多穿点,别再冻着。” 见他又背对着自己走远,徐映南急了:“庭章哥!” “别喊了。” 蔺宵却没跟着走,将他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 卫衣、牛仔裤,都很薄。 既然是“大老板”,总不至于连过冬的衣服都买不起,他这身……只能是来装可怜的。 “蔺、宵。”人直到进屋都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只忙着顾那个杂种,徐映南咬紧腮帮,脖子上青筋直爆,气都撒这边,“你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庭章哥能看得上你?” “他只不过图一时新鲜罢了。” “像你这种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是么。”蔺宵非但不生气,反而笑:“至少我还有机会给他提鞋,你呢?” 机会都没有。 “你!” 徐映南目眦尽裂,隔着院门抓住他衣领,蔺宵顺势往门上一压。 哐当,发出一声巨响。 “徐映南!” 沈庭章把小满送回屋再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大步过去,将蔺宵拉到身后,“你要对我朋友做什么?” “朋友?”徐映南气得跳脚,指过去,“是他自己撞的!” “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么。”小满的事在前,沈庭章已经对他失望,他就不明白了,“蔺宵怎么惹到你了?昨天弄那么大阵仗打他不算,现在还要动手?” “哥!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是他自己……” “够了!”本就没睡好,沈庭章现在更累了,“你走吧,行不行。” 蔺宵第一时间揽住摇摇晃晃的人,冷眼下逐客令:“没听到么?走!再继续赖在这儿,别怪我……报警。” 到最后,沈庭章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听他任何一句解释,偏过头闭上眼。 徐映南纵有万千不甘也只得离开。 … 人走了以后。 “沈哥这几天忙里忙外,累坏了,饺子就我来包吧。你回房歇歇。” 蔺宵扶着人回去,若有所感抬头向二楼。 目睹全程的祁凝玉垂眼呵了一声。 死绿茶! 心里边儿骂一句,将拍下来的照片,转手发给祁老三:查查这个人是谁。 祁老三很快回了个:ok! 紧接着:“六爷来信,鱼动了,海上要起风了。” 第26章 弄死他! 寒风凛冽。 徐映南快步走出幸福里居,上了停在巷口的奔驰车。 车门咣当!关上。 手搭在窗边哒哒哒哒地敲,一声比一声急,比一声重。 尤其是想起庭章哥失望的眼神,和蔺宵那得意的嘴脸,气得他一拳砸向前排椅背。 “那边怎么说,货什么时候能到?” 得尽快解决掉蔺宵! 只有这些人通通消失,庭章哥才会回来。 安静的生活,不大的院子,真心的朋友……站在庭章哥身边的,只能是他! 前面的人侧过头,低声:“那边说,明晚十二点,西口岸。” 每年跨年夜,同里都会开放一个岸口,集中燃放烟火供市民观赏。 届时定会分过去不少警力,维持现场秩序。 对应的,其他岸口防守警力就会减弱,毕竟人就这么多。 “好。”徐映南咬紧牙关。沉吟一阵,恨恨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蔺宵。” “什么!” “当然,内容要变一变。时间还是十二点,地点嘛……”他拿起地图,在各大海岸圈圈画画,最后选定:“仙临湾。” — 沈庭章被强制歇了半下午。 睡醒时,刚入夜,还不到五点。 堂屋早已亮灯,八仙桌上三盆不同的馅料,和擀好的饺子皮。 蔺宵正抓着祁凝玉包饺子,小满也跟后头拿一张饺皮,学他卷起袖子有模有样,但也只学了个形,饺子怎么捏都四四方方的。 本人倒是很满意,努力捏出两只放盘子里。 旁边就是蔺宵包的饺子。 个个皮儿薄馅多。 “一点都不好看!” 小满直接破大防,气鼓鼓背过身。 蔺宵分外嫌弃地捏起他那两只韭菜盒子似的饺子,再看对面祁凝玉,形倒是有了,就是怎么也封不了边,正偷摸沾水。 蔺宵:“……” 沾水以后,饺子皮更封不了口了,还弄得满手黏哒哒的。 好好一只饺子,眼看快包好,就这么废了。 祁凝玉学小满,干脆摆烂,还不忘pua蔺宵:“我看你包的就挺好的,这么艰巨的任务,舍你其谁。” “菜,就少说。” “谁菜啦!”祁凝玉急赤白脸地跟他呛:“我那是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就偷着乐吧。” 擦干净手,绕过人,和自己的难兄难弟凑一块儿,“你说是吧小满。” “嗯?” 小满完全没在状态。 两手托腮望出门外,干干净净的院子,粉白粉白挂着平安结和香囊袋的花架……看着这些,刚才那点气就都消了。 本来蔺宵哥哥包的就是比他好看。 他气什么呢? 等着下锅煮成胖饺子吃,不就好了。 “真不记事。” 第64章 祁凝玉张牙舞爪,揪住他的肉包子脸捏。 恰巧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忙放下手,心虚地笑:“沈哥醒啦!楼上的书我都已经晒过了。” “好。” 关于下午的事,沈庭章只字不提,摸了摸跑过来抱住他的小满,走到桌子前。 “爸爸你看,这是小满包的。” 他转头抓起那两只饺子,献宝似的拿给爸爸。 沈庭章蹲下,伸出双手。 “小满真棒!” “嘿嘿嘿……” 小满开心了,连带看旁边那些白胖的饺子都顺眼不少。又抓起一只胖饺子放他手心上,“这是哥哥包的。” “嗯。” 嗯? 小满扭头望了眼蔺宵。 正包饺子的人渐渐慢下动作。 沈庭章:“怎么了?” “爸爸为什么不夸夸哥哥?”小满跑到桌边,踮脚搂住四五只盘子,“这些,都是哥哥包的。” “是啊。”蔺宵顺着他的话,说不出地幽怨:“哥哥怎么不夸夸我呢。” 沈庭章:“我……” “诶呀,夸什么夸?”词穷之际,祁凝玉横插一脚过来,“怎么,非得显得我很菜呗。” 桌角,一堆黏了吧唧的废饺子,不用下锅全散了。 全场静音。 小满也不吭声了,乖乖跑去沙发,坐着看电视。 刚刚因为爸爸在睡觉,声音相当于没开,这会儿音量能调高点了。 沈庭章洗过手,也去包饺子。 电视里不时传出笑声,小满和祁凝玉一边吃着米糕,一边争遥控器。 明黄的光从头顶泄下。 安静的桌上,忽然响起一声:“包的很好,很棒。” 蔺宵猛地停住。 没等抬头,人包完面前几只饺子,转身去了厨房。 “嘿嘿,我的了!”祁凝玉凭借手长的优势,成功抢到遥控器。 换到地方台新闻频道后,笑着扫了眼远处八仙桌边,这一眼,直接怔住! 蔺宵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跟打了鸡血,手速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桌上的饺子皮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减,盘子里的饺子也越包越多。 他该不会…要把这么多饺子皮一下子全给包完吧!? 蔺宵,真是恐怖如斯。 “小玉姐姐!” 震惊地张开嘴,好在小满喊了她一声。 “小玉姐姐你快看!”小满用力指指电视。 正在播报当地新闻:明天晚上,也就是除夕夜,凌晨时分,东口岸将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秀。 “哦,这个啊。”祁凝玉要淡定许多,解释:“这算是我们当地的一个传统,每年都会选定一个海岸集中燃放烟花,又好看,又安全。” 小满一脸原来如此,又问:“东口岸在哪里?” “就是咱们夏天去的海水浴场附近。”蔺宵看过来,扬声。 小满仔细回忆了下:“那里,不是叫仙临湾么?” “离那儿不远,也就一两公里路。” “哇!” 小满跳下沙发,蹬蹬跑去厨房,对着沈庭章一通叽叽喳喳。 简单来说两个字,想去。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正好除夕晚上没有安排,去看看也无妨。 沈庭章点头应下。 “好耶!去看烟花!” 小满开心极了,撒欢儿地在屋里跑了几个来回。又到蔺宵面前,“哥哥,咱们把小扬哥哥和漫漫,还有外婆,也一起叫上吧。” “好啊。” 说曹操,曹操到。 周扬来电话了。 蔺宵接通后,“周扬,正好,跟你说个事儿。” “哥,余志强又有行动了。” 嘴角倏地落下,蔺宵急忙走出去细问:“怎么回事。” 渔人码头才被抄了没多久,他怎么敢? “您之前不是说年关人多,叫兄弟们注意点么。小牧和小乐还真就注意到了,余志强手下那几个,这两天频繁去海岸边。” 大冬天跑去海边,吹冷风? 鬼都不信。 “想来是打算趁过年人多混过去。”蔺宵冷呵:“不长记性,这次叫他们全进去!” “给我继续查,他们准备在哪个口岸,什么时候行动。” … 包完饺子,下了一小半,剩下的放冰箱冷藏。 蔺宵在这边吃过饭就匆匆走了。 “姐姐看什么呢?” 祁凝玉收回视线,手往他脑袋上搓两下,“没什么,看看天还下雪不。” “天气预报出来啦,明天晚上……好像有雪诶。”小满盯着播报台,零下八度! 呜呜,他要被冻死了。 “没事,小雪,到时候多加几件衣裳就是了。”祁凝玉又陪他看了会儿电视。 八点半左右,小满被催着去洗澡睡觉,祁凝玉也差不多该回房了。 关上门,手机嗡嗡振动两声。 祁老三发来消息,已查到照片男人的身份:燕北徐家,二少,徐映南。 祁凝玉眉头一皱。 徐家现任当家的亲弟弟,他来这里,难道…… “海上起风了。” “对,浪潮马上就要打到岸边。” “预计什么时候?” “明晚。” … black酒吧里。 蔺宵漫不经心转着两颗骰子,“消息可靠么?” 第65章 “小牧现在还派人守在仙临湾。”周扬正色道:“虽然其他几个口岸也有人,都没有仙临湾多,交易地点准是那儿没错。” 离今年表演烟花秀的东口岸挨得很近,极容易混淆视听,周扬猜,他们估计就是明晚十二点左右交易。 “那个时间点,正好放烟花。” 分析得没错,听着也像那么回事,可蔺宵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是不是过于顺利了点? 余志强他背后那条鱼,就这么迫不及待? “你再派人好好查查,着重盯着点那边。” 周扬点点头,随即又一脸为难地问:“明天晚上……” “正事优先。” — 第二天除夕。 屋外头确实跟天气预报说的,好冷。 小满比平时足足多穿了三件,袜子也是两层保暖的羊绒袜,配厚雪地靴。 真正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球,动一下都十分吃力那种。 “哈哈哈!沈小满,你好胖哦。”漫漫一来就上气不接下气地笑。 气得小满要去打她,结果手抬不起来。 漫漫笑得更大声了。 “不准笑,不准笑!你再笑,我就不跟你玩儿了,我,我找莹莹去。”小满气急败坏,艰难迈动腿往门口走。 周漫漫有恃无恐,“你去呗。今天她爷爷在家跨年,看她爷爷不打断你的腿。” 最后一句话生生吓住小满。 之前就听说,邢晓莹爷爷跟她爸爸一样,也是警察,尤其对靠近他孙女的男孩子,特别特别凶。 小满走到门口,又默默收回试探出去的脚。 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儿,漫漫抬起下巴哼了哼,转头,就被沈庭章煎的糍粑勾走。 “哥哥~真香啊!” 明明在家吃完晚饭来的,漫漫还又干掉了两只巴掌大的糍粑饼,周扬也不遑多让,比她多干三个。 两只馋猫,跟没吃饭似的,看得外婆直摇头,直到她也尝了一口煎得焦香软糯的糍粑饼。 “小沈,你这手艺倒真不赖啊。” “哪里。要是婆婆来做,一定更好吃。” 这话,外婆爱听,直夸他会说话,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一个糍粑就顶顶饱。 几个人搁屋里说了会儿话,差不多到九点半,就出发。 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蔺宵和周扬一人开一辆车。 路过仙临湾,附近静悄悄的,好似空无一人。 可也不知道谁按捺不住了,黑夜里擦出了点火星。 虽然很快熄灭,还是被蔺宵看见了。 祁凝玉和小满一起坐后排,见他频频侧目,顺着视线一并望出窗外。 仙临湾?难道—— 不对吧,她收到的消息明明是…… “凝玉在给谁发消息呢。” 掏出手机刚打几个字,问话声就随同车载音乐传来,祁凝玉脸色不变,将手机转向车内镜:“谁告诉你我在发消息了?” 屏幕上是几张往年烟花秀表演照,最上面一行搜索文字:怎么拍烟花最好看。 没什么问题。 前提要不是个奸细的话。 余志强今晚搞这么大阵仗,她背后的人必定也会有所行动。 那她…… 车辆转弯驶入东口岸,来看烟花秀的人不少,公路两旁停满了私家车。 蔺宵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停车。 下车后,牵着沈庭章小心避开人潮,找了有半小时,才跟先一步开车走,找最佳观赏位置的周扬一家汇合。 位置是好位置,就是人太多。 蔺宵手越攥越紧,随着四周还在不断涌入的人群,开始不安。 松了手,万一沈庭章丢了怎么办? “有我外婆和两个孩子,宵哥放心吧。”周扬凑近催促,“现在快十一点了,小牧他们还在等着呢。” 他说的,正事优先。 “再不济,还有她。”周扬抬抬下巴,嘴巴努向一直紧跟沈庭章,抓着他衣角的祁凝玉。 蔺宵呵口气,最终松开手,任由拥挤的人群将几人往前推。 — 逆时针顺利挤出人潮,赶紧上车,掉头去仙临湾。 周扬立马发通知给小牧他们。 “兄弟们也都在这附近,不超过十分钟。” 话落,蔺宵突然踩一脚刹车。 周扬差点撞挡风玻璃上去,捂着额头,龇牙:“哥,怎么了?” “不是仙临湾。” “什么?” 蔺宵手机上分别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夏以怀,另一条是个陌生号码。 两人出奇一致地:别去仙临湾。 “这……”周扬盯着细看,“可我们查到的就是那儿啊。” 陌生号码紧随其后,又发来一条:蠢货!去西口岸。 “西,西口岸!”周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宵哥,那离这儿可远多了啊,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咱们赶的过去么?” 默了几秒,蔺宵作出判断:“你马上带人去西口岸。” “宵哥,这都不知道是谁。” 怎么能这么武断,去听信一个陌生号码的消息,万一就是仙临湾,他们的心思不都白费了么。 “你以为我信的是她?”蔺宵退出去,点开夏以怀发的消息,“再怎样,我现在还是他的一棵摇钱树。” 夏以怀还舍不得让他出事。 第66章 结合他之前的预感,这仙临湾八成就是个炸。 “哥。”周扬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啊。” 蔺宵没正面回应,“叫兄弟们立即赶去西口岸,再过不久,估计警察就要到了。” 说着,顺手编辑了条消息发出去。 推开门下去。 周扬急忙喊:“哥你去哪儿?” “去会会仙临湾的人。” 蔺宵绕到后备箱,拿出一根实心钢棍,叫周扬开走后,转身继续往仙临湾方向。 中途,空中开始飘雪。 … 本来,政府是打算将烟花秀定在仙临湾,但考虑到有海水浴场,商铺小店等等,最终还是选在了不远处空旷的海岸口。 也因此,仙临湾此刻一个人也没有,都跑去看烟花了。 路过海水浴场,附近几盏照明灯也关着,四周乌漆嘛黑。 蔺宵就这样摸黑走到沙滩边,风声卷着浪花,无尽拍打,手中的钢棍在黑暗里闪着淡淡的银芒。 “差不多该出来了吧。”他朝着附近喊:“把我骗来,怎么?自己反倒不敢出来了?徐、二、少!” 蔺宵用三千万买了个秘密。 余志强背后的鱼,就是突然出现在同里的大老板,徐二少。 不,应该说——徐家。 “我人已经来了,还不现身么!” 藏于暗处的徐映南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上膛后,抬手举起枪,瞄准。 “去死吧!蔺宵!!” 第27章 二次告白 烟花秀现场人山人海。 松手之后,包裹指尖的热意转瞬消散,只剩彻骨得冷。 “沈哥,怎么了?” 见他一直盯着手,祁凝玉歪过头问一句。 沈庭章收拢五指,急切望向四处,“蔺宵不见了,不知道被人群挤哪儿去了。” “沈哥别急。”祁凝玉跟着环视,嘴里头却很镇定:“这里人多,走散了正常。” 今天余志强那边有动静,蔺宵收到消息,肯定要找个机会脱身赶过去。 旁边,漫漫和外婆也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 周扬也跟着不见了。 祁凝玉低声问身后的人:“出去了?” “嗯,守在入口的兄弟,看到他们开车直奔仙临湾。” 果然。 和她猜得没错。 不过很奇怪。 蔺宵为什么会认为是在仙临湾?余志强不是去了西口岸么。 ——有人故意引他过去! “徐二少去西口岸了么?” 身后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很快,人摇头:“我们的人只看到余志强,和他手底下的人。” 徐映南没出面。 结合昨天下午那一幕,祁凝玉稍想想就知道了。 他估计是想趁机解决蔺宵。 “呵……徐当家还真是派了个废物!” 利益面前,竟以私事优先。 “蔺宵还有用,可不能死他手里。”祁凝玉低声吩咐两句。 同时,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 回到焦急找人的沈庭章身边,扯扯他袖子,“哥,别找了,我知道他在哪儿。” … 等到零点, 烟花响起时,就是蔺宵的死期! 徐映南靠在岩石后,用力捏紧子弹。 临近十一点半,手下人来报:蔺宵来了。 但, 只有他一个人。 徐映南:“怎么回事!警察没来么?” “附近没发现有警察,大部分都还在东口岸巡逻,维持那边的秩序。” “不可能。”他猛地抓住人衣领,“余志强不是说,他和警方那边有联系么!” 收到消息,他怎么可能不去通知警方? “这……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徐映南踹开人,心里陡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对劲,这事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蔺宵不是应该带着他那些小混混,和警察一起来扑个空么。 “出来吧,徐二少。” 来到偏僻的北沙滩上,蔺宵冲四周喊了一声。 这么快就知道,余志强背后的人是他。 没叫警察来,岂不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徐映南随即反应过来,“快!立马叫人取消西口岸的行动!” “还不出来么。”蔺宵手握钢棍在沙滩走了一圈,明显感觉到周围有气息,嗤笑:“原来徐二少也就这点本事,难怪啊,沈庭章不要你。” 最后一句敞开声了说。 徐映南一瞬失去理智,举起枪。 “二少冷静,他这是在激你,您要是开枪就正中下怀了。” “怕什么!老子本来就是要他死!” 满脑子都是那句“沈庭章不要你”,徐映南从暗处探出视线,举枪抵住扳机,“一个人来,正、好。”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一旦开枪必定会引来警察。” “二少,至少到十二点……” 任凭底下人再劝,徐映南都不顾了。 蔺宵必须立刻死。 死了,庭章哥就是他的!就会回到他身边! 喘息响彻耳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蔺宵马上要死了,过于兴奋,这种时候,他居然听到了庭章哥的声音。 “蔺宵……” 第67章 凭借多年打拳经验,借着几句挑衅,蔺宵轻松锁定对方位置。 这个徐二少还真是不经激。 难怪夏以怀说他不成气候,不足为惧。 钢棍慢慢收紧。既然对方先下套儿,那么接下来不管他怎么做,都算正当防卫吧。 “蔺宵——” 手上一松,蔺宵倏地抬眸,偏向传来声音的海水浴场。 沈哥! 他怎么来了? 不对,不可能。他现在应该在东口岸,和小满他们跨年看烟花啊。 蔺宵恍惚想起周扬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和沈庭章声音、容貌都极其相似的人,要是这个人……此时出现,是想干扰他? 呵!有意思。 钢棍握得更紧了。 … 海水浴场距离沙滩不足三百米。 蔺宵静静等着那个冒牌货,但是很奇怪,呼唤的声音时远时近,像在某个地方来回打转…… 凝重的表情一点点破裂。 确定了,是本人! 他扫了眼不远处的大岩石,正准备循声过去,沈庭章总算从海水浴场转到这一片沙滩上。 “蔺宵!” 沙滩上仅一个人影,宽肩身高,沈庭章大步迈过去,微微嗬出白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哥才是,怎么来这儿了。” 蔺宵瞬间松手,棍子咚一声落进沙地里,他趁机快走两步挡住人视线。 这里少说离东口岸也有两公里。 他是怎么过来的? “凝玉带我来的,她正好遇到朋友,借了我们一辆摩托车。”沈庭章回头望向海水浴场,“但是一到这儿,我们就走散了。” “她?” “她说,你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祁凝玉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蔺宵去仙临湾了。” 这个地方,沈庭章有点印象,小满昨天还跟他提到过,“他去那里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祁凝玉乖宝宝摇头,“不过我看他跟周扬嘀嘀咕咕的,还提到过哥呢。” 沈庭章:“我?” “是啊,也不知道背对里搞什么。”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祁凝玉反手打开手机,备注为“大块头”的号码发来消息:把沈哥带来仙临湾,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蔺宵勾着嘴角,一阵阵抽动。 这个小奸细…… 此时雪下的有点大了。 几粒雪花落到眼睫上,沈庭章轻眨两下,呼口气问:“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在这儿说?” 蔺宵:…… “要是没有,那就赶紧回去吧,也快十二点了。” 沈庭章转过身,一具厚重的胸膛压下来。 “哥哥猜不到么?”蔺宵从背后抱住他,呼吸之间,气息尽数钻入耳中。 沈庭章颤了颤,偏开头。 蔺宵追过去,压在他耳后继续道:“上回我不见了以后,哥哥连续给我打了十三个电话,周扬说,急得眼睛都红了。” 怀里的人又轻微抖了一下。 沈庭章磕磕绊绊解释:“我那是怕你出事,事实后来不也……” “不论事实。”蔺宵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下巴搭他肩上,往上看,“哥哥很担心我,为什么?” 沈庭章被封住口说不了话,心跳却在稳步攀升。 蔺宵压轻了语调,又问:“在哥哥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别说了。 “还只是,朋友?” 别说了… “哥哥难道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么。” “别说了!” 沈庭章撇开他的手,往后退,“之前我就说过,我没办法给你回应。” 是的。 起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蔺宵一度很挫败。 只以为沈庭章不喜欢他。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后,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哥后来不也同意,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么?” “那是你自己……” 当时蔺宵是怎么说的:就算哥不同意也没关系,这也是我单方面的决定。 “是啊,是我单方面。”蔺宵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可是哥没有抗拒我的靠近,不是么。” “我……” “这是不是能证明,哥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粗粝的手掌抚上他冰凉的脸颊和耳垂,霎时间,碰过的地方就跟火烧似的,不用看也知道,很烫。 心脏早已经超负荷,开始不满地出现钝痛。 沈庭章就跟被钉在了沙滩上,想反驳,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理由。 他对蔺宵…… “我跟哥一样。” 蔺宵近乎抵着他的额头,高挺的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平时不怒自威的眼睛弯下来,一如从前坦言:“喜欢哥,就算每天都能见到哥,也还是想的心脏发紧,一见不到人,就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出事,更想像这样,再靠近点……” 沈庭章的脸越发滚烫。 逃不掉,也退不开。 “哥对我向来是凡事应好,这次,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庭章垂着眼,不敢跟他对视,话说得更磕巴了,“你,你还想要什么机会?” “一个开始的机会。” 拇指反复摁压他的唇珠,蔺宵低下头:“沈庭章,我们试试吧。” 第68章 咻——嘭! 半空猝然炸开一束耀眼的彩光,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零点,烟花陆续升空,照亮整片大地。 手中的枪咚!掉落。 徐映南怔怔望着沙滩上的两人。 ——在烟花下亲吻。 “庭章哥……” “不好了二少,西口岸出事了!警察去了那边!” “二少?” 徐映南听不进去任何声音,甚至连烟花声都听不见了,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 “啊哈哈哈哈!!!” 祁凝玉站在远处山坡上目睹这一切,放肆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祁老三没忍住:“您小点声儿吧,小心被听见。” “怕什么,烟花不是还在放么。”祁凝玉一抹眼尾泪渍,翘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看呐!人已经傻了。” 还有什么,比仰慕的人和被他看不起的人在一起,更让人开心的。 “让他难受的事还在后面。”祁老三放下电话,“西口岸传来消息,警察已经到了,余志强想跑,被一枪崩了腿。” “哦?”祁凝玉托腮蹲着,漫不经心:“那些货呢?” “咱们的人抢了大半,留点边角料叫警察抄了。”祁老三说到这儿松口气:“这回干这么大件事,沈家那边也能交差了。” 好心情瞬间散了个干净。 祁凝玉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走了。” … 烟花秀持续近半小时。 小满抓着周扬外婆踮脚仰头,惊奇了好一阵,忽然被人从地上抱起来。 吓得他哇哇大叫,一回头,“蔺宵哥哥!你来啦!” “是啊。”蔺宵捏他鼻子轻晃,“怎么样,烟花好看么?” “好看!”小满再往他旁边瞅,“爸爸!” 沈庭章脸还红着,伸手将他跑偏的帽子给转回来。 小满眼尖注意到,“爸爸,你的嘴怎么了?怎么肿了!” 指尖一停,沈庭章瞥了眼始作俑者,深吸一口气摇头,“没事,不过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啊!疼么?”小满上手要去摸,“小满给爸爸呼呼。” 刚要碰到,人抱着转了半圈。 蔺宵压住他的手,“小满乖乖看烟花,我给爸爸呼。” 说着扭过头,凑到沈庭章脸前,“好伤心啊,哥哥居然说我是虫子。” “你别过来,万一被人看到——” “放心,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上,不会往这边看的。” 又一束烟花升空,蔺宵迅速在他唇上啾! “新年快乐!哥哥。” — 东口岸,万人沸腾,欢度新年。 而相距几公里的仙临湾,奔驰车里,几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开口就成筛子。 货全没了,余志强也被抓了。 大少爷要是知道了,他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沉默了近半小时,直至烟花表演秀结束。 徐映南主动给大哥打了一通电话。 “怎么样?货拿到了么。” “我找到沈庭章了。” 第28章 新年伊始 烟花表演秀结束后。 蔺宵抱着周漫漫,背上背了个小满,另只手牵着沈庭章挤在离场的人堆里,好不容易才走到停车的公路上。 周扬刚好卡着散场的点回来。 漫漫打眼看见人,被放到地上后,哒哒跑过去,“哥哥你去哪儿了?” “啊?我啊,我……”周扬挠了挠脖子,“人多,我被挤另一边去了。怎么样?烟花好看么?” “好看!今年还多放了好几分钟呢!”周漫漫蹦蹦跳跳,忽地,定睛望向他身后,“莹莹!” 绕过哥哥,小跑过去,“莹莹,新年快乐呀~诶?你不是说,在家跨年不来的嘛?” “本来是这样的。”邢晓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分给她和后面吭哧吭哧赶过来的小满,解释:“十一点多的时候,爷爷突然有事,就叫妈妈带我来看烟花啦。” “莹莹的爷爷不是警察嘛。”周漫漫想了想,兴奋道:“那他是不是去抓坏人了呀!” 邢晓莹不知道,不过应该是。 她点点头。 小满:“哇!你爷爷真厉害。” 三个小孩围一块叽喳,沈庭章和周扬外婆也跟莹莹妈聊了几句。 周扬趁机凑到蔺宵身边,小声:“抓到余志强了,这老小子想跑,被警察一枪崩了腿。” “他们的货呢?”蔺宵紧跟着问,“有看到他们这次进了什么货?” 周扬伸手比了个八,“还有白粉和人,有男有女,但是……” 他吸口气,叹:“警察到之前被人截胡了,抢了大半。” 回想不久前,他们和警察差不多同时到,现场已经被洗劫得差不多了,余志强的人伤的伤残的残,警方这才能快速控制住他们,一举擒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蔺宵冷笑一声,睨向从海岸口不紧不慢走来的小奸细。 “在等我么?” 后半夜开始起风,祁凝玉缩了缩脖子,将下巴收进围巾里。 看他们两眼,往沈庭章身边走。 漫天飞絮转鹅毛飘落,几人聊两句就匆匆止住话头,各自分开。 一路上,安静极了。 持续几小时的惊奇感散去,小满撑不住,在车里就先睡了过去。 第69章 回幸福里居已经是一点以后。 到家时,小满眼睛都没睁开,还得沈庭章给他一件件脱衣服,擦脸洗漱。 在这期间,蔺宵找上了祁凝玉。 “开心吧。”祁凝玉先开口,打趣他,“得偿所愿了呢。” “为什么把人骗过去。” 祁凝玉敛下笑,琥珀色的瞳仁一眨不眨,“你气什么?要不是我这么做,你能抱得美人归?” 怕是再来三年都没点进展。 蔺宵骤然黑脸,拳头一点点收紧。 “祁凝玉,我容忍你在这儿,前提是不能把他卷进来。”他两步走近,眯眸:“万幸那里只有一个徐二少,换作其他人,出事了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正因为是徐二少。” “什么?” 祁凝玉不甘示弱,仰头对视,“你以为你今天活着全靠谁?” 沈庭章若不去,徐映南直接把他打成筛子。 还能安然无恙在这儿质问她? “苟条命,偷着乐吧你。” 说完转身。 还不等回屋,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枪支,毒品,人口!”蔺宵一字咬得比一字重:“余志强已经倒了,你觉得你背后那位,还能撑多久?” 他压低声音,好言相劝:“祁凝玉,给自己留条路。” “哈哈哈!”祁凝玉仰脸大笑。 恰巧一片雪花飘到眼下。 很快,承受不住人体体温融化,凝成了一滴水珠。 低头刹那,似泪滑落。 良久,她才一如往常地道:“管好你自己吧。” 东屋房门咔哒关上。 蔺宵在院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满头霜白。 “你怎么还没回去?” 洗漱完,将小满哄睡着后,沈庭章出来关门,看见他吓一跳。 蔺宵迅速调整好情绪,任由他将自己拉到檐下,拍去头上落雪。 “哥哥只顾着小满,哪里还记得我。” 两手落到他腰后抱住。 沈庭章一时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偏开头,“说好了,只是试试。” “是啊,这不是在试嘛。” 蔺宵抓住抵在胸前的手,眼睛一直看着他,笑着落到他食指上亲了一口。 脸,一瞬间,爆炸似红透。 尤其现在,屋内透出亮光,看得更清楚了。 喉结耸动了一下。 蔺宵松开手,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低头撷住那两片紧抿的唇,慢慢分开。 “蔺……蔺宵……” 细微的呜咽声被吞了进去。 沈庭章慌忙抓住他手臂,被迫仰着头。 眼看脸越来越红,险些要吸不上气来,蔺宵方才不舍地退开,又重又急缓着气,抬手抹去他眼尾洇出的一团湿意。 “不是告诉过哥哥,要记得换气么?罢了,多试几次就记住了。” 他又要凑上去,一根手指先抵在了唇上。 沈庭章没什么威慑力地说:“够了,不准再亲了。” 黑眸紧盯两片微红微肿的唇。 蔺宵把人摁怀里平复了很久,拖长声调:“好~哥哥说不亲,那就不亲了。” 两人在屋外好一阵儿,直到一阵风从檐下吹过。 “时间不早了,哥哥好好休息吧,晚安。” 蜻蜓点水吻过额间,蔺宵转手将人推回屋里。 等他从里头插上门栓,走出院子。 手机上已经有了四个未接电话,三个是夏以怀的,另一个,邢明业。 他先回拨给邢明业。 接通后,对方开口一顿骂:“你小子可真会给我找事儿,我告诉你,明天回去要是哄不好我孙女,拿你是问。” “放心吧,她只会开心爷爷抓到坏人了。”蔺宵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怎么样?审出点什么了?” “你怎么……” “嗯?” “没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抓到余志强的缘故,那声音眼瞅着扬了八个度。 给邢明业一种他边走着跳,边打电话的错觉。 这么开心啊。 可惜——接下来要让他失望了。 “余志强一直保持沉默,不管是今晚的事,还是六年前的事。” “你他妈,你们是不是眼瞎。”蔺宵有被气笑,“今晚缴的那些,不就能说明一切了?” “那只能证明今晚,不能说明六年前也跟他有关。” “怎么不能证明!” 邢明业深吸口气,劝:“蔺宵你冷静点。” “我怎么不冷静了?六年前杀害宿哥他们的,就是这小子!” “证据呢?” “我……邢明业你脑子是不是死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电话里跟着传出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要给喻州那小子报仇,我他妈,我就不想么?”邢明业说着说着吼出来,“我儿子也折里头了啊!” 可是没办法证明。 要么余志强亲口承认,要么就得有当年的证据,否则没法儿定罪。 “另外——”邢明业抹了把脸,缓平情绪,“我们到的时候,货差不多都被第三方抢光了。在同里,敢这么干的,除余志强以外,也就那一个了,你怎么能保证六年前那事不是他们做的?” 当头棒喝。 挂断电话,蔺宵猩红着一双眼,回头望向隔壁东侧的房间。 第70章 祁凝玉! — 新年伊始。 燕北,沈家祖宅。 各家小辈早饭前,都要先到主楼拜见家主。 旁系及孙辈是没资格进屋的,就在院儿里,顶着寒风整齐划一地拜个年就算了事。 沈问月作为三房独女,位置不高不低,牵着玉珠,周围窃窃私语声尽数听尽。 “你们见着那位小七爷了吗?往年多少不也该露一次面么。” “你是断网了么?他呀,家主90寿诞那天,差点气昏家主,后来就带着那个野种搬出去单过了。” “嘶!气昏家主!?本事真大。” “哎!也是仗着家主宠他,否则,你叫其他人试试。” …… 闲话耳边过,沈问月不屑嗤笑。 寒风里站了半小时,管家带着几位端着盘子的佣人出来,每人发一份红包。 年就算拜完了。 回到三房院子里,沈问月又给女儿两只红包。 没过多久,三夫人许印雯就从主楼拜完年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进了门,将沈问月拉到一边,“徐牧言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有事。” “有什么大事,比给家主拜年还重要?” 沈问月懒得反驳,“母亲有事?” “呵!不是我有事,是你父亲。”许印雯恨恨呼口气,“我还纳闷,他今天怎么那么高兴,到主楼给家主拜年才知道,原来是外头养的那个,给他干了件大事。” 三房明面上只有沈问月一根独苗,但实际上,三爷沈建诚在外头还有一个,也是个女儿。 “具体什么事,他们没让我听见,不过我看家主倒是很高兴。”许印雯用力抓住女儿,“要是家主一点头,叫那个进来了,这家里还有咱们娘俩的位置么?” 沈问月撇撇嘴,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母亲到底要说什么。” “得让你父亲看见咱们的价值。”许印雯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早点跟徐牧言生个儿子。” “哈!”沈问月大笑一声,眼神瞬间冷下去,“母亲难道不知道我跟他的情况么?” 这么多年,他们别说睡,每次说话都不超过几分钟,而且最后必定吵起来,动手也是家常便饭。 竟然还叫她跟徐牧言再生一个。 “你就不会笼着点他的心么?好歹你们也结婚这么多年了。” 沈问月吸口气屏住,年初一的,想骂人。 她就想问:“母亲,你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嫁给他的?” 趁人醉酒,爬上床。 每回想起她都要呕死。 “为这事,他恨死了我,娶我不过是看在沈家面子上,母亲还想怎样?” 一切不都如她所愿了么。 “你这孩子!”许印雯蓦地起身,“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就算不光彩,你现在不也是徐家当家夫人。我叫你给徐家生个儿子有错么?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盯着徐牧言这个香饽饽。” 赶紧生下继承人,她这脚跟才能彻底站稳。 她父亲,家主那边,才会看到她的价值。 “身为女人,难道我的作用就只是生儿子?”沈问月自嘲一声,油盐不进,“母亲放心,女儿这辈子只会有玉珠一个孩子。” “你!” “只有玉珠,才是徐家未来的继承人。” 不管母亲如何气急败坏,沈问月一声不吭抱着女儿离开。 而走出院子,她就停下了。 玉珠扎着两只小揪揪,一转头,咧开笑:“爸爸!你回来啦!” 徐牧言来了。 沈问月不禁后退两步,架不住男人腿长,几步路就到跟前,从她手里抱走了玉珠。 “玉珠最近乖不乖?有没有想爸爸?”徐牧言逗着女儿。 乍一看,倒真像是个好爸爸。 沈问月的脸却越来越白。 以她这么多年对徐牧言的了解,这会儿出现,定没好事。 “刚回来,差点赶不上给沈家主拜年了。”徐牧言一把揽住她的肩,暗中用力,“老婆,咱们走吧。” 沈问月半边身子都僵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路,徐牧言温雅地朝每个路过的人颔首问好,直至主楼外,借着给她整理头发忽然靠近,“我知道小叔在哪儿了。” 沈问月:!!! 徐牧言很满意此刻她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不安和恐慌。 “你要把这件事告诉家主?”沈问月立马反应过来拽住他,“那要让你失望了,小叔临走前,气昏了家主,家主现在最讨厌见到的人就是他。” “你错了。”徐牧言眉头一皱,撇开她,“众人皆知,家主向来最喜欢小叔,远胜其他六个子女,区区气昏这种小事,想来家主早就忘了。” 沈家人出面,远比他出手强。 身为徐家实际掌权人,徐牧言轻松进入主楼,前往沈家主所在的二楼书房。 房门敞着。 没等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句年迈的声腔。家主在问沈建诚,“老三,小七还没回来么。” 屋内屋外齐齐愣住。 沈建诚脸都有点绷不住了。 “哎!”沈家主起声一叹,“他那个身体能在外面几天,赶紧,派人把他找回来。” “不用找了。”徐牧言踏着话音进去,站定轮椅前,抱着玉珠恭敬弯身,“沈家主,新年好。” 第71章 沈见山微眯起眸,看了他半天,像是才想起来,“哦——是徐家小子啊。” 他朝一旁的管家递个眼色,一只和沈家众人相同份量的红包,落到眼前。 徐牧言坦然收下,“谢家主。” “你刚才说不用找了,是什么意思。”沈见山回到刚才的话上。 旁边,沈建诚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徐牧言却当看不见。 “意思是,晚辈知道七叔现在在哪儿。” “哦?”沈见山就问:“他在哪儿?” “南宁,同里。” 第29章 白菜被拱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照到窗棱上。 小满赶紧爬起来,套上一件粗线红毛衣,洗漱完蹬蹬跑去厨房,沈庭章正在准备早饭。 “爸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沈庭章盖上锅盖,转身掏出一只红包。 小满眼睛一亮,笑呵呵接过手,“谢谢爸爸!” “米粥还要煮会儿。”沈庭章压了压他睡翘的头发,温声:“饿了的话,桌上有刚蒸好的年糕。” 小满扭头跑出去,恰逢祁凝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他又大声道:“小玉姐姐新年快乐~” “嗯,快乐。” 小满眼巴巴瞅着。 祁凝玉也眨两眼看着。 “小玉姐姐?” “嗯?” “新年快乐~” “嗯,快乐。” 小满:“……” 他又踮了踮脚。 眼看人没有任何掏兜的打算,嗯几声,“小玉姐姐今天真漂亮!” “哦?”祁凝玉顶着张刚睡醒的脸,托腮蹲下,逗他:“有多漂亮?” “很漂亮很漂亮,嗯……比爸爸还漂亮!” “……” 小屁孩儿,为了拿红包都能违背良心了。 嘴角一阵抽抽,瞧他挤那几句,一脑门子的汗,祁凝玉也不逗他了,从裤子后口袋里抽出一只红包,“喏。” “哇!小玉姐姐你真好~” 小满上去在她脸边先啵!一口,抓到红包,开心跑开。 穿上外套,出门又喊:“哥哥!” 沈庭章端着煮好的米粥过来,祁凝玉都还蹲在地上,摸着脸久久没能回神。 “小满出门了?” 祁凝玉:“啊?嗯,出去了。” “这孩子,昨晚睡那么晚,精力倒是旺盛。”他放下一锅粥,擦擦手,“去洗漱吧,该吃早饭了。” “好。” “……等一下!” 刚起身,沈庭章走过来,往她手里塞进一只红包。 “新年快乐。” 祁凝玉错愕:“我也有?” “咱们家不分大小。” 沈庭章回到桌边,继续分发碗筷。 盯着那道背影半晌,祁凝玉默默去了卫生间。 关上门,手机里二十分钟前进来一条新信息,来自沈三:【找到这个人,废了。】 后面附带一张照片。 点开后—— 是沈庭章。 穿着一件法式荷叶袖、丝绸质地的白衬衫,外套裁剪得体的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粉白蔷薇。目光注视前方,一如现在温柔,眉眼却远比现在更意气风发。 这是刚满二十岁的沈庭章。 彼时身体已大好,半年前读完金融硕士,辅修的法学也已结业。 纵观整个沈家,身体好的没他聪明,聪明的没他漂亮,漂亮的没他安静谦逊……又是幼子,家主喜爱,也是理所应当。 沈建诚从前也没觉得这个相差了将近三十岁的弟弟怎样,甚至因为是那个人生的,更加偏爱。 但前提是,父亲没打算把偌大沈家,家主之位交给他。 快步返回三房院子。 门一关,沈建诚反手甩了女儿一巴掌,大骂:“废物!你就是这么看着徐牧言的?” 没有一点防备,就叫他在家主面前提起沈庭章。现在好了,家主动了心思要他去查,真是在同里就带回来。 明明当初在寿宴上那么不留情面,气得老爷子血压都升了,如今就这么重拿轻放,全当没有那回事。 怎么可以这样! 他为沈家做这许多,竟抵不过一句沈庭章! 沈问月被扇得倒退两步,摸了摸脸,火辣辣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万幸玉珠不在,不会看到她外祖父狰狞的嘴脸,和她母亲的无用。 “问你话!哑巴了?”沈建诚重重锤桌。 书房温度直降到冰点。 沈问月垂下眼,哑声:“他这一两个月都在公司住着,我哪里管得到。” “你!” 沈建诚横眉怒目又要骂,对上她分外冷漠的视线,僵持一阵,跌回椅子里,“总之,绝对不能让沈庭章再回来。” 言语间,夹杂几分狠意。 沈问月瞬间急了:“父亲要做什么?要杀了小叔么!” “你给我小点儿声!” 沈建诚呵斥一句,走到落地窗前。 百分百肯定,徐牧言这只小狐狸定是猜到,昨晚有他沈建诚的手笔,一大早给他上眼药来了。 沈庭章于他而言,就是一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 只要他在,其他人不管办了多大多好的事,家主始终看不见。 “父亲,你不能动小叔。”沈问月真诚劝他一句,“要是让爷爷…家主知道,我们三房就完了。” 第72章 “这个我心里有数,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死,不会让他死,沈建诚也有些舍不得。 只是回不来,还有其他很多方法。 … 拇指抵在“废了”两个字上好一阵,祁凝玉反手将这个消息卖给六叔。 洗完脸出去,蔺宵正站在堂屋门外。 听完小满那些恭贺新年的吉祥话,给了只红包,身后变戏法似的送出一大束开正盛的向日葵。 沈庭章惊了:“这么冷的天,你从哪儿买来的?” 花店今天可没开门。 “总有办法。”抽一根给望眼欲穿的小满,哄走后,蔺宵将其余的递到他面前,“都说告白要从一束花开始。我看哥的微信头像一直是这个,想来应该很喜欢吧。” 向日葵,向阳而生,生机勃发。 沈庭章确实很喜欢。 他大方接过去,弯起唇角,“谢谢。” “就只有谢谢?” 沈庭章反应了会儿,从口袋掏出一只红包,“新年快乐。” 人抱着花进去找瓶子,修剪茎叶,插起来放在最暖和的出风口,蔺宵还双手托着那只新年红包,愣愣出神。 直至沈庭章又走到门口,喊小满回来吃早饭,十分不满:“哥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你不要?” “要。”蔺宵很快收起那只红包,得寸进尺:“但我更想要一个……早安吻。” 说罢,快速在人唇上亲了一口。 祁凝玉看得眉头微挑。 沈三想的真多,他现在就是要人回去,人还不愿意呢。 寻个机会,偷拍了张沈庭章和蔺宵靠很近的照片,发给六叔:【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废了呢。】 对方半天没有回信。 倒是夏以怀,午饭过后就给蔺宵疯狂打电话。 手机响过第四次,才接通。 比昨晚邢明业骂得脏多了,“姓蔺的,你他妈干了什么好事!” 蔺宵:“我怎么了?” 下午,小满带着摔炮去找周漫漫,和附近几个同班的小孩,他好不容易才有个跟沈庭章贴一块儿的机会,就被电话搅和了。 还没找他算账呢。 “你!”夏以怀在另一头狂吸气,好似下一秒就要被他气死,压着怒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哟!夏老板消息够灵通的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个男人!” 还是沈庭章。 他知不知道沈庭章背后站着谁。 “男人怎么了?”蔺宵不为所动,“我喜欢他,管他是男是女。” 闻言,夏以怀开始摁心脏,把能想到的脏话,全在心里过了一遍。 即将出口,想起自己云淡风轻的人设,深呼吸几下,好言相劝:“问题不是你喜欢,问题是你俩都是男人!这个世道,你能护得了他么?” 沈六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在寺里都快把木鱼敲出洞了。 那不是木鱼,是他俩的脑袋! “这个就不劳夏老板操心了。”面对他急得跳脚,蔺宵倒是镇定得很,“既是我的选择,后果自然也都想到了,更何况你知道的,我素来离经叛道惯了。” 夏以怀:你离经叛道,你了不起,别把我拖下水啊。 这三十年,他就没见过沈六发那么大的火。 也是,好好一颗白菜,突然被拱了。 搁谁,谁不生气? “蔺宵,奉劝你一句,赶紧断了。” “夏以怀,我看你那个拳场是想被封!” 电话啪嗒挂了。 夏以怀看着通话结束后的界面,人设彻底绷不住了,仰天长嚎:“苍天啊!我招谁惹谁!” 还有个给沈六通风报信的,不能先知会他一声嘛!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阿嚏~” 祁凝玉莫名打了个喷嚏。 直到晚上,六叔才回信:【到哪步了!!!】 三个感叹号? 祁凝玉偷摸瞅眼厨房里黏糊糊的两人,抱一块儿了,亲了,还亲了两下。 小奸细一句话一句话打过去。 结果整晚都没有回信。 … 第二天早上,宋希沉站禅房门口,眼看着小沙弥抱两个破洞的木鱼出来,艰难吞咽口水。 砸了它们,可就不要砸我了哦。 “进来。”房里传出声音,一如往常平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 宋希沉吸口气推门进去,还和从前一样站门口,不过这次,他贴着门边。 “到底什么情况?” 沈鹤轩不敲木鱼了,该捻佛珠,一颗一颗,越捻越快。 “是徐牧言。”宋希沉连忙道:“他们在同里的手臂被警察砍了,货又被沈家暗中截了,估计是气不过,正好知道了沈庭章的下落,干脆去恶心恶心沈建诚。当然这里头,也有徐牧言的私心。” 他做的那些事被沈庭章知道后,再出手,沈庭章只会更厌恶他,干脆利用沈家。 一旦确定沈庭章在同里。 这几个月,沈家主气也消了,必定会派人把他接回来。 禀报完,屋里又是一阵寂静。 宋希沉悄悄抬头,发现佛珠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小松口气。 接着就听人问:“蔺宵这个人怎么样?” “蔺宵?”宋希沉想了想年前那次买画,如实道:“很有警惕心。” 第73章 “除此以外呢。” “人应该还不错吧。就是一眼看上去很凶,尤其皱着眉,眼尾往上飞。”宋希沉拉着自己的眼睛上挑,摇头,“不太能亲近。” 他们见的那一面,天气不算冷,人穿着黑色背心,两条手臂肌肉鼓起,青筋一路延伸到手背。 说实话,走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怎么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您说什么?” “没什么。”沈鹤轩再道:“多注意着点沈家那边。以三哥心性,必不会叫已经走了的人再出现,但若迟迟没有消息,父亲定会再派人,你拦着点。” 宋希沉点点头。 转身要走,手都已经把住门准备拉开,忍不住又道:“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就算沈家能暂时缓一缓,徐牧言已经知道了。” 他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那个弟弟,还在同里。” — 小满和小伙伴们一路摔炮,炸得巷子里震天响。 绕着幸福里居,接连两天都看见,马路对面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 从他吃过午饭出来就在,直到傍晚,没挪过窝。 此时,徐映南正跟哥哥通话:“庭章哥肯定是被那个蔺宵给骗了!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蠢货!”徐牧言怒喝:“我叫你去同里,是去做什么的?” 盯着年节进来的这批货,顺便找找沈庭章,现在倒好,不仅货,连人都没了。 徐映南瞬间熄声,一句话都不敢回。 电话里也跟着沉默。 徐牧言捏捏眉心,满身疲惫:“眼下只能将余志强这条线砍了。” 舍不得,培养起来也废了不少心思,但未免波及徐家,不断也得断。 “他万一急了,供出咱们怎么办。”徐映南底气不足,小声问。 又一声冷呵传来。 徐牧言扯了扯领带,往沙发上一靠,眼底浮现一抹狠意:“那就……在他供出来前,永远说不了话。” 没了余志强,再去培养其他人就是了。 只是这次到底叫沈家占尽便宜,还有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你说沈庭章,和那个蔺宵走得很近?” 徐映南张了张嘴。 不等开口,对方先骂:“再敢撒一句谎试试!” “不是走得近,是他们……”徐映南咬紧下唇,恨不得咬出血,“我看到那个男人亲了庭章哥。” 话落,车内落针可闻。 电话里那一阵踹凳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哥,庭章哥是被他骗了。”徐映南急忙解释。 他差一点就能杀了蔺宵,只差一点。 “你个猪脑子!” 徐牧言就差顺着网线过来,戳穿他脑袋,“还当以前?蔺宵消失,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徐映南:“那不然怎么办。” “查这个人,找出他所有弱点和往事。”徐牧言一点点捏紧手机,冷声:“没有任何一个人过往干干净净,去利用这些,将他从沈庭章面前撕下来,剩下的,还要我教么!” 挂了电话。 徐映南沉思一阵,先遣一批人盯住蔺宵。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了意外发现——蔺宵去了羁押余志强的看守所。 六年前一事,他还是倾向是余志强干的。 那件事以后,他的势力忽然就壮大了不少,必定少不了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是徐家,对不对?” 蔺宵隔着玻璃直接问。 余志强腿上的伤,已经被警察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短短两三日,这位曾经的地下势力之首,已经苍老地快要认不出本来样貌。 见他不吭声,蔺宵耐着性子再问:“六年前,废弃码头那一出也是你们干的。你帮他们运了多少货?干了多少事!你以为你不说,警察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呵呵哈哈哈……”余志强忽然笑。 笑得蔺宵拍桌站起身,用力锤向玻璃,“是你干的,是你杀了宿喻州,是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蔺宵。”邢明业急忙走过来,压住他,“冷静点!这里可是看守所!” “我怎么不冷静了?我他妈就想知道谁杀的宿喻州!”蔺宵反手拽住人衣领,眼眶充血,一字一字:“到底是谁,虐杀的他!” 数十名警察牺牲,唯有宿喻州,尸检时才被发现,肋骨骨折根本原因不是中枪,是被人活活打折的,脖子上还有手指粗的麻绳印,颅骨凹陷,口鼻出血…… 他都不敢想象,当年找到宿哥之前,他遭受了什么。 施虐的那个人,恨极了他。 第30章 心生一计 午后。 小满出门找朋友玩儿,沈庭章就到阁楼,随便找本书打发时间。 此时,天空中堆积的云层渐渐散开,一束光照进玻璃窗内,落到他手中摊开的书页上。 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纯粹又美好。 祁凝玉闲着无聊,也拿了本儿童读物,托腮蹲在书架旁。 矮几上,除了加湿器,另外还放着蔺宵前两日送的向日葵。 慢慢地,低垂的花面,随太阳向上伸展。 “没想到,哥居然喜欢这个。”祁凝玉手欠地去拨黄色花瓣。 凑上去使劲闻,也只一点淡淡的香味,基本忽略不计,对比着,不禁想起沈三发来的那张照片,“我倒觉得,以哥的气质,蔷薇最相配,尤其是粉白色的蔷薇。” 第74章 更衬得人比花娇。 翻书手一顿。 沈庭章头也没抬,叹道:“蔷薇虽好,却要先磨了他的刺未免扎手,到底……只是个观赏的玩意儿。” “向日葵就不一样了?” “自然不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庭章又弯着眼,笑:“除了观赏,还能吃。” “吃?哈哈!”祁凝玉反应过来,跟着笑:“这可不像哥说的话。” 确实不是沈庭章。 “以前的一个朋友说的。” “朋友?” 还是头回听他提起过去。 祁凝玉十分好奇:“哥这么好,朋友一定也很不错吧。” 沈庭章翻过一页,点头。 “……是个很好很有趣的人。” 看来他身边,也不完全像六叔说的,都是烂人。 祁凝玉:“那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么?” 厚厚的云层再次挡住阳光,向日葵也跟着垂下花面。 沈庭章将书签夹在看完的一页,起身,“四点了,小满该回来了。” 下楼先去厨房热中午的菜。 盖上锅盖,沈庭章在灶台边站了很久。 “小少爷,你说这葵花籽,五香的好吃,还是奶油的好吃啊。”宿喻州捏着一朵向日葵靠在阳台边,吹了吹花蕊,脸上还有被蜜蜂蛰过的伤口。 久不见他回应,紧接着又道:“算了,还是焦糖吧,焦糖的我爱吃。” 他瞥了眼悄摸走到人身后的管家,轻咳两声。 “不过这么一朵也不够吃,你等我——”宿喻州回头,被自己老爹吓一跳,“额啊!” “啊你个大头鬼!”宿管家扬眉怒目,抬手举起藤条,“你个兔崽子,成天上蹿下跳,还敢偷摘花园里的花,看我不抽死你!” “我错了我错了。” 宿喻州跟人来回绕桌,躲不过去,扭头朝他这边跑来,“小少爷救命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你喊天王老子都没用!” 被人抱住。 沈庭章恍惚缓过神,回头,“……蔺宵?今天酒吧不是有事么?” “嗯。” 蔺宵低头,下巴搭他肩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没事。”额头抵着他脖颈蹭两下,蔺宵道:“就是有点累,想抱会儿哥哥。” 这一抱,到日落,小满回来。 出去时满口袋零食,现在还有一口袋,都是和其他小朋友换的。 “爸爸,今天小满……”一头冲进厨房,急忙刹住,“蔺宵哥哥?你怎么抱着爸爸啊?” 沈庭章赶紧推开人。 却连推两下也没推动,蔺宵反而抱得更紧了,歪过头得意洋洋:“充电。” “充电?”小满似懂非懂,跑过去一把抱住爸爸的腰,往上挂,“小满也要充电!” 身前,背后。 沈庭章只觉得,好重。 “要糊锅了,都出去。” 一大一小,灰溜溜出厨房。 小满悄悄吐舌,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一颗糖果递给蔺宵。 “给我的?” “是啊!”小满手往上举了举,乌黑的眼珠子滴溜转,“哥哥快吃。” 这一看就没憋好屁。 但蔺宵还是接过去,撕开糖纸,扔进嘴里。 下一秒,酸得他整张脸都在扭曲变形。 张嘴要吐,反被一双小手捂住。 “爸爸说了,浪费食物的不是好孩子。”小满笑呵呵问:“哥哥,好吃么?” 蔺宵:好,好你个大头鬼! 沈庭章热完菜端出去,小满吱吱哇哇叫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举鸡毛掸子要揍他的蔺宵。 两人围着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欢声一度传出院子。 徐映南立马关上车窗,指尖哒哒急切敲着,“他去看守所问了什么?” 这次的货,还是背后的人。 蔺宵不都已经知道是他了么。 “他们见面的时候,人都清空了,我们的人只听见一句六年前。” 嚓! 指甲刮出一个长条。 徐映南呼吸停了一瞬。 六年前……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可六年前,蔺宵跟他差不多大,怎会掺进那件事里?还是说,庭章哥一直没放下。 徐映南用力咬住牙,眼前阵阵目眩,如果庭章哥知道了六年前的事,知道宿喻州…… “二少?二少!” 徐映南骤然回神,鬓边都是汗。 他慌忙抓住人,就问:“查到蔺宵背景了么。” “一点点。高二那年,他父亲意外去世,没过多久母亲就自杀了。”说到这儿,人稍微停了一下,“据说自杀前到处跟人说,是蔺宵杀了亲生父亲,还说自己要是哪天死了,就是被蔺宵逼死的。” 亲生母亲居然会说这种话。 “这可真有意思。”徐映南一点点抹去头上的汗,或许他可以好好利用这件事。 手又搭在窗边敲了敲。 徐映南再道:“当务之急,先解决掉看守所里那个。” 绝对不能让他说出六年前。 “是。” 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停在巷口的奔驰车终于启动。 就在离开时,忽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巷子里,左顾右盼转出来。 路边的灯映过去,居然是住在庭章哥家那女的。 第75章 鬼鬼祟祟。 缩着脖子走了好一段路,直到一辆面包车缓缓开近,不等停下,车门一开钻进去。 “走,跟上。” 面包车一路开出三乡巷。 祁老三瞥了眼后视镜,笑:“呵!徐家那小子啊。” 他收回视线,问后头:“怎么办?甩掉么。” “不用。”祁凝玉双手交握,手心朝上伸个懒腰,“就让他跟着,看看想干什么。” 面包车在镇中心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皇马会所。 “她来这里做什么?”徐映南降下车窗,压了压眼。 都知道,皇马是白凤的地盘。 莫非她跟白凤有关系? “走,进去看看。” … 正值新年,会所里异常热闹。 一进大门,迎面就是几名个高腿长的服务生,一个个热情似火地贴过来,走动间,身上传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徐映南抵住鼻子,嫌弃意味溢于言表。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色夹克,长卷发的女人?”手往后一伸,掌心顿时多了一沓钞票,“谁看见了,这些就是谁的。” 几名服务生面面相觑。 很快争着去抢他手里的钞票,一个个儿都道:“我知道我知道!” 会所三楼,一整层都是酒吧。 推开门,密集的鼓点传来,舞池里站满了男男女女,dj在台上打碟,衣着清凉的舞伴在旁边随律动起舞。 徐映南一眼发现台上打碟的女人,虽然化了烟熏妆,做了头发,依旧能看出脸上的稚嫩。 竟有胆子,瞒着庭章哥到这种地方来? 他先退出去,坐到吧台边,正好旁边有人提到台上的女人。 “之前小玉不是说不干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是她那个老爸,死不改,又在外头欠了三十万,她哪里好向养她的老板再要啊。” “诶!三十万呢,也不知道得挣多久?” …… 祁凝玉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碟。 下场后,直奔吧台,一杯清水早已倒好。 酒保边擦着玻璃杯边道:“a06包厢,有人找。” “是那个人?” “嗯。” 祁凝玉一口气喝完水,外套拉链直接拉到顶,收起下巴来到a06,敲两声门推开。 “哪位大老板找我啊。” 屋里站着几个人,唯有一个是坐着的。 她看过去,惊呼:“是你!” “看来还记得我。”徐映南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饶有趣味打量:“大半夜的溜到会所里来打碟,你说,这要是让庭章哥知道了……” “老板!”祁凝玉上前两步,讨好地搓搓手,“我就出来赚点小钱,没必要告诉沈哥了吧。” “不想我告诉他?” “嗯嗯嗯。”祁凝玉狂点头,琥珀色的瞳仁一转,“只要你不告诉他,什么我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做。”徐映南细细咀嚼她这句话,使个眼色给身边人。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递过来一包粉末。 祁凝玉搅着手指头,小眼神乱瞟:“这……” “放心,不是给你的。” 祁凝玉眨巴眨巴眼,好奇宝宝:“那要给谁啊?” “蔺宵。” 眉头暗挑,祁凝玉声音越发地小,“给他,我不是找死么。” “据我所知,你那个赌鬼爹又欠了三十万的外债,只要你做成这件事,这个债,我替你还了。” “真哒!”祁凝玉一瞬喜形于色,很快又摇头,“我还是不敢,万一被沈哥知道,他就把我赶走了。” “有我保你,不会的。” … 半小时后。 等人走了,祁老三推门进来,无奈叹气:“我啥时候又欠三十万赌债了?” “刚刚。” 祁凝玉理直气壮,晃了晃透明袋里的粉末,感叹:“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点,都用上一石二鸟了。” 她敢保证,要是真对蔺宵用了,下一个被赶出沈庭章身边的,就是她。 祁老三看过去,问:“那还要下么。” “当然。”祁凝玉浅浅勾着唇,“不过由于本人头回干这种缺德事,一时紧张,在酒吧不小心和其他东西拿混了,也是常有的事吧。” 祁老三:“……” 第31章 演技不错 翌日。 年初五。 家家户户喜迎财神。 街道巷口,鞭炮震天,小商店大都在这天开门营业。 前一天说好,去文具店买笔和本子,下午吃过饭,小满就拉着沈庭章走了。 祁凝玉通常也是这时候才起。 推开窗户,迎着太阳打个大大的哈欠,放在桌上的手机时不时震两下——又是沈三。 【人找到了么。】 【同里就那么大,怎么连个人都要找这么久?】 “催催催,催命呐。” 暗骂一句,祁凝玉熄灭屏幕,偏头看向安安静静的隔壁。 眼睛微转,十分钟后就坐在了蔺宵家沙发上。 周围打量一圈,屋里除了沙发茶几,几乎没什么摆设。要不是看他每天回家住,都要以为是座空房子。 她不禁问:“你刚搬过来?” 蔺宵没回答,撑着脸颊审视她,“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一杯水?” “不然呢。” 第76章 祁凝玉随着视线落到桌上玻璃杯中。 水是刚接的,干干净净,就是杯底稍微沉了点粉末。 也是刚加的。 当着蔺宵的面。 祁凝玉理直气壮:“没办法,谁叫我爸欠了三十万呢。” “呵!” 蔺宵:你看我信不信。 “再说了,人家可是大城市里来的大老板,他发话,我敢不听么。”祁凝玉凄凄切切,一副被逼无奈,“他还要挟我,要是不做,就把我溜出去的事告诉沈哥。我也是没办法,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蔺宵又是一阵:“呵呵。” 点点那杯水,“放的什么?” “这我哪知道。”祁凝玉一脸坦诚,话紧跟着一转,“不过酒吧人多,不小心被我弄掉过一次。” “所以?” “估计是巴豆磨成的粉。” 蔺宵:“……” “怎么?不喜欢?”祁凝玉转手又从塑料袋里掏出好几只瓶子,“不喜欢这里还有,挑你一个喜欢的呗。” 东西越来越离谱,什么性药、伟哥……甚至还有瓶敌敌畏。 蔺宵嘴角一阵抽抽。 看来巴豆已经算很好的了。 但是,“非喝不可?” “今天不想喝么?”祁凝玉将其他药收起来,跟他商量:“那明天怎么样?” 不喝,徐映南可不会善罢甘休。 蔺宵端起那杯水,眼瞅着里头都勾芡了,“我喝了,你有什么好处?” “能拿到三十万啊,这样我老爸的债就全清了。”祁凝玉表情夸张,“而且,还不会被沈哥知道这些事。” 多划算。 蔺宵又是几声冷笑,再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可别受罪的是他,好处全让她给占了。 祁凝玉收起浮夸的演技,多了几分认真,“将徐映南赶出同里。” 蔺宵:“就这么简单?” “要他走,方法当然有很多。”祁凝玉侧目望出门外,“关键是,谁将他赶走。” … 逛完文具店,沈庭章和小满到超市买了些新鲜蔬菜和水果。 “爸爸,怎么了?” 购物车推到收银台排队结账时,小满转旁货架上拿了只棒棒糖,回来就见他往后看。 超市里人来人往,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庭章收回视线,发现他手里的糖,捏住脸,“今天只准这一颗。” “嘿嘿,好~” 结完账,小满拎起小的一份,另只手抓着爸爸。 回去路上,就听沈庭章跟他念叨:“笔和本子都买了,玩也玩了好几天,回去该做作业了,知道么?不要总是拖到最后一天。” “好哒!”小满嘴里包着糖,含含糊糊应一句,又问:“爸爸,晚上吃什么呀?” “冰箱里还有点羊肉,等回去拿出来解冻……” 说着话到幸福里居巷口,马路对面仍停着辆黑色奔驰。 “那辆车怎么每天都在啊。”小满次次出门,都能看见。 其他停车位,每天的车都不一样,唯独那辆雷打不动,关键看起来还很新,想不注意都难。 沈庭章望过去,车牌号——燕字开头。 “诶!”他叹口气,牵走小满,“我们回去。” 到家以后,刚将买回来的菜放下,祁凝玉一脸仓惶地打开房门。 “沈哥。” “你才起来?” 沈庭章看向时间,都快四点了。 平常不是最多中午就起了么。 “不是。我……”祁凝玉搅了搅手指头,小眼神不断瞟向别处,就差将心虚二字写脸上,看得出挣扎了很久,憋口气道:“蔺宵好像,病了。” “病了?是发热了?”沈庭章将菜放进冰箱,擦擦手出来问,“吃过药了么?” “看着不太像发热,要不哥……”祁凝玉两步到桌前,接过他手里的苹果,“这些我来,哥还是去看看吧。” 支支吾吾,也不说到底怎么了,只推着他去隔壁。 沈庭章只得翻出药箱,匆匆过去敲门:“蔺宵,你还好么?听小玉说你病了,我这里还有些退烧药和降温贴。” 大门哗!被拉开。 大冬天,蔺宵居然只穿了件背心,满脸潮红,身上还有明显沐浴后留下的水汽。 “生病了怎么能洗澡呢。”沈庭章急忙去探他额头,“我看看烫不烫。” 没等碰到,蔺宵一把拽过他的手拉进门内,抱着人开始蹭。 “哥哥,我难受。” 一个个湿热的吻落到颈间。 沈庭章不禁哆嗦了下,捂住他的嘴,“难受我们就去医院。” “不想去医院。”蔺宵扒拉住那只手,脸颊越来越烫,“想亲哥哥。” 说完就贴了上去。 呼吸声越来越重,腰间的手也越收越紧。 身体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 很快,沈庭章就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浑身一僵。 蔺宵还在到处亲,从嘴唇到鼻子直至额头,后又向下,在他脖子上重重吮吸。 “蔺宵……”沈庭章这才反应,双手抱住压在脖子上的脸,“你这是怎么了?吃了什么东西么。” 他这样子,根本不是发热,倒像是…… “没吃什么。”蔺宵眼神已经涣散,一滴汗从额角淌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就刚才喝了点水。” 第77章 “水?” 什么水,这么厉害。 蔺宵扭头看向茶几上的玻璃杯,加一剂猛药,“凝玉刚刚过来给我倒的。” … 不到十分钟,幸福里居外响起一阵乌儿啦乌儿啦。救护车停在逼仄的巷口,担架抬出来一个人。 徐映南死死望着上面的人,满脸欣喜。 “太好了……不对啊,”疑惑紧随其后,“不是得吃好几次,上瘾了才会被发现么?” 怎么会这么快。 蔺宵被紧急送到医院洗胃。 帘子拉上前,是一根很长的胃管戳进口腔。 祁凝玉着急忙慌赶来,视线始终没敢跟他对上。 沈庭章转头先问:“你给他吃了什么!” “沈哥,不是我。”眼睛瞬间就红了,跟着哭腔四起,祁凝玉小声解释:“不是我要给他吃的。” “不是你,难不成他自己吃的?” 还真是。 祁凝玉咬住唇摇头,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庭章实在想不到,她给蔺宵吃烈性性药的目的。 两人平常互看不顺眼,难道只是想让他出丑?还有这药,她哪儿来的? 走廊里陷入寂静。 听着耳后机器断断续续的抽吸声,以及几句难受的闷哼,沈庭章攥紧手,狠下心:“这件事要是不说清楚,就别回我那儿了。你以后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管不到你,也不管了。” “沈哥,真的不是我!” 哪怕预料到了,祁凝玉心里还是不免一绞,眼泪就这么一颗颗掉下来。 哭着坦白:“是那个人,年前来找哥的人,他叫我这么做的。” 徐映南! “他给了我一包药,也不说是什么,就让我下到蔺宵杯子里,不然……不然有的是办法让我消失。”祁凝玉边哭边将话漏出来,上去揪他衣摆,“哥,我也是没办法,我害怕啊,他身边好多人拿着棍子……” — 晚上八点。 洗胃结束后又观察了半小时,确认没其他问题,蔺宵就出院了。 几人打辆车回幸福里居,扶着人到巷口,沈庭章转手交给祁凝玉。 祁凝玉吸了吸鼻子:“哥去哪儿?” “有点事,很快回来,你们先回去吧。” 祁凝玉和蔺宵暗中对视一眼,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进巷子。 拐过两道弯,蔺宵捂着胃轻呵:“演技不错,比下午那时候好多了。”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祁凝玉就当他在夸奖自己,也礼尚往来道:“你也不错。” “不过——”她扫了眼人,不明白:“为什么要换成性药?还是最烈的那种?” 巴豆不好么? 还能顺便帮他通通肠胃。 “能不能有点出息。”蔺宵鄙夷一句,抽着气:“闹,当然得闹大点。” “那为什么不是敌敌畏呢?”祁凝玉阴阳怪气哦一句,“该不会某人想借这个机会做什么坏事吧。” 话落,被敲了下头。 蔺宵缓慢扬起嘴角:“敌敌畏那种,顶多是让沈哥看清他的恶,而这个药,却能看清他的歹毒。” … 目送走蔺宵和祁凝玉,沈庭章转身朝着马路边的奔驰车过去。 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徐映南,出来。” 后车门打开,人垂着脑袋乖乖下车,“庭章哥。” “别叫我哥。”一抹厌恶划过,沈庭章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原以为,至少你比你哥要好些,结果你们,都一样。” 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下。 徐映南脸唰地白下去,“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别装了。”沈庭章冷声喝道:“我问你,你到底来同里做什么?” 来找他? 不尽然。 “我……”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事,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 威胁小玉给蔺宵下那种药,正好药效发作是他到家的时候,好让他看见。 之后呢? 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开,身边空无一人,最后就只能跟着他,再次回到那座牢狱!? 徐映南连连摇头:“哥我没有。”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沈庭章对他彻底失望,“同里太小了,装不下你这大佛。我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好么!” “哥!” 徐映南还想上前,沈庭章先一步退开,犹豫了很久,“不要让我觉得那年冬天,是个错误。” 一句话,徐映南定在原地,指尖冰凉。 大风压境,缓过神,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最后那句,“不管我们过去交情怎样,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报警。” 再有下次,就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徐映南用力抓住胸前,心脏疼地一度无法呼吸,简单的一个“哥”碾碎唇齿间。 当晚,奔驰车终于开走了。 回去后,沈庭章单独给蔺宵熬了锅养胃的米粥。 米粥太烫,蔺宵央着他吹一吹,问:“哥去找那个人了?” “嗯。”沈庭章舀了一勺粥,吹两下又放回去,“叫他走了。抱歉,今天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 话没说完,一根手指封住他的嘴。 第78章 “别把别人的私欲和过错揽到自己头上,又不是哥拿把刀架他脖子上,叫他这么干的。” 沈庭章又慢慢搅动起米粥,摸着倒是没那么烫了,“现在有力气了么?” “没有。”蔺宵捏住他袖子轻晃,“哥哥喂我。” “怎么跟小满似的。” “就是跟他学的。”蔺宵笑着,凑过去张开嘴。 祁凝玉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牙莫名有点酸,但也没忘了正事。 拍下一张沈庭章给他喂粥的照片,发给沈三。 对方很快回信:【那个男人是谁。】 祁凝玉:【男朋友。】 沈建诚:【什么!】 祁凝玉:【你要找的这个人,他男朋友,两人已经同居了。】 一张照片,一句话。 沈建诚又气又笑。 “好啊好啊,这回看家主要怎么将家主之位给他。” 沈家当家人,怎么也不能是个同性恋吧。 他倏地起身穿上外套,就要去主楼公布这件“大喜事”,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按照家主的脾气,势必会因此大怒,但也极有可能,立马叫人去把沈庭章接回来。 岂不,得不偿失? 还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冷静下来后,沈建诚又坐回去。 手机里再次传来消息:【徐映南已离开同里,他跟这个人关系似乎不错,也知道他有男朋友。】 !!! 他要是回来,说了这件事,结果有什么区别? 沈建诚在书房里,焦急地来回走动,先道:【拦住他,千万不能让他回燕北!】 祁凝玉:【怎么拦?要出个意外么。】 徐映南要是死了,最好。 但他一死,以徐牧言的性格必定不会罢休。 沈建诚仔细考虑一番,再回:【拦在南宁即可。】 杀不得,拖一拖还是可以的。 【好。】 祁凝玉发完,退出聊天框,又翻到和六叔的聊天界面。 最近一次记录是在昨晚八点半,只四个字: 【借力打力。】 第32章 小少爷 离开同里后。 徐映南总算回过味来,他被耍了。 被那个女人,和蔺宵。 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设了个套儿,好叫庭章哥厌弃他。 徐映南越想越气,反手摔碎酒杯,一把掐住身旁陆旭的下巴拉近。 “二少~轻点儿~” 掐得人含泪求饶。 沈庭章失望的眼神,决绝的话语,就越是在眼前不断回放,甚至扭曲。 “你与你哥哥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救你……” 瞳孔微扩,徐映南甩手将人扔地上。 刚巧推进那堆碎玻璃渣上,陆旭一条手臂轧过去,霎时,哀嚎响彻整间屋子。 深红与鲜红揉杂在一起,浸染整张地毯。 凄惨叫声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竟奇迹般抚平了他那点烦躁。 徐映南一步步走到人跟前,脚尖勾起他的脸,嘴角漾开笑:“真好,你也会有这种表情。” 一瞬间,四肢百骸都透着股森然寒意。 陆旭像被掐住脖子,叫都叫不出声。 这个疯子! 脚尖转而踩在他那只受伤的手臂上,往下碾了两分。 陆旭冷汗直冒,几近昏厥。 直至人出了那口气,将他踢开。 徐映南重新坐回沙发上,一旁的人极有眼色,重新递了杯红酒,随即叫人将陆旭带下去。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的人?”徐映南晃了晃酒杯,又重重放下,“不是在白凤那里做事么!” 既是白凤的人,又怎么跟蔺宵搅和到了一起。 “之前听余志强说,两方一直不合。”一旁的人腰身压得更低了,道:“蔺宵这股势力上来后,没少跟白凤那边斗,也是这两年……估计白凤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关系才有所缓解。” 徐映南:“难怪。” 上次的货,那么轻易地就被人截了。 “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联手占了码头这块肥肉。”徐映南反复思忖,吩咐下去:“给白凤那边去个消息,试探一下。” 同里地下势力本就纷杂,谁都想趁余志强倒台这个机会一家独大,接过棒子成为新首。 白凤必定也不例外。 … 晃眼,就到初八,甜品店开门营业。 沈庭章先将店内外仔细打扫两遍,招牌一律换新,祁凝玉也跟着忙前忙后。 只是碍于前两天的事,两人独处时,气氛总有些凝滞。 一上午,都没什么交谈。 中午过后,小满来了,店里才多了些热闹。 不仅带着漫漫和同班几个玩得好的,还有周扬,另外就是曾在酒吧见过一面的廖婷婷。 “婷婷年前辞职了。”周扬自掏腰包,给几个小孩各送了一块点心,晃到沈庭章身边,跟他商量:“哥年前不就打算再招个人嘛,你看婷婷怎么样?” 廖婷婷和祁凝玉性格相似,但大大咧咧之外,对小孩很有耐心,不似祁凝玉会捉弄。 漫漫尤其喜欢她。 想起蔺宵曾提过一嘴,周扬喜欢廖婷婷。 沈庭章勾了勾唇,故意问:“她要是想来,自己问就是,怎么还要你帮她啊?” 第79章 周扬一噎,避开他揶揄的目光,磕磕巴巴:“这不是大家都很熟嘛……婷婷人挺好的,哥要不用她试试。” 话说到这份儿上,沈庭章又哪有不应的。 “行吧,那就先试上一个月。” “沈哥你真好!” 周扬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廖婷婷。 刚巧祁凝玉从旁路过。 临近傍晚关门,抱着拖把有一下没一下,回去路上也走得格外慢,很快就和前面的沈庭章拉开一段距离。 进了幸福里居后,沈庭章松开小满,叫他先回家。 特地停下来,等着祁凝玉。 “哥……” “你是不是以为,我还在为蔺宵那件事生气?” 祁凝玉默默垂下脑袋。 “确实。”沈庭章转身看着人,直言:“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你,可你,但凡那时候跟我说一声。” 既然威胁的人是认识他的,就该找他,而不是自己想当然。 沈庭章:“你以为听了那个人的话,他就能收手了么?” 不会的。 棋子要是有用,就不会只用一次。 她会被徐映南捏得死死的。 “哥我知道错了。”祁凝玉被训得抬不起头,心里却有种另类的开心。 他这是不是在关心自己? “光知道不行。”沈庭章语重心长:“下次要是再遇上类似的事,自己解决不了,就赶紧来告诉我,好歹…我年长你十多岁。” 以他那浅薄的阅历可能也没办法解决太多事,总归能帮着想想办法,出个主意之类的。 “知道了。”祁凝玉乖乖道。 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之任之,也不知究竟能听进去多少。 “你别嫌我啰嗦。”沈庭章呵出一口白气,叹了声:“你还小,不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当然就能解决的。” “嗯。” “今天留下廖婷婷是不是不开心了?” 祁凝玉咬了咬唇,没说话。 “招人是年前就计划过的。”沈庭章解释一句,笑了:“说来不还是你提起来的么。” 他伸手过去,掠过她眼睛上方那道疤,揉了下脑袋,“放心,没有要换掉你的意思,别瞎想。” 眼眶瞬间就红了。 祁凝玉抱住要收回去的那只手,露出几分小孩儿心性,“沈哥心里,也一定是我最好,可以排在小满后面,但不能排在廖婷婷后面。” “真是个孩子。” “沈哥答应我。” 祁凝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的架势。 逗得沈庭章又笑了,顺着她回一声:“好~咱们凝玉最好了。” 祁凝玉破涕为笑。 “哥把我当小孩儿哄呐。” “本来就是。” “过完年,我都二十啦。” “不用特地提醒我这个老人家。” “嘿嘿,哥一点都不老,还跟大学生似的。” …… 多了个廖婷婷以后,两人开始轮班。 祁凝玉歇的时间就变多了。 自从上回,将沈庭章给蔺宵喂粥的照片发过去,沈三那边也消停了一阵,只是还有个徐映南要处理掉。 既不能直接杀了,又不能让他安然无恙回燕北。 “真会给人出难题。”休息天,祁凝玉一觉睡到大中午,边给院子里的绿植浇水,边刷着牙骂人,“有本事自己干啊。” 什么都靠她,果然一点都比不上六叔。 皮管子骤然捏紧。 诶对了,或许可以问问六叔有什么好办法。 刷完牙回房拿手机,不等她找人,祁老三先发来一句:【徐映南派人找上白凤谈合作,前提是交出祁凝玉。】 “嗯?” 祁凝玉指指自己,“哈”地笑出声。 祁老三紧跟着又一条:【目前人在南宁。】 “还真是打个瞌睡就送枕头。” 眼睛一转,祁凝玉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 两天后,轮班。 沈庭章正在试做新甜品,就听她说要请一天假去看望亲戚,“姑妈?这么突然?” “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了我跟我爸闹掰,叫我去她家住一天,哥你放心,一天我就回来。”祁凝玉连忙保证。 沈庭章倒不是担心这个,“既然你决定要去,想必是个对你很好的长辈。” 他摘下手套,回房取了些现金,“这些你拿着。” “哥,我不用。” 祁凝玉推拒没成功,沈庭章直接将钱塞进她口袋里,“看望长辈怎么能不备点礼?正好叫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好放心。” “可这钱……” “原本就打算当作季度奖给你的。多的就再去买几身好衣裳,女孩子,合该好好打扮自己。” 春天似乎来了,身上暖洋洋。 祁凝玉没再把钱往外推,“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哥!” - “骗人的,绝对骗人的!” 周扬抱着酒瓶伏在桌上,噘着嘴:“莫名其妙,去什么南宁找姑妈?哥你信么。” 蔺宵靠在沙发上,转着打火机,开开合合。 瞧他把自己灌成这样,皱眉:“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小牧从旁经过,替他解释,“本来扬哥那天打算请婷婷看电影的,现在泡汤了。” 蔺宵:“哦——原来是这样。” 第80章 “才不是因为这个。”周扬立马大声反驳,“我就是觉得她突然请假这个举动很奇怪,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蔺宵倒是不否认。 因为——“徐二少就在南宁。” “她去找徐二少!”周扬惊呼一声,头开始晕了,“不对啊,徐二少跟她不是有仇么?她还敢去!” 蔺宵:“估计是背后的人叫她去的。” 从一开始,她找自己合作将徐二少赶出同里,就能看出背后少不了有人指点。 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白凤,又或者白凤身后的人。 “此事和我们没关系,不需要扯上,但——”他对小牧道:“找几个人暗中看看情况。” 小牧点点头。 正要走,蔺宵又问:“看守所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年后抓了一大批喝醉酒寻衅滋事的,都是奔着余志强。”小牧压低声音:“幸亏老大跟那边打了招呼,否则人就没了。” “他大概还做着徐二少能救他出去的美梦呢。” 蔺宵后来查了,余志强家里没什么人,母亲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剩下几个男男女女的小情人,为了他们,不可能把嘴闭这么紧。 撇开这些因素,他沉默的唯一理由,就只可能是为了自己。 “走,去看守所。” 是时候,撬开他的嘴了。 … 羁押已有十天。 警方还在搜查余志强名下房产。 两三日前,已经在其中一处别墅里挖出了两具骸骨,初步鉴定死亡六年以上,根据dna比对结果发现,是余志强失踪的兄嫂。 “现在又多了一条,杀人。”蔺宵细数他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轻叹:“这就是有九条命都得全赔了啊,何况你只有一条。” 他望着玻璃窗里的人,短短几日,人又憔悴了不少,大概也被那些人折磨得不轻。 “怎么?还以为徐二少会救你出去?” 身体一颤。 余志强掀开沉重的眼皮,依旧沉默。 这次,蔺宵控制住了情绪,只浅浅勾着唇,“莫非你还以为是我送进去的人?” “什么意思。” 阴冷的视线牢牢锁在他脸上。 自己应该也有点察觉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又或者存了份妄想。 他还有用,徐二少不会抛弃他。 “呵呵……”蔺宵不禁想笑,“余志强啊余志强,枉费你混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及时止损这个道理么?” 他啊,早在被警察抓住时,就成了枚废棋。 有见过费尽心思救废棋的么?只怕不能榨干最后一丝用处。 戴着银拷的手猛地攥紧。 连日来,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余志强的精神已经到达临界点,蔺宵仅一句话就击破了心理防线。 时至今日才有种要被审判,判死刑的感觉。 他不想死! “诶!”蔺宵继续叹气:“你要是就放放贷催催债,也不用到今天这步,偏偏啊,做了人家的替死鬼。” 玻璃窗咚!一声闷响。 余志强激动地站起来,很快又被两名警察摁下。 蔺宵表情不变,嘴角甚至带了点温和的笑:“现在可以说了么。” “都是徐家叫我干的!”余志强大声吼道。 蔺宵:“哪里的徐家。” “燕北啊,燕北徐家!” 蔺宵:“叫你做什么。” “接货,运货,那些货你们都看见了吧,就那些!我就只负责这个!” 蔺宵握紧拳头,小吸了口气,心脏咚咚直跳:“六年前,也是他们?” “是!” “宿喻州,也是他们杀的。” 余志强忽然平静下来,趁警察不备,一瞬又凑到玻璃窗前,死死盯着他,“原来你真的,从始至终只想知道这个。” 宿喻州,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警察。 但是当年,他们只抓了一个警方的人。 余志强破罐子破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 蔺宵双目猩红,掌心里已经掐出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痕,近乎泣血:“谁,动的手。” “当然是……徐二少。” 蔺宵:“原因!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虐杀宿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年他并没有一直在现场,也不知道徐家跟那个小警察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不过,徐二少挺恨他的,叫人打都不解气,还自己上手,你知道用的什么嘛?” 余志强想起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笑,“居然是拧成一股的蔷薇藤蔓。” 他回忆着那条藤蔓,比划:“上面啊,都是刺,啧啧啧,看着都好疼,可就算这样,那个小警察也是一声不吭,还大言不惭说打死他好了,他一死,所有的秘密都会曝光。” 秘密曝光? 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 蔺宵急忙追问:“什么秘密。” “这我哪知道。”死到临头,余志强彻底放飞,“他不敢的。后来有人跟他说了一句——‘那么你的小少爷也是同罪’,他就到死都没有说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志强贴着玻璃,欣赏他脸上的绝望,“蔺宵,你说那个小少爷,怎么就那么可恶呢。” 第33章 他怎会不知道 第81章 轰! 探视玻璃窗应声裂成一块块碎片。 笑声戛然,只见一只滴血的拳头,迎面挥过来。 “啊!!!” 余志强尖叫着往后躲。 两名看守警才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中反应过来,一人拽开余志强,另一人挡在他身前,冲对面大喊:“邢队长!” 此时的邢明业不比蔺宵好多少。 六年前,他的儿子,徒弟……那年牺牲的所有警察,都是因为徐家,徐家! “邢队长,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在看守所里闹事么。” 挡住蔺宵的警察再次扬声。 邢明业终于走过去,拦下人,“你现在打他也没用,法律……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法律制裁他们,宿哥就能活过来了么!” 蔺宵像是头陷入癫狂的狮子,满心满眼,就只想杀了余志强,杀了那个徐二少给宿哥报仇! 眼看要拉不住他,邢明业又冲外面吼:“周扬!” “诶?怎么还要我进去啊。”周扬拘谨地往裤子上擦两手。 推开门——探视玻璃窗破了个大洞,余志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裤子中间一团明显的水渍,而宵哥…俩警察都没拉住,还在往余志强面前扑。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哥拉开!” 邢明业大喝一声。 周扬回神过去,勾住蔺宵的手往后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宵哥,你冷静点,这里可是看守所。” “放开我!” 就算是周扬,也很难制住暴躁发狂的蔺宵。 邢明业大步上前,扬起手。 啪! 一巴掌重重扇在蔺宵脸上。 屋里顿时安静。 邢明业嗬着粗气:“醒了么。” 蔺宵一瞬卸下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满脸灰败。 另一边,看守警也已拎起余志强,“邢队长,今天这个事……” “玻璃窗年久失修,突然裂开也是常有的事,你们说对吧。” 看守警瞥了眼角落里的监控,“这是最后一次。” 邢明业:“自然。” 已经套到六年前的口供,也没有再来的必要了。 余志强哆哆嗦嗦,大概也知道交代完所有事,他也彻底完了。 走出探视室前,回头咧开满口黄牙,“蔺宵,你该恨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徐家,而是——小少爷!他才是罪魁祸首,所有的事都因他而起,你该找他报仇!” 一起,下地狱吧! “哈哈哈哈哈……啊!” 蔺宵抬头看过来前,看守警先一脚踹过去。 妈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去挑人家火,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 赶紧拖走趴地上的余志强。 探视室彻底归于寂静。 望着眼前一片废墟,邢明业心累地朝周扬摆摆手,“把你哥带回去,我去处理一下。” 搞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有个交代。 周扬扶着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出看守所。 外头明明阳光正好,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甚至还有点冷。 “宵哥,咱们去医院处理下吧。” 他都不敢看蔺宵手上的伤,玻璃渣嵌进拳头里,血流满手,出来时还在往下滴。 “宵哥?” 被扇了一巴掌冷静下来后,蔺宵就再没吭过声。 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满心想着,从余志强这边得到证实,确定六年前一事和徐家有关,他可以放开手脚不用顾忌,然而现在,竟牵扯上了小少爷。 当年,宿哥撑着一口气在码头边爬了很久,有很多机会告诉他们凶手是谁,可就因为小少爷,忍住了。 小少爷…… “宿哥,现在不都有手机么?怎么还一直写信啊。” 三次打架进派出所,脸还被刮破了。 宿喻州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翻出药箱给他消毒,几张口供和拐卖案进展详情下,是两张写废的家书。 除了老爸和老婆,提到最多的就是小少爷。 “同里这边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诶,还挺大的,所门口堆了两大堆呢,燕北也早就开始下雪了吧。” “小少爷别是又闷在屋子里吧?这没病都要憋出病来咯。” “听静静说,她们学校有冰雕活动,小少爷去医院做完检查不如顺道去看看,可好玩了。” …… 眼睛恨不得粘到信上。 宿喻州一把钳住他的下巴,拉回。 粗手粗脚给他涂碘伏,疼地人嘶嘶抽声,龇牙咧嘴,“哥对这小少爷,要不是有嫂子,还以为你俩有奸情呢。” “胡咧咧什么啊你。” 棉球重重抵在伤口上。 看他握紧拳头,想叫又生生憋住了的别扭样儿,宿喻州很不客气地笑,“哟,不是很能打么?还怕这点疼?” 蔺宵一脸生无可恋:“哥……” “叫你嘴贫。”涂上碘伏,宿喻州再给他上药,“小少爷可是我好兄弟,九岁那年我们就认识了。” 九岁,母亲去世后。 因无人照顾,父亲干脆将他接到工作的公馆。 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进门就能闻见花香,路上走来走去好多人,修剪花枝的园艺伯伯,喷泉池边喂鱼的姨姨,还有扫落花,洗衣服床单的哥哥姐姐…… 路过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停下来,打招呼逗他:“宿管家,这是你儿子啊,真可爱。多大了?九岁!呀!那正好和小少爷同龄诶。” 第82章 进公馆前,父亲就跟他讲,这里住着主人家最小的儿子。 见了面要叫“小少爷”。 小少爷身体一直不太好,总在家养着,没事不要去惊扰他,但也不用怕,小少爷人很好说话。 他懵懵懂懂,背着小书包跟父亲到花园,去见这里的主人。 那是五月末,一个晴朗的午后。 正是开花季。 初夏的风吹到脸上,一眼望过去,遍地粉白蔷薇。 花的尽头,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生,握着一卷书,安安静静坐在白色椅子上,目光追随着迎风飞舞的花瓣。 他不知道飞在空中的花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看很久。 却始终记得那天的风,不冷不热,吹过小少爷眉梢,正正好。 上完药,宿喻州撕了个创口贴,给他啪!拍脸上,坐回去继续写信,倒是解释了,“小少爷没有手机。” “不会吧,不是少爷么?手机都买不起?” 一个字在笔下拐了个弯儿,在纸上划出一条长痕,就快写完的信就这么废了。 宿喻州闭眼叹了声,“你见过监狱里的犯人有手机么。” “什么?” “有些事,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不过——来年你要是考上燕北那边的警校,就不一样了。”宿喻州拍拍他的肩,笑得灿烂:“加油吧,少年。” 画面定格,笑容翻转的背后,满脸血污。 蔺宵蹲地上,用力抱住头。 “宵哥?” 周扬从没见他这么痛苦过,尤其是在听到“小少爷是罪魁祸首”后。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哥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是小少爷。” — 七点半过后,路上渐渐地就没什么人了。 甜品店关门打烊。 沈庭章会先送廖婷婷回家。 那是个老破小,周围住着的都是到同里来打工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辞职后,廖婷婷就搬到这儿,房租很便宜。 “干了也快有一星期,感觉怎么样?”从甜品店过来要走个五六分钟,沈庭章一手牵着小满,温声问。 廖婷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还不错,挺安逸的。” 前所未有的安逸,普通中带着点忙碌,是个很正常的工作。 “是嘛。”沈庭章笑了下,委婉提出建议:“还有三个多星期,你可以再好好想想,确定了继续干……我给你预支点工资,从这里搬走吧。” 廖婷婷停下脚步,歪头凝视,“可是这里便宜啊,离店也很近。” “你独身一人,又是女孩子,住到安全点的地方好,房子,到时候我帮你…我叫周扬再帮你找找别的,安全又便宜的。” 前两天送她回来,就在这附近碰到了纠缠的酒鬼,实在让人担心。 廖婷婷沉思一阵,唇边漾开些笑:“谢谢沈哥,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起风了,和小满早点回去吧。” 话虽如此,沈庭章还是目送她上楼,直至回到家开了灯,再带着小满往回走。 廖婷婷站在窗边,盯着那道身影许久,喃喃:“真是很好的一个人呐,难怪老大出门办事都还一直记挂着。” 她对着路灯下,弯腰给孩子整理围巾的人拍了张照,反手发给老大。 手机一声振动。 祁凝玉认真看两眼熄灭屏幕,扭头转向旁边的一辆黑色奔驰。 两辆车对向并排,都贴着防窥膜。 副驾驶降半窗,祁老三正跟对方交谈,“徐老板要投资我们?投资什么?” 对方道:“你们缺什么,我们投资什么。” “徐老板真大方,但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徐老板又想得到什么。” 对方也不跟他拐弯,直言:“同里各码头使用权。” 祁老三脸上的笑不变,“原来老板这是在找余志强二号啊。” 上回的事,做的不算隐蔽,他们和沈家的关系想一想就知道,如今居然直接找上他们。 怎么?觉得自家一定比沈家出得多? 对方不置可否,却笃定他们会心动,“同里地下势力之首,白凤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 祁老三不说话了。 沉默,被对方认定正中下怀。 “我们助一臂之力,之后随你们自主发展,只需码头使用权即可,怎么样?这买卖还不错吧。” “听着是挺好。”祁老三附和一声,又问:“还有其他额外条件么。” “只有一个,先前联系的时候也说了。”对方从手机上调出一张照片,“我们要这个人。” 一个女人,戴着耳麦在酒吧台子上,打碟。 “听说是你们那儿的服务生。” 祁老三扫两眼:“没错。” “带来了么。” “带了。” 目光掠向身后。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儿。 祁凝玉扬手:“嗨~” 一句话,奔驰车前后左右窜出来满满当当几十人,个个都掏出了枪。 车里闭目养神的徐映南唰!睁开眼。 负责谈生意的人跟着慌了,“你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祁老三格外镇定,“还看不出来么?这人你们动不得,至于买卖,沈家出得可比你们多多了。” 徐映南:“沈家!” 祁老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银框眼镜戴上,同时,嘭!一声。 第83章 漆黑枪口,冒出一缕硝烟。 车窗溅上一簇血花,刚刚还负责谈生意的人被瞬间爆头,顷刻,了无声息。 徐映南呼吸一停:“你们!” “放心吧,徐二少。”祁老三收回枪吹了下,“沈家没叫我们要了你的命,不过……” 后车门咔哒打开。 祁凝玉踩着双作战黑靴过去,一把消音手枪对准他的腿,接过话:“不过也不能让你轻易回燕北,徐二少,忍着点疼哦。” “——啊啊啊!!!” 砰砰砰! 五六发,全打腿上,着重瞄准膝盖。 徐映南从车上倒下来,身下一团泥泞,祁凝玉又一脚对准伤口踩了上去。 “你!你到底是谁!!!” “哈?”祁凝玉呵出笑,“想要我命,都不打听清楚的么?你这样,怎么跟我谈生意啊。” “你是白……啊!” 祁凝玉又一脚狠踹向他腹部,“我可听说了,沈哥当年好心救你,结果,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她蹲下去,揪住人头发往上拎,“还真是……不如救条狗。” 徐映南咬紧牙关,死死瞪着人。 “啧!都到这时候了,还敢摆出这种欠揍的表情,真是少爷日子过惯了。”祁凝玉反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小刀,转一圈插进他左眼。 惨叫,响彻旷野上空。 却正好被附近的鞭炮声掩盖。 祁凝玉凑到人耳边,轻声:“要恨,就恨沈家,所有一切都是沈三指使的哦。” 她不过是顺便出口气罢了。 “哦对了,不要妄图去跟沈哥告状,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了。” … 将廖婷婷平安送回家,沈庭章带着小满原路返回,从学校那条大路回幸福里居。 “今天小玉姐姐不在诶。”习惯了祁凝玉总是捉弄他,这猛不丁没人,小满还真有点不习惯。 “姐姐是去南宁看姑妈了。”沈庭章给他拉紧围巾,又去拽帽子,“过两天就回来。” “过两天……”小满歪着头数,“正好是十五哎!” “是啊。到时候,等姐姐回来,我们一起搓汤圆。” “嘿嘿…好~”小满贴着他的手,笑得一脸满足,“爸爸,这里可真好。” 不能跟燕北比,但是自在又舒服。 “小满想跟爸爸一直一直住在这里!”小满跳两下,眼睛忽眨忽眨,“好不好呀,爸爸。” 一直在这里…… 沈庭章心中微动,指尖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想一直在这里,明天可得把作业好好做完,马上就要开学了。” “好!”小满满口应下,拖着他大步往家走。 到门口,就发现蔺宵站在外面。 “蔺宵哥哥!”小满左摇右晃跑过去。 没等走近,先看见他的手在流血,不对,血都沾手上凝固了,他大呼:“哥哥,你怎么又受伤了?” “没什么大事。”蔺宵用另只手摸了下他的头,抬起受伤的那只手,“哥哥,帮我清理下吧。” “好好的,这又是在哪儿弄得?”沈庭章赶紧掏出钥匙开门,抓住他的手腕拉进去。 到家以后,小满摘下围巾手套,先去倒了杯温水,几口喝完,又倒了两杯抱给爸爸和蔺宵哥哥。 蔺宵:“小满,去做作业吧。” “啊?可是现在都快八点了。” 蔺宵:“不是还有两三天就开学了么。” “小满,去洗澡,到时间该睡觉了。”沈庭章拿来药箱哄走小满,打开盖子问:“今天怎么了?不高兴?” 刚把碘伏拿出来,一只手猛地将他拉过去。 沈庭章不防备,跌进他怀里。 “蔺宵你怎么……唔!” 唇不由分说被狠狠堵上。 一只手从毛衣下摆伸进来。 肌肤相贴,沈庭章不禁抖了一下,紧接着牙关被撬开,长驱直入。 “蔺宵……” 吻得来势汹汹。 甚至有种要被生吞的错觉。 沈庭章感觉不到半点轻柔,只觉得疼,像被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咬住命脉。 天旋地转,他就从人怀里倒在了沙发上,没等爬起来,头顶的光源被黑影遮挡。 蔺宵将他团在沙发和自己之间,捂住那双眼睛,俯下身,用力吮住。 亲着向下,对脖子发疯似的又啃又咬。 直至掌心内一片湿润,失控的情绪才有了那么一丝清醒。 松开手,那张脸上满是泪意。 “哥哥。”蔺宵慌忙抱着人起身,“对不起,我……对不起,疼不疼!” 嘴上破了道口子,冒出一滴血珠。 沈庭章偏头避开他的手,抿住唇,“我是说过我们试试,不是让你为所欲为。”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蔺宵抱住他的脸,挣扎犹豫,沉默相当长一段时间,凑过去亲了下眼尾,“其实……后天是我生日。” “元宵节?” “对,正月十五。”指腹揉擦着他脸上的泪痕,蔺宵缓缓呼了口气:“那天,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气,马上就消了。 沈庭章理好衣领,取出一只棉球,倒上碘伏拉过他的手,“你好好说,何必像刚才那样。” 褐色的药水点涂在手上,不时吹两下。 第84章 沈庭章凝着他微垂的眉眼,咬住嘴角,“哥那天,陪我去扫墓吧。” 第34章 确认身份 上完药,蔺宵没待多久就走了。 沈庭章站在风口,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没来由地涌起慌乱,一股难以言说的窒息紧随其后,铺天盖笼罩下来。 他只能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服,靠着门板蹲下,大口喘着气去缓解。 为什么,春天还没来? - 天亮时分,一通电话惊扰清梦。 徐牧言捏了捏眉心,见来电显示“小南”,接下。 漫不经心的脸色逐渐凝重,到最后,抄起手边的杯子用力砸向门口。 “沈、建、诚!!!” 确认徐映南跟家长告状了,祁凝玉这才不紧不慢离开南宁,把玩着那柄纹理精致的瑞士军刀,心情极好。 “伤了他,接下来的事就无法控制了。”祁老三眉眼间藏不住地担忧。 徐家那位当家人,可不会轻易罢休。 “要的就是他们狗咬狗。” 出手之前,祁凝玉就已经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她不后悔,不把这些人牵扯进来,永远无法解决这件事。 小刀在手中转两下,很快失去兴趣。 祁凝玉托腮望出窗外,正逢南宁部分学校今天开学,大大小小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进校园,青春、鲜活。 她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又在干什么? 在地下训练场,练习如何蒙眼瞄准靶子,打歪了,就一鞭子抽过来。 颤着手,瘸着腿,哭着也要继续练,直至百发百中。 没办法。 她生来就是颗棋子。 没得选。 “……上学真好啊。”阳光落进车窗,她伸手去接,张开掌心,却怎么都握不住那道光。 “等事情结束了,要不去读个书吧。” 祁老三喉头一哽,随即顺着她的话,“好啊,去读书,我陪你去。” “呵呵。”祁凝玉一阵低笑,“老三你傻么,我们这样的人……” 我们这样的人,没有那条康庄大道。 … 不等进入同里,静音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13条未接电话来自同一个人,沈三。 没过多久又打了过来。 自动挂断前,祁凝玉慢悠悠接下。 “蠢货!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咆哮声冲出听筒。 祁凝玉不在意地掏掏耳朵,“我怎么了。” “怎么了?”沈建诚深呼吸,“你对徐家二少做了什么,还用我多说?” “哦——他啊。”祁凝玉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都按照您的意思,暂时将他留在南宁了么。” 人在市医院抢救,抢救过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燕北。 不正合他心意? “谁叫你这么留的!”沈建诚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险些被她气死。 徐二少再没用,也是徐牧言唯一的亲弟弟。 伤了他,就是公开和徐家作对。 今天一早,沈家海外几家由他负责的子公司,陆续遭受重创,而现在,徐牧言直接去找家主了! 他去找家主只有一个目的:告诉家主,沈庭章在同里和一个男人相爱了。 “混账,混账!!!” 家主气得大怒,龙头拐杖重重杵地,在屋里骂:“他以为跑出去就天高远阔,可以肆意妄为了?身为沈家人,简直不知羞耻!孽子!孽子!!!” 骂了一通,沈见山转头将火力对准沈建诚,“你是干什么吃的!叫你查,半个月都不见动静,现在给我弄出这种事!存心丢我们沈家的脸么!” “家主消消气。”沈建诚连忙道:“儿子这就派人去同里,将七弟带回来。” 他噙着一手汗,匆匆忙忙离开主楼。 出来以后,就给祁凝玉打电话,兴师问罪。 “我叫你拦住人,就是这么拦的!” “您早说啊。”祁凝玉倒打一耙,“道上规矩,非死即伤,您既说不弄死,我自然听您的啊。” “你!” “那现在怎么办呢?做都做了。” 还能挽回么? 还能怎么挽回? 沈建诚想不到还能怎么阻止沈庭章回来,除非—— 已经不能再妇人之仁。 “凝玉。”他当即下定决心,“杀了……” 后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远处先传来一阵骚动,声音愈来愈近。 漫天飞雪,一行人撑伞径直朝主楼方向过来。 为首之人,一身灰白僧袍。 垂落身侧的手上,卷着一串佛珠。 … 电话突然挂断。 祁凝玉盯着通话结束后的界面,满脸阴翳,“杀了?” 事到如今,他还要杀谁? 沈庭章么! “哼!不知所谓。” 祁凝玉冷笑一声,收起手机。 临近幸福里居,拎着一袋子南宁特产,下车。 沈庭章今天没去店里,趁天气大好,在院子爬藤架下,辅导小满写作业。 “七一昂,蔷,微一……薇。”小满抓着铅笔在本子上涂涂改改,老是写不好这两个字。 沈庭章耐心教他,一笔一划。 “蔷薇。” 祁凝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攥紧袋子。 “啊!小玉姐姐回来啦。” 第85章 没等写完这两个字,小满就发现了站在外面的人,跳下椅子啪嗒啪嗒跑过去,踮起脚打开门栓,“小玉姐姐~” 祁凝玉一瞬收起外泄的情绪,捏他脸,“想姐姐了没。” “想啊,老想了。”小满抱住脸上作乱的手,拉她去爬藤架下。 脚步在沈庭章面前停住。 祁凝玉递出手里的特产礼盒——小罐茉莉花茶。 “这个茶,蔺宵之前也给我带过,还挺好喝的。”沈庭章笑着收下,问她:“见到姑妈了,怎么样?” “很好。”祁凝玉低垂着眼,回:“姑妈知道我在哥这里,很放心。” “那就好。”沈庭章松了口气,又问:“吃饭了么?” “吃……还没有,哥给我随便煮点填填肚子吧。” “那就面,煮起来也快。” 沈庭章转身去厨房。 祁凝玉在圆桌旁坐下,桌上除了小满的作业还有一张纸,她拿起来看了看,生日蛋糕,礼物? “谁要过生日?” “是蔺宵哥哥!”小满做会儿作业又凑过来,“哥哥明天生日哦。” 祁凝玉不感兴趣,“这样啊。” “爸爸在想送什么礼物给哥哥呢。” 铅笔在蛋糕上圈了两圈。 爸爸做的蛋糕,肯定很好吃! 但是就一个蛋糕,爸爸说不行,还得再准备一件礼物。 “生日啊。”祁凝玉托着腮,手指哒哒,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忽然问:“小满什么时候生日?” “小满。” “嗯?” “是二十四节气里,小满那天。”小满想了想,“好像是5月21号。” “哦?”背后突兀响起一道声音。 蔺宵无声无息走进来,“小满原来是5月21号出生的啊。” “嗯。”小满重重点头。 那天也是宿爸爸和妈妈的忌日,每到这天,爸爸心情都不好,所以那天他一般不过。 但是第二天,照样有蛋糕和四份不同的礼物。 今年会收到几份呢。 蔺宵走到他面前蹲下,重复:“原来是5月21号出生的。” “5月21怎么了?”祁凝玉狐疑皱眉,“那天是什么特殊……” 话说一半,咬住舌头。 六年前,非常惨烈的5.21事件。 莫非他都知道了! “那天……没什么特殊的。”蔺宵接上一句。 悄无声息地来,不等沈庭章出来又走了。 这次,到晚上也没现身。 祁凝玉也是第二天,准备糯米粉搓汤圆才知道,他们今天要去扫墓。 眼见沈庭章跟着人离开,糊着满手面粉慌忙追出门,“沈哥!” 沈庭章回过头,“怎么了?” “你……”能不能别去。 她垂下手,遮住眼底的慌张,“哥早点回来,等你,搓汤圆。” “好。” 两道身影慢慢走出幸福里居。 祁凝玉死命咬住唇,恨不能直接咬下一块肉来。 蔺宵,真相就那么重要么。 … 与此同时,black酒吧,都在忙着为晚上的元宵节装饰彩带。 只有周扬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里,半天没个反应。 “扬哥这是怎么了?” “又被廖婷婷给拒绝了吧。” “嘘!今天过节,别戳他心窝子了。” …… 周扬都听见了。 但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 发了好一会儿呆,幽幽叹气:“要变天了。” “变天?”小牧挂上气球,顺带瞥了眼窗外,“这天气不是挺好的嘛,哪里就变天了啊。” 屋外晴空万里。 沈庭章从副驾驶窗望出去,一路西行,车辆减少,阳光穿破层层林叶落下,形成一个又一个形状不一的光斑,却并不刺眼。 “春天要到了么。” “快了。” 上车以后,两人仅这一句交谈。 沈庭章收回视线,转向正在开车的人,眼下一团乌青,想必昨晚没怎么睡好。 手抬到半空,跟着落下。 他继续说道:“等春天来了,院子里的月季也该换成四季豆了。” “嗯。” “除了胡萝卜,小满也不怎么爱吃豆子。等长出来了,得想个办法哄他吃。” “嗯。” “昨天试了两样新品,等回去后,做给你尝尝。” “好。” “蔺宵。” “嗯?怎么了。” 沈庭章张了张口,摇头笑了下:“没什么,回去再说吧。” 把住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 车里再度恢复安静。 此时已经开出市区,沿着一条道直直地往前开。 距离目的地越近,蔺宵越不安,眼前一会儿是雨夜里仅剩一口气的宿哥,一会儿又是余志强放肆大声的嘲笑,中间偶尔夹杂几段他们相遇时的场景。 心跳直逼嗓子眼儿。 蔺宵降下车速,侧过头问:“哥今天身体还好么?车速快不快?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沈庭章一愣,扭头对上那双充斥挣扎痛苦的眼睛,在他近乎哀求的目光下摇头。 明明他先邀请,现在也是他在找各种理由。 “我其实,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感情,她生前非常恨我,就因为我把她男人……设计进监狱两次。” 第86章 沈庭章:“为什么?” “因为他打她。”蔺宵说完,自己先笑了,“每天每天,喝完酒就打。” 从他小的时候,一直循环。 年幼时,尽管没有多大力量,依旧次次护在她身前,可到头来,面对遍体鳞伤的他,只一句“你爸他不是故意的。” 他想救她,但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帮助,甘之如殆。 渐渐地,蔺宵也不想再管,顶多在她被打的不能动弹时,叫个救护车。 可就算这样,那个女人也只会怪他,为什么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她和那个男人丢尽面子。 “明明是那个男人醉酒后,她给他喂的感冒药,我不过劝了一句,她就把所有事都推到我头上。”蔺宵无奈笑了声:“哥,你说这合理么?” 沈庭章没有回“合理或不合理”,迎着他的目光,问出今天最想问的一句:“所以你今天,是去祭拜谁?” … 黑色大众,停至西山陵园外。 进去以后左转到尽头,立着块石碑,上面拓着:5.21事件烈士纪念碑。 “那两人死后没多久,我遇见了一个人。” 从下往上数,第十三排,右边数过去第七位。 蔺宵将白菊放到墓前,上扬的眼尾自然落下,所有不安都被照片上那张明媚的笑脸抚平。 “一个刚从警校出来,下放到基层的哥哥。” 他会追自己几条街,叉着腰大喘气:“小屁孩还学人打架?有十八了么!” 他还会一边骂“嫌命长是吧”,一边拎出药箱,故意下狠手上药。 更会比划出一个八,食指抵在他脑门上,笑出两只深深地梨涡,说:“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读书吧,去考警校,跟哥一起,伸张正义。” …… 可到最后,宿哥也没看到他穿上警服的样子。 素白的手抚上照片。 蔺宵一瞬握紧拳头,用尽浑身力气,唇齿间使劲嚼出那三个字:“小,少,爷。” 照片上的手微微蜷缩。 沈庭章明白了他的目的,并不否认,“原来你就是喻州信里提到过的少年。” 信中原话,其实是:小少爷,猜猜我今天干什么了?嘿嘿!猜不到吧,我啊,捡了个狼崽子。哇噻!好凶的哦。 宿喻州后续又在信里提过两嘴,只是后来,他都顾不上了。 “小少爷。”蔺宵看着他,摇头,“为什么你会是小少爷?为什么!” 他大跨一步,握住人肩膀,异常激动:“为什么,这六年你一次都没来过?” 快说出一个理由,随便什么都好,随便什么,他都接受,快! 沈庭章在他央求的目光下撇开头。 “为什么不回答我?”蔺宵抱住他的脸掰回来,“快告诉我为什么啊。” 一个理由,有那么难么。 “……抱歉。”沈庭章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蔺宵急着道:“你知道……” 宿哥就是为了保护“小少爷”,甚至是因为“小少爷”…… 蔺宵一瞬缓过神,咽下嘴边的话。 不能说。 因为他死了这种话,绝对不能说! 他抱住手臂慌忙转过身。 只听身后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沈庭章温柔注视照片上的人,“我无法告诉你不能来的原因,不过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常来看他。” 眼眶刹那酸涩。 蔺宵仰起头,望了很久的天空。 — 临近傍晚,方才离开西山陵园。 车里的气氛远比来时好很多,沈庭章甚至主动说了几件宿喻州十几岁时的事。 看起来并没有太大波动。 回到幸福里居,推开门下车,蔺宵却没有跟着一起下去。 “哥,我们……酒吧还有点事,我过去看看。” “好。”沈庭章点点头,“路上小心。” 车从面前开过,卷起了一阵风。 沈庭章如前天夜里目送着,直至那辆黑色大众拐过弯,消失不见。 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下。 围巾散开,脖子上仍有几道蔺宵上回嘬出的痕迹。 边往家走,沈庭章边喃喃:“冥冥之中么。” 刚出巷子口,脚步骤然一停。 “小七爷,我们来接你了。” 第35章 离开 院外小路上,满满当当二十余人,个个衬衫西装,耳后连着麦。 沈庭章再熟悉不过。 ——均来自沈氏集团旗下所属的安保公司。 徐映南离开后,他就有预感,却还在心存侥幸,“我早与沈家脱离关系,再也不是什么小七爷。” 面前几人相视一眼,侧身转向身后打理干净的院子,小满瑟缩在祁凝玉身侧,满脸无助和恐慌。 堂屋门敞开着。 屋内茶几上,紫金博山炉中幽幽飘出一缕青烟,只见一素衣僧人端坐在沙发里,闭着眼慢捻佛珠。 沈鹤轩! 怎么会是他? 耳边随即又传来保镖的声音:“家主有令,命七爷速速归家。” 即便脱离关系,只要家主一句话,他就还是沈家七爷。 逃不出去。 沈庭章踉跄后退,来时的巷口已被几人堵住。 没办法再退,只能往前走。 他站稳脚跟深吸口气。 第87章 推门进去后,小满立马跑过来,包不住泪,哭着喊:“爸爸。” “小满乖,别怕。” 轻声哄着,但再怎么故作镇定,抱住他脸的手明显在发抖。 “小玉,麻烦你帮我照顾下小满。” 祁凝玉连忙上前,沉着脸点头。 目送他进屋。 屋内不止沈鹤轩一人,还有个穿一身米色长衫的夏以怀,正从厨房转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只热腾腾的奶香馒头。 “呃…那个…来得匆忙,没吃午饭。”馒头往上举了举,“不介意吧。” 沈庭章:“你吃吧。” 沙发里的人跟着道:“出去吃。” “诶,好嘞。” 夏以怀叼着馒头,忙不迭出去。 屋里转瞬只剩两个人。 沈鹤轩复又拨捻着佛珠,低声诵经。 良久,无人开口。 直至一卷经文念完,他才问:“在这里开心么。” “事到如今,为什么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沈庭章没回答,反而问:“放过我不好么!” “你凭什么认为,简简单单就能脱离沈家。” 转动的佛珠一停,沈鹤轩终于睁开眼,墨黑的瞳仁如一滩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朝门口看去,跟上次见面比,虽然还是瘦,脸上好歹有了层肉感,精神看起来也不错。 应当——很开心。 可这种开心,也只是暂时的。 “真叫你这么容易就脱离,自诩燕北第一名门的沈家,该被人笑话了。” 他当初之所以能走成功,完全是因为沈见山在气头上。 而等气一消,风筝线就又收了回去。 沈鹤轩话不多说:“徐牧言告诉沈见山,你在这里跟一个男人同居。” 老实说,这种事放在燕北并不稀奇。 沈氏往上数九代,也不是没出过类似的情况。 如果只是私下里当个玩意儿养养,倒也无伤大雅,但要牵扯上利益,就必定第一时间砍断。 从前的一位姑奶奶便是如此。 那个年代,两个女人,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爱人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了。 只因当时,沈家资金链出现问题,急需这位姑奶奶与另一名门,联姻获取资源,而年轻气盛的姑奶奶,为了爱人拒绝了。 她,尚且如此。 更不要说,被沈见山看好,作为下一任家主培养的沈庭章。 “沈见山怒不可遏,已经在着手给你挑选合适的名门千金。”沈鹤轩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似一把重锤砸在他心口,“回去后,就订婚。” “订婚?”沈庭章垂首苦笑:“我的人生,还真是被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鹤轩一言不发。 直至听见一句:“可我不要这种被操控的人生!” “那你也不顾其他人死活了么。”佛珠一瞬收进掌心,沈鹤轩缓缓起身,“小满,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包括你在这里认识的、说过话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前途命运,你都不顾了么。” … 桔红日光落进酒吧,衬得桌椅、吧台一尘不染,干净如新,边边角角都已挂上彩带和庆生气球。 蔺宵蜷在卡座里,一瓶酒接着一瓶酒。 看情况不对,周扬先叫其他人离场,挨着卡座边坐下。 和上回被沈庭章拒绝不同,蔺宵像是丧失了所有动力和方向,只想将自己灌醉。 这个状态,周扬不用问也猜出来了,“沈哥……就是小少爷。” 砰! 酒瓶重重搁到桌上。 “果然啊。”对于这个结果,周扬并不意外,“我就说,沈哥那样好的涵养和仪态,怎么会是普通人?” 更别说,他与那个徐二少还是熟识。 “宿大哥那件事……”周扬再问:“哥告诉他了?” “我怎么说?”蔺宵喝红了眼,哑声:“难道要说宿哥没死在抓犯人的路上,而是因为他,死在别人的嫉恨里吗?” 那样,他会内疚到崩溃的。 所以这个秘密,永远不能说出来,谁都不能说! “不能说,哥以后怎么面对沈哥?”在周扬看来,这就变成了一个死结,完全解不开的那种。 这些年,宵哥对宿大哥的死耿耿于怀,他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却扯上了沈庭章。 “沈哥既然是宿大哥最好的朋友,那为什么,这六年一次也没来过?哥不觉得奇怪么。” 明明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是奇怪。” 蔺宵也发觉到了。 所以他直接问,盼着沈庭章能告诉他,可是……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蔺宵又仰头咚咚灌了几口酒,心一直惴着,“……我好像快抓不住他了。” 周扬抿紧嘴。 看他陷入死角苦苦无法挣脱,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忽地一声振动。 他掏出来一看,婷婷居然主动给他发消息! “宵哥!”猛地站起身,脸唰一下白了,“婷婷说,沈哥要被带走了!!” … 走出堂屋。 小满急忙抱着一本作业本过去,展开,“爸爸,作业我做完了。” 沈庭章在他面前蹲下,擦着他脸上断了线的眼泪,结果却越擦越多。 “爸爸…爸爸…”小满到底没憋住,张开嘴大哭:“爸爸不要我了么!” 第88章 “怎么会呢。”沈庭章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小满永远都是爸爸的好孩子……现在天气还没暖和,不能为了图省事就少穿衣服,放学回家开空调,记得把加湿器也一起开了,少吃点糖,每天最多一颗,吃完就去刷牙……爸爸写了一张纸放在抽屉里,实在记不住就拿出来看看,平时要听蔺宵哥哥和小玉姐姐的话,别跟…别跟不熟的人走……” 话音断断续续。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爸爸会一直想你的。” “爸爸……”小满紧紧抓住他的手。 沈庭章低下去亲了亲。 “沈遇书,再见。” “爸爸!” “爸爸!!” 小孩子力气不大,沈庭章很容易就撇开那只手,站起身,努力扬起笑。 接着转身。 祁凝玉握着手机,拦在院子门口,“沈哥……” “一些要注意的事,我都写在纸上,和银行卡一起放在桌上。”沈庭章抬手抚了下她眼角上方那道疤,“我之前问过医生,疤痕可以去掉,以后……别做那种危险的事了。” 琥珀色的瞳孔一阵紧缩。 祁凝玉刚抬起头,人从身旁走过,只留一句轻语碾碎在傍晚吹来的冷风里。 “……要是早上一起搓了汤圆,就好了。” 走出院子,沈庭章回头再看一眼。 碰巧隔壁张婶子听见动静推门出来,瞧见外头老多穿黑衣服的人,吓得连忙把脚往回收。 最后一幕,被黑衣服圈在中间的沈庭章苍凉一笑,仿佛在说“婶子不要怕,他们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耳边是小满撕心裂肺的哭嚎。 — 一行人走出巷子。 沈庭章不断梭巡着外面的天空、街道、路人……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弯腰上车。 “哥!” 车辆启动那一刻,蔺宵倏然现身,挡在车前,大口喘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直接跑过来的。 沈庭章望出去,垂在身侧的手一瞬收紧。 “那就是蔺宵?”沈鹤轩随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等走近,就被周围的保镖团团围住。 蔺宵反手一拳揍过去,拳拳到肉,三两下干趴一个沈家精挑细选的保镖。 但也只有一个。 此刻的蔺宵焦急、慌乱,又因醉酒挥空了几次,即便有追上来的周扬帮忙,也不是沈家保镖的对手。 夏以怀靠在巷口直摇头。 这些人,可不是徐家那些个废物能比的。 很快,蔺宵身上就挂了彩,被几人擒住手脚,就算是这样,依旧梗着脖子望向车里,喊“沈庭章”。 “果然还是嫩了点。”沈鹤轩直截了当:“他配不上你。” “没什么配不配的。”沈庭章立即打开车门过去,扬声:“放开他!” 周遭的保镖迟疑片刻,陆续松手。 蔺宵捂着脱臼的肩膀,一瘸一拐到人跟前,憋回泪意:“哥要去哪儿啊?不是说好,今天给我过生日的么。” “蔺宵……” 他松开肩膀,一把抱住人,“早上还听小满说,哥给我准备礼物了呢。” “抱歉。” “我不需要哥的道歉。”蔺宵用力摇头,“没有礼物也没关系,不过生日也行,只要哥陪着我……不是说好了,以后常去给宿哥扫墓的吗?” 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 沈庭章努力扯开嘴角,“这段时间,谢谢你,我过得很开心。” “哥哥!” “之前说试试,可试过之后我发现,我们好像……并不合适。”指腹轻蹭着他脸上的伤口,沈庭章深呼吸一声,毫无征兆松开,“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嗡—— 周围的声音尽数消失。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蔺宵上前一步,眼看就要抓住他,被几名保镖反剪着手压到背后。 “沈庭章!你不能说分开就分开!”他近乎嘶吼,“你把我……当什么了。” “再见。” … 宾利驶出三乡巷。 保镖随即上车跟着离开。 开出去一段距离,人依旧愣怔在原地。 夏以怀却没走。 瞧他那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摇头叹气:“所以我就说了,你护不住他。” 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过去,以迅雷之速揪住人衣领,“怎么样?现在看清了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在同里这种小地方称王称霸,但一放到燕北,屁都不是!就像刚才,你连沈庭章的身都近不了!” 说着用力一推,将人甩到地上,居高临下冷哼:“要不是他主动从沈家出来,恐怕这辈子你都遇不见他。” 身份、地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年轻人,你还太嫩了。” 仅靠蛮力和那一点小聪明,谁都玩儿不过。 蔺宵跌坐地上,找不出丝毫反驳的借口。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沈庭章于他而言就是镜花水月,抓不住,可他无论如何都想试一试。 现在试过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行了!” 祁凝玉带着小满过来,厉声喝住。 他将蔺宵贬进尘埃,那和他来回斗了两年的自己又算什么。 也是渣宰? 祁凝玉磨了磨牙,表示不服。 “六叔走了而你却没走,打什么鬼主意呢。”可别跟她说,专门留下冷嘲热讽他们的。 第89章 夏以怀斜她一眼,再看向蔺宵,“燕北沈家,百年望族,放在富贵云集的燕北,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沈庭章,则是现任沈家家主最小的儿子,备受家主喜爱,外头甚至有传言,下一任家主就是他。” 他俯身,一根手指抵在人额间,眯了眯眸,“你说这种情况下,沈家其他人会怎么想?” 最小的弟弟,身体最差的人,甚至连出生都极其不堪,却要踩在他们的头上。 真的,很碍眼。 第36章 找他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 沈家大宅,通往各房各院的青石板路上、花园里、厨房内,随处可见佣人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尤其是最靠近主楼的玉竹园,早起,里里外外就已经打扫了不下三遍。 “这蔷薇都蔫儿了,再叫花园送几朵新鲜的来,一定要记得勤洒水。” “地暖还是低了,温度再高点,加湿器别忘了开,往里头滴几滴玫瑰精油。” “床单换成素色的,凤凰单枞也叫茶室赶紧备着。” …… 管家捏着一长条单子,稍有不满就叫人重新准备。 动静之大,其他几房想不知道都难。 “这得家主喜爱就是不一样,年前刚修剪的花草都要再翻新。” “何止啊,宅子里养得那几条狗,都要被拉去再修毛呢。” “说了什么时候到么?” “下午吧,三点多的样子。” “……” 下午三点才到,早上六点就在这儿扰人清梦。 还什么都不能说。 真憋屈。 “听说他搁外边儿找了个男的,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反正家主那边,已经派人开始筹备明天的晚宴了,上三区,家中有适龄千金的都邀请上了。” 燕北上三区,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往上数至少三代都是大富豪的人家。 不难想象——家主这是在为沈庭章提前铺路。 “你说同为沈家人,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 临近下午三点,大门大开,提前铺上地毯。 所有佣人包括沈家小辈,除了远在国外的,一律到门口,顶着寒风迎接小七爷。 外嫁女也不例外。 沈问月牵着女儿,论资排辈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望眼欲穿。 等了有小二十分钟,终于看见路尽头,缓缓开来一辆燕a开头的宾利。 刹那间,心脏咚咚狂跳。 直至那辆黑色宾利停到门口。 管家快步到后车门前撑开黑伞,另有一保镖打开车门,手压着顶框。 如玉珠一般年纪偏小的孩子,从父母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就见车里坐着个面白如玉,风姿清隽的大哥哥,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的“七叔”、“小七爷”…… “天气这么冷,叫他们出来做什么?” 下车后,沈庭章疲惫地挥了挥手。 人群陆续散开。 一旁的管家这才道:“家主正在主楼等您。” 沈庭章跟着人,没走两步又突然停下,回头望向车里,讽刺地喊:“六哥不下来么。” 猛地捏住一颗佛珠,沈鹤轩闷声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目不斜视地从沈问月面前走过。 “妈妈,是那个给过玉珠压岁钱的哥哥诶!” 很漂亮的一个人,还温柔地摸过她的头,玉珠印象格外深刻。 沈问月一瞬握紧她的手,痴痴望着那道走远的身影,轻声“嗯”了一句。 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变成这样? … 沈庭章畅通无阻入主楼。 屋内除了沈见山,就只有一个沈建诚。 切实再见到人,隐藏得再好,老脸还是不免一僵,嘴角抽动两下,努力扬起笑,“七弟回来了啊。” 对比他刻意的热络,沈庭章不冷不热:“三哥。” 话落,沈建诚脸上又是一阵抽搐。 视线继而落到他身后,绵里藏刀:“没想到六弟出家多年,这次竟专门为七弟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 “呵!” 沈建诚没憋住,笑了。 不轻不重,却像一记耳光打在所有人脸上。 沈见山直接一拐杖过去,脸沉得厉害:“交给你的几家公司亏成什么样了?还有脸给我笑!” “……家主我错了。”到底是90多岁的老人,力气并不重,但架不住他身上浸淫多年的威严,沈建诚瞬间白了脸,低下头。 “一句错了,就能补救么!” 拐杖杵地发出一声闷响,屋里瞬间落针可闻。 沈见山缓慢抬眼,凝视着面前最小的儿子,半晌后二话不说:“既然你能力有限,那就将这几家公司交给小七。” “父亲!” “嗯?” “家主。”沈建诚连忙改口,“七弟刚回来,怎么也该歇一歇啊,何况,他从未接触过公司的事务。” “没接触过?十二年前,连城分公司遭遇重大危机,谁给你解决的,当我不知道?” 沈见山毫不留情揭了他的短。 十二年前,沈庭章还不满二十,偶尔来一次老宅,无意间得知他为连城分公司的事烦忧,提点了几句,就成功帮助公司规避风险,解决危机。 当时沈见山真以为是他自己解决的,又多给了两家公司让他管理。 第90章 可再怎么揽功,时间一长还是能看出端倪。 后来一查,果然。 沈建诚头埋得更低了。 不过没关系,沈庭章一定会拒绝,他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小七意下如何?” “全听父亲的。” !!! 沈建诚倏地瞪大眼,转头不可置信。 “好!”淤在胸口的气稍微散了点,沈见山舒展眉眼,满意点头:“老三,老六,你们都出去吧。” 腿上似绑了两块巨石。 步伐沉重地走出书房,沈建诚冷眼瞥向身旁还有心情捻着佛珠,闭目诵经的人,“我倒情愿是你。” 诵经声一停,沈鹤轩淡声哼笑:“三哥这挑拨离间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沈建诚:“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要说在沈家,谁最恨沈庭章,莫过于老六。 当时主动提出去同里接人,还以为他会让沈庭章死在路上。 谁知,竟这么平安把人带回来了? “六弟莫非在寺里待久了,连家主这么浅显的意思都看不出来?” 以前只是起过心思,现在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他沈庭章就是下任沈家家主。 一个30岁出头的毛小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们竭尽半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 凭什么!! “六弟的才能,明明远在他之上。” 如果是他,沈建诚都不会这么抗拒。 “七弟也才三十出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沈鹤轩始终八风不动,稳如泰山,“更何况,我已出家。” “出家了还来管俗家的事?” 沈建诚气笑了,两步走近他身侧,压低声音:“知道半年前他为什么突然离家么?三十年前的事他全都知道了!事到如今,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他都记不了你的好,只会认为……你是杀他母亲的帮凶!” 沈鹤轩没有否认,转而继续拨捻佛珠。 与此同时,书房里。 其他人一走,沈见山就又耷拉下脸,轻嗤:“在外面,好玩儿么。” 沈庭章垂着眼,一言不发。 任他继续,“还敢在外面养男人!你要把沈家的脸都给丢尽是不是!” 沈庭章依旧不做声。 气得老爷子连往地上杵了好几棍,“说话!” “您希望我说什么?”睫毛微掀,桃花似的眼睛落过来涌动着,最后归于平静,又低了下去,“该说的,您不是都说了么。” “你!” 沈见山气个倒仰,重重哼出一声。 屋内就只听见他一人粗重的喘息,过了许久,渐渐平复下来,“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先去接手几家公司历练历练,往后……还有这偌大的沈家,等着你。” “父亲明知道,我志不在此。” “那你想干什么!” 火一下又被挑起,沈见山不容他拒绝,“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你年纪也不小该成家了,明日,家里举办晚宴,到时候看看中意哪个。” “中意?”沈庭章反复咀嚼着这个字,冷笑迭起:“中意谁,然后也不顾人家愿不愿意。” 沈见山,“你说什么?” “这不是沈家一贯的手段么?”沈庭章凝眸看他,“好比当年……您对我母亲那样!” 哐当! 沈见山抄起杯子砸向他脚边。 沈庭章神色不变:“难道我说错了?还是说您,恼羞成怒了?” 一瞬间,像又回到半年前的那场对峙里。 话题绕来绕去,总离不开沈庭章早逝的母亲——林晚吟。 … 从主楼出来后,沈鹤轩就去了花园,阔别多年,温室里依旧遍地蔷薇。 可以说,只剩蔷薇。 “沈鹤轩,你家好大啊。”阳光明媚的少女穿着白裙穿梭花丛,东嗅嗅西闻闻。 沈鹤轩一眼不错跟着,生怕她被蔷薇藤蔓上的刺给扎到,“你慢着点,别跑太快了。” “我这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温室嘛。”发现一朵不知被谁摘下又扔到地上的蔷薇,林晚吟欢欢喜喜捡起来,跑回他身边,“看到了啊,这可不是我摘的哦,它掉地上了。” 沈鹤轩叹口气,点点她的额头,满脸宠溺:“这么喜欢,重新摘一朵不就好了,反正每天都有佣人过来摘花送到各房。” “还是不了,就这朵。” 林晚吟眨巴眨巴眼,转手将去掉根茎的花瓣,趁他不备别耳上,指着人大笑:“哈哈哈!簪花少年,不错不错!” 沈鹤轩抬手摸了摸耳,牵起唇角。 画面紧跟着一转,少女四肢锁着铁链躺在床上,一身白裙早已泥泞,那双总爱弯着笑的眼睛,藏不住汹涌恨意。 “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要是没有喜欢你就好了!!” “沈鹤轩,我恨你,我恨你!!!你们沈家人都不得好死!” …… 凄厉怨毒的诅咒,一声声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 沈鹤轩踉跄退几步,紧抓佛珠。 “六叔。” 猝然回头,沈问月被他脸上的狠戾吓了一跳,“六叔你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闭眼转过去。 捻动佛珠,缓平情绪。 沈问月咬了咬唇,说不出地失落:“小叔回别馆了。” “回去也好。” 第91章 “但明天的晚宴没有取消。”她有些担忧:“难道小叔真的要去跟别人联姻?” 瞧她急得样子,沈鹤轩侧目勾起一抹冷笑:“放心,现在不会的。” 沈问月正想问为什么,人转身走出去,直接回浮渊寺。 … 翌日一早,别馆就递来消息说,小七爷病了。 高烧不退引发旧疾,今天早上,心脏一度停跳,张修堂连忙从医院赶过去,除颤仪都用上了。 “活该!”消息传到三房,许印雯高兴坏了,丝毫没发现身后女儿冰冷的视线,还在说:“叫他接手公司,那也得有命接啊。” 沈问月咬住嘴角,大步离开院子,赶紧给六叔身边的人打电话确认,“小叔病了是真的么?” 昨天还说晚宴开不了,今天就病了,或许……是假的呢! 没错,肯定是假的。 沈问月这样安慰自己,却听电话里沉声:“现在还在抢救。” 大脑嗡一声空白。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沈问月急得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怎么一晚上……” “心力衰竭本就治不好,再加上这些事。”宋希沉轻叹:“张医生那边说,求生欲很低。” 打从离开同里那一刻起,沈庭章就存了死志。 所以什么也没带回来。 手机连同银行卡一并放在桌上,除了给祁凝玉的信,还有一封是给蔺宵的。 托孤。 “……小满跟我说,那天你问了他好几遍生日,想来已经察觉到了。” “没错,小满就是宿喻州的儿子,他母亲那天得知喻州出事,失神从学校楼梯摔下去,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你既与喻州相识,那便帮我好好照顾他长大吧,余下的开销都在卡里。” 蔺宵一字字,看完以后,用力抓皱信纸,“沈庭章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照顾他呢,你得回来,自己照顾!” 祁凝玉拍着哭到打嗝儿的小满,惆怅:“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找他去!”蔺宵恨恨道。 凭什么他说不合适就不合适,说走就走。 想就这样都丢下? 休想! 第37章 去争、去抢! 高烧持续近一天一夜。 房间内摆满了各种医疗设备,沈庭章戴着氧气面罩,偶尔有片刻的清醒。 床前,朦朦胧胧围了数十名满头银白的医生,都是燕北各医院,心内科方面的资深专家。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不知出现了多少次。 他转动眼睛慢慢梭巡,以前还有小满,会安安静静趴在床边等着他醒,现在除了医生…… 再没有其他人。 “快!心脏又停跳了!” 白大褂快步奔来。 一阵高过一阵的电流涌入,身体随之起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心跳再度恢复了,电除颤才从身上挪开。 一只干燥苍老的手落到额发上,一下一下,轻柔抚摸他的脑袋。 “小少爷真了不起,一点没喊疼呢。” 疼的。 只是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等您身体好些,咱们就回去,我给您炖梨汤。” “老宿,不能炖…算了,少放点糖。” “你说你,医术就不能好点么?炖个梨汤都要少放糖,那还有啥味儿。” 恍惚间,像有两个人在他床前争吵。 三十多岁,吵到五十多,两鬓都白了,还在为炖梨汤的事。 小时候不懂,还曾试图让两人和好,长大以后才渐渐明白,多吵吵,感情才深。 是吧,张老。 … 再次醒来是在深夜。 屋里只剩一个人,默默坐在床边。 “小少爷总算醒了啊。”干燥的手伸过来摸摸他额头,明显松了口气,“烧终于有点退了。” “张老。”他蠕动嘴角,缓缓道:“我想喝梨汤。” 手微一抖。 张修堂偏开了头。 半晌才憋出一句:“待会儿叫厨房给你炖。” “……好。” 房间就又安静下来。 眼皮沉重耷落着,沈庭章有气无力:“我睡了多久?” “快一个星期。” “这么久啊。”他牵唇哂笑,“怪不得,做了好多梦呢。” 手从额头滑下,落在短短几天极速消瘦的脸上。 张修堂猜:“都是好梦吧。” 噩梦,才不会做这么久。 “是啊,都是好梦。” 沈庭章转头望出窗外。天空漆黑一片,不见丝毫光亮,氧气面罩里笼起一团雾气,声音很轻地传出来:“要是一直梦下去,该多好。” 有沈家在,他就死不了。 只会一直一直,浪费着无穷尽的医疗资源。 “小少爷可别这么说。”张修堂故作轻松,“我还等着和您再一起下棋呢。上回赢了我半子就走了,这次可不会输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一些稀疏平常的话,直至沈庭章没多久又累得睡过去,起身离开房间。 “七爷醒了?”别馆管家就守在门外,一脸严肃。 张修堂摇头:“还没有。” “……” 陶管家:“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我自言自语呢。”张修堂两步跃到他身后,叹了声:“先别告诉沈家老宅那边,叫他好好休息几天吧。” 第92章 “可是……” “陶然!”张修堂连名带姓,“你来这里也有三年,这三年里,小少爷什么情况你看不到么。” “我的任务,就是定期向老宅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你!” 陶然转身下楼,回到管理室。 关上门没过多久,桌上的手机应声振动,来电显示:总管家。 他过去接下。 听筒里传来一句:“七爷醒了么。” 公事公办的语调,不禁让他想起三年前。 三年前,总管家突然将他叫回老宅,劈头撂下一句:“老宿要不行了。” 没有任何惋惜,就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 老宿,宿博明,比他先进沈家两年,起初曾带过他一段时间,算是“师傅”。 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主人家的事少打听,拿工资、奖金才是最要紧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牢记这句话,从一介打杂的普通佣人,努力升为了一房管事。 可教他这话的人,却没做到这一步。 “儿子死后,宿博明就变得痴痴呆呆的,事儿一件件忘光,什么都做不了,老陶,你去别馆接替他的工作。” 陶然原本在沈家另一处庄园任管家,老宅一句调令,分配去别馆。 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 他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只是除了正常工作以外,还需要将小七爷的日常,定期汇报给老宅。 小七爷,以前在老宅见过几回,那时还养在未过世的老夫人膝下,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眼睛生得极好,澄澈又干净。 老夫人养的那条小白狗,很喜欢围在他身边,欢快地摇尾巴,舔他手指。 按理说,这样又乖又漂亮的小孩,该受到很多人喜爱才对,但在沈家恰恰相反。 尽管对外称是老夫人所生,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是个三儿生的。 他刚进沈家时就听佣人们议论过,小七爷生母其实是个还未满二十的大学生,是六爷同学,原来还曾与六爷相恋过,会跳舞,会弹琴,喜欢蔷薇花…… 趁假期,六爷将她带回来见人,准备毕业就结婚,谁知那位女大学生,竟暗戳戳爬上了家主的床,还怀了孩子。 只是命不好,难产生下一个孱弱的男婴就死了,六爷为此气得剃度出家。 他不止一次地听三房夫人背地里啐:“跟他那个母亲一个样儿,都是狐狸精!” 这话,过了。 那时候,小七爷不到五岁,哪里能跟狐狸精扯上。 嫉妒,纯纯就是嫉妒。 不过这些都属于主人家的秘辛,与他没什么关系,有些话,听过就可以忘了。 再后来,老夫人因病过世。 没过多久,这位身份尴尬的小七爷就被送到别馆,走的时候,身边就一只行李箱,和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管家,宿博明。 听说还是宿博明主动要求的。 他很不理解,但尊重。 毕竟少说话多做事,拿工资、奖金最重要,其他人其他事,都跟他无关。 往后数年,纵使不刻意去打听,也能知道点别馆那边的事,多是小七爷又住院了之类的。 他不感兴趣,专心将手头的工作做好,赚钱买房,儿子长大了给他存老婆本,就这么简单。 但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去接替宿博明。 再见到人时,很震惊。 明明差不了几岁,宿博明却似八十老者,满头花白,坐在椅子上连人都认不得了。 不过小七爷说的话他还是会听。 当然也不是一直这样,往往三天里有半天是清醒的,知道他来接替工作,交给他一本工作笔记。 上面满满当当,事无巨细记着有关小七爷的一切。 哪怕是向来以认真著称的他,也不免咂舌。 不得不承认,宿博明比他细致多了。 更多的,却是烦躁。 这种烦躁在别馆佣人有事不找他,而去找宿博明时,达到顶峰。 他就像个无端闯入领地的外来者,小满怕他,佣人惧他……就连小七爷也对他多有防备。 而他们,更像是亲人。 天气好的时候,宿博明走不动路,小七爷还会不假人手,推着他到花园里晒太阳。 从二楼的管理室望出去,既羡慕又嫉妒。 好在这种感觉马上就能终止。 宿博明要死了,后期连床都下不了。 那天,许是下了很大的雨,闷热雨季,总叫人心里不是滋味儿。 忙完一天的工作后,他鬼使神差地晃去了宿博明的房间。 有人比他先到。 咔嚓一道闪电划过窗户,照亮那道身影。 是小七爷。 这么晚还来看宿博明,对他可真好。 正在心里酸着,屋内随着轰隆雷鸣响起笑声,一声比一声高,“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瘆人、苍凉,近乎刺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法想象这会是从克己复礼,君子端方的小七爷口中笑出来的。 笑声近乎耳畔。 小七爷颠三倒四走着,一路笑出房间。 屋外大雨滂沱,闪电雷鸣不断,他就那样大笑出门,嘴里还念念有词: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就不该存在……哈哈,不被期待出生……何必出生!何必呢!哈哈哈哈!” 第93章 那一晚,宿博明溘然长逝。 凄厉笑声响彻公馆上方。 打那以后,小七爷就变了,连房门都不愿再踏出一步,哪怕是小满过去,也不再回应。 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宿博明离世,对他打击很大,导致小七爷产生轻生的念头。 一度割腕,两次。 第一次力道太轻,第二次就连手腕上的筋都用力割断了,喷出的血洒了整面墙。 偏偏还是稀有的熊猫血。 他不知缘由,但肯定并不只是因为宿博明。 那晚,宿博明临终前一定还说了什么。 “老陶,问你话呢。”久不见他应答,总管家催促:“到底醒了没有?” 陶然抿了抿唇,最终答:“……没有。” “真的?” “白天,心脏又停跳了,还在昏迷。” “行吧。要是醒了,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好。” 电话挂断,陶然深深呼了口气。 手心里全是汗。 他其实——不怎么会说谎骗人。 但也没说错,沈庭章烧是退了,一天里却有大半天昏睡着。 在这期间,六爷沈鹤轩来了。 … 都说六爷和小七爷关系很差,据传小七爷出生时,六爷险些掐死他。 但在陶然看来,不尽然。 六爷一年到头,也要来两回,只不过每次都不下车,也不准他惊动小七爷,就远远隔着车窗望几眼。 悄无声息地来,又闷不吭声地走。 说起来,宿博明死的那晚,他也来了。 看到小七爷迎着暴雨,癫狂大笑。 沈鹤轩这回终于舍得下车,随陶然上三楼,到沈庭章房间。 屋里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无人打扰,沈庭章清醒时也会从床上坐起来一会儿,只是除张修堂以外,谁搭话都不应。 “听说那天回来以后,你洗了冷水澡。” “……” 无人应答。 沈鹤轩随即将佛珠往手上一卷,大步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想死容易,可死了就能解决一切么!” “你不是最想我死的么?”沈庭章哼出一声嘲弄,“怎么?透过我看着谁,舍不得了?” 目光垂落到他缠着佛珠的手上,“这么多年,你又在给谁念经?你是在赎罪么?你觉得林晚吟会稀罕?” 沈鹤轩沉默许久,话近乎从齿缝间溢出,“她是你母亲。” “她从没想过做我的母亲!”沈庭章抓住他的手大口喘气,“她有父母,有朋友,唯独……不该有我这个孽种!是你!一手造成的。知道么?她到死,都在诅咒你!” 沈鹤轩神情一瞬溃散。 “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吧?”沈庭章从枕下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我找到了林晚吟的日记,就在她被关着的那间暗室,床底下。”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对沈家人的恨,对肚子里孽种的恨。 她曾试着杀死即将来到世界上的他。 没有一个人,为他出生高兴过,哪怕片刻! 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了。 ——来自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沈鹤轩想去拿那本笔记,伸出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场面陷入僵持。 直到管家在外面敲门,说:“徐少爷来了。” 沈鹤轩赶紧收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又一把将他拉近,“暂不提过往,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将你拉回来的人,你就不恨了么?如果不是徐牧言,你现在还在同里,有儿子,有朋友,有爱人……” 他深吸一口气,冷下语调:“沈庭章,既然恨,那就去报复!而不是在这里自怜自艾!想要真正保护那些你想保护的人,得有权、有势!站到所有沈家人都要仰着头看你的地方,才没人敢说不!” “……哪怕无人爱你,你也得,爱自己。” 第38章 黑色皮质项圈(二次修改) 等了近二十分钟,公馆大门终于向两侧开启。 一辆宾利先从里头开出。 擦身而过时,半降车窗停下。 徐牧言垂首喊了声:“六叔。” “小七还没醒,你来做什么?” 佛珠慢捻。 徐牧言目光落过去,轻松一笑:“六叔又来做什么的呢。” “审问我?” “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沈鹤轩警示他:“是不是忘了小七以前说过什么?” 发现他做的那些恶心事后,沈庭章就对外下令:禁止徐牧言再进公馆。 如今哪怕他还“昏迷”着,也不例外。 “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 现在不宜跟他起冲突。徐牧言望了眼远处的公馆,果断放弃。 宾利后车窗随之升上。 彻底关拢前,外头又轻飘飘一句:“听闻小夏叔也从同里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夏家多年前就垄断了地下各大拳场管理权,燕北这边的规模比之同里,只大不小。 看客也都非富即贵。毕竟一张门票就高达六位数,首次进入还需要验资证明。 和同里不一样的是,燕北,没有拳王一说。 今年优胜,来年就有可能被替下去。 没有所谓的常胜将军。 因此,每一场比赛都看点满满。 第94章 各大拳击手也都铆足了劲,力争上游,毕竟他们身后都站着世家。 往年也多是几个世家轮流占首位,可今年,却意外闯入了一匹黑马。 由夏以怀举荐,一星期连下四场,场场优胜。 “那样好的苗子,侄婿都要心动了呢。” … 与此同时。 下城区,废弃水库地下。 一场拳击晋级赛正如火如荼展开,奖金池已近八位数,还在累加中。 本场优胜者,将获得全部奖金。 目前场上也已进入最终阶段。 整座场馆,只听到拳击手套挥动间带起的猎猎风声,以及几句唇齿间抑制不住的闷哼。 血水混着汗液四处迸溅。 “你们说,这场比赛,谁会赢呢?” 看台上不时掠过几声低语,点评着场内拳击手。 “宋家送来那个可是去年的优胜者,还是押他吧,稳妥点。” “夏以怀举荐的那个也不错,眼神我喜欢。” “他从哪儿挖来这么好的苗子?” “谁知道呢,狐狸一向老奸巨猾。” “据说他跟沈六爷交情不错,你们猜,会不会是沈家那边……” “诶?这你就说错了。六爷是六爷,沈家是沈家,可别混为一谈。不过——”人跟着话一转,“沈家的事都听说了吧。” 前段时间,六爷出寺,专门去了趟南方。 “哦——你是说,沈七爷。” 沈家事再隐蔽,也逃不过燕北其他权贵耳目。 “传言,沈家马上要变天了呢。” “不是回来没多久,这位七爷就病了么,说好的晚宴也没办成。” “没办成,也不妨碍沈家主已经给他选好了人。”话音一顿,人侧目往东边的看台上瞥过去。 光线集中擂台,四周就要相对昏暗许多。 为保证拳击手不受干扰,观众也多穿暗色,唯独东看台明晃晃一抹红。 红裙飘逸,格外惹眼。 “那是?” “宋家三小姐,宋瑾禾。” 几乎同时,随着其中一名拳击手倒地不起,场内传来刺耳吹哨声。 “胜者——b等,蔺宵!” 大屏幕上,个人积分再升级,短短一星期,蔺宵的名字就从d等最后一名,迅速爬升至b等第一。 距离进入a等,只差八千积分。 “靠!又押输了。” “嘿嘿,我赢了。” “去年优胜竟抵不过今年的新人,真是废物!知道我押了多少么!” “老兄,淡定。你押得再多,还能有宋家人多?这一场,他们怕是要赔惨咯。” …… 东看台,上首位。 一阵轻笑从宋瑾禾身旁泻出,很欠扁:“一赔十啊,阿姐,这场你输…哎!疼疼疼!” 宋希沉话没说完,就被人拧住脸,嗷嗷叫。 “这就是你双倍去押一个外人的理由?”宋瑾禾冷哼:“倒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事。” “哪有。”宋希沉心虚干笑两声:“我也是瞎蒙的。” “嗯?” 宋瑾禾一个眼神。 人立马缴械投降,“好吧,我承认。确实更看好另一个。” “理由?” “他不要命啊。” 拳场上真正的蔺宵比平时要可怖一万倍,而且照他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怎么可能输? 宋瑾禾顺着他的视线,拿起一柄手持望远镜落回场内。一场比赛结束,男人还没完全缓过来,汗涔涔的胸肌正随呼吸大幅起伏,脸颊、手臂…凡事看得见的地方,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淤青和伤口。 长相野性,身材也不错,又很能打——是她的菜。 宋瑾禾红唇微扬:“你素来对拳击不感兴趣,今天却特地叫上我走一遭……是沈家那位六爷的吩咐吧。” 肯定的语气。 宋希沉一噎,撇开头。 “果然。”宋瑾禾冷笑一声,就问,“他到底谁啊?” 居然能劳动六爷暗中关照。 “他是……” “别想给我撒谎。”宋瑾禾反手揪住他的嘴,“敢有一个字骗我,我就停了你的卡!” 停卡,哒咩! “好吧,我说。”解救下自己的嘴,宋希沉揉了揉,凑到她耳边。 起初漫不经心,到后来,宋瑾禾的脸色愈来愈凝重,最后噗嗤一笑。 “原来是这样。” … b等以上拳击手,配有单独的休息室。 蔺宵正在屋里给自己敷冰袋,夏以怀施施然靠在一旁储物柜,夸奖:“干得不错。” “沈哥呢?” “放心,人已经醒了。”夏以怀走过去,直接往他手臂伤口上一掐,“倒是你,下一场别上了。” 一星期,已经是第五场,身体机能早已极限。这样过渡消耗下去,根本撑不到去见沈庭章。 “休息一个月。” “不行。” “我这是通知,不是在跟你商量!”夏以怀骤然冷下脸,“你也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不改掉这鲁莽冲动的性子,就算见到沈庭章也没用。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只是见一面,自然有很多办法。 但不能只见一面。 叩叩叩! 对峙之际,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第95章 外面人扬声:“夏管事,宋小姐来了。” — 修养月余后,沈庭章再次现身老宅,正式接管沈建诚名下几家公司。 交接当天,沈建诚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将他脸上盯出个洞。 “七弟病一好就马不停蹄,三哥佩服。” “过奖。” “……” 沈建诚:“七弟也是刚上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三哥,三哥一定知无不言。” “好。” 无论他怎么阴阳,沈庭章始终那副淡淡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气得沈建诚交接一结束,大步离开。 主楼出来以后,就碰上许印雯急急忙忙过来,“那几家公司,真就这么交给他了?” “不然呢。” “家主这心未免也太偏了!” “你嚷什么嚷?非得叫所有人,都来看咱们笑话是不是!” 许印雯忙压低声音,带着丝讨好:“我没有,只是…爷就这么甘心放手?” 接手公司只是第一步,届时,整个沈家都会落到沈庭章手里! “不甘心,能怎么办?” 自打沈庭章回来,家主就明里暗里敲打了他无数遍。 他敢下手么? “哼,我看爷不是不敢,是舍不得。”瞧他束手束脚的样儿,许印雯还不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说来说去,绕不开那个早死的狐狸精! “事关那个位子,爷可不能妇人之仁。”公司已经交了,肯定不能明抢,但他们可以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啊,而且——“上回没办成的晚宴,不是挪到下周六了么。” “你是说宴会上……” — 晚宴当天。 下午六点,沈庭章换好衣服,从别馆出发。 到了老宅先去主楼。 这次除了沈建诚,还有二姐沈若兰,四姐沈敏芝以及五哥沈清泽。 至于长子沈德明,家主不喜,一家四口早些年就移居国外。 切实见到沈庭章那一刻,在场四人,脸色各有各的精彩,但在家主面前,依旧维持着那点稀薄的兄弟情。 “今天这场晚宴,对小七至关重要,你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都要帮衬着点,知道么。” “……是。” 皆不情不愿。 … 晚宴设在西园,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宴厅内。 不多时,燕北各世家陆续到场。 彼时虽已进入四月,晚上还是有点冷的,屋内早早给打上充足的暖气,几扇巨大的水晶吊灯,更衬得四处气派辉煌。 两侧餐桌上、梁柱下,随处可见,盛开的蔷薇。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要属胸前别了朵蔷薇花的七爷,沈庭章。 一身粉调丝绸质地的衬衫,外套白色西装,黑发尽数顺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五官明艳又大气。 身姿挺拔,看着虽然瘦,架不住气质上乘,与宾客交谈,音色清朗,言语谦逊。 “沈七爷今天三十一了吧。”各家夫人都不禁抱住绯红的脸,眼冒桃心,“我怎么看着,和十年前还是一个样儿啊,都没老过。” 十年前,准确来说十一年前,沈庭章也曾在大众视野里短暂出现过。 只一次,便叫人念念不忘。 “还是有变化的,比那个时候更成熟了。” “别说我们,你看把那些小姑娘迷的,都找不着方向了。” 一波又一波的千金上前,哪怕一开始能好好说话的,没几句,脸就红温了。 “可惜啊,就这一个,还被宋家人套过去了,说来那位三小姐呢?还没来?” “不来才好呢,看看能不能给我侄女插个队。” “能插队就好了,我给我表妹也排一下,可惜啊,人家内定了。不过话说回来,沈家主怎么给他找了个这种的?” 宋家三小姐,宋瑾禾,风评不怎么好,听说私底下包养了好几个小白脸。 本来这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是大家多多少少要点脸,避讳着,偏就她光明正大。 “前阵子又看上了一个呢。” “沈七爷于她,真是暴殄天物。” 宋希沉正四处转着,金色袖扣一闪,点了点耳机,“三姐听听,她们嫉妒成什么样儿了,不来看看?” “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有什么好看的。”宋瑾禾慢条斯理晃两下酒杯,“去给沈七爷带个话,待会儿舞会上,除了我,不准跟任何人跳。” “他能听咱们的?” “有脑子会听的,就这样,挂了。” 宋瑾禾放下手机,朝旁边的人招招手。等人走近,一把勾住他颈上的黑色皮质项圈,将酒尽数灌进嘴里。 “望风时间到,都出去玩会儿吧。不过要记得时间,过了点,我可就要惩罚你们了。” … 戴着假面笑了不过半小时,沈庭章说不出地疲惫,寻了个借口到外面呼口气。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不习惯。 明月当空,今天月半,也不知道小满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上学?和同学相处得如何?其他人都还好么?蔺宵…… “七爷您在这儿啊。” 一道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扭头,是老宅的一个佣人。 托盘上放着一杯甜酒,递过来:“方才宋三小姐来话,请您喝一杯。” 第96章 “人还没来么?” 佣人摇了摇头,又将酒往前送送,“三小姐说,您喝了这杯酒,她也就来了。” 沈庭章轻叹口气,实在有些搞不懂沈见山给他选的这位未婚妻,一会儿派人说今晚舞会绝对不能跟别人跳,这倒是能理解,送酒又是怎么回事? 来试探他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狐疑接过酒杯,象征性抿了一口。 香橙味,甜甜的。 “三小姐要是到了……”度数很浅,沈庭章索性将这杯酒当成饮料喝了,“叫她来找我。” 有的话,还是一开始就说开好。 佣人收回杯子,点头离开。 回到宴会厅,调转步伐走到三夫人身后。 “怎么样?喝了么。” “夫人放心,都喝光了。” …… 吹了会儿夜风,沈庭章反而吹热了,抬手解了衬衫最上端的扣子。 莫名,有些口渴。 头也有些晕。 他晃了晃脑袋,去楼上休息室,随便开了间房间,在沙发躺下。 那酒喝起来没什么感觉,后劲倒是挺足的。 很快,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开始游走全身,意识也逐渐模糊。 “心脏又开始疼了么?” 他捂紧胸口蜷缩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咔哒声。 有人打开了门,径直朝他走来。 屋里没开灯,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影子在面前停住,俯身伸出手,落到他脸上轻轻抚摸,从眼睛到鼻子……直至耳垂。 奇怪,每一处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很凉快。 “蔺,蔺宵?” 不轻不重捏他耳垂的手一停。 随即就要撤走。 沈庭章慌忙抱住,“这是梦对不对?就当我在做梦吧……” “好。” 热气扑面,混着酒味的吻倏地落下,密密吮吸着。 “蔺宵……” 身体一瞬腾空,被人抱了起来,沈庭章靠在人胸膛,只觉得很舒服。 真的是蔺宵么? 可印象里,蔺宵脖子上没有项圈才对。 第39章 见面(修改) 前后脚的工夫,房门再次打开。 啪! 摁亮开关。 “人呢?”徐牧言走进房间,屋内空无一人,“不是说小叔找我么?” 佣人低着头,慌慌张张,“这……确实是小七爷的吩咐。” “小七爷的吩咐?”徐牧言反手掐住他脖子,“当我傻么!” 沈庭章不待见他已久,怎会约他单独见面?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真的是……” 手下一张脸渐渐涨红。 就快喘不上气时,屋外突然传来声音,“哎呀,你们说小七也是的,就算不喜欢宋三小姐,也没必要和老谢家的丫头……” 径自推门进来。 看清屋里的人,许印雯一声怪叫:“小徐!你怎么在这儿?” 沈庭章呢? 沈庭章怎么不在? 不是看见他进了这间休息室的么! 徐牧言靠到沙发上,摸了摸身下余温,冷笑:“刚从公司赶来有点累,就先过来歇会儿。” 明知故问:“不然母亲以为谁在这儿?” “我……” 脸极速白了下去,许印雯还在试图梭巡。 可不管看几遍,都只有一个丧眉耷眼的佣人。 为什么沈庭章和谢家丫头都不在?不是叫人去请了么? “我来找小七。”许印雯僵硬笑笑,搪塞一句:“走错了。” “那下次,母亲可一定得找对地方,看清人。” … 与此同时。 宴会厅外,花园里。 穿一身粉白挂脖长裙的女孩双手环臂,斜眼瞥向对面,轻呵:“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啊?该不会……怕七爷不待见你吧。” “谢念音。” 宋瑾禾边喊出她名字,边冷静地从包里抽出一张卸妆湿巾,转头往她脸上擦。 “啊!!!”谢念音大叫一声推开。 但已经来不及,假睫毛被擦了下来,眼线也晕开一团黑墨,口红糊了满嘴。 “宋瑾禾!!你有病是吧!” “我有病?”宋瑾禾将手提包扔给后头戴着皮质项圈的保镖,又迅速出手拽住她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沈七是我的联姻对象,你刚才……要去哪儿啊。” 一句话,谢念音顿时哑声。 五花八门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是七爷找我。” “七爷找你?谢念音,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用脚想想,沈庭章都不可能单独找她。 谢念音又不是傻子,哪里想不明白这其中弯弯绕绕。不过顺水推舟,要是运气好,联姻对象就得换人。 于她谢念音,反正是百利无一害,顺便还能打压下她这个死对头。 退一步,运气不好,也能恶心死她。 “沈七是我的人,除非我不要了,否则谁也别想抢。”宋瑾禾抱臂弯腰,用力拍两下她的脸,“再有下次,可就不是卸妆巾这么简单。” 说完大步离开,丝毫不在意身后那道怨毒的视线。 走出花园,扫眼手表,挑眉凝视悄无声息回来的人。 “见到人了?” 对面默不作声。 “啧!”宋瑾禾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余光扫过远处路上,来来往往的沈家佣人,特意敞开声:“主人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第97章 “你不是。” “你!” 视线掠向下,项圈上方一道分外明显且新鲜的咬痕。 宋瑾禾哈!一声笑。 “难怪望风时间到了都没回来。”笑容一瞬敛住,“我说过,过了时间就要惩罚,那么作为惩罚……” 红唇微扬,宋瑾禾转身往宴会厅方向。 — 大门打开,一袭夺目红裙瞬间吸引所有人注意。 场内跟着安静下来。 静得只听到高跟鞋哒哒声。 宋瑾禾摆动裙尾,生姿摇曳地走向沈庭章,停在他面前,做了个极其淑女的半蹲礼,“久仰七爷大名,初次见面,我是宋瑾禾。” 沈庭章:“宋小姐好。” 他也是刚回来,头还有些疼。 醒过来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真的只是做了场梦。 如果房间没换,衬衫上的扣子没被系上的话。 刚才的确有人,会是谁?蔺宵么?如果真是他,怎么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 这样一想,头更疼了。 直到一只素白的手落入眼中。 宋瑾禾松开裙子,手往上抬了抬,压着只容两个人听到的声:“七爷莫非忘了,我派人跟您说过的话?” 宴会上的舞,只能跟她跳。 沈见山亲自定下的联姻人选,现场不止宋家,其他世家也在观望。 现在不宜得罪。 沈庭章绅士地虚虚托住她的手。 “不知可否有幸,请宋小姐跳支舞。” “乐意之至。” 两人转身来到宴会厅中心。 随着伴奏大提琴拉响,宋瑾禾一手搭上他的肩,大裙摆自低空漾开,宛似一团红莲业火。 水晶灯也只留了中心一盏,光芒耀眼绚丽。 “七爷的舞,跳得真不错。” “两天前特训的。” “那不是更能说明七爷有天分嘛。”宋瑾禾低笑两声,余光落向窗外。 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她……嗯??两道? 她借着转出去的机会,迅速扫过四周,另一道视线从角落发出。 ——徐牧言。 啧!怎么都是男人? 不过不得不承认,沈七长相确实上乘,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皮肤吹弹可破,即便她花大价钱保养都及不上半分,难怪人人都惦记。 “宋小姐……” “嗯?怎么了?” “有些话我得跟你明说。”一支舞临近尾声,沈庭章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不会,跟你结婚。” 搭在掌心上的手微缩。 他跟着解释:“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 “哦?”宋瑾禾挑动眉眼,面不改色:“什么问题?” “我有喜欢的人,是名男性。”沈庭章避开对视,偏了偏头,“宋小姐这条裙子与你很相配,热情、张扬、不受约束,想来宋小姐也就像这条裙子,自有想法和主见,同妻这种想来不能容忍,而我,也不愿骗你。这于你,于我,于我喜欢的人,都不公平。” “所以?” “过后,我自去解除这桩婚事,同宋家赔罪,必不会叫宋小姐的名声受到任何损害。” “嗤!” 沈庭章:? 一舞结束在大提琴拉长的尾音里,宋瑾禾微微踮脚,凑到他耳边。 旁人来看举动无比亲昵。 沈庭章却听见她说:“七爷想法是好,可惜,你现在还不够格来决定这件事,要不然也就不会最后一个才知道,而且——你的条件一点都不诱人。” 余音消散。 不知谁起了个头,现场响起雷鸣掌声。 舞会由此开始。 其余几盏水晶灯陆续亮起,众人纷纷带着舞伴来到宴会厅中央。 “走吧,七爷,我们好好聊聊。” 宋瑾禾打头,正准备领他出去,被人拦住。 “怎么,徐大少爷也想邀请我跳舞?”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向她身后,沈庭章撇开头,徐牧言这才收回视线,顺着她的话:“是啊,不知道宋小姐可否赏光。” “呀!真是不凑巧。”宋瑾禾小小惊呼一声,转身抱住沈庭章手臂,含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与庭章刚见面,接下来还有好多私房话要说呢。” “庭章?” “毕竟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嘛。”宋瑾禾欢欢喜喜望向身边人,忽然想起:“说来,徐大少爷与沈家是姻亲,算下来……该叫一声小七叔,那我要是嫁进来,岂不也要担你一句小七婶儿啊?哈哈!我这身价,突然翻倍了呢。” 杀意一闪而过,徐牧言很快又扬起和煦的笑:“等您嫁进来再提称呼吧,否则,旁人还以为您迫不及待呢。” 两道视线空中交汇,噼里啪啦。 直至沈庭章开口。 “宋小姐,我们走吧。” 宋瑾禾挑衅地冲对面扬了扬眉,堆起笑,“好啊,庭章。” 一对璧人面前走过,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那小子怕是气得牙都要崩了么。”走出宴会厅到二楼,宋瑾禾幸灾乐祸地直想笑。 下一秒,抱着的手臂就被人抽了回去。 “宋小姐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聊?” 捻了捻指腹,宋瑾禾再抬眼,收起所有伪装:“当然是生意上的事。七爷该知道,我与你联姻能给宋家带来多大好处?” 第98章 未来沈家家主,仅这一个头衔,就能让整个燕北的千金趋之若鹜,方才那个谢念音,也包括她。 看中的不仅仅是这张赏心悦目的脸,还有背后庞大的权势。 所以,“你说你要跟我解除这桩婚事,你能给我同等这样的好处么?” “现在……还不行。” “那现在,就不能解除婚约。”宋瑾禾随意拨弄两下新做的美甲,声音轻淡:“我相信,七爷是个善良的聪明人,不会让人夹在中间难做。” 沉默数秒。 沈庭章作出决断:“婚约……可以暂时保留,但有件事我得先问清楚。” “七爷请讲。” “方才是你送的酒么?” 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宋瑾禾简单两个字:“不是。” “可以相信你么?” “作为一名合格的淑女,是不会随意给男人送酒的,哪怕是漂亮的男人。”手撑着栏杆搭在下巴上,宋瑾禾看着他轻笑:“那样,太掉价了。” 沈庭章:“我明白了。” 既然不是她,就是旁人,还极有可能是沈家人。 “现在,七爷还要跟我谈生意么?” “宋小姐这边请。” 这回,沈庭章在前头带路。 两人“私房话”说了近一个小时,舞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走的时候,屋外却下起了大雨。 沈庭章不动声色揉了揉膝盖,送她到门口,“外面雨大,我叫人送宋小姐回家吧。” “多谢七爷好意,不过……保镖会来接我。” … 门打开,暴雨携冷风噼啪坠地。 一人撑着伞阔步走来。 走近以后,缓缓抬起伞柄,露出颈上的黑色皮质项圈。 沈庭章一怔。 随后,黑伞彻底抬起。 “他!”一个很轻的音节发出,很快被他咽回。 “嗯?”宋瑾禾还是听到了,试探问:“七爷认识我家的保镖?” 沈庭章立即撇开视线。 在一笼雨幕里,抿紧唇:“……不认识。” 他抱住手腕,好在雨声很大,听不清声音里的颤抖:“只是觉得,宋小姐这位保镖长得挺特别的。” 特别? “啊!我懂了”宋瑾禾恍然大悟般,同他说笑:“七爷的意思是凶神恶煞吧。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不过…他长得再凶,气势再强,也抵不过权势不是?在我们面前,只能低头。” 沈庭章深深呼了口气,迫使自己看向宋瑾禾,“宋小姐,说得对。” “好了,七爷就送到这儿吧。天寒露重,小心身体。” 黑伞斜过来。 宋瑾禾不紧不慢穿上外套,迈步走进大雨里。 身上一点没湿。 撑伞的,却早已浑身湿透。 坐进车内,宋希沉早已等候多时。蔺宵收了伞也正要上去,高跟鞋的鞋尖抵住他。 “过了望风时间,是要接受惩罚的。” “宋小姐不是已经罚了么。” “嗯?”宋瑾禾托腮,故作不明,“我什么时候罚你了?” “阿姐,算了……” 她这样咄咄逼人,宋希沉都看不下去了。 “什么算了?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宋瑾禾冷面呵斥一句,余下的气都冲着车外,“你,不准上车,给我自己个儿走回来。” “姐,外面下着雨呢。”而且宋家距离沈家,少说跨半座上三区,这走到天亮也走不回去啊。 “闭嘴!” 宋希沉没出息地缩起脖子。 宋瑾禾再吩咐,“云默,给我取了他手里的伞。” 和蔺宵一样戴着项圈的男人过来。 收伞上车后。 迈巴赫扬长而去。 宋希沉频频回头,人就站在大雨里,四处连个遮挡都没有,周围倒是有其他世家的车路过,纷纷视而不见。 “怎么?心疼他啊。” “阿姐,真的过了。” 嘴巴又被无情揪起,左右甩两下,“放心,自有人比你更心疼,少操那份闲心。” — 宴会结束,聚在一起的沈家人也都三三两两离开。 “三嫂。” 许印雯思绪不宁了一晚上,正打算走就被叫住,慢慢转过头,沈庭章已经走近,完全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七,七弟啊,有事么?” 沈庭章却看也没看她,目光微微偏向身后,“你后面这个人……” 正是之前给他送酒的那个。 许印雯心一慌:“他,他怎么了?” 佣人一直埋着头,半点不敢抬起,直至视野里出现一双毫无褶痕的白色皮鞋。 “他的手脚不太干净。”沈庭章在人震惊错愕中,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只镶钻的百达翡丽手表,“这只手表的金额就足够立案了。是吧,大管家。” 原本待在主楼的总管家过来,手一抬,叫几人将这偷东西的扭送派出所。 “三嫂,沈家目前是你负责管事。像这样的人,该早点发现才对。” 许印雯定在原地,冷地发颤。 直到人拒了管家留宿老宅的好意离开,双腿才勉强找回些知觉,迎面就又被沈建诚扬手一巴掌。 “看看你干的好事!” 事儿没成就算了,把徐牧言拖进来也无所谓,怎么能叫他发现?他以后会怎么想他这个三哥? 第99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脸颊火辣辣的,脑子都在发懵,在沈建诚一声声喝骂声里,许印雯终于想起来反驳:“徐牧言不是我安排的!” 她再怎样,也要给三房,给问月留点脸啊! “那到底是谁叫他去的呢?” 无人知晓。 当时领徐牧言去的佣人,也找不到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庭章坐进车里,闭目养神,回想起谈完生意后,宋瑾禾的话。 “七爷,我今天可是为你得罪了不少人,来日可别忘了罩我,否则我可能就要被人杀了。” 徐牧言…… — 车开出去不久,陶然又紧急停下。 “小七爷,有人。” 停车场出口,赫然站着一道黑影。 车前灯照过去,沈庭章呼吸骤然一停,抠紧手心。 “那是……宋三小姐的保镖吧。” “陶伯认识?” “不,但他脖子上戴着项圈,想来是三小姐的私人护卫。” 只有宋三小姐有给保镖套项圈的恶趣味。 “既是三小姐的人,陶伯,停一下。” “小七爷……”只是一个保镖,看着像是被三小姐赶下来的,肯定是哪里得罪三小姐了。 陶然满腹劝阻的话,在看到连把伞都没有的人后,咽回肚里。 宾利开近以后。 陶然降下车窗,瞧对方和儿子差不多大,不自觉软了声调:“雨太大了,孩子,上车吧。” 蔺宵没吭声,黑色眼珠慢慢转向后方。 陶然解释:“这是我们沈家的七爷,七爷向来心善,不会怪你的,快上来吧。” “多谢,七爷。” 蔺宵两步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 “坐到后面来。” 陶然心生怪异,瞥了眼后视镜。 七爷估计是为了卖三小姐一个面子。 他匆忙回神,催促:“七爷叫你呢,去后面吧。” “好。”蔺宵点点头,关了车门走到后排。 犹豫几秒,拉开门把手。 车内开着黯淡的阅读灯,两人就一个在暖意洋洋的车里,一个置身冰天冻地的雨中,对视。 沈庭章先撇开视线,“愣着做什么?上来。” 车门关上。 宾利徐徐启动,开出沈家老宅。 “小伙子,是去宋家么?” “嗯。” 陶然调转车头,之后车内就陷入了长时间诡异的安静中。 蔺宵浑身湿透仅挨着车边,下巴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混着淡淡檀香的毛巾递过来。 “擦擦吧,别感冒了。” 蔺宵伸出手,停了一下,接过去。 “手怎么了?” 车里光线不是很亮,依旧能看到接过毛巾的那只手,手背擦破了皮,手腕还有两处淤青。 蔺宵擦擦脸,不在意地回:“打拳,不小心蹭到的。” “陶伯,药箱呢。” 沈庭章拿来药箱,翻出棉签和碘伏,正要拧开盖子倒上,后视镜里闪过陶然疑惑的眼神,转手推给人,“你自己处理一下。” “多谢七爷。” 指尖相触。 沈庭章缩了下手,快速收回。 蔺宵却没动,目光落到药箱里一瓶格格不入的药酒上,随即看向他的腿。 沈庭章不自在地往远处挪。 忽然,手腕被人擒住。 一瓶药酒随之塞进手里。 眼眶——刹那酸涩。 沈庭章尽可能地稳住情绪,冷静吩咐:“陶伯,把隔板升上去,我累了。” “那我开慢点,您好好睡。” 静音隔板徐徐升起,彻底隔绝前后座的下一秒,上方阅读灯就被一道黑影挡住。 混着雨水的吻来势汹汹,用力蹂躏、撕咬。 沈庭章抵着他湿透的胸膛推了推,硬邦邦的,一点都推不动。 “蔺……蔺宵……” 呼吸间传来支离破碎的声音,蔺宵紧紧握住胸口的手,继而举起压向座椅靠背。 身体贴的更近了。 热气扑面,几滴水啪嗒落在脸上,唇上又是重重吮着又是啃咬,早已红肿得不成样子。 “整整63天……哥哥知道,我这63天,是怎么过来的么?” 气声入耳,分不清谁在颤抖。 只听到一句满满的委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沈庭章,你好狠的心。” “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三个字!” 车外暴雨如注,道道水渍蜿蜒流淌。不时闪过的路灯照亮下,湿漉漉的脑袋埋在颈间来回地蹭。 “我好想你。”” 第40章 车祸&保镖 临近一点,车才在宋家门前停住。 蔺宵撑伞下去,隔着雨幕扫了眼后方。自从沈家出来以后就一直有车跟着,是徐牧言?还是…… “回去记得擦药。”低音飘至耳畔。 蔺宵转身面向车内,眉眼霎时舒展开,对了个“好“的口型,继而扬声:“多谢七爷相送。” 门从外关上。 车子不做任何停留,开走。 三楼阳台转角,宋瑾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晃了晃酒杯,瞥向身旁,“看吧,我就说有人心疼。” 宋希沉却叹了口气,“阿姐既然要卖人情,就好好卖嘛。” 干嘛搞这些虚头巴脑遭人恨的手段呢。 第100章 “你懂什么。”宋瑾禾白他一眼:“天天跟着六爷,正事不干,倒修了副菩萨心肠是吧。怎么,改明儿也去出家?” “哪有,我也干正事的好么。”宋希沉嘟囔两句,扭头撞上那道摄魄凌冽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埋下头。 “说啊,今天干什么正事了?”宋瑾禾倒逮着他不放,轻呵:“别告诉我,舞会结束给我鼓个掌就叫正事?” 宋希沉努努嘴,嗫嚅:“……不是还有沈七被下药那事嘛。” 要不是他看见,今晚,沈七和他们宋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宋瑾禾不屑轻嗤,酒送到嘴边,忽又停下,“蔺宵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去干别的事了么。 “当然是有人特地告诉我的。” 门打开,蔺宵大步进来,一把扯下项圈丢桌上。 “哟!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不直接跟着走了呢。”宋瑾禾话里不带点刺儿,心里难受,“怎么样?见到心上人了,感觉如何?” 一记眼神射过来。 宋希沉先吓一跳,赶紧扒拉阿姐,结果被无情撇开。 “没出息!”宋瑾禾恨铁不成钢,暗骂一句。 她可不像他,会被区区眼神吓退。 离开沈家时跟沈七说的那句话,也是事实——再狠再凶,在燕北上三区众世家面前,屁都不是。 不过……她倒是佩服他敢于挑战的勇气。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 “说啊,谁告诉你沈七中药了?不是去主楼查探了么。” “主楼进不去,四周都装有感应装置。” 沈家晚宴向来不从外头另请帮佣,用的全是老宅里的。宴会厅分过去几十个,其他院相对就要减少,只有主楼里的佣人不减反增。 不仅如此,通往各个院儿的小路、各路灯下也都配备了充足的安保人员。 就连花丛里,都被塞了小型监听器,尤其宴会厅内外,更甚。 既怕人借着晚宴闹事,也想听听各世家的动向。 沈家在这方面,向来谨慎,做得滴水不漏。 宋瑾禾小时候随父母去老宅赴宴,就发现了。 “这次的安保人数是不是过多了?”宋希沉此前也曾参加过两次,从没感觉像今天这样。 “沈七正式现身人前,自然想多听听各世家的想法。”宋瑾禾放下酒杯冷笑:“可惜啊,要让他失望了,各世家对沈七都赞不绝口呢……老家伙一定气死了。” 她抬眸再看对面坐下的人,又问:“那告诉你沈七出事的,又是谁?” “一个佣人。” “嗯?” “佣人打扮。”蔺宵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对半折叠的纸,对外展开。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沈庭章被人下药了,速去二楼东侧第一间。 “好漂亮的字。”宋瑾禾不禁赞叹一句,很快回神:“然后你就去了?也不怕是个陷阱?” 万一是徐牧言呢。 那天在拳场,要不是她收到六爷消息早一步,徐牧言就要找上他了。 “他那时候还没来。后来,不又被你派人诓过去了么。” 宋瑾禾:“要是别的人呢?” 就算不是徐牧言,还有沈建诚。 给沈庭章下药,再把他骗过去……不对,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谢念音的事。 那会是谁? 蔺宵再道:“除了信,还有一颗药。” 那颗药,恰好能缓解沈庭章体内的药性。 “我怀疑……”蔺宵摸了摸手背上的创口贴,猜测:“是沈家人。” “哈?”宋希沉一声狐疑,“沈家谁啊?” 拢共那几个,首先排除六爷,六爷向来都是通过他,更要排除沈建诚,这事本就是他做的。 剩下几个……哪个盼着沈庭章好? 他用力摇头:“不不不,肯定不是沈家人。” “但除了沈家人。”宋瑾禾沉思片刻,看向蔺宵,“也找不出其他了。” 蔺宵在她注视下,缓缓点头。 这人不仅事先知道三房的动作,也知道他们的行踪,刚巧还是在他去主楼查探的时候。 “就好像在用沈哥阻拦我们。” 说到这儿,他想起回来时,“沈家派了人跟踪我们。” 一名保镖随后过来,也道:“附近发现跟踪车辆痕迹。” “哦?”宋瑾禾挑了下眉,下巴斜过去笑着问:“谁啊?徐牧言?” “不止。” “嗯?” “有……至少四拨人。” “四,四拨!”宋希沉瞪大眼,惊呼:“乖乖,咱宋家捅人老窝了不成?” 保镖接着禀报:“三辆黑车,一辆白车,都已跟随沈七爷离开。” 全是冲他去的! 没等姐弟俩反应,蔺宵豁然起身,风一阵地跑出门。 … “七爷,有车跟着。” 如此密集的车辆,陶然想不发现都难。 大半夜,松散的神经一下绷紧。 开出上三区往郊外路上,最为明显的就是那辆白车。 要知道这一带已经进入沈家管辖,只有一座别馆。 那又是谁的车? 还不等他想明白,白车突然开始提速,直接从后头追上,与宾利并行,随即猛打方向盘撞过来。 幸亏陶然一直警觉着,下雨天车速开得也不快,在对方撞过来前,减速让开。 第101章 但一侧车身,还是不免被剐到。 望出去,车窗玻璃都装了防窥膜,压根看不清里头到底是谁。 只有一点,他的目标是沈七爷。 今天司机家的孩子生病,只能陶然亲自开车,而他的车技……只能说一般。 眼见一次没撞成功,白车迅速调转车头,冲到宾利前方,一瞬横过车身。 雨天路滑,陶然一时躲避不及狠狠撞上去。 车前身冒出滚滚浓烟。 “小七爷没事吧!”陶然惯性磕到方向盘上被碎玻璃扎到,血从额上一角汨汨往下淌。 捂着伤口,转身问后面。 好在沈庭章系了安全带,只撞到前排的座椅靠背,他用力攥紧蔺宵离开时塞进手中的纸条,摇头。 “我没事,快报警。” 下一秒,远比宾利撞更惨,一侧车身深深凹陷下去的白车,再次启动。 “七爷!” — 翌日早报:因雨天路滑,郊外公路发生一起严重车祸。 “路滑?” 作为联姻对象,宋瑾禾特意到别馆来探望。瞧人额头上包扎的纱布,哼笑:“沈家压下来的吧。” 沈庭章从她身后收回视线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生命受到威胁后的恐慌,“叫民众知道,只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想。” “不必要?那什么才叫有必要?”眸一转,宋瑾禾试探:“是沈家人?” 沈庭章不吭声。 “还真是他们!这都不避着点的么!” “也许不是。”沈庭章回想昨晚,撞了两下之后,那辆白车就扬长而去了。 看起来并不像是要他的命。 宋瑾禾欲言又止,压低声量:“沈家主怎么说?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已经派人去查了。” “呵!就这一句话给打发了呀。”宋瑾禾忍不住笑出声,余光扫向身后,再看看面前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人的沈庭章,嘴角隐秘地抽动两下。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她提议:“七爷不妨借这个机会,招几名保镖近身保护,那要不然,我送你几个。” 眼珠微转,抬手指向身后,“不如就这个吧,挺耐造……挺能打的。” “我还要保护三小姐。” “好,那就这么……嗯?”宋瑾禾一瞬回头,“你今天吃错药了?” 给机会叫他去沈庭章身边,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拒绝了!? 这还是蔺宵么? 该不会是其他哪个保镖假扮的吧? 宋瑾禾罕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看他,再看向沈庭章,连忙摆手:“我跟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哈。” 话落,身后又响起一声:“我要保护三小姐。” 宋瑾禾抖了个激灵,转手拿起桌上的手提包,泄愤甩过去。 蔺宵扬手一接,又给她放回桌上,随后望向沈庭章,目光着重落在他额头上。 沈庭章抬手摸了摸,冲他摇头:“我没事,只是……随我一起的陶伯,还在住院。” 额头被碎片划了道口子,事后,却还第一时间挂念他。 蔺宵长呼一气,坦言:“我不能给七爷当保镖。” “没关系。”沈庭章淡淡摇头。 他留在自己身边,才最危险。 “不过……我认识几个身手好的,倒是可以介绍给七爷。” — 三天后,一辆平平无奇的面包车开进别馆。 下来几名少年。 “哇!这里就是沈家别馆啊!真大诶!” 路过的几名佣人看着他们,纷纷偏开头发笑。 景茗见状,一巴掌呼小乐头上,“收起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你……” “几位就是宋小姐举荐来应聘保镖的?” 陶管家负伤修养,别馆暂由老宅总管家接替。 眼眸微微眯起,打量这几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眉头不自觉拧紧。 “是啊。”小牧像是看不到他眼底暗含的嫌弃,一步跨到人跟前,“老伯别看我们年纪小,有的是一帮子力气啊。” 说着,撸起袖子拍了拍最近练得肌肉。 还怕管家老眼昏花看不清,特地凑他跟前。 “行了。”老管家急忙后退两步转身,“跟我来吧。” 绕过公馆到后花园,只见刚除过草的空地上,一字排开了数十名身穿黑色背心,均高一米九的壮汉。 老管家又回头扫了眼三人,除了脸上有颗痣的,个子稍微高点,其他两个瘦的跟个弱鸡。 按理说这样的人,别说进来,一轮简历就会被筛掉,可偏偏宋小姐给做了担保。 “只要你们打赢那些人就能留下。” “这样啊。”小乐呆头呆脑地,“这不简单么。” 简单? 这些可都是部队里退下来的。 黄毛小儿,不知所谓。 老管家冷哼一声,随即叫来一名洒扫的佣人来负责这件事。 转身见沈庭章过来,匆匆忙忙迎上去,“七爷怎么来了?” “不是招保镖么?我来看看以后保护我的人什么样。”沈庭章朝远处空地望去,就见一堆黑衣里,三个服装各异的……熟人。 小乐打眼瞧见他,笑嘻嘻地挥两下手,转头又被旁边人拍了一脑袋。 “沈哥现在四面楚歌,我若待在你身边,做事必定受限。不过哥放心,我找的人都很靠谱。” 第102章 这就是蔺宵说的,靠谱的人? 沈庭章抿着唇不动声色上扬,随管家到花园凉亭里坐着。 … 草地上的混战在一声吹哨中开始。 老管家恭恭敬敬侍在一侧,不多话的人,也忍不住劝:“七爷虽与宋小姐即将订婚,可也不必事事顺着她,那些人……” 轻蔑地瞥向草地,声音戛然。 三人对十八名部队退役兵,竟一点没落下乘,尤其两个个子矮的,善用巧劲,竟攻地对面几人毫无招架,而另一个,以拳头和肘击为主,招招狠戾。 “汤伯。” 桌面轻叩两下。 总管家回神,茶水都给倒出来了。 “看来宋小姐眼光不错,确实都是靠谱的人。”沈庭章慢慢地说。 一记又一记无声的耳光抽打在管家脸上。 最后,三人击败所有壮汉,神情惬意地走过来。 “怎么样?够格了么。”小乐双手举起靠在背后,歪头看和刚才判若两人的老伯。 老管家的嘴,突然就跟粘了胶水。 好在沈庭章及时开口:“你们的拳脚功夫都很好,那就都留下吧。汤伯,去拟几份雇佣合同来。” 管家默不作声离开。 人一走,小乐就凑了过去,“沈哥,好久不见啊~” “怎么是你们?周扬呢?他还好么。” “扬哥啊,忙着带孩子呢。” 第41章 不能成为家主 小满…… 低落的情绪散开。 景茗扬起手,又是啪!一声拍在小乐脑袋上。 “你这人,老打我干嘛?”小乐捂住头,赶紧跟小牧换个位置,嘟囔:“再把头打坏了。” “本来也不聪明。” “你!” 两人三句话不到,开始拌嘴。 小牧不忍直视撇开脸,往后一退,让开位置随他们吵。到沈庭章身边,小声宽慰:“沈哥放心,小满在扬哥那儿很听话。” 也就他走得那天哭得很伤心。 之后就自个儿把泪抹了,按时吃饭,乖乖上学,一点没让人操心。 但当得知老大要来燕北,还是没忍住,将所有压岁钱和喜欢的玩具都捧到他面前,只求:“哥哥把爸爸带回来好不好?” 也是那时候他们才知道,沈庭章居然来自燕北第一名门——沈家,而且还是现任家主最小的儿子。 一般来讲,这样的身份背景,该备受宠爱才对。 可在小满颠三倒四的陈述里,沈庭章前半生过得一点都不自由。 很少外出,每次外出都要经过老宅审批。 小满记得有一次,他想让爸爸陪他去游乐园,不仅被驳回,反而换来更严厉的管控。 幼儿园叫家长,来得也始终都是管家。所以哪怕他有爸爸,也还是会被其他小朋友肆无忌惮地笑,说他是野种。 自从爷爷去世,别馆里的佣人也都一个两个被辞退,换了批新的。 来到同里前,在爸爸长达三个月的坚持下,老宅那边才松口同意他跟着厨师学厨。 小满很不能理解,尤其在看到爸爸手上横一刀竖一刀学做菜留下的伤口,然后菜还炒黑了,更不理解。 为什么要拿刀做伤害自己的事? 是又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手上划么?又不想要他了么? 每次爸爸去厨房,他都要跟着,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那些黑暗料理试吃者。 吃了有半年,终于做出的菜比厨师伯伯还要好吃后,沈庭章紧紧抱住他,忽然问:“小满,想不想离开这里?” “小满……”想,但是,“小满想跟爸爸在一起。” “那爸爸跟你一起离开,从这里出去,去过正常的日子。” 他当时还不太懂这句话。 到同里以后,才渐渐明白爸爸手上的刀伤,做手工留下的针眼,以及晚上看得那些如何与人和睦相处的书。 说实话,知道真相那一刻,大家都很震惊。 谁能想到,那个做饭好吃,甜点一流,会手工,会手语,待人温柔有礼貌的沈哥,竟是在短短一年内速成的。 难怪有时候觉得奇怪,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是扑克,60万多还是少也不清楚,还有迷路。 原来不是方向感不好,是他,从没有走出过那么远。 但不久就有报道,沈家七爷正式接管沈氏集团海外分公司,还多了个冷艳高贵的世家千金,即将订婚。 他们又以为许是小满不想离开爸爸,所以夸大了。 毕竟都在传,沈家主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儿子,明确表示要将家主位子传给他。 比起他们这些普通人,总要好过很多。 然而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在今天进入别馆就都明了了。 虽然不明显,这里的确有人在监视沈庭章,或是洒扫的佣人,或是喂鱼的女仆,亦或那位白胡子管家。 总之,沈庭章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严峻。 “沈哥现在与其担心小满,不如先担心自己。”小牧左右四看,确认没人再道:“宵哥查了前阵子那场车祸,和沈哥想得不差,确实不是奔哥的命去的。” 那一带都装了探头,蔺宵后来潜入沈家安保部,反复看了一整晚,发现那辆白色suv在撞上宾利时其实是减了速的,也预留了足够反应的时间,确保不会出大事才撞上去。 “宵哥猜,这和写纸条的是同一个人。”小牧转而又问:“沈哥有什么眉目么?” 第103章 沈家内部情况,他该最了解。 沈庭章沉思片刻,“明天,你们随我一起去老宅,正好将你们的信息录入安保系统中。” 三人点点头。 他犹豫了会儿,又道:“外人面前,我与你们……” 小乐这时脑子倒转快了,脱口一句:“七爷。”挡着嘴,偷偷摸摸:“沈哥放心,咱们现在就是刚认识。” 这种事来之前,老大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对不住。” “这有什么的。”小乐不在意摆摆手,还顺带朝身旁抬抬下巴,“你说是吧。” 景茗懒得搭理这夯货,只对沈庭章说了一句:“您不是一个人。” 早在过年给他们送饺子,又或者更早的时候,他们就是朋友了。 — 第二天一早。 两辆车从别馆出发前往老宅。 汤管家望眼前面开车的景茗,声音都没压:“七爷何必为了他们多走一遭,我领这几人去老宅录个指纹就行了。” “不是为他们。”沈庭章摸了摸额头上还没消下去的青紫,温声解释:“我也有些事找父亲。” 话落,车内顿时陷入诡异安静中。 临近老宅,汤管家才又蠕动嘴角:“上回那起车祸,安保部还在查。” “嗯。” “届时查出来什么,定会告诉七爷。” “好。” “……” 汤管家找不着话了。 饶是跟在家主身边多年,也看不清这位七爷到底什么意思? 莫非他知道那起车祸的真相了? 宾利缓缓开进老宅。 下车以后,汤管家正要跟着人一起去主楼,沈庭章就道:“汤伯,他们几个刚来,年纪又轻,劳烦你领他们去安保部。” “我……” “去主楼的路,我还是认识的。” 话虽如此,汤管家还是找了个佣人领他去。 走之前,沈庭章深深看了眼他身后三人,相视不过两秒,就又从容地收回目光。 几人分道。 沈庭章转身往主楼,一路上,视线若有似无划过领自己过去的佣人,拐过弯道温声提醒:“燕北素来寒冷,洒扫过后要多注意手脚。” 佣人没料到他会同自己搭话,愣愣点了点头。 随后又听这位小七爷道:“每天晚上睡觉前,可厚涂些护甲膏,这些都可以走沈家公账报销……你看你的手,都裂了。” 佣人低头,每天都要泡在冷水里,他的两只手严重皲裂脱皮,尤其到了晚上还很痒,但也没办法只能这么熬着,今天却被偶尔才来一次老宅的七爷发现,心里说不出地感动,暖呼呼的,脸上也多了些真诚的笑,“谢小七爷关心!” “无妨,都是小事。工作之余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 后半段路,佣人话就多了起来。 “今天早上,家主身体又不太舒服,眼下五爷正给看呢。” 五爷,沈清泽。 沈庭章若有所思:“说来五哥管着制药一块,有他时时照顾父亲,我也放心些。不过……父亲身体又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嗐!已经快半年了。”家主身体状况也不是什么秘辛,佣人同他说也就说了,“跟您一样,也是心脏方面。” 闻言,沈庭章眉头微皱,“我从未听说父亲心脏有问题啊。” “那是您小时候的事了,家主早二十多年前就做过搭桥手术,本该好了的,如今……”佣人把自己给说清醒了,赶忙捂住嘴,惴惴不安望向他。 私下议论主家,还是沈家家主,可不得了。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是一番好意。”沈庭章弯眉笑了下。 天气虽冷,但那抹笑容里却已有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迹象。 很好消除了佣人那点不安,甚至还能大着胆子道:“小七爷,您笑起来真好看,不不不,是更好看。” 回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呢。 “是么?”沈庭章摸了摸嘴角,“其实我还挺爱笑的。” 一路说着话,再转个弯,就到主楼外的小路上。 沈清泽正从里头出来,像是看见他了又像没看见,扭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 身为沈家五爷,沈清泽本人却异常低调,一般都在医院,无事也不踏足老宅。年轻时曾一度被沈见山嫌弃,骂过他是最不争气的那个。 蔺宵跟他说晚宴那天药的事,就立刻想到了这个人,毕竟是林静舒那个学校的明星人物,“最年轻的博士生”,“最年轻的副教授”等等头衔,至今都还挂在学校荣誉墙上。 放眼整个燕北,恐怕也就只有他,能拿得出那颗缓解性药的解毒剂。 毫无疑问,那天派人和蔺宵接触的就是他。 那么,派人跟车,撞他却不致死的也是他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庭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猜想,现在就去证实。 进主楼径直来到二楼书房,沈见山似乎刚喝完药,精神还不错。 “听说你要了宋家丫头送的人?” “那几人身手都还不错。” “哼!”沈见山顿时冷下脸,对他的擅作主张很不满意,“我再给你多安排几个信得过的。” “父亲意思,他们信不过?” 沈见山没多说,只一句:“都是外人。” 第104章 外人哪有家里人靠谱。 沈庭章抿紧唇,低头:“是,全凭父亲做主。” 这句话倒听得沈见山格外舒心,手搭在轮椅上哒哒地敲,“伤还没完全好,今天又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跟您汇报海外几家公司的事。”沈庭章神色淡淡,“亏损金额都已清点完毕,损失小的已经扭亏为盈,至于那些实在救不过来的,正在破产清算。” 他带着几份报告来。 沈见山一一看过去,不时点头,“做得不错,老三的事麻烦你了。” “都是一家人何来麻烦一说。” 沈见山气儿更顺了,“往后这些就不必管了,改明儿去总部练练手。” “是。” 沈见山满意地点着头,紧接着又道:“工作重要,身体也要养好,别太累着,不着急。” 话音落下长达近十秒。 沈庭章没有如他所愿,再继续应好,而是道:“那怎么能行?儿子累点苦点无所谓,早日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父亲也好安心养身体啊。” 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 冷风似从某个缝隙钻进来,屋内的温度一下将至零度,隐隐结冰。 — 同一时间, 一辆奔驰开出沈家后,掉个方向往浮渊寺。 时隔近三十年,沈清泽再次见到六弟,明明刚过五十,比他还要小几岁,光头上的发囊都肉眼可见白了。 沈清泽忍不住笑:“走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哥哥呢。沈鹤轩,你怎么变这么老了?” 他还是满头乌发。 佛珠捻到一半,沈鹤轩睁开眼,就问:“车祸是你指使的?” “是啊。”沈清泽供认不讳。 正等着他再盘问或指责,就见人复又闭上眼。 沈清泽:“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 诵经声再度响起。 佛珠一把被人压住。 沈清泽连着佛珠用力握紧他的手,“你对他不是一直很愧疚么?为什么还要他成为下任家主候选人?” “这是沈见山自己定的。” 沈鹤轩始终那副淡淡的神情,他却从中听出跨越了三十多年的讥讽。 是啊,父亲自己定的。 明明是自己看好的,为什么最后又变成那样? “你该知道,他从没真的想让沈庭章接班。”沈清泽有点看不透他,“难道你想让他重复你当年的路?继续新一轮的悲剧么!” “悲剧不会重演。宋家那丫头也不是吃素的。” 沈清泽蹭地站起身,只觉得他魔怔了,“不是吃素的?沈鹤轩,你没收到消息么?短短三天,宋瑾禾就已经出了不下四次意外,难道次次都是徐牧言派人搞得么?” 第42章 变态掌控欲 “我知道挺多人妒忌我美貌的,没想到短时间竟遭这么多人哄抢。”宋瑾禾绑着一头纱布到别馆,坐下没喝两口茶开始自嘲:“原来我还是个香饽饽啊。” 宋希沉碰了碰她手臂。 “咋?我说错了?” 宋瑾禾顺他的目光望向对面,沈庭章忽然站起,沉声:“即日起,解除我们的婚事。” “什么玩意儿?”宋瑾禾急忙跟着起身,“七爷不想跟我谈生意了?” 沈庭章摇头:“生意不止这一种方式,再继续下去,宋小姐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但凡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从前喻州、静舒,现在陶管家还有她。 他不能再扯进更多的人,万一又有人因他的事受伤…… “哥哥不必担心,她身边的保镖多着呢。” 蔺宵扭头瞥向宋瑾禾,对方在几人注视下,不情不愿拆开纱布——额上光洁如初。 哪怕遭遇了高空抛物、车祸追尾、精神病当街挟持……宋瑾禾仍好端端的,连根头发丝都没少。 “可是……”沈庭章依旧不安。 已经四起,接下来还要出现多少意外才会停止。 “四起意外其中一起,是谢家的一个私生女干的,本身就跟宋小姐结过仇。想来,宋小姐不会将这个亲手报仇的机会,拱手让给他人。”蔺宵弯眸笑了下:“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哥哥也确实可以跟她解除婚事了。” “瞧不起谁呢!” 宋瑾禾莫名被他挑起一股火,重重咬着“谢念音”三个字,扯着宋希沉耳朵拉走。 走远了,还能听到大小姐骂骂咧咧,“……激将法是吧,蔺宵你丫成功了!” 沈庭章无奈收回视线,肯定:“另外几起,是沈建诚和徐牧言。” 蔺宵点点头:“其他都放心交给我,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早日成为沈家家主。 “蔺宵……” 想起去老宅试探出的结果,沈庭章忽然很累,一把抱住他倒在沙发上。 “哥哥今天这么主动啊。” “充会儿电。”沈庭章学他埋在脖间蹭,冷不丁蹭到冰冷的项圈,不满地拨两下,“你还要戴多久?” “沈哥不喜欢?”蔺宵半撑起身,贴他耳旁笑:“还是不喜欢我戴的是别人的?” 沈庭章默默偏开头。 手被人握住放到项圈上,“哥不喜欢,那就帮我解了吧。” “你现在是以宋家保镖的身份进来的,待会儿出去……” “待会儿出去再戴上,哥先帮我解了。” 第105章 皮扣咔哒,扔到茶几上。 沈庭章摸了摸他光裸的脖子,张口咬上去。 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 “咬疼了?” 沈庭章就要下去,又被人摁下腰跌回胸膛上。 “是哥哥咬太轻了,再重点。” “再重点。” “再重……” 脖子上没再传来咬住的痛感。 蔺宵迷迷瞪瞪睁开眼,就见人爬起身,光风霁月地坐回对面,“时间不早了,别叫宋小姐等着急了。” “哥哥~” “汤管家要过来了。” … 离开别馆车上,蔺宵托腮望着窗外,浑身冒冷气。 宋希沉不禁搓搓手臂,歪头问身旁:“他这是咋了?” 好不容易跟着他们混进来见沈七,怎么还一副臭脸? “估计是……”宋瑾禾狠狠嘲笑,“欲求不满。” 一记眼刀飞过来。 被猜中了。 宋瑾禾笑得更大声,“真欲求不满啊?那不如回拳场发泄发泄。” 蔺宵冷冷看过来,只说了一句,“谢小姐长得似乎要比你好看些。” “蔺宵——你想死是吧!把这话给我重说一遍!!” 车内传出破防声。 宋希沉耳朵都要被阿姐的高分贝给震聋了,忙在中间劝和,想来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诶? “臭小子,你到底哪头的?” “四少爷别多管闲事。” 宋希沉:“……” 两个活爹! 你们就吵吧,谁能吵过你们。 不到宋家,宋希沉就走了,直接回浮渊寺。 果然还是这里清净。 要不出个家? …还是算了,给佛门留一块儿清净地吧。 不过今天也未免太安静了,往常这个点,六爷不是在敲木鱼么? 来到后院禅房,沈鹤轩正站在门口,捻着佛珠望向院里一棵梨树,树杈上开出了白色小花。 他边走边看,到人身边停下,“六爷,还要个把月花才完全开呢。” “嗯。”沈鹤轩淡淡应一句,继续看着。 他又道:“一切和六爷想得不差,沈家那边开始行动了。” “七爷呢。” “他原本想与阿姐撇清关系。”宋希沉猜:“估计也想到了。” 沈家给他定联姻对象,其实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否则,外界传最喜欢小儿子的沈家主,怎么也不该给他选阿姐那样声名狼藉的啊。 这是既想看他低头,又盼他能反抗。 可要是真反抗了,就会叫人狠狠打压,怎么跳也不允许人跳出他的手掌心。 从前的沈六爷如此,七爷亦如此。 但今非昔比,七爷境况怎么说都比六爷当年好很多,毕竟不是一个人。 庭院里忽然起了阵风,树枝摇曳,花蕊簌簌。 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沈鹤轩在风中叹气:“百密终有一疏。” 计划再完美周详,也还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譬如:沈清泽。 “既然一场车祸和宋瑾禾的这些意外,也不能让他退缩,那么……”一声叹息迎风送来,沈清泽定下决心,“家主之位,我势必也要去争一争了。” “总不能叫六弟一直一个人。”他站在树下浅笑,“这回,我该有用了。” — 五天后,集团股东大会上,除了沈建诚和沈庭章,沈清泽也出现了。 这些年,虽没有沈庭章能力出众,也不似沈建诚资历悠久,但名下经营的两家医院,口碑都还不错。 股东在几人间来回打量,倒真有了争夺赛那味儿。 “五爷比三爷好多了,只是能力不行,不过也不能怪,这么多年就给了两家医院。” “反正也才进集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七爷实力倒是没话说,海外那几家烂摊子处理得也干干净净,就是年纪还小,怕是不能服众。” …… 股东私下议论着。 前脚说完,后脚就传到老宅那位耳朵里。 “看看他们。”沈见山坐在轮椅上,面前就是集团会议室里的监控屏,“都不遮掩了,野心全摆在脸上。” 汤管家候在一侧。 陶然本来就伤得不重,休息一礼拜就又回公馆继续工作,他也就回到老宅,望了眼屏幕迅速收回视线,腰佝偻地更低了,“几位爷有野心也不是件坏事,多少能制衡彼此。” 他完全按照沈见山的想法来说。 要不是沈见山默许,沈清泽也进不去集团总部,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打压沈庭章。 “章儿还是太年轻气盛。” “家主说得对。” 汤管家忙附和一声,心里却在疑惑,他在别馆时间虽不长,多少也能看出七爷本性,并不像监视器里表现地那样野心满满啊? 还有五爷,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针对起七爷了?甚至还下狠手制造车祸? 他以前…… 沈庭章小时候在沈家,身份尴尬,旁人大都避之不及,唯有沈清泽,会借着去老宅看望母亲的机会,陪他在院里玩儿半个小时。 “我还记得,五哥曾将我举过头顶转圈。”一同进电梯后,沈庭章先开口,笑了声:“小时候分不清,还一度把您错认成了父亲。” 第106章 在那之前,他在医院里见过会那样一起玩闹的父子,就也以为陪自己玩儿的,是父亲。 后来老夫人去世,他挪去别馆,就再没见过面了。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沈清泽伸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腰,仿佛那个会抱住自己,小心翼翼试探着叫“爸爸”的小孩儿还在眼前。 “五哥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来之前,沈庭章收到消息,五嫂和侄子侄女们,打着去看大哥一家的理由都出国了。 他安排好了一切,自己留下。 “为什么?”沈清泽一时恍惚,“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得知六弟女朋友爬上了父亲的床,这么离谱的谣言,沈清泽立马从学校赶回家。 大雨倾盆,哪里都找不到林晚吟,六弟也被严密看管起来,尽管母亲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沈清泽还是去了主楼。 “五少爷,家主现在不见任何人,请回吧。” 冷漠的话音隔着雨幕。 但他始终不信父亲真会做出那种事,“父亲,父亲!为什么要关着六弟?晚吟呢?晚吟在哪儿?” 一众保镖拦在门外。 暴雨噼啪,响彻耳畔,也挡不住主楼里撕心裂肺的怨毒咒骂。 是林晚吟。 那个会从六弟身后突然跳出来,笑着挥手,喊他五哥的女孩儿。 “为什么!父亲!” 门打开,一脚先踹过来。 “混账东西!喊什么喊!” 顺着台阶滚出去老远,雨水模糊视线,他抬起头只看到一只被咬下来一块肉,鲜血淋漓的手。 “……哈哈哈!!!沈见山,你这算什么!”爬起来,身上似有千斤重,沈清泽又哭又笑,“你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抢自己儿子的!你就不怕说出去让人耻笑么!堂堂燕北第一名门啊,竟是这样肮脏!” “来人!把五少爷给我带回去。” 沈清泽奋力扒拉保镖的手,伸长脖子,“为什么要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改天儿子喜欢的人,也会变成这个下场!” 啪! 一巴掌重重甩在脸上。 他像一团死肉被拖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主楼大门再度合上。 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也遭到严格管控。 但就算这样,六弟后来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将人偷了出来,不求能在一起了,只希望林晚吟能逃出去,哪怕此生不再相见都行。 可还是被发现了。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逃不出沈家。 直到林晚吟怀孕。 怀孕期间,他其实比六弟好点,还曾见过林晚吟两面,两回她都在疯狂捶打肚子,要将孽种打掉。 “你们沈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记忆里爱笑爱闹的林晚吟不见了,瘦到凸出的眼睛里,除了恨只有恨,恨他们每一个人。 手腕上坑坑洼洼,脸上也割了四五道口子,看管的人说都是她自己打碎瓷碗割的。 许是觉得也有自己那张脸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还是沈见山的掌控欲作祟。 当初,其实已经给六弟看好了一个世家女,六弟为了林晚吟当众拒绝。 彼时又正值青年,初露锋芒, 而沈见山老了。 沈清泽也是为人夫为人父之后,才慢慢体会出来。 “庭章,你向来聪慧,又怎看不出来?” 沈见山的掌控欲在他身上更是体现地淋漓尽致,借口体弱多病,从没让他上过一天学,也从没让他见识过一天外面的世界,比他母亲当年还要可怕。 “看出来又如何?现在这种情况,我有的退么。”沈庭章摇头。 他没有。 没有权势,就永远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只能像当初那样,处处受限,听着小满的哭喊声被迫离开。 “五哥,不要跟我争。” 电梯在负三层开开合合。 沈清泽看了他良久,扭头走出去。 “最后问您一件事。”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沈庭章问:“二十多年前,沈见山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这事,五哥知道么?” 沈清泽狐疑回头:“心脏搭桥?” “看来您也不知道,这就奇怪了。”这么多年,沈庭章也闻所未闻。 而且这件事仅小部分佣人知道。 沈见山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不仅对外,也对他们。 他不禁想起蔺宵说过的话,“哥哥不觉得奇怪么?沈家老宅那座主楼,为什么会装有最先进的感应装置?他在防什么?” 沈家安保部粗略估计不下百人,平时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沈见山在防谁。 “……那座主楼里还藏着个大秘密。” 第43章 杀了沈庭章 五月底,同里彻底热了起来。 祁凝玉最怕热,早早将甜品店里的温度调低,托腮撑在收银台上,百无聊赖望出窗外。 正值下午四点半,斜对角的三乡巷小学,一二年级陆续放学。 大批学生飞奔出门,跑向等在校门外的父母一通叽喳。旁边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抓着书包带子低头快速走过,独自一人朝这边走。 风铃轻响,男孩儿推门进来。 原本挺圆润的一个小胖子,仅过了三个多月,下巴变尖了,腮颊也窄了,瘦一大圈,也不似从前爱笑。 “漫漫怎么没和你一起?” 第107章 晚高峰时间段,店内空无一人,玻璃柜台里半块点心都没有。 沈庭章走后,祁凝玉曾试着按照他留下的单子去复制那些甜点,可无论怎么做,都不是原来的味道。客人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连小孩子都不来了。 “漫漫昨晚踢被子感冒了,小扬哥哥今天带她去医院挂水。” 小满打开书包掏出作业本,闷不吭声坐下,就开始写。 “诶?昨天的考试居然满分啊。”祁凝玉坐对面,扒拉桌上的试卷,夸他:“挺聪明的嘛。” 小满写着作业,头也没抬,脸上更没有被夸奖后的高兴。 祁凝玉手落过去,回忆着沈庭章平日的动作,在他脑袋上揉搓。 搓多久,抵在作业本上的铅笔就停了许久。 大概是搓疼了, 两滴水嗒!嗒!晕开在本子上。 小满赶紧拿手背擦擦,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后写。 现在终于会写蔷薇两个字了。 “爸爸一定会回来的。”目光凝在两个字上,祁凝玉拍了下他额头,用指尖顶住,“哭什么,蔺宵走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么。” 一定会把爸爸再带回来。 “哥哥现在见到爸爸了么?”小满眨眨泪眼,吸着鼻子。 “肯定见到了,都三个月了。” 前段时间秘密叫走了酒吧里的几个,估计早就跟沈庭章见上了。 小满:“别馆很难进的。” 郊外一排摄像头,进去和出来都很难,就算过了第一道大铁门,还有很长一段路才到公馆大门。 大门这两年又新装了人脸、车辆识别装置,就算能进去,里头也到处都是红外监控。 这要怎么把爸爸带回来? “不要小瞧你蔺宵哥哥,他总有办法……” 嗡—— 正说着话,手机突兀震动几声。 点开后,分别是六叔发来的消息和沈建诚的电话。 祁凝玉又摸了下他的头,拍拍:“好好写作业,写完了咱们回去。” 拿起手机走出甜品店,先接下即将挂断的电话。 沈庭章已进入沈氏集团总部,目前控股5.8%,五爷沈清泽5.5%,而沈建诚就只有5.1%。 高下立判。 在得知沈庭章还在大肆收购小额股份后,沈建诚彻底坐不住了。 “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心脏又出问题了,你带着货赶紧来燕北一趟,顺便……杀了沈庭章!” 当初没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祁凝玉攥紧手机,骨节用力到发白:“为什么要我过去?” “你的枪法,百发百中。” 原来是为这! 祁凝玉死死咬住嘴角,再问:“我去了,同里这边怎么办?” “不是还有其他人么,现在这边的事更重要。”沈建诚狠狠道。 绝对不能让沈庭章再进一步,哪怕是林晚吟的孩子,没办法也只能除了! 祁凝玉不死心,“如果我不去呢?” “这是命令!也是给你的机会!杀了沈庭章,我就对外宣布你的身份,正式进沈家。” 杀心已起,怕是她抵抗到底,也不会改变,还有可能……连她也一并除掉。 就像两年前,杀了她不受掌控的母亲那样。 沈、建、诚!! 祁凝玉深呼了几口气,语调不变:“既然是命令,我服从就是。” 再去看六叔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答应沈建诚的要求。】 为今之计,只能答应。 否则沈建诚还会去找别人,到那时,沈哥就真的一丝生路都没有了。 祁凝玉张开手,掌心里的薄茧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消不掉,就像这手,从一开始就是黑的,再洗也干净不了。 — “我知道了,就按……六爷的意思来。”刚下一场比赛,蔺宵擦了擦脸,挂断电话。 夏以怀紧跟着抛过去一只冰袋:“同里那边?” “嗯。”蔺宵将冰袋摁脸上消肿,“6月8号,有批货要从同里秘密运来燕北。” “我猜不是简单的货。” “有活物。” 夏以怀眯了眯眸,“沈老爷子够贪心的啊。” “不贪心,怎么能活这么久?”蔺宵嗤笑一声,放下冰袋,拿起一旁的药酒倒在淤青处大力揉散。 今天这一场,对手是徐家送来的,打得格外艰辛。 “你还好么?”回想刚结束的延长赛,夏以怀难得皱眉,“他这是叫人往死里打呢,你又在外面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 “没干什么啊。”蔺宵一脸无辜,“也就报了个警而已。” 前阵子,徐家旗下多家疗养院被查封。 不仅搜出了数种违禁品,秘密转回燕北治疗的徐二少也被爆,在疗养院肆意虐打护工,致多名护工二级伤残。 一时间,流言四起。 按理来说,徐牧言此时该焦头烂额才对,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都有闲工夫晃到地下拳场来了。 夏以怀:“听说违禁品是徐家一个旁系干的,他完全不知情呢。” 撇得干干净净。 “二少的事叫医院出了份鉴定报告,说是精神极度不稳定,打伤的几名护工照市价二十倍赔偿,并以徐家当家人身份公开道歉。” 徐家顶多名誉受点损,整体下滑,却没切到真正的大动脉。 第108章 “跟你说了吧,一个不动声色弄死小三和私生子,叫自家老爷子在医院一躺好几年,又在短时间挤进燕北上三区的人,没那么好对付。” 徐牧言能力手段都不差。 “但他有个致命弱点。” 擦完药酒,蔺宵将外套往肩上一甩。 “你就打算这样走?”夏以怀急忙喊住门口的人,“待会儿不是还要去沈家别馆……” “是啊,去别馆找我哥。”蔺宵面不改色,“求安慰。” … 股份到手后,沈庭章第一件事就是换掉别馆里负责监视他的几名佣人,又叫混入安保部的景茗,替换别馆所有监控视频。 之后,蔺宵进出就方便多了,也不用再借宋家保镖的身份。 “怎么受伤了!”沈庭章正在书房查近十年的账目,就见他顶着满脸伤进来。 刚站起身,蔺宵大步过来抱住人,委委屈屈:“好疼~” “谁弄得?” 手就要碰上伤口,蔺宵又赌气地偏开头,“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个好侄婿么。” “侄婿?”沈庭章还要想一下,“徐牧言?” “除了他还能有谁。”脑袋重新搭回脖间,开始告状:“今天找了好几个人到拳场打我。” “你又去拳场了?”沈庭章托住他的脸抬起,“不是叫你别去了么。” “我跟夏家签了一年。” “违约金我替你付。” 拉着人到沙发上,拿来药箱,棉签刚沾上去就龇牙嘶嘶抽气,沈庭章刻意往下压了压,“我说的听到了么。” “听到了。”蔺宵抓住他的手,又道:“不过哥现在根基未稳,就先得罪其他世家不太好。” 蔺宵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往手指上亲了亲,“不是我夸,还是有挺多人喜欢我的。” 不少世家都明里暗里抛来过橄榄枝。 “谢家知道吧,他们家老太爷就挺喜欢看我打拳的,说有他年轻时候风范儿。” “谢家……”沈庭章稍微想了想,“是给宋小姐制造意外那个?” 蔺宵摇头:“制造意外的,只是谢家二房的一个私生女,她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整个谢家。” 作为跟沈家不相上下的百年名门,谢家除二房以外都很低调,平日也都深居简出。 若能得他们相助,再加上夏、宋两家,沈庭章继任沈家家主的路会走得更顺畅些,其余世家历经几代人也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也不止这一种方法……” “这比其他方法来得快。”蔺宵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蹭了蹭鼻尖,“我想让哥哥快点继位,然后…赶紧把那场婚事给解了。” 棉球擦到脸上。 沈庭章捏住他下巴,上去亲了一口,“婚事会解的,拳场你也别去了,我不愿再看到你受伤。” “平时都好好的,还不是因为徐牧言。”蔺宵晃着尾巴,又连亲了好几下,直言:“哥可得给我报仇。” “好。” … 第二天,沈庭章就叫停了手中与徐家合作的各个项目,并将部分对接给了宋瑾禾。 “七爷,这些原本都跟徐家谈好好的,这冷不丁换人……”项目负责人一起找上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有些项目,双方甚至已经详谈了大半年,突然换人,跟黄了有什么区别。 “怎么?各位经理,消息比我收到的还慢?”沈庭章不轻不重叩了两下桌面。 上面一份新闻报,铺天盖地都是前阵子徐家出的那些事。 罪名都叫下面人担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与徐家本家脱不了干系。 “谁能保证下一次海啸的时间?”桌面一声一声叩响,沈庭章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各位都非要等到覆水难收时才能看出来么?还是说……耽误了各位吃回扣!” 几名经理身躯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项目到沈庭章手里不过几天,明明还有一堆杂事,这么快就发现了! “如今由我全权主理这些项目,同样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如有异议,都去人事部吧。”沈庭章轻描淡写,“想来,有的是人愿意做。” 几句话,经理们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但心里依旧不服。 没关系。 不过两天,沈庭章就大手一挥,辞了其中闹最凶,也与徐家来往最密切的三位项目负责人。 杀鸡儆猴。 这下,再没人敢随意乱蹦。 所有合作项目全部撤走,徐牧言坐不住了,亲自找上门。 “徐总,真的很抱歉,七爷吩咐了不见您。”前台打完电话,瞥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发地小。 徐牧言:“我是有正事找他。” 前台一脸为难地摇头,“七爷说了,合作免谈,或者……您可以去找三爷。” — 晚上,沈庭章主动邀宋瑾禾共进晚餐,“增进感情”。 “七爷这么做,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宋瑾禾慢条斯理切着牛排,晃了下手里的餐刀,“为了蔺宵,不至于吧。” “他踩了红线,徐家覆灭不过早晚。”沈庭章放下刀叉,矜贵地擦了擦手,“这笔生意叫宋小姐得了,不好么?” “好啊,太好了。”宋瑾禾从刀尖叼下一块肉,红唇上扬:“这块肉真好吃。” “那宋小姐可得多吃点,之后的路,才有力气继续往下走。” 第109章 咀嚼动作一停,宋瑾禾暗暗挑动了下眉眼,“七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 从她主动摊牌寻求合作的时候,沈庭章就隐隐感觉到了,这场交易与其说对宋家,不如说对她有利。 宋瑾禾看不上他未婚妻这个位置,也不会傻得燃烧自己成全宋家,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己身。 她要的,从来不是成为谁谁谁的妻子,而是——宋家掌权人的位子。 “提前预祝宋小姐得偿所愿。” “能得沈家主这个后盾,自然。” 玻璃杯清脆碰个响。 餐厅出来以后,宋瑾禾套上保镖递来的外套,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先到这儿,七爷,再……” 砰! 话没说完,一颗子弹擦着她的头发丝,没入沈庭章心口。 第44章 私人手术室 ——有望成为下一任沈家家主的继承人,当街遭到枪杀。 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上三区。 沈清泽匆匆忙忙赶到老宅,还没进主楼先听到一声冲天怒吼,沈见山正对比他早来一步的沈建诚,大发雷霆。 “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即便这段时间对沈庭章大肆揽权不满,沈见山也从未想过除掉这个儿子,还在观望他能做到哪种地步,结果就被人枪杀了? 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气! “查,必须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拐杖直指闷不吭声的沈建诚,“要是查不出来,这笔账,我就算在你的头上。” 沈建诚豁然抬头,“父亲!” “怎么?堂堂沈家三爷,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沈见山冷脸眯了眯眸。 沈建诚就又低下头,后槽牙嘎吱嘎吱,“父亲放心,我一定…查出来。” “哼!” 屋内渐渐平静 。 沈清泽在门口停了会儿,这才装作急急忙忙,大步闯进去,“父亲。” 沈见山见他就问:“章儿怎么样!” 中弹后,沈庭章第一时间被送到沈家名下的医院,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还在手术,但是——”声音跟着脑袋一并低下去。 沈见山急了,“但是什么,说啊!” “子弹几乎是擦着心脏射穿的,七弟现在情况很不好,手术室那边传话,叫我们要有心理准备……父亲?父亲!” 沈见山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昏厥。 主楼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家庭医生接到通知立即赶来,熟练地开始量血压,插鼻氧管,继而心肺复苏…… 沈清泽站在一旁,暗中观察陌生的几人。 说是家庭医生,服务对象却只有沈见山一人,平时也都待在主楼,很少外出。 至少这二十多年,他都不知道,原来老宅里有这么多医生。 一直待在老宅的三哥知不知情? 目光落向对面,沈建诚低头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历经四分钟的心肺复苏后,老爷子悠悠转醒。 沈建诚第一时间过去,老爷子看也没看他,就对沈清泽道:“告诉医院那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章儿的命!” “是。” 沈清泽揣着诸多疑问离开。 几名医生没过多久,也跟着走出房间。 下了楼,沈清泽就看他们径直往后方的独栋院子走去。 那是什么地方? “五爷,您要去哪儿?” 正打算跟过去,汤管家不知何时也下来了。 沈清泽只得停住脚步,好奇地又朝几人看去,“这几位是父亲从哪儿请来的?我看着医术都还不错,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到我那儿去。” “劝五爷还是趁早打消招人的念头,这几位都是家主的专属医生。” “诶!是啊,父亲的病总要有专人来照料。”沈清泽摇头叹气,“罢了罢了。” “您还是赶紧回医院看看七爷的情况吧。”汤管家没忍住提醒一句,“您也知道,家主对七爷有多看重。” … 靠在床上缓了会儿,沈见山忽然睁开眼,沉声道:“这次的货先给章儿。” 沈建诚一怔:“那父亲您?” “叫同里那边再送。” “可是……” “嗯?” 一束逼仄的目光扫来。 沈建诚只得点头,回个:“是。” 走出门,就往墙上狠狠砸一拳,反手打给祁凝玉。 “你是怎么搞得?”接通后开始骂,“这么多年白养你了!连人都瞄不准,好意思说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当时起风了。” “起风怎么了?” 祁凝玉翻个白眼,压住气:“而且他面前还有别的人,你又没说连着其他人一起杀了。” “行了行了!”沈建诚不想再听她这些废话,“老爷子打算将这次的货给他用,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按照你的要求,已经进燕北了。” “有坏的么?” “有啊。”祁凝玉语气轻松,“天这么热,又是从同里到燕北的生鲜,有坏的很正常。” “那就找个坏的过来。” “好。” 祁凝玉应得很快。 挂断电话,向对面晃了晃手机:“我要去干活儿了。” “祁凝玉。”正打算起身,蔺宵喊住她,“六爷给你准备了别的路,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第110章 祁凝玉抿紧嘴角,笑着回头,“难得啊,你竟然会说这种话,可惜……我的手从一开始就是脏的。”喉头滚了滚,最后请求:“别把我的事告诉沈哥。”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蔺宵连一个挽留的借口都找不到,“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六爷在利用她。” “知道又怎么样。”夏以怀背对着靠在沙发上,叹口气,“比起六爷对她的利用,更可恶的,不还是她那个亲生父亲。” 但凡有一丝父爱,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不说这个了。”夏以怀跳过这个话题,问:“沈庭章怎么样?” “不行了。” 嘴角抽搐两下,夏以怀:“你说真的?” “那还有假?”蔺宵点点手机上的新闻,起身,“沈家主楼里的秘密马上就能揭晓了。” — 抢救整晚,医院最后还是下达了死亡通知。 仅剩几口气的沈庭章被送回老宅,沈家主几度晕厥,怎么都不愿相信最小的儿子就这样先走一步,大张旗鼓地请来道士在家中做法。 “七爷出现这才多久,天妒英才啊。” “听说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宋小姐都快疯了。” “狙击的凶手还没找到么?” …… 老宅内外,议论纷纷。 人送回来后,沈见山强撑病体去见小儿子,望着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的人,心脏又是一阵锥痛。 “章儿别怕,我一定,会叫人治好你。”沈见山吸了会儿氧,问身后:“货送来了么。” “来了。”沈建诚压着声,回:“今年二十五,身体健康,跟七弟一样,也是熊猫血。” “嗯。”沈见山稍微宽点心,“叫他们早点准备。” “已经定下,明天晚上就可以开始。” 沈见山点点头,由管家推着轮椅离开。沈建诚紧随其后,等人走了,又回到床前,不禁惋惜:“要是你不跟我争,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沈庭章,明晚,就是你的死期。” … 第二天下午。 往日连沈家小辈都不得随意进入的主楼,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黄袍道士。 各个还都煞有其事地背着桃木剑,有条不紊地准备晚上的法事。 临近傍晚,宋三小姐也来了,换下平时最爱的一身红,着一条黑裙,手里捏着一张餐巾纸,进门就开始哭。 “我虽与七爷相识不久,但他这人如何,我是看在心里的,原以为是段好姻缘,万万没想到……竟是我们有缘无分!七爷!!呜呜呜……” 身后保镖又适时递上一张纸。 听她哽哽咽咽地哭,宋希沉耳朵都红了,趁没人拉了拉她袖子,小声:“阿姐,再哭,就假了。” 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宋瑾禾哭声一收,反手在他手臂内侧狠狠一掐。 “宋四,你怎么也哭了?”沈家二房,沈若兰的大孙子,今年刚满20,从旁走过瞧他泪流满面,冷不丁吓一跳。 宋希沉吸了吸鼻子,眨眨眼,“我,未来姐夫就这么没了,我也伤心啊。” “哎!世事无常,没办法。”人停下来安慰他两句,丝毫没注意到,宋希沉另一侧手臂都快被自家阿姐掐肿了。 直到人走后,宋瑾禾才松开。 宋希沉已经疼得叫不出来,“阿姐你至于么,我不就说了两句。” “说两句?”宋瑾禾边暗戳戳往纸上倒眼药水,边嗤:“你当这是在咱宋家?” 每次来都不长记性。 “怕什么。”宋希沉揉了揉手臂,嘟哝:“安保那边不是有蔺宵的人嘛。” 安保部总监控室内,屏幕前桌上放着几杯冰咖啡,趴倒了一圈人。 小牧和景茗,一人负责主楼附近的监控,一人暗中打开老宅后门。 小乐则在门口放哨。 看到一批人成功从后门进来,景茗又指挥着他们避开四周巡视的保镖。 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 — 临近十点,法事即将开始。 主楼后方的独栋院子地下二层。 沈庭章与一名二十来岁、身材健硕的男人,同时被推上手术台,四面打上强光,几名医生穿戴好手术服和口罩,走到近前。 给沈庭章重新戴上吸氧面具,解开病服,插上心电图。 机器亮起那一瞬,准备手术器械和麻醉针的人纷纷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心电图上的心跳分明还很正常。 主刀医生又回头看向心脏处的枪伤,越看越奇怪,这个伤口,明明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怎么还是鲜红色的? 目光顺着那处伤口,徐徐往上,微微凸起的喉结滚了一下。 接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开。 “你们在干什么。”沈庭章坐起身,摘下氧气面罩,拔掉插在身上的仪器,又问:“你们在干什么!” “七爷,您没事?” 为首的医生很快镇定下来,“我们正打算给您急救,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急救?” 沈庭章转动视线打量这个房间,完全是按照医院手术室的规模打造,比医院里的,空间还要大上三四倍。 这是沈见山的私人手术室。 二十多年前,所谓的心脏搭桥手术,估计就是在这里做的。 一股森然凉意传遍四肢,冷得颤抖,他曲起一条腿,蹙眉冷笑,“你们,在这里做了多少实验,害了多少人!” 第111章 “七爷是故意的?” 到这一步,也都缓过来了,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他们。 “七爷这么做,家主知道么?”眼底划过一抹狠戾,为首医生再次举起手术刀,“手术继续。” 第45章 沈三被捕 时间回到五月底。 脸颊上完药,蔺宵掏出手机,给他看夏以怀不久前发的消息:【沈建诚找了狙击手。】 “他要杀我。” 盯着那行字,沈庭章并不意外。 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狙击手会随同货物一并抵达燕北。”熄灭屏幕,蔺宵再道:“到时,哥哥提前穿上防弹衣,警方那边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了。” “提前?”沈庭章一瞬反应过来:“狙击手是我们这边的人?” 蔺宵点点头。 未免他问太多,又回到这件事上,“虽然有防弹衣,做戏做全套,还是会疼的。” 要是有别的办法…… “疼,我倒不怕。”沈庭章拍他两下,又问:“之后呢?” “沈见山必定雷霆大怒。” 尽管不是真的想将沈家交给沈庭章,作为他最看好的儿子,突然被枪杀且危在旦夕,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 后来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 为了沈庭章,沈见山毅然决然将这次的货先给他用。 听着倒是叫人感动,只是这背后,不知要献出多少无辜生命。 伪造好死亡通知单,蔺宵当机立断,“反正也是躺着,小乐,你和沈哥身形差不多,代替沈哥……” “这个办法行不通。” 暗杀结束后,沈庭章强撑着从诊疗室出来,“小乐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能蒙骗过去?” “只要进主楼就行了。” “然后叫警察来搜么?”沈庭章不大赞同这个做法,“没有正式搜捕令,就算是警察也不能擅闯民宅,尤其还是沈家老宅。” 老宅里保镖众多,怕是不等警察到场,主楼里的秘密就会被销毁一空。 所以——“最好是抓个现行。” “不行!那样哥哥太危险了。”蔺宵一口否决他的提议,“万一到时候被他们挟持又或者中途出了意外,怎么办?” 二人首次意见分歧。 “哥哥是觉得晚上那一枪,打得还不够疼么!” 即便穿了防弹衣,冲击力丝毫不减,跟中弹毫无两样,要不是故意打偏,他就真得进icu了。 一次就够了,怎么能再去以身涉险? “放心,这段时间,沈见山必定会派人好好照看我。” “哥哥!” 无论他找什么理由,蔺宵始终不同意这么冒险的做法。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临近沈家来人,小牧调配好颜料画伤口,忍不住劝:“宵哥也是担心你,他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 “我知道。”沈庭章偏开头,叹了声:“可这件事若一次不成,以后就再没机会了,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全都白费。” “沈哥……” “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成本,只能冒着风险,全力以赴。” 遮掩的房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 现在,意外还是发生了。 两名医生钳住沈庭章,将他重新压回病床。 手术刀近在眼前。 口罩下的一双眼凶狠又决绝,“这颗心,七爷今天不换,也得换!” “那可不行。” 旁边病床上的男人豁然睁开眼,摘下氧气面罩,迅速起身抓住钳制沈庭章手腕的医生,又一脚踹向了拿手术刀逼近的那个。 “他怎么醒了!” “不对,他是谁?” “快去告诉沈家主!!” 守在门口的医生匆忙拿出手机,没等拨号,一道迅疾的影子掠过,手机就被砸到墙上四分五裂。 再抬头,人已到跟前。 压迫感十足的黑影落下,大手掐着他脑袋,用力往墙上砰!砸晕。 与此同时,沈庭章取出藏在身后的手机,通话时长显示已近四十分钟。 “小牧。” “收到。” … 主楼院内,黄纸漫天。 身穿道袍跳大神的几人,相视一眼,突然一剑直指沈建诚。 不等他们反应,守在院外蓄势待发的数名陌生面孔,齐齐涌入主楼,目的一致地直奔后方独栋小院。 沈见山大骇,立马叫保镖去拦,“你们是谁!谁准你们进来的!” “真是不好意思惊扰了沈家主。”随后又走进来几名身穿警服的中年人。 首位男人肩上,银色橄榄枝,叠加三枚银色四角星花。 燕北市公安局局长,牧常锋! “原来是牧局长。”沈见山骤然抓紧轮椅把手,脸色不变,“不知牧局长今天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事,就是接到举报,说沈三爷——”目光给过去,牧常锋沉声:“是6月8号七爷遭遇枪击的主谋。” “这怎么可能!” 沈建诚心下一惊,瞥见闻风赶来的沈家众人,连忙反驳:“一定是有人诬陷!” 牧常锋:“诬不诬陷,一查便知。” “敢问牧局长,怎么查?”沈见山狠狠瞪了眼老三,再问:“这查案,竟要闯进沈家老宅?” “如果只这一件事,自然不敢,可我又另外收到消息,三爷还在暗中买卖人体器官,这就不得不来了。” 第112章 牧常锋说完。 身边一名警员就抖开了手中的搜捕令。 正式搜捕令已下,他们今晚的行动完全合法合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是从哪儿知道这消息的? 没等沈见山想明白,一群衣衫不整的白大褂,捂着手瘸着腿被提溜出来。 “报告。”身着便服的警察冲牧常锋敬了个礼。 牧常锋看向老家主:“讲。” “我们在后院地下发现一间手术室,另还有一间,存放着各种器官标本,初步确定均为人体器官。” !!! “哦~原来是真的啊。” 牧常锋抬抬手。 剑指沈建诚的几名道士,转手从斜挎布包里掏出一副银手铐,咔!一声锁上。 “沈建诚,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冰凉手铐落下,沈建诚慌不择路,“家主,父亲!我这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啊!” “混账!” 一拐杖抽过去。 沈见山怒不可遏:“没想到你如今胆子这么大,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祸事!” “父亲?”拐杖半点力道都没收,沈建诚被一棍抽倒地,不可置信。 “牧局长,赶紧将这个不孝子带走吧。” “父亲!!” 牧常锋一挥手,几人就将沈建诚拖走了,走远了还能听到人在高喊父亲。 可惜他的父亲为了保全自身,当即就放弃了他。 三夫人许印雯脸唰地白了下去,双膝酸软跌坐地上,半天回不过神,一旁的沈问月却动也不动,冷眼看着这一切。 主犯被带走,牧常锋也不多待。 走的时候,路过小牧跟前,极其顺手地拍了下他后脑勺。 便衣警察随后压着一干涉事人员离场。 来匆匆,走得也很快。 淤堵胸口的一团气出不来,沈见山再度昏厥。 — 主楼短暂热闹了一下,陷入死寂。 数小时后,天光微曦,沈见山才从一连串打击中醒来,身旁传来醇厚的茶香。 模糊中,有人坐在床前,不紧不慢啜着热茶。 “小六……” 茶杯送到嘴边停住,沈庭章笑着转过头,“父亲,您叫错人了。” 沈见山顿时睁大眼,正想伸手,才发现身子动不了了! “医生说,您中了,往后不多的日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 “你……” “我?我很好啊。”沈庭章噙着淡淡的笑,张开手臂,“要让您失望了,我大概,可能会活得比您长。” “是你!” 见他好端端地,沈见山就都明白了。 昨晚的事,全是他一手策划。 “是我。” 沈庭章爽快认下。 “你……” “三哥要杀我不假,我总不能站那儿任他杀不是?”杯盖清脆一声落下,沈庭章再看死命瞪自己的老人,“也多亏他这么做,才能知道你们私底下干的好事!” “那座地下手术室到底是谁建造的,父亲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这么多年,父亲为了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 沈庭章放下茶盏,起身走近:“你已经活得够久的了,还想活多久?长生不老么!” 沈见山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要不是起不了身,恐怕现在啃他肉的心都有了。 “权势……就那么诱人么?”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沈庭章也渐渐明白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他并非有多喜欢林晚吟,只是因为喜欢林晚吟的小儿子太过耀眼。而他,不仅老了,心脏也出了问题,可能过不了几年就死了。 他开始惧怕死亡,也越发看重手里的权势。 这个时候,小儿子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他不允许下面的人包括自己的儿子,生出尖刺,更不允许有人当众忤逆自己。 林晚吟就成了权势牺牲品。 “你要他在泥潭打滚,用什么方法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办法?” 冰凉的手放到他脖间,沈庭章又哭又笑,“知道么,小的时候,我真以为母亲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而去恨过她,可至少这样的她,哪怕一瞬间,是想生下我的,不管为了钱还是地位……然而事实,她从来没有想生下我,宿伯临死前告诉了我真相。” 人之将死,宿博明忽然就清醒了,嘴里直喊“报应”。 什么报应呢? 他刚入职到沈家的时候,遇到一个从主楼跑出来的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汤管家带保镖追出来,劈头就是“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他下意识将管家的话放首位。 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这么多年,宿博明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夜里做梦都是女孩那双绝望的眼睛,无数次后悔,要是没拦就好了。 “是我害了她,所以我的老婆、儿子、儿媳……也都一个个离开我,都是报应,报应!!” “宿伯仅因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内疚多年,那么你呢?午夜梦回,有梦见林晚吟么?听得到她那些凄厉的诅咒么!” 沈庭章慢慢收紧手中力道,直至那张脸涨成猪肝色,又猛地松手。 “你以为我会杀你?”沈庭章捏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摇头:“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去见林晚吟。你得活着,活着看我继位沈家家主,得到你所有的一切!这座主楼,往后也仅有一个佣人,就像当年,你囚着林晚吟那样。” 第113章 “章儿!你不能这么做!” “别叫我名字!”沈庭章扭过头,现在看他一眼都嫌恶,“以后要称我为家主。” “章儿!沈庭章!!” 无视身后咆哮,沈庭章头也不回走出主楼,蔺宵就在外面等着。 见他出来松了口气,忽而想起他们还在吵架,又负气地偏开脑袋。 “怎么了这是?”沈庭章背着手过去,“还在生气?” 蔺宵把脑袋偏到另一边,“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还是出意外了吧。要不是我装成送到沈家的货,哥哥昨儿个就要被那几个挖心了!” “你不也说了,有你么。” 蔺宵:“……” “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嘴角忍不住开始上翘,被他发现,蔺宵哼哼两声,脑袋扬得更高。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生气了。” “那这样呢。” 沈庭章抱住他的脸,踮起脚。 “七爷,公司那边安排了记者见面会……”陶然大步找来,撞见这一幕短暂愣了两秒,掉头就走,“我让人推迟到明天。” 蔺宵:“他不会说出去吧。” “陶伯向来嘴严,更何况,现在给他发工资的是我。” “这样啊。”蔺宵弯腰抱住人,“那再亲一下。” “不气了?” 蔺宵点点头又摇头,“两码事。” “不亲了。” “不行!”蔺宵很快败下阵,“好好好,不生气了,哪敢真跟哥哥生气嘛。” 说着把脸凑过去,亲完左边,伸过去右脸,最后噘起嘴巴。 “蔺宵。” 嘴巴又往上噘了噘:“嗯?” “春天来了。” 第46章 暖春 沈三被捕,家主大受打击,卧床一病不起。 老宅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一直以来遭受沈见山打压而不得不安分守己的旁支,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不等行动,此前传言遭到枪杀危在旦夕的七爷,突然现身沈氏集团记者见面会上,并以高达27%的股份成为集团实际最高控股人。 “27!之前不是只有5.8的吗?” “听说老爷子将所有股份都给了他。” “这样一来,家主位子……” “毫无疑问了。” 汤管家同样被带走调查,老宅现由别馆管家陶然接替一切事务。 一起出席记者见面会,借此宣布:“七爷沈庭章,已获老家主认可,正式接任家主之位,现为燕北沈氏第32任新家主。” 消息一经发出,引发全网哗然。 尽管早几个月前,相关报道就已经铺天盖地,真到这步还是难免震惊。 年仅三十一岁的家主,可想而知,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随后,沈庭章就通过总裁办发布了一份任免名单,以滥用职权、行贿等名义,罢免了依附三房的几位高层干部,又大肆招揽了沈氏旁支年轻一辈。 一升一降。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安抚人心。 原本对他继位不满的旁支,稍微消停了点。 “沈三一事沸沸扬扬,确实需要有个人代替沈家表态。这个时候任家主,可不是什么好事,且让这小子得意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就结束时,沈庭章又当机立断,辞去在集团里的一切职务。 将原有权利一分为二,分别下放给远在海外的大房,和五爷沈清泽。 此举更是惹来众人瞠目。 “疯了么?这些他都不要?” 作为议论对象之一,沈清泽对此倒没有太大意外。 从一开始,沈庭章的目的就只是家主这个位子,并非集团。 之前,也正是因为沈见山死死抓着两边权利都不放,才造成今天这个结果,再怎样,都不可能步他后尘。 何况辞去职务也仍有27%的股份,在集团拥有绝对话语权。 怎么看,都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这是对于沈庭章而言,对他——“七弟,你知道哥今年多大了么?54,54!!大哥都68了,你让我们两个老家伙给你打工,是不是有点太剥削了。” 沈清泽现在那叫一个悔。 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医院里待几年就能退休,现在倒好,估计得工作到死。 “咳咳咳……”沈庭章偏开头,捂嘴咳几声,“这不是没办法嘛,五哥又不是不知,我身体一直不好,哪里兼顾得了沈家和公司。” 兼顾不了? 沈清泽哈!气笑了。 这小子绝对是为那次车祸报复他呢。 不行,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跳进这个火坑。 当即想起个人来。 沈清泽转道就去了浮渊寺。 “阿弥陀佛,真是不巧,忘尘师叔今日下山去了。” “下山?他去哪儿了?” — 燕北市,看守所内。 一束午后阳光透过小窗落进会面室。 空中浮尘飘动,短短几天,沈建诚就像老了十几岁,穿着灰扑扑的囚服,胡子拉碴。 死气沉沉的黑眸一眨不眨望着对面,嗓子沙哑近乎刺耳:“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 捻动中的佛珠停下,沈鹤轩一言不发。 沈建诚就又一声冷笑:“难怪啊,我说沈庭章怎么会算计得这么好,敢情是你在背后推着。到头来,我是输给你了!” 第114章 “三哥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快定罪,连保释的机会都没有么。”沈鹤轩轻抚僧袍,缓缓抬眼,“同里地下势力之首的白凤,自首了。” 沈建诚倏地睁大眼。 “应该不能叫白凤,而是……白凤的女儿,她将你们之间交易的录音、账本,通通上交给警方。” “那个贱人!!” “是你的种。”沈鹤轩抑制不住地笑,“被自己女儿背刺的感觉,怎么样?” 沈建诚随即反应过来,“是你!” “没错。”绕着佛珠的手砰一声抵在玻璃窗上,沈鹤轩俯身靠近,“我叫以怀到同里开拳场时发现了她,三分像你,更有五分像她的母亲,林白雨。” 林! 沈建诚心里咯噔了下。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林白雨和晚吟,是表姐妹啊!”沈鹤轩收紧佛珠,讽刺:“否则她们能有那么像么?” 一句话,将三十多年前的遮羞布撕个稀碎。 身为哥哥,却一眼喜欢上了弟弟带回家的女朋友,偏偏这个弟弟还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有望成为下一任沈家家主的弟弟。 不甘、嫉妒…… 反正也得不到,干脆——毁掉好了。 “如果不是你,刻意叫沈见山发现花园里赏花的晚吟,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沈见山可恶,你也一样!!” 沈鹤轩赤目起身,接着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在老宅的一切动向,都是问月告诉我的,就像当年,你一次次将我和晚吟的逃跑路线告诉沈见山那样……这回轮到你了。” “沈鹤轩!” “这是你的报应。该庆幸,两个女儿都不像你。” … 沈建诚入狱后,三房股份全由沈问月继承,但她转手就给了沈庭章。 “此次因为父亲,沈家遭到不小的谴责和谩骂,我知道,小叔…家主将这些一个人扛下来了。”沈问月揽着女儿,局促地低下头,“三房没资格再要这些。” 沈庭章起身走近。 沈问月头埋得更低了,赶紧又道:“我将母亲送去疗养院,之后带着玉珠出国,以后不会回来了。” “徐家那边呢?” “已经递交了离婚申请,徐牧言那边也同意了,正在走流程。” 本来是打算让玉珠继承徐家,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沈问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家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既已打算好,便随你吧。”沈庭章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声音一如既往温和:“那些股份,本就是给你们的,往后在国外,日子也能好过些……不管三哥做了什么,与你们无关。” “家主……”哭腔声起。 沈问月抬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笑着说:“叫小叔就好,咱们家没那么多讲究。” 一瞬间,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小叔,以前…以前推了您!”就算做再多,也弥补不了这个事实。 她该怎么赔罪才好? “都过去了。”沈庭章温柔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叹气:“我相信你不是有心的,往后就莫要记着这件事了,日子还很长,往前看吧,不要一直停在过去,不要回头,你还有玉珠。” 视线落到小姑娘身上。 玉珠忙去拍拍母亲,往口袋里掏啊掏:“妈妈不哭嗷,玉珠给你糖。” 沈问月破涕而笑,蹲下去接过奶糖,“谢谢玉珠。” “不客气。”玉珠奶声奶气,又转头冲着沈庭章眨巴两眼。 一只手就又落到她脑袋上来,揉了揉。 “对了。”沈庭章忽然想起,“早上做了点栗子糕,要吃么?” “好啊好啊。” 玉珠忙不迭点头,跟着人去吃点心,一手拿一块,包了满嘴,眼睛笑弯成一条线:“哥哥做的点心真好吃,是不是呀妈妈?” “嗯。” 沈问月也尝了一块。 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好吃。 — 两人又在书房说了会儿话,直到蔺宵过来,沈问月带女儿起身离开。 蔺宵扭头瞥了母女一眼,走到人身边,“她就是徐牧言老婆?” 沈庭章:“很快就是前夫。” “她要跟徐牧言离婚!” “两人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更多是利益挂钩。” 如今沈三倒台,家主又变成了他,怎么看都对徐牧言不利。 就算问月不找他,估计他也会主动提出离婚。 不过也好,徐家,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了?”沈庭章回头,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蔺宵抱住他蹭了蹭,“只是徐牧言这段时间,消停得有些不正常。” 沈庭章:“徐家现在自顾不暇,忙都忙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蔺宵总觉得,那人还在酝酿什么阴谋。 通常不就是这种不叫的狗,咬人最凶。 “别说那些了。”沈庭章点点桌上的日程计划,“半个月后,家主继任仪式结束,事情也差不多收尾了,我们回同里。” “……好。” 这段时间忙沈家的事,一定已经很累了。 蔺宵赶紧换个话题:“和小满说过了么?” “昨晚通视频了,小满……瘦了。”瘦了很多,只是几个月不见,沈庭章都快认不出了。 第115章 抱着期末考试卷展开给他看,每一张都是满分。 “小满真棒!” 视频里清瘦的小男孩咧开嘴,嘿嘿嘿笑,两颊梨涡深深凹陷,看起来更像宿喻州。 “小满,爸爸可能还要半个多月。” “没关系,我知道爸爸忙。”分开近五个月,小满比以前更加懂事,“我在电视上看到爸爸了!爸爸好酷!等爸爸忙完了再回来吧,小满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 “做再多,也还是亏欠那孩子。” 越懂事,沈庭章就越愧疚。 “哥已经做得很好了,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爸爸。”蔺宵故意哼哼两声,“要是跟宋小姐结婚,生个孩子肯定更好。” 沈庭章哭笑不得,“婚约已经取消了,怎么还在为这事吃醋啊?” “我有吃醋么?我哪敢吃醋?”蔺宵哀声长叹:“我啊,充其量就是您沈家主私下养的小情人。”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蔺宵时常进出他的办公室,也不避着人,再加上此前就有传言沈庭章喜欢男人,可不都把他当成地下情人。 和宋家的婚事告吹后,这种谣言更是愈演愈烈。 “还说,沈家主口味独特,喜欢我这种凶巴巴的。”蔺宵箍紧他的腰,“哥哥我凶么?” “一点都不凶。” “哥哥哄我?” “真心话,我们家蔺宵最好了。” 我们家…… 蔺宵抽了声气,压着他的腰往怀里贴,紧接着,轻柔的一个吻落在脖子上。 “蔺宵……”沈庭章不自在推了推,“别靠太近。” “没办法,控制不住。”蔺宵翻身就将人压沙发上,“从见哥哥第一面,就控制不住,哥哥不如…帮帮我。” “这是在办公室。” “旁边不就有休息室嘛。” 不等人再找理由,蔺宵轻松抱起他大步推门进去。 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下一秒,毛茸茸的大脑袋低下来,咬住衬衣扣子。 手从下摆伸进去,四处游走。 扣子解开大半,露出白腻的肩头,蔺宵眸色一深,又一口咬上去。 “等等!”紧要关头,沈庭章半撑起身,偏开通红的脸,“没有准备那些东西,会,很疼的。” “我叫陶管家送来。” “别!” 话没说完,电话已经拨到管家室。 沉默了数十秒,也不知陶然怎么说服自己的,极其镇定地来一句:“马上派人送到。” 沈庭章不禁捂住脸,耳朵比刚才还要红。 前后不到三分钟,佣人就端着一托盘床上用品过来,满脸揶揄,“陶管家让我给家主带个话,今天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可以么?” “把明天的也取消。” “哇哦~” 蔺宵极其自然接过托盘,脚尖一勾,在佣人燃起的八卦烈焰中关上门。 放下托盘,先抱着人去洗澡。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管家将所有事往后推了,哥哥还想往哪儿跑?” 沈庭章快速扫了眼,先将自己三下五除二剥个精光的人,肚子已经开始感觉疼了。 “我,我忽然觉得腿有点疼。” “哥哥躺着就是,我跪着。” 沈庭章:!!! 现在是这个问题么? “蔺宵……” “哥哥说帮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 “我说的,哥哥没反驳。不反驳,就是同意。”蔺宵慢条斯理咬开包装袋,哄着:“哥哥别怕,我会很轻的。” ……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话,尤其还是素了很久的那种。 刚开始,沈庭章疼得几乎锤床,眼角洇出生理性泪水,湿了整只枕头。 蔺宵向来最见不得他哭。 就要起身,又被一把拉下。沈庭章有气无力威胁:“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这么说了,蔺宵哪敢动。 只能叫他自己慢慢缓。 缓了至少一小时,好不容易不哭了,蔺宵才又继续。 整个下午,沈庭章都没能走出这间休息室。 直至月上中梢,浓郁月色从窗户倾泻而下,照得没开灯的屋子半明半暗。 一只汗涔涔的手伸出被子,转眼,又被另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给抓回去,十指相扣握紧。 蔺宵贴在他耳边调笑:“哥哥,我这个情人,做得够格么?” 第47章 继任&官宣 地下拳场固定每周三休整。 无人对垒,蔺宵就在休息室暴打沙袋。 “哟,哟!这是怎么了?事儿都结束了,还有空到我这小小的拳场来?”夏以怀倚门口,眉一挑:“不去找你的好哥哥?” 话落,眼前的沙袋就破了个大洞,里头沙子簌簌往下掉。 夏以怀:“……” 视线跟着落到地上,再抬头,人顶着一脸汗,面无表情看过来。 霎时,一个激灵直窜天灵盖。 这又是谁惹他了? 好在蔺宵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拿着毛巾坐到旁边沙发上,默不作声擦汗。 未免波及己身,夏以怀决定赶紧走。 然而没等退出去,背后突然问:“尊夫人要是生气了,你怎么哄?” 生气? 夏以怀的夫人出生武术世家。 第116章 自小学习剑术、柔术,如今还是燕北武术协会副会长,他敢惹夫人生气? 不过既然问到这个…… 夏以怀稍想想就明白了。 准是他干了什么,惹得沈家那位新家主不快,求支招来了。 “那还不简单。” 哐当! 一张搓衣板扔到书房地上,蔺宵十分自然地跪下去。 沈庭章:“……”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蔺宵深吸口气低下头,言辞恳切:“我不该弄疼哥哥,还一连就是好几个小时。我保证,下次哥哥说停的时候,我一定停!” 一本正经说完。 久久听不到回应,蔺宵悄悄抬眼,视线扫过腰身,眼前又不禁浮现那天握住的触感,张口就问:“哥哥腰还好么?” 沈庭章反手抽出垫在身后的腰枕,劈头扔过去。 “给我滚出去!!” 道歉,失败。 蔺宵又去拳场消耗沙袋。 “不对啊,往日我这么做,夫人再大的气都消了。”夏以怀很是费解:“你好好道歉了没?” “道了。” “怎么说的?” 嘴角蠕动两下,蔺宵撇开了视线。 当听到他道歉的内容,夏以怀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出来,呛得老脸一红。 复述完,蔺宵还问:“你不是说,这样就能哄好么?” 那也没说是因为这个吵的架啊! 夏以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重重咳两声:“那种事,怎么能光顾自己?也得考虑对方的感受啊。” “所以,怎么哄?” 蔺宵就是被从床上踢下去的,哪里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把人哄好。 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沈庭章说什么也不让碰了,他不能只吃一回肉啊。 夏以怀:“这个……” 眼见他拿不出一个好办法,蔺宵当即转道去了宋家。 宋三小姐,圈内出了名的情场高手,即便分手以后,也没有一位前任说过她不好。 虽然都是别人追的她,反过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过我倒知道一个快速和好的法子。”宋瑾禾乜了眼旁边戴粉色皮质项圈的保镖。 蔺宵看过去,若有所悟。 …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星期,沈庭章终于将沈家里外清了个遍。 这样一来,等三天后继任仪式结束,也能放心回同里。 忙完下意识看向沙发,往日都要在这里等他到半夜的人,今天居然没来? “又在外面忙什么。”沈庭章嘟哝一句。 拿起手机正准备拨号,想起他前两天的行为,又生生控制下来。 总是得了便宜就卖乖,那件事上又毫无节制,得叫他好好长个教训。 熄灭屏幕,起身回玉竹园。 刚踏进院子,就见院内铺满了各色花瓣,一路延伸至房门外。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沈庭章叹口气,推门进去。 茶几上竟摆满了盛放的向日葵,瞬间给房间增添了不少亮色。 他过去拨弄几下花面,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扫视一圈没见到人,喊:“蔺宵。” “嗯。” 卧室传来声音。 沈庭章捏两下花瓣抬脚过去,走进房内,啪!打开墙上开关。 视线从靠近自己的单人沙发,慢慢落到纱帐层层叠叠的雕花红木大床上。 清脆铃铛声响起,蔺宵的声音随后传来,“花,哥哥喜欢么?” “你在干什么?”沈庭章倍感疑惑。 走到床前,手刚伸进纱帐,就被一把拉了进去,踉跄扑到人身上,摸了一手质地柔软的蕾丝花边。 “蔺宵你在搞什么……”沈庭章勉强撑起身,看清他身下穿的短裙,彻底怔住。 “外面的花,哥哥喜欢么?”蔺宵贴着他耳边又问一遍。 脖间铃铛随着动作,叮叮当当。 久不见他出声,蔺宵再问:“要是不喜欢花,那猫呢?猫喜不喜欢?” “噗……” “噗?” “噗哈哈哈!!!” 沈庭章极少这样没有形象的大笑,尤其在看到他头上的两只毛绒耳朵,肚子都笑疼了。 “谁给你支的这招?” “哥哥不喜欢!” 蔺宵当即羞愤地要将耳朵摘下。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 沈庭章笑着拨了拨铃铛,发现上面还刻着“stz”字母缩写。 心一下软了。 “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你人影,原来是跑去弄这个了呀。” 铃铛来回震几下,蔺宵耷下耳朵,“不想哥哥再跟我生气。”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蔺宵抿了抿嘴角,正要张口被他捂住。 第二天起不来床倒是其次,主要还是那句“是情人”的话。 “我以为我们是,爱人。” 说起来也不算是蔺宵的错,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直没时间说明白。 沈庭章望向他的眼睛,认真道:“蔺宵,我们正式在一起吧。” 话音落下几秒,蔺宵攥紧拳头偏开视线,跟个孩子似的赌气,“之前不是说不合适的么。” “那时是不想把你卷进来。”沈庭章不多解释,又道:“现在不一样了,我也能……保护你了。” 蔺宵一愣,转回头,“哥哥保护我?” 第117章 “嗯。”沈庭章点点头 一张脸就凑到他脸下,重复:“哥哥保护我?” “在燕北,光有力气不行,还得有权有势……” “这个我知道。” 打从到燕北的第一天,蔺宵不知道听了多少类似这样的话,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哥哥保护我。” “怎么?”连续好几句,再好脾气也遭不住了,沈庭章轻哼:“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当然不是,我是……开心啊!”蔺宵用力抱住人,“我太开心了,哥哥要保护我呢!!以后,我也有人罩着了。” 这么开心? 沈庭章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再问:“你现在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蔺宵二话不说,重重点头,铃铛又被晃得当当响。 抱着人亲了一口又一口。 沈庭章被他糊了满脸印子,推了推:“赶紧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不好么?”蔺宵抓着他的手放头上,借着朦朦胧胧的光影,顷身靠近,“今天可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不应该庆祝庆祝么?” 初次体验仍历历在目,沈庭章腰又开始疼了,“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完,我先……” 转身要爬出去,手刚拉开纱帐又被无情拽回去。 “我保证,这次一定很轻。” 雕花大床用力摇晃。 铃铛,响了整晚。 — 一回生,二回熟。 掌握技巧后,沈庭章再没喊过疼,就是腰酸,整天都要垫着腰枕。 继任仪式当天,蔺宵都还在给他摁揉。 “好了,晚宴马上要开始了。”沈庭章理了理袖扣,问:“回同里的机票订好了么?” “明天早上十点,到南宁,再坐火车,到那边差不多下午六点。” 蔺宵早几天前就安排好一切,还预留了在南宁中转休息的时间。 “哥哥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庭章走到门口,脚步一停,“你不跟我一起?” “我……” “男朋友。” “来啦!” 此次晚宴远比上一回更加正式,来得也都是各世家家主与未来接班人。 路过宋家,站在宋家主身边的,赫然是宋瑾禾。 两人相视一笑。 为解除婚事,沈庭章不惜砸下诸多合作,宋瑾禾也由此,手握数十亿合同,一跃跻身宋家继承人行列。 与一些老牌世家,守旧的观念不同,宋家家主不论性别,只看能力。 至此,再没人敢揪着她那些风流往事不放。 各世家陆续到场,沈家众人也都集齐,尽管三房没落凋零,惨遭贬压,沈问月还是来了,带着女儿参加完仪式就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牧言居然也来了,一直抱着玉珠,倒是半点没往这边看。 “小叔你说奇不奇怪,他居然要送我和玉珠出国?”继任仪式开始前,沈问月找了个机会跟他嘀咕,“平常对玉珠问都不问,如今要走了,开始装成一个好爸爸。” 沈庭章望了一眼,轻声安抚:“罢了,他要送就让他送吧,孩子面前过得去就行。” 沈问月担心:“我是怕他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沈庭章轻松笑了笑,“别担心,有人看着他呢。” … 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沈氏族内,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边读誓词,边在族谱中记录下:燕北沈氏第32任家主,沈庭章。 与此同时,陶然戴上手套,在沈家众人与各世家见证下,小心谨慎地打开丝绒礼盒——里头是一枚历经31任家主,见证沈家从微末到兴盛的戒指。 仪式现场庄重肃穆,小孩子一律先被带离宴会场,徐牧言抱着玉珠来到最初的花园。 遥想当年,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沈庭章。 “要是能重头再来就好了……”兀自喃喃一句,瞥向侧后方。 蔺宵从暗处出来,胸前别着和沈庭章别无二样的胸针。 犹记得半个小时前,沈庭章毫不避讳地带着这人,与众世家家主打招呼。 有好奇者多嘴问了一句:“这是谁?” “我见过他,一个在地下拳场打拳的。” “想来是保镖吧。” “保镖?” 哪家保镖,西装定制,还戴着价值千万的胸针。 此前早有传言,沈家新任家主私底下养了个情人,这估计就是……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蔺宵。” 第48章 失踪&催眠 他就那样承认了自己的取向。 还将人带在跟前,介绍给所有人! 他分明也是喜欢男人的,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宿、喻、州。”蔺宵一字一字咬得极重,“不知徐总对这个名字,还有没有印象。” 昏暗的地下室内,人被反绑在椅子上奄奄一息,却还能笑出来,“你们不就是嫉妒我跟小少爷关系好么?我告诉你们,就算杀了我,小少爷也绝对不会看你们一眼!” 徐牧言微眯双眸,反问:“宿喻州是谁?” 墨色瞳孔一阵紧缩。 见他蓄力攥紧拳头,徐牧言又笑着添一句:“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么?” “……是对哥哥很重要的人。” 第118章 笑意渐敛。 一阵夜风拂过花园,吹动两侧灌木丛簌簌。 两人隔空对视,直至沈问月一路喊着“玉珠”找来。 “妈妈!” 沈问月赶紧将女儿从徐牧言怀里抢回来,转头对蔺宵道:“继任仪式结束了,小叔正找你呢。” 蔺宵这才收回视线。 不等离开,沈问月又道:“我和玉珠就先走了。” 蔺宵:“这么快?” “今晚十一点的飞机。”沈问月理了理玉珠身上的公主裙,解释:“原本就是来看小叔继任,如今看到了,就该走了。” 她没理会身后的人,上前两步:“小叔以后,就拜托你了。” — 宴会厅内,觥筹不断。 蔺宵回来后直奔沈庭章身边,正跟他搭话的宋瑾禾见状,识趣走开。 “怎么样?”沈庭章捏着高脚杯,小声问。 蔺宵深吸一气,“走了。” “走了?” “跟着沈问月去了机场。” 去机场路上,沈问月都紧紧抱着女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离了婚,连朋友都做不成?” “哈!”沈问月被他离谱的发言逗笑,“徐牧言,咱们都离婚了,你还装什么装?” 他愿意兜圈子,沈问月却没那个耐心,“你也看到了,小叔已经是沈家家主,身边又有那样一位优秀的伴侣,就算跟我离婚恢复单身,你也没那个机会。” 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你说得对。”徐牧言一反常态,“以小叔如今的地位,我确实配不上。” 沈问月皱眉:“所以?” “当前最重要的,自然是徐家。”徐牧言反复摩挲光裸的手腕,“等徐家重新站稳脚跟,小叔就算不愿看见我,也不得不见。”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问月狐疑打量:“你还是徐牧言么?” 那个反复用冷暴力折磨她,对小叔痴迷到病态的人,居然能忍到现在什么都不做! “就算我不做任何打算,他们也走不了长久。”徐牧言肯定:“那种货色根本保护不了小叔。” “小叔自己就能保护自己,他选择蔺宵,是因为喜欢。”沈问月冷声嘲笑:“算了,跟你这种人说什么,反正你也不懂。” 抵达机场,沈问月一手行李箱,一手抱着女儿,呼出堵在心口的郁气,“咱们结婚快八年,你也就这会儿做点人事,行了,就到这儿吧,祝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用力关上车门,沈问月转身大步走远,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声。 然而这份好心情在检票登机,看到邻座的徐牧言后,荡然无存。 “你怎么在这儿!跟踪我?” 徐牧言看也没看她,打开随身带着的电脑。 能有什么,比奔向幸福路上看见前夫那坨,还要让人恶心? 飞机起飞后没过多久,沈问月就申请调换座位,眼不见为净。 … 与此同时,沈家晚宴也将临近尾声。 谢老家主喝多了,临走前还不忘扒拉蔺宵,“改明儿什么时候再去拳场了,告诉我一声嗷。” “拳场啊。”蔺宵无奈看了眼沈庭章,“……这个恐怕得家里人同意才行。” 老家主跟着看过去。 沈庭章不动声色揪了把他腰间的肉,温润有礼地婉拒:“谢老对这方面感兴趣,改天我找几位专业人士,必定比他打得好。” “诶?沈老弟你这就说错了,他啊,就很好。”老家主说起拳击,滔滔不绝:“不光狠还很有技巧,一点不比那些专门练过的差,你要是去看一场就知道了……” “家主。”这时,陶然忽然过来,耳语:“有人打电话找您。” “谁?” 陶然摇头,“就听那人称呼您‘庭章哥’。” 庭章哥…… 沈庭章倒是想起一个会这么叫他的人,偏头道:“电话接到书房来。” “好。”陶然点头离开。 再看还在跟老家主聊拳击的蔺宵,沈庭章缓缓舒展眉眼,“真是不好意思,临时有项急事。蔺宵,帮我照顾好谢老。” 放下酒杯去书房,接起电话。 “庭章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恭喜。” “……谢谢。” 沈庭章紧接着就问:“还有别的事么。” “哥现在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都觉得烦?”徐映南不自主摸向左眼上的眼罩,哼笑:“哥放心,我已经废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小南。”沈庭章停顿许久,叹气:“往后好好治病吧。” “治病?”徐映南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医生说我的腿粉碎性骨折,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眼球也被切除了,哥觉得我还能怎么治?” 沈庭章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徐映南又自言自语:“我无数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同里?如果不去,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更后悔……年三十那天晚上,没有一枪杀了你们!” “那天你也在!” “是啊。”徐映南嗬嗬喘着粗气,“不仅在,还看到你们接吻了呢!哥,我好不甘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最后却被那种人抢走了?如果一切重头再来的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 咔嚓! 第119章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划破天际,照出身后突然出现的黑影。 雷声炸响。 谢老家主清醒了几分,意犹未尽止住话题,“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今天先到这儿。记住了,下次去拳场一定告诉我一声,要是沈老弟不让你来,你就……偷偷来,咱不叫他知道。” 蔺宵哭笑不得,点头应和。 送走老家主,其他世家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陶然也在送客。 “陶伯,沈哥呢?”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陶然想了想:“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七爷,七爷去书房了。” “又去书房。”蔺宵偏开头,叹气嘟囔:“都要走了还有这么多事……” 转身找过去,结果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雨。 “哥哥,外面雨好大。”大步推开门,抹去脸上的水,“事儿完了么?回去我给你抹药油。” 屋内灯火通明,却到处都见不到人。 “哥哥?” 蔺宵四处找,只见桌上的电话听筒吊在了桌边,原本整理好的桌面乱得不成样子。 “哥哥!” 继任仪式当晚,沈庭章离奇失踪。 — 出国后,沈问月带着女儿去了欧洲一座人迹罕至的小镇,刚安定下来意外接到蔺宵打来的电话。 “徐牧言?他那天跟我一起出国了,对,飞英国的。”沈问月觉得奇怪,“你问这些做什么?” “哥哥,不见了。” “什么!” 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 蔺宵之后将沈家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被徐牧言掳走了。 “应该不是他。”沈问月倒也不是为他辩解,“那天在飞机上我看到了,他去英国是谈合作。” 蔺宵也派人查了,的确是在英国无疑。 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 远隔万里之外,依海建立的别墅内,新入职的白人女佣跟随管家脚步四处张望,经过花园不禁停住,痴痴望向远处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年轻男人。 “好帅!那是谁?” 管家:“这座庄园其中一位主人,沈玉竹先生。” “沈玉竹……好好听的名字!”白人女佣又频频看过去,眼中满是惊艳。 管家左右四看,小声提醒:“这里还住着一位少爷,脾气不是很好,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话落,一阵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人女佣回头,吓了一跳。 不仅是男人脸上的眼罩,还因为另只眼睛,阴冷地叫人看一眼都胆寒。 “小南。”温和声线后方响起。 少年转瞬就跟变了个人,操控轮椅过去,笑着喊:“哥哥。”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怎么出来了?” “看不见哥哥,我害怕。”徐映南低落地垂下头。 沈玉竹心口一揪,给他理好盖在腿上的毯子,“小南不怕,哥哥就在这儿。” “嗯。”徐映南乖乖点头。 任由他将自己推回屋。 沈玉竹转身从厨房端来一盘刚烤好的饼干,“刚才见你睡得熟,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徐映南捏起一块,在他注视下咬了一口,“奶香浓郁,很好吃。” “那就好。”沈玉竹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好吃,多吃点。” “好。” 吃完一块,徐映南接着又去拿一块。 见他是真的喜欢,沈玉竹赶紧泡来一壶红茶。 两人安静享用了一顿下午茶。 直至傍晚,门外传来车子引擎熄火的声音,挂在嘴角的笑转瞬消散,徐映南攥紧轮椅把手偏开头。 “一定是你哥回来了。”沈玉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起身到玄关门口。 正逢人进来。 徐牧言将公文包交给一旁的佣人,自然朝他张开手臂,“我回来了,小玉。” 脚步越跨越大。 然而就在快走近时,沈玉竹眼前莫名一阵恍惚。 “……看着我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沈,庭章。” “不,你叫沈玉竹,这是你的爱人,和弟弟。你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座非常漂亮的庄园里……” 第49章 不起效果 “怎么了?” 见他突然停下,徐牧言急忙过来。 沈玉竹豁然抬头,笑着摇了摇:“可能是累了,头有点疼。” “头疼?是发烧了么。” 徐牧言伸出手。 没等碰到额头,一阵车轱辘声响起,徐映南操控轮椅紧随其后,没什么表情地喊了声“哥”。 兄弟俩视线在空中交汇,隐隐擦出火花。 沈玉竹转身回到徐映南身边,“正好你哥出差回来了,咱们先吃饭吧。” 晚饭是位华人厨师做的家常菜,口味清淡,沈玉竹边吃还不忘给徐映南夹菜,堆得不大的碗里足有小山高。 “小玉,别光顾着阿南,你也多吃点。”徐牧言将剔好的蟹肉放进他碗里,警告地看了眼弟弟,“这么大人了,别让人操心。” 徐映南一言不发。 饭后,由佣人推着回房换药。 沈玉竹目送人离开,不禁皱眉:“你怎么刚回来就说他。” “阿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他那伤也是因为保护我,我多照顾他怎么了。” 第120章 “好了好了,大不了下次,我不说他就是了。”徐牧言松了松领带坐到沙发上,“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他带着你夜骑摩托兜风,你们又怎么会摔下悬崖?”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差不多一星期前,沈玉竹睁眼醒来,丧失了近90%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关于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忘了。 不过好在有个一直守着他的男朋友和男朋友弟弟。 据男朋友徐牧言解释,半年前,弟弟带他兜风不慎摔下悬崖。 他撞坏了头,而弟弟为保护他,双腿骨折,眼睛也被悬崖下的树枝戳穿。 “小南原本是想当赛车手的,现在因为我……”沈玉竹说不出地愧疚,“你出差,有没有去医院问问,小南的腿,还能站起来么?” 徐牧言缓慢滚动喉结:“问过了,希望很小。” “这样啊。” 情绪再次低落,头更疼了。 “你身体也不好,就不要想那么多了,阿南的事我会继续想办法的。”徐牧言起身送他回房。 关上门,从背后抱住人,“光说阿南,我出差这几天,小玉就一点都不想我么?” 湿热的气息喷洒脖颈。 沈玉竹下意识撇开环在腰间的手,后退,“……对不起。” 哪怕接受了自己有男朋友这个事实,也无法再进一步。 徐牧言不动声色握紧手心,转瞬松开,“没关系,记不起来也不要紧,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今天就先早点睡吧,晚安。” 和煦的笑,在离开房间后骤然消散。 “呵呵呵……看来哥找的催眠师也没那么厉害么。”楼梯口传来轮椅声。 见他又被赶出来,徐映南别提有多开心了。 占了男朋友这个位子又怎样?庭章哥潜意识里还是排斥他。 “无妨。”徐牧言半点没将他的嘲讽放在眼里,“时间还很长。” 徐映南抠紧轮椅把手,压低声线:“听说沈家这半个月一直在找他,已经报警了。” “那又怎样?没有人能找得到这里。” … 洗完澡,沈玉竹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望出窗外,一眼到头都是海,大概起风了,浪花一阵又一阵拍打海岸。 悬在发梢上的水滴答,落到手背上。 “哥哥真是的,每次都不吹干,头疼了怎么办。” 陌生声音响起。 沈玉竹立即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看这天要下雨了,哥哥的腿又要疼了吧。” 沈玉竹再回头,摸了摸膝盖,确实在隐隐作痛。 “下次腿疼,就还是我给哥哥揉吧。” “我在做法啊,祈祷明天不下雨。” “要是每天都是晴天就好了。” …… 头,越来越疼。 声音也越发密集地钻入耳中。 他蜷起身抱住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是谁? 那个叫他哥哥的,到底是谁! — 七月初,燕北迎来了史上特大暴雨。 沈庭章失踪已超半个月,别说沈家内外,整个燕北都几乎被暗中翻个遍。 “没有查到任何出境记录。”在沈家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总管家,陶然难辞其咎,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天的监控也都查过了,根本没见家主出去啊。” “一定是徐牧言!”半个月过去,蔺宵耐心早已耗尽,“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究竟将哥哥带去哪儿了? 哥哥还好么?下这么大的雨,腿肯定又疼了! 沈清泽看他一眼,视线转向六弟,“当天继任仪式已经顺利完成,不大可能是为家主的事。” 他也比较倾向这种猜测。 只是徐牧言自当天就去了英国谈生意,派去调查的人也传回消息,人待在英国哪儿也没去。 如果真是他,他又是如何将沈庭章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沈家带走?沈庭章又被他带到了哪里? 家主失踪不是小事,尤其还是刚上任。 一旦被沈家的死对头知道,势必会借机拉踩、打压。 必须要尽快寻回沈庭章。 沈鹤轩转了转佛珠,再问陶然:“当天是谁打来的电话。” “对方没有自报家门,不过……”陶然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况,“对方曾叫家主‘庭章哥’。” 如此熟稔的称呼,该是家主认识的人。 “庭章哥……”蔺宵蹭地站起身,“如果我没记错,会这么叫哥哥的,只有一个人。” 他看向沈鹤轩,道:“徐映南。” 那个近期被徐牧言安排出国,治疗腿疾的徐家二少爷。 这么一想,就知道徐牧言是怎么带走人的了。 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借了弟弟的手。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能翻起风浪。 沈鹤轩沉吟几秒,吩咐下去:“派人去查徐二少最近的动向。” “我去把这件事告诉警方。”蔺宵二话不说拨通电话。 看到他手都在颤抖,沈鹤轩叹口气,提醒:“如果人还在国内还好办,要是出国……” 就麻烦了。 — 头发没擦干就睡。 第二天,沈玉竹不出意料病了。 高烧一整天,临近傍晚,足足三剂退烧针下去,温度才有所下降。 第121章 暴雨肆无忌惮冲刷着窗户,恍恍惚惚醒来,床前模糊坐着一个人。 沈庭章扯着干哑的嗓子就喊:“蔺宵,我腿疼。” 人缓缓转过头。 徐牧言像是没听到他刚才那句话,一如往常笑着,问:“小玉,感觉好些了么。” 一只手伸过来。 沈庭章蓦地睁大眼,啪!拍开。 “这是哪儿?”急忙跑下床,“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徐牧言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弯唇朝他走近,“恢复记忆了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庭章不停后退,直至窗边。 目光落到他白皙的脚背上,徐牧言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了,我明明找得是业内顶尖的催眠师,为什么又想起来了?不过,想起来也好,比起那个陌生的小玉,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你。” 至少,他平等地憎恶他们兄弟两人。 沈庭章靠着窗,一道闪电落下,照亮外面的路,随即推开人跑出房间。 一口气不歇,中途接连撞翻两名女佣,打开大门。 屋外暴雨如注。 徐牧言不紧不慢,提着一双拖鞋从楼上下来,“哥哥,你跑不出去的。” 沈庭章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进大雨里。 “哥!他又跑了!”徐映南听到动静赶来,顿时急道:“要是被他跑出去……” “他跑不出去的。” 雨下得太大,没过多久,沈庭章身上就都湿透了,抹了又抹脸上滑落的雨水,一直往前跑。 那之后过了多久? 他在这里到底待了多久? 发现他不见了,蔺宵该有多着急,还有小满……明明答应第二天回去的。 额头又开始烧起来。 沈庭章最终体力透支,倒在路边,天地都在不停地转。 一辆车随后在身旁停下。 徐牧言撑着伞,居高临下:“我说过了,哥哥跑不出去的。” 这是座私人小岛。 再怎么跑,只要在岛上就永远跑不出去。 沈庭章勉强撑起身,想起来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逃跑。 他被催眠了不下三次! “为什么?”趁人蹲下,沈庭章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是什么喜欢!!咳咳咳咳……咳咳咳……”昏迷之前,沈庭章咬着牙,一字一字:“徐牧言,你真让人恶、心!” 蔺宵就不会这样。 他全力支持自己的选择。 “哥哥放手去干,剩下的都交给我。” 在他忙沈家事的时候,人也没闲着。 靠着在拳场打下的人气,同夏以怀合作开了家安保公司,后得谢老家主支持,几乎垄断了燕北上三区所有安保工作。 对各世家而言,安保相当于把命交在他手里。 既得知他是沈家新任家主的男朋友,都会给几分面子,他也因此在众世家家主中迅速站稳脚跟。 他会说:“我没法儿和那些世家比,毕竟人家历经几代才有今天,我嘛,就给哥哥做后盾好了。” 蔺宵尊重他,可徐牧言呢? “……我知道,当沈家家主并非你本意,你那么恨沈见山,又怎么会接沈家这个摊子?” “你不是喜欢画画么?我在这里准备了一间画室随便你画,不好么?” 不好。 不好! 凭什么随便来决定他的人生!!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沈庭章还是沈庭章,没再被催眠。 他小小松了口气,揭下额上的降温贴准备起身,只是刚动一下,就觉得脚上异常沉重。 猛地掀开被子,一条刺目的金链锁在两只脚腕间。 第50章 吻我 “哥终于醒了啊。” 一旁沙发上,徐牧言慢条斯理抿着红茶,“头还疼么。” 刚转过脸,一只枕头迎面砸来。 半杯滚烫的茶水洇湿上衣。 沈庭章嗬嗬喘着粗气,哑声嘶吼:“滚!” “哥看来还没搞清状况。”徐牧言起身走近,将他用力压回床上,“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力气和手段跟我叫板,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要了你。” “呵!你也就这点手段了。”沈庭章偏开头嗤笑:“要了我,然后呢?上了沈家家主,让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见他不说话,沈庭章又一声冷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啊。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早前我就留了话,一旦我有事,沈家所有将全部转交给代理家主沈清泽,想用我整垮沈家,那还真是失算了。” 手腕被一点点攥紧。 徐牧言不解:“沈见山这些年一直囚着你,不恨么?” “恨,但那些事与沈家年轻一辈无关,更与在沈氏集团工作的人无关。”他不能因为恨沈见山,而去断了集团旗下万名员工的生路,“我不是你,做不出叫底下人顶罪的勾当。” 一波嘲讽深深刺痛徐牧言,当即抓过他两手举过头顶,掀起衣摆一角。 俯身正欲亲上去,房门突然被人砰砰敲响。 “哥!你锁门做什么!”徐映南在外面大力敲打,“开门!” 低笑声从身下传来,继而大笑:“哈哈哈哈!看来你们两兄弟没谈拢啊。” 久不见里头人开门,徐映南随即找来一根钢棍,一棍砸在门把上。 第122章 房门吱呀——打开。 “哥在里面干什么。”徐映南瞪着一只眼,“别忘了,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说罢,操控轮椅闯进屋。 一眼瞧见人脚腕上的链子。 “庭章哥!” 沈庭章冷漠地别开脸。 跟前几天对他温柔细心的沈玉竹,完全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锁着庭章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赶快解开!” 徐牧言:“解开他又跑了。” “这里不是跑不出去么。” 既然出不去,为什么还要锁起来? “是跑不出去,可万一,他跳海呢。”庄园外的一条路直通悬崖,以沈庭章的性格,难保他下回跑出去不会直接跳下去。 催眠不起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锁上。 “可是……” “没有可是。” 徐牧言冷冷望向床上的人,事到如今,不能再出一点意外。 兄弟俩陷入僵持。 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 “我们查到,徐牧言正在暗地转移资产。” 徐家疗养院曝光以后,警方就在密切注意徐家一切动向。 “最近两个月,与徐家关联的公司陆续破产清算。” “摆明了要跑路。”蔺宵冷哼:“去英国谈生意,根本就是个幌子。” “倒也不完全是假。” 徐牧言近几年确实与国外联系密切,当然不排除,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接下来的事,涉及海外,交给我们警方。” “哥哥!”蔺宵顿时急道:“沈家主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 “这个我们知道,一旦确定人真的在对方手里,我们会先联系国际刑警,优先保证人质安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蔺宵攥紧两张本该在半月前飞往南宁的机票,不禁想起昨晚。 小满又打电话来,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爸爸还在忙么?小满已经好久没听到爸爸声音了……” 沈庭章失踪还没有大规模传开,但这样下去,根本瞒不了多久。 “宵哥,听说英国那边也在查。”小牧打听到内部消息,匆忙赶来,“徐牧言早在八年前,用其他人名义在英国购买了一座小岛,徐映南乘坐私人飞机最后落脚地也在这座小岛上。不出意外,沈哥就在那里。” “喔!这都被你查出来了,厉害啊。”小乐撞了他一下。 小牧笑着挠了挠头。 “我用我大伯的关系……”话紧跟一转,“不过,那是私人岛屿,进出都非常严格,恐怕不等靠近就会被发现。” 找是找到了,问题是该怎么进去。 “既然能查到,就代表已经有人混进去了。”有了沈庭章踪迹,蔺宵渐渐冷静下来,又问:“是英国那边的人?” 小牧点点头。 … 临近傍晚,女佣端着托盘到三楼送晚餐。 中午送的饭仍摆在茶几上,动也没动。 “不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女佣说着蹩脚的中文,“您的身体还没好呢。” 人坐在床边,面向窗外一言不发。 “米饭您不喜欢吃,那面食呢?我最喜欢吃面食了,尤其是包子,您喜欢吃包子么?” “露西,送完餐就快点出来吧。”另一名女佣站在门口催促,“别跟他说那么多。” “好吧。”露西无奈耸肩,走出门前又转过头道:“明天我给您送包子吧。” 第二天早上,女佣敲门进去。 昨晚的晚餐依旧没动。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今天给您带了包子。”女佣打开盖子,拿出一只热腾腾的包子,“您多少吃一点。” “谢谢你,放那边吧。” 女佣见状直接将包子塞进他手里,用力捏住,“一定要吃饭,不吃饭怎么能行?多少,吃一点吧。” 匆匆一句,说完就走。 房门再度关上。 沈庭章回头望向门口,掰开那只白面包子,里头除了馅料还夹着张白纸,字迹十分潦草:别担心,会有人来救你的。 咔哒! 门从外打开。 沈庭章迅速将纸塞进嘴里,咬了口包子咽下去。 车轱辘声徐徐靠近。 “太好了,哥终于愿意吃东西了!”手往毛毯上擦两下,徐映南欣喜道:“包子有什么好吃的,我马上叫厨师给哥做哥喜欢的菜。” “我想吃面,汤面。” “好!” 那天,徐牧言接了电话匆匆离开。 庄园眼下就剩徐映南一人。 看着琳琅满目的一桌配菜,和不停给他夹菜的人,沈庭章默默将碗里的菜全都吃光。 徐映南别提有多高兴,“……要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如果没有你哥的话。” 徐映南一愣。 沈庭章抬起头又再重复:“如果没有你哥,更好。” 没有大哥,庭章哥就是他一个人的。 ……不行! 徐映南慌忙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甩走,“我知道,哥锁着你是不对,可他也是担心你。” 当初能狠下心割腕,跳个海于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担心我?”沈庭章放下碗筷,哼笑:“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不就是他么!” 第123章 “那时因为……” “好了,我不想再听了。” 吃完饭,沈庭章拖着沉重的脚链回房,接着又是一整天闭门不出。 循环往复三天,到第四天,徐映南主动邀他到花园晒太阳。 名为露西的女佣来送茶水。 沈庭章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快速收回视线,问:“你哥去哪儿了?” “公司出了点事。” “他不在岛上?” 徐映南点头,又道:“哥别想着趁他不在,你跑不出去的。” 这座私人岛屿位置偏僻,四周都是海,所有信号在这里都会消失。 “他还真是谨慎。”沈庭章晒着太阳,声音格外疲惫,“我记得遇见你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你倒在路上都快冻坏了。” “是哥救了我。”徐映南对那天印象极其深刻,“哥带我上车,用毛毯裹着我,还给我哈气搓手。” “是啊,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救的竟是只白眼狼。”沈庭章嗤笑一声闭上眼。 徐映南立马急了,“哥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可他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碍眼的人。 … 趁沈庭章拖住徐映南的这段时间,露西悄无声息离开。 徐牧言既然将重要的人藏在这里,那么,那些地下交易的账本必定也在这里。 来了半个多月,露西差不多摸透地形,要说最可疑的,就是地下室。 叮铃—— 没想到,刚到地下室门口,警报声响起。 “shit!” 露西骂一句,转身往回跑。 然而不等跑出地下,就被突然窜出的彪形壮汉压倒在地。 徐牧言接到消息立即赶回。 “国际刑警?” “既然知道,就把我放了!” “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徐牧言笑了声,一枪抵在她额上,“就算是国际刑警,也没有擅闯私人岛屿的权利,更何况,你是么?” 露西:“什么?” “身为女佣,盗窃主人家财宝,最后畏罪跳海。”徐牧言微眯眼眸,暗叹:“可惜了。” “等等!”沈庭章拖着脚链赶来,“你不能杀她。” 徐牧言:“为什么?” “杀人犯法,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犯法?呵呵呵……”徐牧言粲然大笑。 保镖随后抱着笔记本过来,他点开后转手给沈庭章看,画面清晰地拍到这名女佣在非送餐时间,曾端着红茶两次进出沈庭章房间。 徐牧言:“时间分别是一分钟,和一分半。” 接着就是今天白天花园里的监控。 “我就奇怪,哥哥怎么突然跟小南熟络起来,敢情是为了帮她。”徐牧言将笔记本扔给保镖,一度放下的枪再次抵到女人脑门,“为了这么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哥哥背刺我?” “你要是清清白白,国际刑警怎么会查到你!” “哥哥真是……”徐牧言上下打量,“自身都难保了,还在为别人着想。” 说着扣动扳机。 “不行!”沈庭章拖动脚链,挡在女人面前,“不能杀她。” “哥哥要救她?”枪口托起他的下巴,徐牧言再问:“是不是想救她?” “是,你就会放了她么。” “当然,你说的话我还是会听的。” 徐牧言并非好说话的人,沈庭章一颗心始终坠着,“什么条件?” “哥哥真聪明。”徐牧言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嘴角,“吻我。” “呸!不要脸!”露西狠狠冲他吐了口唾沫,“沈先生,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那就只好请你去死了。”徐牧言再度举起手枪。 正要瞄准,沈庭章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是不是只要我亲了你,就真的放了她。” “当然。” 话落,人已走到面前。 沈庭章抬手压下他的枪,贴近耳边,“徐牧言,你真恶心。” 这话,听腻了。 恶心又如何,他现在不还是照样,为了另一个人的命向他低头。 “想让我吻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趁其不备,沈庭章反手夺过枪。 漆黑枪口对准他的心脏,徐牧言笑了,“哥哥敢开枪么?” “沈先生,他做的事死十次都不足惜。”露西闻言催促:“快开枪!” “哥哥,你的手在抖啊。” “快开枪!!” “哥哥杀不了人的。” 徐牧言不紧不慢朝他伸出手。 砰! 第51章 心因性失忆症 庄园上方,一声枪响。 徐映南急忙转动轮椅赶来,入目一地鲜红,沈庭章被保镖压在地上。 “真遗憾。”徐牧言捂着汨汨流血的肩膀,掐住他下巴抬起,“哥哥的准头还是差了点。” 徐映南:“哥……” “把他关房间去!”徐牧言一声喝令:“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再放出来!” 眼看着人被带走,徐映南急了:“庭章哥绝不是有意的。” “他要杀了我,他是真的想杀了我啊!!”徐牧言松开肩膀,双目充血。 如果不是保镖及时推开,那一枪正中心脏。 他竟这样恨他。 恨不得他死! 第124章 简单包扎完擦伤,徐牧言另外拿了条链子进房间,将他两手也给锁上。 “别妄想还有谁能来救你。”用力掐住脖子拉近,“就算死,你也得跟我死一块儿!” 沈庭章歪着头笑了,“多年前,喻州跟我说,你是个很可怕的人,那时我还不信。” 一个跑半城给他摘花的少年,能有多可怕? “现在想来,他早看出来了。” “宿喻州……” 徐牧言不禁想起他正式继任沈家家主那天,那个人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一个管家的儿子。 死了七年,还被他们一个个记这么久。 凭什么! “三少爷那场车祸是你做的吧,徐牧言。” 一眼看穿他所有诡计。 “没有证据。但是!以后不准你再靠近小少爷半步!”轻蔑的视线上下淡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你、不、配!” 他不配。 谁配? 那个臭打拳的么! 久远的记忆被挑起,那张讨人厌的脸始终在眼前乱晃,皮开肉绽了都还在笑。 “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死在我手上。” 一阵耳鸣, 沈庭章怔住:“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徐牧言随即癫狂大笑:“怎么,蔺宵没告诉你么?宿喻州啊,是我弄死的。” “为什么?”沈庭章反手拽住他衣领,一滴泪从鼻尖滑落,“为什么!!” “想知道原因。”拇指狠狠压住他嘴角,轻描淡写:“还不是因为你。谁叫他总是在我面前炫耀和你的关系,不就比我早几年认识你么。” “就因为这,你就杀了他!” “对,就因为这个。”徐牧言松手嗤笑:“真是个蠢货,本来有机会向警方说出我的名字,可就是因为你。” 他贴近人耳边,近乎呢喃:“我跟他说,‘你要是向警方坦白了,那你的小少爷也是同罪,毕竟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小少爷’,然后,他就守着这个秘密到死都没说出来,你说他蠢不蠢……” “徐牧言!!” 锁上铁链的手掐住他。 可惜,力道太轻。 徐牧言稍一挣脱就甩开了。 “这一切还不都是哥哥的错。如果不是哥哥,他也就不用死了,全是你的错。”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全是你的错…… 房门重重关上。 沈庭章捂着心脏蜷缩在地,死死咬住唇,出血了也没松开。 原来——因为他啊。 … 国际机场临时指挥部。 小牧抱着两瓶水跑过来,递给蔺宵一瓶,小声道:“刚收到通知,那座小岛现在只出不进,飞机也禁停了,而且有个很不好的消息……潜进小岛的警察,失去了联络。” 嘭! 打开盖子的水掉到地上,洒了一地。 “宵哥?” 蔺宵踉跄扶住桌角,手不停发抖。 “宵哥你怎么了?” 小牧赶忙上前扶住。 蔺宵紧紧抓着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进去?不能突围么!” 心忽然狠揪了一下。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再继续这样拖下去,沈哥…… “国际刑警那边想过突围,但这样一来,没法保证沈哥的安全。”现在想想,徐牧言抓走沈哥极有可能就是为了现在。 “那怎么办!!” 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蔺宵狠咬舌尖,再次抓住他肩膀:“去,偷一份小岛附近的地图过来。” 他不能把沈庭章的命压在其他人身上。 — 傍晚, 徐牧言亲自将晚餐送进房间。 “吃了,否则我就杀了那个白人女警。” 沈庭章慢慢从地上爬起身,拖动铁链拿起勺子,滚烫的汤吹都不吹,就往嘴里送。 “我让你吃饭,不是叫你自虐。”徐沐言一把拦住,取走勺子,重新舀了汤,吹凉递到他嘴边。 沈庭章低头抿走。 一言不发,将晚餐全部吃完。 徐牧言试着摸他脑袋,人不再反抗。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如此。 沈庭章前所未有的温顺,与此同时,越来越瘦,即便三餐正常吃,还额外准备了丰盛的下午茶,依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瘦。 徐映南再见到人时,几乎认不出来,那半头白发的人,是他! “庭章哥。” 人坐在床边,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庭章哥,是我啊,小南。”徐映南转动轮椅过去,小心翼翼拉着他的手,“小南,你不记得我了么。” 家庭医生迅速赶来,做了一系列检查,讨论许久最终得出结论——“心因性失忆症!” “一般来说,是受到重大刺激导致的,而且……”医生艰难道:“他的情况很严重,无法进行交流,可能连名字,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大少爷!” 负责照顾的女佣忽地跑出房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沈先生他……” 徐牧言大步进去,就见人身下滴答着一团水渍。 医生随后进来,轻声解释:“患者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 不说话,不睡觉,叫吃饭会乖乖吃饭,但如果什么都不说,就会像现在这样…… 第125章 徐牧言噗通!跪倒在地。 “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怎么会都忘了呢!”连连摇头,立马想起一个人,对着他喊:“宿喻州。” “……” “沈小满!” “……” “蔺宵!!” “……” “我,徐牧言,你不是最恨我的么!”他抓住沈庭章打在自己脸上。 刚松开,手就滑了下去。 “哥哥……” “老板。”保镖这时突然闯进来,“三十海里外发现一艘警船正朝这边驶来……老板!” 徐牧言埋着头深吸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后,问:“地下室里的东西都转走了么?” “已经运上飞机。” “好,将二少爷也带走。” “大哥!” “走!” 保镖二话不说推走轮椅。 走远了,还能听到徐映南喊“大哥”、“庭章哥”。 … 警船临近小岛,被要求立即离开。 “这么大的风,眼看着就要下雨,徐老板大发慈悲,叫我们避避吧。” 船身随浪花左右摇晃。 为首的警官边说边架起狙,话落,一枪崩掉岛上的升降杆。 与此同时,另有一批人,贴着悬崖峭壁登录上岸。 “宵哥,他们要跑。”小乐一路小跑回来:“停机坪停着一架私人飞机,我看见徐映南了。” “哥哥,看见沈哥了么?” 小乐和景茗相视一眼,摇头。 “那就是还在庄园里。”蔺宵转头吩咐:“快去通知警方,就算飞了也得打下来!” “宵哥呢?” 蔺宵没说话,目光直直望向远处的庄园。 “没想到,他居然也跟着来了。”徐牧言松开窗帘,回头:“哥哥,马上要见到旧人了,开不开心?” 沈庭章蜷缩床头一角,抱着膝盖,始终一言不发。 “……如果他看到哥哥变成这样,会疯吧。”徐牧言转身蹲下,摸了摸他的头,“真好,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说罢,拿起床头上的枪,一手将人拎起。 — 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 临近晚上八点,岛内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枪声响起后,庄园里的佣人纷纷奔逃四散,瓷器花瓶碎了满地。 徐牧言牵着人下楼,丝毫没发现他连鞋都没穿。 楼梯上处处蜿蜒着斑驳血迹。 打开大门,随着一道闪电落下,照亮屋外人阴沉的脸,“好久不见啊,徐老板。”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你。”事到如今,徐牧言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他说笑。 “少废话!沈哥呢?” 徐牧言伸手一拉,亮出身后的人。 又一道闪电咔嚓落下。 随后赶来的小牧,蓦地停住。 那个半头银白,瘦骨嶙峋,被铁链锁住手脚的人,是沈庭章?那个明眸善睐,温润清朗的沈庭章! 不,不可能,怎么会…… “徐、牧、言!!” 蔺宵目眦尽裂,用尽全身力气握紧钢棍。 正要举起。 枪口立即对准沈庭章的额角。 徐牧言:“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否则,我也不知道这把枪什么时候走火。”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他!”从刚才开始,人没有半点反应,蔺宵:“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干什么。”徐牧言语气轻松:“就是……告诉了他一件本该知道的事。” 蔺宵呼吸骤停。 接着就听他道:“宿喻州,是被我弄死的。” 徐牧言继而大笑,“看来你我在他心里,都比不上宿喻州呢。” 可笑吧。 比不过一个死人。 “为什么要告诉他?”蔺宵咬住嘴角,“为什么要告诉他!” “为什么。”笑意无限放大,徐牧言理所当然:“很简单,他既然不爱我,那我也不会让他爱你这种人。” 与其最后被他抢去,不如彻底毁了。 至少,他们都没得到。 枪口又往沈庭章额角重重压下,“现在可以让开了么?” 屋外,雨势渐大。 不远处还能听到轰隆枪炮声。 蔺宵不知站了多久,最终移步后退。 退出门外,一辆车横冲直撞停在徐牧言身后,保镖赶紧打开后车门。 “快把哥哥带上去!” 徐牧言拽着人往后推。 摇晃间,沈庭章腿疼得无力跌落。 他慌忙去拉,远处一粒红点正中心脏。 “接到命令,准予击毙——犯人,徐牧言。” “收到。” 第52章 全家福和小金毛 大雨滂沱。 越想要拉住,就越是拉不住。 ——好似七年前。 他被沈问月算计了以后。 “徐家小子,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翻篇,你打算怎么给沈家一个交代?” 八十多岁高龄,沈见山依旧气势十足,仿佛就等着他说出“以徐家7%的股份迎娶沈问月”这样的话。 可他怎么能娶沈问月? 他喜欢的,明明是…… “42%,我在徐氏集团所有股份。” 对面两人齐齐怔住。 沈建诚眼睛蹭!亮了,嘴角止不住上扬,倒是沈见山很快缓过神,眯起眼眸再三确认:“当真?” 第126章 “自然当真,但——不是娶沈问月。” 此时,沈见山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哦?那你想娶谁?” 徐牧言默了数秒,极其冷静地说出三个字。 气得沈见山抄起拐杖砸过去,横眉竖目:“放肆!!你当我沈家是什么地方!要你娶我沈家女还不乐意,竟想要我沈见山的儿子!” 老家主大抵将他毕生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最后一锤定下他与沈问月的婚事。 迎亲当天,又特地将沈庭章从别馆叫来,让他当众喊“小叔”。 这一声称呼,喊了七年。 他不想再喊了。 子弹打中胸膛刹那,触手可及的人再次被别人拥入怀里。 始终碰不到。 “哥哥……” 徐牧言拼着一口气努力伸出手。 茫茫大雨盖过那道极轻的声音,人自始至终没有抬过一次头,更听不到他的声音。 要是换作从前,再恨,也会看他一眼的吧。 最后一眼。 伸到半空的手,最终脱力滑落。 徐牧言当场击毙,保镖也被小牧及时擒住。 救援直升机随后赶到,将沈庭章紧急送往医院。清创近一个小时,脚底的碎瓷片才被全部清干净,抹了药裹上纱布。 “外伤还好说。” 治疗医师摘下口罩,望向里头的诊疗室,“严重的,是心理。心因性失忆症,说白了是大脑对人体的一种保护机制,当接收到来自外界的强烈刺激,大脑会选择遗忘部分记忆,用以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 “能治好么?”蔺宵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按理说能够自愈,但他什么都忘了,过去的一切包括最基本的常识。” 治疗难度非常大。 “而且病人潜意识里,抗拒治疗。” 蔺宵敲了敲门进诊疗室。 无论发出什么声响,人始终垂着头,坐在椅子里。 “再这样继续透支身体,怕是没几年了……” 医生的话犹在耳畔。 蔺宵颤着手摸向那头灰白的发,轻声:“哥哥,我们回家。” — 第二天下午,飞机抵达燕北。 陶然推了所有事,到机场接人。 尽管已经事先听说了情况,真正看到沈庭章那一刻,五十多的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哪怕四年前,宿博明离世后那段日子,也不像现在这样。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家主……”陶然数度哽咽:“我,我来接您回家。” 回到老宅,沈清泽推了集团会议匆匆赶来。 好脾气了半辈子,头一次仰天大骂:“徐牧言这个畜牲!他人呢!” “死了。” 沈清泽一下愣住,转头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就该千刀万剐!!徐家这些畜生……” 猛地停下,又问:“大畜生死了,小畜生呢?那个徐二少。” “收押了。” “好好好,还活着就好。” 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从徐家人身上讨回来! “五爷。”陶然望了眼轮椅里的人,小声提醒:“家主现在这样,绝不能叫外人发现了。” 沈家才刚经历一次换血。 现下,不能再折腾了。 沈清泽点点头。 “郊外还有处院子……” “我打算带哥哥回家。”蔺宵出声打断,“我们,回同里。” “同里?” 沈清泽疑了一声。 再看向人,却先看到轮椅下滴答的水渍。 蔺宵跟着回头,立马脱下外套紧紧裹住人,“都出去,出去!!” 玉竹园内所有人被轰走。 蔺宵抱起人,转身去卫生间。 打开花洒,调节好水温,再去给他脱衣服——肩骨嶙峋,身上更是瘦得触目惊心。 蔺宵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痛苦闷哼,伴随水声断续溢出。 — 在燕北待了三天。 三天里,不见任何人,包括往日交情还算不错的宋家姐弟。 渐渐地,连沈清泽都不见了。 “你这样总不让他见外人,和徐牧言有什么两样!”沈清泽逐渐失去耐心,闯进玉竹园,“……我知道你痛苦,庭章变成这样,你以为我们就不痛苦么!” 那个曾懵懵懂懂喊他爸爸的小孩儿,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沈清泽用力拽两下他的衣领,别开头,“但即便再痛苦,也不能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医生不是说了,情况虽然严重,也有自愈的可能,你要相信庭章,相信你自己,你可是他选的男人!” 沈清泽最后重重锤了他一拳,“对自己有点信心!” 即便认不得人了,对于现在的沈庭章而言,他也是特殊的。 至少,他说一遍吃饭,沈庭章就乖乖吃饭了,而其他人起码要喊上三遍,才有反应。 … 离开燕北前,蔺宵最终同意其他人见面。 挑了个天气好的时候,推着人到花园。 “哥哥渴不渴?太阳晒不晒?”久听不到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那我们去亭子里吧。” 宋家姐弟就等在亭子里,老远瞧见人往这边来,双双起身,手足无措搓着。 直到人走近,宋希沉猛地被阿姐推一把,踉跄扑到轮椅前。 第127章 “额……嗨!” “嗨你个大头鬼。” 宋瑾禾拍了下他的头。 小心转过视线,沉默数秒,尽量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哟!还记得我么?” 不见回应,宋瑾禾笑了下又道:“不记得也没关系,就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宋瑾禾,这是家弟,宋希沉。” 她慢慢俯身,故作轻松指向他:“你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宋瑾禾手都举酸了,无奈再看轮椅后的蔺宵:“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嗯。” “打算什么时候回同里?” “明天。” 目光下移,宋瑾禾深吸口气,重重呼出:“回去了也好,这里一点好的回忆都没有。不过,要是哪天恢复了,别忘了还有我们啊。” “再见啦,沈庭章。” — 翌日早上十点,飞机准时飞往南宁。 抵达南宁已经是下午两点。 “哥哥累不累?渴不渴?”蔺宵跑了半个机场,买来茉莉花茶泡好,吹凉后放到他手里,“哥哥慢慢地喝。” 沈庭章宛若一个听话的机器人,一小杯茶,慢慢喝了足有十分钟。 “好喝么?”蔺宵小心翼翼问。 结果显而易见。 好在这么多天,也习惯了。 在南宁中转休息一小时,他再带着人乘上回同里的火车,一路上,不停指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地方。 “哥哥去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来的。” “我在这里对哥哥一见钟情。” “后来啊,我们就熟起来了,一起吃饭,一起买菜,一起……送小满上学,我们做过很多很多的事,以后也一样。” 火车两小时,蔺宵就说了两小时。 车站稍微做了点改变。 变化不大,但怎么都觉得陌生了。 一出站,蔺宵就看见了周扬、廖婷婷和两个孩子。 小满一下午都在翘首以盼,先看到蔺宵,才注意到轮椅里的人。 “爸爸?” 变化很大,长了很多白头发,瘦得都不漂亮了。 但那是爸爸! 小满赶忙跑到出口,等人一出来,撒开脚丫子往轮椅前扑。 “爸爸,爸爸!爸爸你回来啦!!爸爸?” 周扬拎着妹妹,大步过来。 往日叫着“漂亮哥哥”的周漫漫,也一直抓着自家哥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那好像不是之前的漂亮哥哥。 不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小满哭。 “小满,爸爸生病了。”蔺宵蹲下,替沈庭章揉了揉他的头,“昨天,哥哥不是给你打过电话的么。” 爸爸病了。 病得很严重,等回去后,小满要好好照顾爸爸。 想起他说的话,小满一点一点收回瘪着的嘴,吸了吸鼻子,把头轻轻搭在爸爸膝上。 “我要照顾好爸爸。” … 幸福里居18号,还和走的时候一样。 提前收到消息要回来,廖婷婷和周扬,以及酒吧里的几个都来帮忙打扫了几遍。 院子的爬藤架上结满豆荚,吊篮两侧,铁丝嵌着几朵盛开的蔷薇花。 小满抓着人三根手指,拉向西侧房间,“这里,是爸爸的房间。” 他又忙着跑去桌上拿相框,是年初一早上,在院子里拍的全家照。 有他,爸爸,蔺宵哥哥和……小玉姐姐。 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沈庭章罕见地在照片上停留了超过半分钟。 就连周扬都发现了,“哦!沈哥他……” 话没说完,就被蔺宵一把捂住,“不要刺激他,让他慢慢来。”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创造回忆。 回到同里三个月,沈庭章终于学会了上厕所,小满也已上二年级,抱着一张张满分试卷给他看,也会停留几分钟。 只是话还说不了。 三个月里,隔壁张婶儿送来只刚出生的小金毛。 “我外孙女家的金毛下崽儿,下好多呢,要是愿意养,就送你们一只。” 蔺宵回头看眼和膝上小幼崽面面相觑的人,代他回答:“多谢张婶儿。” “诶!不用谢,都是小事。”张秀梅推门回自己家,进屋前不禁扭头再看隔壁。 真是怪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竟将他看成过去的沈庭章。 … 有了小金毛,院子终于多了丝鲜活气,小满一放学就跑到爸爸跟前,逗逗窝他膝上的小狗。 “爸爸,它好可爱呀,刚才还伸小舌头了,粉粉嫩嫩的。” 小满摸着小狗脑袋咧开嘴,两颊梨涡深深凹陷。 一只手缓慢抬起,戳向梨涡。 第53章 正文完 “小少爷,发什么呆啊。” 梨涡不变,面前的人一瞬长成少年。 拉着他奋力往前奔跑。 风拂发梢,声音忽远忽近:“小少爷,咱们不是约定了么?等一切结束了,一起去看海,你看!” 少年置身蔷薇花海,抬手指向漫天飞扬的粉白花瓣。 沈庭章一时恍惚。 “是…这个海么?” “诶呀,花海也是海嘛,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一丛复一丛的花田。 周遭都是闻得见的花香。 沈庭章接住空中飞舞的花瓣,刚落入掌心,转眼又被大风吹走。 第128章 “发什么呆啊?”苍白的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静静和老爸还等着我们呢。” 不远处,白色桌椅旁,林静舒和宿管家正悠闲地喝着茶。 “今天老爸可给力了。” 宿喻州将他拉到桌前。 打开盖子,一股热气飘出,暖人心脾的甜味顿时散开。 是一蛊梨汤。 “今天这汤,加了糖哦。” 哄孩子似的。 宿管家舀出一碗递到他面前。 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沈庭章喝了一口,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四人吃着甜点,赏漫天落花,不时听宿喻州和林静舒说着外面遇到的趣事。 和从前,一模一样。 谁都没发现,那片片花瓣,落下不过数秒,就被一团淡粉色的焰火燃烬。 沈庭章喝完一整蛊梨汤,胃里暖暖的。 心,也满了。 要是时间在这里停下,该有多好。 “……小少爷。”转过头,宿喻州满脸幽怨,“我说的,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 沈庭章求助地看向他身后。 “好了,就知道你没在听。”宿喻州叹口气:“光我们说了,该小少爷了呀,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人呢?” “好玩的?”沈庭章下意识摇头:“我一直待在别馆,哪遇到别的人。” “真的……没有么。” 落花的速度不知不觉加快。 三双担忧不已的眼睛望过来,心突然空了一下。 沈庭章躬着身子,死死捂住心脏。 最后,面对现实般叹息一声:“倒是遇见了几个。” “哦?”宿喻州急忙推搡:“快说说,都是什么样的人。” “那得从我和小满搬到同里开始说起。” …… 说到他、小满、蔺宵和祁凝玉,四人一起过年包饺子,面前三人的身形忽然闪了一下。 林静舒背着手望向天边,白色裙摆微扬。 “小满真的有在好好长大啊。” 她笑着回头,眉眼弯成月牙状,“小少爷,谢谢你。” 话落,整个人化作一堆花瓣,迎风飘远。 “……还有呢还有呢?”宿喻州跟着催促。 沈庭章握紧手心,收回视线继续说。 说到离开同里返回燕北,宿管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林小姐说过,要是自己走了,留你一个人被欺负了怎么办?”温暖干燥的手掌一下一下,像在抚慰他的心脏,“如果知道小少爷这么乖,林小姐肯定喜欢还来不及呢。” “宿伯……” 落到头上的手再度化作花瓣,吹向空中。 沈庭章努力仰着头。 许久,抿紧嘴角。 花海里,一时间只听到猎猎风声。 “不说了么?” 最后是宿喻州。 衬衫少年不知何时换上警服,一如当年考入警校时,意气风发。 沈庭章死死咬住唇。 几滴水,打落蔷薇花上。 “小少爷有了那么多那么好的朋友,就算我不在,也没问题的,对不对?” 不对,不对! “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是小少爷的错。错的,是那些强词夺理,为自己的罪行合法化找借口的人。小少爷,没必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宿喻州咧开嘴,轻松一笑:“能跟小少爷成为朋友,是我这辈子最最最开心的事,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们都是朋友,一直都是。” 宿喻州后退几步,脚后跟轻轻一碰,向他敬礼:“祝,我的朋友,余生安康。” — 冬去春来。 三月底,万花盛开之际。 蔺宵带着逐渐恢复正常但还说不了话的人,和小满、漫漫,以及半岁多的金毛崽崽,岁岁,一起去公园踏青赏花。 “爸爸你看,岁岁蹦得可高了。” 蔺宵将飞盘用力掷向远处,岁岁转头撒开四肢狂奔,猛地跳起咬住飞盘。 小满连连拍手,还不忘教爸爸怎么鼓掌,“两只手像这样用力合在一起,再分开……” 正手把手教着,漫漫蹑手蹑脚靠近,走到轮椅前,反手将藏在身后的花环戴在他头上。 “哥哥戴,好看!” 小满看到后,立马说:“我也想要。” “那我们再去那边捡掉下来的花。” 两个小孩手拉手离开。 蔺宵牵着岁岁回来,拿出一只玩具皮球扔过去,岁岁就卧在轮椅前,咬着皮球,悠闲地晃着大尾巴,摇来摇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 起风了,蔺宵给他披上保暖披肩。 目光慢慢从远处收回,沈庭章主动伸出手,一点一点扯开嘴角。 “春天,来了。” 蔺宵反应了几秒,抱住脸上的手,笑着回应:“是啊,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