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与荆棘》 第1章 [现代情感] 《天鹅与荆棘》作者:岑岭【完结】 文案: ◆先后爱◆◆追妻火葬场◆ 苦练四年的芭蕾舞剧即将演出,许嘉却在登台前被通知换角。 表演结束,她去找对方质问,没想到撞进分手现场。 女演员哭花了妆,从许嘉身边跑过。 她投以冷漠的一瞥,看向站在平台中的男人。 邵宴清,豪门继承人,手握大半的演艺资源,是圈内最坚固的靠山。 他与她像是云和泥,一个如天边月,一个如地上尘。 若错过这个机会,她再无轻易翻身的可能。 “邵先生。” 许嘉走向他,从他手里接过点燃的烟,将湿润的烟嘴放入自己唇间,“要和我试一试吗。” 邵宴清漠然地看向她,一言不发地提步离开。 许嘉以为计划失败,三天后却收到请函。 上面竟写着:邀请您参加许嘉与邵宴清的婚礼。 — 许嘉非常明白,这场婚姻只是交易。 即使在感情最融洽时,她也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离开。 很快闹出传闻,说邵宴清为一个女人着魔,新建公司,投资舞团,费劲心力只为挽回她的芳心。 许嘉对此不以为意,回到家门口却是愣住。 一道高挑的身影守在门前,脑袋低垂,肩膀处覆有寒霜。 邵宴清的眼睛布满血丝,颤抖地攥住她的手,咬牙质问:“许嘉,你都没有心吗?” 许嘉尚未回答,已被他抵至墙边。 邵宴清搂住她的腰,冰冷的唇覆在她的耳畔,似警告又似祈求:“许嘉,说你爱我。” — ◆利己主义者的沦陷◆◆野心家x老冰箱◆ “邵宴清,我可以相信你吗。” “哪怕化身为荆棘,我也会为你探路。” —— 阅读指南: 1.每晚22:00准时更新 2.接档文《他眺望星光》[娱乐圈]求收藏~ 内容标签: 强强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先婚后爱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许嘉 邵宴清 一句话简介:利己主义者的沦陷 立意:真心待人 第1章 天鹅 ◎矜贵,是许嘉对邵宴清的第一印象。◎ 舞台的灯光变暗,由奥吉莉娅装扮的奥杰塔在魔王的相伴下登场,傲慢地牵起齐格费里德的手,阔步朝观众席的方向迈进。 矫揉造作的白天鹅转变为傲慢无礼的黑天鹅,许嘉冷眼望向身穿黑舞服的姜珊,发出了今晚的第四声轻啧。她能从观众们冷淡的反应中明白,《天鹅湖》的首演已经成为笑话。 事实证明,强捧必遭天谴。 即使姜珊抢了她的角色,也蒙不住百千人的眼睛。 许嘉花费四年的时间去理解《天鹅湖》,日复一日不间断地练习,恨不得将自己拆开了再揉进角色里。所有人都认可许嘉的能力,以致于在筛选演员时,她以百分百的得票率拿下白天鹅的角色,她就是公认的奥杰塔。 热身,化妆,就连往日繁琐的准备工作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许嘉以为这场必然成功的演出,是她得到首席职位的敲门砖。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板上钉钉的事也会临场变卦。 上场前,团长王海敲开候场室的门,满怀歉意地通知她:因为某些不可抗的因素,奥杰塔改由新人舞者姜珊扮演。 姜珊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进入舞团的时间还不满一年,平日只在特定的剧目中当伴舞,根本没有领舞的经验,更别提一人分饰两角了。 许嘉问王海:“哪怕有砸台的风险,您也要维持决定吗。” 这位头发花白的高瘦男人严肃地表示,他相信姜珊的能力,而后又莞尔:“小许啊,如果你能出演,这就是锦上添花了。” 让她给姜珊做配? 凭什么。 她付出汗水与心血得来的经验,从不是为某人登高而设立的阶梯。 许嘉攥紧掌中的口红,谦卑地回绝王海的提议,说自己理解剧团领导培养新人的想法,故而不打算参与其中。 所以此刻,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站在后台,漠然地‘欣赏’着新人舞者的演出。 黑天鹅三十二圈的挥鞭转,是最考验芭蕾舞者能力的部分。 许嘉能看出姜珊在极卖力地表演,但她的身体依旧在轻微摇晃,最终一个踉跄,啪得摔倒在地。 观众席传来嘘声,同舞团的姑娘也议论纷纷。 “首演就失败,观众们不会吵着要退票吧。” “听说邵氏影业的公子也来观演,王团长还打算拉赞助呢,这下是彻底没戏了。” “邵氏影业的公子?我怎么没有看到?” “诶,他就坐在王团长的旁边。第一排,瞧见没有?就是身材高瘦,穿黑色风衣的那位。 ” 许嘉顺姑娘们的指示看去,凤眸微眯,借助微弱的灯光观察起那位的长相。 下垂眼,高鼻梁,轮廓分明,侧颜在光影的衬托下,像是摆在展览馆中的石膏像。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气质亦然超脱于旁人,佩戴劳力士腕表的左手搭于膝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着,睨眼看向舞台中的表演。 原来他就是邵宴清...... 早在演出开场前,许嘉就注意到这位沉默寡言的男人,本该匆匆掠过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回到他身上。许嘉并没有奇怪的探究欲,只是对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强到令人难以忽略。 第2章 邵氏影业是国内最具盛名的娱乐集团,旗下的产业甚广:电影、电视、综艺、话剧,无一没有涉猎。哪怕是在芭蕾舞剧圈,也盛传着邵氏的传闻。 矜贵,是许嘉对邵宴清的第一印象。现在看来,对方的确是位天之骄子。 舞台上,姜珊的表演愈发失控。她许是急于修正之前的错误,却导致打乱整体的节奏。演员们的走位逐渐混乱,观众席内的嘘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王海的脸色泛白,一个劲地指点前方,正在竭尽全力地向邵宴清解释现在的情况。 邵宴清依旧表现得十分淡漠,似乎原本就对这场演出不给予任何的期望。 没过多久,王海就彻底沉默了,像只蔫了的茄子软趴趴地瘫在座位里。 许嘉先是感到可惜,继而有些愤懑。 她耗尽心血想得到的表演机会,此刻却成为小丑们的闹剧。所的努力仅因为一句‘不可抗因素’就成为泡影,她分明比姜珊好千倍万倍,却也只能被迫退居于后台。 她不甘心。 许嘉没办法再看下去,回身要离开时,又听见姑娘们的谈论。 “奥杰塔之前定不是嘉姐嘛,怎么会让姜珊上啊。” “你还不知道嘛。姜珊有邵先生的关系,所以团长才临时换角的。” “这也能行?” “对啊,这年头有实力又怎样,最重要的是有后台。” “咳。” 许嘉掩唇轻咳。 那两人的肩膀同时一震,讪笑着转身:“嘉,嘉嘉姐。” 许嘉:“后台人多,别在这里讨论八卦。” 两人小鸡啄米似地直点头,接连答应两声‘知道了’,就一刻也没有犹豫地离开。 没多久,激昂的音乐响彻剧院。 奥杰塔与齐格费里德的爱情打败魔王,魔窟在大水中倒塌,被变成天鹅的姑娘们重获人形。 可惜喜剧的结尾并不能唤回口碑,《天鹅湖》的首场表演最终在观众的吐槽声中结束。 许嘉坐在化妆台前,用棉巾擦去浅白眼影,良久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耳畔却回响着姑娘们的讨论。 “这年头有实力又怎样,最重要的是有后台。” 若放在两年前,她大抵会对这样的话术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她已经23岁了。芭蕾舞演员的花期很短,即使她有意愿再为角色打磨四年,但仍保不准会出现另一个姜珊。 总会有人比她更年轻,但她如果始终打不出名声,就只能于漫长的等待中老去。 金钱呢?梦想呢? 她分明比姜珊优秀,她的舞蹈更能打动人心。所以只要一个机会,一个小小的机会就好...... 找姜珊谈一谈吧。 许嘉妥协地想。 姜珊毕竟与邵宴清相识。只要姜珊将她引荐给邵宴清,她就有把握以出色的业务能力抓住对方的目光。 这时,门打开,穿着舞服的女孩们三两交谈着进入化妆间。 许嘉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问旁边人:“姜珊在哪里。” 正在卸头饰的姑娘答:“我刚才看见她去顶楼了。” 剧院的顶楼是露天平台,被围栏框住的地方设有自动售货机和躺椅,是演职人员的专用休息区。 演出失败必然会受到打击,许嘉本以为姜珊是来顶楼散心,手刚搭上门把,却忽而听见内里的争吵。 “我都说了,这场演出只是意外!” 是姜珊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许嘉的指尖一顿,本能地想要收手。恰时,却听见姜珊的高喊:“宴清哥,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宴清哥? 许嘉微怔,不该有的好奇瞬间夺走理智,呼吸在加快,视线像被蛊惑般地朝里间探去。 短发,黑风衣,劳力士的腕表。此刻背对她而站的男人,确实就是邵宴清。 姜珊娇小的身体像只淋了雨的麻雀,双肩颤抖着,悲切道:“宴清哥,你不是知道的嘛,我已经很努力了。” 许嘉看不见邵宴清的表情,却听见比寒风更冷的声音:“我不想听任何的借口。” 姜珊哽咽,哭泣,嘶喊,仍无法改变邵宴清的想法。她大概绝望了,开始像小孩般赌咒发誓:“我一会让你后悔的,我会改变你的想法!” 她说完便匆匆跑开,出门时撞到许嘉的肩膀。 许嘉踉跄了一步才站稳,恍然看向前方,心跳在不知觉中加快。 合约,尽力...... 姜珊哭喊着也要挽回在邵宴清心中的形象,一定是想重新获得出演奥杰塔的机会。除此之外,许嘉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如今的邵宴清对姜珊失望,就代表着《天鹅湖》的主演会再度更替。 许嘉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翻盘机会。 她已经无法忍受被动的等待,也不想再被不甘折磨。于现在的她而言,只有百分百的确定才能给予自己安全感。她要把握住邵宴清,要死死抓住这个摆在面前的机遇。 风吹过,拂散堆积的云。 邵宴清从铁制方盒中取出细支雪茄,点火,夹住烟的手搭着栏杆,任由腾升而溢的白烟遮住身形。 许嘉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指尖在发颤,唇角却扬起笑:“邵先生。” 邵宴清侧身看向她,狭长的眼睛稍许眯起,低垂的羽睫遮住眸中的猜测与狐疑:“你是......” 第3章 两人面对面而站,许嘉能嗅见邵宴清领口的香水味,薰衣草与雪松混合而成的木质香,被日落的风送入鼻尖。 她身穿白色的连衣裙,飘起的裙摆恰与他的风衣相撞,触及,分开,然后再次并行。 许嘉知道邵宴清的长相足够优越,此刻凑近看,对方的样貌却比想象中更具魅力。 浓眉,薄唇,墨绿的领带将皮肤衬得白皙。 许是矜贵的气质使然,哪怕他的目光再怎么生疏与冰冷,也无法真正的令人生厌。 垂在身侧的手轻颤,疯狂跳动的心脏似乎要冲出胸膛。 许嘉抬眼,从邵宴清的指尖接过点燃的烟:“我原本无意打扰。”将烟放于唇间,笑得坦然,“但您要是对姜小姐不满意,那么愿意与我试一试吗。” 作者有话说: 邵宴清的tips: 手表:劳力士潜航者m126610lv—0002 香水:罗意威的雪松独奏 代表颜色:深绿 第2章 天鹅 ◎他在那双眼睛里读出两个字:野心。◎ 女人拿烟的姿势很别扭,想必是不会吸烟,却故意装出熟练的模样。 鹅蛋脸,丹凤眼,褐色长发,右边的眼角有泪痣。她体型纤细,脖颈修长,此刻能出现在天台,大概和姜珊一样,也是平宁舞蹈团的演员。 她的骨相极佳,是非常适合大荧幕的长相。即使刻意地讨好,气质却依旧清冷,像是沾有露水的蓝玫瑰。 如果是在选角现场见面,邵宴清或许会给对方积极的评价。但此刻,他只在那双眼睛里读出两个字:野心。 邵宴清并不厌恶心机深的女人,可这种明晃晃展现目的的家伙,实在令他提不起兴致。 一秒,两秒,三秒...... 烟灰在空中飘荡,掉落于白色的裙摆。 许嘉拿烟的手止不住地颤,唇角笑得发僵,仍在耐心地等待邵宴清的回答。 “哈。” 终于,她听见一声笑哼。 邵宴清似在嘲讽:“想不到一个平宁剧院,竟也是人才辈出啊。” 许嘉的心一沉:“邵先生,我只是—” 话尚未说完,就被沉重的脚步声打断。 邵宴清的右手置于外衣口袋,头也没回地提步向前,眸色冷漠得,似乎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羞耻,愤怒,被侮辱的感觉令许嘉感到窒息。 “邵先生。”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许嘉紧盯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咬牙喊,“我叫许嘉,希望您能记住我的名字。” 邵宴清的脚步一顿,依旧没有驻足。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希望被他记住姓名。 但像这般堂而皇之大声宣告的,许嘉倒还真是第一个。 经过漆黑的走廊,终于瞧见落日的余晖。 邵宴清走出平宁剧院,习惯性地点烟,捏着火机的手却微微停顿。 不知怎么,那张被烟气笼罩的清秀面孔再次浮现于眼前。 是太过疲惫吗...... 邵宴清蹙眉,将此刻的状态不佳,怪罪于那场闹剧般的表演。 库里南停在剧院外,助理刘科站在车边等候,见他出来,忙打开车门。 刘科:“怎么样,姜珊合适吗。” 邵宴清毫不客气地评价:“糟糕透顶。” 刘科担忧地说:“可如今场子都订好了,临到头去哪里找人?” 邵宴清不答反问:“本家怎么说。” 刘科深呼吸,语气回归平静:“让你周天回去。” 话落,是短暂的沉默。 邵宴清望向剧院的顶楼:“帮我查一个人。” “是谁?” “许嘉。” 那辆白色的劳斯莱斯逐渐消失于视野,许嘉才真正确定邵宴清不会再回来。 紧张之后的松弛感让许嘉有些腿软,她长舒一口气,缓慢地蹲下身,掌心仍在轻抚胸口。周围很安静,仅能听见树叶晃动的簌簌声响。她回忆着邵宴清嘲讽的语气,双颊由红转青。 人,才,辈,出。 这四个字十足刺耳,俨然是将她和姜珊相提并论。恐怕在邵宴清的眼里,她也是没有能力,只会空耍嘴皮的小丑。 许嘉承认夺烟的举动过于鲁莽,但这是最能吸引注意的方法。原以为邵宴清会给她展示自我的机会,可没想到只空落得一两句嘲讽。 可比起羞恼,她更多的是不甘心。 许嘉愤愤地嘟囔:“没有礼貌,白生得一副好皮囊。” 手里的雪茄仍在燃烧,空气中的苦涩越来越浓重。她看一眼烟卷,蹙眉,像要抹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地,恨恨地将其碾灭。 许嘉回到化妆间时,舞蹈演员大都已经离开。 屋内空空荡荡,唯有左侧靠窗的座位上放着香奈儿挎包:小号黑金款的leboy,正是姜珊的配饰。 至那日后的连续两天,许嘉都没有再见到姜珊,也就无法与邵宴清联系。她虽然不喜欢这位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但毕竟利益为先,她依旧想再见对方一面。 《天鹅湖》的失败给剧团带来极坏的影响,哪怕是以往叫座的剧目,也鲜少再有观众买票。王海整日阴沉着脸,一言未发地在剧院内行走,像是来自于阎罗殿的黑无常。 姑娘们亦不敢言笑,各个化身为箱庭中的玩偶,旋转,跳跃,在乐声中沉默地舞蹈。 扮演齐格费里德的李渝江偷偷地问许嘉:“嘉嘉姐,像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是不是要考虑另谋出路啊。” 第4章 许嘉正在把杆处压腿,气息有些乱:“你的训练都做完了?还有空胡思乱想。” 李渝江讨个没趣,转身找舞伴练习双人动作去了。 姜珊是在第三天回到舞团的,她以往总摆出副骄横的模样,背挺得笔直,脑袋似乎要昂到天边去。这回却不甘不愿地收敛起威风,和大家一起排演基础的舞蹈。 可姜珊的脾气依旧很差,动不动就发火,演员们逐渐不愿与她合作。无奈之下,王海只能叫许嘉与她共同练习。 “你要多向小许学习。” 王海背着手,蹙眉,一脸的严肃,“要谦虚,不懂就问。” 姜珊拉扯着舞裙的衣摆,哼哼唧唧:“您就换句话说吧,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王海叹气,又对许嘉开展思想工作,先强调团队合作的重要,再夸赞她的舞蹈能力,最后才讪笑着表示:“姜珊年纪轻,你要多担待些。” 许嘉的耐心告急,依旧好脾气地回答:“您放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许嘉尽力维持着体面,仍被姜珊磨得头痛。对方总在她想不到的地方出错,却根本不听任何的建议。许嘉有时候都怀疑,姜珊是不是在故意找自己的麻烦。 音箱内放着《吉赛尔》的配乐,橙黄的阳光落在窗台,为秋日再增添一抹风景。 “腿抬高。” 许嘉边做示范边说,“重心要稳住,头稍微向前倾。” 姜珊刚练完两遍就大喊腿疼,吵着嚷着要再休息十分钟。 “嘉嘉姐,我们先回去啦。” 背芭蕾包的姑娘们向许嘉打招呼,挥手笑,“明天见。” 许嘉也微笑着说明天见,转眸看见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姜珊,不禁皱起眉头。 此刻已经是下午五点,训练室的演员们都准备离场休息。 李渝江朝许嘉投来同情的目光,垂头叹一口气,也随着人流离开训练室。 许嘉又练完一组动作,姜珊仍在把玩着手机。 她大概是在和某人聊天,手指飞快起落着,短甲与屏幕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响:“快回我呀,怎么还没回消息。” 许嘉实在不想陪她继续耗时间:“今天先这样。”背上挎包,摘掉盘发的皮筋,“明早八点准时来训练室。” 姜珊像是在和手机作对似地,更用力地戳点屏幕,嘟囔:“说好今天来的,明明都说好的......” 真是无药可救。 许嘉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训练室。 暮色渐沉,天边的云彩透着泛紫的红。 包里的手机忽而震动,系统自带的闹铃与树叶摇晃的簌簌声融为一体。 许嘉垂眼看,是霍思思打来的电话。 她与霍思思是大学同学兼室友,毕业后更成为亲密无间的知己。霍思思没有选择继续跳芭蕾,而是朝电影电视的方向发展,目前是圈内小有势头的新人演员。 许嘉曾向她说起《天鹅湖》的闹剧,其间难免提到邵宴清的名字。霍思思对这位圈内大佬好奇不已,今日又打来电话,估计还是想询问邵先生的事。 不出许嘉所料,简单的寒暄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被带到邵宴清身上。 霍思思:“照我说,你就该杀杀姜珊的锐气。这丫头自身能力差,你作为前辈,提点一下她也是应该的嘛。” 许嘉想起姜珊就头痛:“我练舞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管她。” 霍思思咂舌:“要不说你是舞痴呢。诶,上次没来得及聊,你和邵先生的谈判有结果了吗。” 许嘉仰头望向天边,叹气:“估计是没戏了,况且我现在见到姜珊就烦,也不想再拜托她。” 霍思思问:“那邵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许嘉停住脚步。 霍思思:“圈里人都说他处事神秘,好姐妹呀,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许嘉扶额:“邵宴清嘛......” 风吹过,堆积的云层骤然散开。 车停在平宁剧院门外,泛黄的落叶像是设计精良的地毯,恰巧从脚边延伸到台阶的始端。 刘科打开车门,垂眼问:“您真的不去见姜小姐吗?”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嗯。” 本以为《天鹅湖》的演出失败后,他就可以不用再来平宁剧院。可王海仍在低声下气地求,表示如果再没有投资,别说芭蕾舞团了,整个剧院都要面临倒闭的风险。偏偏父亲是极其念旧的人,这里又是兄长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于是无论说什么,都要维持剧院的经营。 现已入深秋,晚风中多带了些萧索。 邵宴清迈上台阶,无意间抬眸,忽而瞧见某个熟悉的倩影,脚步悄然顿住。 长发,戴在左腕的辫绳,以及随风飘舞的裙摆。 许嘉? 这个名字闪过脑海的同时,对方也叫出了他的姓名。 “邵宴清嘛......” 邵宴清微怔。 照理说,他应该若无其事地向前走,根本没必要在乎许嘉的看法,可是此刻,双腿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无法迈出一步。 日头西斜,光将她的影子带到他身边。 许嘉站在中层的平台,正专注于通话,而并未注意身后的动静。 邵宴清睨眼看向那道纤细的身影,眸间泛起些兴趣。姜珊之流多会在背后夸赞他的品格,他当真好奇这位野心勃勃的许小姐,又能弄出怎样一番新花样。 第5章 或因压抑多日的心情需要发泄,话题只要打开,就无法轻易收尾。 此刻已近傍晚,剧院内外静悄悄得,一般不会有访客前来。 霍思思仍在追问,似乎非要得到回答才好:“他到底怎么样?” “没礼貌,而且特别自大。” 许嘉轻声说,越回忆就越气恼,“我话没讲完呢,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吐出一口气,愤愤道,“要论坏脾气,邵宴清倒与姜珊十分般配。” 霍思思笑个不停:“你对他的印象有这么差吗。” 许嘉一闭眼:“我就没见过比邵宴清还缺乏礼貌的人。” “许小姐。” 忽地,她听见不可能存在的声音。 许嘉忙捂住话筒,左右看了看,视线刚朝台阶下探去,眸子骤然怔住。 邵宴清正站在她面前,唇角微扬,可眼底只有冷漠的戏谑。两人分明已经对视,他却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似乎在等待她先开口。 霍思思:“......许嘉?你怎么不—” 许嘉关掉手机,指尖撩起颊边的乱发,笑:“邵先生,好久不见。”? 第3章 天鹅 ◎她存在的意义,必须要由自己决定。◎ 视线触及的瞬间,邵宴清确实在许嘉的眼里看见一丝慌乱,但再欲深究时,对方已经摆出笑脸,故作无事地同他打招呼。 比起芭蕾舞剧,邵宴清认为许嘉更适合做影视演员,毕竟这种极其自然的快速变脸,在演艺圈内都鲜少有人能做到。与初见时相比,许嘉眼中的野心依旧十分坦荡。倘若没有听见那些真心之言,他或许还会认为对方只是攀炎附势的小丑。 邵宴清认可许嘉临场作秀的能力,即使心里有些膈应,但用大局观来考虑,她也许是最适合的人选。 邵氏家族的情况复杂,权力之争是常有的事。比起叔父邵平南给自己安排的棋子,他更需要真正能站在身边的伙伴,一个聪明且好控制的傀儡。 “你还没有下班吗。” 邵宴清看向腕表,“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许嘉说是有事情耽搁,并没有详细地解释,想起念念自语的姜珊,试探:“您如果想找姜小姐,她此刻正在训练室等待。” 邵宴清冷哼:“我找姜珊做什么。”望向她的背包,眯眸,“家住得远吗。” 许嘉:“就在附近。” 邵宴清:“那应该不用我礼貌地送你回去吧。” 许嘉撞见他眼里的戏谑:“......不劳烦邵先生。” 本以为话题到此结束,邵宴清却挑眉问:“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 许嘉微怔,笑容僵在唇角。 邵宴清绝对是故意的,他肯定是听到方才的话,才会接连二三地证明自己有‘礼貌’。 真是个小心眼..... 许嘉深呼吸,重新挤出笑:“当然可以。” 邵宴清这才抬步,皮鞋‘啪’地踏上水泥地砖,擦肩而过之际,外套的衣摆蹭过她的裙角。 雪松与烟草的气味唤回神志,许嘉攸地侧身:“邵先生,您觉得我之前的建议怎么样?” 邵宴清驻足:“建议......”勾唇,似笑非笑地说,“许小姐不必心急,我迟早会给你答复。” 许小姐。 这是邵宴清第二次这样称呼她,尊重的口吻让许嘉十分受用。她稍许挺直腰,微笑着颔首:“好的,辛苦邵先生。” 邵宴清深深地看她一眼,目光转向前方,一言未发地离开。 沉稳的脚步声渐远,木质调的香水味才悄然散去。 许嘉深呼吸,仍按捺不住激烈的心跳。 如今机会已摆在面前,她必须要勤加练习,以最完美的表演拿下奥杰塔的角色。 平宁剧院是家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剧院,所处的地段偏僻,周遭尽是拆迁房与正在维修的马路。 许嘉皱着眉躲开漫天的扬尘,正要从包里拿口罩,手机屏幕却忽而亮起。 这是一串她最不想面对的号码,内容大概也是照旧的老套与无聊。 许嘉并未理会,侧身为施工人员让路,将细绳挂在耳后,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在平宁市,芭蕾舞演员的工资并不算低。 许嘉完全有条件选择条件更好的居所,但她仍要住在平宁剧院附近。哪怕小区的环境恶劣,外来人口多且杂,只要能将通勤的时间用在练舞上,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霍思思说得没有错,许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舞痴。 楼道里黑洞洞得,堆满未来及清扫的垃圾,墙头的电箱敞开,露出胶皮破损的电线。 许嘉用手电筒照着亮,左臂环抱着沉重的快递,走两步又站住,用膝盖将下滑的纸箱朝上顶。 电梯内的木板尚未摘除,狭小的空间充斥着装修器材的刺鼻气味。手机又开始响铃,像是震楼器似地不停地起伏,仿佛非要夺走她喘息的时间。 回到家,打开台灯。 许嘉将新买的吐司面包放入橱柜,洗干净手,照常去量体重。赤脚踩着踏板,电子屏上即刻跳出结果:47.19kg。 难道是最近懈怠了吗?数值竟然有回升的趋势。 按照舞蹈演员的最佳标准,她一米七的身高,再怎么样也不能超过四十八公斤。 许嘉稍作思考,将鸡胸肉塞进冰箱:保持体重要紧,这两天还是吃些沙拉吧。 第6章 洗菜,切菜,倒入沙拉汁...... 她慢悠悠地制作晚餐,再一口一口地全部吃完,直到碗底只剩酱汁,也没有拿起在旁叫嚣的手机。 身体是疲惫的,手机的嗡鸣依旧未歇。 许嘉跟随电视里女人做瑜伽,左臂撑住软垫,右手去碰抬起的足尖。她想起邵宴清的那句‘不必心急’,皱眉憋住气,将腿抬得更高些。 肌肉的过度拉伸产生痛感,汗意逐渐布满额间。 许嘉这才长舒口气,踉跄着前去洗漱。盥洗室的瓷砖是蓝色的,冷调的色彩能够让她保持镇定。她仿佛要耗尽今天的最后一点时间,就连擦拭身体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 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许嘉打开手机,母亲的痕迹骤然撞入眼帘:24通未接来电,10条未读信息。 “翅膀硬了?连电话也不回?” “父母生你养你,你怎么不知道报恩呢?” “小白眼狼,去大城市工作,就连本家也忘记了吗?” 许是她一直不给予回应,张秀琴的口吻越来越急,很快就从道德方面的指责,转化为侮辱与威胁。 “我最后你警告一次,这周就将耀耀的学费转过来。我可知道你工作单位的地址,不要闹得太难看!!” 许嘉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是老派的中/国人:淳朴,老实,也重男轻女。 许嘉从小就不受父母亲的待见,弟弟许耀出生后,家中就更没有她的位置。她只能刻苦读书,用满分的成绩单去换取学费。父母亲在乎脸面,她就必须将所有事都做到最好,成为两人向亲戚们炫耀的谈资,才有资格继续住在那间破旧的老屋里。 少年时期的她生活压抑,成年后的她却仍躲不开血缘的束缚。。 仅仅阅读文字,许嘉已然想象出张秀琴的表情。 母亲一定愤怒的,涨红着脸的,用粗鄙的口头禅贬低着她,就像是旧社会辱骂奴隶的地主。 优秀,是必须要刻在骨子里的词。 许嘉已经用十七年的努力逃出那个偏远的小镇,也将再用舞蹈为自己另谋一条出路。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失邵宴清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拿下奥杰塔的角色,然后以完美的表现提高自己的身价。 许嘉没有回复张秀琴的信息,任由那两个刺目的感叹号烂在废话里。 隔日,五点钟起床。 简单的洗漱后,坐最早一班车赶往剧团。 许嘉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遇。她存在的意义,必须要由自己决定。 练习,不停歇的练习。 许嘉没有心思顾及姜珊,即使对方找自己请教,亦是敷衍过去:“我现在很忙,你求教别人吧。” 遭到拒绝的姜珊脸色铁青,仍站在原地不肯离开,见她始终没有改变主意,又嚷:“谁想让你教!如果没有团长的要求,我才不会来找你!”哼地声走了,嘴里嘟嘟囔囔,“你谁呀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至此之后,即使两人面对面相遇,姜珊也只当做没看见她。 许嘉从未把姜珊放在心上,她太过沉醉于舞蹈,哪怕脚踝的旧伤再犯,也依旧不肯休息。 收到邵宴清消息的那天,与往常并没有不同。 许嘉回绝了同事们的ktv邀约,单独在训练室练习三十二圈的挥鞭转。她虽然已经对这项技能烂熟于心,但是为保证万无一失,还是要多练习二十遍才行。 给小腿贴好膏药,许嘉才关灯离开。天色已经彻底黯淡,走廊内黑黢黢得,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许嘉觉得有些孤独,下意识抓紧挎包的背带,像身后有人追着似地,小跑着奔出剧院。 路灯亮起来,橙光在地面留下圆形的晕。 剧院门前停着辆黑色suv,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车前,他佩戴无框眼镜,时而看向腕表,时而又抬眼朝剧院的门口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许嘉觉得他有些眼熟,尚未来及仔细思考,就被对方挡住去路。 “许小姐。” 许嘉下意识避让:“我们认识吗。” 男人颔首,言简意赅地提示:“刘科,邵先生的助理。”从公文包内掏出信件,单手递给许嘉,“许小姐,请你收下。” 许嘉捏住信封,呼吸有些急促。 白金色调为主的请帖,以艺术体的‘邵’作为封口,带着细闪的纸面厚且硬,摸上去十分的有质感。 是芭蕾舞剧的演出邀请吗?她可以跳过测试,获得想要的角色了吗。 手开始发颤,双脚轻飘飘地似乎站在云端。 许嘉看向眼前的信纸,仿佛害怕它随时会消失似地,用力地,仔仔细细地盯着。 刘科:“不打开看看吗。” 许嘉这才大梦初醒般地点头,用浸染汗意的指尖挑起信封边沿,视线触及那行金红的行楷,肩膀骤然一颤。 “诚邀您,于10月31日,参加邵宴清先生与许嘉小姐的婚礼。”? 第4章 天鹅 ◎“邵先生说,这是给你的答复。”◎ 啪。 许嘉似乎听见重要之物破碎的声音,手抖得越厉害,拇指将纸页压出折痕。 信封里装得根本不是芭蕾舞剧的合同,而是婚礼的邀请函。 她和邵宴清结婚?这是在开哪门子的什么玩笑? 许嘉极快地合上信封:“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第7章 刘科:“邵先生说,这是给你的答复。” 许嘉蹙眉:“什么答复,我从来就没有—”话尚未说完,眸子就悄然怔住。她记起自己曾对邵宴清提出的建议,这才明白对方为何会做出戏谑的表情。 合约,机会...... 那时邵宴清与姜珊在谈论的,难道不是芭蕾舞剧?所以姜珊苦苦求着想要得到的,并非是奥杰塔的角色,而是与邵宴清的婚约吗?姑娘们口中的那句有后台......原来是这层意思。 思绪混乱如麻,许嘉张了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错了,错了,全都弄错了。 她只想得到表演的机会,可从来没考虑过结婚啊。许嘉和邵宴清?光看着这紧挨在一起的名字,她都震惊得头昏,更加难以想象要和对方举行婚礼。 许嘉轻掐着掌心,拼命地冷静下来。结婚典礼的日期是10月31号,距离现在还有两天,她必须要找邵宴清解释清楚。 许嘉问:“邵先生在哪。” 刘科有些意外:“正在公司开会。” 许嘉攥紧挎包的肩带:“能麻烦您带我去一趟吗,我有话想要对他说。” 许嘉的表情并不算开心,眉宇间甚至透露着几分羞恼。 刘科犹豫片刻,表示会议的时长未定,暂时可能没有办法与邵宴清联系。 许嘉则坚定地说:“无论等多久,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刘科最终是妥协了,转身去与对方电话沟通。 小腿愈加发软,许嘉依旧不肯休息。她像是要证明自己的骨气,青松般笔直地站着。 十五分钟后,刘科才回来:“会议还没有结束,我先带你去公司吧。” 许嘉随意地嗯了声,并未再出声道谢。 与地处偏僻的平宁剧院不同,邵氏集团位于最繁华的市中心。左边是国贸大厦,右边的新兴商业街坐落着七八家大型商场。集团大楼由董事长邵阳亲自设计,两年前还被评选为省内的代表性建筑,引得一众记者来拍照宣传。 许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踏入邵氏集团的大楼。 她粗略地看去:地砖,墙面都以白金色调为准,整体的欧式风格近显艺术色彩。现在已近晚间七点,楼内的灯光依旧耀目,似乎比晨时还要亮堂。 许嘉穿着白t恤与牛仔裤,肩挎普通的黑色舞蹈包,像是突然闯入宫殿的异客。她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华贵的地方,心嘭嘭嘭地乱跳,本能地感到无措与惶恐。 刘科在前方带路,脚步很快,俨然没有打算等待身后的她。 许嘉尽力地向前赶,刚拐入路口,就瞥见瘫坐在墙边的男人。 许嘉曾在电视中见过这张面孔,他是邵氏影业旗下的年轻演员,前几日才因睡粉丑闻闹上热搜,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很快,公司就发表声明,并状告了发布相关信息的账号。霍思思还曾深表羡慕,说有大公司罩着就是好,哪怕石锤摆在眼前,也只能被认定为编造的证据。 许嘉本以为那场闹剧早已结束,可看见男人油腻的头发以及红肿的双眼,才惊觉事情不止这样简单。 “他是怎么了。” 许嘉轻声问。 刘科瞥去一眼,冷淡地说:“损害公司利益,被逐出演艺行业了。” 许嘉惊讶:“这不就是封杀吗?” 刘科按亮电梯的开关:“邵先生厌恶不守诚信的人。他既然违反艺人从业规定,就应该受到惩罚。” 许嘉怔怔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邵宴清的性情不定,连旗下艺人犯错都会遭到如此严酷的惩戒。 那么如果她说出实情,讲明先前的举动仅是误会。邵宴清肯定会认为她在戏耍自己,愤怒地将她赶出去吧。 邵氏集团在各个艺术行业内颇具盛名,届时但凡邵宴清发话,王海绝对会像摇尾巴的狗似地,迫不及待地让她赶紧走人。别家的舞蹈团也不会接受得罪龙头的舞者,所以她只能在窘迫中沉沦,直到花光最后一分钱,可怜兮兮地回到张秀琴的身边。 不,不行。 许嘉打个寒颤,用力地攥拳。 比起和只见过两面的邵宴清结婚,她更不想再回到看人脸色的日子。 “许小姐?” 刘科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许嘉勉强挤出笑,摆手说:“没事。” 刘科似乎松了口气,让她在办公室外稍作休息,并说会议将在二十分钟后结束。 19:15 未被食物关照的胃开始翻腾。 许嘉倒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握住纸杯的手微微发颤。 19:36 紧闭的红木大门内终于传出响动。 许嘉阖眸,尽力平息着紧张,却将空纸杯紧攥成团。 刘科急急赶来:“许小姐,可以进去了。” 许嘉再次睁眼时,眸间已经没有犹豫与不安。她稍许抬头,像是要去参加已经练习过千百遍的演出,自信地朝前踏出一步。 门打开,浅淡的烟草味扑出鼻尖。 邵宴清戴着半框眼镜,右手拿钢笔,左手捏着一叠文件。他侧身坐在沙发椅里,眉头蹙起,唇线紧抿,表情看上去异常严肃。 暖黄的灯光拂过他的侧颜,光影交叠间,将他的五官衬得愈加立体。 许嘉:“邵先生。” 邵宴清头也没抬地说:“来找我什么事。” 第8章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生愤怒。 许嘉深呼吸:“听说我们要结婚了,所以想来问一问,我应该怎么做。” 邵宴清的手一顿,钢笔随及纸面留下墨点:“吃饭了吗。” 许嘉微怔:“嗯?” 邵宴清随意地摘掉眼镜,仰身靠着椅背:“未婚妻大驾光临,我当然要好生招待。”合上厚重的文件夹,双手交叠于身前,“你喜欢什么,中餐,西餐,还是日料?” 许嘉刚想拒绝,胃部却又是一阵抽痛:“我......”抿唇,避开视线,“沙拉就好。” 邵宴清颔首,转而拨打内线电话:“老样子,再添一份沙拉。” 没多久,刘科就推着餐车敲响办公室的门。车轱辘与地毯摩擦发出沉闷的响,浓郁的胡椒味逐渐充斥房间。 刘科将餐食摆到里间的方桌,简单地颔首招呼后,就安静地离开。 邵宴清解开衬衫的袖扣,抬眸看向许嘉:“别站着了,跟我进屋来吧。” 许嘉犹豫地开口:“可是......” 邵宴清笑:“不着急,等吃完饭再说。” 许嘉的食物是蔬菜沙拉,邵宴清的面前摆着西冷牛排。 胡椒的辛辣气冲散沙拉汁的酸,许嘉更是食不知味,像个提前就设定好的机器,只顾往嘴里塞入食物,然后进行咀嚼。 邵宴清反倒很享受这顿晚餐,轻巧地切开牛肉,又垂眼喝红酒。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邵宴清用丝巾擦拭唇角,看向那盒绿油油的菜叶,皱眉:“你的口味可真奇怪。” 许嘉平静地说:“与喜好无关,保持体重是舞者的自觉。”放下木叉,直视他的眼睛,“非常感谢你的关照。请问,我现在可以和你谈正事了吗。” 许嘉不再用‘您’代指邵宴清。她需要做出一些小的改变,来拉近两人之间地位的差距。仿佛只要这样,才可以让他们进行更平等的交谈。 可惜,邵宴清并未在乎称呼的变化。他用佩戴腕表的左手压住展开的纸页,将文件推给对面人:“看一看,条件还满意吗。” 许嘉垂眼去瞧,心脏又跳慢半拍。 五个熟悉的汉字紧挨着,却拼凑成她读不懂的意思:《结婚协议书》。 甲方那栏签有邵宴清的名姓,乙方后面的空位想必就是给她留的。 “甲乙双方在一年内扮演夫妻,甲方提供给乙方壹仟万元资产,若乙方主动提出解约,则要赔付总体金额的10%作为违约金。” “乙方需要维护甲方的形象,配合甲方出席社交场所。” “乙方凡事都要以甲方的利益为先,不得作出损害甲方,损害邵氏集团的行为,” “乙方......” ...... 密密麻麻的好多字,却都始终围绕着两个字展开:‘邵氏’。 许嘉看得烦躁:“所以你最在意的是家族名声?” 邵宴清没有予以回答,右腿跷于左腿上,摊手,“如果你没有意见,现在就签署合同。” 29楼的大厦外,是忙忙碌碌的行人。 市中心的夜晚总比白天更加热闹,红的,黄的,紫的,蓝的......各色的灯光交替闪烁,透射在玻璃窗上,像是点缀夜幕的星辰。 许嘉从未站到这么高的位置,她有些恍惚,有些诧然,有些不可置信。壹仟万对现在的她而言,只是一串无法感知的数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她需要具体的,更有安全感的‘报酬’。 “我可以签署合同。” 许嘉抓住t恤的衣摆,轻声说,“但需要再加一项权益。” “车,房子?” 邵宴清并不意外,“现在合约尚未生效,你可以尽管提意见。” “首席。” 许嘉抬头,坚定地说,“我要当平宁芭蕾舞团的首席。” 作者有话说: 许嘉的tips: 代表颜色:矢车菊蓝 香型:薄荷玫瑰? 第5章 天鹅 ◎邵宴清......是在维护她吗?◎ 平宁芭蕾舞剧团对首席的要求极高,前任首席离开舞团后,该位置就一直空缺。 许嘉作为《吉赛尔》的领舞,本就有丰富的演出经验,加之临场表现力好,即使面对面考核也依旧无所畏惧。可她刚被姜珊抢走奥杰塔的角色,就已经明白实力不能代表最终的结果。 或许在旁人眼中,拜托邵宴清去拿下区区一个市级舞团的首席是大材小用了。但对于许嘉来说,她不想再体会希望落空的窒息感,也不愿再白白浪费机会。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提出需求:“我要做平宁芭蕾舞团的首席。” 邵宴清挑眉问:“就这样?” 许嘉:“嗯,就这样。” 邵宴清将手机的扬声器打开,当着她的面给王海打电话。 嘟嘟的声响回荡在房间里,像是爆炸的倒计时,将气氛衬得愈加压抑。 许嘉稍稍挺腰,想要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终于,连线接通。 王海大概正在行走,声音里卷着风:“邵先生?” 邵宴清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问:“剧团的首席确定了吗。” 王海一怔,转瞬又笑呵呵:“啊,还没有呢。不过您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带教姜小姐了,她聪明又刻苦,想必用不了几天就可以上任。” 第9章 许嘉搭在膝头的手紧攥成拳,尽力地呼吸,却依旧感觉胸口沉闷。 聪明,刻苦? 姜珊总在训练时偷懒,甚至经常犯低级错误,就是这样一个刚入行半年的新人,也能被评为剧团的首席吗? 许嘉忽而记起李渝江望来的眼神,那抹藏不住的同情令她深感愤怒。许嘉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了,甚至开始为误会的产生感到庆幸,她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错。 “姜珊?” 邵宴清将雪茄放于唇边,点火,“你认为她能胜任职位?” 王海:“这,这个......” 邵宴清吸一口烟,凤眸微眯:“王团长,邵氏不会投资没有能力的团队。” 王海沉默了,片刻才试探地问:“邵先生的意思是......” 邵宴清侧目看向许嘉:“剧院内有没有一位姓许的演员。” 王海:“您是说许嘉吗。” 许嘉漠然地听着,仿佛对方提到的人并不是自己。 “嗯,就是她。” 邵宴清状似随意地问,“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王海迟疑:“经验和实力倒还合适,只是......” 邵宴清:“只是什么。” 王海立马改口,笑:“只是太年轻啦,但这也不是问题,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许嘉咬牙,短甲几乎要掐入掌心。 她不明白王海口中的‘太年轻’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要像旁者一样去恭维附和,才能获得评选的资格吗。 王海已经领会邵宴清的指示,说完两句场面话就断掉了连线。 邵宴清在瓷碟中弹去烟灰,瞧见许嘉皱起的眉头,手一顿:“介意我抽烟?” 许嘉摇头:“......你请便。” 邵宴清垂眼笑,缓而碾灭了火:“你和王海的私交不好。” 许嘉被他戳中心事,蹙眉:“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谈不上有什么交往。” “这样啊......” 邵宴清缓慢地说,语气难辨情绪,“获得首席后,你打算做什么。” 许嘉本能地回避这种旁敲侧击地问法,直言:“邵先生放心,我不会给集团丢脸。”飞快地签好合同,放下笔,“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话落,是短暂的静默。 许嘉自知讲错了话,深呼吸,询问似地再度开口:“......邵先生。” 邵宴清用丝巾擦拭手指,慢悠悠地说:“31号的早晨八点,刘科会接你去酒店。邵家的资料你需要背熟,关键时候不能出错。” 邵宴清的声音冰冷,像是吩咐下属工作的领导。 许嘉知道他的这种态度没有问题,心里依旧不舒服:“我知道了。” “趁早搬来我的住宅,我们既然结婚了,就没有分居的必要。” “......好的。” “还有—” 邵宴清敲点着膝盖,凤眸微眯,“以后不要再叫我邵先生。” 许嘉一愣。 邵宴清:“许嘉。” 许嘉张了张口:“......我在。” 邵宴清扬唇:“你可以直接叫我宴清。听说温柔地称呼对方的名字,能够让伴侣间的关系更显亲密。” 许嘉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极自然地说出如此令人害羞的话:“我会注意的。” 许是她的窘迫表现得太过明显,邵宴清开心地笑了:“许嘉,那我们就婚礼当天见了。” 没礼貌,喜欢开玩笑,每句话都像是在逗弄...... 邵宴清的性格当真很恶劣。 许嘉走出办公室,紧握的拳头缓而松开,双腿依旧软绵绵得,没有半分的真实感。 邵宴清在忙于工作,刘科送她回家。 黑色的豪车停在破旧的小区外,就连车灯的光都亮得十分突兀。 许嘉向刘科道谢,对方则表示没关系,交与她一只手机:“里面有邵先生的私人号码,方便你日后与他联系。” 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像是从云端跌回现实的预告。 劳斯莱斯很快消失于夜幕中,漆黑一片的小区里只留下许嘉一人。她转身看向老旧却熟悉的建筑,肿胀的小腿再次产生痛感。 想不到有朝一日,‘破败’竟也能让她安心。 家里的消肿喷雾仅剩半罐,打开盖子,橙黄的液体晃动着发出樟脑与薄荷的气味。 许嘉刚上完药,就看见霍思思发来的消息:“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 许嘉迟疑片刻,还是犹豫地问,“你觉得我需要进行社会历练吗。”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后才得到回复。 霍思思:“你的想法好奇怪,许嘉同学,你超级优秀的好吧!” 许嘉微笑,心情总算好转了些:“谢谢。” 霍思思又说:“嗯,不过你的确有些不合群,反正也没关系嘛,优秀的艺术家都有怪癖。” 许嘉:“......” 夜已深,屋内外都静悄悄得。 结婚的请帖仍放在床边,许嘉将膏药敷于膝盖,指尖按紧布面,一点点地压低腰身。 她像只蜷起的刺猬,通过环抱躯体的方式获得休息。今天发生太多的事,她需要时间去整理思绪。 隔日,天还没亮。 一夜的休息后,小腿的痛处已经缓解许多。 许嘉用红笔划掉日历上的29,看向那个刺目的31,长长地叹一口气。 第10章 她不打算让同事们知道自己结婚的消息,所以......纵使再不愿与王海见面,还是要向对方提出请假申请。 做完晨练后,许嘉敲响团长室的门。 她仍忘不了王海对自己的评价,稍许抿唇,加重敲门的力道。 咚咚,咚咚— 第四声响结束,终于听见男人的回应:“进来吧。” 许嘉迈进办公室,一眼就瞧见坐在桌边摆弄着茶具的王海:“团长。” 王海笑呵呵地抬头:“是小许啊,哎呦,你来得可真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比起昨日在电话内的勉为其难,今日的王海俨然换了副嘴脸。如此和蔼可亲的态度,倒令许嘉无法适从:“您......找我有什么事?” “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王海的眼角都笑出细纹,小心翼翼地捧起茶具,“这紫砂壶不是你送的嘛。”抚摸着壶底的刻字,一个劲地赞叹,“平日也没听说过呀,没想到你竟然认识侯孝文大师。哎呦呦,瞧瞧这精细的做工,肯定要花费不少的心思吧。” 许嘉微怔,垂眼看向摆在墨绿包装盒边的信,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答复。 她从没有订购过茶具,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侯孝文。但那封信上的署名,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许嘉’两个字。 王海喜欢喝茶,平日最爱摆弄那两只蟾蜍茶宠,这礼物绝对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可有谁会打着自己的名号,特意花心思给王海送礼呢? 许嘉蹙眉,怎么想也想不用明白。 一番寒暄后,王海正色道:“小许,你知道剧团要选首席的事吧。”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轻颤:“知道。” 王海新添一杯茶:“你是经验丰富的舞者,平时啊也别太低调。要懂得争取机会,明不明白。” 许嘉:“我会报名今年的考核。” 王海又笑了:“不愧是年轻人啊,果真是一点就通。”想起什么,问,“对了,你是不是也有话要和我说?” “嗯......” 许嘉侧目,避开他的笑脸,“团长,我后天需要请假。” “就这个事?” 王海意料之外得很爽快,“行,我知道了。” 许嘉点头道谢,回到训练室,仍在琢磨那套茶具的来历。 许嘉问李渝江:“你听过侯孝文吗。” 对方瞪大眼瞧她,俨然将‘吃惊’两字写在脸上:“侯孝文诶,国家级的工艺美术大师!我爸特别喜欢他的作品,还特意去邵氏的拍卖行收呢。” 许嘉一怔:“邵氏?” “对啊,侯老师和邵氏集团有合作嘛。” 许嘉想起昨日邵宴清调侃她时的戏谑表情,不由得有些恍神。 只有邵宴清与侯孝文有接触,也只有邵宴清知道她和王海的关系生疏。以她的名义送礼物给王海,是希望挽回她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吗。 邵宴清......是在维护她? 许嘉先是感到诧异,而后却逐渐有些高兴。 邵宴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糟糕,或许他们日后可以好好相处。 许嘉拿出刘科交给她的手机,通讯录内仅有邵宴清的信息。她点进去,打出两行内容又删掉,最终只是言简意赅地说:“谢谢。”? 第6章 天鹅 ◎“我......很爱他。”◎ 邵宴清大概在忙,许久都没有发来回复。 许嘉也没有心思继续等,只将手机放回背包里,转身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上午的排演刚结束,王海捧着新收到的茶壶,笑眯眯地踏入训练室。他敲了敲身后的白板,又仰头清清嗓,一本正经地宣布团内即将开展首席评选。 “个人能力,演出效果以及市场反馈,我们将从这三个角度进行综合考量。” 王海挺腰,声音喊得更高,“有意尝试的小同志啊,赶紧来前方报名。” 话落,姑娘们顿时起身,争先恐后地去拿报名表。 许嘉并不着急,盘腿坐在墙边休息。 “咳!” 忽而传来一声重咳,原本热闹的房间瞬间变得安静。本要上前的女孩愣住,犹豫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安静中,唯独响起一人的脚步声。 许嘉抬头看,不由得皱起眉头。 姜珊趾高气昂的模样像只即将出征的斗鸡,手握着新款的iphone,腕部的宝格丽细环格外亮眼。她看也没看前方排起的队伍,理所应当地直接走到王海面前,一伸手:“团长,我要参加。” 李渝江小声念:“她在搞什么,《天鹅湖》的笑话还没闹够吗。” 旁边人戏谑:“这不很容易懂嘛,人家可是有后台的。” 姜珊与邵宴清的关系之深,甚至连王海都要看她几分面子。 能力欠缺,表演失败又怎样?只要有关系有后台,刚毕业的新人也能获得主角。《天鹅湖》的例子近在眼前,哪怕姜珊造成如此大的失误,王海不也照样没有更换奥杰塔的演员吗? 惹不起总躲得起,她们即使心怀不甘,但谁也没有资本与邵家对抗。 排队的舞者逐渐散去,她们三两往回走着,或低头或垂眼,表情却都是相同的愤懑。 姜珊伸了半天的手,也没从王海那里领到报名表,嚷嚷着重复:“团长,我要参加考核。” 王海一咳嗽,这才将表递过去:“好好表现啊。” 第11章 姜珊轻声嗤鼻,满不在意地回应:“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这显然是一句威胁的话,于是更没有人敢上前了,先前拿到表格的姑娘们也将纸张扔进垃圾桶。 王海象征性地问:“还有没有人要报名?想参加的就赶紧。” 底下还是一片死寂。 许嘉看着姜珊得意的表情,缓慢地举起手:“我要参加。” 姜珊唇边的笑瞬间凝固,尖叫:“怎么又是你!” 许嘉没理会她的叫嚣,掌心撑地,起身朝台上走去。 王海点了点头,将报名表交到她手中。 人群又开始躁动,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许嘉,李渝江更是替她抹了一把冷汗:“嘉嘉姐,你可真是不怕死。” “死?” 许嘉迎上姜珊仇怨的视线,勾唇,“跳舞而已,会死吗。” 李渝江打个寒颤,竖起大拇指,默默地不吭声了。 午休开始,大家陆续去食堂用餐。 许嘉临走前看一眼手机,脚步稍许顿住。 邵宴清已经回复了她的消息,内容同样简单:“不客气”。 许嘉舒了口气,心想:‘这样互相尊重的相处模式还算不错’。她背上挎包,正要继续向前走,恰时,身前却被阴影笼罩。 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即使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姜珊。” 许嘉皱眉,“让开。” 姜珊环抱着双臂,红宝石耳坠在阳光下格外闪耀:“把报名表扔掉,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许嘉气笑了:“凭什么。” 姜珊的眉梢直打颤,终是忍不住尖叫:“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许嘉睨眼看向她:“谁规定的。” 姜珊咬牙,脸涨得通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贱人,贱人!” 许嘉冷淡地说:“劝你省点口水,骂人起不了作用。”勾唇,学邵宴清的模样笑,“如果你也想当首席,我们可以就公平竞争。” 姜珊紧攥着香奈儿的包带,身体似在哆嗦,“好,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吧!”咬牙,一字一顿地威胁,“你等着,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有实力!” 许嘉大步向前走:“有空说废话,不如去多加练习。” 姜珊:“喂你—!” 许嘉没有回头。 晚间,邵宴清的车停在剧院门边,来的依旧只有刘科一人。 许嘉坐在车内,翻看着他递来的厚厚两沓子资料。 “邵阳是集团的现任掌权者,其长子也就是邵先生的父亲邵平北,与胞弟邵平南常年不合。邵阳先生近期身体抱恙,正在考虑遗产的分配。这些呢是邵平南身边的人,你需要多加注意,千万不别对方抓住把柄。” ...... “你父母的信息都写得十分详尽。” 刘科说,“两人届时虽然无法到场,但防止有人提问,你需要记住他们的资料。” 许嘉看向配图后的文字,嘴唇颤了颤,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她的父亲不再是小镇的果农许荣,而是平宁大学的历史系教授许怀之;母亲也不是什么山野村妇张秀琴,而是国外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柴影。 她是父母的独生女,是从小受尽宠爱,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做梦一样。 竟然阅读着文字,就能感受到幸福。 “我......” 许嘉张口,字节干瘪,“不是,他们确定可信吗。” 刘科:“当然,这两人的资料都是干净的。” 许嘉没有再说话了。 刘科问:“今晚能够搬家吗。” 许嘉合上资料:“明天吧,我明天就搬过去。” 刘科点头,车在沉默中向前行驶。 许嘉并不是好人家的独生女,也不知道该如何扮演受宠的女儿。 她找了些纪录片,逐帧逐帧地对照,开始学习怎样才能做出幸福的表情。邵宴清的婚礼当天,肯定是宾客云集。她绝不能因为紧张出错,必须要保持冷静才行。 从笑容到动作,再到说话的方式...... 许嘉尽可能地模仿着幸福的女儿和优雅的妻子,而不得不抹去自己原本的性格。临睡前,她又翻来覆去地背诵资料,哪怕在梦里都嘟囔着‘邵阳’与‘邵平南’的名字。 姜珊自从向许嘉下达战书,玩手机的频率确实比以往低许多。姜珊常在基础的部分出错,却依旧不肯多加练习,吵嚷着命令其他舞者教她,又于再次失败后斥责对方:“我叫你拆动作,拆动作!听不懂人话呀你!” 姑娘咬着唇,眼圈一点点泛红,显然是快要哭了。 李渝江配合许嘉完成两组托举动作,小声说:“瞧姜珊这气性,还没当上首席呢,尾巴就要翘到天边去了。” 许嘉用毛巾擦拭颈边的汗,一时并未言语。 李渝江又压低声音:“嘉嘉姐,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许嘉侧目,见李渝江像表忠心似地一个劲点头,失笑:“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许嘉还是第一次对他的玩笑话做出反应,唇角的弧度让整张脸都柔和许多。 李渝江愣了愣,耳尖有些红:“啊,那个。”被口水呛到,忙俯身轻咳,“咳,咳咳。我看见门后的行李箱了,嘉嘉姐,你今天要搬家吗。” 许嘉点头:“嗯。” 第12章 本以为收拾行李要花费很多时间,实际操作起来却比想象中容易。她习惯于穿着剧团的团服,又不常买新衣服与收拾,一个行李箱刚好能装满她生活的所有痕迹。 刘科见此也倍感诧异:“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许嘉局促地点头:“嗯。” 刘科也不再问什么,只在路上如同她介绍明日婚礼的安排:先是与男方父母见面,再发表结婚誓言,最终以向宾客敬酒为结束。 “多看一看相关资料。” 刘科打开别墅的门,替她拿起行李箱,“届时千万不要紧张。” 许嘉握住舞蹈包的肩带,拘谨地打量着邵宴清的住所:这是栋三层的小楼,大理石地砖搭配黑白调的装修风格,将本就缺乏烟火气的屋子显得更加压抑。 没有绿植,没有摆件,一眼望去只剩金属的家具。 比起她之前只有两个房间的出租屋,这里显然更不像一个‘家’。 “这就是你的房间。” 刘科说,“如果有不方便之处,可以随时告诉我。” 白的灯台,白的帘纱,黑的书桌,黑的床单...... 许嘉的呼吸发颤:“邵先生......”停顿,再开口时平静许多,“今晚会回来吗。” “他今天住在本家。” 刘科说完,礼貌地颔首,“许小姐,早些休息吧。” 随着关门声响,风卷起淡薄的细纱。 周围好安静,似乎能听见钟表行走的哒哒声响。手机忽而传来震动,又是张秀琴发的消息。 “你来真的是不是?小白眼狼!真是白将你养这么大。” 屋内黯淡,屏幕的蓝光格外刺目。 许嘉紧紧地捏住手机,像是屋内的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张秀琴:“等着吧,我明天就买票去平宁!” 不,不行。 许嘉一哆嗦,脑袋还没有来及思考,手已经率先走出反应:“我现在就打钱给你。” 张秀琴终于满意了,这才停下持续三天的折磨:“下次主动点,别老让我催你。” 无力感擒住心脏,额角的痛感遍布全身。 许嘉扶着书桌,缓慢地蹲下,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身体,呢喃:“没关系,没关系的......” 今夜注定是要失眠了,幸好彻夜的清醒并没有让脑袋太过昏沉。 许嘉身穿浅蓝的纱裙,垂手站在立身镜前,练习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话:“您好,我是芭蕾舞剧演员许嘉。我的父亲是平宁大学的教授许怀之,母亲是钢琴演奏家柴影。” “我与宴清是在慈善晚会上相识的,他对我十分体贴,我......很爱他。”? 第7章 天鹅 ◎“这位是我的妻子,许嘉。”◎ 十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排列于酒店外,进门就能看见三米的巨型蛋糕。迪奥香水作为女士的伴手礼,河流般的长桌上摆满象征纯洁爱情的白色玫瑰。烛火与灯光遥相辉映,组成遍布于场厅的点点星辰。 婚礼的现场比想象中更气派,仿佛是存在于童话里的场合,美好得像是一场虚构的梦。 许嘉还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邵宴清,就被侍从带到梳妆室化妆。 编发,描眉,配耳饰,最后再涂上苹果红的唇膏。 她怔怔地看向镜子中身穿白色婚服的女人,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咚咚— 有人来敲门。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镜子里折射出邵宴清的身影。 “我想得没错,v字领的婚纱果真适合你。” 邵宴清由衷地赞叹,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她修长的脖颈,“你的锁骨很好看,要不要考虑再搭配一条项链呢。” 许嘉怔怔地听着,感受到指腹留在脖边的痒。 邵宴清的手指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动作愈轻,而触感愈加明显。 许嘉一瞬慌乱,本能地要躲。 邵宴清握住她的肩膀,俯身问:“怎么了。” 他的体温罩住她的躯体,干燥的烟草味扑鼻而来。 动也动不了,仿佛连呼吸都被他掌控。许嘉像被蛊惑般启唇,声音有些哑:“你觉得珍珠的款式如何?” “珍珠吗。” 邵宴清稍许蹙眉,似乎在认真思考,“我倒认为钻石更符合你的气质。”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大概从一开始就未曾考虑她的看法。 许嘉垂眼:“那就按邵先生的建—”话音未落,颈边忽感一凉。她望向滚圆的珍珠项链,微怔:“不是说选钻石吗。” 邵宴清系上项链的锁扣:“我的意见不重要,今天凡事以你为主。”站直腰,手仍搭在她的肩膀,“觉得怎么样?” 珍珠项链恰与鱼尾的耳坠相配,淡蓝的眼影平白增添妖艳气质。她的眼睛湿漉漉得,沾有高光的泪痣发出细闪,看上去像是潜游在海底的人鱼。 很美,甚至有些不像她。 许嘉抓住婚纱的裙摆:“......谢谢,我很喜欢。” 邵宴清笑:“你我之间没必要客气。但是—”替她整理领口的蕾丝,垂眼说,“也不能违反与我的约定啊。” 许嘉一怔,耳尖瞬间泛红。 邵宴清的动作看似亲昵,搭在她肩头的手却始终隔着布料。嘴里在说甜蜜的话,行为却透露着生疏与冷漠,这就是与她订下契约的人。 许嘉并非因为害羞而窘迫,更多的则是犯错的羞耻感。分明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可还是在开场前出错,她决不允许自己有第二次失误。 第13章 邵宴清看向镜子里的她,俨然在等待回答。 许嘉咬唇,拿捏起练习多遍的腔调,轻声说:“我只是忘记了。宴清,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她鸦羽般的长睫低垂,佩戴吊坠的耳垂微微泛红,再配以柔软无力的语气,倒真有动情至深的感觉。 邵宴清微怔,转瞬就笑出声:“哈,哈哈。许嘉,你可真有意思。” 许嘉懵懂地抬眸,眼里有疑惑与不安:“我做错了嘛?” 邵宴清执起许嘉佩戴手套的右手,俯身亲吻她的指尖:“当然没有。” 许嘉盯向被他吻过的地方,腰身紧绷如弓。 邵宴清笑:“别太紧张。” 这时,传来刘科的声音:“邵先生,有人找您。” 邵宴清看着许嘉:“一个人在这里会孤单吗。” 许嘉轻轻摇头:“我等你回来。” 邵宴清放下她的手,语气很温柔:“稍作休息,我过一会带你见客。” 许嘉:“......好。” 邵宴清转身,临走前吩咐侍从:“送些龙井茶糕过来,务必照顾好新娘。”话落,提步离开。 门开启的一瞬,黑色礼服的裙摆忽而撞入眼帘。 许嘉看着邵宴清走向面容姣好的女人,两人面对面而立,似乎在说些什么,可她尚未辨认出谈话的内容,门就已经再次关闭。 房间内恢复安静,静得似乎都能呼吸声。 许嘉望向镜子中的自己,嗤笑:“好一个漂亮的人偶。” 没多久,侍从送来翠绿的糕点,许是见新娘面色沉郁,笑着安慰:“夫人开心些嘛,邵先生多疼爱您啊。” 手背的吻痕仍在发烫,许嘉却感受不到半分温暖,她没有辩解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嗯,他很疼爱我。”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身穿各色礼服的男女们,眼中都怀有祝福的情绪。 许嘉挽住邵宴清的臂弯,微笑着颔首、举杯、讲述两人的爱情故事。 “我们的初遇是在温哥华的慈善晚会上,我当时弄丢了钱包,一直在着急地寻找。嗯对,毕竟身处异乡,害怕也是自然的。不过幸好有宴清陪在身边,他帮我找到钱包,我请他去咖啡厅吃西餐。” ...... “我的父母吗?啊。他们长居于意大利,已经很少再回国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他们来拜访您的。” 许嘉的眉眼温柔,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好似她真的出身于家世显赫的富贵名门。 邵宴清看向她,凤眸稍许眯起。倘若没有刘科的调查,他也不敢相信许嘉只是住在旧城区出租屋里的普通舞者。对方的表现太过自然,好似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高贵的血,天生适合待在华贵的场所。 许嘉仍在与周围人谈笑,每当说起芭蕾舞剧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邵宴清勾唇,抬手搂住她的后腰。 在场的宾客虽然多,但大都是资料里的熟悉面孔。很显然,这场豪华婚礼只是做给圈内人看的秀。 许嘉并未瞧见邵平北夫妇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传闻中的邵平南,悬着的心始终未能放下。说话间,她感受到搭在腰后的温度,笑容一僵,不由得抬眸问:“叔父还没有来吗。” 邵宴清稍许弯腰,薄唇贴近她的耳边,笑:“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许嘉握住酒杯的手轻颤,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听见邵宴清说:“抱歉,我们要去拜访长辈。” 手握酒杯的男女纷纷表示理解,侧身为二人让开道路。 许嘉依靠在邵宴清的怀里,跟随他的脚步向前走。 邵宴清的手仍握住她的细腰,像在体谅她穿高跟鞋的不易,步伐放得很慢:“刚才表现得不错。” 许嘉抬眸,笑着回应他的目光:“很荣幸得到你的认可。” 在宾客们眼中,他们俨然是一对相处融洽的新婚夫妻。 有人调侃:“要不说邵先生的眼光毒辣呢,这么样一位妙人,可不比家里安排的好多了。” 话落,自引得一众的附和。 走过铺着红地毯的长廊,邵宴清停在红木拱门前,垂眼问:“准备好了吗。” 许嘉深呼吸,点头:“嗯。” 邵宴清笑,佩戴腕表的手推开大门:“父亲,母亲,叔父。”轻声介绍着,神色肃穆,“这位是我的妻子,许嘉。” 诺大的会客厅内,三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女围坐在桌前,三人的脸上没有笑容,皆是笔直地坐在原地,审视物件般地看向站在门外的他们。 压抑,恐怖,难以呼吸...... 许嘉一怔,险些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本能地想要逃跑,恰时,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 邵宴清的温热掌心包住她冰凉的指尖,许嘉微微一颤,重新扬起唇角:“父亲,母亲,叔父。”提着裙摆,礼貌地欠身,“我是宴清的妻子,许嘉。” 这次的自我介绍很成功,邵平北夫妇已然缓和表情。 冉凤率先问:“你是平宁剧院的芭蕾舞演员?” 许嘉微笑:“是的。” 邵平北看向儿子:“剧团前些天闹得乱子可不小,你准备怎样解决。” 邵宴清:“排演新的剧目,择期免费演出。” 邵平北:“免费?” 邵宴清颔首:“义演是重获观众的方法,王海会用优秀的剧目一改剧团的口碑。” 第14章 许嘉安静地倾听他们的对话,感觉这对父子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父亲像是冷漠的领导,儿子则是不服从命令的下属,两人似乎没有亲情可言。 邵平北显然对邵宴清的决策很不满意,皱眉:“倘若当初再谨慎些,何至于闹成这样?如果宴铭还在—” 冉凤华:“平北!” 邵平北瞥见妻子泛白的脸,只是轻啧着叹道:“无论怎样,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邵宴清:“......好的,父亲。” 邵宴清表情平静,似乎并未听出父亲言语里的嫌弃。 可许嘉能够明白对方的痛苦,那双死死攥住自己的手,正在轻微的颤抖着。 虽然早就知道邵家的情况复杂,可当真正的争端摆在面前,许嘉仍感到紧张与不安。她想要辩驳,却不能参与,不能出声,必须扮做礼貌的旁观者,按照合同的规定行事。 这让许嘉有些郁闷,她安慰似地回握住邵宴清,感到那只手在明显的一震后平定下来,抬眸瞧,对方的脸色似乎好转许多。 忽而,有道阴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许嘉微怔,下意识向前看。 身形高瘦,鬓角斑白,眼神像鹰般锐利,左手拇指带着的红玉扳指格外刺目,眼前这位沉默不语的男人就是与邵平南。 视线触及的一瞬,邵平南竟是莞尔:“兄长不用心急,我可是很相信宴清的能力啊。”捧起茶杯,慢悠悠地说,“毕竟新娶的夫人就是舞蹈演员,宴清,你不打算给她一次演出的机会吗。”? 第8章 天鹅 ◎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择我。◎ 邵平南的语气充满戏谑,似乎根本不在乎兄长一家的脸面,毫无遮掩地调侃邵宴清。很显然,他不喜欢这个侄子,从而也瞧不起许嘉。 一口气闷在胸口,被人鄙视的感觉令许嘉愤怒。她讨厌邵平南的眼神,更厌恶对方将自己看作一事无成的花瓶。 许是羞恼催进勇气,许嘉握紧邵宴清的手,微笑着问:“叔父说得没有错,宴清,你就让我出演奥杰塔吧。” 这个在合同之外的行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邵宴清垂眼,似在犹豫又像在提醒:“舞剧的排演很辛苦,而我们接下来还有蜜月的安排。” 许嘉能感受到,邵宴清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却依旧在毫不退让地坚持:“没有什么比维护剧团的名声更重要。宴清,你就让我一回,好不好?”长睫微垂,像只撒娇的猫。 邵平北咳嗽,冉凤华则面带微笑。 邵平南不屑于记住许嘉的名字,他认为这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根本翻不起风浪。听说王海选了最优秀的舞者表演《天鹅湖》,并号称是筹备四年的翻身力作,结果还不是成为大众口中的笑话?许嘉的失败是必然的,他希望这场闹剧演得更热烈些,让邵宴清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早日尝到失败的滋味。 邵平南以看笑话的口吻说:“宴清,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邵宴清垂眸轻叹:“你呀,性子还是这样倔强。” 邵宴清大概是在生气,握住她的手愈加用力。许嘉仍装作懵懂的模样,细声细语地问:“宴清,那你答应我了吗。” 终于,她听见了想要的回答。 邵宴清:“当然,我们说好的,今天凡事以你为主。” 邵平南笑哼着:“届时可别忘记邀请我们一同去观演。”放下茶杯,看向身边的邵平北,“兄长,你说是不是?” 邵平北点头:“嗯,就这样办吧。” 婚礼在晚间六点开始,淡蓝的光幕像细纱般笼罩席间。 邵宴清专注地看向许嘉,眸间满是神情与爱慕。他温柔,包容,在表演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 许嘉眼角含泪,紧紧地握住话筒。她微笑,哭泣,在表演一位幸福至极的新娘。 交换戒指时,邵宴清捧起许嘉的手,眼眶湿润,缓慢地说着事先就准备好的誓言。 许嘉想,邵宴清的演技果真很好,以致于某个瞬间都让她产生被爱的感觉。 她看着他给自己戴上戒指,梦就是在这一刻破碎的。 许嘉的身量高,无名指的指围相对较宽,无法佩戴平常的戒指。 那个镶钻的铁环被卡在第二个指节上,不管再怎么往下推,都无法前进一步。这是她有史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一个不合适的戒指,一段虚假的婚姻。 最终,许嘉用拇指按住饰品,才得以让交换仪式继续。手指始终在保持变扭的姿势,她却微笑着,迎接宾客们的祝福。 不知怎么,人群中忽而传来哄闹。安保人员正要前去制止,却被邵平南示意留在原处。 他们大概想测试二人是否为真正的夫妻,吆喝着,甚至还鼓起掌来:“亲吻,亲吻!” 司仪有些不安,试探地看向邵宴清。后者则搂住许嘉的腰,稍稍低下身:“抱歉,多有得罪。” 话筒挪开,没有第三个人听见邵宴清的低语。 许嘉眸子微怔,尚未来及反应,带有松柏气味的风就拂过脸颊。邵宴清环抱着她,唇贴在她的侧脸。 恰时,观众席间的掌声达到巅峰。 可只有她和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靠借位达成的‘吻’。 一个小时的婚礼结束,许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喉咙干哑,小腿酸软,来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第15章 邵宴清在忙着应酬与送客,她独自坐在化妆室里,缓慢地摘下泛着细闪的头饰与耳环。结婚戒指就摆在桌上,她戴不上去,却也舍不得丢掉。 卸完妆,小心翼翼地脱掉晚礼服,又将珍珠项链放入红木的小盒中。 许嘉换上来时穿的白色t恤,正要从事先约定好的暗门离开。 恰时,却传来扭动把手的声响。 许嘉微怔,不由得侧过身,却看见身穿墨绿西装的邵宴清站在化妆镜前:“邵先生?” 邵宴清皱眉,转瞬却垂眼笑:“婚礼刚结束就不想演了?许嘉,我们有一年的合约,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许嘉张了张口,依旧有些不习惯:“......宴清,我知道了。” 邵宴清问:“你准备去哪。” 许嘉:“回......回家。” 邵宴清随意地摊手:“门外的宾客还在,你打算就这样出去?” 许嘉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衣衫简陋:“我没有另外更换的衣服。” 话落,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 许嘉不由得一颤,恍然间抬眸看。 邵宴清扬唇,露出与婚礼时相同的温柔笑容:“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一起出去。” 假的。 是假的。 许嘉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点了点头,随着他笑:“好,我们一起回家。” 邵宴清似乎很高兴,没有再指点她穿着的不合时宜,却依旧带她从宾客稀少的暗门离开。 许嘉垂眼,并没有感到失落。她此刻的模样会影响邵氏的形象,所以她理解邵宴清的选择。 两人进入电梯,许嘉以整理包带为由,甩开邵宴清的手,无意间垂眼,看见他空落的无名指。 邵宴清同她一样,都默契地没有戴戒指。她是因为不合适而放弃,可对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许嘉这般想,目光停留得更久一些。 邵宴清顺她的视线看去,微怔,连忙解释:“换衣服时不方便,特意取下来的。” 其实,邵宴清根本没有必要向她说这些。 但这样的尊重,却使许嘉的心里竟舒坦许多。她磨搓着放在口袋里的钻戒,垂眼说:“没关系,我知道的。”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邵宴清极自然地握住许嘉的手,将她护住里侧,朝着车的方向走。 刚迈出酒店,许嘉听见细微的‘咔哒’声,下意识抬头寻找。 邵宴清却搂住她的腰,俯身:“大概是记者,想看一看我们有多恩爱。” 许嘉会意,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种新闻可以被报道吗。” 邵宴清笑:“越多越好。” 许嘉本心是想问邵氏能否允许花边新闻的存在,没料到会遭受邵宴清的调侃,稍许皱眉,不再同他说话了。 邵宴清难得的好脾气,一路将她护进车里。 库里南在夜幕中极速行驶,穿过纷扰的市区与安静的小巷,很快停在别墅的院前。 许嘉打开门,中指依旧勾住把手,抬眸却瞧见同样下车的邵宴清,一怔:“你今天也住在这里?。” 邵宴清站在路灯落于地面的弧形晕影里,似为不解地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许嘉下意识抓紧门把:“我以为你会回本家住。”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窘得皱眉,逃也似地转身:“你是户主,回来也是应该的。”正要提步而去,忽有劲风拂过肩头,“怎—”仅吐出一个字,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已经先一步推开门扉。 邵宴清立于她的身后,温热的鼻息在泛凉的夜风中格外明显,袖口处沾着的红酒味道像是蛊惑人心的毒。 不知是否为错觉,心跳竟比往日要更快些。 许嘉张了张口,悬于半空的手指蜷缩,然后缓而垂下:“......我可以自己开门。” 邵宴清扬唇:“让女士动手,可是不礼貌的行为。” 许嘉倒也没办法再反驳他。 两人并肩迈入屋内,皮鞋与运动鞋同时放于铺有红地毯的玄关。 许嘉放慢脚步,总忍不住朝邵宴清投于视线,又在对方看来时极快地垂下眼帘。 终于,邵宴清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许嘉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抿唇,思索着找出委婉的说法:“我的行李还没来及处理,所以今晚打算稍作收整。” 前后两句话之间没有必要的关联,也没有人会顶着新娘的称谓,在新婚之夜收拾屋子。 许嘉不清楚邵宴清的想法,她本能地想要收住最后的底线,好让自己的处境看起来不那么可悲。 意外得,邵宴清并未以调侃的语气回应,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住二楼的房间。” 许嘉吐出一口气,紧绷如弓的肩膀这才稍有放松。 一片黑暗中,空荡的房间更显寂静。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磨搓着衣摆,正在纠结该如何与邵宴清告别。说再见太显生分,要说晚安......是否得先呼唤他的名字呢? 现在他们二人独处一室,许嘉更加觉得那两个字拗口,犹豫半晌,脖颈都快泛起汗:“我,我先回房间了。” “许嘉。” 邵宴清叫住她,语气自然而从容,“你对《天鹅湖》剧目有几成把握。” 许嘉微怔,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邵宴清:“父亲届时会邀请邵平南一同观赏,所以演出绝对不能有差错。 第16章 目光触及的瞬间,许嘉就明白了邵宴清的意思。 邵氏父子与邵平南二人有利益之争,邵宴清又急需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故而这场名义上的公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倘若之前的事故可以怪罪于王海窝囊,那么这一次,他绝不能于对手面前弄丢邵氏的脸面。 许嘉现在还记得邵平南看向自己的眼神:讥讽,轻蔑,仿佛她生来就是只凭借美貌去讨好权贵的虫子。 此刻,体内的热血又开始沸腾,许嘉想成为与邵宴清有着相同目标的盟友,她需要将巴掌扇回邵平南脸上的机会。 “放心。” 许嘉昂首,眸间满是自信,“你不会后悔选择我。”? 第9章 天鹅 ◎“直接去平宁剧院。”◎ 楼梯旁的顶灯光线晦暗,却将许嘉的双眸衬得格外闪亮。她唇角含笑,周遭似有细碎的光点环绕。 好耀眼。 邵宴清一时有些恍神,薄唇微颤着,许久才开口:“虽然我同样希望如此。”仓皇地提腿,只想着快些上楼去,“但说大话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手指捏住扶梯,沉声补充,“许嘉,让我看见你的实力。” 他说完就阔步离开,脚步声远去,逐渐消失于长廊的尽头。 心脏仍在狂跳,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欢喜充斥。 许嘉良久地站于原地,垂在身侧的手轻颤,而后紧紧攥起拳头。 隔日,是被关门声吵醒的。 许嘉自从搬来邵宴清的住处,睡眠就一直很浅,睁开后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刚过。 她也无心再入睡,简单梳洗后就以面包果腹。这还是从出租屋里带来的食物,她没有办法在未经户主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使用冰箱,只能将面包堆在阴暗的角落里,再仔细拉好窗帘,以防其被光照后加速变质。 许嘉是第一次和男人同居,虽然与邵宴清的关系不再陌生,可心里依旧有些畏惧。 她生怕对方闯入房间,又担忧自己会因太过意外而失礼,每晚临睡前都将空纸杯抵在门口,只要有细微的响动,就可以即使做出反应。 但是邵宴清却很少回来,或者说,那日两人前后跨入门扉后,许嘉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邵宴清的工作忙,刘科告知,他经常住在公司,以便及时处理要紧的事物。 许嘉讶然,她以为像邵宴清这种拥有优越背景的富家公子,都是整天呆在办公室里做样子的懒虫。 “别人或许如此,但邵先生绝对不能松懈。” 刘科在开车,双眼紧盯前方,“他现在是邵平北先生的独子,更要担负起守护邵氏的责任。” ‘现在是......’ 许嘉感到奇怪,‘难道说邵宴清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她想起在化妆室内瞥见的黑色裙摆,不由得有些怔神。 到底是谁会在朋友的婚礼上穿着黑裙,那个女人......与邵宴清又是什么关系。 她正仔细思考着,窗外的景象忽而顿住。 “许小姐。” 刘科说,“剧院已经到了。” 许嘉没有打算让刘科接送,那辆加长版的豪车停在破旧的剧院前,就像是呆在野鸡群里的孔雀,漂亮得实在太过扎眼。 她不想成为大众的谈资,也不愿被人问东问西,所以当刘科替她打开车门时,她本能地拒绝对方。 刘科则表示这是邵先生的要求,先生说让她将所节约的时间都花在练舞上。 许嘉只能同意,车刚停住,就赶忙向外跑。 “许小姐。” 刘科叫住她。 许嘉见旁侧无人,才问:“什么事。” 刘科:“我会在晚间六点来接您。” 许嘉点头,又像催他离开似地急忙说‘晚间些’。 刘科这才关好车窗,朝着公司的方向去,拐过第二个红绿灯,接到邵宴清的电话:“邵先生?嗯,好的,我知道了。” 7:14 更衣室内只有许嘉一人。 她挨个脱掉外套与宽大的短袖,手指随动作向上时,忽而碰到某个冰凉的东西,微怔,这才想起戴在颈边的戒指。 这精美的首饰虽然不适合她,但小小的钻石却像是肖像许久的梦,她本能地想要留住这个美好。所以暂且用缝线将其上,改良为项链将其带在身边。 练功服没有领口,戒指戴在颈边就会立刻被发现。 许嘉摘下沾染自己体温的物件,仔细地叠好,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外套的口袋。 手指还没来及收回,恰时,就听见女孩们细声细语的谈话。 “听说《天鹅湖》要换主演了诶。” “是嘛,难怪我昨天看见姜珊一副气得要死的样子。” “那纯属活该,要换做是我搞砸了演出,大概就主动辞职了。” “哈哈哈,有这么严重嘛。” “当然!” 开柜子的声音响起,继而是摆放物品的动静。 两人并未看见站在后排的许嘉,闲扯两句后就将话题带到无关紧要的地方。 许嘉背着包,放轻脚步离开,偏不巧,迎面撞上手拿冰美式的姜珊。 一扇门,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姜珊:“啧。”翻白眼,不肯让路,“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你。” 许嘉不予理会,漠然地要往前走,谁知刚提步,前方就被再次挡住。 姜珊用力捏住塑料杯,表面却装得平静:“你昨天去哪了?为什么没来上班。”皱眉,又生硬地问,“你去送礼了?还是请私教了?” 第17章 许嘉抬眼,双臂环抱于胸前:“这和你有关系吗。”勾唇,笑意未及眼底,“啊......原来你就这么担心比不过我啊。” 姜珊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胡说!我怎么会在乎你这种人!” 姜珊嚷嚷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原本在换衣服的姑娘同时探出头,满脸好奇地看向门边,那副相似的表情俨然在说:怎么又是她们。 许嘉不想与姜珊搭上关系:“姜小姐,劳烦你让路。”话落时侧目,瞥向身后的两只脑袋,“如果你想被人参观,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姜珊哆嗦着,仍忍不住尖叫:“参观什么啊,你才是展览品呢!” 话落,传来窃笑声。 姜珊咬牙,直奔着后面去,喊:“笑屁啊你们!” 前路总算是无阻了,许嘉却被姜珊吵得头痛,不由得皱眉,揉着耳朵向外走。 还未走到训练室,就听到身后一声:“嘉嘉姐!” 许嘉转身看,见李渝江正兴颠颠地跑来:“什么事?” 李渝江抬手抹去额间的汗,呼吸仍带着喘,笑,露出八颗牙:“听说你和姜珊吵架啦。” 许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诶诶—嘉嘉姐!” 李渝江三两步追上来,“你别着急嘛,我话还说完呐。” 许嘉:“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很碎。” 李渝江替她推开训练室的门,朝前跳两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俯身:“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许嘉被磨得没办法,昂首看向李渝江的眼睛,见他的目光格外真诚,又避开视线:“你说吧。” 李渝江笑,清清嗓,压低声音:“姜珊的角色被废啦,现在大伙都在传呢,说这次应该由你当奥杰塔。团长嗯......大概今天就会公布了。” 哈,难怪姜珊会怀疑她昨日的去向。可她要真是什么也没做,不就等于将机会拱手让出去吗? 心里的确爽快,却并未因此高兴。 从另一种角度讲,许嘉当真要感谢姜珊,感谢她让自己彻底明白,没有门路的努力终究是一无是处。 “嗯。” 许嘉冷漠地说,抬臂拍掉李渝江的手,“我知道了。” 李渝江一怔:“嘉嘉姐,你怎么不开心啊?” 许嘉没有再理会他,简单活动后,发泄似地压腿,起跳,旋转......汗水顺脖颈滚落,展示领口的淡蓝布料,她仍不肯休息,急需疲惫来缓解心中怪异的感觉。 日升日落,是风吹去悬挂在树梢的枯叶。 邵宴清按揉眉心,后仰着靠在椅背,长长地舒一口气。 爷爷的病情仍在恶化,才出院没过两天,又再次住进病房里。老人家嫌寂寞,原本说好要居家休养。父亲也是同意的,毕竟以邵氏的资产,还不至于请不起一个私家医生。 可问题偏出在邵平南上,他打着孝顺的名号,非要让爷爷住进医院。幸好老人此刻还能讲话,情况不至于太被动,而以后......还真就不好说了。 邵宴清拿起桌边的全家福,三位端坐着的严肃异常的人中,唯独混了一张满是稚气的笑脸。 “哥哥......” 邵宴清看向年幼的兄长,怀念而怅然地问,“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话落,并无任何回答。 有人敲门,随及传来刘科的声音:“先生,该出发了。” 邵宴清最后看一眼照片,将相框反扣于桌面,拇指磨搓着无名指的戒指,片刻,还是将其摘掉。他站起身,披上长款风衣,阔步向门外走去:“慰问品订好了?” 刘科:“都按照老先生的喜好,全部准备完毕。” 车停在医院门外,邵宴清拿着粉黄的花束,孤身进入冰冷狭小的电梯。消毒水的味道浓重,他抬手掩鼻,却依旧能闻见死亡的味道,抓住花束的手稍许用力。 敲门,调整表情后再进入病房。 爷爷的状态较先前有所好转,瞧见邵宴清,还能笑眯眯地打招呼。 邵宴清眼眶酸涩,他知道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者,是这个家族里,唯一对真心对他的长辈。 两人在闲聊,说得大都是过去的事。 爷爷总无意间提到‘宴铭’,然后又匆匆地带过。 邵宴清安静地倾听,偶尔才回应两句,却只哄着附和着老者,他希望对方能够高兴。 临行前,邵阳说:“宴清啊,别怪你的父亲。” 邵宴清一怔,转而垂眼:“......我知道。”沉默两秒,又恢复板正的模样,“爷爷,我先告辞了。” 邵阳没有开口,只是慈祥地看向他,轻轻地点头。 走出医院,袖口却仍留着令人作呕的冰凉味道。 邵宴清背靠着车窗而站,点烟,任由呛人的白烟逐渐腾升,尼古丁的气味终于盖住一切。 刘科:“现在去哪里。” 邵宴清看向草料燃烧的红点,凤眸微眯:“许嘉和你联系了吗。” 刘科:“没有。我曾打电话询问,但许小姐一直没接。” 邵宴清碾灭烟,侧身坐入车内:“直接去平宁剧院。”? 第10章 天鹅 ◎“许嘉,我给你提问的权利。”◎ 夜深人静,剧院内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许嘉缓慢地平复呼吸,站在镜子前,反复练习着奥吉莉娅的片段。虽然说技术层面已经没有问题,但她仍想通过肢体语言,来展现黑天鹅的魅惑与邪恶。 第18章 下午,王海向大家宣布,许嘉将担任新一任的奥杰塔并完成《天鹅湖》之后的演出,而姜珊则退居二线,不再参与该项剧目。 姜珊当场就表示,自己不接受这样的安排:“我已经努力了!你应该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场的舞者纷纷看起热闹,瞧一眼许嘉,再去打量王海的脸色,而后埋下头,三两交谈着。 许嘉一言未发,表情也不得有多开心。 王海照旧是圆滑得很,先劝姜珊莫要太着急,又以大家为例:“你看他们,诶,哪个不是历练个一两年才能拥有稳定的角色?你呀年轻着呢,慢慢来啊。” 姜珊咬着唇,仍像根木头似地处在原地:“那奥杰塔的人选还会变动吗。” “当然!” 王海手捧茶壶,想也没想就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骗子。 许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白皙的脸庞被汗水浸染,双颊泛起因剧烈运动染起红晕。 脚踝又开始疼痛,肌肉酸胀得仿佛将要爆开。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盐水,直到喉间的干渴消退,才将水杯摆在背包旁边。 杯身落地时,躺于夹缝间的手机骤然亮起,震动着,低微的铃声却挡不住配乐。 嘟,嘟,嘟— 冰冷的提示音延续一阵才停歇。 刘科收起手机,摇头:“没有接。” 邵宴清抬眼看向平宁剧院,布满藤蔓的老式建筑像是立于城市的古堡,一片漆黑里,唯有二楼的窗户仍亮着灯。 刘科:“许小姐或许正在忙,还是过会打电话吧。” “不用叨扰她。” 邵宴清提步向前走,“我进去看一看。” 刘科会意:“我在外面等您。” 皮鞋踏入大理石地砖,发出的沉闷声响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邵宴清沿着楼梯朝上行,忽而听见乐声。他脚步顿住,仔细地辨认着,逐渐听出这是《天鹅湖》的配乐。 越走进训练室,声音就变得越清晰。 邵宴清站在被光拂过的走廊,手指抵开虚掩着门,视线朝内探去,眸子攸地一颤。 许嘉身穿湖蓝的练功服,贴身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每当起跳时,小腿的肌肉线条都完美得如雕刻一般。 她抬起手臂,腰身伏低,修长的脖颈稍许昂起,像只正在饮水嬉戏的天鹅...... 对,就是天鹅。 邵宴清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许嘉,却渐渐得被她的表演所吸引,陶醉,痴迷,以致于忘记收回目光。 此刻,邵宴清竟庆幸刘科不在身边,唯独他一人能够看见如此质朴却优雅的舞蹈。 有些欢喜,更多则是捕获至宝的兴奋,想藏起来,又想炫耀般地向众人展示,是纠结,是害怕失去。 邵宴清屏住呼吸,心跳在瞬间的错乱后,又像被蛊惑般地疯狂加速。 他长久地站在门外,看着许嘉在微光中踮脚,抬腿,跳跃......在擅长的领域里大放异彩。 风吹过,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而动。 音乐声停歇,录音机的播放键随及弹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引得门内外的两人同时一怔。 许嘉抬手拭去额间的汗,弯腰拿水杯,指尖刚蹭过杯壁,忽而听见细碎的动静,像是某人的脚步声。 她微怔,赶忙向外望:可是走廊内黑洞洞得,什么也瞧不见。 大概是前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吧。 许嘉没有多想,抬眼去看挂在墙头的时钟,不由得一惊。 糟糕,已经晚间七点半了,刘科说好要在六点来接她。 许嘉极快地换好衣服,来不及收拾就匆匆离开,打开手机,果真看见连串的未接来电。 “刘先生。” 许嘉边锁门边说,“实在抱歉,我一直练舞,没有听见你的电话。” “没事。” 刘科的声音卷着风:“您不用着急,车就停在外边。” 许嘉忙答应,握住扶手就要往一楼走,恰时,又听见他说:“邵先生也在。” 许嘉一个踉跄,险些滚下去,咽了咽吐沫,尽可能平静地说:“好的,我这就来。” 电话挂断,她就飞也似地朝外赶,一路奔到门边,又忽地停住脚步。 深呼吸,调整歪斜的衣衫,梳理散乱的长发,然后微笑,如往常般平静地抬起双腿。 许嘉走出中层平台,垂眸望去,一眼就看见站在车边的邵宴清。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她,扬唇,笑着挥手:“来了。” 邵宴清的心情看着很好,只是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许嘉点头,思考片刻还是说:“我练舞时习惯静音,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 邵宴清替她拉开车门:“吃饭了吗。” 许嘉:“......还没有。” 邵宴清:“正好,我们可以共进晚餐。”话落时侧目,交代刘科之后要去的地点。 许嘉摸不清楚他的想法,依旧想要解释:“......宴清,我没有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邵宴清笑了,侧颜在昏黄的灯光中尽显温柔:“我知道。” 许嘉微怔,尚未来及反应,残存体温的外套就已披在她的肩头。突如其来的温暖惊得她一颤,独属于邵宴清的味道顿时包裹全身。 许嘉走时太过匆忙,仅套了件短袖就跨出门去。秋夜的风凉,她先前确实有些冷,但现在被烟草的气味围绕,双颊竟热得像是发烧一般。 第19章 心跳在莫名加快,她不敢去看邵宴清,只轻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地捏住衣领。 邵宴清说:“先上车吧。”转而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 许是月色太过醉人,才让许嘉产生自己在被他珍惜的错觉,理智在叫嚣着要清醒,感性却克制不住地沉沦。 许嘉掩在外衣里的手轻颤,沉默着,侧身进入车内。她没有再道谢,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邵宴清坐在许嘉身边,肩膀贴着她的肩膀,佩戴腕表的左手搭在膝头。 许嘉下意识瞥向他的无名指,微怔,本能地捂住胸口,她藏起那枚戒指的吊坠,不想叫任何人发现。 车停在私家餐厅的门外,身穿西装的店长出门迎接。 许嘉仍披着那件长款的风衣外套,足尖刚落地,抬眼就看见面前的邵宴清。 邵宴清伸出手,似乎示意许嘉要搀扶着他。 许嘉看着他修长却空荡的手指,别开脸:“......我自己能走。” 邵宴清:“许嘉,不要任性。” 这是在外面,你要维护我们的约定。 许嘉听出他的意思,发泄似地猛然站起,啪地将手搭在他的臂弯:“宴清,你真绅士。” 邵宴清勾唇:“多谢夫人夸奖。” 许嘉一怔,极快地垂眼,被长发遮住的耳尖隐有发热。 每次都是这样,她总比不过他的厚脸皮。 那句‘夫人’让店家明白两人的关系,服务比之前更加热情。 邵宴清先点好沙拉,又问许嘉:“还要些什么。” 许嘉摇头,表示这样就可以。体重虽然有所下降,但重要的演出在即,她始终不敢懈怠。 邵宴清最终多给她点了一份轻食虾仁:“不管怎样,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 许嘉的指尖磨搓着茶杯,从小到大,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她。如此温暖的感觉十分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张了张口,才轻声说:“嗯,我明白。” 许嘉安静地坐在面前,垂眼喝着茶水,斯文的模样俨然不同于跳舞时的疯狂。 若非亲眼所见,邵宴清绝不会将魅惑的黑天鹅,与眼前的女人对上号。他轻点着桌面,凤眸微眯,问:“除却跳舞,你平常喜欢做什么。” 许嘉沉思:“嗯......看芭蕾舞剧,读有关剧目的原著。” 邵宴清皱眉:“就这样?” 许嘉不明白他为何会惊讶:“提高文学素养,是芭蕾舞演员的要务。只有深入文本的内容,才可以理解角色。” “停。” 邵宴清一抬手,“如果没有芭蕾舞呢。” 许嘉微怔:“不会没有—” 邵宴清的语气有些急:“我是说,如果。” 传来敲门声,侍从将菜品端入包厢,恰时,熟悉的黑胡椒味扑面而来。 许嘉看着他将牛排放上桌,为难地皱眉:“我的生活离不开芭蕾舞,我......从没有想过离开舞蹈的日子。” 邵宴清叹一口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夸你太过纯粹。” 邵宴清大概是失望了,他或许会产生放弃合作的想法。 许嘉抓住手边的白布巾:“唱歌。”想起同事们平常爱去的地方,仓促地举例,“或者看电影,我也有正常的娱乐生活。” 许嘉细眉微蹙,眼里有难以掩藏的紧张,仿佛并未在闲聊,而更像是在进行面对面的考核。 “许嘉。” 邵宴清的心里莫名感到失落,指尖敲点两下桌面,抬眼,“我们现在是新婚夫妇,对吗。” 许嘉:“......对。” 邵宴清执起刀,缓而切割牛肉:“可是你我的关系还较为生疏。我之所以问你的喜好,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许嘉点头:“嗯,我明白了。” 话落,听见‘哒’的声响。 许嘉微怔。 刀尖在瓷面停顿一瞬,又继续向前推进。 邵宴清:“许嘉,我给你提问的权利。” 肉与肉分开,酱汁滑入脂肪间。 溢出的红血蔓延着,逐渐与深咖色融为一体。 许嘉打个寒颤,搭在大腿的手紧攥成拳,后颈泛起成片的鸡皮疙瘩,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邵宴清优雅地放下刀,边以丝巾擦拭指尖,边抬眸看向对面,笑:“仅限于今晚,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第11章 天鹅 ◎是邵宴清回来了吗......◎ 提问? 回答问题? 许嘉看向那柄沾染酱汁与血的刀,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也被打散。她本能地想回绝,抬眸却对上邵宴清的视线:“我......”抿唇,低声试探,“问什么都可以?” 邵宴清摊手:“当然。” 邵宴清的眼中似有期待,想必十分喜欢被提问的感觉。 许嘉快要将指尖蹭出火来,才勉强憋出一句话:“你喜好胡椒吗。”话落一怔,又匆忙解释,“啊,我是看你经常吃黑胡椒口味的牛排,所以才这样问,如果—” 邵宴清打断她的絮叨:“没错,我喜欢。” 许嘉缓慢地点头:“啊......这样。”肩背放松,身体稍许向前倾,“那你空闲时会做什么。” 邵宴清:“大概是骑行,运动能使我放空思绪。” 许嘉惊讶:“是那种跨越省份的自由行吗。” 她长睫上翘,眸色比夜幕的星光更耀眼,微启的朱唇呈o形,丝毫没有掩饰眉宇间的好奇。 第20章 很可爱,像穿梭在光影间的精灵。 邵宴清不禁扬唇,双臂交叠于桌前,垂首看向她的眼睛:“不是,是山地骑行。” 目光相触之时,地位间的差距似乎悄然消散。 他们像是亲密的好友,又或是感情渐进的情侣,只是于工作结束后,开展一场普通的约会。 许嘉未曾听过山地骑行,邵宴清倒的确对此非常了解,先同她说明概念,再展示自己曾经征服过的线路。 “华青山,勺山,啊对,还有加常林场。” 邵宴清指点着屏幕,遗憾道,“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近期工作忙,着实抽不出时间。” 许嘉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没想到你会喜欢如此刺激的运动项目,我以为你......”说话间侧目,无意撞进邵宴清望来的视线,微怔,字节散于唇齿。 啊...... 他们什么时候靠得这般近了,原本的面对面而坐,已经变成了并肩相依,而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奇怪。 属于黑胡椒的辛辣气息似乎落入水煮虾中,以致于让寡淡的沙拉都变得别具风味。 许嘉正思考该如何顺着话题往下说,却瞥见邵宴清逐渐眯起的眼睛。 邵宴清稍许偏头,饶有兴致地问:“以为我怎么样?” 许嘉轻咳着别开眼,仍要勉强维持镇定:“是只在乎家族名声的邵先生。” “啊,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邵宴清似乎很伤心,仰身靠着椅背,垂眸,“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近人情吗。” 许嘉急得直摆手:“没有,当然没有。我只是说错话,我—” “哈哈,哈哈哈。” 解释的话尚未说完,就看见邵宴清的双肩在细微颤动。 许嘉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耍了:“......有意思吗。” “嗯。” 邵宴清无所谓地点头,“你的表情很有趣。”起身,向她伸出手,“现在时候已晚,该回去了。” 许嘉没有握向邵宴清的掌心,将风衣塞进他怀里:“我有些热,还给你” 邵宴清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清洗后再还给我。” 许嘉呼吸一滞,想要拿回外套。 可指尖尚未触及布料,邵宴清就已经先行离开:“开玩笑而已啊,赶紧跟上。”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小臂止不住地颤:“恶劣,实在太恶劣了......” 邵宴清驻足,调侃道:“再不走的话,我可就不等你了?” 许嘉攸地松开拳头,昂首挺胸的像上战场的士兵,擦肩而之际,也没看他一眼。 门开启又关闭,邵宴清隔着玻璃看向她的身影,失笑:“生气了啊。” 回到家后,两人在厅堂告别。 许嘉说‘明天见’,邵宴清却意味深长地道了句‘晚安’。 邵宴清已经回到房间,许嘉却依旧站在原地。她反复琢磨着这两句对话,思来想去,最终认为‘明天见’确实没有‘晚安’礼貌。 许嘉决定,如果以后再碰上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先发制人,提前展示自己的风度。 可之后,她始终没有与邵宴清见面的机会。 装修奢华的别墅空且大,平日从没有客人来访。 仅有打扫屋子的阿姨,会在每周三下午两点,准时进入屋中打扫。 许嘉无法得知邵宴清的消息,也没有立场去询问。 他们毕竟只是契约结婚,那张写满字的合同始终如沟壑般立在两人之间。 许嘉明白这个道理,也相信邵宴清不会想让自己干涉过多,成年人的分寸感就是如此。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嘉没有专门地等待邵宴清,却总在休息时,翻看那只有他联系方式的手机。 习惯性地刷新,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她不能为无关紧要的事费心,必须抓紧时间练习,为即将公演的《天鹅湖》做准备。 许嘉担任奥杰塔后,李渝江的话便多了许多,常夸赞与奉承,偶尔还会对前任搭档吐槽一二。 “嘉嘉姐,你听说没有?姜珊去找特教了。” 李渝江非要在许嘉旁边压腿,借下腰的功夫说小话,“好像是花了大价钱,非要得到新任的首席呢。” 许嘉知道,有邵宴清的话在先,姜珊无论费多少心血都注定会失败,可这种确信,偏让她的心里不太舒坦。 许嘉虽然厌恶姜珊,但现在的对方又何尝不是过去的自己呢。她用非正当的手段获得机会,就比平常更害怕失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专门搞情报呢。” 许嘉将水递给李渝江,“别再说姜珊的事了,我听着心烦。” 李渝江比划个‘ok’的手势:“我懂,你们两现在是对手嘛。” 许嘉瞪他:“少废话,再排一遍。” 许是近期太过专注于练习,实在无心修整疲惫的身体。 许嘉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昏迷后,最终被王海叫到团长室。她的腿仍在打颤,指甲掐着掌心,想借疼痛唤回片刻的清醒:“团长,我还能坚持。” 王海瞧见她泛紫的嘴唇,剑眉紧蹙,啪地一拍桌:“坚持什么,赶紧给我回家去。” 许嘉:“但是—” 王海打断她:“把假条拿走!我可不想要闹出人命!” 许嘉见王海态度坚决,实在无法劝说,只好接过写有签名的纸条,轻轻地道一声谢。 第21章 刚走出团长室,眼前又浮现出大片的白雾。 许嘉撑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呼吸时,胸口仍感到将要裂开般丝丝密密的疼。她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确实近乎于鬼魅。 看来是没有办法再继续继续了,未能完成的任务只能往后延。 许嘉走过训练室门前,忍不住侧目去看:姜珊正在舞蹈,动作虽然依旧生疏,但较前两日相比,已经好转许多。 特意请了教练吗...... 许嘉垂眼,缓步朝楼梯口迈去:‘原来她也是真心热爱芭蕾舞啊。’ 邵宴清的别墅位于市区,剧院旁的公交与地铁皆无法直达。 许嘉与刘科发消息,说明情况后,表示不需要对方特意来接,打了辆车,晕乎乎地回到住宅。 紧绷的心神放松,积攒许久的疲惫瞬间如潮水袭来。 许嘉洗完澡,迷瞪瞪地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她不会使用戴森的吹风机,翻来覆去地看,才终于在手柄处找到滑动的开关。 上推滑钮,呼呼的声音瞬间响起,和煦的暖风更加催生困意。 许嘉总忍不住打哈欠,身体越来越绵软,简单梳理完长发,就像断线的木偶般倒入床中。 隐约得,听见按动电子锁的滴滴声 是邵宴清回来了吗...... 许嘉在睡梦中想,努力挣了挣,却依旧无法逃脱黑暗的牢笼。 继而有脚步声渐近,房间的门被推开,随及传来‘啪嗒’一声响。 邵宴清讶然:“嗯?这里怎么有个纸杯。” 许嘉笑,心道:‘就是防你才摆的。’ 脚步声停在床边,独属于松柏的清冽气味瞬间拂过鼻尖。 许嘉感到冷,却无力伸手拿薄被,只能蜷缩起身体,像冬日里睡着的猫,用体温驱赶寒意。 “哈,还真是困了。” 先听见邵宴清的笑声,而后感受到蚕丝被的软。 许嘉抓住被角,仅存的意识在逐渐散开。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似乎有只宽厚的手掌在抚摸她的发顶,动作轻而更显温柔。 人在困倦中总会放低警惕,许嘉本能地依恋他掌心的温暖,轻蹭着,想让他继续抚摸。 恰时,那只手一颤,竟像被烫到般地蓦然收回。 温暖消退,倦怠的暗潮彻底将她淹没。 许嘉昏沉地入睡,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意识像是飘在黑海里的船,随浪涛起伏着,始终没有寻到落点。 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全然黯淡。 厚重的云层压住星辰,风吹过,飘起的帘纱下仅剩一片黑暗。 嗓子哑,浑身也酸痛得厉害,残留在发尖的温度已经散去,又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 许嘉勉强坐起身,想要出门找些水喝,无意间侧目,却发现水杯已经摆在床头。她微怔,犹豫地伸手拿,水温适中,杯底还飘着两片柠檬。 小口小口地喝,液体缓而滑进喉间,又一点点侵入四肢。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记忆在逐渐地回笼。 许嘉看向空荡荡的门边,原本放着的纸杯已被收起,她想起那声似在梦中听见的轻笑,握着水杯的手悄然一颤。 门虚掩着,从厅堂传来颇具节奏感的细微响动。 心跳因紧张加快,许嘉放下水杯,缓步朝光的来处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片刻,又像被蛊惑般似地推开门。 恰时,光涌向她的脚边。 许嘉看着端坐在桌旁的邵宴清,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摆于膝头的电脑边。圆润的指尖抬起又落,发出的哒哒声似乎与她的心跳共鸣。 许是工作进展不顺,邵宴清稍许蹙眉,左边中指轻点鬓角,右手长久地停于键盘之。他佩戴半框眼镜,身体微微向左/倾,光影勾勒出紧绷的唇线,却在抬眸的瞬间放松下来。 邵宴清看向站在门边的许嘉,随及眉头舒展,扬唇问:“醒了?”? 第12章 天鹅 ◎“这是假的,不要动心。”◎ 许嘉一向盘起的长发散落于肩头,眼里仍有刚睡醒时的朦胧。她仅穿一件白色的吊带睡裙,胸前的饱满像是埋入白雪间的小丘,将腰身衬得愈加纤细。 她站在光与暗的边界,仿佛不明白自己有多好看,抬手将发丝撩至耳后,轻轻点头:“下午请假了,团长要我回来休息。” 邵宴清侧目,镜片的反光遮住晦暗的双眸,他又想起对方蹭过掌心时的柔软,小腹一阵燥热。本知道那只是无意之举,喉间却依旧干涩无比。 真奇怪,这一点也不像他。 “休息......” 邵宴清捏起手边的朗姆酒,试图用冰凉的液体驱散不该有的念头,“是演出有差错吗。” 许嘉微怔,赶忙否认:“与演出无关,只是我—”不想让他看低自己,改口,“只是例行的假期而已。” 邵宴清嗯了声,没有再说话,手腕在前后晃动,似是无聊地摇晃着酒杯。 冰球与玻璃相撞,偶尔发出哒哒的响声。 许嘉想起摆在床头的水,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有吃晚饭吗。” 邵宴清手一顿,抬眸看她:“?” 许嘉不擅长发出邀请,一时有些为难,指尖反复拉扯着衣摆:“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吃饭,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停顿,绞尽脑汁地想更合适的表达,“嗯,稍作休憩。” 邵宴清笑了:“休憩?是指同床共眠的休憩吗?” 第22章 许嘉惊:“当,当然不是。”窥见他眸间的笑意,皱眉,“你分明就知晓我的意思,还故意这样问。” “嗯,我确实知道。” 邵宴清理所当然地回答,合上电脑,手里仍握着酒杯,“不过许嘉,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说什么? 说要邀请他共进晚餐吗? 许嘉一时开不了口,又无法轻易认输,固执地昂首站在原地,像只要仰头高歌的天鹅。 邵宴清凤眸微眯,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做不到吗?” “请你......” 许嘉忍不了激将法,耳尖越涨越红,“和我,和我一起......”妥协地低下头,蚊子叫似地说,“共进晚餐。” 话落,没有听见回答。 许嘉的心快要跳出胸膛,短甲掐着手掌,抬眼向前看,不由得一怔。 邵宴清专注地望向她,眼里没有熟悉的玩笑之色,反倒簇拥着某种深沉却道不明的情绪。 他鲜少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让人无法猜出他的想法,却会本能地产生畏惧。 许嘉有些慌,记起那把沾染血汁的刀,下意识后退:“抱歉,是我唐突,忘记你还在忙。”讪笑着,去握身后的门把,“你继续工作吧,我不打扰了。” “许嘉。” 正想走,却被邵宴清叫住。 许嘉开始后悔为何要因好奇出门,倘若挨着饿再睡一觉,等到明天早晨,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可是此刻,邵宴清正在等她的回话。 许嘉只好硬着头皮去问:“......宴清,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亲昵的称呼让邵宴清的表情缓和许多,他放下酒杯,起身,上前去牵许嘉的手。 宽厚的掌心沾有冰块的凉,许嘉不由得一颤,没有再做任何挣扎。 邵宴清问:“生气了吗。” 许嘉一怔:“嗯?” 邵宴清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因为我并未及时回答你,所以生气了?” 指腹的薄茧磨搓着娇嫩的皮肤,有些痒,却依旧渴望被继续触碰。 许嘉的心跳慢半拍,仓促地别开眼:“我没有生气。” 邵宴清:“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谁说我—” 许嘉下意识争辩,抬头,又撞入他的视线,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糟糕,又上当了。’ 邵宴清笑,指尖蹭过许嘉的指缝,与她掌心相贴:“没生气就好,走吧,我已经让黄妈准备了饭菜。” 经他一提醒,许嘉才听见料理台的动静,下意识要挣脱,手却被握得更紧。 邵宴清状似疑惑地挑眉:“我们同居已经一月有余,你不会还在害羞吧。” 许嘉屏气,选择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邵宴清边向前走边说:“我差人买了时新的衣衫,过两日就会送来,你届时换着穿。” 许嘉想要拒绝,表示自己目前拥有的衣物,足够应对日常所需。 邵宴清却说:“你现在是邵家夫人,穿衣打扮自要更讲究些。” 许嘉垂眼,咽下准备回绝的话。她知道,邵宴清并不是在跟自己商量。 许是考虑到邵宴清的口味,晚餐皆已肉食为主:牛排,蒸鱼,排骨,整整齐齐地堆满一整桌。 许嘉的面前照旧摆着一盘沙拉,鲜绿的菜叶与一众红白肉相比,实在寡淡的有些可怜。 她恨恨地咀嚼沙拉,尽力屏住呼吸,却忍不住在心里念:‘在减肥者的面前大快朵颐,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正想着,碗里忽然多了块鱼肉。 许嘉微怔,顺着筷尖的方向望去,看见同样盯着自己的邵宴清。 邵宴清似乎很高兴,笑着催促她赶紧动筷:“这是优质蛋白,不会长胖的。” 话落,明显察觉到第三人的视线。 许嘉知道是黄妈在看自己,耳尖泛起红,赶忙将沾满酱汁的鱼放于唇间:“......谢谢。” 鲈鱼肉极嫩,含入口中一抿就化了,仅剩夹杂着醋香的鲜,长久地留在舌尖。 许嘉惊讶于黄妈高超的手艺,毫不吝啬地予以赞美。 邵宴清深表同意,说黄妈可是从他少年时就陪在身边,前后共处二十年,最知晓他的喜好。 头发花白的妇人被夸得不好意思,一个劲地摆手:“哎呦,先生,您可千万别这样说。”又看向许嘉,眼里有泪光,“夫人,看见您和先生的幸福,我也十分高兴。”语气格外真诚,却同时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陷入沉默。 黄妈并不知晓他们是契约结婚,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融洽的气氛会突然变冷。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说错话,神情有些不安与愧疚,想要解释却又嘴笨,这啊那的憋了半天,眼眶竟先一步泛红。 她似乎是要急哭了...... “没错。” 许嘉匆忙握住邵宴清的手,“我们的确很幸福。” 邵宴清一愣。 许嘉不想让这位年长者难过,轻声说:“有我在先生身边,你可以不用再为他担忧了。” 许嘉的语气温柔,神色却格外坚定。她似乎总是如此,总会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固执得可爱。 好耀眼。 真的......像太阳一样。 邵宴清怔怔地看向她,出神得,忘记要收回略显痴愣的目光。 黄妈哽咽着,像孩子般匆忙地擦拭眼角。她说真好,说会永远祝福两人:“先生自那件事后就一直沉闷,我总担心他生病,现在有夫人在,我也能安心了。” 第23章 许嘉能听出黄妈的诚意,她眼里的关切骗不了人。 黄妈因为许嘉的话而高兴,不知不觉谈起邵宴清儿时的事,说他小时候不爱说话,做事情慢,经常被老先生训。 许嘉本以为邵宴清会制止黄妈往下说,可对方只是安静地听着,眸间亦有对过去的怀念。 比起在会客厅时见到的邵氏夫妇,眼前的妇人或许更像是一位亲切的长辈。邵宴清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只在她说得快要收不住时,才轻咳着打断:“您是非要在夫人的面前让我丢脸呀。” 本是一句玩笑,却瞬间让黄妈收了声。妇人稍许欠身说抱歉,转而去收拾二层的房间。 许嘉仍惊讶于方才听见的故事:“我以为你从小就很活泼。” 邵宴清摊手:“是嘛,很荣幸能让你有这样的错觉。” 许嘉:“那你的兄长呢,他现在还好吗。” 邵宴清的唇角僵住,只说:“专心吃饭吧。” 许嘉看见邵宴清瞬间阴沉的脸色,握住叉柄的手稍许用力。那条名为合同的透明边线,再一次拦在两人之间。他们终究只是甲乙方的关系,而她没有立场去越界。 气氛又一次冷却,再无人言语,晚餐终究在沉默中收尾。 晚餐后,许嘉本打算回房练习瑜伽,更要向前走,又悄然收住脚步,她看见了坐在厅堂的邵宴清。 邵宴清左手捏住手机,右手操纵着电脑,泛蓝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神情认真而更显专注,时而用英语与对方交谈,又在备忘录里增添两笔。 身旁的办公设施少,工作并不方便。 钢笔忽而断墨,沾了水,依旧写不出字。电话那头的男人仍在叽里咕噜地说,极快地讲明着要紧的事,没留给他暂停的机会。 邵宴清蹙眉,左右也没有找到备用的工具,正准备放弃听一部分内容去将电话录音,恰时,面前多了支拔去盖子的签字笔。 再往上看,是一只纤细的手。 许嘉站在他面前,吊带的衣摆险险蹭过西裤裤脚,手又朝前递,似乎示意他尽快接过。 邵宴清做口型:‘谢谢。’见她转身要走,忙伸手去拉,可没来得及示意,就继续同电话里的男人沟通。 许嘉在旁边等他,听着他用纯正的伦敦腔与人沟通,一时有些恍神。自己的书面成绩虽然优秀,但因为成长环境的约束,口语总是略逊一筹,她曾试图用国外的电影来提高水平,可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许嘉向来尊重口语好的人,此刻对邵宴清更是钦佩不已。她忍不住想,如果再多加练习,是否也能达到与对方相同的水平。 终于,通话结束。 邵宴清长长地舒一口气,将笔还给她:“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还得重听一遍唠叨。” 许嘉不禁问:“既然工作忙,为何还要回来。” “啊......” 邵宴清转眸看她,调侃,“听你的语气,好像很不欢迎我回家嘛。” 许嘉无言:“我没有这个意思。” 邵宴清失笑,视线又落回屏幕上,指尖敲击键盘,连串的英文瞬间弹入文档:“新婚妻子因疲惫昏倒,我怎么还有心情工作,自然是想早些回来看你。” 许嘉怔住。 邵宴清:“许嘉,我早就说过,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心跳在加快,又泛起些细微的痒,似乎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正生根发芽。 许嘉垂于身侧的手攥拳:“嗯,我明白。”话落时转身,藏住压在眼底的慌乱,“我这就去休息,晚安。” “好梦。” 关上门,指尖仍在轻轻地颤。 许嘉缓而捂住胸口,感受着掌下之下的急速跳动,喃喃自语:“这是假的,不要动心。”? 第13章 天鹅 ◎“因为我想与你共进晚餐。”◎ 邵宴清一向说到做到,成箱的礼服果真在第二日送来,满满当当得填满整个衣柜。 许嘉站在敞开的柜门前,看着一连串的黑色衣裙,张了张口,始终发不出声音。 尽是些修身的款式,全不符合她的喜好。况且黑色沉闷,即便有碎钻作点缀,依旧像影视剧里的特/工服。 许嘉练舞时穿惯了紧身衣,平日就更喜欢宽松的服装,但那明显不符合邵宴清口中的‘体面’。她挑来选去地找了两小时,才终于比对出一件较为低调的裙衫,刚上身试衣,就在镜子前微微红了脸。 v领敞开着,露出白皙的胸口,两只紧挨的小兔间有清晰分明的线,看着妩媚而格外性感。 真是......这样该怎么穿出门啊。戒指肯定不能戴,否则一眼就会被人看见。 许嘉纠结半晌,还是另外搭配一件长款风衣。 她并不是很保守的个性,甚至有些演出服比这套更加夸张。可毕竟现在是日常生活,她实在不想也没有必要盛装上班。 抱臂于胸前,衣领遮住暴露在外的皮肤。 许嘉这才觉得安心,简单涂完口红,穿好白色帆布靴就推门出去。 刘科正在外面等,瞧见她来,攸地愣在原地。 许嘉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错,边检查边紧张地问:“怎么了?” 刘科摇头,莞尔道:“许小姐,您今天非常漂亮。” 自从许嘉与邵宴清结婚,刘科就对她改用敬称。两人年纪相仿,许嘉曾劝他不用这么称呼,对方却坚定地表示必须要遵守规矩。 第24章 规矩...... 是一个最能提醒尊卑有别的词。 许嘉下了车,刚想趁着人少去换衣服,抬腿就听见熟悉的一声‘嘉嘉姐’,额角有些疼,却不得不停住脚步。 李渝江急匆匆地跑来,瞪着眼,满脸惊奇地看她:“哇,真是你啊,我看背影差点没认出来。” 许嘉继续朝前走:“你就不怕喊错人?” 李渝江笑:“凭直觉嘛,我的直觉向来很准。”左右望一眼,低声问,“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嘉没理他。 李渝江追在她身后:“送你来上班的就是你男朋友吧。我看过好几次,都是同一个人。” 许嘉有些庆幸今天并未戴戒指,否则肯定又会激起他的好奇心。 李渝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碎,好八卦。许嘉与他是同时期进入剧团的舞者,又是合作五次的老搭档,关系自比一般人要熟悉许多,却照旧受不了他的个性。 经过平台,跨上最高一级的楼梯。 李渝江仍像个随时准备接受消息的收讯塔,眼巴巴地望向许嘉:“既然能做到每日接送,你们肯定已经同居了吧,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恰巧有人经过,听见他的话,调侃:“你干嘛问得这么详细,不会是暗恋小许同志吧。” “屁嘞。” 李渝江的脸红得要滴血,喊,“我暗不暗恋关你什么事?!” 那人哈哈大笑,许嘉却愈加烦躁,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前赶,再没有管李渝江的呼喊。 事后,李渝江深表歉意,说自己再也不会多嘴,并祈求许嘉的原谅:“我知道错了,咱们就休息会再练吧,我的腿快要断啦。” 许嘉弯腰按录音机,开口仍是那句:“来最后一遍。” 王海不允许许嘉加班练习,每当五点半就准时赶人:“别我在这儿浪费电,赶紧回家去。” 许嘉表示动作还不完美:“团长,再给我半小时就好。” “还半小时呐!” 王海咂舌,指向瘫坐在墙边的李渝江,“小李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啦,许嘉,你也要多为搭档考虑啊。” 李渝江哭丧个脸,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深表赞同:“呜,还是团长护着我。” 许嘉甩过一记眼刃,李渝江不禁打个寒颤。他默默地转过脸,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王海将许嘉拉到旁边,背手于身后,语重心长道:“小许,我知道你压力大,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弦绷得太紧,迟早会断的。” 许嘉来剧团已有五年多,王海还是第一次以前辈的口吻同她交谈。她既有些懵又备受感动,正想同对方道谢,却忽而察觉到有奇怪的视线正朝向自己。 嫉妒,气愤,羞恼...... 许嘉被盯得脊背发凉,不禁回头去看。 姜珊站在门外,恶狠狠地盯向她,见她望来,又哼地别开视线。 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哒哒声响起,姜珊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走廊。 “小许。” 王海问,“你在看什么呢?” 许嘉微怔,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神,下意识地道歉后,轻声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王海这才满意地点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离开了。 下班的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两小时,道路却比想象中得拥堵许多。 许嘉翻阅着近期的饮食记录,又去看这两周的体重变化,见曲线较为平稳,才决定每日添一个苹果补充能量。她可不想再被人扶进医务室,这样丢脸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许嘉没有回别墅,而是先去周边的超市买日用品。她并未让刘科陪同,独自推着购物车,在排列得当的货架间行走。 牙刷,牙膏,香皂,洗发水....... 许嘉挑着挑着,忽而忍不住笑了。她感觉自己虽然挂有‘夫人’的头衔,却依旧是住在旅店的租客。 又转了两三圈,没有其他东西好选,她拿了两袋面包,走到前台结账。 私人物品无法摆放于客厅,只能随意地堆在房间的角落。 这栋诺大的三层小楼里,没有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她是暂居者,是终究要离开的过客。 许嘉收拾完屋子时,星辰已经占据夜幕。 她正抱腿坐在床边休息,安静整日的手机忽而震动,不由得一愣,赶忙拿起查看。 是邵宴清的信息:“下班了吗。” 许嘉:“嗯。”贝齿咬着唇,又补充,“今天的排演很顺利。” 邵宴清:“那身体呢。” 许嘉微怔。 邵宴清又问:“还难不难受。” 眸间只印出宋体的黑字,耳畔却似乎能听见他的关切。 许嘉歪身靠在旁侧的矮柜,没有开灯,只借着手机的光发消息:“已经好很多了。”分明知道不该问,仍像被蛊惑般打出文字,“你呢,工作还忙吗。” 消息已发出,她屏息等待着回信,掌心泛起汗,心越跳越快。 一秒,两秒,三—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却没有弹出想要的答复。 邵宴清说:“我今天不回来。” 许嘉攥起的掌心松开,手机啪地掉落在地。她恍然间垂首,有些自嘲地笑了:“哈,早该想到的......” 如果不付出就不会失落,她何必要像小丑般抱有期待呢。她和邵宴清......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25章 手机仍在响,嗡嗡嗡得无休无止。 许嘉原本打定主意不去看,却依旧十分煎熬,她大概是病了,又或者因为劳累而忘记恪守分寸,心在催促,手已经先一步按动侧键。 屏幕亮起,又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邵宴清:“许嘉,来公司吧。” 许嘉有些恼,眼眶却酸涩:“为什么。” 是短暂的沉默。 邵宴清的文字带着妥协:“因为我想与你共进晚餐。” 许嘉愣住,托住手机的指尖在哆嗦,想要确认消息真假似地,反复阅读着这一行字,视线却逐渐模糊。 欢喜像是于黑夜中乍响的烟花,巨大的冲击令她忘记方才的难过。她震惊,喜悦,而唯独忘记予以回复。 邵宴清又问,似在试探:“你还有安排吗。” “没有。” 许嘉起身,摘掉盘发的辫绳,“我就出发。” 邵宴清回得很快:“不急,我派刘科去接你。” 风吹过,撩起窗边的纱。 许嘉向前走,拂开那挡路的玩意,只顾向前走。她有些庆幸还没更换衣服,只需整理好妆发就能出门,稍作思考,将那枚戒指戴在脖颈间。 秋夜渐冷,她跺着脚站在别墅门外,时而翘首朝远望,等待那熟悉的车灯划破黑暗。 去公司的路上,刘科一直沉默,仅在到达地点时,才言简意赅地说:“先生今日心情不好,您要多多劝慰。” 这般说,好似她真的成为了‘邵夫人’。 许嘉点头说‘知道了’,抬步走入那扇簇拥着灯光的大门。 与初次来访时的局促不同,许嘉挺起胸膛,踩着短跟的皮靴,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自信。 有佩戴工牌的白领路过大厅,皆朝她投以目光,眼里有惊艳与好奇。 “哇,她是新签约的艺人?” “是嘛,我没听说有新人来啊,不过她的气质可真好。” ...... 一路上最高层,心越跳越快。 走廊两旁张贴着各式样的电影海报,都是邵氏旗下颇具盛名ip项目,旁侧另附有导演与演员的签名。 许嘉深呼吸,抬手扣响厚重的门。 邵宴清:“请进。” 许嘉用力推门,看着内里的光景一点点变清晰,原本慌乱的心却突然安定下来。 邵宴清仍在处理公务,钢笔飞快地勾画着:“稍等,很快就好。” 许嘉点头,垂眼看向摆在桌面的文件。 《天鹅与梦》?《黄昏》?《只有他知道的事》? 好像都些是剧本的名字。 “哈—” 邵宴清按揉额角,“那些老家伙可真难搞。”话落时抬眸,“饿不饿,我们先去......” 话音散去,后续的字节听不清楚。 许嘉侧目看他:“要去哪。” 邵宴清蹙眉,不答反问:“你今天都是这副打扮?”? 第14章 天鹅 ◎“你是在为我考虑?”◎ 许嘉的身材极好,个子又高挑,收腰的黑裙更能衬托出的s形曲线。她已经足够亮眼,偏还用风衣挡住胸口,白皙的皮肤随动作时隐时现,胸前像是隐藏在迷雾中的山峦。 朦胧的美总比清晰的更令人陶醉,她却像从未有所察觉自己的魅力,仍傻傻地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你送给我的衣衫。” 当然有问题。 连刘科都曾夸赞她的貌美,那剧团里面的傻小子们呢,也会对她产生仰慕之情吗? 邵宴清起初还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毕竟许嘉是在他的装扮下才如此耀眼。而此刻,他却攥紧手中的钢笔,拼命地压抑着那股道不明的愤怒。 无论真假,许嘉现在都是他的夫人,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是我送的没错。” 邵宴清把玩着笔盖,前推又后按,在哒哒的响声中说,“但这不适合你,全部都换掉,以后也不许穿。” 真是没想到,邵宴清竟然与她有同样的想法。 许嘉松了口气,雀跃地答应:“好的,我明天就换。” “不,现在就去。” 邵宴清强硬地说,“里间有备用的衣物,我在这里等你。” 邵宴清显然在生气,许嘉却不知道他为何恼怒,点头答应着,心里仍在疑惑。 分明是邵宴清让她要穿得更体面些,可现在又无端做出副气冲冲的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许嘉想:邵宴清果然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家伙。 换上宽松的t恤,柔软的棉质布料拂过皮肤,甚至连疲惫感都消退许多。 许嘉随意将长发束成马尾,未等推开门,就听见瓷碟碰撞的声响。她走出去看,餐食已经摆放于桌前。 又是红酒配牛排,熟悉的辛辣味道再度涌入鼻尖。 许嘉讶然:“你真的很喜欢黑胡椒。” 邵宴清看向她,满意地点头:“我不会随意改变喜好。” 许嘉的面前除却沙拉,另有盘挑好刺的鱼肉。白细的肉躺在酱汁中,瞧着就十分诱人。 邵宴清说这是特意让黄妈做好送来的:“之前见你喜欢,这次就让她多做了些。” 许嘉轻轻地点头,长睫虚掩下的眸子酸涩:“......谢谢。” 邵宴清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两人虽面对面坐着,吃饭时却格外安静。 许嘉很喜欢鲜美的鲈鱼,忍不住多吃了些,又将酱汁加入沙拉,菜叶中也充斥着鱼的味道。 第26章 邵宴清问:“首席的考核顺利吗。” 许嘉手一顿:“目前还在准备。” 邵宴清:“听说姜珊要与你同台竞争。”摇晃着酒杯,似调侃又似试探,“怎么样,有信心赢下她吗。” 许嘉:“当然。”想起那阴冷的视线,迟疑,“但......” 邵宴清:“怎么了?”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她无法因为一个眼神就怀疑姜珊。况且大家同为剧团的舞者,还是不要过度猜忌。 许嘉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邵宴清看出许嘉眼底的犹豫,垂眼不再说话。 他了解姜珊的个性,那女人妒忌心重,且爱争强好胜,吃了亏后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但是为什么,许嘉不肯告诉他实情呢...... 是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吗。 邵宴清眸子一黯,转而看向许嘉的左手。虽然他因工作而不便戴戒指,可瞧见对方光秃的手指,心里仍是一阵郁闷。 “戒指呢。” 邵宴清故作无事地问,“怎么没见你戴过。” 许嘉微怔,下意识捂住胸口。她知道自己不该贪心,却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如果邵宴清发现那戒指不适合她,是否也会像刚才的衣物一样,命令她再也不准佩戴呢? 许嘉不确定,却本能地想要将其留下,因为......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我走时匆忙,忘记戴了。” 许嘉说完,又替邵宴清考虑。她想一个在乎家族名声的人,肯定不愿因这种小事成为大众的谈资,故而补充:“况且剧团里人多眼杂,我平常戴着戒指,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落,是一瞬安静,周遭的气氛凝固,似乎连风都不再流动。 许嘉捏紧筷子,看见邵宴清阴沉的脸,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邵宴清慢悠悠地说:“请问,什么叫不必要的麻烦。” “啊,就是......” 许嘉咬唇,半晌才挤出一句,“有同事好八卦,我担心会传出邵氏的流言。”指尖相互磨搓着,又解释,“谣言一传开就无法控制,所以还是从根源掐断比较好。” 邵宴清一怔:“你是在为我考虑?” 许嘉极快地点头:“维护邵氏的名声是我的责任。” 风又开始行走,冰块撞击玻璃的响变得更清脆。 邵宴清喝两口酒,喃喃:“这么说确实有些道理啊。”长睫微抬,倾身看向她,“许嘉,你现在是我的夫人。” 许嘉不明白他的意思:“是的。” 邵宴清眯眸,指尖轻点酒杯:“在合约生效的其间,可千万不许出轨。” 许嘉愣住:“什么?” 邵宴清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能和他人见面,不能和异性交往,要一心一意地—喂,你跑什么?” 许嘉蹭地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攥拳:“我吃完了,你慢用。” “站住。” 邵宴清的语气渐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许嘉已经全然不想再听他说了,什么出轨啊交往,简直就在开玩笑。 可邵宴清已经喊住自己,她好歹要做出反应。理智与感性在搏斗,握紧的拳头一个劲地颤,半晌,终是面带微笑地说:“我明白您的要求,您还需要说什么呢。” 邵宴清一怔,勾唇:“哈,这回是生气了。” 许嘉硬是没理他。 有人敲门,是佣人来收拾房间。 邵宴清将cd插入光驱,对许嘉说:“过来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白墙上拉着2米宽的巨幕投影,正对面却仅有一张沙发。 许嘉左右看了看,并未寻到更多的空位,只能坐在邵宴清身边。 两人的肩膀挨着肩膀,正以相同的姿势望向幕布,活像一对被粘合在一起的陶瓷娃娃。 许因怒意未散,心跳得仍有些快。男人清冽的香水味落至鼻尖,却像一团火反复烧灼着她的心。 许嘉搭在膝头的手攥拳,咽了咽吐沫,忽地拿起摆在桌上的玻璃杯。 瞧也没瞧内里的东西,一口气咽下,又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 她脸色涨红,右手直拍胸口,差点连话都说不出,“这,这是什么东西?” 邵宴清将水杯送到她唇边,摊手:“1874年法国产的红酒。” 许嘉喝了两口才顺气,哑着嗓子说:“你的记性力真好。” 邵宴清眯眸,放慢语调:“当然,这可是我亲自派人选的。” 许嘉看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念头。 果真,听见邵宴清笑着说:“啊差点忘记告诉你,那杯酒我是方才刚喝过。” 许嘉正愁该如何回应他的调侃。 邵宴清又皱起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嘶,位置好像也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 “电影!” 许嘉打断他,“我们看电影吧!”抢过遥控器,双眼紧盯着巨幕,“是从第一段开始,对吗?” 微弱的蓝光拂过许嘉的侧脸,照亮她稍许泛红的耳垂。她嘴唇抿起,下颚微微抬高,任由光影勾勒出颈部的曲线,眉宇间仍有抑制羞涩而不能的紧张感。 逗弄许嘉并观察她的反应,俨然成为邵宴清新的放松方式,他喜欢看对方生动而有些可爱的表情,喜欢看她分明羞恼却不动怒的克制,就像在勾引一只伪装成好脾气的恶猫,非要看她露出爪牙的模样才畅快。 第27章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十分有趣,以致让邵宴清有些着迷。他专注地看向许嘉,等到对方不耐烦地轻微蹙眉,才笑:“对,就从第一段开始看。” 许嘉深呼吸,尽力驱除心底的慌乱。 她尽力当邵宴清不存在,可每次抬起手臂,总会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手肘,想躲,却没有地方可逃。 影片已经开始播放,一帧帧的画面不断闪过眼前。 许嘉根本没有心思注意电影的内容,耳畔尽是邵宴清的呼吸声。她从想过自己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就乱了心神,哪怕对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就已经率先缴械投降。 首段结束后是半分钟的黑暗,然后屏幕在音乐中再度亮起。 这三段视频并非连续,而是各自独立的故事,由演员先做角色介绍,再选取最具冲突的部分进行展示。 “怎么样。” 邵宴清打开灯,问,“你喜欢哪一个?” 许嘉磨搓着下颚,绞尽脑汁地回忆:“第二个。名字好像叫......《天鹅与梦》?” 影片主要讲述小镇女孩在经历被否定,以及辞退后,仍坚持不懈地努力,最后成长为人尽皆知的芭蕾舞家的故事。 其间似乎还夹杂恋爱关系,以及原生家庭的元素。许嘉没有仔细看,但仅凭‘芭蕾舞家’三个字,就足够吸引她的注意。 邵宴清笑,似乎早就猜到她的回答:“这三部都是制片方寄给我的demo,我相信你的品味,所以准备将选择权交给你。” 许嘉惊讶地重复:“交给我?” 邵宴清:“对,我想让你来决定这次的项目。”? 第15章 天鹅 ◎“所以我们要一起睡?!”◎ 许嘉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道:“我没有影视的从业经验,万一项目失败,这得亏损多少钱。” 邵宴清依靠着沙发,指尖轻点膝盖:“也并非全然让你定夺,或者说,我想听一听你的建议。”侧身,看向许嘉,“作为一位舞蹈演员,你对这个故事能否产生共鸣。” 许嘉缓慢地说:“剧中的情况有些确实存在。”眉头轻蹙,又低声补充,“可近两年鲜少有以芭蕾舞演员作为主角的影片,观众们对此较为陌生,想必也不会选择观看吧。” “所以还是要拜托你。” 邵宴清喝一口酒,勾唇,“月底的演出务必要竭尽全力。” 许嘉微怔,这才明白他真正的考量。 《天鹅湖》的义演只是宣传电影的幌子,邵宴清需要一场盛大的成功来迎接暴涨的票房,而她也需要用一场精彩的演出证明自己的实力。 邵宴清是商人,他聪明,有决断,是看重家族名声的利己主义者。 许嘉需要他的照顾来实现自己的野心,他们互相利用,也或许......能互相成就。 许嘉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邵宴清点头,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邵宴清拿来初版的剧本给许嘉,两人肩并肩坐着,讨论着编剧的思路以及大致的卖点。 镜头,画幅,艺术风格...... 邵宴清偶尔会提及拍摄的专业术语,许嘉大都听不明白,就问,每次都能获得详细的回答。 不知不觉中,时间悄然流逝。 许嘉合上厚重的文册,抬眼看向钟表,惊:“现在都凌晨了?”匆忙起身,做势就要往外走,“诶呀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邵宴清拉住她:“太晚了,女生走夜路不安全。今天就留在这里。” 许嘉:“可,可是......” 邵宴清看向旁侧的房间:“里面有独卫,洗漱很方便。” 许嘉依旧在犹豫,她虽然与邵宴清住在同个别墅,可是两人并不在一层楼。而今天......他们要睡在同一个房间。 心又开始乱跳,身体分明感到冷,手掌仍泛起细汗。 许嘉咬唇,始终在分寸线的前后徘徊。她一向只专于舞蹈,虽有过几段恋爱经历,但大都只的谈过两三个月就散了,还没有到同居的地步。 “咳,我还是回去吧。” 许嘉轻咳着,坚持原本的想法,“明早还要去剧院。” 邵宴清瞥见她耳尖的红:“一楼有值班人员,你以我夫人的身份入内,却在凌晨离开我的办公室。倘若传出去,恐怕会认定为我们夫妻不和。”凤眸微眯,指尖敲点桌面,“如果被有心者盯上,你认为合约能维持多久。” 许嘉怔住,瞬间清醒过来。 邵宴清抬手,搭上她的肩膀:“留下,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邵宴清不挑明还好,提起就更让她害羞。 许嘉匆匆点头,逃也似地赶到洗漱间,直到打开龙头,听见哗啦啦的水声,疯狂跃动的心脏才稍作平息。 洗完澡,长发还湿着。 许嘉坐在铺有白床单的床边,打量着这间独立的休息室。房间依旧是黑白两色的装修,矮柜上摆放着雪松气味的熏香,床头灯散发着橙黄的亮,暖暖得十分舒适。 她刚要放松心神,却攸地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里只有一张床吗?” 许嘉问。 邵宴清整理着睡袍的腰带:“嗯。” 许嘉的耳尖发烫,张了张口,字节如游丝般滑出唇齿:“所以我们要一起睡?!” 邵宴清努唇沉思着,点头:“照理来说是这样。”掀开被褥,无比泰然地躺下,“睡吧,明日还需早起。” 第28章 邵宴清阖眸,长睫于眼睑处留下晕影,呼吸很快变得平稳。 灯光笼罩墙角,安静的房间内听不见丝毫的响动。 许嘉静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发尾的潮湿全然散去,才忍不住打哈欠。 好困...... 她低垂着的脑袋点啊点,靠在床边的身体止不住右/倾,摇晃着,终是啪地倒入被褥里。 要打起精神啊,必须要打起精神...... 许嘉这般提醒自己,眼皮仍是一点点闭合。疲惫的浪潮又一次袭来,她被卷进黑暗中,再也无法挣脱。 邵宴清睁开眼时,许嘉已经全然睡熟了。她睡觉时总喜欢蜷缩着身体,双臂环抱于胸前,像是躺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儿。 许嘉大概是受不住风寒,双眉紧蹙着,肩膀时而轻颤,即使在梦中也不安稳。 “诶,又忘记盖被子。” 邵宴清嘟囔着,缓慢地坐起身,二指捏住被角,像靠近熟睡又易惊醒的猫似地,轻手轻脚地替许嘉盖上薄被。 许嘉的眉心终于舒展,本能地朝被子里钻,身体却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在梦中也有担心的事情吗? 邵宴清看向许嘉,不禁想起她谈及姜珊时的迟疑,剑眉稍许蹙起。 身体很疲惫,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下沉。 许嘉尚未来及睁眼,习惯性地去找身边的手机,指尖朝旁探,忽而摸到某个暖暖软软的物件。 困意攸地散去,她看向躺在旁侧的邵宴清,嘴唇一个劲地哆嗦,喃喃:“天,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色未亮,邵宴清仍在沉睡。 许嘉默默松了口气,刚想要轻手轻脚地离开,恰时,听见叮铃铃的一阵响。 动静是从床头柜发出的,那里正摆放着她的手机。 糟,闹钟怎么响了?! 许嘉一惊,才离开被褥的身体又跌回去,来不及呼痛,就伸长胳膊去拿手机。够,用力够,偏偏还差一寸。她咬牙,猛地朝前扑,终于抓住那嗡鸣不已的玩意,悬起的心总算落回胸膛。 “嗨。” 忽而,听见是含糊却熟悉的声音,“早上好。” 许嘉垂眼看,惊叫:“呀!” “啊啊。” 邵宴清以小指堵住耳朵,慢悠悠地坐起,“一大早的精神真好。” 许嘉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急匆匆地道了句‘早安’,就头也没回地逃进洗漱间。 邵宴清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仓皇的背影,指尖轻点着软枕:“奇怪,她原本就是容易害羞的性格吗。” 许嘉以冷水拂面,直到额间的碎发都贴在脸侧,思绪彻底变得清晰,才关掉水龙头,长长地舒一口气。 简单化好妆,将长发盘在脑后。 许嘉走出洗漱间时,并没有看见邵宴清,正感到疑惑,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响。推开门,才看见坐在办公桌前的他,向前的脚步微微顿住。 邵宴<a href=https:///tuijian/qingchuan/ target=_blank >清穿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依靠着椅背,右手将电话递至耳边:“嗯,本周五,对,我要知道明确的结果。” 他的工作特别忙,每日似乎都在开会,看文件。除却晚间的短暂休息,平日里就像个不停斗转的陀螺,没有一刻喘息的机会。 邵宴清头发还有些乱,却已经恢复工作状态。 许嘉站在原地等邵宴清,心中忽然升起某种其妙的感觉,好像昨日还是并肩交谈的好友,今早就成为遥不可及的上位者。 突如其来的距离感让她有些恍惚,可看到那撮稍许上翘的头发,她又忍不住笑出声。 邵宴清挂掉电话,问:“你笑什么。” 许嘉轻咳,指向自己的发顶:“你的头发没理好。” “是嘛。” 办公桌前没有镜子,邵宴清只能在发顶间胡乱摸索,“这样呢,好些了吗?” 不仅没好,反倒更乱了。 许嘉忍不住抬手,指尖触及到他的软发,神色一瞬温柔:“稍等,我帮你。” 邵宴清嗅见她腕处淡淡的薄荷味道,怔住,不由得抬眸看她。 许嘉笑:“这回好了,你......” 视线触及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眼眸,心跳慢半拍,唇齿微张着,却吐不出半个字节。 她看向他,看着那双印有她身影的眼睛稍许眯起,而后听见调侃似地低笑。 邵宴清说“许嘉,我今天去接你。” 粉红的雾顿时散开,许嘉指尖一颤,避开他的视线:“知道了,我会准点下班。” 邵宴清点头,按响内线电话。 刘科很快进来,对许嘉说:“许小姐,该去剧团了。” 临走前,没有说再见的机会。 邵宴清又俯身去看那些厚重如山的文册,钢笔与纸面摩擦发出飒飒的响。 许嘉最后看一眼他,平静地收回视线。 邵宴清的短发不再蓬乱,最后一丝熟悉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他现在......完全是站在高位的邵先生了。 许嘉垂眼,与刘科并肩步入电梯。 现在时候尚早,公司静悄悄得,并未瞧见来打卡工作的员工。 许嘉坐上车,问:“活动需要准备什么。” 刘科一怔。 许嘉捏住安全带的手顿住,轻声说:“邵先生说今晚会来接我,难道不是去参加社交场合吗。”垂眼,语气较为生硬,“我对邵氏的宾客尚不了解,还是得提前做好功课。” 第29章 除却利益相关,许嘉想不到邵宴清来接自己的其他理由。 她尽力表现得漠然,心里仍泛起一阵酸楚,无法忽视却不知晓缘由。 “啊......” 刘科翻阅日程表,笑,“您误会了。” 许嘉手一松,本要扣合的滑带再次弹回原处。 刘科:“今晚没有其他安排,先生这样说,或许只是想早些见到您吧。”? 第16章 天鹅 ◎‘看,这是给你的惊喜。’◎ 许嘉启唇,嗓音绵软无力:“这样吗......” “是的。” 刘科踩动油门,车辆随及向前驶去,“先生很在乎您。” 风吹过脸颊,心口仍热得发烫。 许嘉想起清晨睁眼时所见的睡颜,邵宴清的脸再度浮现于眼前,羞涩褪去后是难以忽略的欢喜。 她知道不该如此,却始终无法控制心情,像陷于沼泽中一般,清醒地沉沦着。 训练室内,大家都在为即将义演的《天鹅湖》做准备。 李渝江打量着许嘉,走两步又倒回来,咽了咽吐沫,笑:“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是嘛。” 许嘉扬唇说,“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天气不错。” 姜珊坐在墙边,用力地扣弄着快要开胶的舞鞋,紧盯着许嘉的笑脸,蹙眉:“喂,你起来!” 身旁人一愣:“啊?” 姜珊:“啊什么,你是白痴吗!不知道该练习吗!” 女孩早已习惯她的坏脾气,讪笑:“可场地还有人用,咱们不好去抢吧。” 姜珊嗤鼻,蹭地起身:“等着,我喊你,你就过来。” 许嘉瞧见她直奔向王海去了,也转身投以目光。 那两人面对面地交谈着,姜珊的态度依旧十分嚣张,王海非但没生气,反倒只顾着点头说好,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为什么。” 许嘉忍不住问,“姜珊难道抓住了团长的把柄吗。” 李渝江轻啧,意味深长地低语:“姜珊他爸可是老艺术家呐。” 许嘉皱眉:“什么意思。” 李渝江笑呵呵地说:“她家本身就有关系,否则也不攀不上邵宴清啊。”以手掩唇,轻啧着摇头,“人是千金大小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咱们啊可不一样。”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冷言问:“哪里不一样?我们难道不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吗。” 李渝江只当许嘉是没开窍,清了清嗓,又要展开长篇大论的演讲:“嘉嘉姐,抬杠是没有用滴,有些事必须要—” “咳咳。”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王海拍拍手,表示舞蹈演员们先休息十五分钟,另外一组舞者进行排练。 许嘉刚拧开水杯,就听见不屑的一声‘切’,抬眸瞧,正看见姜珊的背影:“......” 李渝江继续做总结:“要有清晰明确的认知,才能领悟人生的真谛。诶,你去哪呀!” 许嘉没有理他,问王海:首席的考核何时开始。 后者砸吧了下嘴,指尖点着茶壶:“我想一想啊,要不就周五吧。” 周五...... 许嘉看向在与舞伴争吵的姜珊,拳头不禁握得更紧。 许嘉无法忘却对方以鄙夷的口吻称呼她为‘这种人’,也难以释怀那一次次的嘲讽与挑衅。 “周五有时间吗。” 许嘉问邵宴清,“我想邀请你来看首席的考核。” 邵宴清捏住纸页的手微顿:“首席不是已经确定了吗。” 许嘉:“王海说,今年以竞选的方式确定首席。”短甲轻掐手掌,沉吟,“我想借此机会,展示舞蹈能力。” 邵宴清往后翻一页书:“没有证明的必要,你我本就是一条心。” 许嘉仍不死心:“那你会来吗。” 邵宴清看她,抿唇,露出遗憾的神情:“当天下午有会议安排,大概抽不出空闲。” 许嘉缓而垂眼:“这样啊......” 邵宴清握住她的手:“提前恭喜你获得首席的位置。” 没什么值得恭喜,这不过是兑现之前的承诺而已。 许嘉这般想,可当看见邵宴清含笑的眼眸,心中仍怀有雀跃之情:“嗯,谢谢。”眉心舒展,笑,“我会加油的。” 邵宴清眸子微怔,转瞬就笑了,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嗯,我相信你。” 周五,平宁剧院的礼堂。 王海捏着两张报名表,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后排则是剧院内的其他领导,与前来参加投票的同事们。 许嘉在压腿,姜珊正对着镜子整理妆造。 两人的考核项目都是《胡桃夹子》的选段,相同的表演内容,最终以得票数的高低论输赢。 音乐声起,姜珊第一个上场。 她斜眸看向许嘉,冷哼:“睁大眼睛看好了,你就等着吃零蛋吧。” 许嘉没有理会姜珊的威胁,趁着幕布张开的瞬间,从后台望向观众席。 王海,李渝江......视线掠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却始终没有找到邵宴清。对方大概还在开会,或许早已忘掉这件微不足道的事。 许嘉深呼吸,跟随乐声的起伏,在脑海中排演着舞步。她不能再胡思乱想,必须快些进入状态。 舞台上,姜珊饰演的糖果仙子在光束间起舞。 她的整体动作中规中矩,没有太大的失误可也算不上出彩,大抵是个较为成功的学生作品,却在表演结束后,赢得一众的掌声与喝彩。 第30章 姜珊喘息着鞠躬,满眼都是欢喜与自豪,仿佛她已经获得了这场胜利。 许嘉看见李渝江茫然地跟着人群鼓掌,不禁垂眼,提步走出幕布。 擦肩而过之际,姜珊拽住她的衣袖:“看见没,你的好朋友也站在我这边呢。” 许嘉瞟向她:“这样有意思吗。” 姜珊笑:“当然,而且我相信宣布的时候会更有趣。”抓紧她的手,咬牙,“像你这种人,就活该当一只虫子。” 呵。 许嘉猛地甩开姜珊的手,冷言:“劝你一句,别高兴的太早。” 姜珊仍在叫嚣,许嘉却已经顾不上她了,足尖踏上舞台的瞬间,浑身的血都热起来。 场务在旁做倒计时:“三,二,一,开始!” 第一个音节响起,双腿就本能地迈动,手臂展开,抬起,像在沐浴初晨的阳光。 许嘉踮起脚,轻快地跳跃着,面带幸福的笑容,是最活泼的糖果仙子。 许嘉的舞蹈是欢快的,观众席却是静默一片。人们都呆呆地看着,王海握住笔的手更是顿住,笔尖在纸面晕开黑色的点。 门打开,细微的光钻进厅堂。 有人放轻脚步入场,低调地坐在最后一排。男人眯眸看向舞台,许嘉却并未注意到他。 将身体融于舞蹈,就没有心思顾及结果。 直到足跟落地,音乐声完全褪去,被抛之脑后的思绪才逐渐回归。 许嘉向在场的诸位鞠躬,却并未听见任何喝彩,甚至连丁点的声音也没有。 心跳在不断加快,她于静默中体会到窘迫的滋味,依旧坚定地昂起头。 许嘉相信自己的能力,知道是姜珊买通了在场的同事,所以才会没有人给她鼓励。 “像你这种人,就活该当一只虫子。” 这种垃圾话根本算不了什么,她也绝不会因此委屈落泪。 “啪,啪。啪—” 忽而,空荡的演出厅内传来唯一掌声。 那人不慌不满地鼓着掌,似乎并未察觉自己是人群中最突兀的一个。 有好奇者回眸看,发出讶然的低语:“哇,那是不是邵先生?” “什么,邵先生怎么会来?” “大惊小怪地干什么,肯定是来为姜珊拉票啊。啧,许嘉也是倒霉,跳得再好也没用。” ...... 底下的讨论声越来越大,终于吸引了许嘉的注意。她看向目光汇集之处,眸子骤然怔住。 是邵宴清。 他手捧玫瑰坐在靠近门的位置,见许嘉望来,轻轻地扬起唇角,像是在说:‘看,这是给你的惊喜。’ “诶呀呀!” 王海像只被掐住的尖叫鸡,连跨三两节台阶往后面奔,“邵先生,您过来怎么也不同我打个招呼。”瞧见他手边的花,一愣后又笑,“您是要找姜小姐吧,她正在后台呐,我这就带您过去。” 舞台上,依旧亮着灯光。 许嘉站在原处,怔怔地看向人群中的他,眼神由起初的恍然变得惊讶,然后像装作不认识一般刻意地别开视线。 邵宴清扬唇,提步向前走:“不用,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王海一懵,东张西望地左右瞧,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得笑盈盈地跟在后面。 李渝江伸长脖子朝外看,啧:“瞧团长这模样,完全是在摇尾......”说不下去了,惊得一声,“我草!” 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客的视线似乎同时汇集于她的身上。 许嘉觉得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想走,双脚却像被黏住,怎么也无法迈出一步。心跳在加快,她既期待邵宴清喊出她的名字,又担心那束捧花并不属于她。 是纠结又心怀期待,她快要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有人走上舞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高大的身影最终停于面前。 花香扑面,光被他的肩膀挡住,昏暗中,观众席内像被丢了颗烟花,人们的讨论声在瞬间迸发。 “天,怎么是来找她的?” “看不出来,许嘉还有能耐的嘛。” “难怪她敢和姜珊对抗呢,原来是有金主呀。” “嘘嘘嘘,你小点声—” ...... 叽叽喳喳得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王海总算明白过来,掩唇咳嗽着,退到旁边不作声了。 许嘉抿了抿唇:“不是说要开会吗。” 邵宴清说:“会议提前结束。你既然邀请我,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 隐约得,听见急匆匆的响,似有人穿过后台大步跑过来。 “宴清哥!” 是姜珊的声音。 许嘉望向邵宴清,侧步挡住幕布与舞台的间隙,微笑着问:“宴清,这束花是给我的嘛。” 邵宴清勾唇,指尖拂过许嘉的后颈,弯腰,将花送入她的怀中:“当然。”他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像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许嘉,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温热的鼻息扑过侧颜,细细痒痒,连带着心都随之战栗。 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停住,再也听不见姜珊的声音。 在一片惊叹的‘哇’声中,所有视线都集聚在他们的身上。 许嘉仰起脸,回吻似地靠近邵宴清的唇,余光却瞄向在暗处攥拳的姜珊,轻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第17章 天鹅 ◎“许嘉,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第31章 姜珊愣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全然一副见鬼的模样。 许嘉垂眼,不想再看她:“大概一会就要宣布结果了。” 邵宴清牵起许嘉的手,指尖轻抚她的掌心:“我在外面等你。” 许嘉捧着大束的玫瑰花,点头:“好。” 邵宴清正要离开,姜珊却从后台冲出来,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宴清哥,你看见了吗。你刚才看见了吧。”笑,语速极快地说着,“我跳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有进步了?” 话落,是一瞬的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屏息看向台前。 王海轻咳着背过身,指节磨搓鼻尖,表示考核已经结束,让大家上交完选票后就尽快离开。 有人不肯走,王海就骂:“再呆在这儿,扣你们月底的绩效啊。”这般说,看客们才一溜烟地散了。 姜珊仍拉着邵宴清没松手,似乎是快要哭了:“宴清哥,我给你打过好多电话,可都是刘科接的。你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他凭什么干涉你我的事情。” 邵宴清蹙眉:“放开。” 姜珊却抓得更紧:“你看见没有,我已经很努力了,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许嘉在旁看着两人对峙,默默地转过脸。 手里的玫瑰仿佛有千斤重,她本该感到畅快,此刻的心情却有说不出的复杂。 邵宴清甩掉姜珊的手,对王海说:“管好你的人。” 后者点头说好,忙把姜珊拎到旁边。 邵宴清看向许嘉,许嘉亦回望他。 目光触及时,抓住花束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塑料包装在静默中发出细响。 ‘我不在意。’ 许嘉对自己说,所以扯出笑,像往常一样道:“你先去,我很就好。” 邵宴清皱眉,依旧深深地盯着许嘉,目光之专注似乎非要找出她神情的变化。 许嘉的笑容发僵,却坚持着不肯露怯。她咽下喉间不明缘由的酸涩,尽可能地表现完美:“怎么了,还有其他事吗。” 邵宴清垂眼笑,再抬眸时,眼底已恢复清冷:“没有。”转身,提步离开,“过会见。” 脚步声渐远,重新关闭的门示意着闹剧的终结。 许嘉长长舒一口气,手臂脱力般垂下,任由花叶的水珠沾湿裙摆。 姜珊咬唇,双眸红得像是要滴血,握拳的手止不住颤,硬是不肯哭出声。 王海看一眼许嘉,又望向姜珊,叹气:“行啦,你们两个都回去吧。”手指比划着,看向旁边的领导,“我们要做讨论,下周一会给结果。” 许嘉点头说好。 姜珊却是一声也没有吭。 两人前后走在通往化妆室的长廊里,谁也没有选择打破沉默。 卸妆,梳发,摘掉小腿的绷带。 许嘉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听见姜珊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嘉一怔,险些碰掉手边的眉笔。 姜珊扯高唇角,呵呵地讪笑着,右臂撑住化妆镜,身体朝后仰:“啊,想起来了,那天我在天台见到的人,就是你吧。” 许嘉收拾好行李,将包带跨上肩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姜珊歪头,慢悠悠地说:“没有人告诉过你吗,趁人之危的行为真的差劲诶。”打量着她洗得泛白的包,嗤笑,“或许有些人就是没家教吧。” “那你呢?” 许嘉看向她,“你抢走我的角色,又买通在场的观众,你又有什么家教。” 哗啦—! 姜珊将手包扔在地上,里面的口红、眉膏、手表,稀落落地散了满地:“这就是我的家、教。”左掌往右臂上一搭,摊手,“我劝你早些离开邵宴清,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嘉看向碎掉的化妆品,红夹杂着灰又与蓝融为一体。握住玫瑰花的手放松,她一步步地走向姜珊,问:“你要想讨回邵宴清的心吗。” 姜珊恶狠狠地喊:“关你什么事!” “既然你好心给我建议,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许嘉侧目看向她,缓慢而清晰地说,“邵宴清不喜欢过度张扬的女人。” 姜珊愣住。 许嘉笑,将玫瑰放在她的面前:“但如果你好好地养花,或许邵宴清能改变心意。”再没看让她,快步走出房间。 门关闭的那刻,屋内传来滔天的骂声,继而是东西落地的响。 姜珊俨然是气疯了,再不顾及什么脸面,尽情地肆意地抒发着怒火。 许嘉有些累,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她起初的确因邵宴清的来到而高兴,此刻却只剩下疲惫了。如果没有利益冲突,许嘉不想和姜珊成为敌人,她们都是芭蕾舞的热爱者,本应该在舞台绽放青春。 许嘉走出平台,垂眼就看见邵宴清的车,握住包带的手指蜷缩。她犹豫着放慢脚步,后悔不应一气之下将花丢给姜珊。 该如何解释才好...... 许嘉思考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喊:“嘉嘉姐!” 风吹过,两侧的梧桐树叶随及晃动。 邵宴清以右手抵住鬓角,身体偏向车门,思索着许嘉临别时的表情,敲点膝盖的手指忽而顿住:“哈......”垂眼,像是自嘲地笑,“我原来是被利用了啊。” 刘科问:“许小姐还没有出来,需要催一下她吗。” 邵宴清:“不用。”侧目望向窗外,凤眸微眯,“再等一会。” 第32章 话落,听见断续的交谈。 邵宴清辨认出其中有许嘉的声音,不觉将车窗摇得更低,抬眼望去时,眉头攸地蹙起。 来者的确是许嘉没错,但她的身边有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短发,圆眼,正一个劲地缠着她说话。 许嘉并未理会,直到被他磨得没有办法,才偶尔附和两句。 对方非但没停住,反倒说得更起劲,吧嗒吧嗒地讲个没完没了,活像只...... “苍蝇。” 邵宴清冷哼,起手推开车门。 刘科:“你去哪?” “透气!” 人在疲惫的时候就会展开幻想,并试图靠精神的享乐来缓解躯体的苦痛。 就比如现在,许嘉将喋喋不休的李渝江想象成一只会说话的鹦鹉,烦躁的心情才能有所缓解:“别再跟着了,我要回去了。” “可是你还什么也没说呢。” 李渝江仍在念,整个人快粘到她身上,“诶,你啥时候认识邵先生的?” 许嘉没说话。 李渝江:“嘉嘉姐,我的亲姐。以咱两这交情,你透露些也没关系。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呀,邵先生!” 面前有阴影袭来,李渝江惊叫一声,不再说话了。 许嘉看见邵宴清阴沉的脸,又想起姜珊的那声‘宴清哥’,沉默地转过头去。 恰时,手被握住。 许嘉尚未来及反应,再度抬眼时,已被邵宴清扯入怀中。对方的力气很大,将她的手攥得有些痛。 “宴清......” 许嘉紧挨着他的胸膛,低声问,“你等很久了吗。” 邵宴清:“我送你的花呢。” 许嘉垂眼:“放在化妆室了。”心跳不断加快,声音愈轻,“我想要每天都能看见它。” 邵宴清扬唇,缓慢磨搓着她的手:“真的吗。” 邵宴清分明在笑,却更似在压抑怒气。 许嘉不明白他因何而愤怒,心中更感觉委屈与不甘。她大概是昏了头,才会将对姜珊的气愤转移到邵宴清身上,昂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必要骗你。” 话落,是长久的安静。 邵宴清看向许嘉,似乎是在等她先认错。 许嘉始终直视着他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一秒,两秒,三秒...... 移动的云遮住太阳,天色随及黯淡。 李渝江被夹在两人中间,是一动也不敢动,咽了咽吐沫,弱弱地说:“额,那个,邵先生......” 邵宴清转眸,漠然地看向他。 李渝江打个寒颤,声音更低了:“您,您好。我是芭蕾舞剧团的舞者,我叫李渝江。”像马嚼草料似地抿唇,艰难地挤出笑,“我们,不,您之前应该见过我。我在《天鹅湖》中扮演齐格费里德。” “啊......” 邵宴清的眼神睥睨,“我想起来了。”松开许嘉的手,转而搂住她的后腰,“你就是那场失败舞剧的‘王子'。” 许嘉一愣。 李渝江脸红了:“是,是这样。”喉结滚动着,勉强开口,“可,可那只是意外。”话落,似礼貌又似请求地鞠躬,“还请您继续关注剧团的演出。” 邵宴清不予理会:“许嘉,该走了。” 放于腰后的掌心滚烫,他紧紧束缚住她,而她也必定无法反抗。 许嘉望向弯腰的李渝江,竟有一瞬间好像看见她自己,心随及战栗,姜珊的话再次响于耳边。 “我劝你早些离开邵宴清,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回去时一路安静,邵宴清依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许嘉没有看他,只顾侧目去瞧窗外的风景。 车停在别墅的院门外,许嘉几乎是被邵宴清扯着向前走:“放手,你放开—” 邵宴清似乎根本听不见她说话,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被无视的愤怒终于驱散理智,许嘉猛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让你放开呀!” 啪— 肩撞到墙壁。 沉闷的痛从皮肤传至心间。 许嘉瞪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双眸噙着水汽,像只发怒炸毛的猫。 邵宴清将许嘉抵在门边,虎口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曲起的膝盖卡主她的大腿,俯身问:“许嘉,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第18章 天鹅 ◎“你属于谁?”◎ 好奇怪,这应该是她向邵宴清提的问题才对。 许嘉咬唇,始终没有回答。 可惜她艰难保持的沉默,并未让双方变得冷静。 邵宴清哼笑:“许嘉,我没有允许你利用我。” 许嘉心中一紧:“我不懂你的意思。” 邵宴清凤眸微眯,抬手捏住她的下颚:“你是想要向姜珊证明,你现在才是我邵宴清的夫人,所以才邀请我去观摩考核,对吗。”指尖用力,低声说,“我理解你的做法,可有一件事始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丢掉我送你的花。” 许嘉不敢露怯,仍重申:“我只是将它放在了化妆室。” 邵宴清蹙眉:“那是我给你的东西,你应该将它带在身边。”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可你既然送给我了,我就有处理它的权利。” 话落,是短暂的寂静。 邵宴清始终皱着眉,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许嘉深呼吸,放轻语气:“宴清,我没有扔掉你的礼物。” 第33章 邵宴清看向她。 许嘉:“你如果再不信,明天可以亲自去看。” 邵宴清又问:“李渝江和你什么关系。” 许嘉微怔,避开他的视线:“我们是同事,曾一起合作过芭蕾舞剧。” 邵宴清扭过许嘉的脸,逼着她面向自己:“李渝江喜欢你。”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陈述句,仿佛在无形中就定下她的罪。 许嘉再也忍不住了,被嘲讽被误解的委屈与羞恼在这一瞬间迸发:“为什么又说这些,难道在你的眼中,人就只会乱搞男女关系吗?我和李渝江是同事,是一起跳舞的舞者!倘若你非要问个究竟,那么我就与他有相同的爱好,有同样的理想!这样你满意了吗!” 许嘉生气地说,每个字都透露着愤怒。 邵宴清本因感到气恼,此刻的心情却较为好转。他并未来及想出缘由,就已经稍稍松开手:“我没有在怪罪你,只是......”停顿,沉声说,“你们舞团不止李渝江一个男演员,我会把他换掉,你再选一个齐格费里德。” 许嘉以为邵宴清在开玩笑:“什么?” “这就是我给出的方案。” 邵宴清冷漠地说:“换角,或者将他赶出剧院。我不允许有人盯着我的东西。” 换角?驱出剧院? 只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怀疑,就要否认旁人全部的努力吗? 许嘉哆嗦着,想起被临场换角的自己,那种希望破灭的痛苦与不甘再次钳住心脏。 好讽刺,她凭什么能认为邵宴清会理解她的想法? 高位者动动手指就能压垮虫子般的他们,她应该早就明白这种道理啊。 许嘉扬唇,忍不住自嘲地笑。 邵宴清皱眉:“你笑什么。” 许嘉背靠着白墙,脑袋朝后仰,长睫低垂,轻声说:“宴清,你没有办法换掉李渝江的。” 许嘉的态度转变了,变得冷静却愈显漠然,像是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的事,而没有必要浪费情绪。 邵宴清心一沉,死死地攥住她的腕:“只要我想,就可以做到。” 许嘉笑,双肩轻微地颤,抬眼,眸间却一片清冷:“李渝江是最合适的齐格费里德。哪怕姜珊犯下这么大的失误,他也能让演出完整得结束,这就是李渝江的能力。” 邵宴清听出她的意思,唇线紧绷,不愿做以回答。 许嘉丝毫没有顾及身体的疼痛,下颚微昂,任由散乱的发丝扫过脖颈,像只慵懒的猫般缓慢地说:“我和李渝江有三年的合作经验,我们是最合适的搭档。你如果想获得父亲的认可,就必须要有一场完美的演出,所以,你不能—” 恰时,唇被堵住。 许嘉一愣,本能地挣扎着,想推开覆于胸膛的躯体,未果,只能拼命地抿住唇。 邵宴清沉眸,贝齿用力地咬,舌尖沐浴着血腥,强硬地不留余力地挤入她的齿间。 是亲吻,又像掠夺,恨不得掌控她的全部。 邵宴清含住许嘉的唇,看着她那双怒视自己的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愤怒,只当那句‘最合适’落入耳边时,理智就已经荡然无存。他无法反驳许嘉的话,为保证演出的成功就只能留下李渝江,可占有欲却逼得他发狂。 “许嘉......” 邵宴清吮吸着她的唇,咬着,拉扯着,引导般地问,“你属于谁?” 许嘉的眼神散开,眸间拥起情动时的水汽,却依旧固执地一言未发。 邵宴清也不恼,继续加重力气,只见她稍稍蹙眉,才好心好意地提醒:“获得首席之位的感觉如何,高兴吗。” 双腿在发软,身体仿佛飘在云端。 许嘉被邵宴清的气息包裹着,已然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心跳仍在加快,可当听见他如此说时,却是瞬间清醒过来。。 邵宴清无疑在警告,警告她不能忘记两人间仍存在合约,所以必须乖顺,必须听话,必须......让他满意。 紧攥的拳头松开,许嘉终于放弃抵抗,想要言语,启唇却发出难以隐忍的低吟。 邵宴清笑,动作轻柔许多,薄唇贴着她的颈,喃喃说:“许嘉,回答我。” 发丝早在与墙面的摩擦中散乱,脑袋是清醒的,呼吸依旧急促。 “你的......” 许嘉的手抵住邵宴清的肩膀,向外推,语气几近哀求,“我是......属于你的。” 话落,空气涌入鼻尖。 许嘉低下头,大口地喘息。 带有惩罚性质的吻终于结束,身体却照旧绵软无力。手扶住墙,也只能佝偻地站着。 许嘉别开眼,避开邵宴清的目光。 邵宴清捧起许嘉的脸,拇指磨搓着她红肿的唇:“我也想好好对你,所以下次别再这样做。” 生气的是他,发疯的也是他,可是到头来,他却在指责她的不对。 许嘉感到好笑,抬眼对上邵宴清的视线:“怎么样,你改变主意了吗。”后背蹭着墙,勉强挺直腰,“你不会换掉李渝江的,对吧。” 邵宴清的眉头皱起又松开,片刻才说:“具体要看他的能力,我的剧团不需要废物。” 许嘉松了口气:“这样就可以了。” 正要离开,手腕又被握住。 邵宴清扬唇,凤眸稍许眯起:“我一直很好奇,你戴着的是什么。” 第34章 许嘉愣住,下意识要掩住胸口。 可邵宴清的指尖已经先一步蹭过她颈边,轻轻地勾动那股略显寒酸的线。 许嘉:“喂你—” 话还没说完,忽听见轻轻的一声‘诶’。 许嘉咬唇,极快地转过脸,耳尖在安静中逐渐涨红。 白线吊着的是枚小巧的圆环,款式简朴却莫名有些熟悉。 邵宴清专注地看着,眉心缓而蹙起:“这是......”心里有答案,却不敢相信,“我们的戒指?” 许嘉窘,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都知道了还问。”羞恼地抢过戒指,看也没看他,“我回屋休息了。” 邵宴清一怔,似乎才回过神:“许嘉。”追在后面喊,一个劲地问,“要换个链子吗,你喜欢金的还是银的?站住,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管他如何追问,许嘉已是砰地关了门,掌心抚住胸口,感受着心脏在快速跳动。 真是的,如果早知道会被发现,就应该将戒指放在包里。 许嘉懊恼地想,缓而蹲下身,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她安静地坐了许久,才终于觉察到唇边的痛,磨蹭地走到镜边看,刚稳住的理智又骤然崩塌:“邵宴清......你是属狗的吗。” 不敢大声骂,只能一个劲地碎碎念。 许嘉阖眸,试图将邵宴清彻底赶出脑海。 可即使在睡梦里,仍能嗅见对方领口的木质香。她便是拼命地疯狂挣扎,红肿的唇于黑暗中溢出呢喃。 再睁眼时,是头昏脑涨。 许嘉梳妆打扮完,才惊觉今日是周末,不必去剧院练习。 客厅内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她长久地握住门把,手像被冻住,怎么也无法向下转动。 如果有可能,许嘉现在并不想与邵宴清见面。 昨天才发生过争吵,她没有全然的把握能冷静地与邵宴清交谈,于是站在门边等,悄悄地去听外面的动静。 是刘科问:“许小姐还没起床吗。” 邵宴清:“她昨日太过劳累,多休息会也是应该的。” 话落,是三秒的静默。 刘科惊道:“劳,劳累?!你们难道是—” “没错。” 邵宴清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刘科没再吭声了,许嘉却能脑补出他错愕的表情,垂在身侧的手轻颤,连唇也在哆嗦。 又过去两分钟,才重新听见刘科的声音:“这样不合适吧......” 邵宴清慢悠悠地说:“哪里不合适了?合约夫妻也是夫妻啊。” 无耻,下流,简直欺人太甚! 许嘉实在是忍无可忍,猛地打开房门。 砰—! 木板撞到墙壁,沉闷的响瞬间吸引另外两人的目光。 刘科愣住:“许小姐......?” 邵宴清喝一口咖啡:“昨日睡得好吗。” 许嘉深呼吸,像只斗气公鸡般昂首挺胸地走向他:“托你的福,当然是睡得非常好。” 刘科被呛得咳嗽。 邵宴清笑了,戏谑道:“这样啊,看来我以后还要多多努力。” 许嘉瞪他,他却笑得更开心了。 刘科的脸红成个番茄,嘴唇张开又闭合,终是别开眼:“我在外面等你们。” 等你们? 许嘉看向邵宴清,见他已经大好领带,才悄然松一口气:‘看来是要去工作,幸好,今天不用再面对他。’ “和我出去就这样高兴吗。” 邵宴清轻点着咖啡杯,语气很愉悦,“竟然连妆也化好了。” 许嘉一懵:“嗯?” 邵宴清将涂好果酱的吐司推到她面前,笑:“别着急,我们有一整日的时间。”? 第19章 天鹅 ◎“约,咳,咳咳,约会?”◎ 许嘉将邵宴清的话默念两三遍,脑袋依旧没转过弯来。 出去,化妆,着急? 分明都是无比熟悉的词汇,怎么能拼凑成全然陌生的句子?她要和邵宴清外出吗,在吵架后又开心地出去?这是什么意思,她完全猜不出邵宴清的想法。 许嘉迟疑着,本想解释化妆纯属是误会,可瞧见邵宴清眼底的笑,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 她看向面前抹有蔓越莓果酱的吐司,嘴唇轻抿,问:“具体要做些什么。” 话落,听见哒哒的响。 邵宴清敲击着桌面:“首先,要给你的戒指买一条项链。其次,去听交响音乐会。”打量着她,满意地点头,“穿着不用改,就这样出发。” 许嘉仅穿一身白t恤搭配直筒牛仔裤,没有华丽的首饰点缀,普通得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她不明白邵宴清到底抽什么疯,倘若换做以前,那家伙恐怕只会皱着眉,呵令她去换更体面的服装。 “当真可以吗。” 许嘉犹豫着问,“社交场合还是应该隆重出席吧。” 邵宴清:“很遗憾,今天只有你我两个人。” 许嘉愣住:“我们单独外出吗?” “是的。” 邵宴清背靠着椅背,双手交握于桌前,缓慢地纠正,“另外,这并非外出,应该说是约会。” 许嘉被呛到,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地咳:“约,咳,咳咳,约会?” 邵宴清将牛奶递给她:“慢些,我知道你很激动。” “我没有激动。” 许嘉下意识反驳,话出口却怔住,看向邵宴清的指节,“你......” 第35章 邵宴清顺着她的视线垂眼,手掌微微张开,像在欣赏无名指的饰品:“怎么,不合适吗。” 许嘉愣愣地瞧着,一时间没有回答。 邵宴清向来光秃的指节上戴着男款婚戒,泛有碎光的钻石似是落在他手边的星。 许嘉从未幻想过邵宴清戴戒指的模样,即使现在亲眼见到,依旧有种轻飘飘的恍惚感。她用力掐掌心,感到痛,才摇了摇头:“我觉得......”抿唇,笑,“很好看。” 许嘉的笑容像蒙在雾里的山,看似近在咫尺,却难以伸手触碰。 邵宴清瞥向她的脖颈,并未瞧见那纤细的挂绳,心忽而一空,问:“你的呢。” 许嘉微怔,抬手抚向脖颈:“早晨太匆忙,不小心忘记了。” 邵宴清皱眉:“首饰得戴在合适的地方才好。” 许嘉小口咬着吐司,舌尖舔舐果酱,待甜腻完全充斥口腔,才轻声说:“我知道了。” 邵宴清看向许嘉表情平静的脸,握住瓷杯的手稍许用力。 像是一拳捶在棉花里,非但没得到想要的痛快,心情反倒更加沉闷。空气的流速变缓,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似乎在此刻又重新回到原点。 本以为看见许嘉乖顺的模样,就能够缓解内心的燥热,可当对方真的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却反感起这种突如其来的生疏。 邵宴清的眉头蹙起又松开,“我只是提个建议,一切还是按照你的喜好来。” 许嘉怔住,唇角还沾着果酱,就直愣愣地抬眼看他:“真的吗。” 邵宴清将瓷杯举至唇边:“当然。”想要喝,垂眼才发现杯中早已空荡,稍稍一愣,又若无其事地垂下手,“除却我说的安排,你还有另外要去的地方吗。” 许嘉极快地回答:“我想在家休息。” 邵宴清咬牙:“......不行。” 舞蹈演员的休息日非常宝贵,可以用来整理房间,放松身心或卧床补觉,但唯独不适用于约会,特别是和甲方约会。 许嘉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商场,面对着一整排金光灿灿的项链发愣:“那个......”舌尖抵在齿后,磨蹭半晌才终于挤出后续,“还是再看一看吧。” 邵宴清以左肘撑着货柜,指尖轻点玻璃,冲身旁人递去个眼神。 对方立马会意,又取出一排新款,挨个给许嘉介绍。 手工编织,纯金纯银,意大利设计师订做,某某明星的同款...... 好多,好复杂。 推销员熟练地做着推荐,许嘉却听得有些头昏,还没等完全搞懂区别,已是听见对方恭敬地问:“您喜欢哪一款呢。” 许嘉张了张口,从唇间飘出两个字:“价格......” “您不用担心。” 女人笑着说,“邵先生今天已经包场了。” 许嘉没想到奢侈品店也能包场,提眸瞄向邵宴清,见对方正在翻阅新品的画册,又默默地移开视线。 她不好意思平白收邵宴清的礼物,仔细挑了挑,最终选择较为朴素的款式:“就这个吧。” 女人将其取出,又问许嘉是否要现在佩戴。 “嗯。” 邵宴清替她回答,“长度调短些,最好能挨着锁骨。” 许嘉没有动,笔挺得坐在原处,看着女人佩戴手套的指尖蹭过自己的脖颈,心中忽生出奇怪的感觉,仿佛她天生就是受人照顾的公主。 “夫人的眼光真好。” 女人毫不吝啬地夸赞,“蓝色很适合您呢。” 许嘉一怔,立马缓过神:“谢谢,辛苦你了。”刚想要起身,又被按着坐下。 邵宴清的手搭在她的肩膀,问:“这款是否过于朴素了?。” 许嘉轻声说:“我平常还要工作,不宜打扮得太张扬。” 邵宴清笑:“你不会一直呆在舞团,偶尔换种风格也好。”侧目,同身穿工服的女人说,“同系列的款式都要了,另外再配两条金银制品。” 女人转身去忙活,喜悦之情早已攀附眉梢。 邵宴清垂眼,指尖抚过许嘉白皙的耳垂,似询问又似喃喃自语:“搭一对耳坠会不会更好看?” 邵宴清像是在描摹她耳垂的形状,仔细地,温柔地抚摸着,仿佛要将火种投入她的身体。 许嘉的心跳在不知觉加快,垂于身侧的手抓紧矮凳,小声说:“我不喜欢钻石。” 话落,听见笑声。 邵宴清温热的鼻息扫过许嘉的颈边,她不禁瑟缩着,悄悄地红了脸。 邵宴清:“给我一对珍珠耳环。” 营业员拿出最新款,推到他的面前:“邵先生,水蓝的珍珠更衬夫人的气质。” 邵宴清颔首,从中拾起一枚。 清冽的木质香拂过鼻尖,许嘉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撩起自己的长发,耳垂随及感受到饰品的凉。 心一颤,视线再也无法离开镜面。 小巧圆润的珍珠缀在她白皙的耳垂旁,于橙黄的顶灯中泛着细光。而她的唇角洋溢着笑,双眸亮闪闪得,似乎正因此感到......幸福。 许嘉怔住,不敢相信镜中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邵宴清的手指仍搭在珍珠上,俯身,贴近她的颊边:“我理解你为人低调,但这耳坠可不能随便摘了。”抬眸,望向她在镜中的眼睛,“许嘉,我不想生气,所以你要乖一点。” 距离如此近,他们的眉宇间有着相同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般配。 第36章 就连正在忙碌的女人也扬声夸赞,说二位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许嘉看向邵宴清。 邵宴清也微笑着望过来,那双深棕眸子里的温柔,真的近乎于是爱意。 像是一场梦,一场明知是假却甘愿沉溺其中的梦。 许嘉垂眼,握住他搭在肩膀的手,轻声说:“宴清,你知道的,我一向最听你的话。” 不知道具体逛了多久,两人离开商场后,云层已被暮色浸染。 邵宴清的心情很好,笑容都比往常要更深一些。 许嘉无意间抬眸,正好瞥见他唇边的酒窝,微微怔住,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 许嘉惊,想:‘这可真不是个适合邵宴清的形容词。’ 见她没跟上来,邵宴清回眸问:“怎么了?” 许嘉仓促地别开眼,轻咳和遮掩失态:“没事,方才有些出神。” 邵宴清并没有多怀疑,只是握紧她的手:“走吧,音乐会很快就要开始。” 三楼的vip室正对着一楼的舞台,不必与两侧的陌生人互相挤着坐,却能够享受最完美的视听盛宴。 开场前有人员送来茶点,并表示非常荣幸能接待他们。 邵宴清淡然地点头。 许嘉则尽力学着他的模样,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 许嘉之前曾经观赏过音乐会,但还是第一次坐在最高处。她俯瞰着观众席间乌泱泱的人群,垂在身侧的手由轻颤至攥拳,心跳在不知不觉地加快。 轻易就能获得的尊重,夸奖,爱护,这一切的一切都令许嘉无比向往。她既然见过高处的风景,又怎么会甘愿再回到人群里。 演出结束,高昂的乐声仍于耳边回荡。 许嘉跟在邵宴清的身后走出去,看见vip室的门外站着位身穿燕尾服的中国男人,正是交响乐团的指挥家。 那人见到他们就迎上来,笑着与邵宴清打招呼。 邵宴清也好声答应,两人的关系看上去非同一般。 许嘉在旁等待着,安静地倾听他们的对话。 终于,男人发现了站在邵宴清身边的她,讶然地挑眉:“这位是......” 邵宴清抬手搂住许嘉的腰,极自然地将她代入怀中:“聪明的话就不要问。” 对方露出会意的笑,说邵宴清运气好,总能遇见漂亮的女伴。 邵宴清眯眸,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身体稍向左偏,已然打算离开。 “等一等。” 许嘉轻声说,她在邵宴清的怀中抬起头,看向那个满脸讶然的男人,“我是平宁剧院的芭蕾舞演员,许嘉。”? 第20章 天鹅 ◎“我能仰仗你多久呢。”◎ 许嘉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她需要扩展交际圈,也需要向上爬的阶梯。 邵宴清沉眸,握紧了她的腰,唇线紧抿,丝毫没有打算遮掩怒气。 男人张口沉吟着,思索半晌才点头,表示如果有机会,肯定会去看许嘉的演出,而后朝向邵宴清,调侃地说他找了位很厉害的女人。 有风来,路旁的树叶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响。 细微的动静将车内衬得愈加死沉,刘科朝后看一眼,又缓慢地收回视线。他不明白为什么早晨还有说有笑的两人,突然间都变得沉默不语了。他不敢问,也不敢出声,只安静地开着车,祈祷能快些达别墅。 红灯忽而亮起,库里南被夹在拥堵的车流中进退不得。 邵宴清攥住许嘉的手:“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许嘉张了张口,轻声说:“因为我不想让他将你的夫人,看作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花瓶。” 邵宴清哼笑:“这么说你又是在为我考虑咯?” 许嘉讨厌邵宴清语气里的讽刺,却无法指责对方。自己的确撒了谎,可他们的目的都不单纯,所以也没有必要心怀愧疚。 “当然。” 许嘉迎上邵宴清的目光,“毕竟只有足够优秀,才能配得上邵夫人的头衔,不对吗。” 话落,安静一瞬。 邵宴清盯着她,竟是扬唇笑了:“撒谎。” 许嘉只感觉身体一晃,抬头看,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充满愤怒的眼睛。 不敢动,心脏像是被攥住,就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许嘉紧攥着拳头,用力全力地坚持:“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在维护邵氏的利益。” 邵宴清贴近她的耳边:“许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嘉挺直腰,始终一言未发。 邵宴清稍许眯眸:“说实话,我欣赏你的野心。可是许嘉啊,做人不能太贪心。”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后悔了?还是对合约不满意?如果你真想向上爬,就应该看清形势。” 合约,又是该死的合约。 许嘉的唇在颤,眼眶泛起酸涩。 她不肯哭,也不肯后退,只拼命地瞪着邵宴清,仿佛在做最后却无力的反抗。 “你属于我,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 邵宴清抬起手,指腹缓慢地蹭过许嘉的眼睑,“所以你只要看着我就好,无需关注其他人。”指尖下落,碾着她的唇,“知道了吗。” 窘迫感裹挟着理智,大脑已然无法思考,却依旧不肯认输。 车继续向前行驶,红与绿交织的光拂过许嘉的侧颜,她仰起脸,缓慢而清晰地问:“我能仰仗你多久呢。” 第37章 邵宴清一愣。 许嘉扯高唇角,慵懒地说:“一年,还是一辈子?” 许嘉越表现得不在乎,邵宴清就越愤怒,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只恨不能将对方拴在身边。 许嘉看着邵宴清蹙起的眉头,心里莫名觉得畅快:“如果邵先生对我还算满意,现在续约也来得及。” 邵宴清的额角隐显青筋,咬牙道:“你—” 话刚出口,就听见叮铃铃的响。 “先生。” 刘科犹豫地开口,“是本家打来的电话。” 邵宴清握住许嘉肩膀的手在颤抖,喉结上下滑动着,眼底一点点泛起红:“许嘉,你总能惹我生气。” 许嘉任由他攥紧自己的肩头,平静得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不接吗。” 僵持中,铃声越来越急促。 刘科:“先生......!” 邵宴清这才松手,阴沉着脸接过电话:“父亲,是我。” “嗯,好的,知道了。” “您请放心,我会做到的。” ...... 待车驶入别墅的院门,邵宴清才结束通话。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眉宇间似是拥着阴云,沉声说:“拿好你的东西,下车。” 许嘉手一颤,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她试图去拎满当当的购物袋,未果,就发泄似地胡乱拉扯。 刘科见状,赶紧前来帮忙,先是接过东西,又要护送她回去。 “许嘉。” 是邵宴清的声音。 许嘉驻足,回头看向他。 邵宴清的半边脸被车窗遮住,难以窥清表情:“下周三跟王海请假。” 许嘉:“为什么。” 邵宴清侧目,藏在暗处的眸子里满是戏谑:“你不是喜欢表演吗,我再多给你一个机会。” 许嘉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攥拳,依旧笑着说:“宴清,还是你最了解我。” 话落,邵宴清面色一沉:“开车。” 刘科怔住:“那个,许小姐还没有......” “我说开车!” 邵宴清皱眉道,“如果连话都听不懂,就不用来上班了。” 刘科再不敢犹豫,忙将购物袋放在许嘉的腿边,趁机小声说:“您别与先生置气,他是因本家的事而烦忧。” 许嘉望向那些各式样的奢侈品包装,沉默着没有回答。 刘科说完就跑进车内,急匆匆地将安全带往肩上系。 邵宴清:“你和她说什么了。” 刘科:“劝她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你计较。” 邵宴清皱眉:“啧。” 刘科笑:“行了行了,我开玩笑的。” 灯光乍然亮起,一阵发动机的嗡鸣后,车影随及消失于夜色中。 许嘉长久地站在原地,直到酸胀的小腿无法支撑,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她看向满地的购物袋,弯腰,蚂蚁搬家似地一趟趟地将其全部拿进房间。 爱马仕,宝格丽,梵克雅宝...... 许嘉无法认出全部的品牌,也没有心思去搜索价格。掌心被纸袋磨得发疼,脑袋越来越沉,她现在只想早点卧床休息。 好不容易将东西搬进屋,却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衣柜早已经被黑衣黑裙们占据,再没有半点空余的地方。洗漱间的矮柜塞满新购入的日用品,根本不适合摆放昂贵的首饰。 许嘉直犯难,身心愈加疲惫。 她总不能将这些价值数万元的物件,像丢垃圾似地直接扔在地板上吧。 思来想去,只好将自己的东西装回行李箱,腾出的空地去存放那些个项链与手包。 好累,好困...... 许嘉望向散在腿边的膏药、纱布与绷带,再没有收拾的力气,快速洗漱完,就昏迷似地倒入被褥中。 意识在不断下坠,身体仿佛飘在海里。 再次醒来时,已经早晨九点半。她并未听见早起的闹钟,以致于错过了晨练的时间。 客厅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 许嘉以为是邵宴清回来了,忙将长发紧束于脑后。 周三几点见,要准备些什么,本家又是怎么一番情况...... 她有好多话要问邵宴清,不觉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向外赶。 步入厅堂,并未瞧见熟悉的身影。 许嘉边找边扬声喊:“邵宴清,我有话对你说。” 许久,依旧没有回应。 许嘉有些烦躁,昂着头,正要提步朝二楼去,恰时,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她寻声看去,愣住:“黄妈?” 妇人手里拿着沾有水的抹布,讶然道:“您这么早就醒了?”顺手关掉火,将小煮锅端上桌,“刚煮好的花胶薏米粥,赶紧来吃吧。” 许嘉:“你不是说今天要陪孙女上课吗。” “她爸爸带她去啦。” 黄妈笑,“邵先生担心您的身体,才特意让我来照顾的。” 许嘉捏住勺子的手一抖,刚舀起的粥又落回锅里:“他在担心我?” 黄妈点头:“对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如此关切一个人呢。” 关切吗...... 原来在旁人眼中,邵宴清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许嘉小口吞咽着米粥,感受着唇齿间软糯的甜腻,始终没有予以回应。 她不该对黄妈的看法感到意外,因为邵宴清的演技本就比她精湛。可当从对方口中听见‘第一次’三个字,她竟然会有一刹那被珍惜的错觉。 第38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 许嘉攥紧手里的小勺,任由金属在掌心留下尖锐的痛感,轻声问:“邵先生今天会回来吗。” 黄妈微怔:“啊,先生他啊,他最近应该都住公司里。” 许嘉悄然蹙眉,为难道:“这可怎么办,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他。”咬着唇,声音更低,“可是他这么忙,我又不好打电话叨扰。” 黄妈在旁边听着,也随及皱起眉,一副与她感同身受的模样,碎碎念:“夫妻间的误会最好尽快解决,否则拖得越久呀越会闹矛盾。” “我们之间没有矛盾。” 许嘉摇了摇头,眼帘低垂,“只是我还没有足够了解宴清,总担心会闹出笑话。”扬唇,似是自嘲地轻声说,“如果我能早认识他就好了,这样一定能少些遗憾吧。” 黄妈迟疑着,嘴唇张开又闭合,终是一握拳:“您可以问我呀,我从先生年少时就陪在他身旁,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喜好或习惯。” 许嘉眼里泛起喜悦的光,转瞬又有些犹豫:“可宴清不喜欢我干涉他的事,如果被他发现......” 黄妈笑,慈祥地说:“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先生。” 许嘉松了口气,将小勺放于碗边:“宴清让我周三与他同去本家,但我总担心他们父子再闹不和。”皱眉,抬眼问,“你说我怎样做,才能缓解宴清与父亲的关系呢。”? 第21章 天鹅 ◎“您一定要陪在先生身边。”◎ 黄妈的表情一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问。 许嘉小声试探:“我是不是越界了?” “没,没有......” 黄妈扯出笑,表情依旧苍白:“您与先生是夫妻,怎么能称得上越界呢。只是......”垂眼,露出哀伤的表情,“我没有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妇人的眼里似有泪光,声音轻而更显惆怅。 许嘉微怔,自知不该继续询问, 黄妈却握住她的手,缓而说:“那天会很难过,您一定要陪在先生身边。” 许嘉依旧茫然:“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 黄妈摇头,“我相信只要有您在,先生的心情就会好转许多。” 碗里的粥早在说话时变凉,薏米与花胶软塌塌得混成一团。 许嘉看向黄妈的眼睛,在她浑浊的眸子中读出信赖,才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 妇人舒一口气,捏了捏许嘉的手,说:“谢谢您。” 许嘉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郑重地道谢,但能猜出邵家的情况一定想象中更复杂。 入夜,屋内静悄悄得。 许嘉打开网页,在搜索栏内输入邵宴清三个字,百科中只显示出对方的简历以及相关新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想了想,又挨个拼写出‘邵宴鸣、邵宴明’,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真奇怪...... 许嘉背靠着转椅,双臂环抱于胸前,看向亮起蓝光的屏幕,缓而皱起眉头。她分明记得在婚礼前夕,邵平北曾提过‘宴铭’两个字,邵宴清也说过自己有位兄长。 可为什么她翻来覆去地找,却始终无法查到对方的资料呢。 许嘉叹气,指节按揉着太阳穴,不禁为即将到来的周三感到忧心。 自从那日与邵宴清不欢而散,许嘉就再没有收到过对方的消息。 刘科也以工务繁忙之由,十分抱歉地表示:最近都不能来接送她了,并叮嘱她务必要认真练舞。 别墅离地铁站较远,走过去要一个小时。 许嘉只能选择打车去剧院,即使早晨的路并不拥堵,通勤的时间仍比先前要多。 到达平宁剧院时,天色已然大亮。 姑娘们拿着咖啡与面包,正有说有笑地朝前走,一瞧见许嘉,纷纷惊讶地小声议论。 许嘉隐约听见‘姜珊’‘邵宴清’几个字,不觉加快步伐,抬手,猛地推开更衣室的门。 恰时,屋里的动静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她身上。 许嘉并未理会,解掉挂在柜前的锁,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去。她正要转身,却无意瞄见旁侧的镜子,脚步一瞬间停住。 淡蓝的珍珠正缀在她的耳边,小巧却格外精致,是一眼望去就无法忽视的存在。 许嘉下意识要摘掉它,手指触及银针的瞬间,竟忽而想起邵宴清的话。指尖像被蛊惑般松开,她怔怔地看向那对淡雅的耳饰,垂眼,关上柜门。 “嘉嘉姐。” 果真,有人问,“你的耳钉在哪儿买的?真好看。” 许嘉只说这是收到的礼物,她也不清楚具体的购买地点。 对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邵先生送的。”又神秘兮兮地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说,“你那天走后,姜珊将化妆室的东西全砸啦。如果没有她父亲出面,王团长就嚷嚷着要报警了。”凑近些,讨好地笑,“嘉嘉姐,咱们平时的关系不错,你帮帮忙,向邵先生引荐我吧。” 虚假的笑,刻意的恭维,明晃晃的利用...... 许嘉拂开她的手,冷漠地说:“抱歉,我与邵先生并不熟悉。” 那人一愣,追上去还想央求两句。 许嘉却已经打开音乐,开始为接下来的舞蹈训练做准备。 姜珊请了两周病假,李渝江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许嘉找过他两三次,他不是与旁人交谈就是起身离开。 第39章 上午的训练结束,王海捧着装满碧螺春的茶杯,扬声宣布,说许嘉就是新任的芭蕾舞首席。 舞蹈演员们皆在窃窃低语,少有表示惊讶或鼓掌祝贺的,仿佛这本身就是一件与吃饭同样寻常的事。 王海将许嘉叫到旁边,象征性地指点两句,先告诫她千万不能骄傲,又鼓励她必须要勤奋练习。 许嘉只顾点头说好,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连串的附和后,才转身离开训练室。 大厅内空荡荡得,许嘉出门就看见走在前面的李渝江,皱眉:“喂,站住。” 李渝江听见她的声音就撒腿跑,活像只受惊吓的鸟。 许嘉:“李渝江,我有话要和你说。” 许嘉很少完整地叫他的名字,每当如此喊,都必定要商讨很重要的事。 李渝江犹豫着,既不敢继续向前,也不敢转身回应,只能像根木头似得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许嘉问:“你为什么躲我。” 李渝江扭过脸没看她,支吾半天才挤出三个字:“邵先生.......” 许嘉:“大点声。” 李渝江一闭眼,喊:“你不是邵先生的人吗,我们要避嫌啊。” 许嘉微怔,嘴唇哆嗦着,半晌仍笑出声来:“有什么好避嫌的,你又不是在和我偷/情。” 李渝江皱了皱眉,小声嘟囔:“行啦,我也知道很蠢,但谁愿意得罪邵先生呢。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我可不想被换角。” 许嘉的笑僵在唇角,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重归沉闷:“放心吧,你不会被换掉的。” 李渝江瞪大眼:“确定吗。” “嗯。” 许嘉哼出个回答,“起码在正式演出前不会。” 李渝江耷拉着脑袋,像是只霜打的白菜:“什么嘛,早知道就不去打招呼了。唉,我本来还打算混个脸熟,没想到最后连饭碗也保不住了。” 许嘉:“这不挺好的,反正你也想另谋出路。” 李渝江:“我向祖宗发誓,那纯属是口嗨。” “那你还要继续躲我吗。” 许嘉懒懒地说,“如果不能勤加练习,就没办法保证演出效果。” “不,不躲了。” 李渝江拨浪鼓似地直摇头,“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排演出最完美的舞剧!” 许嘉向前走:“那就跟上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李渝江仍在犹豫,但见她是副泰然模样,也清了清嗓,挺直腰板朝前去。 前后耽误太多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出去吃饭了。 许嘉将李渝江带到剧院旁的食堂,只点一份素面,坐在位置上缓慢地吃。 李渝江始终保持着警觉,扒两口饭又抬头,边东张西望,边用筷子尖拨弄着油白菜:“嘉嘉姐,你现在成大红人了。瞧,大家都在偷偷往这边看呢。。” 许嘉将面汤里的葱花往外挑:“是因为我考核的表现还不错吗。” “什么呀。” 李渝江说,“当然是因为邵先生啦。” 许嘉手一顿。 李渝江仍在顾自念:“其实你就算出错也没关系,毕竟有邵先生护着嘛,首席之位肯定是你的。你看人姜珊—” 许嘉:“你认为我和姜珊一样?” 李渝江愣住,急忙摆手笑:“不,当然不同。你可比姜珊优秀多啦。”清清嗓,压低声音解释,“我的意思是,多条门路总归是好的。” 汤碗内已经看不见葱花了,许嘉却全然失去胃口:“你讲完了?” 李渝江点头如捣蒜:“嗯嗯。” 许嘉从包中取出笔记本:“我先说一下对双人舞的看法,你可以随时提意见。” 李渝江比个‘ok’:“明白,前辈。” 许嘉对不同类型的芭蕾舞剧都有独到的见解,她喜欢根据个人的想法来调整表演方式,以便更好的用舞蹈来诠释人物的内核。 李渝江起初并不适应许嘉的习惯,觉得她认真过了头,纯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之后却逐渐发现,但凡许嘉参与的剧目都能获得很好的反响。 李渝江在许嘉的带动下,很快从刚入团的新手,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舞者。他自然对许嘉心怀感激,也十分乐意配合对方的脚步。 许嘉说完最后的观点,问:“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 李渝江摇头,一个劲地感慨,“嘉嘉姐,你是天生的舞蹈演员。” 许嘉终于听见满意的话,缓而合上笔记本,起身:“那就去训练吧。早晨没能抓到你,下午可得将时间补回来。” 李渝江怔住,转而笑出声:“你呀,真的一心只想着芭蕾舞呢。” 许嘉不明白李渝江为何发笑,在她的认知里,舞剧演员本来就要将生命融于舞蹈。 她的确渴望金钱与权利,但那些只是搭建舞台的材料而已。她想要自由地跳舞,就必须要站在更高的位置。 回到训练室时,许嘉发现座位旁有杯没拆封的咖啡,以为是谁放错了,忙向周围询问。 “我们中午出去吃饭,正巧帮你带的!” 姑娘笑着说,“三分甜的冰美式,没有记错你的喜好吧。” 许嘉赶忙道谢,又掏出手机,想要给对方转账。 那人却表示不用,说之前曾受到许嘉的关照,这杯咖啡是请她喝的。 许嘉微怔。 入团至今,她确实有意无意地帮过很多人,但还是第一次收到对方的赠礼。她有些晕乎乎得,拿着咖啡站了半天,才略显生硬地说:“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第40章 姑娘笑,边做拉伸边说:“知道啦。” 现在已入深秋,午后的风都带着凉。 许嘉捧着加冰的咖啡,缓慢地细细地品味着,她似乎尝到了被爱的滋味。? 第22章 天鹅 ◎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你最近怎么样?” 多日未见,霍思思的声音都有些陌生,“我快要忙昏了,唉,等合同一到期,我要立马换公司。” 许嘉俯身做瑜伽,将足尖绷得笔直:“还是老样子,练舞,排演,没什么特别的。” 霍思思:“和同事的关系呢,你之前不是还怀疑自己嘛。” 许嘉:“好多了,我最近还收到她们送的冰美式。” 霍思思一愣:“你不是在戒咖啡吗。” 许嘉笑:“偶尔喝一两次也没事。” 霍思思依旧不放心:“这天冷得都快穿羽绒服了,干嘛还请你喝冰饮。如果非要请,栗子拿铁也行啊。” 许嘉换了个姿势,将右臂举过头顶:“她了解我的喜好,或许只是点习惯了吧。 ” 霍思思叹气:“人家摆明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还在替她说话呢。你呀,也该想一想舞蹈以外的事。” 许嘉刚想讲两句玩笑话,却听见黄妈说:“夫人,雪蛤炖好了。”没来及捂住话筒,声音已经传到对面。 霍思思惊:“许嘉,你在哪呢。” 许嘉忙侧过身:“这都九点多了,我当然是在家。” 霍思思不信:“那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喊‘夫人’?” “大概率是幻听。” “许嘉!” 许嘉笑,拿毛巾擦拭颈边的汗:“好啦,是电视里的声音。” 霍思思仍在怀疑:“可是你也不喜欢看八点档啊。喂,你不会背着我嫁人了吧。” 许嘉有些心虚:“......没有。” 霍思思:“哇去,你这语气一听就有鬼!” 许嘉扶额:“我整天都呆在训练室,哪能抽出空结婚呐。”清清嗓,语气恢复平静,“放心吧,我要是真的结婚,肯定请你当伴娘。” 霍思思没有再接话,那头却传来催促的声音。 “演员呢,演员快来站位!” “诶,听见啦。” 霍思思嚷嚷着回,话落才对许嘉小声说,“瞧着家伙,简直跟催命似的。” 许嘉:“你赶紧去拍戏吧,我们改日再聊。” 霍思思吐槽:“没资本的娃就是命苦,这部戏的主演是邵氏的人,你是没看见,导演都快将她捧到天边去了。”那边又在催,只得匆匆道:“挂啦挂啦,唉,可真烦。” 话落,通话结束。 许嘉看着聊天框内成串的哭脸,想了想,发送两个微笑。 霍思思正在片场忙碌,一时间没有回复消息。 黄妈做完夜宵就离开了,小小的瓷碗盛着木瓜炖雪蛤,清甜的香味从客厅飘至鼻尖。 许嘉洗好澡,坐在镜子前吹头发,听着吹风机发出的嗡鸣声,眸子一点点放空。 忽而,手机发出滴滴的响。 许嘉以为是霍思思发来的晚安,并未及时理会,仍用木梳整理着发丝。等到发尾的水汽全散干净,她才缓慢地拿过手机,打开看,不由得一怔。 邵宴清:“睡了?” “还没有”删掉,“正准备休息”也不合适...... 许嘉不停地戳点屏幕,光标前后移动着,偏是半个字也没落下。 邵宴清:“怎么还在输入?你难道在编辑演讲稿吗。” 许嘉的指尖止不住地颤,解释:“我在思考合适的措辞。” 邵宴清:“没必要,像往常一样就好。” 许嘉微怔。 邵宴清又说:“我喜欢你没有礼貌的样子。” 哇,怎么有这样的人? 许嘉刚攒起的感动瞬间破灭,毫不客气地回:“工作都结束了?” 邵宴清:“没有,才开完会。” 许嘉:“那你去忙吧,我不打搅了。”本想结束聊天,手机却再次震动。 邵宴清:“许嘉,我好累。” 短短的五个字,却透着无法遮掩的疲惫。 许嘉反复地读着这句话,某个瞬间,竟感觉邵宴清是在向她撒娇,心一软,本能地安慰:“那就早点休息吧,身体最重—” ‘要’字还没拼完,邵宴清又发来消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意思。 许嘉懵,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将落未落地没按上去。 邵宴清:“你的反应可比刘科的笑话有趣多了。” ...... 许嘉深呼吸,想直接说‘再见’,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紧盯着屏幕思考对策。 邵宴清似在等她的回复,许久都没有再发来消息。 许嘉打开照相机,左斜右靠地找准角度,对着珍珠耳坠拍照片:“宴清,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一股脑地输完,直接点发送。 半分钟后,才收到邵宴清的回应:“一直都戴着?” 许嘉:“嗯,没摘下来过。” 文字刚弹入对话框,铃声就乍然响起,来电显示内跳跃着邵宴清的名字。 许嘉愣了两秒,才想起应该接电话:“喂。”心有些乱,声音也紧张,“有什么事。” 邵宴清瞥一眼她又去看电脑,镜片上有屏幕的倒影:“把脸转过来。” 许嘉无言,将耳垂对准摄像头:“是这样吗。” 第41章 邵宴清看见那枚珍珠耳钉,扬唇笑了:“很好。” “你至于嘛。” 许嘉忍不住说,“还特意打视频电话来看。” 邵宴清敲击着键盘:“别生气,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许嘉不信,起身关掉洗漱间的灯:“我要睡觉了。” 邵宴清:“嗯。” 嗯什么呀嗯。 许嘉羞恼地阖眸,只能继续问:“那我挂电话了?” “不用。” 敲键盘的动静停歇,邵宴清望向小屏里的她:“就把手机放在枕边吧。” 许嘉试图拒绝:“我的睡眠很浅。” 邵宴清:“放心,我不会扰人清梦。” 邵宴清的声音有疲惫所致的哑,像粗糙的毛刷扫过她的心尖。 许嘉手一颤,忽想起那句‘好累’,嘴唇微微张开:“我知道了......”轻声说,将手机反扣于床头,“你早点休息。”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用薄被蒙住脑袋,不理他。 邵宴清:“能被许小姐关心,是我的荣幸。” 许嘉的耳尖发烫,正琢磨着该怎样回击。 这时,邵宴清又轻声问:“睡了么。” 心跳在加快,许嘉将被角揉成团又卷成束,不出声地回答:睡了。 一秒,两秒,三秒......等待的时间在寂静中格外漫长。 不知道具体过去多久,她终于听见一声叹息。 邵宴清:“许嘉,晚安。” 说话声很轻,邵宴清此刻仿佛正贴近她的耳边低语。 许嘉似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握住被角的手稍稍用力,没有应答,却更专注地去听对面的动静。 她听见键盘的敲击声由急促变得缓慢,听见笔与纸在摩擦时发出簌簌的响。邵宴清似乎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总会在暂停翻页时发出沉吟。 他们此刻相隔甚远,甚至都未曾真正的见面,可只凭借着细微的声音,许嘉已然想象出对方工作时的模样。 邵宴清握着钢笔,左手扶额地坐在桌前,时而翻两页书,又皱眉思考着,提笔在纸面留下一行行的备注。 邵宴清在专注地工作,始终没有留意陪在身旁的她。 许嘉一言未发,只安静地看着他忙碌,想提醒他要注意休息,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渐渐得,书写的声音停了。 邵宴清摘下眼镜,疲惫地按揉眉心。他后仰着靠上椅背,缓而长地舒一口气,头稍向左偏,视线攸地顿住。 许嘉欣喜:‘他终于看见我了’,想要迎接,却无法上前也无法回应。 邵宴清果真走过来,俯身,凑近她的耳边:“......” 许嘉用尽全力,勉强仰起脸,她要听清楚他说的话。 “想......” “...见...嘉。” 邵宴清的似与风融为一体,模糊得,断续得,像是团怎么也抓不住的雾。 许嘉仔细听,十分地专注听,刚要从那些破碎的词汇中找出意思— 恰时,却乍然出现叮铃铃的响! 她愣住,蹭地睁开眼,晨光已经窗台照得通亮。 分针与时针拼凑成七点二十五分。 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今天肯定会迟到的。 理智催促着,许嘉仍呆呆地坐在床边,怔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地拿过手机。 邵宴清的消息停在六点三四十分,只有简单的一句:“早安。” 可她分明听见他凑在耳边说:“许嘉,我想见你。” 今日晴,云却压着太阳,天空雾蒙蒙得。 李渝江像是打了鸡血,就连最喜欢的ktv也不去了,恨不得每天都赖在训练室里。 训练的确有效,许嘉与他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有人打趣李渝江,说他胆子真大,竟然连邵先生的人也敢动。 后者红着脸,边对天发誓,边拉着许嘉做证明:“我保证,一切都是为了芭蕾舞!嘉嘉姐,你快说句话呀!” 许嘉盘腿坐在窗边休息,右手握住水杯,侧目望向外面的风景。任由李渝江怎么催促,她依旧只是安静地坐着,晨光描摹着她修长的脖颈,她的表情平淡而略显默然。 李渝江无奈地想:或许除了芭蕾舞,任何事都无法影响她。 恰时,听见滴滴一声响。 李渝江见许嘉拿起旁侧的手机,不知看到什么,眉宇间的薄冰瞬间融化。她扬起唇角,在光亮中微笑着,琥珀般的眸子似中有浅淡的温柔。 李渝江怔怔地想,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第23章 天鹅 ◎“......你会走吗。”◎ 靠窗的阳光实在刺眼,许嘉稍许侧身,将手机偏向暗处,才终于看清屏幕上的字。 很可惜,来信者是刘科:“周三早晨八点,我接您去本家。当日的着装已经送到别墅,请您查收。” 刻板的语气,公式化的说辞,都像在提醒她务必要完成任务。 许嘉垂眼,指尖缓慢地敲点键盘:“嗯,好的。” 放松时间已经结束,许嘉摇晃着起身,想去再练一会舞。 恰时,肩旁却多出个脑袋。 李渝江笑嘻嘻地问:“是邵先生的消息吗。” 许嘉侧目看去:“没错,他让我通知你,如果再多嘴八卦,就换人演齐格费里德。” 李渝江愣住,嘴唇一个劲地哆嗦:“真,真的吗。” 第42章 许嘉弯腰,调整腿边的束带:“嗯。” 李渝江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喃喃地念:“叫你别乱说话,唉,怎么就不听呢。”嘟嘟囔囔得,像只绕圈转的蚊子。 下班后,许嘉站在剧院的门前等出租车。 李渝江箭一般地冲出来,招手喊:“嘉嘉姐,你帮我跟邵先生说一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会再八卦了。” 许嘉默默地转过身,想假装不认识他。 李渝江却拽住她的包,耷拉着脑袋大口喘气:“我,我保证。如果他还生气,我就,就再写悔过书!” 许嘉的唇角轻颤,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李渝江呆住:“怎,怎么了?” 许嘉没好意思再逗他:“我之前是开玩笑的。” 李渝江:“啊?” 许嘉抬眼看,一怔:“诶,我的车来了。”匆匆叮嘱,径直朝前去,“记得专心练舞啊,周四见。” 许嘉已经坐上车,李渝江仍在原地傻站着, 许嘉见他一脸茫然的模样,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忍了忍,还是笑出声来。 “你的反应可比刘科的笑话有趣多了。” 忽而,许嘉想起邵宴清的话,唇角微微顿住,蹙眉,有些羞恼地想:‘那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 刚打开别墅的门,一眼就看见放在玄关的包裹。 许嘉拆掉包装,里面躺着一条黑色连衣裙,是没有露背与锁骨的收腰款,与柜中的那些性感设计相比显得十分朴素。 许嘉将熨好的裙衫挂上衣架,又把同时送来的皮靴摆在旁侧,站在远处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套搭配太过肃穆,她总有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有些困惑,更多的却是不安。 邵宴清真的偏爱深色,每每给她的服装也多以黑、棕为主。 许嘉不喜欢太浓重的色彩,光瞧着就感觉十分压抑。她爱好自然,爱好海洋,而时常沉醉于那抹浅淡的蓝色。 无论穿衣,饮食,还是家庭背景......邵宴清都与她全然不同。 姜珊说得没错,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许嘉关掉旁侧的灯,屋内随及暗下来。 她必须要休息,因为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八点还没到,刘科的车就已经停在门外。 许嘉对着圆镜擦口红,浓郁的玫瑰棕将她的皮肤衬得更白皙。她没有特意喷香水,只是在化妆时点了熏香,薄荷玫瑰的味道浅浅地留在衣角。 许嘉将披散的长发撩至颊边,露出的珍珠耳坠在晨光中闪着亮。她稍许颔首,礼貌地对刘科说:“辛苦。” 刘科替她打开车门:“许小姐,请。” 车往前行驶着,经过隧道,路过大桥,继续往南方去。 邵家老宅坐落在山中,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树,泛黄的叶面随风摇曳,时而发出簌簌簌簌的响。 “夫人,随我来。” 到达宅邸后,刘科又换了称呼,“先生正在办公室等您。” 许嘉颔首,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走,余光打量着这所略显怪异的房屋,不由得放慢脚步。 木家具,摆在花瓶内的白菊,身穿黑西装且面无表情的仆从...... 压抑,沉闷,整间别墅像是个关押着木偶的奇怪箱庭,即便有人在来来往往,屋内外却依旧弥漫着驱不散的死气。 许嘉下意识抓紧手包,见刘科也是一副黑白的打扮,心又沉了许多,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刘科轻声说:“是先生兄长的祭日。” 许嘉一怔,短甲险些嵌入掌心。 祭日...... 邵宴铭已经死了吗。 不敢想,亦不敢深思。 许嘉的腿仿佛有千斤重,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她看着刘科敲门,听见里间传来邵宴清的声音,心不期然地跳慢半拍。 邵宴清的状态显然比通话时更差,声音里的疲惫令人心疼。 许嘉想起黄妈曾经的叮嘱,垂于身侧的手悄然攥拳,呼出一口气,提步跨入门扉。 屋内很暗,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刺鼻的味道。 邵宴清坐在桌前,右手握住钢笔,左手捏着厚厚一叠纸页,剑眉紧蹙,嘴唇在昏黄的灯光中更显苍白。 “我打扰到你了吗。” 许嘉轻声问。 邵宴清并未抬头,双目仍盯着文件:“演出排练得如何。” 许嘉:“一切都很顺利。” 邵宴清这才放下笔,摘掉半框的金丝眼镜:“过来。” 许嘉走过去,看见他眼底的猩红,微怔:“你有好好休息吗。” 邵宴清回忆着:“嗯......我大概前天睡了两个小时。” 许嘉惊:“三天只睡两小时?你这样会生病的!” 邵宴清微怔,继而笑:“许嘉,这真不像你说的话。” 许嘉蹙眉:“我是在担心你。” 邵宴清笑得更开心了:“是嘛,我还以为你在让我继续努力呢。” 许嘉有些恼:“那你忙,我不打扰了。”话落,转身离开。 邵宴清忙拉住她,指尖轻抚着她的掌心,嗓音低哑:“别走,我只是在开玩笑。” 许嘉手一颤,胸口泛起细密的痒,又瞧向他眼底的乌青,轻声说:“......那你休息一会吧,我帮你看时间。” 邵宴清:“这是命令吗?” 许嘉被他磨得没脾气,妥协道:“这是我的恳求。” 第43章 话落,没听见回应。 许嘉回眸看,正对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那双浅棕的眼眸中印出她的模样,神情专注得仿佛只能看见她一人。 心一颤,匆忙低下头。 许嘉想走:“我还有事,等会再来。” 邵宴清却握住她的手:“跑什么,不是说要帮我看时间吗。”起身,将她拉至床边,“坐。” 许嘉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邵宴清叹气,将许嘉按坐在床边,顺势躺下,泰然地枕着她的腿。 许嘉:“你干什么?!” 邵宴清:“睡觉。” 许嘉隐忍着:“旁边有枕头。” 邵宴清笑:“是嘛,我刚刚没看见。” 许嘉阖眸深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邵先生,请你让开。” “邵先生?” 邵宴清冷哼,“才没过两天就如此生疏了?” 邵宴清的脑袋挨着她的腿,每当说话时,许嘉都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轻轻的震动,像是在提醒他的存在。 邵宴清睁开眼:“喂,你怎么不回答。” 许嘉的耳尖红得快滴血,下意识遮住他的眼睛。 邵宴清:“......许嘉,我看不见了。” 许嘉:“那就睡觉吧。”清嗓,故作镇定地补充,“午安。” 话落,并未听见回应。 许嘉以为邵宴清睡着了,正要悄悄地收回手,垂眸看,又愣在原地:“你怎么还睁着眼?” 邵宴清紧盯向她,似幽怨地说:“你和李渝江还在联系吗。” 许嘉解释:“我们是搭档,肯定要合作练舞啊。” 邵宴清皱着眉,显然依旧抱有怀疑。 邵宴清并未遮掩占有欲,眼里赤裸裸的情感。就像是— 嫉妒? 许嘉一惊,下意识转过脸:“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和李渝江之间都没什么。” “唉。” 邵宴清轻叹,似警告又似喃喃低语,“要是能将你拴在身边就好了。” 许嘉的心加快跳动,仿佛即刻要跃出胸膛。 邵宴清问:“你知道是谁在找我麻烦吗。” 许嘉:“是谁。” “姜潮盛。” 邵宴清哼笑,“那老家伙鼓动一帮人搞什么联名抵制,就像只无用的苍蝇似得只会嗡嗡地乱叫。” 许嘉皱眉:“姜潮盛......这个名字好耳熟。” 邵宴清懒懒地说:“啊,他是姜珊的父亲。” 许嘉愣住。 邵宴清阖眸,轻声叹:“我本打算在兄长的祭日前解决问题,不曾想还是拖到这么久。” 邵宴清的声音低哑,有种拼劲全力却依旧失败的落寞。 许嘉看向那堆满文件的书桌,又瞥见旁侧的烟蒂与咖啡,微微怔了怔神。 许嘉早已将舞蹈视作生命,哪怕会累到昏迷,哪怕已是满身伤痕,却依旧在不服输地坚持着。 而邵宴清背负着父亲的期望,即使在兄长的祭日也要忍痛工作...... 不能休息,不敢休息。 或许从某种上程度而言,他们是同一类人。 “安心睡一会吧。” 许嘉微笑,抬手轻抚着邵宴清的发顶,“你已经尽力了。” 邵宴清看向她,紧绷多时的神经逐渐放松:“......你会走吗。” “不。” 许嘉轻声说,“我会陪在你身边。” 邵宴清又看一眼许嘉,才缓而合上眼眸。他真的累坏了,不出片刻就坠入梦里,眉头微皱着,似乎仍在为工作烦忧。 许嘉握住他垂在身边的手。 邵宴清一颤,并没有睁开眼睛,鸦羽般的长睫于眼睑处留下弧形的晕影。 他睡着的模样好像个小孩子...... 许嘉这般想,转瞬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搭在邵宴清发稍的手轻颤,却始终没有收回。 好安静,连风声也听不见。 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许嘉垂眸,视线描摹着邵宴清的睡颜,专注地,认真地看着,眸间的神色比想象中更温柔。 必须要去看一眼时间,或者提前定好闹钟。她应该按照事先做好的约定,在半小时内叫醒邵宴清。 可是许嘉什么也没有做,她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这场清醒梦能延续下去。 帘纱轻微摇晃着,光束变宽又变窄。 忽而,似乎有人向书房走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边。 “宴清。” 许嘉赶在对方敲门前开口,推搡着邵宴清的肩膀,却对自己说,“该醒来了。”? 第24章 天鹅 ◎“听话,别咬太紧。”◎ 邵宴清睁开眼,眸间闪过一丝茫然:“现在几点” 许嘉看向高处的钟表:“十点半。” “啊......” 邵宴清按揉着额角,起身,“仪式要开始了。”披上西装外套,又整理领带,“今天邵平南也会来,务必要注意言行。” 许嘉:“嗯,我知道。” 说话间,邵宴清已经整理好衣衫,向许嘉伸出手:“走吧,邵夫人。” 许嘉微笑,指尖搭上他的掌心:“好。” 话落,敲门声恰好响起。 男仆喊,提醒他们要准时参加祭奠。 邵氏老宅的布局比预想中更复杂,老先生邵阳住在三楼靠南的房间,邵平北夫妇的卧房则在二楼中间。 第44章 邵宴清说,二楼右手边的房间是留给邵平南的,但他不常回本家,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 许嘉问:“那你呢。” “这我的房间。” 邵宴清打开二楼最里间的门,声音更低,“旁边曾是我兄长的卧房。” 许嘉提眸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空的书桌,空的衣柜,空的垃圾桶,被褥上铺有防尘用的白布,可台灯旁却落了灰。 这间屋子看似干净,但莫名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 邵宴清平淡地说:“我鲜少来本家住,房间只是摆设。” 许嘉点头:“现在要去哪。” 邵宴清:“一楼的礼堂。” 两人走出房间,正碰上迎面而来的仆从。 对方瞧见邵宴清就驻足,面无表情地鞠躬:“邵先生。” 邵宴清并未理会。 对方也不恼,从钥匙串中拣出一只,缓而打开面前紧闭着的门。 许嘉记得,那是邵宴铭的卧房。 亡者的房间还有什么好整理的呢,难道是因为特殊的时日,才会象征意义地进行打扫吗。 许嘉忍不住侧目去看,视线触及屋内,眸子忽而顿住。 cd机,手风琴,老旧的台式电脑旁放着篮球明星的画报.......屋内的时间像是停留在十年前,所有的痕迹却格外鲜活,仿佛房间的主人并未离去。 仆从在打扫书柜,红木的长柜内放有哲学与财经方面的专业书,每本都套着透明的书封。仆从将防潮用品夹入书页,又仔细地扫去边角的灰尘,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风吹过,独属于柠檬草的清新气味飘至鼻尖。 床头摆着的香氛显然是新换的,玻璃瓶中的液体才消耗浅浅一层。 许嘉出神地看着,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与邵宴铭的卧室相比,邵宴清的房间更显得毫无生气,全然像是一个干净的,被遗忘的角落。 为什么会这样。 许嘉不明白,胸口却有些堵,闷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看向身边,想要从邵宴清的脸上找出落寞与不甘的神色,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邵宴清的表情异常平静,而显得有些麻木了。他同样望着那些老旧的物品,长睫缓而低垂,却遮不住眼底的怅然。 即使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对待,他也在真心地怀念兄长吗? 许嘉一怔,下意识攥紧邵宴清的手。 邵宴清回过神,反握住她:“该走了,差一点又忘记时间。” 许嘉望向邵宴清的侧颜,垂眼,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走。 在生死面前,任何的言语都太过苍白。邵宴清无疑是坚强的,他厌恶怜悯与同情,也不需要好听却无用的安慰。 陪着他,支持着他。 或许才是予以他慰藉的方法吧。 礼堂内清一色的黑白,大束大束的菊花铺成长长的路。 即使邵宴铭已在十年前离世,即使只有邵家人能参加祭拜,这场面依旧十分宏大。 许嘉接过黑衣仆从递来的白菊,缓慢地将其放在邵宴铭的遗照前。 相片里的邵宴铭笑容灿烂,却永远地停留在21岁。 “他死于火灾。” 邵宴清站在阳台边,二指夹住雪茄,看着白烟腾升而起,却始终没有吸一口,“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周围格外安静,邵宴清语气里的疲惫与悲伤愈显清晰。 许嘉轻声说:“他肯定很爱你。” 邵宴清的手一颤,无意抖落的烟灰沾染窗台:“是嘛......”眯眸,平淡地说,“他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选择活下去。” 话落,气氛比之前更沉重。 许嘉的左肘撑住护栏,身体朝右偏,伸手:“烟。” 邵宴清:“这回不直接抢了?” 许嘉并未理会他的调侃,掌心又朝前递。 邵宴清勾唇,将烟盒朝向她。 许嘉从中抽出一支,没有开口要火。 邵宴清笑,将自己的烟凑近她的。 烟卷相触的瞬间,恰时,火光骤然亮起。 邵宴清背靠在阳台,拿住烟的右手搭着护栏,慢悠悠地说:“其实你不会抽烟吧。” “那又怎样。” 许嘉咬着烟嘴,含糊道,“难道想吸烟还先要考试吗。” 邵宴清笑了:“这倒不用。”专注地看她,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的宝物,“但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许嘉刚吸一口烟就被呛得咳嗽,双肩轻微地颤,却依旧不松口:“谁说勉强了?我再练两次就能学会。” 阳光中,她纤细的身影像是蒙在雾里。 邵宴清靠近许嘉,手指轻捏住她的下颚:“听话,别咬太紧。”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贝齿稍许松开。 邵宴清扬唇,缓慢地说:“先将烟吸进身体,再轻轻地向外吐。” 许嘉的舌尖抵住烟嘴,按照邵宴清的方法小心尝试着,启唇,任由溢出的白烟遮住他的容颜。 辛辣感散去,喉间竟尝到丝丝的甜。 许嘉惊讶地挑眉,看一眼邵宴清,又继续低头练习。 邵宴清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认真的抽烟,不由得仔细观察着她。。 许嘉这懵懂又满怀惊喜的模样,活像只初次从海里走向陆地的企鹅。 邵宴清怔了怔,忽而有种久违的感觉。兄长去世以后,他鲜少拥有真正的快乐。可是现在,邵宴清的确因为许嘉感到高兴。 第45章 真没想到,能调动他情绪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渺小又狂妄的存在。 邵宴清垂眼,视线长久地停留于许嘉的唇间,像被蛊惑般抬手,指腹轻碾着那一抹红。 许嘉收回握烟的手,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邵宴清笑,动作由重转轻,仔细地缓慢地磨搓着她的唇。 心在加快跳动,仿佛随时都要跃出胸膛。 许嘉的手在轻颤后攥拳,仰起脸,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邵宴清俯下身,温热的气息与烟草味相融,如轻纱般拂过她的侧脸。 许嘉轻颤,本能地要往后躲。 邵宴清托住许嘉的腰,缓而靠近她的唇。 唇与唇之间只差半寸,似乎只要抬头,就能产生一个意料之外的吻。 不能躲,不能逃,身体仿佛被封印,再也无法有任何作为。 感官不断放大,许嘉却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无意识地垂眼,回应般地望向他的唇。 咚,咚咚— 恰时,传来沉闷的响, 许嘉一怔,猛地别开脸:“咳咳。”指节抵着鼻尖,耳垂逐渐泛红,“有人敲门。” 邵宴清抬眸望天,顺势将雪茄碾灭:“啧,来得正巧。”倾身,接过许嘉手里的烟。 许嘉急:“我还没抽完呢。” 邵宴清扬唇,用丝巾给她擦手:“恭喜,你已经毕业了。”按着她的指尖,不急不慢地说,“真没想到,我教你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抽烟。” 邵宴清的力道越来越重,莫名有种惩罚的意味。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我不会对烟上瘾。” 邵宴清哼哼着:“然后呢。” 许嘉的眉头皱起又松开,小声问:“你心情好些了吗。” 邵宴清一怔,险些没抓住丝巾:“什么。” 许嘉极快地抽回手,将长发撩至耳后,始终不敢看他:“我们该出去了,外面还有人等。” 邵宴清:“那就让他再等一会。” 阴影袭来,浅淡的烟草味瞬间夺走她的呼吸。 许嘉尚未来及反应,唇角已被印上一吻,呆住,不由得望向那双含笑的眼睛:“你这人......!” 邵宴清露出心满意足地笑,手掌仍覆于她的腰后;“怎么,这会不着急了?” 许嘉气恼地蹙眉,半晌才挤出个回答:“你都不着急,我自然也没什么。” 邵宴清推着她向前走,侧目时低语:“别生气,小心被旁人看出破绽。”眼中带笑,丝毫没打算遮掩言语里的调侃。 许嘉忍不住瞪他,扬唇,挤出完美的微笑:“你千万别多虑,我可不会这些无聊的小事动怒。” 邵宴清笑,指尖搭上把手:“是嘛,那我就放心了。” 门打开,秋日的风带着肃杀之气,毫不留情地吹散两人间的温存。 邵平南正站在长廊中,左手背于身后,右掌握虎头木杖,见二人走出,才扬唇望过来:“宴清,让长辈久等可不是好习惯。” 邵宴清:“今日事务繁忙,实在无心顾及叔父。” 邵平南看向许嘉,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许嘉一怔,只感觉有阴冷的寒流顺着脚底往上蹿。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稍许颔首,像展示出属于晚辈的礼貌。 邵平南笑哼,没有再看她,手杖向前迈,右腿后一步跟上:“宴清,兄长正在等你。”话落时转身,声音比秋风更冷,“这次可不能再迟到。” 哒,哒,哒...... 木头与瓷砖碰撞的声响逐渐远去,长廊内再听不见任何的动静。 邵宴清盯着邵平南离去的方向,唇线紧抿,始终一言未发。 大概是生物的本能在起作用,人对于危险的感知总会更敏锐。 许嘉握住邵宴清的手,依旧无法驱除内心的不安:“当年......”停顿,试探地问,“是他做的吗。”? 第25章 天鹅 ◎“许嘉是我选中的人。”◎ 资料里显示,邵氏兄弟的关系虽然向来不合,但邵平北始终压弟弟一头。邵平南曾多次反抗,却并没有取得任何的成果。邵平北的能力有目共睹,邵阳更是对大儿子赞赏有加,几乎全部人都认为,邵平北就是邵氏的继承者。 但是谁也想不到,邵平南竟然会后来居上,一连投资的三部电影都是爆款,彻底打响了在业内的口碑。圈内人戏称,说邵平南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但凡被他看重的项目,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因此越来越多的优秀导演与邵平南合作,而他只用两年的间就超过了邵平北,并且还成功收购了对方的子公司。 相反得,邵平北却一蹶不振,再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 许嘉起初不明白原因,直到看见邵宴铭的牌位,心中才有所猜测。 邵宴铭离世两天后,邵平南就投资了第一部翻盘之作。网络上曾有传言,说该项目先前由邵平北主导,剧本和演员都确认后,临了却换了邵平南做投资方。 喂到口边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人们纷纷嘲笑邵平北的痴傻,又对邵平南的幸运羡慕不已。 但是没有人知道,其间还有这么一番悲痛的纠葛。 邵平北因为无法承受长子的死亡,才会不得已将项目转交给弟弟。他在巨大的打击下失去了斗志与决心,企业从此开始走下坡路。直到留学归来的邵宴清接手公司的主要事务后,日渐衰退的状况才有所好转。 第46章 但很可惜,这些弥补终究是杯水车薪。 邵平南是整件事情的唯一受益者,如果那场灾祸没有发生,他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翻盘的机会。 许嘉因此怀疑邵平南,并且坚信邵宴清也有同样的想法,可话问出口后,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她有些不安,舌尖抵住贝齿,正犹豫着该如何才能带过话题。 终于,邵宴清开口:“没有充足的证据,父亲也相信不是他。”勾唇,似嘲讽地笑,“所以兄长只是死于意外失火。” 许嘉瞧出他眼底的悲伤,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邵宴铭的死当真是意外吗? 他们的心中都怀有相同的猜测,也都碍于一句“证据不足”。 大概是因为邵宴铭死于火灾,今晚的餐桌上没有一盘热菜。 冷盘挨着冷盘,起筷落筷间十分安静,甚至连瓷碟相撞的声响也听不见。 压抑,沉闷,整间屋子透着驱不散的鬼气,仿佛他们才是被埋在棺材里的人。 许嘉提心吊胆地坐着,腰挺得笔直,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只当菜品转到面前时,才象征性地夹取一二。 邵宴清俨然习惯于这肃穆的环境,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邵平北始终板着脸,似乎仍在压抑怒气。冉凤华则沉默不语,偶尔示意仆从给丈夫添茶水。 邵平南表现得很轻松,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扳指,像是来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饭局。 哒。 邵平北落筷。 静寂无声的餐桌上终于迎来了第一声响。 许嘉小口喝着茶,想咽下遗留在唇间的苦味。 邵平北瞥向邵宴清,起身:“你,跟我来书房。” 许嘉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出。 邵平北的语气实在太冷,光听着就令人胆寒,根本不像是在与儿子说话,而更像是在呵令府中的仆从。 邵宴清平静地说:“好的,父亲。”刚要随之离开,忽而感到轻微的拉扯,垂眼看,眸子恍然怔住。 许嘉拽住他的衣摆,双眼仍看向餐桌。 虽然两人的目光始终未能交汇,邵宴清却能读出许嘉的担忧,心攸地跳慢半拍,他似乎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 “没事。” 邵宴清握住许嘉的手,轻轻地将她推开,“在一楼等我。” 许嘉眉梢微蹙,用力地攥紧纸巾。她想说‘我知道’,可嘴唇像是被黏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邵宴清深深地看一眼她,终于提步而去,沉稳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许嘉松开早已被拧成团的白纸,摆出提前练习的微笑,正欲找借口离开。 冉凤华却问:“舞蹈排演的如何?” 许嘉察觉到邵平南的视线,心一沉,故作为难地说:“《天鹅湖》对舞蹈演员的技术要求很高,我们还在紧张地练习。” 冉凤华沉吟着,担忧道:“能赶在圣诞节前完成演出吗?” 许嘉犹豫:“这......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邵平南喝一口茶:“许小姐毕竟还年轻,欠缺经验也很正常。嫂子你无需担忧,要相信宴清的眼光。” 他刻意地加重‘眼光’两个字,仿佛是在讽刺着什么。 许嘉仍装作听不懂,缓慢地点头,又表示自己的确缺乏社会的历练。 冉凤华叹气,眉宇间满是忧虑:“许嘉,你知道姜珊吗。” 许嘉:“她是我们团的舞蹈演员。” 冉凤华似乎想说些什么,余光扫了眼邵平南,轻声问:“你对她熟悉吗,来往多不多?” 许嘉想起姜珊专心跳舞的模样,摇头:“姜珊是刚进舞团的新人,我们平常没有谈话的机会。” 冉凤华舒一口气,微笑着:“那我就放心了。”握住许嘉的手,低声关切,“你专心练舞就好,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我提。毕竟你已经和宴清结婚,我们就算是—” “嫂子。” 邵平南打断她的话。 冉凤华似乎才反应过来,默默地收回手:“抱歉,我说得有些多了。” 冉凤华与邵平北的默然不同,她还在乎着唯一的儿子,即使并未明说,言语里担忧却藏也藏不住。 许嘉猜不透邵平南的想法,却本能地不愿让冉凤华伤心。 这个女人高贵、文雅,像是收藏在展柜的白瓷,是与张秀琴全然不同的存在。她眼里有对孩子的爱,那是许嘉从没有得到过,却守护的珍贵感情。 “您放心吧。” 许嘉看向冉凤华,轻声说,“我会认真练舞,也会尽力完成演出。” 冉凤华微怔:“......” 许嘉笑:“届时请您一定要来观演。” 时针与分针不断交错,空荡的厅堂内回荡着哒哒的响。 仆从早已将餐桌收拾干净,邵宴清却依旧没有回来。 晚餐尽吃些冷冰冰的米糕与小菜,胃部似在下坠,时而泛起抽搐般的痛。许嘉皱了皱眉,小口咽着温水,依旧无法缓解疼痛。 按照往常的规矩,所有人必须于明日六点再向亡者烧香祭拜。 邵氏的旁支们大都已经回客房睡了,屋子内静悄悄得,听不见丝毫的响动。 许嘉对这屋子较为陌生,也不敢走太远,只在厅堂内来回徘徊。她始终为邵宴清担忧,等得并不安稳,时而站,时而做,时而手捂腹部,时而揉捏小腿,却总望向二楼的位置,期待着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第47章 哗啦—! 忽而,巨响打破寂静。 许嘉猛地抬头看,听这动静正是从二楼书房传出的,扔下水杯,急匆匆地往上赶。 走至门边,又驻足。 她的胸口仍急促起伏着,却屏住呼吸,将耳朵靠近那扇紧锁的门。 邵平北的声音:“这就是你交给我的答卷?这就是你的承诺?!” 邵宴清:“已有证据证明,姜潮盛对邵氏的指控纯属诬告。律师团已经到位,隔日就会向—” 砰! 又是重物落地的响,骤然打断邵宴清的话。 邵宴清似在忍痛,话音比方才更低:“父亲......” 邵平北:“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倘若宴铭还在,董事的位置怎么轮得到你?竟因为儿女私情让家族蒙羞,说出去都令人不齿!” 邵宴清沉默。 邵平北冷哼道:“你叔父给你介绍的女子不要,转头又找个跳舞的,你还真是专一啊。”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被他言语里的嘲讽激得无法呼吸。 邵平北瞧不起姜珊,更瞧不起她。她这才明白邵平南为何要打断冉凤华的话,或许在这群高位者眼中,她与姜珊都是可以随便摆弄的玩物吧。 是震惊,更是羞恼,一股气堵在胸口,无论怎么尝试也无法咽下。 许嘉好想现在就回到训练室,在音乐中连续舞蹈,用汗水冲去内心的不安。 邵平北又说:“趁早跟现在这个的女人分手,规规矩矩地按照你叔父的意思做。” “抱歉,父亲。” 邵宴清已然恢复平静,“恕我无法答应您的要求。” 邵平北沉声道:“你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邵宴清:“许嘉是我选中的人选,她与我两心相同,她绝不会损害邵氏的利益。” 许嘉怔住,心跳一瞬失常。 她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毫不犹豫地认可她的存在。她欣喜无比,眼眶湿润,甚至早忘记身处何地,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邵平北又在命令。 邵宴清的态度却始终未曾改变。 许嘉已然是什么也听不清了,胃部的抽痛于狂喜中缓慢地消退。 现在该回去了。 许嘉手扶着白墙,转身向外走。她与邵宴清说好的,会安心地在一楼等他。所以......她要赶紧回去了。 长廊中,似立有模糊的人影。 许嘉无法顾及其他,双腿仍朝前迈,足尖刚踏上台阶— 恰时,听见‘哒’的一声,是手杖与大理石面碰撞的响。 许嘉愣住,僵硬地回头看去。 邵平南:“许小姐,偷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第26章 天鹅 ◎“我并非是不入爱河的智者。”◎ 逆光中,邵平南高瘦的身形如鬼魅一般。他脸色阴沉,仍握着那根虎头手杖,睥睨地看向许嘉。 许嘉手一颤,泰然地扬唇:“您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偶然路过,怎么能说成在偷听呢。” 邵平南:“那么许小姐,有空和我聊一聊吗。” 许嘉颔首:“当然。” 邵平南斜眸打量着她,眉宇间的傲然始终未散,唇角下撇,手杖敲击地面:“那便跟我来吧。” 许嘉尽力挺直腰,提步随他而去。 入夜,秋风比往常更凉。 别墅外的山道蜿蜒,像是条正在盘踞休息的巨蛇。 邵平南望向前方,冷淡地问:“许小姐,宴清给了你多少钱。” 许嘉皱眉:“我不懂您的意思。” 邵平南:“没必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我对你们这种人最为了解。”提眸,余光瞥向许嘉,“不感觉可笑吗。表面伪装得再好,仍藏不住眼底的贪婪。邵宴清许诺了你什么,钱,还是权。” 邵平南已然笃定她与邵宴清的婚姻为假。 可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的猜测,终归只能是枉然。 许嘉的唇颤了颤,忍不住轻笑出声:“您在说什么呀。”以拳掩唇,轻咳着收拢唇角,“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荒唐的说法。” 邵平南冷漠地看向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许嘉平静地说:“我与宴清是真心相爱,所以才愿意嫁给他。” 邵平南嗤笑:“你以为我会信吗。” 许嘉:“无论您相信与否,我对宴清的感情都是真的。” 邵平南没有回答。 许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泰然得,唇角仍有微笑。 终于,是邵平南先移开视线:“我对你们年轻人的情爱没有兴趣。但是许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指尖点着虎头杖,声音愈缓,“可惜啊,野心对于无能者而言只能是累赘。” 许嘉沉默。 邵平南扬唇:“我那个小侄的确十分可爱,但他毕竟年轻,成不了什么气候。” 许嘉掩在暗处的手攥拳:“可他现在掌管着邵氏的业务。” “只是暂时而已。” 邵平南笑,“我的兄长是不会允许他掌权的。”侧目,饶有兴致地说,“怎样,你应该会好奇原因吧。” 邵平南语气笃定,显然是将她看作了只会趋利避害的投机者。 许嘉挑高眉头,佯装讶然地说:“如果您愿意告诉我,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邵平南哼出个字节:“宴铭的死亡的确属于意外,可那场火灾的起因是油箱自燃。” 第48章 许嘉微怔。 邵平南勾唇,眯眸看向她;“你大概知道,宴清曾经喜爱山地越野,而起火的地点正是他在山中设立的补给站。” 许嘉安静地听着,并未理会他的搭话。 “酷暑的正午,阳光照向摆在玻璃前开口的润滑油桶。男孩却只顾修理车子,丝毫没留意身后的动静。直到......” 邵平南敲点着红木手杖,指尖忽而顿住,“‘砰!’一声巨响,火焰蹿得老高。男孩无法求救,几乎快要死了。可他的兄长冲进屋,用自己的命将他换回来。” 许嘉的手止不住地颤,五指攥起,半晌才轻声说:“这只是个悲惨的故事。” “可惜在我兄长的眼中,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邵平南感慨,“调皮捣蛋的次子害死了优秀懂事的长子,企业从此一蹶不振,这何尝不是种诅咒呢。” 许嘉:“我早前曾有听闻,说位高权重者多在乎五行风水,没想到您这般聪慧之人也会如此。” 她变着法子骂邵平南封建迷信,对方却并不在意。 邵平南:“许小姐,你现在清醒还来得及。”转身,慢悠悠地说,“有时候机遇比努力更重要。” 邵平南无疑是谈判高手,既没有选择退让,也并未遮掩策反的目的。他似乎坚信许嘉会放弃邵宴清,而不屑于表露更多的诚意。 “我是个感性的人。” 许嘉微笑,“既然已经选择宴清,就不会再改变心意。”声音轻,却似幸福的语气,“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邵平南:“我以为许小姐是聪明人。” 许嘉缓而垂眼,似羞涩地喃喃:“您谬赞了,我并非是不入爱河的智者。” 邵平南依旧紧盯着许嘉,似乎在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好安静,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 许嘉的掌心泛起汗,腰部的酸痛越来越强烈,撑起笑,礼貌地问:“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宴清还在大厅等我。” 话落,传来‘哒’的一声响。 身后的门被打开,穿堂风随及拂过脸侧。 许嘉下意识撩起耳旁的乱发,刚抬手,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许嘉。” 尚未来及回应,浅淡的木质香已然落至鼻尖。 许嘉心一颤,恍然间抬眸,正对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 邵宴清担忧地问:“还好吗。” 许嘉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笑着点头:“嗯。”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十分关切看向她。许嘉则依赖地靠在邵宴清怀里,满怀爱意地回望着他。 两人眼中仅容得下对方的身影,彼此神情地对视,倒真像一对幸福的夫妻。 邵平南磨搓着虎头手杖:“见你们夫妻和睦,我也能放心了。”看向邵宴清颧骨的伤痕,轻啧,“宴清啊,你这副模样若被宾客瞧见,到底是在丢邵氏的脸。” 邵宴清沉眸,牵起许嘉的手:“叔父无需担忧,我们自会维护邵氏的形象。” 我们...... 许嘉怔怔地听着,指尖感受到的热逐渐蔓延至胸口。 没错啊,她和邵宴清如今就是处于统一战线的‘我们’。 许嘉微笑,掌心与他相贴:“夜晚风寒,叔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邵平南眯起眼,打量一眼邵宴清又再次看向许久,忽而笑了,对她的担忧表示感谢,说完提步,缓慢地推门离去。 邵平南表现地像是位慈祥的长辈,许嘉与邵宴清却同时沉下脸色。 有风来,吹起旁侧的帘纱。 许嘉松开邵宴清的手,担忧地看向他侧脸的淤青。这大概是被书本砸伤的,细且深的血口像是纸页蹭过的痕迹。 “擦药没有。” 许嘉蹙眉,“得赶紧消毒,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这个倒不着急。” 邵宴清背靠着护栏,神情疲惫,“邵平南与你谈什么了。” 许嘉瞧向邵宴清泛白的脸色,垂眼:“他跟我讲了一个故事,说那就是火灾的真相。” 话落,陷入漫长的安静。 许嘉听着风吟,在等待邵宴清的回应。 直到淡薄的云层遮住月光,身边才传来布料摩擦后的窸窣声响。 邵宴清大概是想拿烟,抬臂时却忽地顿住:“额—”眉宇间似隐忍着痛苦。 许嘉一怔,急忙握住邵宴清的手:“受伤了吗?”扯开他的衣领,想看一看他的后背是否有淤青,“老先生到底摔了什么东西,我在一楼都能听见响动。” 逆光中,许嘉的眸子格外闪亮,她眼里有紧张,担忧,以及......淡淡的心疼。 许嘉在心疼他。 这让邵宴清十分受用,也就不再挣扎了,甚至歪过脑袋方便她查看:“烟灰缸?茶宠?嗯......好像还有两本书。”指节轻点着下颚,笑,“这么一看,父亲的身体果真还很健壮。” 邵宴清是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挨打的另有旁人。 可他的右肩有两块明显的乌青,青里透着紫,显然是堆积未散的淤血。 即使邵宴清犯错,也不该收到如此对待,况且他已经在尽力弥补了,邵平北为什么还要下如此重的手? 许嘉搞不懂邵平北,也不明白许荣。 这两位身处不同阶级的父亲,竟会默契地用同样的方法伤害自己的孩子。 第49章 握住衬衫衣领的手在颤,唇间又尝到早已被埋葬于记忆里的酸涩。 是委屈,痛苦,与孤独的味道...... 许嘉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邵宴清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隐约觉察出她的悲伤,张了张口,有些别扭地问:“你哭了吗。” 话落,肩膀忽感一疼。 邵宴清夸张地喊:“喂,你快松手!” 许嘉被吓到了,忙小心翼翼地问:“很痛吗。” 邵宴清点头。 许嘉咬唇,手臂抬起又落,一副揪心却不敢触碰的模样。 邵宴清扬唇笑,将她脸侧的发撩至耳后:“别紧张,我逗你玩的。” “你这人—” 许嘉皱眉,语气狠狠得,悬在他伤处的手指却并未落下,“我没有心思陪你玩,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话落,径直转身离开。 邵宴清追上去:“是生气了吗。喂,站住,我在和你说话。” 走廊很安静,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衬得愈加清晰。 许嘉转过两圈就不走了,像根指示牌似地立在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邵宴清俯身,悄悄凑近许嘉的脸旁,先望一眼幽深的长廊,后垂眼看她:“请问......” 许嘉任命般地闭上眼。 邵宴清笑:“你需要一位技术精湛的向导吗。”? 第27章 天鹅 ◎“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想拒绝,想说她自己能行。 可再想起那些弯弯绕绕的路,许嘉就说不出回绝的话,张了张口,跟蚊子哼似地:“料理间怎么走。” 邵宴清蹙眉,又往她的唇边靠:“什么间?” 许嘉:“......料理间。” 邵宴清讶然:“你晚餐没有吃饱吗。”话落又沉思,自顾自地推断,“也对,今日菜品的口味确实寡淡。但是你平常只吃沙拉,应当也能适应吧,” 邵宴清时而偏执,时而又像小孩,如此乖张的个性实在磨人。 许嘉隐忍片刻,终是放弃似地转身:“算了,我自己去找。” “诶,等等,别生气嘛。” 邵宴清又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当然要陪你去。” 晚饭时,餐桌上配有土豆泥。 许嘉儿时经常被醉酒的许荣殴打,为了遮掩脸颊的伤,就将切好的土豆片敷在淤青处,一夜过后,痕迹就会消退很多。 邵宴清明日要为兄长祈福,就更要注重仪容仪表。许嘉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在角落里翻出两个粘着泥的土豆。 邵宴清建议,可以喊厨师来做:“虽然今日的饭菜差强人意,但他确实是米其林三星主厨。” 许嘉摇头说不用,将土豆仔细地洗干净,又以厨房纸擦去水渍。 许嘉的手指长且细,拿刀的姿势像在握着一件艺术品。温软的光拂过她的侧颜,她稍许弯腰,燃油耳旁的发丝顺势垂落,发尖搭着小巧的下颚,将平静的神色衬得愈加柔和。 她分明如此普通,却有种无法忽视而惊心动魄的美。 邵宴清依靠着旁侧的矮柜,双臂抱于胸前,想向往常似地调侃她,或是开两句无关紧要的玩笑,可话至唇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邵宴清不得不承认,他不想打搅眼前的这份宁静,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久一些,或者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分针在前进,时针随之缓慢的移动。 终于,许嘉切完了最后一块土豆,将擦干净的刀放入木架里。 哒。 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 邵宴清一怔,忙掩唇咳,提眸瞄向盘里的土豆片,问:“你准备做什么。土豆饼,薯条,还是......水煮土豆片?” 许嘉将瓷盘推给他:“帮忙拿着。” 邵宴清:“......你不会打算生吃吧。” “谁说我要吃了。” 许嘉从药箱里取出叠纱布,一并塞到他怀里,“这是给你用的。” 邵宴清:“给我的?” “嗯。” 许嘉点头,“用生土豆片冷敷可以缓解淤青。” 邵宴清保持怀疑,却依旧跟在她身后:“你从哪知道的法子,管不管用?”皱眉打量着瓷盘,又嘀咕,“我从来没听医生说过,敷了不会烂脸吧。” 许嘉将纱布紧攥成团,挤出笑,一字一顿地问:“你对土豆过敏吗。” 邵宴清勾唇:“应该没有。” 没有就没有,应该没有是什么意思。 许嘉耐下性子,正想要继续确认。 邵宴清却搂住她的肩膀,手里仍端着那碟土豆,俯身问:“许小姐,如果我最后过敏了,你会对我负责吗。” 许嘉仰起脸看他:“邵先生。” 邵宴清挑眉:“嗯?” 许嘉趁他松懈时猛地一挣,甩开搭在肩头的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聊。” 邵宴清思考着,指尖轻抵下颚:“嗯......没有。不过刘科最近倒是说我多了些人情味。” 许嘉哼哼着调侃:“下级奉承领导是常有的事,你可别将他的话当真。” 邵宴清笑:“我也认为。所以我给刘科增派了工作,好让他的生活更充实。” 许嘉:“......” 邵宴清努唇,慢悠悠地说:“他大概会感谢我吧。毕竟在短期内参与不同类型的项目,最有助提高工作能力。” 第50章 许嘉想起刘科那张欲哭未哭的脸:‘......万恶的资本家。’ 推开书房的门,残留的烟味扑面而来。 许嘉匆忙遮掩,依旧被呛得咳嗽:“不回卧室住吗。” 邵宴清打开两侧的窗户,又点燃桌旁的熏香,烛火随风摇晃,柠檬的清新驱散烟草的辛辣,连夜幕都变得清爽许多。 桌上摊开着各式各样的资料,书页间还夹有备注用的便签。 邵宴清想尽办法收拾,才终于在边角处腾出些空地:“我不常回本家,每次都住在这里。” 许嘉看向那张摆在墙边的折叠床,垂眼:“这样也挺好,多少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邵宴清背靠着矮柜,双臂环抱于胸前,歪头打量她:“我以为你会抱怨住宿的环境太恶劣。”稍许眯眸,语气多了几分玩味,“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安慰我。” 许嘉藏在暗处的手一颤,转过脸,不想被他看出端倪:“毕竟合约没有结束,我当然要考虑你的心情。” 邵宴清皱眉,沉声问:“合约?”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指尖轻掐着掌心,依旧平静地说:“坐下吧,我帮你处理伤口。” 邵宴清冷哼,开口是嘲讽的语气:“许嘉,没有人会对合作伙伴如此关心。你既然知晓合约的重要性,就一定要做到公私分明。” 邵宴清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意,才会故意挑难听的话说。 公,私,分,明。 每个字节落地时,都会于心中激起沉重的回响,仿佛在告诫她:不能再陷进去,否则只会让自己本就卑微的处境变得更可怜。 许嘉深呼吸,再次抬眼时,已经收起所有的情绪:“你既代表邵氏的形象,就应该以完美的状态参加明日的仪式。我,只是在为邵氏的名声着想。” 话落,听见一声低笑。 邵宴清似是满意地点头,赞许道:“很好,我果真没有选错人。”拇指推出纽扣,将衬衫放于椅背上,“来,希望你的土豆疗法可以管用。” 微光拂落,勾勒出邵宴清腰腹的健美肌肉线条,他扬唇笑,随意地张开双臂,像在等待一个名为‘拥抱’的回应。 许嘉不自觉抿唇,沉默地用土豆片盖住他肩膀的伤痕,动作轻而显得温柔。 邵宴清的脖颈修长,锁骨右侧有颗米粒大的痣,鼓起的胸肌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不同于芭蕾舞演员的柔美。他的肩宽而更显腰窄,身材健硕,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成果。 许嘉垂眼,将纱布绕过他的肩头:“稍微抬一下手。” 邵宴清照做,感觉到她的鼻息扫过脸颊时的温热,心忽而跳慢半拍:“好了吗。” 许嘉:“还没有。” 邵宴清的喉结滚了滚,看向远处的灯:“你的操作很熟练。” 替他擦完后背的药,许嘉将纱布系成结,指节托住邵宴清的下颚,示意他抬头:“纱布裹的多了,自然就会熟练。” 邵宴清沉眸:“你经常替别人擦药?” 许嘉没有回答,用酒精棉拭去他颧骨的血痕。 邵宴清:“你们剧院没有医务室吗,连治伤也要互相帮忙?”一个劲地问,声音愈低,“许嘉,你还给谁这样做过?” 邵宴清总在某些地方产生奇怪的占有欲,仿佛他十分在乎她的存在。 戏演得久了,难免将虚假误认为现实。 可邵宴清分明是清醒的,却在引诱她沉沦。 许嘉气恼,指尖不觉加重力气。 潮湿的棉花被压成饼,伤口的鲜血又渗出来些,邵宴清似乎并不感到疼,仍在问:“是李渝江吗。” 许嘉并未回答,转身拿旁侧的纱布。 邵宴清却握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入怀中:“许嘉,我在和你说话。” 烛光一晃,是风吹起窗帘。 成卷的纱布滚落,在地面铺展出长长的一条。 许嘉平静地问:“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邵宴清:“我要听你说实话。” 又是这样,邵宴清好似将她视作手里的玩物,肆意逗弄着,试图掌控她所有的行为。 “邵先生。” 许嘉有些想笑,于是真的扯高唇角,“你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 邵宴清皱眉。 许嘉俯身,凑近他的耳畔:“你嫉妒了?难道你......喜欢我吗?” 邵宴清昂起脸,想看清她眼里的情绪。 但许嘉的眸中只有戏谑,仿佛在说‘你永远没有资格占有我’。 呼吸一滞,心中升起没由来的火。 邵宴清隐忍着,克制地捏住许嘉的下颚,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畏惧与后悔的神色。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许嘉的平静就像是在嘲笑他。 烦躁,气愤,难以言喻的痛苦在反复折磨着他。 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去琢磨如此复杂的问题。 许嘉现在他的,那份狗屁的合同里分明写得很清楚,她就是他邵宴清的女人。 邵宴清想,他大概是太放任许嘉了,才会让她有空暇去顾及什么李渝江。 藏在暗处的条款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明确地标上姓名,才能真正证明所属权。 他必须要给许嘉留下印记,好向所有人宣布,她是属于他的。 心脏在狂跳,热浪瞬间烧灼理智。 第51章 邵宴清翻身而起,猛地将许嘉按在床边,不顾她的挣扎,低声重复:“......凭什么?你在我问凭什么?” 许嘉红着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看向他的眼里似有仇恨。 那又如何? 邵宴清扯掉那单薄的裙衫,纽扣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像是下了一场无风的雨。 许嘉的皮肤在暖光中愈显白皙,遮蔽下的饱满似是未经雕琢的玉。她用力地抓住床单,神色似为惊恐,却始终不肯认输。 一阵风,烛火忽地灭了。 隐约传来粘腻的响,像是有小舟于暗河中行进,丝绸是湖面,随木浆的拨动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好热,汗水浸湿脸侧的长发。 许嘉想逃,脚踝却被抓住,再没有办法躲,只能迎上那炽热的呼吸。 邵宴清咬住许嘉的唇,吞下她未来及出口的痛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第28章 天鹅 ◎“这是我的私心。”◎ 汗水在交织,视线变得模糊。 狭窄的空间内,喘息逐渐融为一体,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甚至能嗅见荷尔蒙的气味。 可许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灵魂似乎在承受时破碎,不知散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感觉热,渴,像撒娇的小兽般喃语着,想要寻求冰凉的触感。 人一旦失去思想,就和牲畜没有区别。 只能下坠,朝更深处下坠,于白光闪过时忘记一切,只凭借着生物的本能行动。 她与邵宴清之间不存在爱情,却在做着倾诉爱意的事,既可笑又十分荒唐。 指尖似触及粘腻之物,已然分不清是谁和谁的血。 他们像在发泄情绪,又像在互相搏斗,抓,挠,啃,咬,根本没有半分的温存。 这种关系不正常。 她和邵宴清都是疯子,是神经病。她如果还有点廉耻之心,就给狠狠地给邵宴清一击耳光,然后扯掉该死的合同,彻底与对方划清界限。 可是之后呢。 又要回到受人挑选的时候吗?就差一点,分明就差一点就能够证明自己了。她咬着牙走到现在,就是为了在聚光灯和掌声中无拘无束地跳舞啊。 所以,她坚决不能后退。 许嘉望向墙边的钟,看见长短针交错,汇合,又再次分开。直到力气全然丧失,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 邵宴清仍握住她的手,似乎还没有缓过神。 许嘉坐起身,小心翼翼用薄被盖住开满花的身体。她的嗓子还哑着,说话像是在哭:“宴清,能给我一杯水吗。” 邵宴清沉默着点头,缓慢地朝桌前走去。 水声响起,邵宴清背对着她,宽厚的肩膀上有一道道细长的抓痕。 许嘉想:这大概是她方才留下的痕迹。 先前裹好的纱布早就散了,血淋淋的口子显得格外吓人。 许嘉轻声问:“需要擦药吗。” 邵宴清握杯的手一顿,神色隐晦不明:“你在问我?” “嗯。” 许嘉点头,指向自己的左肩,“你这里的伤痕有点深。” 许嘉的语气真诚,并不像在开玩笑,看来是真的认为他的伤更严重。 “我没有那么娇气。” 邵宴清将茶杯递给许嘉,“倒是你......”停顿,迟疑道,“你还好吗。” 水是提前兑好的,温度正合适入口。 许嘉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整杯,才终于找回力气:“嗯,还好。” 也只是还好了。 她浑身都痛得厉害,胃不舒服,脑袋也昏沉沉得,小腿仍在止不住地轻颤。 邵宴清又给她倒了杯水,关上灯,坐在她旁边。 黑暗中,许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近在耳旁的呼吸。 亲密的碰撞后,是无穷无尽的尴尬。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又陷入漫长的沉默。 许嘉有些困,脑袋偏向枕头,身体一点点地往下落。 隐约,听见邵宴清的声音,让她等一等,先别着急睡。 “可我好累呀。” 许嘉大概是这样说的,“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话落,一片安静。 邵宴清似乎终于肯放过她了,再没有说任何的话。 但是不出片刻,被褥就被掀开。 有人在为她擦拭身体,动作慢且温柔。红肿的地方被抹了膏药,凉凉得却很舒服。 许嘉想看一看对方是谁,却始终无法睁眼。身体不再粘腻,被褥里有阳光味道,她几乎要昏过去,却听见很悲伤的声音。 “许嘉。” 是邵宴清在说话,“火灾那日,补给站的门被人反锁。我实在出不去,兄长才会冲进来救火。” “但事情终究是因我而起,如果没有我,兄长也就不必死去。父母......大概会比现在更幸福。” 似有风过,邵宴清的声音越来越低。 “‘守护邵氏’是兄长的理想,现在也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要做到,为他也是为我自己。” ......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许嘉想问,却始终无法开口。 邵宴清仿佛猜出她的想法,喃喃道:“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呢。”话落时笑,声音融于风里,“或许我也想得到一些理解吧。” 困意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第52章 许嘉已经无法分辨邵宴清的话是真是假了,她根本无力思考,仅在话音结束的瞬间就昏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正听见翻页的窸窣声。 许嘉有些昏,垂眸却是怔住:贴身衣物是干爽的,小腿也回复力气,看来昨夜发生的事不是梦境。 “醒了?” 邵宴清低声问。 许嘉一颤,恍然抬头看。 邵宴清坐在桌前翻阅资料,右手握住的钢笔于纸面勾画:“我已经差人送早餐过来,你洗漱完就趁热吃。”忽想起什么,笔尖一顿,“啊,仪式一小时后开始,你不用着急。” 许嘉:“好......”愣住,啊啊啊了半天,也没找回正常的声音。 嗓子哑得不行,看来最近两天都要避免说话了。 许嘉有些窘,又想起邵宴清后背的抓痕,在心里算了算,感觉好像也没太吃亏。 洗漱完,用胶布遮住颈边的吻痕。 许嘉一推开门,就看到摆在桌旁的海鲜粥,走过去,又瞧见两颗润喉糖:“......” 邵宴清扬唇:“别担心,这是我要的。”抬手摘掉眼镜,合上书,“家里人多眼杂,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许嘉打量着他的脸,彻夜过去,原本红肿的地方已经散开:“看来恢复的不错。” 邵宴清笑:“这就说明你的土豆疗法很管用啊。” 邵宴清似乎想要缓解气氛,语调都比平常轻快许多。 许嘉依稀记得他昨夜所说的话,心里闷闷得,总感觉喘不上气来,拿起小勺喝了口粥,借机道:“糯而不失鲜甜,果真是三星厨师的手艺。” 邵宴清说:“看吧,我确实没有骗你。” 他们谁也没提昨日的事,仿佛那场激烈的性/爱只是存在于梦中的幻想。 许嘉缓慢地喝完粥,胃部的疼痛稍有缓解。 邵宴清抬头瞧她:“不舒服吗?” 许嘉下意识捂住小腹:“没有。” 邵宴清狐疑:“可是你的脸色很差。”磨搓着手里的瓷勺,轻声说,“仪式结束后就回去吧,今天先别练舞了。” 许嘉急道:“不用,我可以继续。” 邵宴清皱眉,语气更生硬:“结束后刘科会送你回家,多休息两日,练舞的事暂且不急。” 许嘉:“可是我—” “行了。” 邵宴清沉声道,“就这样决定,刘科会帮你请假。” 他不再是商量的口吻了,俨然是在下达命令。 许嘉更觉得气恼:“现在已经是21号,圣诞节前就要进行公演,我哪有休息的时间?” 邵宴清:“如果你再坚持,我就会换掉李渝江。” 许嘉愣住。 邵宴清勾唇,缓而用丝巾擦拭手指:“国内不止他一名舞蹈演员,我可以另请更优秀的人去演齐格费里德。”下颚微昂,像坐在皇位的王,“或许换一个搭档能磨合出不同的火花,许嘉,你觉得呢?” 许嘉深知舞蹈演员的辛苦,更见证了李渝江日夜未歇的付出。他只是个普通的舞者,没有背景,没有资本,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 李渝江没有任何错,不该成为她与邵宴清斗争的牺牲品。 许嘉无法接受用旁人的前途,来换取自身的自由。 “我会听你的话。” 许嘉垂眼说,“换演员的事且放一放吧。” 邵宴清咬牙问:“你就这样在乎他?” “对。” 许嘉坦率地承认,“我在乎每一个为舞蹈献身的人。” 邵宴清唇线紧抿,小臂泛起青筋,他大概在克制愤怒,而许久得没有言语。 许嘉想,邵宴清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她的心思,男女之间并非只存在爱情,她维护李渝江,就是在维护过去的自己。 屋外有人敲门。 邵宴清:“什么事。” 对方是冷冰冰的语气,说邵平北先生正在二楼等他。 邵宴清起身,正欲往外走,刚迈出两步又回头:“你再睡一会,谁来都别开门。” 许嘉:“我需要和你一起去吗。” 邵宴清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柔和许多:“不用。” 是错觉吗。 许嘉竟然从他的眉宇间看出温柔。 邵宴清站在门边对她说话,仿佛是将要远行的丈夫在安慰于家等待的妻子:“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在加速的心跳声中轻轻颔首:“嗯,我知道。” 大概不是错觉。 与之前相比,邵宴清的确对她体谅许多。 许嘉腰酸,小腿亦有些发颤。邵宴清就搂住她的腰,用手掌支撑起她的身体。 许嘉渴,邵宴清就将温水递给她;刚一咳嗽,龙角散就被递于唇间。 有邵氏的长辈调侃,说真真想不到,宴清竟会如此疼爱妻子。 邵宴清始终陪在许嘉身边,闻言只是点头,或微笑着说一两句附和的话。 邵平北面色阴沉,专注地长久地看向长子的遗相。 冉凤华将细香插入香台,抬手抹去桌旁的灰尘,偶尔侧目时,总会瞧着邵宴清的方向。 闹哄哄一场,满地是白菊与燃尽的烟灰。 仪式结束,邵宴清将许嘉送出门。 刘科站在车旁等待。 邵宴清勾起那根藏入许嘉衣领的细长银链,将戒指拿出来:“就放在外面,好看。” 第53章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一颤,问:“这是必须做到的要求吗。” “嗯......” 邵宴清蹙眉沉吟着,片刻才回答,“并不是。”笑,凑近她耳旁,“这是我的私心。”? 第29章 天鹅 ◎“你我都很清楚,现在的温存不过是逢场作戏。”◎ 许嘉明白,邵宴清对自己的占有欲无关爱情。他只是乖张任性的孩童,不愿让旁人触碰喜欢的玩具。 风很静,似乎能听见邵宴清的心跳。 即使主人在说着调情的话,那声响依旧十分平稳。 许嘉迎上他的视线,缓而开口:“你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扬唇,调侃道:“就不怕我会当真吗。” 邵宴清眯眸,指尖按住遮盖吻痕的胶布:“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夫妻?” 许嘉笑,报复似地说,“你不爱我,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你我都很清楚,现在的温存不过是逢场作戏。” 婚姻是假的,性/爱可以用冲动做借口,事后的体贴仅能证明邵宴清还有良心。 身体已经被他占有,万不能再将心也赔进去。她宁愿揭开伤疤,也要以疼来保持清醒。 许嘉扯高唇角,仰起脸看他,“你如果想要这具身体,那就再多加些钱吧。我记得当初的合约里,没有陪/睡这一项。” 邵宴清用力攥住戒指,一字一顿地说:“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想法。” 许嘉懒懒地开口:“我的想法重要吗。”纤细的指尖抚过他的腕,低声道,“‘既然知晓合约的重要性,就务必要做到公私分明’,宴清,这可是你告诉我的啊。” 邵宴清望着她的眼睛,良久都没有再言语。 有脚步声渐进,是宾客朝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 邵宴清微笑,将许嘉脸侧的长发撩至耳后:“你如此聪明,怎么会听不出那只是玩笑呢。”指腹磨搓着她的后颈,像在逗弄慵懒的猫,“许嘉,昨夜你也很快乐,不是吗。” 许嘉一怔,残余的感觉再度袭来,腿软得快要站不住。 邵宴清凑近她耳旁,笑不及眼:“我会考虑你的提议,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松手,对旁侧喊,“刘科,送她回去。” 刘科颔首,替她打开车门。 静默中,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她出糗。 许嘉攥紧手里的挎包,挺直腰,仍像骄傲的天鹅般提步向前走,正要迈入车内,脚步忽而一顿。 心脏在狂跳,寒意从瞬间脚底蹿至胸口。 许嘉侧目望去,不期然地撞上邵平南的视线。 目光触及时,邵平南笑了,掩于胡须下的唇张开,仿佛在轻声说着。 “许小姐,我等你联系。” 周围不见风声,正午的阳光将大地晒得滚烫。 可许嘉依旧感觉冷,垂在身侧的手颤抖,一时竟怔怔地站在原地。 邵宴清驻足,正要顺着她的视线朝林间看。 许嘉惊,忙用力地,死死地抱住邵宴清,不让他回头。 邵宴清的肩膀一颤,而后才放松下来:“.......这是怎么了。”笑,握住她的手,“难道舍不得我了?” 树林深处,邵平南依旧站在那里,蛇一般地眼睛径直望来。 许嘉盯向邵平南,轻声对邵宴清说:“你要记得,同父亲讲些好听的话,千万别惹他生气。” 邵宴清笑:“放心吧,我只是向他展示下个季度的影视项目。那个电影你也知道,就是—” 话未说完,许嘉已经推开他。 邵宴清忍不住啧:“许嘉,你有听我说话吗。” 许嘉一愣,似乎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啊,电影是吧,你想投资哪个项目?” 邵宴清蹙眉,仔细打量着她。 许嘉的脸色依旧泛白,似乎瞧见某个恐怖的东西,至今都惊魂未散。 邵宴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树林里空荡荡的,唯有泛黄的枯叶在随风晃动。 邵宴清问:“方才有人在那里吗。” 许嘉极快地否认:“没有。”进入车内,关上门,“快回去吧,别让父亲久等。” 邵宴清顿了顿,只说:“你路上小心。” 一阵嗡鸣后,古老的庄园消失于道路的尽头。 许嘉忍不住望向身后,似乎仍能在空荡的树林间瞧见邵平南的身影。 那位年逾半百的男人如鬼魅一般,阴暗的眼神令许嘉心惊。她自认方才的表现已十分自然,却依旧担心会被对方看出破绽。 邵家就是处在荆棘丛中的牢笼,周边尽是用权利与金钱搭成的网。 人们则是困在笼中的木偶,出不去,逃不掉,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刘科没有将车开回别墅,反而驶入医院的停车场。 许嘉:“来这做什么。” 刘科说,这是邵宴清的意思,得让她做完全部的检查才能回家。 许嘉有些烦了,她不想被人看见虚弱的模样:“我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吗,我没生病,不需要看医生。” 刘科为难:“只是做个体检而已,顶多半小时就会结束。”又掏出镜子,低声劝,“许小姐,你现在的脸色很差,最好还是去做一下检查吧。” 不可以。 三天后就是圣诞节。按照冉凤华的话推断,邵平北大概会将25号定为演出日。 如果这时候身体出现问题,王海绝对不会让她登台,那么她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第54章 许嘉咬着牙,坚定地说:“我只是累了,睡一觉就会好。” 刘科见她始终不松口,挠挠头,叹:“那我就送您回去吧。” 许嘉皱眉催促:“请你快些,别再浪费时间了。” 刘科只能抄近道往回赶,也顾不得什么行车礼仪,一遇见路堵就按喇叭,终于提前二十分钟驶入别墅。 许嘉下车,昂首挺胸地朝前走,手一抬,‘砰’地关上院门。 刘科望向许嘉纤细的背影,又想起她覆于颈边的胶布,忍不住叹:“这可真是造孽......” 忽而有风吹过,堆积的云层随及散开。 许嘉取出两粒布洛芬,就着水咽下,直到胃部的疼痛缓而消减,才脱力般地靠在床边。她刚给手机充上电,微信就弹出新消息。 邵宴清:“为什么不去医院。” 许嘉:“因为我很健康。” 过去半晌,没有收到回信。 许嘉快要睡着了,手机却再次响起铃声。 邵宴清:“如果连身体都照顾不好,就别去参加演出了。” 许嘉一怔,气得咬牙:“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将手机关掉,无论邵宴清再发什么消息,皆一律不回了。 发出去的文字像往外撒的水,连个回音也听不见。 邵宴清敲点着屏幕,瞥向站在旁边的刘科:“你确定将许嘉送回家了,她真的没有再出门。” 刘科:“确定,没有。”话落时扶额,感慨,“祖宗啊,这是你问的第十二遍。” 邵宴清皱眉:“既然她没出门,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刘科:“许小姐说她很累,大概已经是睡觉吧。”抿了抿唇,小声试探着,“你......是认真的?” 邵宴清的指尖一顿:“什么?” 刘科咳嗽,点了点自己的脖颈:“那个,你毕竟是第一次,许小姐应该受不住吧。” 邵宴清轻啧:“闭嘴,关你什么事。” 刘科愣住,急得耳朵都红了,一个劲地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调侃的意思。我是说你要体贴点,别把许小姐逼得太紧。人家本身练舞就辛苦,哪里能经得起你折腾。” 邵宴清眯起眼,双手交握于胸前,直勾勾地看向他:“你在向我提建议?” 刘科的唇直哆嗦,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虽然与邵宴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二十八年过去了,依旧摸不清这位发小的性子。他先检讨自己话多,而后又担心会被开除。以他对邵宴清的多年了解,这个性情乖张的家伙现在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好,骂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刘科挺直腰,唇线紧抿,表情严肃中带着紧张,像是站在甲板上迎接海浪的船夫。他不敢看邵宴清,咽了咽吐沫,等着对方先开口。 许久,听见木椅蹭地的响,随及有脚步声来。 刘科的左眉一个劲在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拳,将头昂得更高些。 他已然是做足了挨踢的准备,却听见邵宴清说:“把会议推掉。” 刘科愣住:“诶?” 邵宴清整理着风衣的领口,斜眸看他:“连话也听不懂了?” 刘科仍在磕绊:“不是,我说,全部的都推掉吗。” “嗯。”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随手捡起物件丢给他,“你开车。” 刘科双手捧着钥匙包,像只握着番薯的土拨鼠,呆愣愣地问:“去哪啊。” 邵宴清笑:“我夫人家。” ‘我’字咬得极重,俨然是在向他宣誓主权。 刘科不禁在心里打个寒颤,先手推开门:“好的,我这就将您送回您夫人家。” 一路无人说话,唯有音响内的广播在嗡嗡作响。 车绕过山道向别墅驶去,终于停在红棕色的铁门前。从外往里看,所有的窗户都关着,屋中黑漆漆一片,瞧不见半点的光。 邵宴清蹙眉,敲点膝头的手指顿住,面色比方才更沉。 他没有等刘科开门就径直下了车,脚步匆匆地奔向许嘉的卧房,临到跟前却又放轻动作,指尖抵住门,缓慢地朝里推。 好安静,漆黑的房间像是空无一人的密室。 邵宴清走至床边,看见躺在被褥间熟睡的许嘉,莫名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许嘉睡得很沉,浅棕的长发散于脸侧,羽睫交叠成的线将眼形勾勒得更细长。她像是陷入梦乡的猫,习惯性地双手蜷缩于胸前,眉头微皱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邵宴清笑,忍不住托腮打量她,视线从那饱满的额头滑向小巧的鼻尖、嘴唇,最后停留于白皙脖颈间的痕迹。 那抹红像是落入雪中的梅花,鲜艳,耀眼,勾人心魂。 邵宴清抬手,食指按压那朵吻痕,仔细磨搓着,不知怎么就想起刘科的话,缓而蹙眉:“应该要体贴些吗。”转眸看向许嘉的睡颜,喃喃问,“可是我该怎么照顾你呢。”? 第30章 天鹅 ◎“许嘉,你会背叛我吗。”◎ 邵宴清没有照顾过宠物,以前只在兄长的卧室里见过一次猫。 那猫是邵宴铭在庭院外捡的,说是要挽救无辜的生命,非要带到家里养。邵平北在外地出差,冉凤华又对猫毛过敏,可二人耐不住邵宴铭喜欢,只能让长子将猫养在自己的房间。 那猫又乖又聪明,似乎能明白邵宴铭的难处,而从不乱跑乱叫。每日除却在屋里睡觉,就是趴在窗台发呆,听见有人喊它,还会喵喵喵地答应。 第55章 印象里,邵宴铭十分喜爱这只猫,吃饭时谈论,出去玩也在讲,每次回家都会给它带零食。 邵宴清不懂这巴掌大的毛团子有什么好,但见哥哥提起猫时总是一脸幸福,心里直痒痒,就问能不能让他也摸一摸。 邵宴铭边点头答应,边小心翼翼地将猫抱给他。 那只狸花猫大概有三个月大,玻璃珠似的眼睛圆溜溜得,正专注地舔爪子旁的毛。 邵宴清咽了咽吐沫,大胆地去尝试。 可还没等他碰到猫脑袋,那小家伙竟忽地炸了毛,仰起脸冲他龇牙:“哈!” 邵宴清一惊,悬在半空的手僵在原地,愤然地表示他最讨厌猫,以后再也不要来玩了。 跑出门,越想越委屈。 他杵在外面没回屋,怎么也想不通,那讨厌的猫为什么会怕他。 后来,是邵宴铭出来安慰他,“你如果想对猫好,就不要着急,慢慢来。” 邵宴清问:“到底怎么才算对它好呢。” 邵宴铭或许曾经给过回答,但是邵宴清已经不记得了。 兄长于火灾逝世后,那只猫就开始不吃不喝。冉凤华很担心,找了三四家宠物医院给它救治,可它后来还是在装满食物的小盆旁活生生地饿死了。 可猫和人一样,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没有办法回来。 ‘咚咚’两声响,似乎有人在敲门。 邵宴清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疲惫地按揉额角,又垂眼看向许嘉。 许嘉依旧在昏睡着,似乎并不知晓他的到来。 刘科进门,走到他身边。 邵宴清起身问:“什么事。” 刘科将手机递来:“是那位的电话。” 邵宴清蹙眉,抬手掩好卧室的门:“嗯,出去说。” 睡梦里,依稀能听见细碎的谈话声,无法辨认具体的内容,却始终环绕于耳旁。 许嘉觉得吵闹,一个劲地往被子里钻,像只将身体埋入桑叶里的蚕。 直到有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覆于她的额头,那谈话声这才终了。 许嘉想感谢对方,可当睁开眼时,屋内依旧是漆黑一片。 根本不见人影,先前的全部触感似乎都是幻觉。 胃已经不再疼了,脑袋却仍是昏沉沉得。 许嘉下床,缓步朝客厅走去,推开门,却是忽地愣住。 橙黄的灯亮着,桌上放有只土色的砂锅,凑近嗅,隐约能闻到米粥的香味。 砂锅旁压着张字条,其间用黑笔写着:“睡醒给我打电话。” 刚劲有力却嚣张的笔迹,即使没有署名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许嘉给邵宴清打电话,接通后却听见刘科的声音。 刘科说邵宴清正在与导演团队开会,等结束之后就会给她回电。 许嘉打开砂锅,见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海鲜粥,心中一暖:“谢谢你。” 刘科怔住:“谢什么?” 许嘉用小勺舀粥喝,尝了两口不禁皱眉。 粥里有种奇怪的味道,好像是糊了,米粒又有些半生不熟。海鲜却炖得软烂,她观察好久才勉强认出里面有鲍鱼和虾。 许嘉看着砂锅,嘴唇轻抿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无论这碗粥口味如何,归根到底都是刘科的心意。她没办法直接讲难喝,又不想让对方再次上当,稍作思索后,轻声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但以后还是不要去这家粥铺了。” 刘科问:“有什么问题吗?” 许嘉:“有淡淡的糊味,米也不太熟。”抿唇,努力斟酌着措辞,“我并非在责怪你,只是这粥的口味确实欠佳,既然上过一次当,之后就别再去了。” 刘科:“......这粥不是我买的。” 许嘉松了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对方的声音。 刘科““是先生亲自做的。” 许嘉手一松,小勺‘啪’地掉入砂锅里:“你说的先生是邵宴清吗。” 刘科:“没错。” 许嘉的唇颤了颤,似感慨又似喃语:“我没有想到邵宴清会做饭。” 话落,是短暂的安静两秒。 刘科叹气:“切实来说,先生的确不会。但他给厨师打了三个小时的电话,从如何淘米到下料,再到调整火候,已经通过了系统得,全面得学习。所以现在,先生掌握了做饭的技能。” 刘科不再是一板一眼的口吻,倒像是在和朋友吐槽无良的上级。 许嘉微怔,忍不住笑了:“邵宴清的脾气很差吧。” 刘科沉默片刻,十分中肯地说:“如果他能改变说话的方式,大概会交到更多的朋友。” 许嘉笑得更开心了。 电话挂断后,心情依旧十分愉悦。 许嘉看着这锅海鲜粥,清清嗓,再次舀一小勺送于唇间。 真的好奇怪,原先还带有苦涩糊味的粥,此刻竟变得香甜起来,缓慢地咀嚼着米粒,也逐渐能尝出软糯的滋味。 许嘉想,她大概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因为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海鲜粥就动容? 儿时,父母总是偏心弟弟。 10年前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苹果滞销,大批大批的果子烂在地里。许荣成天喝酒,张秀琴则唉声叹气,两人成天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喊,尖叫,似乎在比拼谁的音量更高。 许嘉坐在角落里,边看书边择青菜。许耀一回家又嚷嚷着要吃肉,说他学习太辛苦,再不好好补一补的话,是连翻书的劲儿都没了,又说和同学约好,周末要去镇里看新上的电影,问张秀琴要五十块的零花钱。 第56章 许嘉读初三,许耀则刚升六年级。 许嘉穿着洗到泛白的夏季校服在做饭,许耀则踩着新款的耐克与母亲撒娇,说妈妈给我钱吧,那电影很好看的,而且大家都去,我怎么能落单呢。 张秀琴被儿子磨得没办法,塞给他六十块,第二天还去买了两斤排骨。晚饭时,一向抠门的许荣只顾往自己嘴里塞肉,张秀琴是一口也没吃,将排骨全部放进儿子碗里。 没有人理许嘉,她就坐在靠墙的小桌上吃水煮白菜,白菜很老,咬也咬不动,只能拼命地往肚子里咽。 许嘉从未期待过得到别人的关爱,所以更要坚强,要独立,要成为最优秀的人。 而今天,她什么要求都没有提,甚至早前还同邵宴清发了火,但却得到了一碗为她而做的粥,一份独属于她的偏爱。 许嘉没有想象过邵宴清做饭的模样。 他也会带着小熊的围裙,站在料理台前忙东忙西吗?他没有做饭经验,淘米的时候肯定会漏掉许多米粒吧。最重要的的是......他能分清楚糖和盐吗? 许嘉如此想着,似乎就看见了邵宴清挺拔的背影,心里忽而有些痒,却是扬唇笑了。 晚间六点半,许嘉接到邵宴清的电话。对方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有没有见到桌上的海鲜粥。 许嘉在看《天鹅湖》的芭蕾舞电影,闻言将音量调低:“嗯,味道还不错,好像和在本家吃的差不多。” 邵宴清:“只是还不错吗。” 许嘉磨搓着手机壳:“不,应该说非常好。”垂眼,声似喃语,“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和对方道一声谢。” 话落,是短暂的安静。 许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加快,贝齿咬住唇,稍用力地攥住手机。她背靠沙发,身体缩成小小一团,握住遥控器的左手搭着膝盖,指尖反复拨弄着音量键。 11,10,9...... 电影的音乐在降低,褪去,直至完全消失。 这时,许嘉终于等到邵宴清的回答。 邵宴清:“你想对他说什么。” 许嘉张了张口,轻声道:“感谢他为我准备晚餐。” 邵宴清笑得更开心:“他知道了,他说不客气。” 许嘉问:“工作还顺利吗。” 邵宴清在翻书,听筒内传来簌簌的声响:“在要等最新的剧本大纲。邵平南—” 许嘉一愣。 “因为邵平南的干涉,项目筹备得较为困难。” 邵宴清停顿片刻,又问,“许嘉,你会背叛我吗。” “当然不—” 许嘉下意识要否认,话至唇边却冷静下来,“我们是合作伙伴,我没有必要背叛你。” 邵宴清:“如果有人向你提出更高的条件呢。” 碗里的粥早已经凉透了,虾仁夹着米与鲍鱼混在一起,软趴趴地黏在锅底。 她与邵宴清的关系就如同干掉的米糊,看似纯真得像透明的纸,实则只是冷掉的剩饭残羹。 金钱,交易,他们起缘于‘利益’,也终将归于‘利益’。 既然选择以婚姻做交换,就别因为对方的猜忌而伤心。许嘉,不要做丢掉真心的傻瓜。 在心里反复地,长久地告诫自己。 理智试图挣脱感性的牢笼,逐渐融化的冰层却仍在消退。 许嘉放下遥控器,慵懒地靠在椅背:“你放心,我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邵宴清沉默。 许嘉笑,慢悠悠地说:“既然我签署了合同,肯定会遵守职业道德。”垂眼,勺子搅弄着粥,“但是邵宴清,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邵宴清:“你说。” 许嘉垂眼,低声道:“我们现在......是盟友吗。”? 第31章 天鹅 ◎“要现在做吗。”◎ 盟友是比朋友更熟络的词,代表他们谁也不会背叛对方,于彼此而言都是最值得信赖的存在。 可邵宴清仍觉得这称呼太过生疏,他与许嘉分明是更亲密的关系,而不该只停留在需要合同维持的层面上。 邵宴清陷入沉默。 等待的时间就变得更加漫长。 许嘉却是先一步笑出声:“行了,我不为难你。”深呼吸,足尖磨搓着地面,“演出的日期订好没有。” 邵宴清:“二十五号晚间七点,集团将配合王海宣传,届时的观众只会比初演时更多。”停顿,语调放缓,“父亲与邵平南都将前来观看,所以这次的演出不能出错。” 许嘉:“放心,我不会丢邵氏的脸面。” 时针与分针交错行进,哒哒的响残留在屋内。 许久,邵宴清才问:“你只想和我说这个?” 许嘉抓住桌沿的手在用力,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今天回来吗。” 邵宴清笑了:“大概要晚一些。” 许嘉低头,轻声回答:“嗯。” 邵宴清似乎在逗她:“然后呢。” 许嘉的耳尖发烫,将头埋得更低:“祝你工作顺利。”跟蚊子哼似得,声音越来越低,“......路上注意安全。” 许嘉说完就将电话挂了,邵宴清仍捧着手机发愣。 刘科敲门进来,见他呆坐着,忙上前去问:“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邵宴清抬眼看他,声音有些飘:“你猜许嘉刚才说什么。” 刘科默默地侧过脸:“我猜不到。” 第57章 邵宴清扬唇,指尖愉悦地敲点着文件:“她让我回家注意安全。” 刘科惊,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许小姐可真是善良的人。” 邵宴清翻一页书,提笔在右下角签名:“你记住,晚八点后的会议全部推到明天。除非是非常要紧的事,否则不必找我。” 刘科张了张口,舌头与牙齿仍在艰难地磨合着,许久也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以往,邵宴清总是要工作不要命,恨不得把一天当做48小时来用,然后再将每小时扩展成120分钟。他像是只永远没法停歇的陀螺,无休止地工作着。 公司的情况虽在逐年转好,但名为‘邵平南’的山依旧挡在他们身前。近来的项目大都进展缓慢,邵平南更是到处挖坑,手段之阴险,仿佛恨不得让他们明天就破产才好。 刘科本以为邵宴清会再次化身为拼命三郎,将生命的所有全部共享给公司。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推掉工作,甚至还说出‘非必要,不联系’的话。 简直太令人震惊了。 刘科在前方开车,眼睛却总朝身后瞄。 当他的视线第三次移动时,邵宴清皱眉:“你不想干了?” 刘科转过脸,将方向盘攥得更紧些:“您别开玩笑,我可是非常热爱这份工作的。”见车堵住红绿灯口,又抬眸望向后视镜,“不过说句真心话,你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邵宴清敲点着键盘,给新收到的剧本做备注。新项目的编剧团队前后换了两批,很多设定都无法对应,光是查漏补缺就要花费好多时间,更别提重新完善故事背景了。 其实这工作本不该由他干,但为避免再次出现消息泄露的情况,邵宴清还是决定要亲自参与修改。无论是为了父亲还是兄长,他都必须要战胜邵平南。 “看来你是太清闲啊。” 邵宴清推眼镜,冷淡地开口,“还有心情关注我。” 刘科后悔地咬舌尖,只恨自己话太多,忙是闭上嘴,一声也不吭了。 车拐过巷口,又继续往东边去。或是离别墅越近,道路两旁的景色愈发熟悉。 邵宴清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抬头,指尖仍按着字母键,侧目朝窗外看去。 有女孩背着舞蹈包经过,穿身黑色的长款风衣,踩黑白相间的皮靴。她的长发披散于肩头,正握着手机与朋友对话,路灯的光垂落,耳垂处可见星点的亮。 邵宴清想到了许嘉。 他记得许嘉不喜欢钻石,而格外偏爱珍珠。原以为许嘉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肯定会热衷于豪华又张扬的饰品,可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却比想象中要更低调。 邵宴清认为许嘉是个极其矛盾的存在,她既渴望金钱但从不挥霍,长相漂亮却只在乎舞蹈,即使气势汹汹地提需求,也仅仅是要一个首席的头衔而已。 邵宴清猜不透许嘉。 许嘉像是一团雾,又像一个简单却复杂的谜。他应该保持冷静,但仍在清醒的时候沉沦。 大概疯了,或者是哪里出了错。 邵宴清总在劳累时想起那夜的欢愉。身体尝到快感,似乎心也会获得满足。 人失去理智,就与野兽无异,凭借着本能去撕咬,继而在强烈的刺激下,忘记对感情的定义。 准确来说,许嘉并不是邵宴清的理想型,但她必须是属于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体贴是借口,做饭是手段。 邵宴清按照记忆里哥哥的模样,照顾着自己收养的宠物。 虽然许嘉不是猫,但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只要用合适的方法,就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 夜已深,枯叶随风而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等会再回去。” 邵宴清合上电脑,“先到周边的商场。” 刘科点头,问他需要买什么东西。 邵宴清的指尖相互磨搓着,想起女孩耳垂的挂坠:“买些时新的饰品,越精致越好。” 分针又走过一轮,邵宴清依旧没有回来。 许嘉打个哈欠,将影片的进度条拖到最前头,《天鹅湖》的歌声再次响起。这是她看得第三遍,即使光听音乐,也能脑补出演员舞蹈的画面。 许嘉有些困,但仍在等邵宴清。或许是因为从小缺爱,她每次收到善意,就总会想着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某次霍思思送给她一条俄罗斯产的围巾,红蓝相间的纹路漂亮又新颖。 许嘉跑遍了平宁的商场也没有看见满意的,又特意飞到香港,左挑右选,才终于买到合适的回礼, 可当她将礼物送给霍思思,对方却有些不高兴了。 “你这是做什么?” 霍思思说,“我只是觉得那围巾适合你,并不是要和你交换礼物。” 许嘉无措地解释,表示她不好意思平白收东西,一定要回赠些什么才安心。 霍思思叹气,拉住许嘉的手:“你其实没必要放在心上。我们是朋友,我当然愿意无条件地对你好。” 可不经维系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许嘉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并不敢去猜答案。她害怕得到后又失去,所以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小心维护。 奥杰塔变成天鹅,奥吉莉娅吻上齐格费里德的唇。 这时,玄关外传来脚步声。 许嘉没有来得及将影片暂停,就听见邵宴清意外地问:“还没睡吗。” 第58章 “啊......” 许嘉关掉手机,遮掩尴尬地磨搓耳垂,“大概是下午睡太久了,现在不是很困。”抿唇,犹豫地问,“你,吃饭了吗。” 如果邵宴清没吃过,她就将事先准备好的牛排端上来;如果邵宴清说吃过了......她就让对方快去休息,然后等晚些时再将食物放进冰箱。 许嘉定好计划,继而扬唇,摆出和善的笑:“今天的工作很辛苦吧。” 许嘉穿身宽松的睡裙,微蜷的长发乖顺地伏在耳侧,双臂交叠于身前,正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邵宴清微怔,转瞬也眯眸笑了:“既然你有意关心我,再辛苦也没关系。”抬手,将奢饰品的礼盒递给她,“打开看看,喜欢吗。” 方正的丝绒小盒,内里大概装得是什么饰品。 许嘉下意识要拒绝,邵宴清却满怀期待地看向她,似乎十分在乎她的反应。 邵宴清打趣:“怎么,你难道在害羞吗。” 许嘉瞪他,抬手解开缠绕着的丝带,盒盖开启的瞬间,暖光洒向躺在黑绒布上的耳坠。 雅白的贝壳托住浅粉的珍珠,尾端是用钻石配成的流苏。小巧,华贵,像悉尼歌剧院的演员才能佩戴的首饰。 许嘉怔怔地瞧着,垂在身侧的手稍许发颤。 是由刘科挑选的礼物吗?不,应该不可能,因为对方并不知晓她的喜好。 难道...... 许嘉忽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这是邵宴清单特意为她买入的耳坠。’ 与衣柜里成批的黑裙不同,这是独属于许嘉的物品。 她以为亲手做的海鲜粥已是最后的关心,从没想过还能受到邵宴清的偏爱。 但为什么呢? 许嘉先是高兴,而后就有些悲观:是因为有肌肤之亲,所以邵宴清才愿意给她花心思吗?对啊,这本就是她提出的条件,根本就没必要感到惊喜。 那么这对精致的耳坠,就是合约达成的暗号吧。 啊...... 幸好她及时清醒。 许嘉庆幸地想,咽下喉间的苦涩,看一眼耳坠,又平静地合上盖子。 邵宴清:“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 许嘉轻轻摇头,提步间,扯住邵宴清的领带,“宴清......”身体朝前倾,掌心覆住某个滚烫的物什,抬眸笑,“要现在做吗。”? 第32章 天鹅 ◎“你今天很美。”◎ 许嘉似乎在笑,可眼神像是在哭。她做着不符合性格的事,却想表现得更自然。 邵宴清感觉这局面有些熟悉,想了想,忽记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许嘉也是大着胆子来拿他的烟,嘴上在说放浪的话,眼里却藏着羞涩。他不喜欢如此遮掩野心的伪装,故而用讽刺的言语调侃。可是许嘉却大声喊,要让他记住她的名字。 火在朝下涌,脑袋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邵宴清握住许嘉的手,果真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笑:“你打算做什么。” 心脏快要跃出胸膛,喉咙也哑得说不出话。 许嘉本以为能杀杀邵宴清的锐气,可没有想到会被反将一军。这家伙非但不害羞,反倒表现得异常冷静,似乎掌管一切的人始终是他。 许嘉想收回手,邵宴清不让,耳尖红得滴血,含着水汽的眼睛瞪向他:“放开。” 有风来,帘纱轻微晃动着,屋内的温度却不降反升。 许嘉快要无法呼吸,本能地要朝后躲。 邵宴清的拇指抚过她的手腕,动作轻且慢,探索者,像在感知她的脉搏:“这就不行了?我以为你能坚持得再久些。” 许嘉全然说不出话了,脑袋被热浪冲得发昏,小腿却越来越软。她感觉轻飘飘得,双腿仿佛踩在云端,理智在催促着要挣扎,身体仍动也动不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邵宴清终于肯放过她。 许嘉向后踉跄两步才站稳,低下头,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尚未等呼吸平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落于肩头。 许嘉一颤,贝齿咬住唇。 邵宴清:“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替她整理领口的褶皱,笑,“今晚的月色很美,不是吗。”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 邵宴清也同样望着她。 呼吸不断拉近,温热与温热在无形中碰撞。 许嘉垂眸,视线像被蛊惑般落于邵宴清的唇角。 邵宴清笑了,俯身亲吻她的侧脸:“真可惜,今天无法和你共进晚饭了。” 许嘉想要回答,话音却被埋葬于心跳声中。 邵宴清:“这对耳坠很漂亮,我想看见你佩戴它的样子。”指尖压着许嘉的唇,喃喃,“所以要戴在身边,知道吗。” 许嘉已经无法思考了,只顾怔怔地点头。 邵宴清笑,他说:“许嘉,晚安。” 风未歇,邵宴清的脚步声已渐行渐远。 直到‘哒’的关门声响起,许嘉才逐渐回过神来,耳尖仍在发烫,扶住矮桌才能勉强站稳。她抓紧手里的纸盒,任由尖锐的角戳疼掌心,依旧毫无觉察般地继续用力。 “疯了......真是疯了。” 许嘉缓慢地蹲下身,捂脸嘀咕着,“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整夜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掌心始终残存着握住烙铁的触感。 隔日,许嘉站在镜子前,直愣愣地望向眼底的乌青,又如脱线的木偶般垂下脑袋。她祈祷不要见到邵宴清,催眠似地想对方肯定去上班了,或者外出锻炼,反正怎么样都不会呆在房间里。 第59章 可刚推开门,就听见一声元气满满的“早”。 许嘉愣住,僵硬地转头去看,正对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 邵宴清:“愣着干什么,今天我送你去剧院。” 周围飘浮着辛辣的胡椒味,摆在桌前的食物格外眼熟。白瓷碟子上托着红肉,深褐的酱汁落在摆拍用的西蓝花旁,将那蔬菜衬得愈加翠绿。 许嘉张了张口:“这是......” “啊,我从冰箱里发现的。” 邵宴清将牛排放于唇间,缓慢地咀嚼着,直到将其完全咽下,才说,“口味还不错,卖相也挺好。综合来讲的话,打个6分吧。”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直哆嗦,忍耐半晌,硬是挤出一句话:“不喜欢就别动,没人强迫你吃。” 邵宴清:“怎么生气了?”下颚垫在手腕上,指尖捏住的刀在一摇一晃,“难道这是你做的?” 许嘉:“......不是。”拉开凳子落座,小口小口地往唇间塞花胶粥,“路上随便买的。” 邵宴清笑:“看来我没猜错,果真是你特意准备的。” 许嘉手一顿,这才意识到又上了当,咬唇:“这只是答谢。”尽可能平静地说,“我不习惯平白受人照顾。” 瓷勺与碗沿碰撞,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偏是这般细小的声音,成为屋内唯一的动静。 许嘉顾自地喝着粥,动作却越来越慢,想留给对方充分的时间思考。 “你我之间没必要太客气。” 邵宴清放下刀叉,用丝巾擦拭唇角,“许嘉,我希望你能更加依赖我。” 许嘉微怔。 邵宴清:“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你完全可以向我提需求。”双手交叠于身前,抬眸看她,“我的夫人应该更轻松自在,没有必要去维持收获与付出的平衡。” 许嘉垂眼,望向瓷碗中的粥。花胶炖得格外软烂,只轻轻地拨弄着,就很快与薏米融为一体。 更轻松自在吗。 她出神地想:自己也可以向许耀一样,毫无顾忌地索取吗? 曾经拼劲全力也得不到的尊重与爱,此刻却成为随手就能拿起的糖果,仿佛她只要答应邵宴清,就拥有了被爱的资格。 她可以这样做吗。 她可以活得更轻松吗...... 许嘉望向邵宴清的眼睛,希望能看见其中的戏谑与调侃。 可邵宴清的神情依旧专注,似乎所言就是所想,而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我知道了。” 许嘉开口,嗓子有些哑,“我会尝试做到。” 话落,手被握住。 突如起来的温暖惊得她一颤,许嘉下意识地抓住小勺,像是将要溺水之人攥紧仅存的浮木。她无措,害怕,亦是难以遮掩的......高兴。 邵宴清扬唇笑,说:“不用尝试,许嘉,做你自己就好。” 今日晴,向来厚重的云都比往常淡薄许多。 许嘉调整着耳坠的位置,试图用发丝遮掩闪亮的钻石流苏。这时听见咚咚的响,她透过镜子看向站在外面的邵宴清,不觉加快速度。 邵宴清抱臂于胸前,歪头依靠在门边:“需要帮忙吗。” 许嘉:“不用,我很快就好。” 许嘉的房间似乎没有居住过的痕迹,床总是叠得很整齐,背包只放在角落里,柜中照旧是那几样老物件,很少再见她添补新的日常用品。 没有零食与饮料,也不见首饰和化妆品,唯独墙边放着卷成束的瑜伽垫。 她像是苦行僧,又像是随时都将远行的过客,因为必定会离去,所以从不愿留下痕迹。 邵宴清望向空空荡荡的房间,剑眉缓而蹙成川字。 许嘉拉平衣领的褶皱,将银链挂着的戒指放于胸口,拎上包,正要往外走,看见邵宴清依旧站于原地,问:“怎么了。” 邵宴清:“你平常就这样随意吗。” 许嘉一愣:“嗯?” 邵宴清抬手比划,指尖从东点到西:“我记得这个房间有药箱,你干嘛将纱布放在地上?” 药箱早已装满,柜子里全是他送的金银首饰,连丁点的空隙也没留下。 许嘉不想被他看出窘迫,解释:“这些药是昨天才用的,太忙就忘记收起来了。” 邵宴清叹气:“你这么年轻,怎么会这样健忘。” 许嘉硬是没吭声,提步就要往外走。 邵宴清垂手跟在后面,扬声说:“平时多吃些核桃,听说可以增进记忆。” 许嘉没有理他,脚步比方才更快,逃也似地跑出院内,却怎么也没找到刘科的身影。 黑色的奔驰停在树荫下,泛黄的叶片在轮胎边堆积。 邵宴清站在驾驶座前,手握着门把,腰身朝后倾:“别再找了,今天刘科请假。” 许嘉朝前挪了两步,又驻足:“......要不我还是打车去吧。” 邵宴清扬唇笑,咬着牙说:“你可以试一试。” 许嘉扭过脸看向旁侧,忍了忍,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咳,那就拜托你了。” 邵宴清的心情不错,车内的音乐都比往常更欢快,修长的手指点着方向盘,像在敲击某个新型的乐器。 远远得,许嘉瞧见平宁剧院的影子,忙招呼着让他停车:“就停在这儿,我自己走过去。” 邵宴清非但没有答应,反而一踩油门,直接将车靠在剧院的门口。 第60章 8:10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 舞蹈演员们大都肩挎背包,三三两两地朝台阶上走。时而有人瞧见这辆加长版的suv,忙与同伴耳语着询问,讨论这是哪个领导新买的座驾。 几乎每个过路人都扭头朝这儿看,像是一群瞧见新鲜花粉就奔赴而来的蜜蜂。 许嘉始终没下车,搭着门把的手攥起又松开,掌心都泛起汗,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说句真心话,她可不想成为人们饭后闲余讨论的对象,那带有审视与猜测的视线,往往比舞台的聚光灯更刺目。 邵宴清问:“不走吗。” 许嘉深呼吸,用力地握住包带:“走,当然要走。” 终于是推开宛如石板一样重的门,她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挺直胸膛,拿出最泰然的微笑,像是一位即将登台表演的舞者。 “许嘉。” 邵宴清喊。 许嘉闻声回头,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轻轻地向前一拉。 邵宴清的掌心紧贴着她的,稍许俯身,亲吻她的手背。 许嘉心一颤。 邵宴清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腕,轻声说:“你今天很美。”? 第33章 天鹅 ◎“许嘉,吻我。”◎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许嘉怔怔地看向邵宴清,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身处何地。 初晨的阳光像是团火,不断地反复地烤灼着她的心。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甚至连邵宴清的笑脸都不再真切。 可人们的交谈声却愈发清晰,有讨论、有打探、有推测的,他们全然成为话题的中心。 许嘉缓过神,慌乱间想收回手。 邵宴清始终没松开她,反而一用力,猛地将她扯入怀中。 呼吸融为一体,温度在肌肤相贴时升起。 许嘉能嗅见邵宴清领口的香水味,那股幽淡的木质香却更加扰乱她的思绪。 周围,不断传来惊呼声。 邵宴清搂住她的腰,替她整理脸侧的乱发。 许嘉看向他,可邵宴清只是扬唇微笑。 怎么回事。 他想让所有人都看见吗? 这段关系是假的,现在又没有伪装的必要,难道不该更低调才对吗。 许嘉有些头晕,手抵着那厚实的胸膛,想要将他推走:“快放开,我不想成为被议论的对象。” “嘘。” 邵宴清凑近许嘉耳旁,侧目捉住她的视线,“听话,乖一些。” 已经完全失去思考,一分钟仿佛有一年那么长。 许嘉像只提线木偶般任由邵宴清操控,心跳在加快,不断地加快,混乱中,她仅能听见嗡嗡嗡的低鸣。 “李先生,你还不走吗。” 忽而,陌生的称呼乍响于耳畔。 许嘉一愣,下意识要回头看。 邵宴清忽而用力,宽大的手掌死死地钳住她的腰。 隐约得,似乎有脚步声在不断靠近。 许嘉扭过脸,尽可能地想弄清楚对方是谁,可视线触及到那高挑的影子,就再也无法向前了。 片刻,对方终于开口,却是意料之外的声音:“邵先生,请问您在做什么。”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渝江的语气低沉,再没有往日的活泼与闹腾,成熟得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训练的时间要到了,如果您没有其他事,请放开我的搭档吧。” 邵宴清笑了,问:“你在命令我?” 李渝江:“不,我在请求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全然成为看客们眼中的焦点。 许嘉甚至都不用预测,已经可以想象出被同事们追问的场景了。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却再也不想为此浪费时间。 “宴清......” 许嘉抬手,抚向邵宴清的侧脸,“我该去工作了。” 邵宴清眯眸,眼中的神色难辨喜怒。 许嘉笑:“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邵宴清扯高唇角,指节捏住她小巧的下颚。 许嘉会意,故作乖顺地轻蹭着他的手指,像一只讨好主人的猫。 李渝江没有再说话。 许嘉看不见也猜不出他的表情,总忍不住回头去看。 邵宴清蹙眉,转瞬又笑了:“我仔细想了想,这终归到底是你的错。”指节上抬,托起许嘉的脸,“所以该由你来负责,对吗。” 邵宴清的声音低,隐约有种威胁的意味。 许嘉想躲,却被他束在怀中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邵宴清在笑,眸色依旧隐晦,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怒气。 许嘉掩藏在暗处的手握拳,仰起脸看他:“宴清,你想让我怎么做。” 两人的对话轻若喃语,不会被在场的第三个人知晓。 邵宴清将许嘉搂得更紧,俯身贴近她耳旁,却抬眸看向李渝江的眼睛。 李渝江皱了皱眉,明显有些尴尬,可依旧没打算退让。 邵宴清笑,垂眼说:“许嘉,吻我。” 温热的鼻息拂过颈边,惊得心也随之一颤。后背所感知的视线愈加热切,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许嘉张不开口,眉锋微蹙着,在静默中等待他收回着成命。 邵宴清却说:“别忘了,我们可是非常恩爱的夫妻啊。” 第61章 许嘉微怔,攥拳的手缓而松开,脸稍许向左侧,垂落的视线凝结于他的唇:“放心,我时刻都记着。” 这并不是一个甜蜜的吻,心仍猝然地跳慢怕。 邵宴清像在宣誓主权,又像在暗中斗气,吻得深且长,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许嘉起初还能呼吸,到后面是站也站不住了,暗暗地捶着他的肩,无力而似撒娇般地挣扎着。 好热,秋风不解暑意。 等到邵宴清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她。 许嘉却只能扶住他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气了。 周围听不见丝毫的响动,人们的震惊在无声中疯狂的蔓延。 许嘉:“......你满意了?” 邵宴清替她整理颈边的乱发:“我晚上有会,刘科来接你下班。”微笑,拇指抚过她红肿的唇,“今日的工作繁多,你不用等我下班。” 许嘉盯向他,仿佛在进行抵抗似地,始终是一言未发。 远处的音乐响起,邵宴清侧目看向腕表,蹙眉,遗憾道:“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唇角微扬,将她向前推,“快去吧,愿你训练顺利。” 邵宴清说完就离开,全然没有理会周遭人见鬼般的视线。 许嘉被丢在热闹的正中,唇还在疼,小腿仍无法克制地发颤。她听见如苍蝇低语般的细碎交谈,脑袋依旧乱嗡嗡得无法思考。 晨会已经开始,舞者们大都追着赶着朝剧院里跑。 李渝江搓了搓鼻尖,扯出笑:“嘉嘉姐,你还好吧。” 许嘉看他。 李渝江又恢复往日的傻劲,抓了把趴伏的乱发,扯开嗓子嚷:“哇,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真是被吓傻啦。邵先生那一记眼刃横过来,我差点都要跪了。” 许嘉:“既然害怕干嘛还来帮我,你不担心被换角了?” 李渝江蹙眉,右拳捶左掌,一个劲地念:“担心归担心,但我总不能看着女生被欺负啊。再说,你可是我的搭档,我当然要保护你。”笑,露出八颗牙,“诶你说,我刚才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勇猛?” 不,很傻。 在没有资本的情况下与高位者对抗,只能用一个字‘蠢’字来形容了。 许嘉不喜欢这种累赘般的帮助,更反感在无法得到利益的情况下欠对方的人情。 李渝江或许的确是好心,但她需要的从来都是阶梯而并非同情。 腿仍有些发软,身体本能地朝左偏。 李渝江上前,想要扶住许嘉。 许嘉甩开了他的手:“时间到了,早点去训练吧。”话落时向前去,没有等待走在后边的他。 李渝江跑着追着,照旧像不知疲惫般地念叨,先是问她为什么不回答,又自顾自地说起这些天的事。 “姜珊提前回来了,性格比先前讨喜许多。” “《天鹅湖》将在周四公演,宣传海报已经张贴出去了。” “王团长对排演的效果十分满意,让我们一定要放松心情,正式演出的时候啊千万别紧张。” ...... 李渝江的嘴一刻没歇,活像只啾啾不停的麻雀。 直到许嘉说要去换演出服,李渝江才抓了抓脑袋,嘴唇抿起又放松,仍跟在她身边站着。 许嘉问:“你不走吗。” 李渝江磨搓着鼻尖,看她一眼又垂眸,终是清清嗓,小声问:“嘉嘉姐,你和邵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许嘉微怔,不由得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和邵宴清的关系...... 情侣?谈不上。 伙伴?并没有被认可。 准确的来说,他们仅仅是站在合同两端的甲乙双方而已。 许嘉虽然清楚,却无法如实回答。 唇边似乎还留有邵宴清的体温,那股幽淡的雪松香依旧缠绕鼻尖。 许嘉垂眼,随意地撩起颊边的长发。她像是与情郎久别重逢的少女,眸色是欢喜亦有遮不住的羞涩,轻声说:“我和邵先生只是普通的朋友。” 话落,没有听到回答。 许嘉向前看。 李渝江愣在原地,嘴唇一个劲地哆嗦,双颊似乎泛起红晕。 许嘉蹙眉,表情漠然:“了解清楚的话就让开。” 李渝江:“啊,那,那个。”舔了舔嘴唇,握住背包的肩带,“我在门口等你。” 许嘉:“随便你。” 更衣室没有其他人,许嘉缓慢地换上练舞服,将珍珠耳坠收进挎包里。 推开门,正瞧见在走廊打盹的李渝江。 许嘉轻咳两声:“该走了。” 李渝江像被电到般蹭地站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已经扯出笑脸,“嘉嘉姐,你好快啊。” 许嘉向前走。 李渝江又跟上来:“你等等我嘛,两个人一起进去,挨骂还能有个伴呢。” 他们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王海竟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 羡慕,好奇,嫉妒......各式各样的视线同时朝许嘉投来,她挺直腰,表情平静,仿佛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握住保温杯的手仍在逐渐用力。 许嘉走到队伍里,有姑娘为她让出位置。她将长发盘起,刚要弯腰做拉伸,忽而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许嘉以为是李渝江:“单人舞的部分排完了吗,我很快就好。” 话落,传来低低的笑声。 许嘉微怔,不由得停住动作。 第62章 围聚着人群早已散开,一双纤细的独属于女舞者的腿,正立在她的身后。 许嘉回头去看,眉梢微微蹙起。 姜珊的双臂环抱于胸前,歪头打量着许嘉,视线从上至下地扫一圈,又落回她的脸上:“哈......真是搞不懂。宴清哥怎么会看上你。”? 第34章 天鹅 ◎“别紧张,我很快就到。”◎ 姜珊毫不遮掩语气里的鄙夷,高傲地睥睨地看向她。 许嘉皱眉。 姜珊撩拨着披肩的长发,随性地摊手说:“诶,其实我能理解宴清哥。漂亮的东西见得太多,肯定也想换一换口味嘛。”斜眸瞧着她,笑,“但是,你不会当真了吧。” 许嘉平淡地说:“这和你有关系吗。”昂首,试图提高气势,“你参与的舞蹈都练完了?” “搞什么。” 姜珊以小指堵住耳朵,蹙起眉,一脸烦躁的抬眼望天,“你的人生里就只有跳舞吗。”身体朝前倾,看向她的眼神似带同情,“还是说你只对舞蹈有信心呢?”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隐忍着怒气迎上她轻蔑的目光:“姜珊,你没有资格嘲笑我。” “啊啊,对。” 姜珊懒懒地摆手,凑近她耳旁,“毕竟你可是技艺高超的小偷啊。” 许嘉一愣。 姜珊:“好可惜啊,偷来的东西终归不会属于你。我真的好奇,你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笑嘻嘻地伸出手,“但是现在嘛,我们就先好好相处吧,前辈。” 姜珊的指甲上擦有紫色的甲油,柑橘调的香水味从她的袖口传过来。 许嘉看向姜珊的笑脸,喉间尝出苦涩的味道。 姜潮盛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甚至愿意为她与邵宴清决裂。 姜珊无疑是幸福的,她身后永远有名为‘父亲’的盾,会无时无刻,不顾代价地保护她。这是她骄傲的资本,也是她能肆无忌惮的底气。 姜珊与许耀是同一类人,他们享受着无理由的偏爱,而始终摆出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许嘉想甩开姜珊的手,想大声告诉对方,她从来不是什么小偷,她只是拿回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没有任何错! 可是,许嘉想到了邵宴清,本要蹿起的怒火随及平复下来。 姜潮盛正在想办法对付邵宴清,或许还会选择与邵平南联手。这种情况下,她再去招惹姜珊,就相当于激怒姜潮盛。 ‘冷静些吧。’ 许嘉对自己说,‘25号就要演出了,绝不能再给邵宴清添麻烦。’ 短暂的静默,似乎训练室内的所有人都在瞧着她们。 许嘉盯着姜珊的手,用力地盯着,半晌,终是抬手与她相握:“嗯,希望如此。”指尖与她的掌心相触一瞬,又极快地分开,“时候不早,赶紧去练习吧。” 姜珊哼笑两声,拨弄着指甲上的细钻:“嗯嗯,我知道啦。” 姜珊像是突然变了性子,再没有为难过她。 剧团里的同事对许嘉越来越友善,即使发出的邀约遭到拒绝,亦笑闹着随口带过话题。 李渝江全然配合着许嘉的脚步,两人的配合变得更加默契,即便递去一个眼神,也能立刻明白对方的想法。 许嘉起初还担心邵宴清会对此不满,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偶尔会询问排演的进程。 每天,邵宴清都会送许嘉上班,然后在梧桐树旁吻她。 许嘉想要反抗。 邵宴清却咬住她的唇,怎么也不肯放开。 真奇怪,一切顺利得像是身在梦里。 许嘉既感到高兴,又担心如此的幸福会昙花一现。她惶惶不安却充满希望地向前走,她迫切地需要着人们的赞赏与尊重。 25号,晚间六点半。 平宁剧院的各处都是灯光,观众们在外面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待着检票后入场。 vip的通道口有专人守着,为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宾们,门口还放有各式各样鲜艳的花篮。 邵平南请来圈内的著名评论家观演,并邀请他为本次的演出撰写文稿。除此外,观众席里亦坐着知名的舞蹈家、艺术家,和当红影视导演...... 王海哪里见过这架势,东转西转地一个劲社交,连屁股都没着地。 许嘉站在被幕布遮住的后台,望向那些穿着华贵的身影。 她完全明白邵平南的想法,越多的著名人士前来观看,对芭蕾舞演员的要求就越高。倘若演出有差错,哪怕只是乱了小小一个节拍,也会被镜头与笔尖无限放大。 心跳在加快,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 许嘉知道,这是一个难得且极具挑战的舞台。可风险越高,收获也就越大,她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这个剧目。 手机在嗡嗡的震动。 许嘉垂眼看,是邵宴清发来的消息:“别紧张,我很快就到。” 光阅读这些文字,似乎能听见邵宴清略带沙哑的声音,正缓缓地,轻轻地落在她的耳畔。 许嘉笑,说:“我知道了。” 消息刚发出去,就有人急匆匆地跑来,边拍手边嚷:“所有演员注意啊,服装配饰有新的调整。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赶紧去准备啊。半个小时,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场啦。” 奇怪,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通知? 许嘉惊,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前赶,刚奔至更衣室的门口,脚步却攸地收住:“你怎么在这儿?” 第63章 姜珊提着咖啡背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头发:“我被人抢了工作,自然只能来做后勤啊。”长睫微抬,冷不丁地看她,“喂,你不会也是来拿冰美式的吧?” 说句话的功夫,场务又拿着大喇叭催了。 许嘉问:“新发的服装呢。” 姜珊朝里间努下巴:“全都在墙角放着呢,进去就能看见。” 许嘉道了声谢,开门就朝屋里跑,一眼瞧到那排整齐堆放的纸袋,才阖眸舒一口气。 袋子上写有演员的姓名,找起来十分方便。演出前的每分每秒都格外珍贵,必须抓紧时间,尽可能快地完成准备。 门外,能听见倒计时的提醒,每隔五分钟喊一次,完全不给人留喘息的余地。 更衣室内乱哄哄得,大家既想赶速度又怕弄花脸上的妆,三两间互相帮忙,在静默中有序地更衣着。 许嘉将舞裙拉链往上提,又弯腰去换鞋,足尖刚踩入鞋面,脚底却忽地一痛:“嘶—!” 场务的喊声传来:“还有十五分钟,最后十五分钟!所有演员请就位,演员请就位!” 旁者听见许嘉的暗呼,探头询问:“怎么啦?” 痛...... 好痛。 似乎有玻璃碎片扎入脚底,轻轻一动,就疼得钻心。 许嘉握住柜门的手直抖,额间泛起细密的汗:“没事,我没事......”深呼吸,勉强扯出笑,“你们别耽误时间,换好衣服就去准备吧。” 围观者点头,接二连三地离开了。 狭窄的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仅能听见微弱的喘息声。 许嘉坐在木凳旁,看向自己血淋淋的脚,咬着牙,不管不顾地将酒精喷上去:“呜......” 她的舞鞋一直都在柜子里,到底是谁将玻璃碎片放进去的? 是邵平南做的吗,还是姜珊动的手呢...... 脚掌的疼似乎牵连着胃,让这根原本安分的器官也开始抽疼起来。 许嘉快速地擦净血,用纱布紧紧地裹住足面。 马上就要演出了,双脚必须保持轻盈,只要能止住血,一切都还好说。 她不想怀有恶意去揣测任何人,但心里也十分清楚,干出这种小人行径的家伙,内心肯定十分期待她当众出丑。 ‘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许嘉将沾血的玻璃渣倒进垃圾桶,‘这是属于我的舞台,我不会将它让给任何人。’ 敲门声起,场务拎着喇叭进来:“许嘉,准备好没有?” “稍等。” 许嘉扯高唇角,自信而泰然地笑,“我这就来。” 耀眼的灯光将厅堂照得通亮,人们的交谈声与笑声围绕着整个舞台。 许嘉走入候场间时,演员们已经准备完毕。 李渝江瞧见她苍白的面色,担忧地问:“你怎么才过来,是身体不舒服吗。” 许嘉踮起脚,尝试着进行运动:“没有,衣服的腰带不好系,所以才耽误得久了些。”侧目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等会拿出真本事来啊,千万别拖我后腿。” 李渝江一愣,转瞬又笑了:“放心吧嘉嘉姐,我绝对不让你失望。” 大灯关闭,观众席随及安静。 邵宴清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双手交叠于膝头,拇指磨搓着右腕的石英表,昂首看向漆黑的巨幕。 旁侧,邵平南正在与评论家交谈。邵平北则是一脸的漠然,似乎对接下来的表演不感兴趣。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轻拽他的衣袖。 邵宴清垂眼看,正对上母亲关切的视线。 冉凤华压低声音问:“小许她......没问题吧。”没等回应,而忧心忡忡地说,“你叔叔他请了很多记者,如果出任何的问题—” “不会的。” 邵宴清微笑,“请您相信许嘉。” 冉凤华听他如此回答,皱了皱眉,并未再行询问。 一个充满野心的捕猎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邵平南又是请记者,又是请评论家,生怕两只眼睛逮不着舞台的错误似地,非要多派些人观演出才好。 邵宴清明白邵平南的心思,却并不为许嘉担忧。他相信许嘉的能力,也算准对方不会畏缩不前。 这时,舒缓的音乐声由低转高,厚重的巨幕随及向两侧展开。 邵宴清凤眸微眯,在舞台上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是伴舞,是齐格费里德在与皇帝交谈。 在一段音乐的末尾,邵宴清终于发现那只属于他的天鹅,微怔,本该平稳的心跳骤然加快。? 第35章 天鹅 ◎“宴清......我难受。”◎ 许嘉的舞蹈充满生命力,或者说,舞蹈里融入了她的生命。 她站在灯光交替的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脸上的笑容,是比春花更灿烂的颜色。 邵宴清早就知道,许嘉是天生的舞者。可当亲眼瞧见她在光影交替间跳跃时,仍无法克制地为其动容。 美,惊心动魄的美。 许嘉像是沐浴圣光的天使,又好似于林间漫步精灵,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起跳,都轻轻地拨弄着观众的心弦。 人们看呆了,冉凤华更是一动未动地望向台前,甚至连邵平北也露出赞许的神情。 邵平南唇线紧绷,仿佛要捏碎那只木杖似地,泛起青筋的手臂用力至颤抖。 身旁的外籍评论家用英语称赞许嘉,并向邵宴清祝贺:“恭喜邵先生,你获得了一位优秀又敬业的舞者。” 第64章 奥吉莉娅登场,三十二圈的挥鞭转完美收场。 许嘉身穿闪黑的舞蹈服,脸色将蓝光的映衬下更显苍白,踮起脚,展现出修长的腿部线条。 邵宴清看着,仔细地看着,忽然皱起眉头。 许嘉本该白净的舞鞋上似有血迹,斑驳的红从鞋尖蔓延至鞋面,像是在雪中盛开的梅花。李渝江托住她的腰,她的双脚腾空又稳稳落地,旋转,然后再次起跳。 一切看起来没有异常,可那抹红切比方才愈加浓重。 不,不对...... 这不是舞台刻意营造的效果。 邵宴清心一沉,下意识要起身去查看许嘉的情况。 恰时,却听见一声咳。 邵宴清侧目,正对上父亲望来的视线。 邵平北脸色阴沉,眼中有难以遮掩的不满,仿佛在警告他绝不能于演出结束前离席。 邵宴清只能坐回去,垂在身旁的手紧攥成拳,却扬起笑,再次朝舞台的方向看去。 出了什么事吗。 许嘉瞥见邵宴清故作欢笑的僵硬表情,不禁有些担忧。 可是下一秒,她又重新投身于舞蹈之中。 许嘉全然忘记疼痛,足尖的麻木根本不足以影响她的舞步,她从观众们的眼里看出惊艳与赞叹,莫大的满足感瞬间战胜身体的痛苦。 跳跃,继续跳跃。 她一定要成为最优秀,而无法被替代的舞者。 音乐结束,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演出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演员们相继与舞伴携手向前,在喝彩声中鞠躬谢幕。 与舞蹈融合的灵魂回到身体里,被遗忘的疼痛再次如潮水袭来。 许嘉的眼前闪过一阵白光,脚步踉跄着,险些要摔倒在地。 李渝江忙扶住她,惊得蹙眉:“哇,你的手好凉啊。” 许嘉额间的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了,胃部像被锤了击重拳,似在一个劲地抽搐着。她几乎用尽全力才抓住李渝江的手,笑盈盈地上前,冲在场的观众鞠躬。 喧闹中,许嘉对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 周围的一切随及黯淡,唯有两束顶光落在二人的肩头,世界似乎早已经分崩离析,他只存在于她的瞳孔里。 许嘉看向邵宴清,充满自信地看向他:“怎么样,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邵宴清沉默。 许嘉笑:“我早就说过了,你不会后悔选择我。” 邵宴清稍许皱眉,露出复杂难懂的表情。他并未为此高兴,眼神里似有责怪。 “你为什么不说话......” 许嘉问着,想要走向他,双腿却怎么也动不了,垂眼看,眸子骤然一颤。 是血。 浓稠的,漆黑的血,像沼泽般淹没她的脚踝。 她的腿呢? 她找不到她的腿了...... 许嘉的唇一个劲地颤,耳畔却听见嗡嗡嗡的响。她感到恐惧,她想要尖叫,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嘉嘉姐。” “嘉嘉姐!” 混乱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许嘉僵硬地转过身,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敲不见。 对方在推她,许嘉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足尖的疼痛愈发明显,眼前却逐渐明亮起来。 延续不觉的掌声,音乐,交谈声,尽数的声响让她认识到这才是现实。她没有在黑暗中迷失,她依旧站在舞台中央。 许嘉来不及回答那聒噪的呼喊,匆忙低头去看。 啊.......太好了。 她的腿还在,周遭也没有大量的血。 李渝江:“嘉嘉姐,你还好吗。我怎么喊,你都不答应,哇,吓死我了快。” “我没事。” 许嘉望向观众席。 邵宴清正接受着媒体的采访,王海则一脸骄傲地陪在他的身边。 许嘉这才安心,疼痛在拖着她下坠,她现在急需要休息。 李渝江仍在顾自念叨:“我们的演出成功了诶,你看见没,所有人都在给我们鼓掌。真是赞爆了,我们会成为剧团内最优秀的搭档。诶,嘉嘉姐,你去哪啊,团长说要进行合照呐。” 许嘉拂开李渝江的手,缓慢地向前走。 好困,好累,好痛...... 必须要尽快地调整状态,不能被旁人看出她的虚弱。 许嘉扶着墙,走近后台的休息室,没来及脱鞋,就昏迷似地倒在躺椅旁。 ‘应该要去锁门啊。’ 她这样对自己说,可紧闭的双眼怎么也无法睁开。 身体分明是非常疲惫,大脑却仍在传输外界的信息。 许嘉似乎能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有人在问她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来拍照? 许嘉没有回答,甚至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她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偏偏,屋外传来敲门声。 许嘉皱眉,捂住腹部的手在用力,隐忍着,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很快,咚咚东的动静悄然停歇。 她松了口气,既有些庆幸,又莫名感到难过。 小时候,许嘉在山间迷了路。 一眼望去周围全是看似相同的果树,她绕了好几圈都找不到方向,急得哇哇大哭。 后来云遮住太阳,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 许嘉不敢走了,环抱着身体蹲坐在苹果树下,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夜空,哽咽着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第65章 会有人发现她不在了吗?妈妈爸爸会来找她吗? 拜托,她真的好饿,好害怕,有没有能来救救她? 许嘉在心里祈祷,脑袋却越埋越低。她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等到天色大亮,才揉着红肿的眼睛醒来。 她大声喊着爸爸妈妈,却始终没有人答应。她撑着酸疼的身体站起,想要找寻可能出现的同伴。但杂草丛生的山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即使二十年过去,许嘉依旧能记得当时的绝望。 她的衣服破了,浑身都是干掉的泥巴,最终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敲开家门。 张秀琴抱着许耀走出来,瞧见她就皱眉:“你怎么才回来?” “我—” “小小年纪就往外跑,看你这样子,真像个乞丐。” 四岁的许嘉咬着唇,大颗的泪珠克制不住地往下落。她擦一把泪水,委屈地看向母亲。 张秀琴却在低头哄着怀中的许耀,说乖乖别怕,以后啊千万别和姐姐学。 好难受。 好痛苦...... 回忆与相识重叠,许嘉忍不住抽泣着,将脑袋埋得更低。 一阵脚步声后,刺目的灯光消失,似乎有人伸手挡住她的眼睛。 许嘉哽咽着,想将自己藏起来:“别,别看我......” 话落,颊边感受到温暖的,柔软的触碰,像是一个满怀怜惜的吻。 许嘉颤抖地睁开眼,在昏暗中看见邵宴清模糊的脸:“你......” 是梦吗? 许嘉缓慢地伸手,冰凉的指尖触及他高挺的鼻梁,眸子微晃,喃喃:“什么嘛,原来不是梦啊。” 邵宴清吻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回答:“嗯,不是梦。” 许嘉含糊地问:“外面有人在吗。”抽泣着,嘟嘟囔囔地解释,“我的状态很差,不能出现在相机里。” 邵宴清笑:“放心,我将他们都打发走了。”梳理着她脸侧的乱发,说,“刘科的车停在外面,我先带你去医院。” 医院? “不,不行。” 许嘉起身,忘记脚底的伤就要向外跑,“我的身体很健康,我不要去医院。”足尖刚落地,又痛得蜷起身体,“呜—” 邵宴清的眉梢几不可见地蹙起,将她沾染血痕的脚放于膝头:“这也叫健康吗?” 许嘉固执地别开脸:“我自己能处理。” 邵宴清皱眉,轻轻地触碰那红色最深的部分。 许嘉一颤:“额—” “别再逞强了。” 邵宴清背对着她,蹲下,“你必须要看医生,上来,我背你出去。” 许嘉:“......我自己可以走。” 邵宴清:“许嘉,别让我说第二遍。” 邵宴清的嗓音低沉,似乎在尽力地压抑着担忧与焦急。 许嘉明白,每当他喊自己全名时,就代表着在下达必须要遵从的命令,蜷起的手一颤,终是轻轻地搭上他宽厚的肩膀:“谢,谢谢。” 耳尖有些烫,声音比蚊语更低。 许嘉依靠着邵宴清的后背,感受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地有力地加快着,长睫低垂,疲惫地合上眼睛。 以前生病的时候,从没有人照顾她。 许荣和张秀琴像是围绕在许耀身边的两颗卫星,绝不会将关心与爱护分给第二个人。 许嘉是要强的,也是孤独的。 这是她第一次靠着男人的后背,试图让对方分担自己的苦痛。她也想撒娇,也想放下顾虑,也想活得更轻松一些...... 她,可以这么做吗。 鼻尖嗅见浅淡的味道,木质调的香水在体温的加持下格外温柔。 许嘉只觉得自己身处云端,忍不住将脸颊贴近他:“宴清......我难受。” 是真实,还是仍在梦里? 许嘉已经分不清楚,仅感觉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36章 天鹅 ◎“听话,再睡一会吧。”◎ 身体像是小舟,在无边无际的暗河中漂流着,时起时伏,时而摇晃又忽而平稳。 许嘉却并不感到害怕,她嗅见浅淡的雪松气味,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她好累,好困,好想再睡一会。 昏暗中,隐约听见哒哒的声音。 许嘉起初以为是张秀琴剁菜的动静,不禁打个寒颤,像是受惊的刺猬般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妈妈,让我再休息一会,我很快就起来做饭。’ 许嘉哀求着,交叠的长睫间浮现起泪光。 恰时,有人握住她的手,拇指的纹路格外熟悉。细碎的响随及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对方的话音。 “没事的,我在这里。” “演出很成功,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听话,再睡一会吧。” ...... 像是终于获得休息的许可,意识在温柔的抚摸中悄然散开。 许嘉依偎在那人身旁,死死地握住那只微凉的手,好似快溺亡之人抓紧唯一的浮木。 再睁开眼时,掌心仍能感受到不属于她的体温。 许嘉微怔,缓慢地顺着那只臂膀向上看,蹭地坐起:“呀!” 邵宴清的左手被她握住,右手指尖正划拉着笔记本的触摸板,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倒影着白底黑字的文档。 许嘉忙松开他,嘴唇一个劲哆嗦,声音跟游丝似地往外飘:“我,我耽误你工作了吗。” 第66章 “脚伤,腿伤,急性胃炎......” 邵宴清摘掉眼镜,拇指按揉着眉心,侧目看她,“许嘉,你到底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被玻璃刺伤的脚已经不痛了,膝盖上仍贴着膏药,挂在旁侧的输液袋还留有一半的液体。 许嘉嘟囔着:“我没想到会这么严—啊!” 话未说完,脑袋就挨了记毛栗。 许嘉疼得皱眉,恶狠狠地瞪向邵宴清:“你干嘛打我。” 邵宴清抬手捏住许嘉的下颚,仔细观察着她:“嗯,还有精神骂人嘛,看来恢复得不错。”合上电脑,起身,“我替你向剧团请了假,这些天就住院休息吧。” 许嘉:“你要去哪。” 邵宴清整理着风衣的领口,挑眉问:“舍不得我了?” 许嘉默默地别开脸,望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慢走不送。” 邵宴清笑了:“公司有些事需要处理。”朝前走,右掌托住她的后脑,垂眼,“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温热的鼻息轻扫过脖颈,他的话音低哑,莫名有种挑逗意味。 许嘉忍不住朝后躲,手指无意识地揪起被单,将白细的布揉出褶皱:“谁担心了?你还是赶紧走吧。” 话落,眉心被印上轻轻一吻。 许嘉怔住。 邵宴清扬唇:“过会见。” 邵宴清说完便离开,身影似是一阵穿堂而过的风,极快地就消失不见。 许嘉怔了半晌,才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仔细地抚摸着,蹙眉:“搞什么。”嘟嘟囔囔地抱怨,却是垂眼笑了,“吓我一跳......” 没多久,刘科来敲门,他手里提着水果与餐食,悄悄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抱歉,打扰了。” 许嘉讶然:“你怎么还在这儿,宴清他已经走了。” “哈哈,我知道。” 刘科挠头笑,将果篮放置于床头边,“就是先生让我来陪您的。” 许嘉:“陪我?” 刘科翻开随身所带的笔记本,一行一行地读:“负责您的三餐饮食,监督您是否按时换药。”瞧了眼许嘉的脸色,又翻一页,“收集并上报前来探病的宾客身份,这些就是我近期的工作。” 这哪里是来作伴的,分明是放个眼线在监督她。 可许嘉并不感到生气,只蹙眉问:“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刘科慌张地摆手:“不不不,您千万别误会。” 许嘉愣住。 刘科:“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担心您。您不知道,是先生一路将您抱到医院的,甚至在换药的时候也没有离开,整整两天,先生始终陪在您身边。他是担心您再不顾及身体健康,才特意派我来照顾的。至于上报来访者信息嘛,信息......啊对,医院里环境复杂,说不定还会有记者混入。先生不希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您休息。” 话落,病房内依旧安静无声。 刘科咽了咽吐沫,紧张地抬起头:“许小姐?” 许嘉低着头,肩膀似乎在轻微颤抖。 刘科惊:“您,您不舒服吗?等,等一下,我这就去喊医生!” “不,不用。” 许嘉终于开口,嗓音里带着笑,“你不必太慌张。” 刘科驻足,在十二月的天里落了满头的汗:“幸好幸好,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家伙肯定不会放过我。” 刘科的表情放松许多,语气也不似方才生疏,仿佛是在和至亲的好友说话。 许嘉忍不住打趣:“‘那家伙’指的是宴清吗?” 刘科扶额轻叹:“您既然知道,就再别捉弄我了。”倒杯水,脱力般地瘫坐在矮凳里,“这天可这热啊......” 许嘉抿唇:“宴清不喜欢受别人背后调侃,如果他发现这件事,肯定会非常生气。” 刘科投来求助的目光。 许嘉笑:“我当然可以帮你保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科:“您请说。” 许嘉:“以后别对我用尊称了。” 刘科愣住:“嗯?” 许嘉:“我们本就年纪相仿,而且互相都很熟悉。”短甲磨搓着指腹,真诚地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刘科张了张口,一副惊讶到无法言语的表情:“朋,朋友?你,你和我?” 许嘉微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放松些交谈,就像朋友一样,不用在乎礼节。” “噗。” 刘科忍不住笑了,握住纸杯的手一抖险些洒出水来,“许小姐,你真是个很善良的人啊。” 许嘉有些不好意思:“过奖了。” 刘科清清嗓,压低声音问:“那我们就是怀有共同秘密的朋友了?” 许嘉笑:“嗯!” 邵宴清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八点半。 许嘉在与刘科重看《天鹅湖》的舞剧,听见推门的声响,两人同时抬起头。 邵宴清皱眉:“你们在干什么。” 刘科老实地回答,说他们在回顾芭蕾舞剧的精彩片段:“演出好评如潮,很多人都在后悔没有抢到票。诶,这边还有人说,‘有生之年能等到第二次义演吗,求邵氏大发善心,让吾等圆梦’。” 邵宴清哼了声。 许嘉认真地思考:“如果不能再次义演的话,降低票价也可以吧。”晃悠着被纱布缠住的脚,又去看膝盖的膏药,“等我调整好状态,一周演两场也可以吧。诶—我的手机!” 第67章 眼前一晃,那块亮着光的屏幕已经消失。 许嘉伸长胳膊去抢。 邵宴清却将它举得更高:“一周演两场?你是不要命了吗。” 许嘉挥动着手臂:“我可以做到,快把东西还给我。” 邵宴清的眉心挤出‘川’字,表情虽然不耐,倒是将手机塞入她的掌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休息,别整天惦记着跳舞。” 许嘉小声嘀咕:“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话落,气氛莫名尴尬。 刘科仍在阅读网友的评论,边哗啦着屏幕边挨个点赞。 邵宴清:“......出去。” 刘科:“啊?” 邵宴清横一记眼刃:“你,出去。” 刘科:“哦哦。” 邵宴清:“把手机放下再走。” 刘科:“可我舞台剧还没看完呢。” 邵宴清皱眉。 刘科打个寒颤,默默地将手机扣于桌边,双肩低垂,嘴里念念叨叨地出去了。 “占有欲真可怕......” 许嘉听见他这么说,唇角轻颤,仍克制不住地溢出笑声。 “笑什么?” 邵宴清坐在她身旁问。 许嘉想起与刘科的约定,忙轻咳着摆正神色:“没,没事。” 话落,浅淡的风拂过脸颊,隐约带来月光的凉。 邵宴清眯眸,细长的羽睫上下交叠,宛如玻璃折射般的清澈目光探入她的眼睛。 邵宴清什么话也没说,许嘉却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落于心上。 便是再也无法移开视线,怔怔地看向他,想透过那只琥珀色的眸子看进他的心里。 病房内十分昏暗,唯独床头的矮灯闪着亮。 朦胧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投于白墙,黑暗在蔓延,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邵宴清握住她的手。 许嘉微颤,没有选择避开。 邵宴清的指侧有常年握笔的茧,每当蹭过她的指腹时,总带来细细密密的痒。他衬衫的前两粒纽扣敞开,露出凸起的喉结,修长的脖颈下是坚实有力的胸膛。 许嘉抓紧床单:“怎么了?” 邵宴清笑,俯身含住她的唇。 许嘉:“呜—” 邵宴清:“听话,别和刘科走得太近。”吻着,舌尖描摹她的唇,“你要记住,你是属于我的。” 邵宴清分明在说警告的话,动作却很温柔,手指朝深处叹去,缓慢地耐心地带领她,探索着漫无边际的神秘区域。 许嘉:“不,不行......”眼眶泛起红,几乎要无法呼吸,“会被发现的,额—” “嘘。” 邵宴清轻咬她的脖颈,又舔舐着那红肿的痕迹,“别怕,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许嘉一颤,缠有纱布的脚将被单蹬出褶皱,想要保持冷静,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终于,白光闪过。 邵宴清放开她,用纸巾擦拭指尖的粘腻。 许嘉喘息着,双眸依旧失神。 邵宴清笑,亲吻她的侧脸,像在哄一只懵懂的猫:“现在可以讲真话了吗。” 许嘉扭过脸看他。 邵宴清:“你刚才到底在和刘科说什么。”? 第37章 天鹅 ◎“错了,是你喜欢。”◎ 经过快感洗礼的身体格外敏感,大脑像被蒙了层薄雾,连思考都变得缓慢。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眼睛,嘴唇微颤着,竟委屈地像是在撒娇了:“我没有骗你,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许嘉想,她大概是昏了头,才会学许耀童年的模样与邵宴清说话吧。她鲜少有示弱的机会,初次尝试后就特别期待对方的反应,浑身软绵绵得,心却越跳越快。 可是许久过去,都没有等到邵宴清的回答。 许嘉仰起脸,想借助微弱的灯光看清对方的表情。恰时,那只宽厚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黑暗让她恐惧,许嘉不由得抓紧被角:“宴清......?” “嗯,我在。” 邵宴清似乎被惊到,一怔后才莞尔,“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你不是说过吗,我们可是盟友啊。” 好奇怪...... 邵宴清分明在笑,说话的语气却略显生硬,像是对她表现的依赖无从适应,又好似在刻意遮掩什么。 是她做错了吗? 她难道学的不像吗? 许嘉有些惶惑,默默低下头,轻声重复:“没错,我们是盟友。”缓而阖眸,主动贴近他的掌心,“宴清,我困了。” 邵宴清身形一颤。 许嘉咬唇,攥住被角的手愈发用力。 他会生气吗? 他打算离开吗? 许嘉惴惴不安地担忧着,试图找出能留住他的办法,可思绪像团扯不断的线,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幸好,邵宴清轻声说:“那就睡一会,你现在最需要休息。” 他没有离开,他始终陪在她身边。 啊,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许嘉幸福地想,依偎在邵宴清的怀里沉沉睡去。 小时候,许嘉最害怕去医院。 每次生病,张秀琴就会骂她是个只会添乱的麻烦精。她头疼也嗓子痛,想央求母亲带她去看病。张秀琴却总是翻来覆去地警告,说如果她再多事,就将她扔到外面去。 记得她刚上初一,学校食堂的伙食不干净,好多同学都集体闹肚子,老师将他们一群人都送到医院里。许嘉第一次来医院,傻乎乎地什么也不会,捂住抽痛的小腹,跟在前排女生的后面去交表、化验。 第68章 后来同学们都被家长领回去了,许嘉只能坐在外面等。她知道张秀琴不可能来接自己,可是肚子疼得厉害,怎么也走不动路。老师来问,她只能撒谎说妈妈很快就会过来,然后继续于窘迫中积攒体力。 两个小时过去,老师都越来越不耐烦了,询问她的口气都急促许多:“你有没有和家长联系,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窘迫,尴尬,疼痛...... 许嘉隐忍着喉间的苦涩,小声说抱歉,说她会自己回去的,说不好意思耽误了老师的时间。 那女人大概是觉得年幼的她太可怜,最后还是将她送回了张秀琴的家里,并提醒许荣要注意关心孩子。 许耀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着,张秀琴抱紧儿子,满眼嫌弃地瞪向她。 许荣则是甩给她一耳光,怒斥:“他妈的,就会给老子丢脸!” 许嘉讨厌医院,讨厌那充满厌恶的目光,也不想再过委屈求全的日子。 幸好幸好...... 许嘉在黑暗中握紧邵宴清的手,她也许找到了能够真正依靠的人。 隔日,刘科将早餐送入病房。 许嘉仅嗅着那鲜甜的味道,就猜到这一定是海鲜粥,打开看,果真瞧见熟悉的海参与鲍鱼。 邵宴清放下厚重的文册,坐到她身旁,顾自舀了勺粥,将白瓷的小勺凑近她唇边:“来,张嘴。” 许嘉瞥了眼站在门边的刘科,耳尖有些烫。 她好歹是成年人,总不能被人围观着喂饭吧........ 许嘉小声说:“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邵宴清笑眯眯,又将小勺朝前递:“啊—” 米粥的香味扑鼻而来,许嘉咽了咽吐沫,忍不住抬眼看他。 邵宴清依旧是副好脾气的模样,手臂向前举着,十分有耐心地等待她开口。 许嘉垂眼,缓慢地凑上前,舌尖刚触及米粥的软糯,忽听见低低的笑声。 邵宴清挑眉,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嗯,这样才乖嘛。” 简直像是投喂小动物的语气,声音既轻又带着些莫名的调侃。 许嘉耳尖一热,想尽快将粥全部吞掉,却被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唉。” 邵宴清将水递给她,轻轻替他拍背,“慢些慢些,不着急。” 许嘉攥紧玻璃杯,一个劲地想岔开话题:“咳,你真的很喜欢海鲜粥啊。” 邵宴清笑:“错了,是你喜欢。” 许嘉怔住:“我?” 邵宴清:“你在本家时夸赞过粥这好喝,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许嘉:“......没有。”缓而垂眼,轻声道,“我以为你早就将这件事忘了。” 邵宴清扬唇,舀起一勺粥:“怎么可能呢。”抬手,将勺子抵于她唇边,“你的胃需要好好调养,这几天就先吃些流食。” 许嘉小口喝着粥,问:“那你怎么办。” 邵宴清笑:“等喂完你再说。” 最后,邵宴清终究没能留下来吃饭。 刘科说公司有要紧的事找他,他随意地点头,却是一刻也没耽误地离开。 许嘉靠在床头看书,手指磨搓着书页,唇角总不经意地扬起笑。 这些书全是邵宴清带来的,或是剧目原著或是技巧提高,每一本都与芭蕾舞相关。 许嘉向他道谢。 邵宴清却亲吻她的眉心,这是给她表演成功的奖励。 许嘉已经太久没有过清闲的假期了,在医院的这些天过得时分舒心。 邵宴清基本每日都来陪她,刘科也会讲些不知从哪听来的段子逗她高兴。平宁剧院发布推文,将她吹捧为最有天赋的年轻演员,是芭蕾舞界冉起的新星。 霍思思给她打电话:“哇哇哇,许嘉你超级棒,我们剧组这两天都在讨论你。哎呦你是不知道,最近天天有人问我要你的签名呢” 许嘉有些欢喜又有些不确定:“真的吗,芭蕾舞剧毕竟还是小众吧。” 霍思思:“什么小众啊。邵氏宣布刚次年第一季度的投资项目,排在首位的就是以芭蕾舞剧为题材的电影。” 许嘉怔住。 霍思思:“听说平宁剧院已经被邵氏收购了,《天鹅湖》的演出既然大获成功,就说明电影的选题没错。诶,你想一想,那些个演员有谁不愿意参与邵氏的项目?肯定都要撞破头的抢啊。” “你既是平宁剧院的首席,又是奥杰塔的主演,现在在他们眼中就是香饽饽。” 许嘉听得有些迷糊:“......香饽饽?” 霍思思急得轻啧:“诶呀,傻丫头,你怎么听不懂呢。你现在红啦,成大名人啦。” 恭喜啊,你获得了想要的一切。 友人的祝贺落在耳畔,许嘉却没什么真实感。 住院的这些天里,邵宴清从不与她说外界的事,就连‘平宁剧院’四个字都鲜少提起。 她始终在病房休息,除却偶尔看一看手机里的评论,再无从得知外人对她的看法。 许嘉看向随风摇晃的梧桐叶,握住书本的手用力:“刘科。” 刘科正坐在门边打盹,闻言迷瞪瞪地抬头:“怎么了?” 许嘉:“我想今天出院。” 刘科:“啊?” 许嘉合上书,掀开厚重的被褥:“《天鹅舞》才获得成功,我作为主演,应该配合剧团的宣传。”裹着纱布的脚落地,眉梢一蹙,又抬手将长发束成马尾,“现在是打出名声的最好时机,我不能一直窝在病房里。” 第69章 刘科:“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许嘉:“小问题,这些疼痛对我来说没什么。” 刘科迟疑着,但见她一脸坚定,终究是妥协地表示,要先征求邵宴清的意见。 “听说你打算出院了。” 邵宴清比往常早两小时来到病房,双臂环抱胸前,慵懒地依靠在门边,“身体都调养好了?” “嗯。” 许嘉在收拾行李,将叠好的衣衫塞入挎包,“大家都在忙碌,我也要抓紧工作。” 邵宴清眯眸:“......大家?” 许嘉动作一顿,抬眸笑:“就是剧团里的同事嘛。” 邵宴清摊手:“知道是谁在你的舞鞋里放玻璃碎片吗。” 许嘉握紧掌中的拉链:“是谁。” 邵宴清:“就是你口中的大家啊。” 许嘉愣住。 邵宴清从风衣口袋里拿出u盘,以二指夹住,一前一后地轻晃:“这群傻瓜没想到有监控,做事的手脚也不干净。”小臂扬起,将物件扔给许嘉,“你看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许嘉将u盘连接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那日的监控画面。 姜珊将小布袋塞给一个女孩:“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女孩:“可是观众已经出场了,万一有什么问题,整场演出都会完蛋的。” 许嘉认出她的声音,正是先前给自己送冰美式的女孩。对方背对着摄像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语气中却满是担忧与害怕。 姜珊:“这就后悔了?你不是想当新的奥杰塔吗。” 女孩沉默。 姜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不知好歹,我可就换人了?” “不,我做!” 女孩急切地回答,转身,藏于暗处的脸落入镜头里,“我会完成任务。” 许嘉看向对方。 女孩眼里的神采格外坚定,再没有先前的怅然和迷茫。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轻颤,她在那双眼睛里发现的,是与自己相同的野心。? 第38章 天鹅 ◎“许嘉,你其实很善良啊。”◎ 视频的声响早已停歇,许嘉仍怔然地望向屏幕。 她的身影逐渐与女孩重叠,她们何其相像,都拥有着惨遭冷落却渴望胜利的灵魂。 邵宴清问:“你想怎么处理她。” 黑屏上印出许嘉阴郁的脸,她眉头紧蹙,一时间没有回答。。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肩膀,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邵氏的人受委屈。开除?封杀?或者让她背负账务?只要你开口,我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许嘉惊得尖叫:“不,不用。”垂眼,用力地握紧手机,“先不着急。我要认真地想一想。” 邵宴清:“我知道你心善,但是没必要考虑过多。”亲吻她的侧颜,喃喃,“犯错的人只有受到惩戒才会长记性,你这样做是在帮她。” 犯错的人吗...... 许嘉恍然地思考着。 没错,那个女孩将玻璃碎片倒入她的鞋中,险些破坏了一场极为重要的演出,这是无法辩解与原谅的错误。女孩的确因为个人利益伤害她,可是她也曾出于同样的原因伤害了姜珊啊。 许嘉不后悔做过的决定,只是有些迷茫,她有种自我审判的错觉,仿佛给对方定下的惩罚,就是为自己书写的结局。 许嘉握住邵宴清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毕竟关乎对方的前途,我想要再谨慎些。” 邵宴清没有回握她,甚至并未予以回应。 沉默在蔓延,许嘉不安地抬眸,却对上一双似含无奈的眼睛:“宴清......?” 邵宴清:我以为你会理解的。”垂手,随意地依靠在墙边,“那个女人的前途不算什么,她既给邵氏惹下麻烦,就必须要为此负责。” 许嘉:“但是演出已经圆满结束,她的行为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邵宴清抬眼,平静的眸子中印出许嘉慌张的脸:“演出的胜利归功于你,并不能弥补她的过错。” 许嘉沉默。 邵宴清:“你要明白,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损害邵氏的利益。” 邵宴清的语气格外决绝,许嘉已然能预料到那个女孩的悲惨命运。 姜珊无疑是聪明的又是狡猾的,她利用无关者的野心给自己做嫁衣,将可怜的女孩拖入泥潭。可她又是愚蠢和贪心的,既做了坏事还想要逃避责罚,只会站在人后耍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比起实际的肇事者,许嘉更反感姜珊,她再也不想看见对方嚣张的样子。 许嘉问邵宴清:“你打算怎么处理姜珊。” 邵宴清皱眉:“姜潮盛是电影协会的主席,又是70代的代表导演,我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动手。” 许嘉:“......所以你要放过她?” 邵宴清:“暂时只能如此。”指尖敲点的桌面,面色严肃,“姜潮盛闹出不小的舆论风波,我早就有除掉他的打算。但我们之间毕竟还有项目在合作。那个老东西估计就是选准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地猖狂吧。” 对姜珊就可以暂时不管,对那个女孩就要立下严惩? 邵宴清......难道还对姜珊心怀眷恋吗。 许嘉咬唇,一股脑地衣服往包里塞:“你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何必还找我商量。” 邵宴清微怔:“生气了?” 许嘉猛一拽拉链,将包背上肩:“我才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你继续坐这儿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第70章 话落,要提步离开。 邵宴清拉住她,虎口扣住她纤细的腕:“既然没有生气,那就是委屈了。” 许嘉瞪他,眼眶有些红。 邵宴清扬唇,亲吻她的掌心:“别担心啊,我不会放过姜珊。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损害邵氏的利益。” 温热的鼻息拂过腕侧,潮湿又温暖的吻勾动她的心。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发顶,蜷缩的手指轻颤着,耳尖红得像滴血:“好痒......” “是嘛。” 邵宴清低声说,轻咬她娇嫩的皮肤,“那这样呢?” 许嘉:“呜—” 邵宴清笑,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许嘉羞恼地皱眉,忍不住去揪他的脸:“你呀,是属狗的吗。”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手指顺着她的脊背向下攀:“我答应你会尽快处理姜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似有电流闪过,双腿在一阵的战栗后丧失力气。 许嘉抓住邵宴清的臂膀,拼命隐忍着,腰身仍在克制不住地弓起:“别......”咬唇,依靠在他怀里,“别说这种话。” ‘啪’的声响,背包掉落在地。 门外,传来刘科的询问:“先生,出什么事了?” 邵宴清收回手,亲吻许嘉的侧脸:“就先到这里,其余的我们回家再做。” 许嘉喘息着,激烈的心跳仍未平息。 邵宴清捡起掉落在旁的包,握住她的手向外走。 刘科抬头,瞧见许嘉颊边的红晕,微怔:“许小姐......还好吗。” 许嘉别扭地转过脸,不予回答。 邵宴清用力搂住她的肩膀,皱眉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刘科打个寒颤,听话地闭了嘴,全程沉默地开车,是一声也不吭了。 推开门,许嘉刚踏上玄关的软垫,忽而被猛地一拉,撞入邵宴清的怀里。 分不清是谁先开始的,爱抚与亲吻已经遍布全身。 邵宴清将许嘉举起,始终没有让她双脚落地。 许嘉从没有承受过这些,一时又惊又怕,本能地想要躲避。可大脑尚未清醒,又被扯入更汹涌的漩涡。 与以往不同,邵宴清不再像在单纯的发泄,而更多得去挑逗她的感官。 偏是这般的体贴,让她在欲/望的浪潮中体会到爱意。 啊......多么美好的感觉。 原来她也有被爱的资格,她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许嘉含住邵宴清的唇,听见那声落于耳畔的笑,也稍稍地扬起唇角。 姜珊,李渝江,张秀琴...... 她要将所有的担忧都忘掉,放肆地全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她相信,这就是属于她的灿烂。 窗外大概是下雨了,隐约能听见哒哒哒的响。 许嘉躺在邵宴清的怀里,脑袋点啊点得,有些困却始终不愿睡。 邵宴清吻她的发,问:“向那个女人下达处罚的事,会让和你为难吗。” 许嘉睁开眼:“......也许吧。” 邵宴清:“虽然我想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但所有人都在等邵氏的表态。”轻拍着许嘉的背,声音愈低,“所以我需要你今天就做出决定。” 许嘉瑟缩了下。 邵宴清将她抱得更紧:“冷吗。” 许嘉摇头,沉默半晌才问:“为什么要让我做决定呢。” 邵宴清沉吟:“嗯,让我想想。”长睫低垂,捉住她的视线,“大概是因为我很好奇你的选择。” 许嘉清醒地认识到这是试探。 邵宴清大概想要通过她的做法,来确认她是否真的值得信任吧。 喉间的酸涩尚未褪去,就已经本能地感到不安。 这可是她向往已久的偏爱与安宁啊,她决不允许得到后又再次失去。 “把那个女孩驱出舞团。” 许嘉平静地说,“她仅为一己私欲就去破坏重要的演出,实在是太不知分寸。” 邵宴清点头,凤眸稍许眯起。 许嘉磨搓着被单,语速越说越慢:“平宁剧院已经被邵氏收购,所聘的舞者就必须要与邵氏同心。她......”停顿,抬眸迎上邵宴清的视线,“她既然做出错误的选择,就应该为此负责。” 邵宴清:“如果以邵氏的名义将她赶出去,她以后大概很难再继续跳舞了。” 许嘉一怔,用力抓紧床单。 邵宴清:“这样也没关系吗。” 许嘉张了张口,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心里在不停地催促,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邵宴清握住她冰凉的手,问:“怎么了?” 许嘉垂眼说:“如果有可能......”艰难地开口,嗓音低哑,“我想给她改正的机会。” 邵宴清笑:“那就按你说的做。” 许嘉看向他:“真的吗?” “当然。” 邵宴清俯身亲吻她的眉心,“许嘉,你其实很善良啊。” 许嘉无法理解他言语里的感慨,却深陷于温柔的漩涡中无法自拔,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迎合那双泛凉的唇。 是一夜的浪漫,恨不得将身心全部投于火焰。 隔日,邵宴清送许嘉去剧院,握住她的手细心叮嘱:“记得按时换药,别让自己太辛苦。” 许嘉笑:“我知道了。” 还没等走入剧院,就看见贴在公告栏里的通知书。白纸黑字写得十分清楚,说苗甜因为违反剧场规定被开除,并提醒其他舞者,莫要使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角色。 第71章 许嘉从头至尾地看了四遍,依旧没有找到姜珊的名字。 邵宴清或许对姜珊有另外的惩罚,又或许碍于姜潮盛的面子,而不便于将其公之于众。 许嘉如此想,握住包带的手缓而松开。 隐约得,有脚步声渐近。 她尚未来及回头,就听见某道爽朗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许嘉,许小姐吗?”? 第39章 天鹅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许嘉转身,看见一位身材高瘦,戴黑框眼镜,背大号记者包的男人。 对方见她望来,赶忙礼貌地欠身,笑着说:“我是新看点的记者,特此来邀请您参与独家专访。” 在住院其间,许嘉确实接到过两三次采访的邀约,但都被邵宴清以她需要静养为由回绝了。 没想到刚回到剧院,就能遇见前来等待的记者。 许嘉扬起唇角,挺直腰,摆出最完美的姿态,表示要先看对方的记者证。 男人答应,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证件:“这个就是。” 许嘉打开看,光面的张上印有他的姓名和单位:丁博,新看点传媒有限公司。 “丁记者。” 许嘉将红底金字的小本还给他,微笑,“请问我们在哪里采访比较合适呢。” 咖啡厅里放着悠长的纯音乐,可可豆香味格外浓郁。 许嘉喝口橙汁,给王海汇报情况,说她早晨需要请假,之后会把欠下的练习补完。 王海一个劲地哎呦呦,先夸赞她的敬业,又责怪她怎么没有多休息两天,最后一咂舌,表示让她千万别担心,想什么回来都可以。 王海往常总是严肃的模样,这会儿却特别兴奋,即使没有开扩音,他的声音也依旧能让对面听见。 许嘉虚掩着听筒,向丁博投以抱歉的目光。 后者用口型示意没关系,继续敲点着键盘去完善采访纲要。 好不容易结束通话,许嘉的耳朵仍有些疼,似乎连周围的乐声也听不清楚了。她清清嗓,双手交叠于身前,昂首说:“现在开始吧。” 刚来平宁剧院的时候,许嘉曾经幻想过自己大获成功的模样。 她性格慢热,平常又不太爱说话,总是整日整日地呆在训练室里练舞,鲜少与剧院里的同事交谈。她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身于舞蹈,不知疲惫地练习着,偶尔休息时,就会看芭蕾舞剧来充实生活。 她去过很多剧院,于表演开始时坐在观众席的暗处,仰望着舞台上演员们的风光。 演出结束后,周围是大片叫好的掌声。主创们鞠躬朝观众席谢幕,在汗水中绽放幸福的笑容,仿佛获得了整个世界。 许嘉看着看着,常常会想到自己。 她也能沐浴着舞台的灯光,在人们的掌声中翩翩起舞吗?她也可以接受记者的询问,在对方的引导下说出这些年的艰辛吗? 她畅享着,而更加刻苦的练舞。 而现在,这场幻想五年的梦,终于成为了现实。 许嘉回答丁博的提问,讲述着自己对奥杰塔和奥吉莉娅的理解,又向他说明设计出某些动作的原因。 丁博起初是认真地倾听着,越到后面,敲击键盘的速度就慢下来,渐渐得,是什么也没有记录了。 “为展现奥吉莉娅对齐格费里德的引诱,我们增添了一定的肢体互动。这样既扩大了戏剧张力,也可以让观众有更沉浸的体验。” 许嘉喝一口橙汁,垂眼时却微怔,“抱歉,是我说太多了吗?” 丁博面前的笔记本摊开,内页却没有任何记录。瓷杯就摆在他手边,里面的咖啡却始终保持原样。 丁博为难地笑:“关于舞蹈的部分就先这样,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以进行深入的沟通。” 许嘉迟疑:“......是指哪方面呢?” 丁博的眼睛亮起来:“就比如您的个人经历啊,什么契机下才会选择跳舞,是受家庭的影响吗,还是本身就特别热爱呢。” 许嘉未经思考就立刻回答:“当然因为热爱,舞蹈于我而言比任何事都重要。” 丁博凑近些,点开息屏的电脑:“您的母亲是著名钢琴演奏家柴颖,您的艺术天赋是从小培养的吗。” 许嘉怔住。 丁博:“平宁剧院现在已被邵氏收购,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您又是如何看待邵宴清先生的呢?” “我......” 许嘉下意识抚向胸口,待掌心感受到那枚戒指的存在,才缓而扬起唇角,“母亲常年去各个国家巡演,我虽然鲜少与她见面,但她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 丁博在记录。 许嘉:“想必您也知道,我的父亲是历史学教授,他性格古板,并不赞成我当芭蕾舞演员。”垂在膝的手紧握,笑,“不过幸好有母亲在,才能让我挺过那段艰难的时间。至于邵宴清先生......”垂眼,轻声说,“他对芭蕾舞剧有独特的理解,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 键盘的敲击声由快转慢,渐渐地归于平歇。 丁博合上电脑,长舒一口气:“太感谢您了许小姐,我这回终于可以交稿了。” 许嘉微笑:“记者的工作很辛苦吧。” 丁博:“主要是要抢首发新闻嘛。”挠挠头,捧起咖啡杯,“有很多媒体都想采访您,我必须起早才能找到机会。”忽而想到什么,忙将名片递去,“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第72章 许嘉接过那张四方的卡片,点头道一声谢。 丁博要回去赶稿,喝完咖啡后离开了,临走前又冲她挥手:“许小姐,祝你一切顺利。” 音乐不停地播放着,挂在高处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 人来,人往,阳光逐渐占据大地,许嘉依旧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嗡嗡— 手机传来震动。 许嘉怔了怔,恍然回过神,赶忙去看,是邵宴清打来的电话。 “身体还好吗。” 邵宴清的声音低,而语气更显温柔,“脚还痛不痛。” 许嘉垂眼,指尖磨搓着手机:“已经不疼了。今天我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邵宴清:“哦?” 许嘉扬唇笑,轻声说:“对方是新看点的记者,我刚到剧院时就被他拦住,看样子,他很早就蹲守在这里了。” 邵宴清笑:“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芭蕾舞新星,大众自然会对你抱有好奇。” 是吗。 许嘉沉默。 大家关注她,当真是因为她的舞蹈吗,还是因为......她与邵氏有关呢。 邵宴清:“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喜欢接受采访吗。” 许嘉:“没,没有。”清清嗓,扯开话题,“别总谈我,你呢,今天的工作顺利嘛。” 邵宴清沉吟着:“工作啊......” 许嘉担忧地蹙眉:“出了什么事吗,是邵平南开始反击了,还是姜潮盛—” “哈,哈哈。” 轻快的笑声打断她的话,邵宴清的语气十分愉悦,“说来也奇怪,你的关心总能让我很高兴。” 许嘉耳尖泛红,不由得低下头,指尖反复磨搓着杯沿:“你在做什么。” 邵宴清:“嗯......大概要准备开会了吧。” 许嘉微怔:“大概?” 话落,是短暂的沉默。 听筒内仅传来簌簌的风声,偶尔掺杂着枯叶摇曳发出的响。 许嘉细眉微蹙,担忧道,“你到底在哪。” 音乐已接近尾声,窗外似有路人驻留。对方宽厚的肩膀挡住阳光,只在圆桌前留下长长的影。 通话在继续,却始终没等来回答。 许嘉的掌心泛起汗,抓住挎包的手逐渐用力:“......宴清!” 咚咚— 是沉闷的响打破僵局。 邵宴清:“许嘉,向外看。” 紧蹙的眉头尚未松开,唇角已经在回头时扬起。 许嘉看向站在窗外的邵宴清,双腿像被蛊惑般大步迈去,冲向他,拥抱他,万般惊喜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邵宴清撩起她脸侧的乱发,笑:“正巧路过这儿,就想来看一看你。”搂住她的腰,看向周围,“那位记者已经走了吗。” 许嘉点头:“嗯,他说要赶紧写稿,所以就先回去了。” “是这样啊......” 邵宴清轻啄她的脸颊,“我不反对你接受采访,但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还是先要与我商量。” 许嘉靠在邵宴清的怀里,小声嘀咕:“我检查过他的证件,没有问题。” 邵宴清缓慢地哼出个字节:“哦?” 许嘉笑,仰起脸看他:“好啦。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邵宴清捏着她的脸,凤眸眯起成线:“这样才乖嘛。” 两人又闹了会,邵宴清问:“你什么时候回剧院。” 许嘉:“两点之前吧。” 邵宴清瞧一眼腕表:“啊这可怎么办,现在才十点钟。”蹙眉,十分苦恼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出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工作。” 许嘉思考着,指尖磨搓衣角:“那要去逛一逛吗。” 邵宴清看向她。 许嘉快要将衣角揉成团,越说越急:“剧院旁边虽然没开大型商场,但有新建的民俗街,听说里面有卖很多好玩的东西。” 邵宴清努唇思考着:“说起来我好像没有去过民俗街呢。” 许嘉的心狂跳,邀请的话正要脱口而出。 邵宴清又说:“可我看周围都在施工,附近的环境应该很差吧。” “不,不是这样。” 许嘉急切地说,“那里半个月前就正式营业了,不会出现脏乱的现象。” 话落,是短暂的安静。 邵宴清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向她。 风又起,云层遮住阳光,天色逐渐变得暗淡。 许嘉垂于身侧的手悄然攥拳,微微挺直腰,却依旧无法遮掩紧张。 邵宴清垂眼,缓慢地牵起她攥拳的手,轻轻掰开蜷起的手指:“我明白你的意思。” 许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要被拒绝了吗? 可她还没来得及发出邀请啊。 应该劝说吗,可如果她说错话,是否会遭到对方的讨厌呢。 越重视就越胆怯。 许嘉不喜欢这样畏缩不前的自己,可她更不愿失去难得拥有的偏爱。 咬着唇,艰难地鼓足勇气。 许嘉开口,声音却低似蚊语:“......所以呢。” “许嘉。” 邵宴清抬眸看向她,微笑,“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第40章 天鹅 ◎“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什么都不用想。”◎ 邵宴清的眼神温柔,像是在看待一位极其重要的人。 许嘉怔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品味着不安褪去后的喜悦,笑容如花般绽放:“当然,我愿意。” 第73章 一切是多么的自然啊。 邵宴清总能轻易地看出她的想法,然后予以她鼓励和安慰。她不用再因为某个细小的反应就胆战心惊,她有资格也应该接受这份偏爱。 许嘉握住邵宴清的手,就像抓住独属于自己的依靠,话越说越密,恨不得把所有想法都讲给他听。 邵宴清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附和两句,却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 民俗街比预想中要简陋,五六家铺子逛完,就已经走到头了。 许嘉依旧很高兴,哪怕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手工饰品,她也会夸张地发出惊叹。 邵宴清问:“喜欢吗?” 许嘉孩子般地点头,刚想要仔细地挑选一番。 邵宴清已经让老板将全部的首饰包好,凑近许嘉耳边说:“喜欢的话就全买回去,每天换着戴也好。” 许嘉讶然:“可我不需要这么多。” 邵宴清磨搓着她的掌心,笑,“没看出来吗,我可是在讨你开心啊。” 许嘉的耳尖逐渐泛红,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那,那就听你的吧。” “来,拿好。” 老板将满当当的纸袋递给邵宴清,又看了眼许嘉,笑着压低声音,“姑娘,你的丈夫很疼爱你呢。” 许嘉红着脸,并没有否认。 邵宴清礼貌地道了声谢,搂住她的腰向前走。 一路上,邵宴清都在以各种理由给许嘉买东西:零食,挂饰,甚至是玩具,他在各个摊位前停留,然后大包小包地离开。 许嘉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越到后面就越习惯了邵宴清的热情。 “我想再买根手链。” 许嘉开始理所应当地提要求,“宝格丽的就很好啊。”笑,搂住邵宴清的臂弯,“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邵宴清总会点头答应,会欣然接受她所有的要求:“只要你高兴,想要什么都可以。” 午饭定在西餐厅,许嘉点了邵宴清喜欢的西冷牛排,又要了双份的黑胡椒酱, 邵宴清正在门外与某人打电话,背对着她,不知在讲些什么,偶尔侧身时,玻璃上总能印出他的笑脸。 他笑得很轻松,很自然,眉宇间的愉悦怎么也藏不住。 这种的表情生动而陌生,却十分适合他,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 许嘉怔怔地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邵宴清,这般褪去了成熟而显得孩子气的邵宴清。 “小姐?” 服务生说,“请问现在上菜吗。” 许嘉这才回神,笑着说要再等一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通烦人的电话照旧在持续着。 许嘉看着邵宴清,看着他来回踱步又垂眸微笑,忽而生出眸种奇怪的感觉。酸酸得,痒痒得,像是有什么柔软又尖锐的物件,在不停地扫着她的心。 许嘉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却本能地感到难受,指尖在用力,将手中的纸巾揉得稀烂。 终于,邵宴清挂断了电话。 许嘉立马扬手,示意服务生赶紧上菜。待邵宴清走来时,她的表情已恢复平静。 “是公司的电话吗。” 许嘉问。 邵宴清摇晃着咖啡杯:“不是。” 许嘉自知不该再继续问,内心的好奇却仍在腾升:“那是......刘科打来的吗。” 邵宴清抬眸看她。 许嘉掩唇轻咳,别扭地避开他的目光。 邵宴清笑了:“虽然我很喜欢你担心我,但也没必要随时都这么紧张。” 许嘉一怔。 邵宴清垂眼喝咖啡,声音渐低:“刚才是朋友打来的电话,我与她许久未见,才会聊得久了些。”晃开杯中的浮沫,状似不经意地问,“是等着急了吗。” 许嘉张了张口,却是扬起笑:“怎么会呢,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恰巧,有服务生端菜前来。 许嘉忙扯开话题,像是最尽责地推销员,认真地详细地介绍起每道菜品。她想尽力表现地与往常一样泰然,可那张被团起的纸巾却暴露出她方才的紧张。 邵宴清看不透许嘉。 他不明白先前还浑身带刺的女人,怎么就在演出结束后变得听话乖顺起来。他虽然抱有疑惑,却对此十分受用。 邵宴清想,许嘉大概是真正明白了,只有他能够带自己走向胜利,所以才想讨好他关心他,以便来获得更多的利益。 可是...... 许嘉仰起脸,小鹿般的眼睛里盛满笑意,眸子亮闪闪得,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许嘉说给他点了西冷牛排,说知道他喜欢黑胡椒酱,还特意要了两份。 “你工作辛苦嘛,这些天又一直陪我喝粥。” 许嘉似乎有些愧疚,“这顿饭我来请,你千万不许拒绝啊。” 邵宴清能看出来,许嘉并未说谎,因为她的每个字都格外真诚。 她是真心为他担忧,也是真心在替他考虑,全然像一位尽心尽责的妻子。 兄长去世后,父亲与母亲就更加厌恶他,斥责是难免的,嘲讽更是家常便饭。 他为证明自己的能力,高中毕业后就去法国读书,回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接下日渐衰退的公司。进展比预想中缓慢,父亲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 放眼整个邵氏,恐怕只有那位外聘的仆从,是可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第74章 他与许嘉的关系起源于利用,他投出的善意是想获取对方的信任,至于成为床伴......这并不在他的计划内。 可邵宴清并不反感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有些莫名的欢喜,他享受于被依靠的感觉,却没有打算将关系再进一步。 许嘉无疑是最合适的同伴,她会不加思考地护卫邵氏的利益。 合同结束就续约,如果许嘉拒绝,就给予对方想要的一切。 邵宴清想,无论何种情况,野心家终会败在权利之下。而他有千万种办法,可以将许嘉绑在身边。 邵宴清已经打定主意要这样做,但当触及许嘉的目光时,仍是无法克制地微微一怔。 许嘉问:“你怎么了?” 邵宴清眯眸,望向她的眼睛,想要看清她的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嘉迟疑地思考:“我有做特别的吗。” 邵宴清缓慢敲点着桌面,严肃得像在控诉她的罪证:“擅自点单,询问与我通话的对象,还有!” 许嘉一惊,本能地坐直身体。 邵宴清皱眉:“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 许嘉:“......我刚发的奖金,这顿饭是请得起,况且你已经给我买了这么多礼物,我也希望你能感到快乐。” “哈。” 邵宴清叹了口气,“所以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背靠着椅背,双手交叠于胸前,“你到底为什么要顾及我的想法。” 天,天啊! 哪有人问得这么直接啊! 许嘉快要将餐布戳出个窟窿,张了张口,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原以为这番说辞能让邵宴清更感动,却不曾想会遭到对方的反问。况且邵宴清这种问法,就好像,好像......在试探她是否喜欢他一样。 怎,怎么可能! 许嘉的耳尖更红了。 她只是想看见对方的笑脸罢了,她想让邵宴清与她交谈时,也露出那般毫无防备的笑容。 “因为......” 许嘉缓而开口,艰难地寻找着理由,“我们是盟友啊。” 邵宴清眯眸。 许嘉笑:“我平常也会关心同事和朋友,何况我们的关系更近,我当然想多体谅你一些。”攒足了勇气,借开玩笑的口吻说,“你难道不喜欢我问这些吗。” “怎么会呢。” 邵宴清握住她的手。 许嘉轻颤。 邵宴清:“我说过了,我喜欢你关心我。” 许嘉望向他的眼睛逐渐亮起来。 邵宴清扬唇笑:“但有些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许嘉嘟囔:“不就是买单嘛,让给你就好了,干嘛表现得这么严肃。” 邵宴清笑得更开心了,将切好的牛排送向她唇边:“啊—” 许嘉打量一眼周围,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启唇咬了一小口。 辛辣的黑胡椒味瞬间攻入唇齿,她皱眉隐忍着,仍是被呛得一个劲咳嗽:“抱,抱歉,我吃不习惯。” 邵宴清将被她咬过的牛肉放入口中,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像是在品味某道极其稀有的美食。 许嘉喝着柠檬水,任由冰凉的液体包裹舌尖,胃部的热依旧窜至胸膛。 午饭结束,邵宴清牵着许嘉的手,慢慢地朝平宁剧院的方向去。 风很轻,阳光很温暖,今天的一切都十分美好。 许嘉想要和邵宴清呆得更久些,似乎只有感受到他的体温,才能压抑住那没由来的不安。 到底是怎样的朋友才能让邵宴清露出那种表情呢,他们是从小就认识吗,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呢...... 心中的猜疑越来越重,许嘉想要立刻从邵宴清的口中得到答案。 可是刚起抬头,就已经瞧见了剧院的影子。 “就送到这儿吧。” 许嘉笑着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邵宴清并未回答,却悄然蹙起眉头。 许嘉感觉奇怪,正要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瞧。 恰时,清冽的檀木香已是扑面而来。后腰被搂住,耳畔仅能听见他的声音。 邵宴清:“许嘉,看着我。” 许嘉立马回答:“我,我在看。” 邵宴清笑,吻住她的唇:“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什么都不用想。”? 第41章 天鹅 ◎“那你打算和他告白吗?”◎ 一吻作罢,唇畔仍留有体温交织而成的热。 许嘉的呼吸有些急,双眸湿漉漉得,像是沾了水的玻璃珠。她的手抵在邵宴清的胸膛,指尖蜷缩着,耳尖红得发烫,嘟囔:“干嘛突然这样,我都说过在看你了。” 邵宴清拨开许嘉脸侧的碎发,指尖拂过她的眉锋,又落于她唇边:“生气了?” 邵宴清的指尖微凉,似带有秋风的味道。 许嘉心忽地一颤,逃也似地别开脸:“......没有。” 邵宴清似乎非常在意她的情绪,每次都逗弄她之后都会再询问她是否生气,就像是幼稚的小学生在与前桌的女孩玩闹。 若放在从前,许嘉大概只会因此气恼,可是如今呢,她竟然品出些被重视的欢喜来。 真是疯掉,她变得不正常了。 许嘉羞恼地想,板起脸,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必须要回去了。” 邵宴清没有再阻拦,笑眯眯地转身:“许嘉,我们晚上见。” 许嘉目送他离开,直到再瞧不见他的背影,才垂下眼帘:“......晚上吗。” 第75章 这才刚分别,她就尝到思念的滋味,像是有什么在勾动着她的心,催促她应该抛下所有随邵宴清而去。 “冷静,冷静一些。” 许嘉深呼吸,掌心抚住胸口,“得赶紧去练舞了,对,练舞更重要。” 她催眠似地一个劲地絮叨,心跳这才归于平稳。 许嘉转身,正要快步向前走,可足跟刚离开地面,眸子却忽而一怔:“李渝江?你怎么在这儿?” 李渝江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大树旁,俨然是副受惊不小的模样。 他张了张口,艰难地说:“啊,这个......”掌心磨搓着后颈,视线朝左飘,“我听说你下午要回来,就想着等你一会。”清清嗓,笑,“对了,你身体好些没有。” 许嘉点头:“嗯,但还不能进行双人舞训练。” 李渝江:“哎呀反正训练不着急,健康最重要嘛。”跟在她的身后,絮叨地念,“你的脚呢,现在还痛不痛?哇你是不知道,当时都把我吓傻啦。真没想到你会带伤跳完全程的舞蹈。” 许嘉平静地说:“既然选择上台了,就肯定要坚持。况且这是邵氏赞助的首场义演,绝对不能出任何错。” 话落,紧随在后的脚步声停了。 许嘉侧目看,问:“你不走吗?” “嘉嘉姐......” 李渝江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你是因为邵先生......才忍痛表演的吗。” 许嘉皱眉:“什么?” 李渝江:“那天在休息室,是邵先生背你出来的吧。还有刚才—”咬牙,头埋得更低,“......我全部都看见了。你和他不仅是朋吧。” 许嘉泰然地回答:“嗯,不是。” 李渝江一怔,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不会已经......” “什么都没发生,你别乱想了。” 许嘉失笑,“有功夫琢磨我的事,不如去抓紧时间练舞。” 李渝江:“许嘉。” “怎么了?” 李渝江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唇线抿起,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开口:“你喜欢他吗。” 许嘉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依稀还留有邵宴清的体温:“大概吧。” 李渝江蹭地抬头:“那你打算和他告白吗?” 暗恋,告白,交往,结婚......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才是正常的恋爱过程吧。 可是她与邵宴清却完全相反,一段以合约结婚为开始的关系,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许嘉并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意思考。 她只想抓住眼前的美好,尽她所有的努力,让这段关系能维持得更长久些。 至于以后怎么样...... 许嘉第一次回避考虑未来。 “不打算。” 许嘉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渝江扯出笑:“也对啊,感情这种事谁也讲不准嘛。”清清嗓,指节磨搓鼻尖,“如果你要改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许嘉看向他。 李渝江的唇角快扯到耳后根,笑容却越来越没底气:“那个,我们是搭档嘛,我当然要帮你分担愁苦。”拳头抵着唇,一咳嗽,“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话落又傻乎乎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 许嘉:“......无聊。” 李渝江:“诶,别走呀。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从剧院大门到训练室,李渝江的嘴始终没停过。 他先是指责田甜的拙劣行径,又在庆幸演出能顺利结束,然后夸赞许嘉的舞蹈能力,说她是难得一遇的舞蹈奇才。 许嘉轻啧:“你可真会拍马屁。” 李渝江笑呵呵:“什么啊,我说得都是真心话。” 训练室内传来阵阵乐声,许嘉正要提步进去。 李渝江拉住她:“诶,等一等。” 许嘉不耐烦:“又怎么了?” 李渝江舔了舔嘴唇,小声说:“姜珊这两天心情很差,你尽量躲着她些。” 许嘉皱眉,受伤的脚似乎又感疼痛:“为什么。” 李渝江急得跺脚:“那天邵先生在后台找你,姜珊好像和他吵架了。动静闹得非常凶,好几位同事都听见了。” 许嘉一怔。 李渝江轻叹:“你知道姜珊的脾气,惹不起总躲得起嘛。哎呦,团长也拿她没办法,我们就只能忍一忍啦。” 许嘉:“......姜珊还要继续留在剧团吗。” 李渝江:“嗯,没听说她要离开。” 要相信邵宴清,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既然田甜已经受到惩罚,那么姜珊肯定也猖狂不了几日了。 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就好。 许嘉推开训练室的门,木板挪移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音乐还在继续,身穿芭蕾舞服的男女却像断电的玩偶,齐刷刷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场面着实有些诡异,不,都能称得上恐怖了。 许嘉沉吟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寂。 忽而,身后传来啪啪的声响。 李渝江鼓着掌,卖吆喝似地嚷:“喂喂,你们都傻站着干嘛,不来欢迎我们的大功臣嘛?” 话音落地,像是解开了某道看不见的封印,人群一刹那变得活络起来。 “哎呀,是许嘉回来啦。” “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第76章 “听说你的舞鞋里被放了东西,啊田甜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 “许嘉,你能给我签名嘛。哎呀,主要是我妈看过演出后就特别喜欢你,你看,她还特意去买了海报。” “对对,我也想要。” “嘉嘉姐,也帮我签一份吧!” 气氛忽然变得热闹。 人们从关心再到赞叹,最后纷纷拿出纸笔摆在她面前。 许嘉看向那些真诚的笑脸,紧绷的心弦被轻轻拨动,轻快地发出愉悦而幸福的响。 她好开心,好快乐,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许嘉握住笔的手止不住发颤,字迹却由小变大,变得越来越舒展。 王海将新剧目的排演任务交给她,由她来挑选演员,并且安排相关的排练。 “许嘉,我相信你的能力。” 王海捧着茶壶,笑眯眯地说,“所以啊,你就大胆去做吧。” 许嘉再也不用为人际关系担忧,大家主动向她问好,向她搭话,即使她有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话题也总会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姜珊或许还在剧团,又或许已经识趣的离开。 许嘉鲜少再看见姜珊,她仿佛从剧院内消失了,只有人们的讨论中会出现她的名字。 “嘉嘉姐,我们回去啦。” 有女孩挥手说,“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可别再让邵先生担忧。” 话落,自是激起一片笑声。 许嘉早已经习惯她们偶尔的调侃,也莞尔答应着,并提醒对方要注意安全。 乐声停歇,暮色逐渐攀附高墙。 许嘉做完最后一组拉伸动作,用毛巾拭去颈边的汗水,弯腰拎起舞蹈包,就要提步向外走。 有风来,吹起她脸侧的发,未散去的汗意卷热量,她打个寒颤,不由得环抱双肩,愈发地加快脚步。 天色逐渐暗下来,云层与云层堆叠,似乎在酝酿一场铺天盖地的雨。 许嘉三步并做两步地跳下台阶,抬眸间,隐约在前方窥见些细微的亮,更仔细地看,才惊觉那是烟蒂燃烧的光。 邵宴清背靠着库里南,修长的腿前后交叉而立,右手夹住雪茄,左腕戴着劳力士的表,鸦羽般的睫毛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中,邵宴清挺拔的身姿愈显萧索。 月色是清冷的,秋风的寒意落在他的肩头。枯叶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响,他看起来孤单而更加落寞。 “宴清......” 许嘉叫他,声音由低转高,“邵宴清!” 邵宴清抬头,眸间似有朦胧的雾,目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变得清澈:“许嘉,你下—” ‘班’字尚未落地,身体就被撞得向后一退。 邵宴清微怔,下意识垂眼看。 恰巧,许嘉仰起脸,眉宇间的笑意比星光更灿烂:“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许嘉的身体是温暖的,柔软的,像是蜷缩在他怀中的猫。 邵宴清张了张口,话音如游丝般滑出唇齿:“我......” “啊,外面很冷吧。” 许嘉将他冰凉的手掌贴近自己的面颊。 邵宴清一颤。 许嘉握紧他的手,认真地问:“这样呢,有没有好一些?”? 第42章 天鹅 ◎“这样还冷吗。”◎ 许嘉的掌心格外温暖,浅棕的眸子中印出他略显彷徨的脸。 忽有夜风吹过,交叠着的云随及散开,星辰露出它原本的模样,一闪一闪得,像是点缀于夜幕的细碎钻石。 她看着他,他亦深陷于她的眸中。 时间在漫无边际的沉默里悄然流逝,心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烈,仿佛在下个瞬间就要跃出胸膛。 邵宴清捏烟的手指一颤,却是笑出声来:“你在做什么呢,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许嘉怔住,红晕逐渐攀附耳垂:“啊那个......”缓慢地收回手,抿了抿唇,嘟囔,“夜晚风凉,我只是担心你冷。” “我没这么脆弱。” 邵宴清将被她握过的手放于口袋,指尖仍被那体温热得发烫,“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分明已经做过更亲密的床笫之事,却仍会为些不起眼的举动而面红耳赤。 许嘉轻按着掌心,悄悄用余光打量着邵宴清。 他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吗,他也会时常想念自己吗? 车在向前行驶,橙黄的灯光落于邵宴清的侧颜,勾勒出他本就挺秀的鼻梁。 他眉梢微皱,唇线紧抿,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烦忧,握住方向盘的手用力,小臂处显出凸起的青筋。 许嘉握住放于膝头的挎包,轻声问:“工作顺不顺利。” 邵宴清点头:“嗯。” 许嘉瞥向邵宴清眼底的乌青,又想起他在月光下萧索的背影,心口泛起丝丝密密的疼。 看来是不顺利啊...... 倘若放在以前,他肯定先会调侃两句,然后再说些不成文的玩笑吧。 “你有没有吃过晚饭。” 许嘉深呼吸,尽可能地仰起笑脸,“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牛排特别棒,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话落,没有等到回答。 许嘉看向邵宴清稍许放松的手,笑着说:“听说环境也非常好,每位顾客还可以领取可爱的小公仔呢。”划拉着手机,将屏幕凑近他,“瞧,就长这样。” 第77章 那是只呆头呆脑的棕牛,深黑的蹄子捧着颗红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呆得发愣,黑线扯出的笑脸却格外张扬。 邵宴清沉默片刻,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可爱吗。” “可爱啊。” 许嘉看向屏幕,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只小牛,点头,“我觉得很可爱。” 邵宴清笑了,表情轻松许多:“位置在哪。” 许嘉一愣:“啊,我这就把定位发给你。” 19:30,翠古西餐厅。 虽然饭点已过,门外却依旧有多人排队。店长将邵宴清二人领进豪华包间,陪着点好单,又送上了红茶与糕点。 许嘉将一旁的小牛塞给邵宴清:“这是给你的。” 邵宴清拿在手里把玩着,又捏又揉,仿佛要将这公仔搓成个麻花。 许嘉喝了口茶,说:“我们今天开始排演新剧目了。” 邵宴清抬眸看她。 许嘉磨搓着印有烫金纹路的小杯,指尖偶尔轻点杯沿:“团长让我去挑选演员,但我并没有选角的经验。”抿唇,迎上邵宴清的视线,“你有没有好的看法。” 邵宴清笑哼:“你问我?” 许嘉点头:“嗯。” “如果换做我来选人......” 邵宴清抱臂于胸前,凤眸眯起,慢悠悠地说,“我首先要选听话的。” 许嘉:“我以为会是能力为先呢。” 邵宴清摊手:“能力不足可以后天弥补,但如果对方叛逆心重,总去提些乱七八糟的要求,那么只会拖累整体排演的进程。” 许嘉若有所思地点头:“按照你说的,我得重新选择演员了。” 邵宴清:“团队的想法必须要统一,其余的做好服从就行。说到底,是你的想法最重要,”勾唇,调侃地笑,“演出的整体效果与统筹者的能力挂钩。许嘉,这可是项极具挑战的工作。” 话落,许嘉的眸子果真亮起来:“嗯,我明白了。”拇指与食指相互磨搓,声音越说越低,“还得先理顺节奏再选演员,嗯,这两天要将原剧目多看两遍,然后写人物小传......” 一提起芭蕾舞,许嘉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她细眉微蹙,眼里有兴奋的光彩,絮絮叨叨地念着,全然是投入进思绪中去了。 邵宴清歪头看向她,稍许扬起唇角。 路痴,热爱舞蹈,素食主业者,喜欢丑萌的玩偶...... 原来这位神秘的野心家小姐,也有着普通女孩可爱的一面啊。 晚餐后,餐厅门口依旧有三两名顾客在排队。 许嘉抱住那只奇怪的牛形公仔,问邵宴清:“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排演什么舞剧吗。” 邵宴清从善如流地回答:“是什么。” 许嘉笑眯眯地说:“《罗密欧与朱丽叶》。”足尖踮起,像是在走舞步,“团长说要在剧院三十周年庆的时候公演,我算了算,大概是在明年7月份。” 邵宴清:“你要演朱丽叶。”又想起那张恼人的脸,皱眉,“李渝江演罗密欧?” “不,我不打算参演。” 许嘉急得摆手,话落又垂眼,轻声说,“你先前说,舞剧呈现的是创作者的思想,所以我想创造出一部全新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邵宴清愣住:“你打算全部进行改编吗?” 许嘉笑:“嗯,但我不会去改变故事内核,只是想推陈出新而已。无论是芭蕾舞剧还是影视剧,这个故事都已经被翻拍过很多遍了。”指尖磨搓着包带,眼里似有悲伤,“这次我想给他们全新的结局。” 邵宴清:“王海的意见呢。” 许嘉:“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抬眼看向邵宴清,笑,“刚做完决定就直接告诉你啦。” 我想让你了解我,想让你了解我全部的想法,了解我全部的......心意。 邵宴清,你知道吗? 我好像有一点,不对,有很多很多......我大概已经喜欢上你了。 所以我想试着把心交给你,你千万不要辜负我。 如果眼神能够说话,许嘉恐怕已经向邵宴清道尽了千言万语。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唯独被风拂过的枯叶在星幕间发出簌簌的响。 许嘉有些冷,下意识裹紧了外套,仍是被冻得一个哆嗦。 恰时,眼前的人站定了。 许嘉怔怔地看见邵宴清解下自己的围巾,微笑着戴在她的颈边。羊毛绒的柔软配上温暖的体温,清冽的木质香骤然袭入鼻尖。 邵宴清的手指细而长,指尖圆润,骨节稍许凸起,像是在琴键上舞蹈的手。 许嘉想起他敲击键盘时的模样,又想起那难以忘却的快/感,眸子微怔,耳尖顿时涨红:“好,好了。”嘟嘟囔囔着,不敢抬头看他,“已经围得够紧了。” 如果再继续下去,她恐怕真的要无法呼吸了...... 许嘉低着头,将下巴埋入围巾里,仅露出双眼睛偷偷地向外瞧。 邵宴清替她系好围巾,又仔细地拉平边缘的褶皱:“嗯,好了。”扬唇,露出满意地笑,“这样还冷吗。” 风早已停歇了,就连悬在树枝上的枯叶都归为静止。 许嘉赶忙说:“不,不冷了。” 许嘉一个劲摇头的模样像只淋雨后甩毛的猫,与围巾摩擦的长发变得毛躁躁得,却她一向紧绷的状态变得更松弛些。 邵宴清下意识想帮她整理,指尖刚抬起就顿住,伸出的手又落回口袋里:“那就赶紧回去吧。” 第78章 宽厚的编织物挡住视线,许嘉勉强按住围巾边沿,探个脑袋朝脚边望。台阶密且抖,简直无法落脚,她被迫放慢动作,听着邵宴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急得掌心都出了汗。 许嘉不想被落在后面,下意识加快脚步,可越着急就越慌乱,右脚似踩着裙摆,身体就朝前倾。 “嗯?!” 怎么办,如果现在摔了跤,肯定又会耽误工作。这是王海第一次让她全权负责剧目啊,她怎么能在排演前就出乱子呢? 许嘉焦急地挥手,眸中的恐惧快要溢出来,却无法控制身体的下坠。 眼见就要触及地面,许嘉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恰时,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 许嘉的心脏仍在激烈跳动着,惊魂未定的眼睛难寻落点,本能地抓住那只手,哪怕恐惧褪去也不愿松开。 夜色沉静,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们两人。路灯的光拉长他们的身影,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睛,就再无法挪去目光。 邵宴清轻声问:“干嘛这样着急。” 许嘉垂眼,呼吸仍带着喘:“我以为你先走了。”指尖在用力,话音越说越轻,“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话落,听见一声叹息。 许嘉怔了怔,赶忙推开他的手:“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啦。”扯出笑,将脸侧的乱发撩至耳后,“你工作一天肯定很辛苦,我们赶紧回家休息吧。” 家。 多么美好的一个字。 仿佛只要将其念出口,就代表他们拥有共同的归途。 “许嘉。” 邵宴清说,声音里难辨情绪。 许嘉稍许抿唇,想尽力表现得更泰然:“怎么了?” 邵宴清:“你其实没必要和我说抱歉。” 许嘉一愣,赶忙点头:“嗯,我知道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顾往前走,“你今天太累的话,就由我来开车。我的技术很好,绝对能把你平安地送到家。” 已经踩到最后一节台阶,却没有听见身后的回应。 许嘉回头看,邵宴清依旧站于原地。 许嘉说:“车把钥匙给我吧。” 邵宴清缓而摇头:“不用,我来做就好。”提步朝前走,与她擦肩而过,“先上车吧。” 不用请客,不用照顾,不用体谅。 邵宴清总在说喜欢她的关心,却又拒绝接受她任何的付出,就像一堵抹了蜜糖的墙,起初确实尝着甜,可越到后面就越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拒绝......” 许嘉轻声问:“你难道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第43章 天鹅 ◎她这般平凡,又这般光彩夺目。◎ 邵宴清握着把手,将车门稍许拉开。感应灯延迟两秒才亮起,细微的光不足以驱散黑暗。 许嘉就站在原地看向他,像是在做无声地抵抗般,非要向他讨个回答。 邵宴清笑:“干嘛愣在那里,不是说要回去吗。” 许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手指仍搭在围巾上,眉梢微蹙,“邵宴清,你信任我吗。” 邵宴清不明白,许嘉为什么总会纠结这种奇怪的问题。 信任重要吗? 他已经做到了足够的宽容,做到足够的体贴,难道这样还不能稳住她的心吗。 邵宴清感到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仍下意识扬唇笑:“许嘉,我当然相信你。” 灯光晦暗,邵宴清的表情并不清晰。 许嘉却能看出他眼底的烦躁,本就惶惑的心又轻轻一颤:“我们是盟友与伙伴。”垂在身侧的手攥拳,上前迈一步,“你应该知道,我也有担心你的资格。” 邵宴清微怔。 许嘉的眼神格外坚定,正如那日的天台初遇,她无惧先前的调侃与讽刺,大声地喊出— “我叫许嘉,希望您能记住我的名字。”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总能不卑不亢地直面野心。 邵宴清想,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许嘉作为共事的伙伴吧。心怀利益的家伙总是可靠的,哪怕其间原因无关于感情,也比旁者更值得信任。 前方,许嘉依旧在等待他的回答,表情十分认真,眸间也没有半分退缩。 许嘉就是这样,分明位卑如尘,但总能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比如面对宾客时的自信泰然,又比如戴伤舞蹈时的艳惊四座。 许嘉像是一个不起眼的星,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亮。她这般平凡,又这般光彩夺目。 “行啦,我明白你的意思。” 邵宴清无奈地笑,将钥匙扔给许嘉,“交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 钥匙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度,而后沉甸甸得落入掌心。 许嘉看着那枚黑色的皮包,怔然片刻,又用力地攥紧它,笑:"放心吧,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完美的技术。" 按开关,系安全带,调整座椅高度。 许嘉刚握住方向盘,身旁的门就被打开。邵宴清坐入副驾驶座,垂眼整理着衣衫,动作之泰然,仿佛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许嘉提醒:“你应该坐后排。” 邵宴清一挑眉:“不打算做我的盟友了?” 许嘉:“什么。” 邵宴清不顾她的疑惑,慢悠悠地垂眼:“唉可惜啊,我现在也没打算再招司机。” 许嘉阖眸深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那可真巧,我也没想做你的司机。” 第79章 邵宴清:“那就别惦记往常的规矩了。”抬眸看她,笑,“”许嘉,我想坐你的副驾驶。” 邵宴清的话音极慢,仿佛在故意拖长语调,舌尖抵着贝齿,声音低而略显沙哑。 好听,却莫名带有蛊惑意味,像是深居于山中的妖,在念着魅惑人心的咒文。 “安,安全带。” 许嘉的心跳险些失常,眉头蹙起又松开,“我要准备出发了!” 屏幕亮起,导航发出清脆的电子音。 邵宴清靠着椅背,慢悠悠地说:“那就出发吧。” 有风过,天边的云散开后又重新聚集。 许嘉用力盯向前方,双手紧抓着方向盘,右脚始终悬在刹车上,是连一秒钟都不敢松懈。 红绿灯交替,即使夜晚时分,街中的车流依旧未减。 车厢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音符缓慢跳跃着,成为车厢内唯一的响动。 邵宴清始终没有说话,脑袋靠着车窗,身体稍向右偏。他大抵是正在休息,长睫稍许垂落,在眼睑处留下弧形的晕影。 每逢红灯亮起,许嘉总忍不住看他,又在下一个信号灯切换时,轻手轻脚地发动车辆。 夜色沉静,似连晚风都消停许多。 星辰点缀着夜幕,云层被拂散后重新聚起,月光变得朦胧,天地间比先前黯淡许多。 车停在别墅的院外,许嘉小心翼翼地解开安全带,将音乐调得更低。 邵宴清仍睡着,呼吸声一如方才平稳。他显然是累坏了,眉头微蹙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哥,走,快走......” 隐约得,许嘉听见低低的喃语。 邵宴清的嘴唇轻颤着,发出破碎而断续的字节:“走,别管我,快走。” 许嘉从未见过这样的邵宴清。 他的额间泛起细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苍白,呼吸急促,唇线紧抿,像是被梦魇困住而始终不得安宁。 许嘉抓住他的手:“宴清,宴清......!”呼唤他,一声催一声,“醒一醒,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我就在你身边。” 邵宴清的眉头蹙起又松开,唇间的呢喃忽高忽低,双肩也在止不住地轻颤着。 许嘉见他的脖颈被尼龙长带磨出红痕,心里忽而抽疼,想要起身解开那该死的束缚。 小臂向前伸,胸膛贴着他的胸膛。 许嘉屏住呼吸,尽可能地放轻动作,可解开卡扣的那刻,却忽地听见一声低呵。 邵宴清:"你在做什么?!" 许嘉愣住,手下意识松开。 那条失去控制的带子猛然回缩,啪得撞上坚硬的侧壁,沉闷的响回荡在安静的车厢内。 许嘉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慌乱:“别墅已经到了。我见你睡得沉,就想替你解开安全带。”瞥见他眼中的红,抿唇,“你......好一点了吗。” 邵宴清按揉着眉心,沉吟:“既然你这么问,看来我当时的状态肯定很差。” 许嘉轻声说:“你好像在做噩梦,我想叫醒你,可始终没起作用。” “唉,这样啊......” 邵宴清扯高唇角,似在笑着调侃,“看来今日交给你开车,是我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邵宴清的状态极不对劲,虽然摆出笑脸,眼中的神色却依旧疲惫。他像是饱经风霜的旅人,只是在中途休息时,向看客们投以安慰的神情。 “我很好。” “我不需要关心。” “所以你什么都不要问。” 许嘉垂眼,也随着他笑:“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的技术还是非常熟练的。”将车钥匙归还,指尖触及他掌心的凉,“既然醒了,就回屋去吧。听说最近要下雪,气温变化最容易感冒。” 她说完想去开车门,刚握住门把,就听见身后传来低声的叹息。 许嘉攸地怔住,下意识回头看。 阴影遮住邵宴清的半边身体,他仰面靠着椅背,右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像在同许嘉说话又像在喃喃自语:“我刚从医院回来,老先生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按照医生的意思是,他最多只能再撑半年。” 许嘉知道,能被邵宴清称之为‘’老先生’的,这世间只有邵阳一人。邵阳是邵氏的奠基者,也是邵宴清最尊敬的长辈。正因为他患病住院,才会让邵平北兄弟二人的争斗愈加激烈。 许嘉没有值得尊敬的长辈,一时无法理解邵宴清的感受。她想,如果是许荣或张秀琴生病,她大概只会为医药费而烦得头痛脑热,根本无从产生悲伤的情绪。 可是她想理解邵宴清,于是更加认真地倾听着,不敢错过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邵宴清说,他没想到邵阳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先前还能说能笑的人,忽而浑身都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随时都可能死去。他受不了,他根本无法接受,可医生只会翻来覆去地扯着什么衰竭,什么病危,什么尽力,全然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办法。 “‘那就换医院,或者直接出国治疗’。” 邵宴清的语气里有无可奈何地恨,“我这样告诉他们,可那些人却让我考虑先生的年纪。说老者经不住折腾,最好还是要原地治疗。”搭在额头的手握拳,小臂的青筋愈发明显,“什么原地治疗,分明是让他等死。” 许嘉讶然:“怎么会,医院不都是—” “那是邵平南找的医院!” 第80章 邵宴清低吼,声音却似哽咽,“没有人比他更想让爷爷死!” 为什么? 只是因为要争夺遗产吗? 许嘉不理解,她无法想象豪门内部的争斗,也未曾想过真的会出现父子相残的局面。 许嘉看着邵宴清眼里的痛苦与愤怒,心里有难以言喻的难受,手指悬于空中,又缓而落在他的肩头。 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她需要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 她想告诉邵宴清:‘没事的,我始终陪在你身边。’ 掌心下的身体一颤,却变得比方才更加紧绷。 许嘉蹙眉,正想轻声唤他的名字。 “我梦到了兄长......” 邵宴清先一步开口,“周围是成片的火海,火苗很高很热,能听见木料燃烧的声音......”叹气,拇指按揉额角,“我让他快跑,他非要留下来,他将我救出去,却自己一个人被埋在火场里。” “啊......” 邵宴清弯腰,双肩愈发佝偻,身体一点点往下陷,喃喃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倘若兄长还在,他肯定能找出更好的办法吧。” “时间,如果能再给我些时间就好了......”? 第44章 天鹅 ◎独一无二的你◎ 邵宴清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彻底归于沉寂,始终没有抬起头。 许嘉轻抚他的后背,仿佛要将体温传给他似地,动作越来越温柔。 终于,是细微的响动打破沉寂。 邵宴清侧目,隐于暗处的眸子看向她,低声问:“许嘉,你如何看待我。” 优秀,刻苦,为尽责任而不敢懈怠...... 许嘉一向以为,邵宴清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当听到他微微发颤的声音,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时,邵宴清又从受人敬仰的邵先生,变为孤单缺爱的孩童了。 许嘉能理解他的落寞。 承受着兄长的死亡,背负着家族的期望。邵宴清一路走来,肯定要忍受常人所不及的痛苦。他们无比的相同,都是在漫漫长途中独自行走的旅人。 许嘉:“你性格乖张,喜欢开玩笑,还常说些令人误解的话。” 邵宴清皱眉:“喂,你是在借机讽刺我吧。” “哪有。” 许嘉笑,梨涡于唇角绽放,“正因为这些因素组成了你,所以你才是独一无二的邵宴清啊。” 邵宴清攸地一怔。 许嘉轻声说:“无论怎样,邵宴铭都已经离开了。你不是他生命的延续,也不用做和他相同的选择。”抬眼,浅棕的眸中印出邵宴清的脸,“只要事态在好转,就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你会带领邵氏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路灯的光线晦暗,许嘉看向他,眼里的神色格外真诚。 独一无二的邵宴清吗...... 邵宴清垂眼,唇角却不知觉地扬起。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听见如此可笑又荒唐的说辞。 兄长离世后,几乎所有人都让他向邵宴铭学习。 “看看你哥以前的成绩,你好意思继续玩吗?” “如果宴铭还在,我们何至于被邵平南压制!” “你要记住。你所继承的一切,都是宴铭让给你的!” “宴铭......” ...... 耳畔嘈杂的声音由高转低,而后渐渐得消失不见了。 邵宴清眯眸看向许嘉,缓悠悠启唇,话音低哑而更似调侃:“你认为我是独一无二的?” 许嘉微怔,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仍是坚定地点头:“嗯。” 邵宴清笑了,侧身拉开车门:“说来也奇怪,你总是能够安慰到我。”手臂搭着车门,头随意地朝左偏,“说吧,你这次想要什么奖励?” 许嘉侧身下车,握住挂在肩头的包带,唇角微扬:“我想要你的信任。” 邵宴清垂在身侧的手一颤,恍神间,许嘉已走到他的面前。 许嘉仰起脸,毫无犹豫地直面他的视线:“邵宴清,我要做你唯一的伙伴。” 我需要你的偏爱,我需要让这份关系维持下去。 哪怕知道是错误的,我也绝不会放手。 所以邵宴清...... 让我听见你肯定的回答吧。 许嘉这般想,望向邵宴清的视线愈加恳切,她安静地等待着,心跳在夜色渐涨时逐渐加快。 枯叶摇曳,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立于别墅门外。 风吹起她脸侧的发,他雅黑的领口随意轻微摇晃。他们默契地望向彼此,却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忽而,细碎的雪飘零而落。 雪花落在毛绒的围巾旁,是点缀于棕色间唯一的白。 “下雪了。” 邵宴清终于开口,嗓音比预想中沙哑,“先回去吧。” 许嘉微怔:“可你还没有—” “嘶,好冷。” 邵宴清哆嗦着打断许嘉的话,顺势握住她的手,“今天开始冬天的第一场雪,说什么也要营造些氛围吧。” 许嘉缓而垂眼:“我知道了。” 邵宴清笑,牵着她的手向前去:“走,我们进屋。” 别墅里是空荡的,没有可以渲染气氛的东西。 邵宴清鲜少住在这里,许嘉也从未装扮过厅堂。之前收到的两只矮柜,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角落,除却定期打扫卫生,许嘉并没有使用它们的打算。 当邵宴清提出要营造初雪氛围时,许嘉第一时间只感到茫然。 第81章 “需要做什么吗?” 许嘉思考着问,“是打扫房子,还是烧夜宵?” 她从未有庆祝节日的经验,哪怕是生日当天,也只会呆在训练室练舞。 许嘉害怕被邵宴清看出自己的生疏,话落又匆忙补充:“我虽然不了解你的习惯,但我都会配合你的。” 邵宴清站在二楼的台阶,挑眉问:“任何事都能配合吗?” 许嘉别开眼,耳尖愈加发烫:“......嗯。” 邵宴清笑,冲她招了招手:“那就先上来吧。” 许嘉故作镇定地迈出一大步,挺直腰,半分也不敢松懈:“我们要去哪。”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侧目贴近她的耳旁:“大概是......去我的房间?” 许嘉一颤,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指节抵着唇:“咳,我明白了。” 是的,她已经猜出邵宴清在想什么。 不过是男女间的床笫之事,根本不需要为此紧张。她已经习惯了邵宴清的身体,也习惯了被快感支配的畅然,所以只要自然点,嗯,再自然点就好! 许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跳却随着脚步的向前而逐渐加快。 在邵宴清的别墅里住了三个月,她还是初次前往二楼。一切都格外新鲜,她跟在邵宴清的身后,总忍不住向周围打量。 书房,健身房,办公室...... 每个房间门口都放着小盆的绿萝,大概是才浇过水,底部的托盘仍是湿漉漉得。即使平常基本没人来往二楼,扶手与台阶依旧十分干净,甚至连踮脚的地毯都像是才更换过。 骑行的贴画,别具一格的艺术海报,关于金融与电影的书籍,以及摆放在收藏柜中的黑胶唱片。 这里俨然是邵宴清的秘密基地,藏着他所有了解和热爱的物件。 许嘉缓慢地走在长廊里,忽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是一条通往邵宴清内心的路,她只需要向前走,就势必会了解对方。 邵宴清推开卧室的门,熟悉的木质香顿时扑面而来。他的手仍打着门把,回头看向许嘉:“还愣着干嘛,不进来坐吗。” 许嘉提腿向前,裙摆悄然蹭过他的裤脚:“既然是邵先生发出的邀请,我哪有不接受的道理?”歪头,夹于耳后的发顺势滑落,笑着说,“放心,我会全程配合你的。” 许嘉分明在讲轻佻的话,眼神却稍显游移,藏于围巾内的耳朵愈加发热,证明她此时此刻一定十分羞涩。 邵宴清看着许嘉,不经意间将扬起唇角,抬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她红玉般的耳垂。 许嘉一哆嗦,眉头皱了皱,勉强维持镇定:“你干嘛呀。” 邵宴清似乎在苦恼:“我记得进门时已经打开暖气了。” 许嘉没反应过来,只顾点头:“嗯,我看见你开的。” 邵宴清:“所以你还冷吗。” 许嘉疑惑:“不冷啊。” 邵宴清笑着收回手:“那就赶紧把围巾摘掉,瞧你,闷得脸都红了。” 许嘉张了张口,又羞又恼得,好不容易从齿间挤出三个字:“......邵宴清!” “坐下歇一会。” 邵宴清笑,“我很快就回来。” 许嘉:“喂!” 羞恼的呼喊未得回应,邵宴清的脚步声反而越行越远。 许嘉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半晌仍压不住怒火,索性一抬手,朝天鹅绒的枕头重锤两拳! 真讨厌,怎么每次都会被邵宴清戏弄。 许嘉看向软枕上相邻的两块凹痕,清了清嗓,又故作无事地将其抚平。 不管怎么说,邵宴清既然已经能开玩笑,就表示心情好些了吧。 许嘉抚摸着颈边的围巾,垂眼笑,缓慢地解开紧系的结:“看来我也是可以帮到他的。” 脱掉围巾,将厚重的外套挂在椅背上。 许嘉坐在床边等,看一眼门的位置,又抬眸望向摆在红木柜中的影碟。 《电锯惊魂》《寂静岭》《招魂》...... 熟悉的陌生的,著名的冷门的,古代的现代的,各种类型的恐怖片像是对外展示的宝贝,依次按照年份被整齐地排成行。 许嘉咽了咽吐沫,随手从中取出一部,刚瞧见名字就打个寒颤。 《雨中杀人魔续传》。 为什么这种电影还有后续啊。 许嘉想不通,硬着头皮将它塞回柜子里,正要关柜门,忽而听见窸窣的响。她惊得手一抖,险些叫出声来,仓促间回头,却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邵宴清端着两杯啤酒,懒洋洋地靠在门边:“看来你已经选好电影了?” 许嘉愣住:“选电影?”张了张口,望向成行成列的恐怖片,“你说的营造氛围,不会就是看惊悚电影吧?” “对啊。” 邵宴清将酒杯放于桌面,“我通常都借此缓解压力,今天正好下雪,非常适合发泄情绪。” 许嘉有些后悔了,她从小就害怕恐怖片,况且那摆在橱柜里的,光看封面就十分阴森。她搞不懂邵宴清怎么会有这种喜好,大半夜看恐怖片,简直就是反人类。 想逃跑,想回屋睡觉。 许嘉扯出笑,悄默默地往出口靠:“那个,我先去上个厕所。”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的声响。 许嘉打个寒颤,缓而抬头看,唇角笑得越来越僵:“哈,哈哈。” 第82章 邵宴清的长腿抵在门边,手臂环抱胸前,凤眸微眯:“这就想跑了?” 许嘉本能地否认:“没—” 刚吐出一个字,恰时,下颚就被轻轻捏住。 许嘉微怔,双腿再也无法移动。 邵宴清垂眼,凉如月光的视线撞入她慌乱的眸中:“喔......”唇角扬起,漫不经心地笑,“原来你的承诺根本不作数。”? 第45章 天鹅 ◎“这次就放过你吧。”◎ 邵宴清语气里有调侃的笑意,许嘉却被惊得一颤,顿时放弃思考,下意识想挽留对方:“谁说不做数?我最喜欢恐怖片了!” 话落,砰地往沙发一坐。 许嘉仰脖喝了口酒,捧着玻璃杯:“好,你打算看什么?” 许嘉挺直腰,双手自然地搭在膝头,细眉微蹙,唇线紧抿,神情异常之严肃。 她全然不像是在等待电影播放的观众,而更像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士兵。 邵宴清缓慢地打开柜门,指尖从左至右,敲击着每一部影碟。 哒,哒,哒...... 清脆的响一声接一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许嘉咽了咽吐沫,本就蜷起的手逐渐攥拳,长睫抬起又落,既想去看个究竟,又攒不出勇气。 “还是我来选吧!” 她实在受不了这般等待,心一横,索性快刀斩乱麻,“就看那部《雨中杀人魔》!” 受荧幕的蓝光映照,许嘉的面色愈显苍白,语气却格外决绝,仿佛是做出了某个关乎生死的决定。 “好~” 邵宴清笑,指尖稍许用力,取出那两张黑封皮的影碟:“今天全听你的。” cd机在转动,黑幕中的雨声由低转高。 许嘉攥紧方形的抱枕,肩膀紧绷,腰身不断伏低。她看着撑伞女人走入幽深漆黑的小巷,又看着身穿黄色雨披的男人举起刀,极快地向前捅去! 恰时,血肉分离的声音响起。画面闪过,一张巨大的布满驱虫的脸撞进视线。 “呀!” 许嘉惊叫,赶忙捂住眼睛。 邵宴清哈哈大笑:“你搞什么,刚开始就吓成这样?” 光线由暗转亮,学生们谈笑的声音盖过女人的尖叫。 许嘉连咽了两口酒,才勉强能说话:“这,这实在是太恶心了,怎么能在开篇放尸体照。这难道不是全年龄向的电影嘛。” 邵宴清歪身靠着沙发,指节抵于鬓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反应:“这类影片主打的就是猎奇。”唇角微扬,笑,“害怕的话就趁早放弃吧。” 许嘉没吭声,不断搓揉怀中的物件。那抱枕被捏成小团,又被压成块方形的饼,是连回弹的机会也没有了。 邵宴清起身去拿遥控器:“看不了就回屋—” 话未说完,手腕被忽地握住。 邵宴清微怔,顺着那只纤细的小臂向上看。 许嘉昂起下颚,颈部的线条更显修长,眉心纠着,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 许嘉的嘴唇依旧少见血色,圆润的指尖分明有汗意,却冷得像是冬日的冰。 邵宴清张了张口,话音游丝般地飘出齿间:“许嘉,没必要勉强自己。” “谁说我勉强了?” 许嘉皱眉,猛地从他手里夺过遥控器,“不就是恐怖片吗,有什么可怕的?” 手指一个劲地用力按,音乐快速地由低升高。 许嘉将遥控器藏在身后,连灌两大口酒,啪地将玻璃杯往桌面一置:“看我干嘛,看电影!” 许嘉是第一次用这种命令的口吻同他说话。 邵宴清惊得愣住,垂眼瞧见她紧搂抱枕的手臂,唇角一点点扬起:“嗯,我们看电影。”朝旁边凑去,抬手勾住她的肩膀,侧目说,“别担心,害怕就叫出来。” 距离好近,每当屏幕的光亮起时,依稀能看见他上翘的睫毛。 电影的画面已经不再重要,许嘉像是在深海遨游的鱼,全然沉溺于他温暖的体温中。心跳在加快,画面一幕又一幕地闪过,但她早已无法顾及影片的内容。 许嘉抬眸看向身侧。 邵宴清凤眸微眯,表情格外认真,全然是投入故事中去了。 许嘉依偎在邵宴清的怀里,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原先的紧张与恐惧皆在不知不觉间消退。 大概是饮酒的缘故,身体软乎乎得像是泡在温水里。 许嘉有些累,脑袋点啊点得,终是脱力般地靠上邵宴清的肩膀。 随及,听见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邵宴清似乎在问:“困了吗?” 许嘉恍恍惚惚地抬眼,含糊地轻哼:“嗯......” 邵宴清轻啧:“真是搞不懂你,先前还气势汹汹地说要看电影,这会儿又困了。” 许嘉晃了晃脑袋,勉强撑起些精神:“对,没错,我还要看电影。”打着哈欠,努力瞪大眼,“现在演到哪了,凶手找到没有?” 邵宴清看着她打盹:“出现第五个死者了,警察还在调查中。” “这样啊......” 许嘉点点头,声音越说越低,“那我再坚持一会。” 她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脑袋摇摇欲坠得,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 邵宴清轻声叹:“困就回去睡觉。”扶住许嘉的腰,正要将她抱起,“撑着点,我送你回房间。” “不,我不要。” 第83章 许嘉的眼睛未能睁开,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拜托,别丢下我......” 邵宴清怔住。 许嘉皱了皱眉,本能地将他往身边拉,呢喃:“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我会打起精神,把电影看完......” 怀中的女人像只粘人的小兽,纤细却温暖的身体始终依赖着他。 邵宴清想起被兄长抱在怀里的猫,不自觉扬唇,悬于半空中的指尖停顿片刻,终是触及她的发稍。 抚摸着,手指从柔软的发丝间穿过。 邵宴清垂眼看向许嘉,长睫微眯,动作一次比一次更温柔。 许嘉眉心的褶皱逐渐舒展,身体也缓慢放松,显然是快要进入梦乡了。 邵宴清打算抽回手,可每次刚一用力,就会被攥得更紧。 许嘉像握住什么救命稻草似地,怎么都不愿将他放开。 “唉......” 邵宴清撩开许嘉脸侧的乱发,拇指轻按她眼旁那颗细小的痣,喃喃道,“说吧,你扰乱我的计划,打算怎么做补偿?” 许嘉没有开口,唇角却稍许扬起,像是以笑回答他的话。 “算了。” 邵宴清慵懒地笑,将许嘉的手牵入怀中,“这次就放过你吧。”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邵宴清依靠着沙发,百般无聊地看向屏幕。 红的黄的蓝的,各色的光闪过眼前。 身穿巫女服的神婆在摇铃呐喊,想要通过招魂的方式来让亡者指正罪犯。画面由白转红,大量的血与碎肉占据屏幕。 若放在以往,邵宴清肯定会认为这些镜头十分提神,可是现在,他只感到无趣,甚至有些困,连喝酒的兴致也没有了。 影片仍在继续,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 邵宴清看着怀中的许嘉,将音量调低些,指尖一个劲地敲点遥控器,片刻,又猛地按下关机键。 荧幕转黑,摇铃声瞬间停止。 一张沙发躺了两个人,邵宴清右手托腮,专注地打量着许嘉的睡颜,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途径挺秀的鼻梁,最后落于那双微翘的唇瓣,是轻轻地笑了,也安然合上眼眸。 先是感到热,而后身体越来越沉重。 许嘉本能地挣了挣,缓慢地回过神来,视线向上探,先瞧见邵宴清凸起的喉结,而后才看到他泛青的胡茬。 邵宴清睡得格外安稳,坚实的臂膀随意搭着沙发,宽厚的肩背似是一堵墙,将狭窄的躺椅隔绝成独立的区域。 许嘉像是住在围挡里的鱼,被他护在沙发的最里侧,能活动的范围又小又窄,以致于连起身都格外费劲。 许嘉不想打扰邵宴清。 可上班的时间却在逐步逼近。 她只能屏住呼吸,一小点一小点地往外挪。后颈都泛起汗,才终于逃出那炙热的束缚,足尖落地时,不由得长长地呼一口气。 “我得去剧院了。” 许嘉轻声说,“现在还早,你再多睡会。” 风吹过,拂动旁侧的帘纱。细微的晨光洒向屋内,在邵宴清脸庞留下小小的阴影。 许嘉下意识抬手,替他遮挡迎面而来的光线。 卧室内只有她与他。 cd机仍亮着灯,两杯剩余一半的啤酒相邻而置,旁边是敞开的影碟盒。 心跳在加快,某个道不清的东西似在生根发芽。 许嘉的指尖逐渐蜷起,贝齿咬住唇,克制着,仍像被蛊惑般俯下身去。 明知道不该陷太深,可依旧被困于这该死的温柔中无法逃脱。 许嘉想,她大概早已经疯掉,才能做出这般毫无廉耻的事。可当嘴唇触及邵宴清的脸颊时,她忽而听见了欢喜绽放的声音。 合约,伙伴,有效期...... 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许嘉红着脸,蹑手蹑脚地拉紧窗帘,最后看一眼沉睡的邵宴清,才放轻动作关了房门。 洗漱完,才刚过七点。 许嘉走到别墅外围,打算乘网约车去平宁剧院,刚订好目的地,莫名感觉有人在偷偷看她。 许嘉攥紧包带,下意识朝两侧瞧。 周边是大片的圆形灌木,低矮的树丛一个挨一个,根本寻不见半个人影。 许嘉依旧不安心,弯下腰,放轻脚步,准备朝树丛中探寻。 ‘滴滴—’ 恰时,听见车笛声。 许嘉微怔,下意识望向声音的来处。 淡粉色的玛莎拉蒂停在前方,车窗敞开,露出张娇小白皙的脸。 女人穿一身黑裙,佩戴着dior的墨镜,腕部挂着的红金四叶草正在轻微摇晃。 许嘉感觉她有些眼熟,可是仔细想,仍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你好!” 女人摘掉墨镜,狐狸般的眼睛笑眯成缝,“请问邵宴清家怎么走?”? 第46章 天鹅 ◎“你们还好吗?”◎ 阳光下,女人的脸颊白得透亮,长睫翘起,红棕的唇膏更显出她成熟的气质。 她笑意盈盈,似乎并未报以恶意。 许嘉却十分谨慎,问:“你有提前联系过邵宴清吗。” “啊,有的。” 女人翻出手机,贴有梯形甲片的指尖哒哒地点着屏幕,“呐你瞧,这么多全是我给他打的电话。”抓了抓蓬松的长发,烦躁而无奈地摊手,“哎呦我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可忙的,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接。” 第84章 许嘉洗漱时,的确听到手机的震鸣声。 她记得来电显示上写着‘林素妮’三个字,但对方并不在邵氏的合作名单内,她生怕打搅邵宴清休息,就将叫嚣不止的物件拿远了些。 许嘉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仰起脸,笑眯眯地说:“我叫林素妮。” 是的,没有错了。 她就是先前打电话给邵宴清的女人。 许嘉下意识握紧包带,启唇,生硬地问:“你和宴请—” “啊,我们是好朋友。” 林素妮打断她的话,似乎并未看见她愈见苍白的脸,眼里的笑意更深,“我前两天才找过他。他当时在外面不方便谈话,所以我们就约到今天见面。” 许嘉愣住。 林素妮皱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说来也奇怪,邵宴清一向讨厌人多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餐厅吃饭了?” 许嘉低下头,缓慢地松开掌中的包带。 她想起那日在窗外见到的场景:邵宴清在与电话后的好友聊天,眼里有笑,眉宇间的神采格外生动。 说来讽刺,邵宴清从未对她展露过相同的表情,她却因此而无比欢喜。 “宴清他......” 许嘉开口,嗓音有些哑,“不喜欢去餐厅吗。” 林素妮:“对啊。以前我常喊他去,他不是嫌人多就是嫌吵,一次都没有答应过。”轻啧,一个劲地敲手机,“现在都要七点半了,亏我刚到平宁就赶过来。早知道就回去补觉了,啧,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许嘉看向林素妮,隐约在她身上找出姜珊的影子。 林素妮与姜珊相同,她们都生长在幸福美满的家庭,可以直接大胆地索取关心与爱。 许嘉羡慕她,甚至是有些妒忌:“林小姐请回吧,宴清还在休息。” 林素妮一怔,眨了眨眼,似乎在问‘你怎么会知道’。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拳,昂起头,表情平静却稍显死沉:“我也是受邀来此的访客,刘先生说,让我改日再来。” “刘先生,刘先生......” 林素妮将这三个字反复念了四五遍,眸子逐渐亮起,“啊,你是说刘科呀,他和邵宴清在一起吗。” 许嘉别开视线:“嗯。” 林素妮无奈地叹气,抬眼打量着许嘉:“你要去哪,要不我送你去?” 许嘉:“不用。” “别客气嘛。” 林素妮笑,“我们年龄相仿,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呢。” 许嘉:“抱歉,我不打算交朋友。”话落,提步向前走,“林小姐,再会。” 许嘉说完就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她眼前不断浮现着邵宴清与林素妮的笑颜,两张不同的面容交叠融合,逐渐变成同一张脸。 “哈!” 许嘉攸地驻足,胸口急促起伏着,握拳的手不停地颤抖。 笑容,朋友,通话记录...... 许嘉怎么会不知道,林素妮身穿的露背黑裙,正是邵宴清最喜欢的款式。 因为是多年好友的缘故吗?林素妮显然比她要更了解邵宴清。 许嘉向来厌恶落于人后,更不想在了解邵宴清的事上输给林素妮。 发现错误就改正。 缺少什么就及时弥补。 许嘉最擅长的就是勤奋,只要她愿意下苦功夫,任何事情都不足以阻挡她的脚步。 她原先反感的合约,此刻却变成兜底的保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接触邵宴清,所以她会获得这场对战的胜利。 平宁剧院的门前,依旧张贴有《天鹅湖》的海报。 海报旁是丁博发来的人物专访,许嘉的名字边被打上‘天才舞蹈家’的称谓。 可许嘉看也没看那些成段的文字,冷着脸,快步向前走。 有同事与她打招呼,她才稍许扬唇,笑容无力而显得格外生硬。 许嘉敲开团长室的门,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排演想法告知王海。 对方稍有迟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问她邵宴清是什么想法。 许嘉昂首:“邵先生相信我的能力。” “那就没问题了。” 王海将茶倒向旁边的蟾蜍,“一切都交给你。” 许嘉推门出去,长睫低垂着,步伐依旧沉重。 忽而,听见‘嗤’的声笑。 许嘉皱眉,几乎是生理性地感到厌烦,像要快步躲开,一只踩着高跟鞋的脚却横在她面前。 许嘉:“姜珊,你有意思吗。” 姜珊穿着粉红短裙与黑色袜,眼妆晕开,假睫毛也略有脱胶,浓妆艳抹得像是刚出夜店的舞娘。她拨弄着指甲上的方形钻,懒懒地掀起眼皮:“真巧,我也想问你呢。”勾唇,眉宇间只有讽刺,“鸠占鹊巢是不是很好玩?” 走廊上有人探出头,越来越多的视线朝此聚集。 许嘉已经公开了与邵宴清的关系,她此时的任何举动,都会影响到对方。 必须要忍住,她不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挑衅,而损害邵氏的名声。 握起的拳头放松,掌心仍留有短甲刻印的痕迹。 许嘉微笑:“你还在因为角色被换而生气吗,没事,以后只要认真练习,迟早会有新的机遇。” 姜珊冷哼着,冰冷的视线仍盯向她。 许嘉移开目光,提腿向前去:“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第85章 “许嘉。” 擦拭而过时,姜珊叫住她。 许嘉侧目,迎上对方的视线。 姜珊笑,像学说话的孩子般夸张地做口型:“冒牌货。” 没有人听见姜珊的声音,她眉宇间的嘲弄却不容忽视。 许嘉的心跳疯了似地加快,一口气堵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 冷静,要冷静,必须要替邵宴清着想...... 许嘉扬唇笑,尽力平稳住呼吸:“姜珊。”语气平和,像是关心新人的前辈,“如果对舞蹈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话落,再也没有回头。 许嘉挺直腰身,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泰然。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选角在即,舞蹈演员时常围在许嘉身边,向她询问对剧目的想法。 “嘉嘉姐,你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看一看我吧,我超级想演朱丽叶!” “少来了,谁不想演主角啊。嘉嘉姐,你随便选,只要让我上台表演就行。” 那些人七嘴八舌得吵成一片,可当许嘉提出要改编剧目,兴奋的面孔又变得犹豫起来。 “我们要改编?难度很大吧。” “这可是为剧院庆贺三十周年的大戏,团长也同意改编嘛?” “是啊嘉嘉姐,咱们还是保守些,就维持原样演出吧。” ...... 周围很吵,人们各有各的意见,却都默契地反对她改编戏剧。 许嘉感到头疼,拇指按揉着额角,力度一次比一次强:“停,先等一等。” 她试图打断围观者的发言,可始终未果,那些家伙就跟吵架似地,声音喊得越来越高。 “诶,诶!” 正当烦闷时,听见熟悉的吆喝声。 许嘉侧目看去,瞧见朝自己走来的李渝江。 李渝江拍了拍手,嚷:“大伙别着急诶!先让总导演把话说完!”推搡周围人的肩膀,开玩笑似地说,“堵这么紧干嘛,还让不让人喘气了?来,也给我腾个位置。” 李渝江说完,引得一众笑声。 大家皆识趣地朝两边挪,原先拥挤的地方顿时开阔许多。 李渝江盘腿而坐,两只胳膊垂在膝前,腰身压低,满脸认真地看向许嘉:“嘉嘉姐,说吧,我们都在听呢。” 许嘉虽然不习惯李渝江的聒噪,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能熟练地应对各种社交场合。 受李渝江的影响,人们逐渐安静下来,纷纷朝她投以询问的视线。 许嘉舒一口气,表示理解大家的担忧,而后才讲出自己的打算:“我不会改变故事内核,只会在表演形式上稍作变化。目前方案还在筹备中,等确定后再拟选演员名单。”微笑,轻声说,“大家就先去训练,有任何进展我都会通知。” 话落,围聚在旁的人群终于散了。 许嘉拭去额边的汗,起身,想去做拉伸练习。 刚向前走,手却被拉住。 许嘉意外地垂眼,正对上李渝江的视线,蹙眉:“有事就直接说,你这是干嘛?” 李渝江一愣,赶忙松开她:“那,那个,我一时着急所以才—”舔了舔唇,扯出笑,“嘉嘉姐,你有空嘛,我们聊聊吧。” 许嘉本想回绝。 李渝江睁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向她,仿佛在说:‘拜托,别拒绝我。’ 许嘉:“......要多久。” 李渝江蹭地站起来:“十分钟,最多十分钟!”眼睛像是在冒光,瞳孔里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许嘉似乎在他身后瞧见一摇一晃的尾巴,张了张口,也只能答应:“你想去哪里聊。 ” 李渝江笑:“附近新开了家饮品店,我请你和果汁!” 出门时,两人正好碰见往回走的姜珊。 姜珊握着杯冰咖啡,眼皮掀起又落,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的物件。 李渝江笑着与她打招呼。 姜珊切地声转头,硬是装作没看见他。 李渝江尴尬地磨搓着后颈,唇角扯了两三次,硬是没挤出一个笑容:“姜珊这脾气,也的确是有个性。” 忽有风来,吹落堆积在枝头的雪。 雪花掉在路旁,大的连着小的,在台阶旁堆成长长的条。 许嘉看向外面飘零的雪,没有回答李渝江的话。 李渝江搓了搓鼻尖,抬眸看她一眼,轻声喊:“嘉嘉姐。” 许嘉:“什么事。” 李渝江抿唇:“你和邵宴清......”停顿,犹豫半晌才问,“你们还好吗?”? 第47章 天鹅 ◎因为现在,她才是邵宴清的夫人。◎ 许嘉后悔了。 既然早知道李渝江是热衷八卦的性子,就不该心软同他出来。还什么狗狗眼,摇尾巴,全是做出来骗人的表象。 许嘉看向李渝江。 李渝江也眼巴巴地望过来。 许嘉轻啧,双臂环抱于胸前,头稍向左偏:“搞什么,你很希望我们吵架?” 李渝江一愣,手跟擦玻璃似地使劲摇:“没有,怎么会呢。”舔唇,笑容有些僵,“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大好,所以才—” “别再干涉我的事了。” 许嘉打断李渝江的话,“我们只是舞台剧的搭档,还请你不要越界。” 李渝江怔了怔,长睫缓而垂落,嘟囔:“搭档也可以互相关心吧。”扯出笑,傻呵呵地说,“你看,我刚才也帮到你了呀。” 第86章 许嘉看向他,莫名想起林素妮的脸。 搭档可以互相关心,那么朋友呢? 不过是有个亲密的头衔而已,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干涉别人的私事吗? 许嘉越想越生气,搭在臂膀的手逐渐用力,指腹将衣袖压出褶皱:“我从未向你请求帮助,也拜托你不要自作多情。” 李渝江呆住:“......嘉,嘉嘉姐?” 许嘉收回视线:“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没工夫回答无聊的问题。”斜眸看向他,冷言,“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许嘉的脚步飞快,足尖踏入雪中,留下深浅不一的坑。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又为什么要对李渝江说那些伤人的话。换做以前,她最多只会冷淡处理,而不至于将关系闹得太僵。 是因为林素妮吗?还是因为姜珊...... 许嘉已经分不清楚了,她急需听见邵宴清的声音,甚至想立刻就见到对方。 拨通那串默念许久的号码,云层于等待中遮住阳光。 许嘉蹲下身,用随手捡来的树枝在雪里勾画。她先是画圈,然后又将其全部涂掉,平整的雪面愈加斑驳,是连一处落笔的地方也没有了。 这时,期待许久的连线终于被接通。 邵宴清笑着说:“真难得,这会不去练舞吗?” 许嘉垂眼,握住手机的掌心紧贴脸颊:“你怎么才接电话。” 邵宴清:“刚刚在开会。” 许嘉:“新项目进展得如何。” “就那样吧。”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邵平南耍的那些小把戏,我能应付得了。”话落,有靠椅转动的声音,“你找我有什么事。” 邵宴清的嗓音哑,即使在笑也遮不住疲惫。 许嘉想起他昨日眼中的血丝,本已经决定要问出的话,又一次卡于唇齿。 许嘉知道邵平南最会使用阴险的手段。 刘科已经忙得像连轴转的陀螺,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就说明如今的情况远没有邵宴清说得那样简单。 邵阳的病情在日渐恶化,邵氏家族的斗争只会越来越激烈。她更不该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仅凭无端的怀疑去拖累邵宴清的脚步。 许嘉握紧手中的树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邵宴清笑:“既然这样舍不得,今早为什么要悄悄离开。”手指敲击桌面,调侃,“我还以为你逃跑了,楼上楼下地找你了好几遍呢。” 许嘉脱口而出地问:“你有找我?”话出口又顿住,在他回答前说,“别闹了,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风声,许嘉大概站在室外与他通话。 邵宴清稍许昂首,看着积攒于窗台的雪,握住钢笔的手微微一顿。 今早醒来时,他下意识探向怀中,却没有触及到那娇小又温暖的身体。 起初的确因此慌乱,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许嘉只是去剧院练舞了。 虽然猜出了对方的去向,可他依旧像被蛊惑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甚至路过一楼卧室门前时,还尽可能地放轻脚步。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确实有找过她。 邵宴清推开钢笔的笔盖,转瞬又将其按回,反复把玩了三四遍,才开口:“我—” 恰时,传来敲门声。 有人喊:“邵总,林小姐找。” 邵宴清扶额,拇指按揉着鬓角:“就先说到这儿,我有其他事要做。” 话落,没有听见回应。 邵宴清稍许蹙眉:“许嘉?” 许嘉用力地攥住手机,嘴唇颤了颤,勉强维持声线的平稳:“晚上,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邵宴清:“不回来,还有好些资料没有审批。” 许嘉想要提醒他注意休息。 邵宴清却说:“我先挂了,你也快去练舞吧。” 连线结束,屏幕冰冷的光打在她的侧脸。 周围的雪越下越大,逐渐覆盖草坪、马路、树梢,似要将天地万物全部归为白色。 许嘉低下头,右臂支撑着脑袋,身体逐渐蜷缩。 林小姐。 她分明清楚地听见这三个字,心中积攒的怀疑又如潮水袭来。她想要打电话,不,应该直接奔过去,问一问林素妮到底在与邵宴清说什么。 许嘉想,她是有资格询问的。 因为现在,她才是邵宴清的夫人。 下午的训练照常进行。 李渝江始终回避她的视线,她也当对方不存在。即使两人面对面相遇,亦是默契地同时避开目光。 有人好奇地问:“你和李渝江吵架了吗?” 许嘉抹去额间的汗,专注地调整着动作:“没有。” 与其说她与李渝江是吵架,还不如直接挑明是决裂了。 恐怕以后,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合作了。 可许嘉并不在乎这些,她已经拥有更多能谈话的人。 那些舞者总夸她,吹捧她,仿佛是无条件地配合她的脚步。她只要无忧无虑地做自己,就能够收获一众的喝彩。 18:30,训练结束。 王海背着手站于高台上,在讲后续的排演安排。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他说,唯独姜珊蹲在角落里玩手机。 许嘉看一眼窗外,大雪虽然早已停歇,地面仍铺有浅浅的一层白。 雪天路滑,她如果想在七点半前赶到邵宴清的公司,就必须要尽快出发。 第87章 可王海仍在絮叨地念,似乎一时半会都无法停歇。 “团长。” 许嘉忍了忍,终是举起手,“我可以先走吗。” 王海怔然,眯着眼看左腕的手表:“哎呦,我都讲到这么久啦,你们怎么也没有人提醒我啊。” 姜珊靠在墙边,戏谑地看向他。 王海又咳了两声,才挥挥手:“既然小许都提醒了,你们都回去吧。”一昂头,朗声朝后喊,“诶,那个小姜啊。” 话落,所有人都朝后瞧。 许嘉看着姜珊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看着她拎包起身。 姜珊羞恼地问:“什么事。” 王海抬起手,食指从右划到左:“走之前打扫一下卫生,还有啊,垃圾别忘带出去。”也不等姜珊回答,直接说,“就这样啊,剩下人的人全回去吧。” 大家一窝蜂地散了,训练室内充斥着谈笑声。 姜珊仍站在原地,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贝齿紧咬着,眼眶却越来越红。 下楼时,许嘉听见旁边的女孩说。 “团长是在故意折腾姜珊呢。” 许嘉询问原因。 女孩轻啧,神秘兮兮地解释:“又是搞砸演出,又是破坏化妆室。姜珊先前整出那么多麻烦,团长全记在心里呢。她现在既没有邵先生护着,父亲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如果还不收拾她,难道以前的气都白受啦?” 许嘉讶然:“姜潮盛不是还在位吗?他和邵先生也有合作啊。” “这都是哪年的事啦。” 女孩掩唇笑了,“嘉嘉姐,你要多关注身边的事啊。” 许嘉皱着眉,试图理清她话里的意思。 女孩悄摸着瞧一眼身后,声音更低:“反正相信团长就行啦,他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人。” 王海是个见风使舵的投机者,也是个笑里藏刀的伪善者。 他虽然记仇,但最会识人眼色。对方得势时就吹捧,失势时就将以往受的委屈全讨回来。 王海太过市侩,太过圆滑,是个将利益算得分毫不差的家伙。 许嘉讨厌这种人。 可霍思思却认为他极其厉害:“这就是领导的手腕,我虽然学不来,但着实十分敬佩。” 忽地,有铃声响起,打断许嘉的思路。 她站在餐厅点单,想借送饭之由,去公司看望邵宴清。 正逢饭点,收银台都排起长队。挂在门头的铃铛一个劲地摇,每当有顾客进来,都会发出清脆的响。 许嘉点好邵宴清最爱的牛排,并要了两份黑胡椒酱。 上菜的速度很快,没多久,服务生就将打包好的餐食送到她手里。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乘坐出租车,直奔市中心的商务楼去。 路上有些堵,车尾的刹车灯将路面都染成红色。 许嘉并未给邵宴清联系,她想看见对方眼中惊喜的表情。 红灯转绿,车流随及向前移动。 许嘉的掌心泛起汗,一动未动地望向前方,生怕司机因失误而走错路。 终于,大楼的影子出现于视野里。 许嘉背好包,车刚停就朝外跑,足尖踩过冰面,时而听见咯吱咯吱的响。 跨入大厅,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雾。 许嘉径直奔向专属电梯,手攥住背带,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逐渐递增,心脏也越跳越快。 向前,不断地向前走。 脚步在加快,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许嘉像是出发去春游的小孩,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欢喜。 办公室的门关着,凑近听,也没能发现丝毫的动静。 许嘉抿了抿唇,指尖轻轻地抵住门边,一点一点地向里推。 光逐渐扩大,屋内的场景愈发清晰。 扑通,扑通...... 许嘉在鼓点般的心跳声中,看见了邵宴清被月光笼罩的侧影。? 第48章 天鹅 ◎“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屋内较暗,唯有书桌前亮着灯。 邵宴清躺在靠墙角的沙发里,两只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右手摆于胸前,左臂耷拉在身旁。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鼻梁上仍架着眼镜,周围尽是散落在地的纸页。 许嘉将其捡起,凑近亮处查看,页脚上正用黑体标注着“《天鹅》第四版剧本”。 她读了两段,觉得有些熟悉,再继续往后瞧,才惊觉这是邵宴清给她看过的片段。 偏巧这时,响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邵宴清的嗓音是睡醒时特有的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嘉仍捏着那一沓纸:“大概十分钟前吧,我见你还在睡,就没有打招呼。” 邵宴清按揉眉心,低声叹:“哈,看来我真是累昏了。”腰身朝后仰,慵懒地靠着沙发,“别站着,过来坐吧。” 许嘉走过去。 邵宴清抓住许嘉的手,将她拉至身边,垂眼瞥向那厚叠的纸页,稍许扬唇:“剧本看过了?” 许嘉点头:“你之前说的新电影,就是《天鹅与梦》吗。” 邵宴清哼出个回答:“嗯。”凤眸微眯,问,“你觉得怎么样。” 许嘉磨搓着页脚,指尖将页面压出褶皱:“我不是专业人士,大概只能提出较为主观的看法。” 邵宴清的左手撑住侧脸,笑:“大众的意见也很重要,所以你就大胆说。” 第88章 微光中,邵宴清的眸子似比星辰灿烂。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惶恐与不安逐渐散去,轻声说:“故事很完整,女主人公的经历能让我产生共鸣。但是......”抿唇,话音越说越慢,“某些舞蹈方面的剧情稍显薄弱,如果可以加入生活化的片段,就会让我有更多的代入感。” 许嘉尽力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悄悄地抬眸看向邵宴清。 邵宴清蹙起眉,许久都没有回应。 许嘉一怔,忙慌里慌张地补救:“整体已经非常好了,我刚才只是随便提的意见,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紧绷的神经放松,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语的窘迫。 “哈,哈哈哈。” 邵宴清的肩膀在轻微颤,长睫交叠成线,眼角闪烁着泪光,“许嘉,你可真有意思。” 许嘉张了张口,话还没有说出一句,耳尖已率先涨红:“你,你别笑了。” 邵宴清抬手,拭去笑出的眼泪:“干嘛这么紧张,即使说错也没关系。”倾身,拿起桌旁的咖啡,“你的意见我接受,后期的剧本还会再改,至于舞者的生活......”话音渐缓,提眸看向许嘉,“你愿意帮忙吗。” 许嘉重重地点头:“当然,我会给你提供素材。” 屋外忽而起风,被雪盖住的树枝开始胡乱地摇。 许嘉用指节夹住钢笔,时不时在备忘录里书写一二。她神情专注,长久地盯向纸页,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因某事为难。 房间内,仅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响。 邵宴清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余光扫去又收回,唇角扬起,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这般认真,到显得我被冷落了。” 许嘉恍然地抬眸,眉宇间难掩困惑:“嗯?” “我想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邵宴清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说,“大老远跑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看剧本吧。” “啊,对!” 许嘉愣过两秒,才惊讶地回神,“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给你送餐的!” 邵宴清握杯的手一顿,惊讶:“给我送餐?” 许嘉从保温袋里取出牛排,上下探了探温度,长舒口气:“幸好还没冷,赶紧趁热吃吧。”掏出热饮和刀叉,挨个摆在桌面,“这家是我们之前去过的店,老规矩,双份的黑胡椒酱。” 许嘉麻利地收拾桌面,又把整理完的剧本放在角落。 她将披散着的发丝扎成马尾,每当抬头时,光影总能勾勒出她修长的颈部线条。她逆光而坐,单薄的身形更显朦胧,像是沐浴着雪光而来的精灵,只于此停留一瞬,就会彻底消散于破晓的晨光中。 今日下大雪,天气又湿又冷,似乎连呼吸都带着冰。 邵宴清怎么也想不到,许嘉竟然会忍着大雪后的风寒,特意来为他送餐饭。 许嘉向来只会关注舞蹈,甚至刚才与他并肩而坐时,也仅仅是在忙碌关于舞蹈的电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将他挂在心上。 鼻尖嗅见黑胡椒的辛辣,似乎连胸膛都温暖起来。 周遭分明尽是食物的香味,可腹中的饥饿却在逐渐消退。 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邵宴清微微眯眸,身体像被蛊惑般前倾,指尖轻颤,想要握住许嘉摆放酱料的手。 恰时,却听见许嘉说:“好饿,我也没有来得及吃饭。” 邵宴清一怔,刚抬起的手立马收回,扬唇笑:“这不正巧,我们可以共进晚餐了。” 或许是因为更换了用餐的地点,邵宴清的心情很好,眉宇间满是笑意。 许嘉垂眼,随意地拨弄着碗底的沙拉。 虽然饿,却并没有什么胃口,眼前总浮现林素妮的脸,心情就越发沉重。 她大概是生病了,或是哪里出了错,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宴清。” 许嘉犹豫着开口,嗓音喑哑,“今天有人来拜访你吗。” 邵宴清慢条斯理地切牛排,抬眼问:“具体指哪位。” 许嘉将木叉攥得更紧,却扬唇笑:“我有一位姓林的朋友,说今早要来找你。” 邵宴清的手一顿,刀尖转瞬又继续向前:“没有见过。” 是略显生硬的语气,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多问。 许嘉将沾有醋汁的虾仁放入口中,舌尖却尝到无法言喻的苦。 邵宴清看向许嘉:“她找我有什么事。” 许嘉飞快地捣弄着菜叶,正纠结该以何种理由搪塞。 邵宴清却问:“是想参与新电影的拍摄吗。” 许嘉愣住。 邵宴清:“选角主要由导演负责,我不能干涉对方的想法。但如果是你的请求,我或许可以满足。” 许嘉松开手,木叉哒地落于碗中。菜叶被早已磨得稀烂,蛋黄混合着褐色的酱汁,看上去粘稠而十分恶心。 邵宴清:“让对方提供三分钟的试镜片段,内容要与舞蹈相关。最迟周五交过来,后续的情况我会通知你。” 邵宴清的语气里有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傲然,眉宇间的冷漠,仿佛是在向攀附他的人下达指令。 许嘉先是窘迫,而后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她已经听不下去了,但没有办法责怪对方。 因为她本来就是登梯而上的野心家,所以她的朋友也应该是想走后门的家伙。 第89章 她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自尊就是最廉价的东西。 “嗯。” 许嘉扬唇,轻声说,“我知道了。”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清楚。 邵宴清与她的地位差距,就像是皎月与凡尘。 可那又怎么样? 她愿意舍弃可怜又无用的自尊,拼尽全力想留在对方身边。她需要这份偏爱,她想成为邵宴清眼中独一无二的人。 她相信,不,坚信,她完全有能力做到。 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 许嘉扣上餐食盖,将剩余的沙拉丢入垃圾桶:“外面的雪还没化,我今天可以在这儿留宿嘛。” 邵宴清点头,说当然可以。 许嘉摘掉发圈,浅棕的长发瞬间披覆肩头。她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黑色的毛线裙随及曝于光中。紧身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她转身,露出白皙而挺直的脊背。 邵宴清眸子一黯:“你就这样过来的?” “嗯。” 许嘉解开领口的纽扣,“外面有衣服护着,没人能看见。”手发着颤,动作仍在继续,“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话落,唇已被封住。 邵宴清炽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舌尖仍留有咖啡的香:“真的没有人看见?” 许嘉仰起脸,破碎的字节滑出唇齿:“真,真的没有。” 圆扣被粗暴地解开,雪白的胸膛袒露于月光里。 邵宴清搂住许嘉的腰,不顾她溢出的呢喃,细长的手指仍向更深处探去:“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许嘉靠在他怀里,小腿止不住地痉挛着,尽力去呼吸,胸口却依旧觉得沉闷:“回,回屋去吧。”搂住他的脖颈,讨好似地吻他,“我有些站不住了。” 身体被抱起,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 发丝触及床单的那刻,忽而一阵风吹落枝头的雪。 许嘉看向天花板,眸子一点点失神,感官却在被无限放大。 邵宴清的唇拂过她的锁骨,缓慢地前进着,忽而停在某个神秘的角落,再也不离开了。 身体一哆嗦,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嘉能清楚地感受到,邵宴清在照顾她的体验,动作虽然轻柔,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磨人。 她忍不住催促,像渴求糖果的孩子,哭着,喊着,祈求得到想要的。 邵宴清的汗水落在她的胸膛。 破碎的黑裙被丢于床边,腰带随意摆放,满地是散落的纽扣。 无休无止,一浪高过一浪。 许嘉像是搁浅的鱼,嘴唇无力地开合着,发出破碎断续的喘息。 邵宴清亲吻她的眉心,讲着情侣间才会有的蜜语,夸她很棒,又说她辛苦了。 许嘉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仍勉强打起精神,昏沉中,格外想听见那句最甜蜜的话。 可那个吻却先一步盖住她的眼睛,黑暗袭来时,大脑已经无法运转。 许嘉坚持着,拼命地坚持着。 精神与□□在搏斗,意识在向更深处沉沦。 但直到身旁的体温消失,邵宴清的脚步越来越远,直到那该死的关门声隔绝出内外两个空间。 许嘉依旧没有等到那句“我爱你”。? 第49章 天鹅 ◎“不许藏起来。”◎ 睡得不太安稳,夜里曾醒过一两次。 第一次,许嘉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位置,被褥空着且冰冷,邵宴清并没有回来。 第二次,许嘉没能睁开眼,却隐约听见断续的谈话声。 “姜潮盛,嗯,对,就这样办。” 片段的句子无法组成完整的信息,许嘉不知道邵宴清在与谁通话,也猜不出他们的计划。 闹钟响起时,房间里照旧只有她一个人。 浑身都痛,小腿又酸又软,根本攒不出丝毫力气。 许嘉想喊邵宴清的名字,可干哑的嗓子却无法发声,只能尽力扶住墙,小步小步地向外挪。 刚推开卧室的门,即刻就闻见浓重的烟草味。 邵宴清仍坐在书桌前,左手扶额,右手捏着支燃烧过半的雪茄,眉头紧锁,似在为工作苦恼。 咚,咚。 许嘉屈指敲门。 邵宴清沉着脸抬头,望见她,眸子骤然一怔。 许嘉穿着他的高领毛衣,白皙的双腿露在外面,宽松的衣衫将本就苗条的身形衬得更娇小,她修长的脖颈旁,仍留有昨日的吻痕。 邵宴清微怔:“许嘉......” “又彻夜没睡吗。” 许嘉将桌旁的咖啡放于唇边,哑声说,“我一直在等你。” 邵宴清手一颤,烟灰随及掉落,忙碾灭雪茄,起身:“怎么不在多休息会?” 许嘉搂住邵宴清的脖颈,踮起脚,像只挂在树上的树濑:“我也想,但是得去工作了。” 许嘉瘦且轻,仿佛根本就没有重量。 邵宴清微微眯眸,抚摸着她颈边的红:“不能请假?” 许嘉扬唇:“恐怕不行。” 邵宴清的手指逐渐向下,勾起她戴在身旁的银链,稍一用力,扯出那只埋在锁骨间的钻戒:“那这个呢,现在也不能戴在手上吗。” 许嘉垂眼,看向邵宴清左手的无名指。 他的手指虽然空着,但隐约能瞧出佩戴戒指的痕迹。 男款的指围是合适的,女款却小了一圈。许嘉曾经忍痛往里塞,指节磨得通红,也依旧没起任何的作用。 第90章 “我想将它贴在胸口。” 许嘉轻声说,“就像护身符一样。” 邵宴清笑:“看来婚戒对你很重要啊。” 许嘉莞尔着点头:“嗯,因为它是属于我的东西。” 无论是否合适,戒指终归是属于她的。 这上面永远印有许嘉的名字。 邵宴清像是听见什么极有趣的事,眉宇间的笑意更甚:“这周六有时间吗。” 许嘉说,有的。 邵宴清整理着许嘉脸侧的发,曲起的指节撑起她的下颚:“和我回一趟本家,母亲想要见你。” 许嘉说,好。 邵宴清却皱起眉,抬手捏她的鼻尖。 许嘉喘不上气,一个劲地拍打他的小臂,闷声道:“喂,喂,放开我。” 许嘉瞪着眼,双颊泛红,眸子里满怀幽怨。 邵宴清笑,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这样才对嘛,一本正经的模样根本不像你。” 邵宴清眼中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许嘉没有头绪,却无法挪开望向邵宴清的目光,仅看着他笑,也慢慢地扬起唇角。 太阳升起,温暖的光逐渐钻出云层,蔓延着,蔓延着,如轻薄的纱环住两人的身形。 “我现在该走了。” 许嘉说,指尖仍留恋于邵宴清的领口,“你要注意休息,别让自己太累。” 邵宴清已经先一步放开她:“嗯,我喊司机送你。” 许嘉答应,复垂眼,看向宽松的针织衫:“我的裙子被你扯破了,这身衣服能借我穿一天嘛。” 许嘉的声音轻,隐约有种撒娇的意味。 邵宴清的喉结滚了滚,拾起那枚被银链束缚的戒指,放在黑色衣衫外面:“不许藏起来。” 许嘉笑:“嗯,不藏起来。” 车停于地下室车库,身穿黑西装的司机站在车前,见邵宴清来,微微欠身:“邵先生。” 邵宴清将墨绿的围巾搭在许嘉颈边,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最近接连下雪,训练完就直接回去。” 许嘉垂眼,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把毛线织物系成扣,问:“你不想见我吗。” “怎么会。” 邵宴清俯身,额头与她相抵,“我只是担心你。”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眼睛。 他的目光真切,并不像是在撒谎。 心中的某处似被轻轻戳弄,泛起难以言喻的甜。那甜蜜不断增长,渐渐得,盖住内心深处的不安。 许嘉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邵宴清亲吻她,喃喃道:“这样才乖。” 今日晴,藏入云后的阳光比往常更清澈。 压在枝头的雪在缓慢融化,时而有风吹过,从高处掉落的冰打湿地面。 许嘉并未遮掩吻痕,就穿着邵宴清的衣服踏入平宁剧院的门。 周遭人看向她,目光是好奇的,惊讶的,探究的,却唯独没有出声议论。 许嘉挺直腰,缓步朝前走着,像是在表演t台秀的模特。 终于,她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姜珊,几乎是出于报复心理,微笑着,同对方打招呼:“小姜,早。” 话落,姜珊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从先前的不屑转为震惊,直愣愣地盯着许嘉脖边的红痕,垂在身侧的手在颤,嘴唇却越来越白。 恰有阳光袭来,落在许嘉胸前的戒指上。 那枚钻石闪烁着光,攸地刺入姜珊的眼中。 “你昨天,还谁在一起。” 姜珊低下头,颤抖地手攥紧拳头,“你去找他了,对吗。” 许嘉不予理会,漠然地看向她。 姜珊喃喃:“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我努力这么久,我付出这么多心血,你凭什么说抢走就抢走了?”身体紧绷着,语速越说越快,“一个冒牌货而已,有什么可嚣张的?” 姜珊的神情越来越慌乱,显然是要濒临崩溃了。 许嘉看向她苍白的脸,心中并没有报复后的快感,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空虚。 姜珊已经彻底输了,她再不会用看虫子般的眼神来侮辱自己,也不会嘲讽地念出‘这种人’三个字了,她失去掌控一切的资本,她也变得卑微而不堪了。 前方,有女孩在扬手笑。 “嘉嘉姐,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呀!” 有男生附和。 “知道你在戒咖啡,我们特意给你换成了橙汁!” “对呀,嘉嘉姐,快点来吧。” 同事们在呼唤她,她必须要向前去。 许嘉收回望着姜珊的目光,提腿,正要踏出第一步。 恰时,姜珊又开口:“你,见过林素妮了。” 许嘉愣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你说谁?” “哈,哈哈。” 姜珊扯高唇角,双肩颤抖着,“瞧你这副蠢样子,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走向许嘉,扯住她的领口,“我就说嘛,宴清哥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虫子,讲到底,你也只是个可怜的玩物。” 许嘉试图甩掉她的手:“放开,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姜珊却攥得更紧,指甲用力至泛白:“许嘉,记住了。我会把你的底全部扒出来,你能瞒住宴清哥,可你骗不了我。”笑,一字一顿地说,“许前辈,我保证让你吃到苦头。” 许嘉张了张口,无法发出声音。 姜珊离开了,足尖点着地,脚步格外轻快。 第91章 许嘉望向姜珊的背影,翻涌而起的恐慌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姜珊怎么会认识林素妮,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素妮与邵宴清......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那么在这场戏剧中,她许嘉,到底在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有人跑来,搭住她的肩膀,询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许嘉未作多余的解释,只说与姜珊闲聊两句,要在商讨之后的演出计划。 对方也没有追问,明里暗里却在吐槽,表示姜珊脾气差,能力也欠缺,早就该将她逐出剧院了。 许嘉沉默着,没有附和。 对方讨个没趣,也就不再说了。 一整天,许嘉的心始终难安。 她总忍不住去想林素妮,然后又琢磨姜珊的话。大脑飞速地运转,却根本没办法思考舞蹈的事。 许嘉知道邵宴清在忙,更找不出理由去联系对方。 指节反复把玩着那枚钻戒,拉扯,磨搓,银链逐渐将脖颈磨得通红。 “嘉嘉姐。” 有人喊她。 许嘉抬头看,问:“怎么了?” 对方摇手向外指:“门口有人找你。” 大概是记者吧,又或者是剧院里的领导。 至从《天鹅湖》爆火后,就常有这两类人来找她。 许嘉披上羽绒服,未来及拉好拉链就向外走,迈过台阶,手仍握着衣摆。 她抬眸朝前看,脚步却忽而顿住。 剧院大门口,有位意料之外的身影。 林素妮穿着黑色的修身长裙,双手交叠于背后,正仰头看向高处的公告栏。 风拂起她脸侧的发,吹动那配有蕾丝的裙摆,她的神情依旧专注,似乎并未受到任何的影响。 枯枝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许嘉望着林素妮,尘封的记忆开始翻涌,渐渐得,那团笼罩回忆的雾悄然消散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感觉对方眼熟。 原来婚礼那日,敲响化妆室房门,与邵宴清在走廊谈话的人— 就是林素妮。 很冷,双腿像是被冻住,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 许嘉张了张口,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在梦呓般地说着:“......怎么会是你。” “许小姐!” 林素妮笑盈盈地转身,一双狐狸眼浅眯成缝,“你终于来啦。” 许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见她小跑着奔向自己,垂于身侧的手轻微发颤。 林素妮笑,呼出的气显出白色:“我就说嘛,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第50章 天鹅 ◎“我想早点见到你。”◎ 许嘉看向林素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故意冷漠地,生硬地问,想以此划清与对方的界限。 林素妮却不以为意,照旧笑呵呵地:“我来找你玩呀。” 许嘉沉默。 林素妮又指向旁侧的公告牌:“许小姐好厉害,这上面全是关于你的新闻诶。‘芭蕾舞界的新星’,这说的就是你吧。” 许嘉冷淡地说:“那只是媒体吹嘘的名号。” 林素妮笑:“别谦虚嘛。我从小也喜欢跳舞,可惜条件不好,就没能坚持下来。” 许嘉别开眼:“你话都说完了吗,我要回去了。” “诶呀,等一等,” 林素妮像是在撒娇,握住她的手不松开,“马上要午休了,我们去喝咖啡吧。” 许嘉:“我不能喝咖啡。” 林素妮:“那就果汁!我知道附近有家店特别棒。”搂住她的臂弯,不由分说地就向前走,“嘉嘉,我们就一起去嘛。” 林素妮似乎听不懂人话,而故意装出和她很熟的模样。 许嘉想甩开她。 林素妮却沮丧个脸,可怜兮兮地说:“诶呀,我前两个月才回国,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你就当做个善事,陪我去吧。” 林素妮的眼眶有些红,似乎很快就要哭了。 许嘉张了张口,再也讲不出拒绝的话:“......在哪。” 林素妮:“嗯?” 许嘉先一步迈开腿:“你带路。” 林素妮这才笑了,兴致冲冲地点头:“好!交给我吧!” 未到饭点,西餐厅内少有人在。 许嘉喝了两口热橙汁,这才感觉暖和许多,将羽绒服挂在椅背后,坐姿端正地看向对面。 林素妮手捧菜单,指尖于卡面上一个劲地点:“牛排,鸡翅,生蚝,还有蒜蓉虾!”往后翻两页,视线半刻也没挪开,“我还想要羊肉粒和酱汁肥牛,嗯,再来个饮品吧,我看看......是热可可好呢,还是生椰拿铁好呢。” 林素妮皱着眉,自顾自地念,全然没有顾及许嘉的视线。 肉食主义,喜欢咖啡...... 到底是熟悉到什么程度,才会连口味都完全相同。 许嘉吞咽着橙汁,果味的酸仍无法冲散唇齿间的苦涩。 林素妮问:“你想吃什么?” 许嘉实在没有胃口,只要了份最简单的蔬菜沙拉。 林素妮讶然:“吃这么少没关系嘛,你下午还要练舞诶。” 许嘉:“舞蹈演员要保持体重。” 林素妮眨了眨眼,一副万分震惊的模样:“哇,你们真的好辛苦。” 话落,又陷入沉默。 许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92章 她此时应该在办公室思考方案,或者在训练室休息,而不是和情敌在西餐厅面对面吃午饭。 林素妮的嘴一直没停过,总在絮絮叨叨地说些奇怪的话。她说家里管得严,平常的规矩特别多,又说出国很辛苦,还是呆在国内舒服。 许嘉听得头痛,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出国。” 林素妮用两只手托住脑袋,软趴趴地抱怨:“我的父亲是老顽固,我无法违背他的决定。”叹了口气,轻声说,“其实啊,我真希望他能早点完蛋。” 许嘉怔住。 林素妮眯起眼笑:“哈哈,骗到你啦,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长睫低垂,凤眸微眯成缝。 许嘉隐约在林素妮身上,看见邵宴清的影子。 心跳无法克制地加快,慌乱与紧张几乎夺去呼吸。 不要问,停住,什么也不要问。 许嘉在心底反复地告诫自己,嘴唇却像被蛊惑般开启:“你......认识姜珊吗。” “诶?你说姜小胖啊。” 林素妮眯着眼喝了口咖啡,点头,“认识,我们算是发小。”指尖敲点桌面,忽而抬头,“诶呀,我差点忘了。她也在平宁剧院,对吧!” 许嘉:“嗯。” 林素妮笑:“你别看她现在瘦弱,小时候可胖多啦。以前就跟在我和宴铭后头,我们去哪她就去哪。” 许嘉几乎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林素妮用小勺搅拌着咖啡,铁器与瓷面碰撞发出哒哒的响:“姜珊平常黏着邵宴清,我和宴铭常在一起玩。后来就慢地散了,后面也不再联系。” 林素妮的声音低,语气更显怅然。 可还没等许嘉思考出她到底因何而悲伤,林素妮已经是笑眯眯地抬头:”别总说姜珊啦,我们聊聊其他的吧。” 许嘉困惑:“其他的?” “毕竟要做朋友嘛,我肯定要多了解你啊。” 林素妮点头,掰着手指数,“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什么爱好,有什么忌讳。”双臂交叠着垫于桌上,倾身向前,“许嘉,你全部说给我听吧。” 她们分明只见过两面,可林素妮却表现地异常热情,眼里的探究藏也藏不住,仿佛在看待摆在橱窗内的物件。 许嘉本能地想躲避她的目光:“我们现在并不熟悉。” 林素妮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还要多努力呢。” 菜上全了,一桌子都是各式各样的肉。 许嘉本以为林素妮要费些功夫,但她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横扫完整片餐食。 盘子挤着盘子,差点连水杯都没地方放。 许嘉怔怔地看向林素妮,嘴唇颤了颤,硬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就吃完了?” “对啊。” 林素妮幸福地眯起眼,手揉着小腹,感叹,“哇,好久没这样满足了。” 许嘉起身:“那就回去吧。” 林素妮抓住她的手:“诶,等一下。” 许嘉:“还有什么事。” 林素妮稍许歪头,指尖朝点了点颈边,认真地问:“你这里是过敏嘛,看上去很严重诶。” 许嘉愣住。 林素妮眯起眼,促狭地笑了:“我有特效药膏,需要借给你吗。” 林素妮是故意的。 她绝对已经猜出真相,却佯装懵懂的模样提问,好似一个做恶作剧的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许嘉无法理解林素妮的做法,愤怒已经胜过理智:“林小姐,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挺直腰,一字一顿地说,“我很健康,从没有过敏。”话落时转身,正要推门而出。 恰时,又听见林素妮说:“许嘉,我等你来找我!” 林素妮的声音含笑,语气里的笃定令她感到厌烦。 胃部在抽搐,许嘉仍是加快脚步,逃也似地离开餐厅。 风很冷,厚重的云层遮住太阳。 许嘉奔回剧院时,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的李渝江。 李渝江在与同组的男生交谈,低着头,神情愈显低落。 大概是身边人在提醒,他微微放慢脚步,朝许嘉所在的位置望来。 “嘉嘉姐好!” 那群男生大声说。 李渝江的唇动了动,转瞬又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许嘉步履匆匆地朝前走,经过李渝江身旁时,就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一样。 练舞,研习剧本,开讨论会。 许嘉尽可能地填充全部的时间,好让自己没有心思去考虑关于邵宴清的事。 可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每当合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各式样的声音。 姜珊恶狠狠地说:“我保证让你吃到苦头。” 林素妮在笑:“我等你来找我!” 李渝江用悲伤的眼神看向她:“嘉嘉姐,我们不是好搭档吗?” 画面总在不停切换,但最后的最后,都会回到邵宴清的脸上。 邵宴清吻着她的胸口,以沙哑而温柔的嗓音说:“嗯,这样才乖。” 忽而惊醒,后颈落了细密的汗。 许嘉看一眼钟表,现在才凌晨一点半。 屋内空荡荡得,没有丝毫的声响。整个房间像是巨大漆黑的蛇腹,缓慢得将她吞噬。 再也不敢睡,许嘉靠坐在床边,歪头朝窗外望去。 第93章 风起时,帘纱会轻微晃动。路灯的光投于桌面,影子时而宽,时而细,飘忽不定。 第一声鸟啼响起,天开始变亮了。晨光踩着云雾,为墨蓝的星空镀上一层浅淡的金。 被黑夜尘封的万物复苏,枯枝摇曳着,抖落将要结冰的雪。 今日大抵又是晴天,阳光比先前更耀目许多。 许嘉的瞳孔里印出鲜亮的景象,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摆在窗边的陶瓷娃娃。 隐约得,听见细微的嗡鸣声。 许嘉一怔,原本昏暗的眸子里泛起亮,起身,拿起冰凉的手机。 肩膀有些痛,脖颈仍无比僵硬。 许嘉强忍着不适点开手机,看清文字的瞬间,忽地扬唇笑了。 云雾彻底散开,连风都比先前轻快。 是邵宴清发来的消息:“早安。” 许嘉:“早安:)” 邵宴清:“睡得好吗。” 许嘉搭在键盘的手指一顿:“还不错,你呢?” 邵宴清:“在忙工作,没怎么睡。” 许嘉心疼地皱眉,想劝他先去睡一会。 邵宴清又问:“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许嘉微怔,才惊觉今日是周末:“嗯,记得。” 邵宴清:“八点半,我来接你。 ” 现在是六点十五分,两小时以后,就能够与邵宴清见面。 许嘉深呼吸,站在立身镜前梳整长发。她用遮瑕盖住眼底的乌青,唇角抬起又落,尝试三次才挤出相对满意的笑。 将薄荷玫瑰的香水洒于锁骨,又用围巾挡住脖颈旁的吻痕。 穿好外套,将皮靴拉到顶。 许嘉的手搭在门把,指尖稍稍停顿,才用力朝下转。 大门缓慢打开,冬日的风瞬间席面而来。 许嘉站在太阳升起的方向,望着立于梧桐树旁的邵宴清,小跑过去,笑着搂住他的腰:“等很久了吗。” “嗯。” 邵宴清牵起许嘉的手,磨搓着她冰冷的指尖,“我想早点见到你。”? 第51章 天鹅 ◎“放弃吧,你承受不了她的。”◎ 风斜斜而过,化雪时的气温比往常更低。 邵宴清的掌心很热,像是这冬日里唯一留存的暖。他的目光专注,那双琥珀般的眸子里仿佛只容得下她。 此时此刻,她就是邵宴清最重要的人。 “我也......” 许嘉张了张口,声音低若蚊语,“很想见你。” “嗯,我知道。” 邵宴清将她的手放于唇边,垂眼亲吻着她的指尖,“今天拜托你了。” 许嘉惊得一颤,耳尖悄然泛红:“我们之间不用客气。” 邵宴清笑,轻声说:“好。” 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她望向他的眼睛,好似就读懂了他的心。 指尖的触感是真切的,他的言语比春风更动人。 许嘉慢慢地忘记了姜珊,也忘记了林素妮。 她沉溺于邵宴清的眼眸中,寻得向往依旧的久违的安宁。 车在向前行驶,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许嘉依靠着窗边,望向逐渐倒退的风景,搭于膝头的手慢慢放松。 邵宴清在翻看资料,大抵是进展并不顺利,他唇线紧抿着,始终一言未发。 没多久,车拐入山道,密集的树枝挡住太阳,车内瞬间暗下来。 “啧。” 邵宴清皱眉,更用力地捏住纸页。 许嘉握住他的手,轻声劝:“等到光亮好的地方再看吧。”见他没有回答,稍加重力气,“你不是想了解舞蹈演员的日常嘛,我给你讲些故事听,好不好?” 话落,是片刻安静。 邵宴清眯眸看向许嘉,眼神里似有确认的意思。 许嘉笑,勾住他的小指:“我向你保证,内容绝对精彩。” 邵宴清这才合上书,随手把文册摆于腿旁边,扬唇,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司机转动旋钮,将本就低微的音乐调得更轻。 音节缓慢地流淌,偏巧营造出追忆的氛围。窗外有雪花飘落,在地面铺上浅浅一层白。 许嘉在给邵宴清讲剧院的趣闻。 邵宴清握住她的手,一直安静地听着,鲜少有附和的时候。 渐渐得,车内只剩下许嘉的声音。她讲完最后一个故事,侧目向身边看去。 邵宴清眼帘低垂,脑袋浅浅地靠在她的肩膀,显然已经坠入梦乡。 许嘉看着他,唇角不经意扬起笑。 邵宴清睡得很沉,甚至连车笛也没有听见。 他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颈边,只要稍许低头,就能触及他柔软的发丝。 许嘉下意识屏住呼吸,悄悄握住邵宴清垂于身边的手,像是触及某个得来不易的宝物。 拜托,请让时间过得慢一些。 许嘉祈祷着,动作却越来越轻。她害怕吵醒邵宴清,害怕破坏这昼想夜梦的温存。 可惜天不如人愿,车很快就停在了山中的别墅前。 司机下车,尽心尽责地拉开后座的车门。 许嘉尚未来及提醒。 对方已经开口:”“先生,本家到了。” “嗯......” 邵宴清皱了皱眉,睁开眼,眸中仍有困意,“现在几点。” 许嘉说:“十点二十。” 第94章 邵宴清一怔,抬眸看向许嘉,目光顿了顿,笑:“原来是你啊。” 许嘉不明白他的意思:“?” 邵宴清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方才就觉得有人在偷看我,还在想是谁那么大胆。” 许嘉轻咳:“谁偷看你了?” 邵宴清笑:“谁偷看谁知道。” 许嘉忍不住推他,耳尖越烧越烫:“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在给你提供素材,你却在睡觉。到底尊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啊,啊。” 邵宴清摆摆手,身体已经要朝外倾,“放宽心,你说的我全部都记住了。”稍许弯腰,向车内伸手,“那么许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邵宴清的眼里有促狭的笑,分明是在调侃她,可语气却格外真诚。 许嘉望着面前那只宽厚的手掌,又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邵宴清扬唇,将腰弯得更低。 许嘉笑,纤细的指尖落入他的掌心:“当然愿意。” 与第一次来相比,宅内的氛围好转许多。 大批大批的白菊不见了,换成了粉黄相间的花束。走廊上也没有再铺黑色的长毯,取而代之的是复古花纹的地毯。 所有一切都变得明亮而鲜活,但邵平北的脸色却依旧很阴沉。 冉凤华拉住许嘉的手,笑着夸她的舞蹈好,又说周围人都非常喜欢她:“以后再有你主演的剧,可要给我留票啊。” 许嘉莞尔保证,说一定会的。 冉凤华的眼里流露出慈爱之色:“小嘉啊,你是个好孩子。” 许嘉怔住,眼眶忽而酸涩,匆忙间别开眼,只顾直愣愣地点头。 这份爱是温暖的,也是陌生的。 第一次有人握住她的手,像母亲般地夸赞她。 许嘉几乎快要落泪了,早已忘记该要做以回应,身体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 许嘉稍许侧目,迎上邵宴清含笑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及回过神来。 邵宴清向冉凤华解释,说许嘉这几日练舞辛苦,要先回屋休息。 许嘉也莞尔,回握冉凤华的手,平静而泰然地说:“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冉凤华看一眼儿子,又望向许嘉,沾染细纹的眼睛眯起,笑容慈祥地点头:“嗯,我相信你。” 回屋的路上,邵宴清搂着许嘉的腰,侧耳问:“刚才在想什么。” 许嘉垂眼,轻声说:“抱歉,只是有些出神。” 邵宴清看向许嘉,她却照旧回避他的目光,不禁蹙眉:“你知道的,我不想听这句话。” 邵宴清的声音低沉,似乎是要生气了。 许嘉本能地抓住他的袖口,像是在反省又像是挽留:“我不该在母亲面前露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 恰时,话音戛然而止。 邵宴清的掌心拢住她稍许张开的唇,清冽的松木香瞬间席面而来。 许嘉无法言语,只能抬眸望向他,想要借此想询问他缘由。 邵宴清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孩子:“嘘,别再说了,好吗。” 许嘉沉浸于他的眸中,再也无法移开视线,怔怔地点头:“......嗯。” 邵宴清笑,这才重新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回房间休息。” 脚步在向前,掌心与掌心相贴。 分明已是共享体温,两人的距离却似乎比之前更远。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背影,悄悄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可邵宴清只顾向前走,并没有回以笑容。 书房是安静的,空气中残留着柠檬熏香的味道。 许嘉侧身躺在床边,专注地看向坐于桌边的邵宴清,长睫掀起又落,始终不愿闭上眼睛。 疲惫却仍如涨潮的海水,冲刷着,上升着,逐渐淹没她的口鼻。 许嘉睡着了,呼吸声格外平稳。 邵宴清又翻过一页书,捏住页脚的手逐渐用力,片刻,终是妥协般地合上文册。他按揉着眉心,抬眼望向安然入睡的女人,剑眉稍许蹙起。 许嘉今天很奇怪,不仅开始莫名奇妙地道歉,甚至连态度也变得有些生疏。 他这几日忙于工作,的确没什么时间与许嘉联系。但是已经驯服的宠物,不应该永远是听话而粘人的吗? 邵宴清看向许嘉的睡颜,心中越来越烦躁。他无法解释这种感情到底因何而起,却本能地想要看见许嘉放松而甜美的笑颜。 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今晚就要将详细的方案交给父亲。 邵宴清为许嘉盖上薄被,走两步又转身,替她整理好歪斜的被角。 ‘必须要去工作了。’ 邵宴清想。 恰时,一直沉寂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 他顺势望去,本要向前的脚步忽地顿住。 是许嘉的手机,来电显示上却是李渝江的名字。 大抵是受铃声所扰,许嘉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就要挣扎着醒来。 下一秒,邵宴清接通电话,掌心捂住话筒,看向旁边的人。 扰人的噪声消失,许嘉握住被角的手也逐渐松开。 电话那头,传来李渝江的声音:“......嘉嘉姐。” 用自然的语气喊出这般亲昵的称呼,仿佛他们早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互相照顾过很多次。 这就是最合适的搭档吗? 第95章 邵宴清心一沉,钳住手机的指尖在用力,唇线紧抿,始终一言未发。 片刻,李渝江才开口:“嘉嘉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似乎是心虚,话音越来越轻,“那天我的确有些过分,我不该好奇你与邵宴清的事。但我一” “你好奇什么。” 邵宴清说。 李渝江愣住:“怎,怎么会是你?”转瞬,严肃道,“许嘉呢,把手机交给她。” 邵宴清将右手置于西裤口袋,下颚昂起,睨眼望向窗外。 松林中的木屋沾了雪,老旧的木料变得潮湿而脆弱,似乎经风一吹就会倒塌。 李渝江仍在喊:“邵宴清,你没有权利接许嘉的电话!” “啧。” 邵宴清皱眉,“本以为你只是无能,没想到你是真的蠢。” 李渝江:“什么?!” 邵宴清唇角扬起,眼神却愈冷:“难道你没想过,我放任你留在剧院的原因吗。” 并未听见李渝江的回答,那头只传来愈渐急促的呼吸声。 邵宴清嗤笑:“许嘉需要的不是无所谓的道歉,而是向上爬的阶梯。”挺直腰,一字一顿地说,“放弃吧,你承受不了她的。”? 第52章 天鹅 ◎“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风吹散堆积的云,交叠的枯枝挡住木屋的影子。 邵宴清在等待。 可是李渝江再也没有开过口,那头始终陷于漫长的沉默。 没多久,电话被挂断了。屏幕的光亮过一阵,又再次回归黑暗。 邵宴清依旧攥住手机,长久地站在窗边。直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呢喃,他才微微一怔,如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 许嘉坐起身,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像只刚睡醒的猫:“刚才有人打电话吗?” “没有。” 邵宴清本能地笑,将她的手机藏于身后,“怎么不多睡会,时间还早。” 许嘉将散于脸侧的发撩至耳后,偏巧露出脖颈处未消退的吻痕:“我要与母亲聊会,和她多说些舞蹈剧的事。” 许嘉分明就站在他面前,心里却在想无聊的事。 她总会对无关紧要的人投以善心,所以才会引来李渝江这种苍蝇吧。 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该怎样做,那双眼睛才会只看向他呢? 前方,许嘉已经整理好衣衫,手仍搭在衣领,双腿已经要向前迈。 “等一等。” 邵宴清叫住她。 许嘉困惑地回眸:“怎么了?” 邵宴清缓步走向她,抬手,拇指拂过她颈边的红痕:“你想这样去见母亲吗?” 许嘉的耳尖蹭地蹿红,连忙捂住那暧昧的痕迹:“得用膏药遮住吧,啊对,我包里戴着遮瑕。”慌了神,边边絮叨边左右观望,“诶,你有发现我的手机吗?” 邵宴清说‘没有’,却暗自将那物件塞入她的口袋:“别着急,你再找一找。” 许嘉正在往颈边擦遮瑕膏,闻言只匆匆地回一句‘知道’,就再没有转头看他。 空气中,浓重的柠檬香已经盖过一切,几乎要闻不到玫瑰的香气了。 邵宴清莫名感到不痛快,烦躁在不停地催促,他未来及思考,已是攸地拽住许嘉的手! 一个没抓稳,遮瑕盘瞬间掉落在地。 棕的,白的,粘稠的液体飞溅,落于地砖与墙面,像是下在室内的雪。 手腕不疼,心中却泛起细细密密的痒。 许嘉看向邵宴清,扬了扬唇,试图挤出一个完美的笑:“宴清......?” 邵宴清狭长的眸子眯起,指腹推开那厚重的膏体,缓而问:“最近有和李渝江联系吗。” 邵宴清的力气很重,像是在发泄什么不满似地,动作越来越慢, “没有。” 许嘉如实说,垂在身边的手却止不住发颤,“我和他理念不和,已经分开了。” 邵宴清扬起唇角:“是嘛?” 许嘉点头,恳切地说:“当然。” 邵宴清笑了:“这样才对。他不适合你,趁早分开也好。” 邵宴清的态度很奇怪,与其说在点评李渝江的能力,反倒更像是在为恋爱中的情侣提意见。 怎么会这样。 难道在邵宴清眼里,她与李渝江依旧关系不纯吗?可即使如此,他也全然不在乎吗? 心口忽而一疼,又想起林素妮的脸。 许嘉下意识抓住邵宴清的手,本能地想要解释:“我和李渝江并没有—” “行啦。” 邵宴清打断许嘉的话,“去找母亲吧,她大概在等你。” 邵宴清笑着,表现得毫不在乎。 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开始破碎,裂纹延伸着,下渗着,创口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背影,期待他能回头。 可邵宴清只是埋身于文册,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房间里,仅剩下翻弄书页的窸窣声响。 许嘉垂眼,推开紧闭着的房门,足尖停顿片刻,只能跨步朝前去。 走廊是安静的,墙头挂有装着古典画的相框,周围尽是深棕色的家具,邵家的一切似乎都蒙有灰蒙蒙的尘。 许嘉找到冉凤华时,她正坐在电视机前,看过往拍摄的录像。 冉凤华捧着咖啡,专注地望向前方,唇角微微地扬起笑,眉宇间有恬淡的幸福。 第96章 录像在播放,音响里发出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许嘉侧目看去,只轻瞥一眼,就再也无法挪开目光。 水池旁围着四个孩童,其中个字高挑的,长相文静的,许嘉曾在相片里见过,是邵宴铭。 另一个穿蓝色泳裤,在池子里大笑着蹦跶的,应该就是邵宴清了。 邵宴清笑得很甜,很高兴,眸间的神采似比阳光更绚烂。 许嘉怔怔得:‘老天,好可爱......’ 双眼紧盯着他,直到邵宴清跑出画面,许嘉才有心关注周围的人。 “林素妮,看我的唐老鸭!” 胖嘟嘟的女孩扬着手里的玩偶,大声喊,“这时我爸去迪士尼给我买的!” 儿时的林素妮个字小小的,蹲在邵宴铭旁边,像只站于树旁的麻雀。她自顾自地低头玩水,时而于邵宴铭交流两句,根本没有理会胖女孩的话。 对方又喊了两声。 林素妮依旧没有回应。 “喂!” 胖女孩尖叫,就要拿水枪滋她,“你听不见我说话嘛!” 恰时,邵宴清抬手搭着女孩的肩膀,笑:“姜珊,别欺负她嘛,咱两玩去呗。” 姜珊一怔,悄悄将水枪藏在身后:“那你陪我看芭比公主。” 邵宴清边笑着说好,边将姜珊往里推,还不让回头嚷:“哥,照顾好她呀,我等会就来!” 十多岁的年纪,还不会遮掩表情和情绪。 邵宴清眸间的爱慕自然而坦荡,少年时期的心动,比正午的眼光要更热烈。 许嘉看着邵宴铭招手答好,又看着林素妮露出羞涩却欢喜的笑,嘴唇轻颤着,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屏幕外的看客,无法对四人的关系做出任何指点。 “宴清小时候很可爱吧。” 冉凤华开口,轻声说,“他从小就比宴铭活泼,性格好,也很善良。” 许嘉:“......嗯。” 冉凤华:“至从宴铭出事后,宴清变了许多,常常是整日呆在书房里,即使喊他也不出来。”垂眼喝咖啡,说,“当初听见你们结婚的消息时,我的确十分震惊。但如今看到你们美满,我也就安心了。” 许嘉自知该予以回应,可唇却像是被黏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宴清对我很好,我受到他很多的照顾。” “许嘉。” 冉凤华轻声喊。 许嘉:“我在。” 冉凤华回头,看向她的眼睛,微笑:“来,到我身边来。” 许嘉点头答应,走过去,挨着冉凤华坐下。 “我无权过问宴清的事,但仍希望你们能获得幸福。” 冉凤华握住她的手,“所以许嘉,我要向你承诺。” 许嘉愣住。 冉凤华:“无论未来发生何事,我都会无条件地满足你一个要求。” 许嘉下意识拒绝:“不需要的母亲,我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 她已经说得足够诚恳,可冉凤华却摇了摇头:“收下吧,就当是领了我的心意。” 录像带已经播完了,白色的断续的条纹闪过一阵,屏幕彻底归于黑暗。 许嘉看向冉凤华,想要猜出她的想法。 冉凤华依旧是面带微笑,像慈祥的长辈般,回以最温柔的注视。 “好......” 许嘉轻轻点头,嗓音喑哑,“谢谢母亲。” 话落,冉凤华将她的手攥得更紧,问她是否休息好了,又为什么突然出来。 许嘉有些羞涩地解释:“我见您之前对《天鹅湖》感兴趣,就想再与您讨论一二。”见对方望过来,又认真地说,“您有什么建议尽管提,我会进行改正的。” 冉凤华一愣,片刻才垂眼笑:“我要真说了,你可千万不许生气哦。” 许嘉认真得就差要举手发誓了,一字一顿地表示‘绝对不会’。 冉凤华比预想中更喜欢芭蕾舞剧,她有很多独到的见解,虽然某些地方并不专业,但的确可以拓展思路。 许嘉专注地倾听,偶尔在关键处询问两句。 冉凤华总是耐性地解释,微笑着,语气格外随和。 风吹过,堆叠的云层聚起又散。 日头逐渐偏西,光晕将天幕染成泛红的橙色。 邵宴清这才合上书,疲惫地按揉眉心,长长舒一口气,仍无法缓解压在心头的积郁。 咖啡已经喝完了,深褐的干掉的液体扒在杯沿,像是一道道无法遮掩的疤。 眼睛是干涩的,鼻尖所嗅的柠檬香快要让他窒息。 邵宴清站起,双手撑住桌面,身形摇晃着,阖眸片刻才勉强站稳。 现在必须要去休息了。 邵宴清如此想,眼前逐渐浮现出许嘉的笑颜。他需要能慰藉心灵的东西,他想要看见许嘉。 向前走,穿过楼梯与长廊,接近中厅时,隐约听见谈笑声。 邵宴清不由得侧目去看,怔了怔,原先昏暗的眸子逐渐亮起来。 许嘉握着母亲的手,眉宇间带着笑,不知在谈论什么。 母亲的眼里亦充斥着欢喜,一字一句地听她说,时而还点头附和。 至从兄长去世,家中便少有如此和谐的时刻。 算计,责骂,明争暗斗...... 现在的邵氏早已成为遍布荆棘的名利场,再也没有记忆里温情与阳光了。 许嘉像一只勿入其中的天鹅,来时分明是巧合,却为这篇荒芜之地,增添了别样的生机。 第97章 疲惫在消散,心脏重新找回活力。 邵宴清看向许嘉,每向前一步,唇角都会上扬一点:“在聊什么。” 话落,欢声与笑语戛然而止。 许嘉下意识抓住玻璃杯,并没有回头去看。 冉凤华笑着解释:“我们在谈芭蕾舞剧,小许说,下次要邀请我去看他们剧院的新戏呢。 ” “是吗。” 邵宴清莞尔,抬手搭上许嘉的肩膀,俯身,凑近她的耳边,“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第53章 天鹅 ◎“喂,许嘉!”◎ 清冽的松木香席面而来,许嘉的肩膀轻颤,一时间只感到恐慌与不安。 录像带内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忘不了邵宴清看向林素妮的眼神,那藏于眸间的爱意,像是淬了毒的刀反复刺入她的胸膛。 ‘你还喜欢林素妮吗?’ ‘既然在乎她,又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现在......我会比林素妮重要吗。’ ...... 数百个问题像是写有警告字样的布条,纷拥着 ,缠绕着,逐渐地,彻底地封住了她的口。 她再不能言语,垂于身侧的手缓而攥拳,张了张口,迫切地想要说出回答。 “当然可以了。” 最终,是冉凤华打破沉寂,解围似地问,“小许,你说是不是。” 声音是哑的,再不敢看他的眼睛。 许嘉避开邵宴清的视线,唇角向上扯,总算挤出还算完整的笑:“是的,没错......” 邵宴清的手仍搭着许嘉的肩膀,力道似乎比方才更重了些:“怎么不看我。” 想躲,想逃跑,想藏到没人的角落平复情绪。 许嘉垂眼,片刻才轻声说:“母亲还在这里,不太方便。” 冉凤华笑着打圆场:“别再为难小许了,女孩子总会害羞的。” 邵宴清看向许嘉。 许嘉低着头,披散的长发垂于脸侧,向来白皙的耳垂确实稍有泛红。 邵宴清握住许嘉垂于身侧的手:“你—” “啊,好热。” 许嘉起身,顺势推开他,“屋里闷,我想到外面走一走。”朝前两步,又笑着回头,“宴清,你留在这儿陪母亲吧。” 许嘉说完就离开,脚步虽慢,背影却显得有些慌乱。 邵宴清沉眸,下意识要大步追去。 “宴清。” 冉凤华说,“陪我坐一会吧。” 邵宴清瞬间停住动作,站立半晌,终是稍稍地垂下头:“知道了,母亲。” 邵家的别墅外是大片的松树林,针叶沾了雪,照旧于天地间挺立。 有风起,树叶哗啦啦地晃。 许嘉眺望着远方,陷入孤单而漫长的沉默。 姜珊恐怕早已知晓一切,才会以那种奇怪的口吻提及林素妮吧。 邵宴清......林素妮...... 许嘉反复地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舌尖尝到丝丝密密的苦。她没有办法忽视姜珊的警告,一如无法忘却邵宴清望向林素妮时,那双充斥爱意的眼睛。 云层逐渐遮住太阳,光线消失,本就清冷的环境变得愈加阴郁。 摇晃的树影变成鬼魅,穿梭于林间的风发出低鸣,时强时弱,像不成篇的咒文,又像是恶魔的恸哭。 更冷了,似有寒流顺小腿向上攀。 许嘉打个寒颤,正欲转身回屋,口袋里的手机却震鸣不止。 她拿出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哪位。” 话落,没有回音。 许嘉向前走,足尖踩过冰面,传来嘎吱吱的响。眼见要到达玄关,电话里却依旧安静。她皱了皱眉,正要结束通话。 手指刚悬在通话键上,对面终于发出声音。 “许嘉,你结婚了?” 张秀琴的语气有讽刺与愤恨,“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通知家里?” 双腿像是被冻住,怎么也无法迈出一步。 许嘉握住手机,嘴唇开启又闭合,许久才勉强问出疑惑:“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秀琴嗤笑:“怕你攀上高枝,就忘记本了,才想着来提醒提醒你。啧,听说你的丈夫很有钱,他—” “我没有结婚。” 许嘉厉呵,“你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 张秀琴似乎没听见她的话,顾自说:“我和你爸明天就来平宁,你是在哪工作来着,平宁剧院?” 许嘉的手用力至颤抖,嘴唇哆嗦着,慢慢地低下头。 张秀琴笑:“听说这次的舞剧很成功嘛。小耀还没看过芭蕾舞呢,你作为姐姐,应该带他多见一见世面啊。你都不知道,小耀吵着闹着要见姐夫呢。” 许嘉:“......你到底想要什么。” 张秀琴是典型的农村妇女,素质低,嗓门高。如果站在平宁剧院门口一嚷,所有的人都会来看笑话。 那么,她做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她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她会......永远地,彻底地失去邵宴清。 张秀琴并未言语,像是在等待她崩溃似得,始终保持着沉默。 许嘉几乎要尖叫了:“说话!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大口喘息着,话落又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但我绝不会让你破坏我的生活。” 等待半晌,张秀琴才开口:“小耀今年高考,我和你爸打算送他去国外读书,钱和学校你来解决。” 第98章 许嘉:“你是不是疯了,他现在的成绩根本无法出国。” 张秀琴:“换做一般人或许难些,但你不是什么舞蹈新星吗,名人办事肯定容易啊。”仿佛怕她反悔,语气更生硬,“你可别想跑,我总有办法找到你。” ......疯子。 累赘。 甩也甩不掉的苍蝇!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攥拳,短甲掐着掌心:“不要来平宁,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张秀琴笑:“这样才对。许嘉,血缘可是最坚固的关系啊。” 所以,你想逃也逃不掉。 通话早已结束,耳畔仍回荡着张秀琴得意的声音。 许嘉依靠着门板,疲惫地蹲下身来。 想也想不通,远在农村的张秀琴怎么会知道她结婚的事。张秀琴之前口吻格外笃定,似乎是了解她近期的所有事。 所以到底是谁,是谁将她的消息告诉张秀琴的?对方又对她了解多少呢。 如果她连累了邵宴清...... 她又该怎么办呢。 许嘉垂眼,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无从站立,只能半蹲着,试图借此来缓解压力。 隐约,听见断续的脚步声,有阴影逐渐逼近,遮住本就昏暗的光。 “你怎么了?” 是熟悉的声音。 许嘉怔怔地抬头,撞上邵宴清望来的视线:“......” 邵宴清蹙眉:“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先前还躲着我,这会又蹲在墙角了。”轻啧,却是向她伸出手,“起来吧,别被父亲瞧见。” 眼前的手是真切的,邵宴清的表情似乎比往日更温柔。 许嘉看向他,出神得,专注得,像是在看待什么远道而来的宝物。 邵宴清别开脸,耳尖有些热:“再不走的话,我就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许嘉惊,赶忙抓住他的手:“等等,别抛下我。” 胸口泛起奇怪的痛痒,仿佛在某处要开出花来。 邵宴清望向她纤细且冰凉的手指,目光停顿片刻,又缓慢地挪开:“如果不想被留下,就赶紧跟上来。” 邵宴清说完,就提步向前走。 许嘉再不敢犹豫,像是与母亲出游的小鸭,逐步逐步地跟着他。 邵宴清大概在为先前的事生气,一路上始终没有说话。 许嘉看向那两只交握的手,认真地盯着,似乎要借此纾解忧虑。她害怕被抛弃,而不敢出声询问,快步地朝前走,唯恐被落在后面。 跨进门槛,又走过长廊,继而朝更远的地方去。 幸好,邵宴清一直都没有放开她。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体温渐渐地融合,似乎在行走间感知到他的脉搏。 两人回到厅堂时,侍从正在布置晚间的餐饭。 菜式很清淡,大都附和许嘉的口味。 邵宴清领着许嘉站到旁边,两人肩并肩等待邵平北的到来。 用餐时,气氛照旧死沉。 除却冉凤华偶尔讲一两句话外,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沉默不语。 许嘉在想张秀琴的事。 许耀自小骄纵,从不爱读书。总一有空就跑出去玩,然后知道天黑才回家。考试失败也没关系,许荣与张秀琴从不会骂他,而总是笑着,说些无所谓的鼓励之言。 成绩差,耍滑头,爱偷懒...... 许耀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出国,可张秀琴偏偏相信她的儿子是人中龙凤,想尽办法也要帮他。 真是可笑啊...... 许嘉搅弄着碗里的鱼肉,一时只感觉无比荒唐。 她从小都没有受过张秀琴与许荣的照拂,长大后,还要替他们的儿子谋取生路。她也想被坚定的选择,也想成为某人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 “小许。” 冉凤华轻声问,“饭菜还合口味吗?” 许嘉微怔,匆忙点头:“嗯,感谢您的照顾。” 冉凤华莞尔:“不用客气。”话落,又面朝邵平北,将先前探讨芭蕾舞剧的事告诉对方,“小许是十分优秀的舞蹈演员,我有很多朋友都特别喜欢她。” 话题围绕着许嘉展开,她有些紧张,而更加食不下咽。 邵宴清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凉得像寒露凝结的冰。 邵平北落筷,抬眸看向许嘉,目光锐利,而更显得神情严肃。 许嘉:“......父亲。” 邵平北没有回答,用叠好的丝巾擦拭唇角:“演出并不完美,业内对你的评价也颇有微词。如果想成为邵氏的舞者,你还要做更多的努力。” 许嘉的心一颤,唇角的弧度顿时僵住。 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似乎连空气都要停止流动。 冉凤华看向丈夫,想要暗示他不用太严格。 可邵平北已是推桌起身,板着脸,一言未发地朝书房去。 好安静。 像有巨石压在胸口,令她再也无法呼吸。 许嘉挣开邵宴清的手,一时间只想逃离此处:“......我吃完了。”稍许弯腰,轻声说,“先回房间了。” 话落转身,单薄的背影在悠长的走廊中更像萧索。 邵宴清蹭地站起,想也没想就快步追她,压低声音喊:“喂,许嘉!”? 第54章 天鹅 ◎“我想祝你新年快乐,许嘉。”◎ 双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身体却在往下陷。 许嘉刚握住门把,一阵急风忽地扫过脸颊,微怔,手下意识松开。 第99章 尚未等她转身,就听见一声低呵。 邵宴清:“跑什么,没听见我在喊你吗?” 心跳慢半拍,本能地想要躲藏。 许嘉避开邵宴清的视线,准备侧身逃入房中,下一刻,垂在身侧的手被死死攥住。 无形的触爪在荆棘丛中快速生长,延伸着,蔓延着,逐渐束缚她的双腿,手臂,脖颈。她再也无法挣脱,只能被迫接受那带有疼痛的温暖。 许嘉:“......找我有什么事。” 邵宴清看向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扶额的手抬起又落:“你没必要在意父亲的话,他一向十分严格。” “那你呢。” 许嘉轻声问,“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我会成为你眼里的唯一吗? 话落,陷入漫长的沉寂。 许嘉扯了扯唇角,笑不及眼:“我累了,想要休息。”缓而垂眼,表情依旧平静,“今天就在本家留宿一日吧。” 邵宴清依旧握住许嘉的手:“我,认可你的能力。你的确是位优秀的舞者。”蹙眉,望向她的视线里包含困惑,“这样还不够吗?” 优秀的舞者。 最有潜力的舞蹈新星。 有利于邵氏的棋子。 她可以拥有很多的身份,却唯独成为不了邵宴清心里最重要的人。 “......嗯。” 许嘉点了点头,像在回答他又像在劝说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再无法继续交谈,两人间的氛围似乎已经降至冰点。 被褥是冷的,耳畔也没有翻书声。 许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等待着桌灯亮起,等待着床垫朝深处下陷。 终于,她感知到熟悉的体温,却不经意地打个寒颤,身体蜷缩着,像只自我保卫的刺猬。 邵宴清说:“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许嘉睁开眼,空洞的眸子印出墙边的复古花纹。 邵宴清将床灯的亮度调至最低,紧挨着许嘉的肩膀躺下:“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许嘉抓紧被角,表示自己现在很好,不需要他的担心。 “很好?” 邵宴清哼出两个字,又刻意放缓语调,“先是躲着我,然后失魂落魄地蹲在墙角。父亲向来严厉,我能理解被他批评后的心情。所以许嘉,别要撒这种拙劣的慌。” 许嘉沉默。 邵宴清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想成为我的挚友吗,好友之间不该应该有秘密。”停顿片刻,又开口,“许嘉,我想听你说真心话。” 邵宴清的声音轻而更显温柔。 许嘉怔了怔,眼眶忽地泛起酸涩。她必须要说些什么,张口时却有些想哭:“......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邵宴清:“你说。” 许嘉将脸埋入枕中,支吾半晌,才断续地挤出零星的字节:“林,林素妮。你,还和她......有联系吗。” 话落,并未听见回答。 许嘉不由得屏住呼吸,在心跳的疯狂跃动中等待着,掌心泛起细密的汗,身体逐渐绷紧而蜷缩。 软软得,小小得,像只自我保护的刺猬。 邵宴清笑,抬手搭上她的肩膀。 许嘉惊得一颤,稍许从被褥间探出头,却不敢全然回眸,只露出双眼,悄悄地投来询问的视线。 邵宴清以右手托住脑袋,就这样侧身看向她,长睫浅眯成缝,琥珀般的眸子中似有笑意。 许嘉:“你,你干嘛不说话。” 邵宴清勾唇,慵懒地开口:“因为我在思考你的想法。嘶,好奇怪,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林素妮呢。” 许嘉怔住,上下唇碰撞两次,才故作镇静地说:“我正巧看见你们的童年录像,所以才会对林素妮感到好奇。”清嗓,提高些音量,“你与她是发小,现在的关系肯定还不错吧。” 邵宴清稍许挑眉,缓慢地问:“只是因为好奇?” 许嘉别开视线,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只是因为好奇。” 话落,身旁忽地一沉。 邵宴清挨着她躺下,双手垫于脑后,睁眼望向天花板:“那件事后,我和林素妮就不再有联系。比起我,她更喜欢兄长。”转头看向许嘉,哼哼,“这么开心?看来这个回答让你很满意啊。” 许嘉微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扬起唇角。 “咳。” 忙轻咳,眉头皱起又松开,“有,有吗。” 邵宴清阖眸,被困意包裹的声音有些哑:“哈,我真搞不懂,女人都喜欢八卦吗。” 许嘉下意识反驳:“是你允许我问的,这会又嫌烦了?”凑近些,一字一顿地纠正,“而且你刚才的看法纯属偏见,不能用个例来定性群体。” “嗯,嗯。是偏见......” 邵宴清闭着眼,伸手将许嘉束在怀里,“我认错,你也乖一点。” 紧挨着邵宴清的胸膛,耳畔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许嘉感受着他扑过脸颊的温热鼻息,紧绷许久的身体逐渐放松,长睫低垂,轻声问:“困了吗。” 邵宴清支吾:“......嗯。” 许嘉笑,轻轻握住他的手:“晚安。” 并未听见回答,窗外有夜风吹起轻薄的帘纱。 许嘉依偎着邵宴清,合上眼,进入甜美而幸福的梦乡。 之后的几日,张秀琴都没有再打来电话。 许嘉边为周年庆的舞剧做准备,边抽空去查询出国留学相关的事。 第100章 不知怎么,李渝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她想去询问,却每每都被避开。 剧院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氛围,许嘉寻不得理由,也无心再去思考。 她渴望早点甩开张秀琴这个麻烦,渴望获得真正的自由。 邵宴清一有时间,总会来接她下班。 两人手牵着手,步入小巷,穿过商业街,走进大雪后的梧桐树道,笑着,谈论着,在对方的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雪化后,就要过年了。 鲜艳的红遍布平宁的每个角落,大家互相道喜,说着祝福的吉祥话。 王海给每个舞者都发了红包,数额不大,但也就图个乐呵。 大家都忙着抢票,请假,平宁剧院的人日渐稀少,很快只剩下那零星的一两个。 李渝江是平宁本地人,自然要坚持到最后才会离开。 姜珊每年都是最早走的,这次却成为剧院的‘钉子户’,每天照常来打卡,但什么也不做,就缩在墙角不停地玩手机。 许嘉没有打算回去,除夕夜注定是要和邵宴清一起过的,更是没必要与张秀琴联系了。 一日,两日,三日...... 时间在逐步推进,剧院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李渝江没说话。 姜珊看着手机屏幕,两条眉毛蹙成川字,表情严肃得,像在审理什么国家政/务。 许嘉压完腿,试图平复着呼吸。 训练室的气氛实在尴尬,像是有阴云压在墙头,沉闷得令人无法喘息。 许嘉用毛巾拭去颈边的汗,弯腰提起挎包,就准备先一步离开。 她要赶紧见留学助理,将许耀的情况全部告知对方。 “为什么不可以!” 忽地,听见压抑着愤怒的低喊。 许嘉站住,侧目望向声音的来处。 姜珊以左臂环住头,右手用力地捏住电话,像在威胁对方,语气却更似祈求:“我们约好的,你为什么要反悔?”压低了声音,“拜托,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大概遇见了很艰难的事,眉宇间的每个表情都带着急切。 许嘉见状,稍稍地放下怀疑。 姜珊全然是自身难保了,应该也没有时间再去害她。那么到底是谁,将她的消息告知张秀琴的呢。 “不走吗。” 恰时,男声落于耳畔。 许嘉怔了怔,抬眸就撞上李渝江的视线:“?” 李渝江不好意思地挠头笑,抬手朝门外指:“我见你在这儿站了好一会,是在想事情吗。” “没有。” 许嘉生硬地说,“我打算回去了。” 话落时要走,就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李渝江小跑着追上来,双手握住包带,身体朝前倾:“嘉嘉姐,邵先生和你说些什么没有?” 许嘉沉默。 李渝江抿了抿唇,又低声试探:“比如电话呀,或者短信,他总得该将事情告诉你吧。” 许嘉蹭地驻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渝江一怔,张了张口:“啊,那个,我的意思是......”见许嘉蹙眉,又默默收住话,“也对......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李渝江耷拉着脑袋,一副悲伤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似乎十分委屈。 许嘉只感到愤怒,认为他挑拨离间的手段既蹩脚且幼稚。 那日,丢失的手机在口袋里找到。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的消息,甚至连‘李渝江’的名字也没能出现。 隐瞒? 邵宴清不会对她有隐瞒。 许嘉想,她与邵宴清早已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关系了。她绝不会因为某些可笑的话,就立即对其心怀猜忌。 “收起你的这些把戏。” 许嘉看向李渝江,“我没有心思陪你玩。” 李渝江:“......嘉嘉姐。” 许嘉转身:“我会考虑在舞剧里给你另加角色,还请你不要来烦我。”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渝江大抵在愤怒,双手摊开,不可置信地喊,“许嘉,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许嘉也生气了:“少讲些没用的话,我还轮不到你来定义!”胸口急促起伏,昂首,挺胸,以高位者的姿态说,“那你还想要什么,说啊,我给你倾诉的机会。” “我只是......” 李渝江嗫嚅着,“只是......” 李渝江的犹豫成为了许嘉的底气,她更加坚定自己的看法:“无需考虑太多,有野心并不丢人。”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微怔。 李渝江扯动着唇角,眼帘却向下垂。他的确在笑,表情却比哭更难看:“我只是想祝你新年快乐。”仰起脸,委屈大过于失落,“我想祝你新年快乐,许嘉。”? 第55章 天鹅 ◎‘请不要收回我唯一的美好。’◎ 回到家,做在餐桌前。 许嘉望向放于青白瓷碟的蒸鱼,眼前却浮现出李渝江沮丧的脸,捏住银叉的手轻颤,再也无法切割白肉。 邵宴清喝一口红酒,慢悠悠地问:“许嘉,你觉得跨年的安排如何。” 许嘉愣住:“......跨年的安排?” “到本家观赏烟火晚会,大年初一的早晨,去拜见老先生。”” 邵宴清轻叹,“我刚刚才说完,你有认真听吗。” 许嘉放下银叉:“抱歉,我有些走神。”以小勺舀汤喝,润了润嗓子,才点头,“可以的,我会准备好拜见的礼物。” 第101章 邵宴清望向那盘一口未动的鱼,垂眼问:“你最近一直魂不守舍,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 否认的字节弹出唇齿,许嘉扬起笑脸,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我在想舞蹈剧呢,过完年后就要准备排演了。”停顿,又轻声问,“宴清,届时你会来看的吧。” 邵宴清沉吟:“年初我比较忙,大概没有时间。” 舌尖尝到酸涩,无名的苦从喉间蔓至胸口。 许嘉想再说些体贴的话,嘴唇轻颤着,却只能轻轻地点头:“嗯,工作要紧。” 邵宴清没有回答,凤眸微眯成缝,似乎在仔细观察着她。 铃声是在此刻响起的,尖锐的响顿时冲破死寂。 “抱歉。” 许嘉起身,几乎想要逃离这里,“我去接个电话。” 邵宴清点头:“去吧。” 是留学机构来汇报进度,对方十分抱歉地告知,说许耀的资质并没有通过审核。 许嘉站在窗边,看向镜子中自己愁苦的脸,委婉地询问是否有另外的办法。 “以您家孩子现在的英语成绩,是无法参与入学考试的。这边建议您不要着急,可以先为孩子报名提升班,进行一对一的有效辅导呢。” 对面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无论许嘉怎么打听,总是翻来覆去地说着相同的话。 沟通是毫无意义的,即使许嘉愿意花钱报名,张秀琴也不会舍得将许耀独自送来平宁读书。 对方又说些什么。 许嘉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匆匆聊过两句,就随手挂断电话。 屋里很安静,手机屏幕由亮转暗。 许嘉疲惫地舒一口气,转眸看向餐厅:饭菜还剩着,邵宴清的位置却已经空了。 洗完澡,是彻夜的水乳交融。 许嘉在邵宴清的怀中喘息,沾染汗意的手勾住他的脖颈,急切得,笨拙得,想要尝到他唇边的暖。 邵宴清回吻她,笑着,哄着,说些令人害羞的话,浸满情欲的眼睛却依旧清明。 事后,被褥间的水痕像冬日里开出的花。 许嘉摊倒在床边,已是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把玩着邵宴清的手,从拇指按到小指,像在确认他的存在:“宴清......是轻声说,嗓音带着哑,“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嗯。” 邵宴清笑,身体再次与她相融,“许嘉,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潮水又一次袭来,淹没她的口鼻,吞掉她残存的理智。 许嘉再也无法言语,化作飘荡于海中的船,只能随着波涛的起伏而起伏。 最终困倦了,在阳光划开黑夜时,依偎着邵宴清的胸膛坠入梦里。 除夕,是在邵家度过的。 由黄妈来操持邵氏的家宴,她从天刚亮就待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间的年夜饭。 邵平南没有回本家,只给邵宴清寄了封家书,信上只有简单一句话:‘替我向许嘉问好’。 “你和邵平南还有联系?” 邵宴清皱眉,更用力地捏住信纸,“他有去找过你吗。” 许嘉牵强地笑:“没有,《天鹅湖》的演出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邵宴清将信扔进垃圾桶:“以后也不许见。” 雅白的纸张被揉成团,只能从翻起的部分中瞧出些字。 ‘许嘉’。 刚劲有力的笔迹写出她的名字,像是提醒又好似在警告。 会是邵平南吗? 邵平南调查出她的家庭背景,才借张秀琴的手给她制造麻烦吗? 许嘉缓而蹙眉,留于信纸的视线许久未曾收回。 “许嘉。” 邵宴清喊,“怎么还不走?” 许嘉匆忙答应一声‘这就来’,再没有去看被脏污掩藏的纸片。 除夕夜,邵氏的别墅依旧十分安静。 唯有当烟火蹿起时,才造就了今日的第一声响。 许嘉从前只在视频里看过烟火。 她知道迪士尼,也听过环球影城,却似一次也没有去过。平日里都在练舞,每隔两个月就要给张秀琴汇‘封口费’。她想要站在最高处,就打定主意得提高能力,而不敢休息,像关在箱庭中的玩偶,一刻未休地轮转着。 红的,蓝的,紫的,黄的...... 各色的光柱蹿入夜空,交汇着,编织着,构成不同的图案。 好美,像是在绚烂的梦中行走。 许嘉怔怔地看着,双颊被烟火染成绚烂的色彩,嘴唇微张,是满脸的惊讶与欢喜。 邵宴清站在许嘉旁边,右臂撑住脑袋,左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原来你喜欢烟花呀。” 许嘉仍望着天,轻声说:“对啊,我觉得很好看。” 邵宴清牵起她的手,专注地看向她的侧颜,长毛低垂,似喃语又像回答:“嗯,确实好看。” 一阵风,将高处的枯枝吹得来回晃。 许嘉却已经无从理会,如梦似幻的烟花让她挪不开视线。 忽地,身体被温暖包裹。 许嘉微怔,下意识地抬头看,玻璃珠般的眸子中印出邵宴清的侧颜。 “啊啊。” 邵宴清哆嗦着,将她搂得更紧,“真的好冷。” 邵宴清的呼吸是炙热的,每每扫过脖颈,连带着心都会暖起来。 许嘉依偎在他怀里,快乐地,幸福地笑着:“这样的话,我们就都不会冷了。” 第102章 邵宴清也笑了,俯身,将下巴垫在她的颈窝:“那我们就再呆得久一些吧。” ‘砰’的一声巨响,黄绿交织的花于夜空中绽放。 十二点的钟声接替而至,为这所阴冷的别墅增添不少生机。 许嘉仰起脸,捉住邵宴清的唇:“宴清,新年快乐。” 邵宴清回吻她,动作轻而更显温柔:“新年快乐。” 晚宴,烟花,拥抱,亲吻...... 许嘉想,她大概是得到了苍天的祝福,才会在同一日收获这么多幸福。 她不想要让时间流逝,甚至在意识快要散去时,仍死死地握住邵宴清的手。 慢一些。 再慢一些吧。 许嘉于心底祈求着:‘请不要收回我唯一的美好。’ 隔日,初晨的阳光融化迷雾。 许嘉晕乎乎地睁开眼,正撞见邵宴清近在咫尺的睡颜,微微怔住,手指像被蛊惑般抬起,指尖轻颤着,慢慢地靠近他。 浓眉,高鼻梁,嘴唇很薄,下颚有泛青的胡茬。 邵宴清无疑拥有一副极为英俊的长相,即使身处拥挤的人群中,也是能被一眼发现的存在。 他家室优良,从小受到高等的教育,而不用请人帮忙就能够出国留学。 在许嘉的眼里,邵宴清就是天边的星辰,是泥岩中最闪耀的钻石。 而她,只是慢慢红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因为渺小,所以要向上爬;因为没有被爱过,所以渴望温存。 她要得到认可,要获得纯粹的爱,她要成为邵宴清眼中,永远无法被替代的人。 许嘉看向邵宴清的脸,认真地看着他。 不禁又想起录像带中的场景,缓慢地垂下眼帘。 ‘我也可以让你露出那样的笑容吗?’ 许嘉想,握住被角的手逐渐用力,‘我能够战胜林素妮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吗。’ 邵宴清似乎被晨光所扰,皱了皱眉,并未予以回答。 恰时,手机响了。 许嘉一惊,赶忙掐灭铃声,蹑手蹑脚地下床,放轻动作离开卧房。 走出去,阳台外的风吹散残存的困意。 许嘉点开微信,只瞧见那个名字,昨日的欢喜就散个干净。 张秀琴:“事情什么时候办完。” “美/国不安全,我和你爸看上了英国的牛津大学。你想想办法,将小耀送去读书。” 大抵是看她一直没回,张秀琴在半小时后又发来图片。 张秀琴:“在夫家过得好吗,按照习俗,我和你爸也应该过来拜访!” 图片里的正是邵氏别墅的外景,梧桐树枝上的雪还没化,铁栅门旁仍贴有红色的窗花。 “你在监视我?” “到底是谁给你的照片?” 许嘉疯了似地打出一段文字,指尖不停地起落着,又挨个将其删除。 她还不知道站在张秀琴背后人是谁,不能盲目地激怒对方。她要守护邵宴清,就必须忍下这委屈。 “我在找。” 许嘉的手在抖,“机构没有回复,要多等两天。” 张秀琴秒回:“努努力,对弟弟的事上点心。” 好累,好想尖叫,好想将一切都甩掉! 许嘉划掉与张秀琴的聊天框,腿有些软,只能扶着墙往回走。 仅仅分别十分钟,她就有些想念邵宴清了,她想要靠在对方的怀里稍微休息一会,一会会就好。 手搭在门把,已然能听见屋内的谈话声。 邵宴清依靠着床头,正在与某人通话。 许嘉舒心地笑,想要大步走向他,转动门把时,眸子却骤然一怔。? 第56章 天鹅 ◎“老板,你喜欢许嘉吗。”◎ 不知两人谈到什么,邵宴清扶额笑了,凤眸稍许眯起,唇边隐约可见两只梨涡。 他的表情轻松而愉悦,眉宇间有藏不住的快乐,就像是...... 像是之前在录像带中见过的表情。 双腿被冻住,再也无法向前走。 许嘉呆站于原地,任由途径此处的寒风拂过肩膀。 屋里是安静的,能清楚地听见对面的声音。 刘科:“老天,你们和谈对象有什么区别?” 邵宴清笑:“当然有,我们是夫妻。” 刘科:“可你当初还在说要公事公办。” 邵宴清:“我现在也没有越界。” 刘科沉默,片刻才问:“老板,你喜欢许嘉吗。” 邵宴清怔了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非得是喜欢,才能将她留在身边吗。” 刘科:“......当然啊。你和许小姐的合约只有一年,等到今年十一月,你们就再没有关系了。” 邵宴清皱眉:“但凡她还有想要的东西,我们的交易就能继续。我了解许嘉,她是天生的野心家。” 刘科叹气:“如果她什么都不要呢。” 邵宴清一愣,转瞬又断言:“绝不会有这种情况。” 刘科:“人总会变的。老板,如果你不喜欢许小姐,就趁早放她离开吧。恕我多言,但这样对你们都好。” “够了。” 邵宴清烦躁地皱眉,“我不想听这些无聊的话。”拇指悬在通话键,用力地按下,“去推进项目,年后把报表交上来。” 电话挂了,心情依旧难安。 刘科的声音像是魔咒,不停地,反复地在他的耳边回荡。那词句里的劝解之意令他反感,他忍了又忍,终是将手机丢至一旁。 第103章 搞什么。 刘科难道比他更熟悉许嘉吗? 邵宴清愤懑地想,几乎后悔方才没能说出更有力的反驳之言。 他坚信,拥有野心的人从不会抛弃利益,只要能给许嘉提供更多的权益,他绝对有办法抓住对方。 所以根本不必感到担忧。 喜欢与爱意,都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而他和许嘉之间,没必要拥有这种无聊的情感。 邵宴清反复地劝自己,长长舒一口气,心底的沉郁这才缓解。 得赶快洗漱,在七点前向父亲问号,然后和许嘉去医院看望老先生。 邵宴清这般想,扬臂掀开被褥,起身时,有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背,长甲留下的抓痕依旧泛着红。 隐约得,听见开门的动静。 邵宴清擦拭着湿漉漉的短发,闻声抬眸看,正瞥见许嘉苍白的脸色,怔住,转瞬又皱眉:“一到早你干嘛去了?” 许嘉脱掉覆于肩头的外套,轻声说:“屋里有些闷,我想透透气。”迎上他的视线,稍有迟疑,“我担心打搅你通话,所以现在才进屋。怎么了,是耽误时间了吗。” “哈。” 邵宴清皱眉,三两步冲上前,将许嘉冰冷的手揣进怀里,“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邵宴清的掌心很暖,异样的温度烫得她一哆嗦。 许嘉看见他眼底的焦急,原本不安的心缓而归于平稳,可仍想试探,非要得出肯定的答案才好:“那你是在......” 邵宴清:“我在担心你!”有些急,又将外套裹在她身上,“先坐一会吧,我喊人去煮姜茶。”说完,就拨通内线电话。 没有多久,侍从就扣响门扉。 姜汤的辣夹杂着红糖的甜,是冬日里特有的温暖。 邵宴清的急切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 许嘉庆幸地想,指尖磨搓着瓷杯的凹凸面,问:“刚才是工作的电话吗。” 邵宴清系腰带的手一顿:“嗯。” 许嘉看向他:“项目进展的怎么样?” 邵宴清披上外衣,回眸笑:“目前都很顺利。”走向许嘉,俯身亲吻她的眉心,“我先去向父亲问好,你不用跟来,再多休息一会吧。 ” 掌心是暖的,鼻尖能嗅见辛辣的姜味。 两人的距离这般近,许嘉几乎能听见邵宴清平稳的心跳声,握住瓷杯的手少许用力,却是轻轻地点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邵宴清莞尔,又亲了亲她,才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许嘉抬眸望着他的背影,复想起那光彩夺目的笑脸,继而悄然垂下眼帘。 她,应该相信邵宴清。 既然对方已经说明是工作电话,她就不能再抱有怀疑。如果只言片语的挑拨都能让她改变想法,她就不配得再享受邵宴清给予的关心与偏爱。 下午两点,刘科将车停在别墅的门外。 许嘉跟着邵宴清走向他,本打算说句喜庆的话。他却轻咳着,别扭地避开视线。 许嘉关切地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刘科以指节抵着鼻尖,转过脸:“没,没有。” 这种回避的举动太过明显,许嘉怔了怔,刚想要询问缘由。 邵宴清却抢先说:“快上车吧,不要耽误时间。” 只能作罢,看着车往医院的方向去。 许嘉挨着邵宴清的肩膀,总忍不住偷偷地打量刘科。可对方只顾望着前方,似乎并未留意到她的目光。 邵宴清在翻开资料,指尖时而起落着,在电脑上敲出一行行的字。 穿过林荫道,在第二个路口处左拐,越靠近市区,周围的车流就越来越拥堵。 平宁是旅游城市,每逢节假日,总会有非常多的旅客前来游玩。 与那些个著名的景点相比,医院就显得格外的冷清与落寞了。 住院区里空空荡荡,唯有值班的护士坐于看诊台前。 vip病房外,能听见机械运作时的滴滴声响。看护推门出来,以抱歉的口吻说‘邵阳正在休息,不方便接待外客’。 许嘉抱着捧花,站在邵宴清的身边。花束很沉,叶片的露珠沾湿她的领口。 她照旧端庄地站着,腰挺直,表情沉静,全然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邵宴清在询问邵阳的状态,前后听过两三个回答,皱眉道:“日后的治疗计划呢,我要看更详尽的方案。” 看护为难地解释,说邵阳的事皆由邵平南操办,她无从知道具体的内容。 医院是邵平南寻的,内里各处都有他的关系。 邵宴清本想让看护作为眼线,去打探出对方的想法,可如今一看,却也是行不通的。 看护表明完全部的情况,就转身回到病房里去了。 邵宴清仍站在原地,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如果得到父亲的同意,我早就可以将邵平南给—”低头,咬牙切齿地说,“真是搞不懂,父亲现在为什么会如此信任邵平南。” 走廊很安静,能听见他压抑愤怒的喘息。 许嘉握住邵宴清颤抖的拳头,指尖抚过他的手背,轻声说:“或许因为两人是兄弟。老先生病重,父亲自然想相信自己的弟弟。” 邵宴清嗤笑,言语里却有痛苦:”“哈......感情真是累赘。” “别这样说。” 许嘉心疼地劝,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你不也同样在乎老先生吗。” 第104章 邵宴清沉默。 许嘉握住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云层变化,天空总是亮过一阵后又逐渐暗下来。 风吹起,窗外的枯枝摇晃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许嘉......” 邵宴清终于开口,声音有疲惫所至的哑,“我很担心他。” 许嘉怔住,忙抱住邵宴清:“嗯,我知道。”心疼地说,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我理解你的心情。” 邵宴清低下头,下颚埋进她的颈窝:“那么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许嘉:“当然。” 邵宴清搂住她的腰,抬眸,望向前方的白墙:“无论发生什么事?” 许嘉笑了:“嗯,无论发生什么事。” 那日,许嘉陪邵宴清在病房外等待了许久。 等到太阳西斜,等到星辰攀附夜幕...... 他们始终没能见到邵阳。 年后,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 邵宴清没日没夜地忙于工作,再也没有时间来接送许嘉了。 两人没再碰过面,甚至连通话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许嘉经常想联系邵宴清,又害怕耽误他的工作,每每打出长串的问候,最终都会逐字逐句地删掉。 聊天框内没有进展,他们上一次的沟通,还是停留在三天前的‘新年快乐’。 新《罗密欧与和朱丽叶》的大纲已经定好,许嘉开始为选拔演员做准备。 至从那日与李渝江不欢而别,许嘉总会想起他那双泛红的眼睛。 毕竟是自己的错,她难免对李渝江抱有愧疚,故而在考虑主演时,首先定下对方的名字。 “诶,嘉嘉姐。” 有舞者好奇地来打探,一瞧见本子上的字就愣住,“你怎么还用李渝江啊。” 许嘉:“按照资历还是经验来看,李渝江是最适合罗密欧的人选。” “可是......” 对方搓了搓鼻尖,压低声音,“你还不知道吗,李渝江已经辞职了诶。” 许嘉愣住:“你说谁辞职?” “李渝江啊,他明天就不来了。诶,嘉嘉姐,你去哪!” 李渝江要辞职? 开什么玩笑。 难道就因为一时的气恼,要放弃坚持许久的梦想吗? 他都没有在剧院最艰难的时候离开,却要在演出成功后放弃吗? 许嘉无法相信,继而生出难以言语的愤怒。 跑出训练室,穿过长廊,她终于在布告栏前看见李渝江的身影。 “喂。” 许嘉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大声问,“你为什么要辞职!”? 第57章 天鹅 ◎“许嘉,回去吧,不要再劝我了。”◎ 李渝江看向布告栏,那里仍张贴着《天鹅湖》的海报,边角虽已被雨雪浸湿了,但上面的图案依旧清晰。 奥杰塔搂着齐格费里德的腰,两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幸福地起舞。 “喂,你为什么要辞职!” 忽而,有熟悉的喊声落于耳畔。 李渝江惊得一颤,下意识想要跑,却无法迈开脚步。 “我在和你说话!” 许嘉喘着粗气,才刚站稳就将李渝江往回扯,“你认真地回答我!” “啊,也没有具体的原因。” 李渝江磨搓着耳后,扯了扯唇角,“我就是不想再跳舞了......” 许嘉怒:“不想跳舞?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渝江垂眼,避开她的视线。 许嘉:“一刻不停地训练,哪怕放假也没休息,有好的想法就会立即尝试。这样一个热爱舞蹈的人,你现在告诉我,他不想跳舞了?” 李渝江没有回答。 许嘉深呼吸,尽力让语气更平和:“说出真正的理由,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弃。”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怔住。 李渝江无所谓地撩拨着短发,唇角扬起,眼神却像在哭:“不想就是不想呗,哪有这么多理由。” “喂......” 许嘉张了张口,轻声说,“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上前,手臂稍许张开,“你是优秀的舞蹈演员,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天赋。” 这是许嘉的真心话。 她总能在李渝江身上看见某个时段的自己,她要留住他,不想让他离开。 李渝江却转过身,没再看她:“许嘉,回去吧,不要再劝我了。” “宴清......” 许嘉低头,垂于身侧的手攥拳,“邵宴清有联系过你吗。” 李渝江愣住,皱了皱眉,却仍露出悲伤的表情:“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话落,已经是提步离开,“许嘉,愿你前程似锦。” 风吹过,枯枝摇晃着绽放新芽。 李渝江已经提步离开,布告栏外,只剩下许嘉一人。 “前程似锦吗......” 许嘉喃喃地念着,忽而笑出声,“这可真是个不错的祝福。” 不能因为悲伤就停于原地,她的双腿必须要迈向前方。 许嘉深呼吸,气息缓而离开唇齿时,已是重新挺起胸膛。她的表情平静而淡漠,未作丝毫犹豫地朝相反的方向去。 两道曾有交集的脚印,终是一南一北地分离。 许嘉试图将自己投身于舞蹈中,以彻底掩藏对过往的怀念。 角色才刚定好,她就马不停蹄地展开训练,以最严格的要求约束舞者,平日里的笑容越来越少。 第105章 失眠,常是成宿的睡不着。 许嘉总在深夜里,翻看邵宴清曾发来的信息,指尖上下划拉着,直到再也刷新不出新的内容,才双手抱住小腿,将脑袋埋入膝盖间。 许嘉问霍思思:“我有个朋友,她和恋人在闹别扭,现在两人始终没有交流,该怎么办。” 霍思思推了推遮脸的墨镜:“你恋爱了。” 许嘉被呛到,一个劲地咳嗽:“都,都说是朋友了!” 霍思思右手托腮,指尖敲点着桌面:“如果想要和好的话,最简单的方式就送礼物。” 许嘉微怔:“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呢。” 霍思思喝两口咖啡,随口说:“物品的种类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心意。只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关切,你的礼物就送成功了。” 许嘉懵懂地点头,将她的意见记在心里。 霍思思哼哼笑,倾身抓住她的手:“许嘉,好闺蜜,现在能告诉我真相了吧。你什么时候恋爱的?对方长得怎么样?总该让我见一面吧。” “不,都说不是了。” 许嘉使劲地向后挣,耳尖越来越红,“我根本没谈对象!” 好不容易应付完霍思思,只觉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许嘉坐在出租车里,透过玻璃看外面快速变化的风景,耳畔又回想起霍思思的话。 包含心意的礼物吗…… 许家垂眼,想了想,让司机在新城百货外停车。 因为要帮张秀琴补贴家用,她从小就会做些手工制品。霍思思曾兴起买了些十字绣的挂饰,缝过一两次就全不要了,她捡回来,挨个将其制成精美的绣图。 天气已经回暖,围巾显然不适用了。 许嘉打算给邵宴清编一只墨绿的手绳,正好可以搭配他同色系的腕表。 买好基础的材料,又特意选了两根金线。 许嘉艰难地挤出休息时间,专心致志地为邵宴清编织手链。她想要将全部的心意传给对方,每一个结都系得格外认真。 舞蹈剧的排演在继续,手边的配饰越来越完整。 等将金色的挂坠系上去,一条精美的纤细的手链彻底展于眼前。 ‘邵宴清会喜欢吗。’ 许嘉把手链放入盒中,以两条丝带交叉而束,在盒面打出漂亮的蝴蝶结。 她想要看见邵宴清惊喜的表情,想要听对方的夸奖,然后在幸福的拥抱中互相亲吻。 愈发想,就愈发得急不可耐。 许嘉擦拭着被汗水浸透的长发,对歪斜着倒地的演员们说:“各位辛苦,今天就到这里。” 话落,引来众人的欢呼。 在连续半月的高强度训练后,一日的早些休息都足以让大家雀跃。 天已经暗了,训练室内却依旧热闹。 同组舞者们互相打着招呼离开,许嘉关掉了顶头的灯,这个独属于他们的绚烂世界随即落下帷幕。 许嘉没有与刘科说,也没有事先告知邵宴清,就径直打车去往邵氏的公司。 走近总裁室时,行政秘书仍坐于隔门外的方桌前办公,瞧见她来,眸中闪过一瞬的讶然:“许小姐? ” 许嘉:“宴清在吗。” 秘书点头:“邵总还在工作,我这就通知他。” 许嘉赶忙摇手:“ 不,不用,我自己悄悄去就好。” 秘书依旧握着听筒,迟疑道:“万一邵总在与客户洽谈—” “放心,我不会打搅他。” 许嘉小声问:“我只是想给他惊喜,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嘛。” 很神奇,女生间总会在某些方面十分有默契。 秘书闻言就放下电话,拳头抵在唇间,一清嗓:“秘密,什么秘密?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任何人。” 许嘉垂眼笑,紧张的心情缓解些许:“谢谢。” 年轻的女孩比划个‘ok’,轻声说‘没关系’。 门缓而打开,悠长的走廊像是通往幸福的路。 许嘉尽可能地放慢脚步,心脏在胸膛内疯狂跳动。 冷静些,这没什么好怕的。 她如此安慰自己,垂于身侧的手仍轻微颤抖着。 近了,更近了。 许嘉几乎能想象出邵宴清的笑脸,几乎能听见他以温柔的声音诉说着喜欢了。 两人已经有半月未见,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邵宴清说,她实在疲惫,而格外渴望能获得休息的场所。 思念,期待,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化作欢愉。 许嘉被心跳声驱使着抬手,指节正要扣于门扉时,忽地听见一声轻轻的笑。 “诶,你别动。” 好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令许嘉感到恐慌。 她用力地握住礼盒,像是溺水之人抓紧住唯一的浮木,左臂克制不住地向前探,手指轻轻地抵开那扇门。 恰时,瞳孔骤缩。 高挑的,曼妙的,是身穿黑裙的林素妮的身影。 她踮起脚,双臂搭在邵宴清的肩膀,抬手,触碰对方的发稍。 邵宴清却并未躲避,被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 林素妮笑了,贴着邵宴清的胸膛,脑袋稍向左侧,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这般亲昵的举动,像是筹谋许久的吻。 “......哈!” 许嘉的手脱力般地垂下,双腿绵软得,再也站不稳了。 口鼻像是被巨浪淹没,无法呼吸,以致于彻底丧失挣扎的力气。 第106章 她看向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扯了扯唇角,却是先一步红了眼眶。 “搞什么,你原来只是玩物啊。” “也对......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渐渐得,姜珊和李渝江的声音相继响起,像在提醒又好似嘲讽。 无论是多真挚的诺言,都比不过亲眼所见的证据。 许嘉想,她大概是遭到了背板。 是的,邵宴清在撒谎。 邵宴清欺骗了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她和他之间根本就不会存在除利用以外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那些水乳交融的抵死温存,也都是假的吗? 邵宴清真的,真的一刻都没有为她动过心吗? 许嘉慢慢地蹲下身,后背抵着墙,贝齿咬住手背,隐忍着,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夜风起,吹动路旁的枯枝,鬼魅般的影子又开始摇晃。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摇晃着站起,抬手,将那个蕴含所有心意的礼物扔进垃圾桶。 哐当— 纸盒与铁皮忽地相撞,发出沉闷却清晰的响。 邵宴清怔住,本能地看向前方。 原先紧闭的大门似乎被开了条缝,露出黑洞洞的走廊。 心忽地跳慢半拍,他全不顾林素妮的呼喊,大步朝外奔去。 长廊化为受荆棘阻碍的路,在夜色交融的迷雾中望不到尽头。 邵宴清看向藏于脏污中的墨绿小盒,剑眉稍许蹙起:“方才,有人来过吗。” 秘书从屏幕后探出头,笑:“没有,谁也没来过。”? 第58章 天鹅 ◎“等你回来后,我们谈一谈吧。”◎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人?” 林素妮双手撑于桌沿,身体朝后倾,十分慵懒地站着,“哈,叫你不相信我的话,还傻乎乎地跑出去。” 邵宴清扯开领结,抬头间依旧眉头未解:“事情说完就走,别在这儿废话。” “好无情。” 林素妮努唇,一副委屈的模样,“咱们好歹的许久未见,也没必要太冷漠吧。”狐狸般的眼睛眯起,舌尖推着字节,“宴清,你说呢。” 邵宴清:“出去。” 林素妮摆摆手:“好好,我这就走。”腰向前用力,小臂顺势抱于胸前,摊手:“啊还有,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他。” 邵宴清:“不知道。” 林素妮轻啧:“宴铭好歹救过你的命,你这么快就将他忘了?”缓慢地启唇,口型格外夸张,“邵宴清,这样真的很没有道德诶。” 邵宴清捏住钢笔,贝齿碾着词句,沉声问:“你到底想讲什么。” 林素妮根本不在意他的恼怒,依旧笑呵呵地俯下身,左手托腮,撒娇道:“这次就带我一起去呗。邵平南那老顽固不会允许我去祭拜宴铭,可我太想他了,我有话要对他说。” 邵宴清:“不行。” 林素妮惊叫:“为什么!” 邵宴清看也没看她:“因为你是邵平南的女儿。” 林素妮:“别说胡话了,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深呼吸,再开口时语气平和许多,“宴清,你不能把我当做邵平南的同伙。” 邵宴清:“你进门时有做过检查吗。” 林素妮愣住:“什么?” 邵宴清平淡地抬眸:“邵平南的狗就跟在你后面。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说闲话,倒不如想想改如何应付你的好父亲。”哼笑,嘲讽着,“或许你现在出去,还能赶上他来接你回家。” 林素妮:“......邵宴清!”拍于桌面的手握拳,咬牙道,“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见他了?” 邵宴清:“你应该清楚,我不能让邵平南打搅兄长的安宁。 ” 林素妮扯了扯唇角,忽地笑出声:“哈,哈哈。”低下头,双肩颤得更厉害,“真有趣,我希望你永远别改变想法。” 邵宴清皱眉:“疯子。” “对对,我是疯子。” 林素妮无所谓地附和着,眼里的笑意越来越重,“那就祝你好运喽,邵先生。”话落,径直推门离去。 行政助理已经下班,保洁正在垃圾桶旁收整杂物,脚旁放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 林素妮瞥去一眼,问:“怎么不丢掉。” 妇人操着农村的口音说,她瞧着这物件漂亮,丢掉怪可惜的。 林素妮提眸望向紧闭的办公室,又想起那张满怀震惊与悲伤的脸,笑了:“那就给我吧,我会让邵先生那个给你一笔赏钱。” 妇人顿时欢喜,忙用湿巾将盒子擦干净,捧着递给她:“谢谢你啊,林小姐。” 林素妮随意地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太客气。 风吹过,夜比之前更加深沉。 林素妮已经走远,门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 邵宴清仍捏着钢笔,许久都未落下一个字。 他摘掉眼镜,反复地按揉眉心,却难以缓解心中的疲惫,抬眸望向前方厚重的门,光影交叠间,似乎又看见许嘉的笑脸,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稍许。 半个月以来,工作的繁杂都令他无从休息,现在稍许能喘口气,竟莫名想念许嘉的声音。 邵宴清拿起手机,屏幕上的字符拼凑成‘23:41’。 明天就要去京城出差,前后大概需要花费两周的时间。 应该......将这个消息告诉许嘉吧。 第107章 邵宴清思索着,尚未想出头绪,手指已是按在了通话键。 “有事吗。” 许嘉的声音响起,语气里的漠然听得他一怔。 邵宴清试图缓和气氛:“准备睡了吗。” 许嘉:“没有。” 邵宴清笑:“白天的训练应该很辛苦吧,怎么不早点休息。” 许久,并未听见回答。 邵宴清:“许嘉?” 许嘉抱膝坐在床边,听着他的话音再一次响起,张了张口,又低下头来:“你找有什么事,我还要忙工作。” 片刻,邵宴清才轻声说:“我明天要去京城,大概20号才会回来。” 许嘉点头:“嗯。” 邵宴清:“刘科会留在平宁,你有任何的需要可以联系他。” 邵宴清言语里的关切不像是假,可在昏暗书房内的亲吻也依旧为真。 许嘉深呼吸,短甲用力掐着掌心,试图借疼痛来维持冷静:“那你是独自去吗。” 邵宴清笑:“另外需要带个秘书,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 又在开玩笑了。 许嘉垂眼,理智发出警告,却也依旧忍不住开口:“等你回来后,我们谈一谈吧。” 邵宴清微怔:“现在不能说吗。” “嗯。” 许嘉背靠着床板,紧绷的身体缩成一小团,“我需要......”泪水快多夺眶而出,忙咬唇忍住,“我需要时间整理思路。” 话落,是一瞬间的安静。 许嘉轻声问:“可以吗。” 邵宴清:“......嗯。”停顿两秒,只是说了句,“你早点休息。” 通话在夜风中结束,匿于云雾中的月光似乎比先前更冷。 许嘉反复地挣扎,仍无法撑起身体,索性继续瘫坐着,手臂胡乱地舞动,终于抓住摆在床头的酒。 她分明已经格外清楚,不该再对邵宴清报以幻想,但偏偏还想赌一个可能。 万一呢。 万一是她看错了,或者有什么误会呢? 她不停地祈祷,就更无法妥协于怀疑的驱使,任性地向邵宴清提出分手。 所以......再等一等吧。 许嘉劝自己,大口吞下全部的酒,合衣躺在地板上,双臂环抱肩膀,用力地紧紧地搂住自己。 天很凉,地板更是冻得彻骨。 可她已经失去站起的力气,只能在热与冷的交替间昏沉睡去。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云雾聚起再散开,晨光逐渐笼罩大地。 车向机场驶去,邵宴清坐在后排,左手抵住额头,似乎正在阖眸休息。 刘科向后撇了亮眼,瞧见他紧锁的眉头,正准备收回视线。 邵宴清忽而开口:“许嘉有和你联系吗。” 刘科一愣,舌头差点打了结:“没,没有。” “哈......” 邵宴清烦躁地扶额,“许嘉昨天通话时的状态很差。我大概要多陪一陪她,但实在推不掉工作。” 刘科握住方向盘,指尖磨搓着荔枝纹的皮套:“许小姐最近在筹备新舞剧吧,会不会因为太劳累,所以才没有精神呢。” 邵宴清蹙眉:“不清楚。”缓而抬眼,长睫遮掩的眸子另含疲惫,“平宁剧院离别墅确实远了些,我考虑在二楼添置舞蹈房。” 刘科惊:“二楼?!” “嗯。” 邵宴清看向逐渐升起的太阳,“那里正巧有两三间空屋。” 刘科仍没缓过神:“你不是不允许别人去二楼吗。” 邵宴清睨眼问:“是吗?” 刘科张了张口,有些夸张地笑了:“啊,那个,应该是我记错了。”清清嗓,顺势挺直腰,“您这般和善,怎么会下达如此苛刻的命令呢。” 邵宴清冷哼:“瞒着许嘉,将房间装修好。” 刘科:“明白。” 邵宴清稍许勾起唇角:“你不打算先问一问工期?” 刘科将车驶入下车区的平台:“舞蹈房的专业程度要求很高,建材方面更得认真把控。我觉得起码要用一个月。” 邵宴清:“两周。” 刘科猛一踩刹车:“什么?!” 邵宴清已经推开门,抬腿朝外跨:“我要在19号见到成品的效果图。”见他满脸震惊,抬手敲车窗,“愣着干什么,把后备箱打开。” 去往京城的飞机七点起航,许嘉睁开眼时,邵宴清已经离开了平宁。 浑身痛,脖颈仿佛撑不住昏沉的脑袋。 许嘉按揉着额角,左手扶墙,尝试两次才勉强起身,双腿却一晃,险些又要摔倒。 “呜......” 她踩着笨重的脚步向前,瘦长的身形在光影交叠中稍显佝偻。 邵宴清不在,黄妈被分配到本家帮忙,诺大个屋子就只剩下她了。 许嘉想煮些粥喝,可怎么都找不到米袋。柜门全锁着,她翻来覆去也寻不到钥匙,踉跄间,却撞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只听见‘砰’的声响,桶内的纸屑瞬间倾覆而出。 许嘉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回去,动作越来越慢,腰身也逐渐压低。 泪水滴落,沾湿小块的纸。 她匆忙抹去眼泪,试图保持这冷静,可喉间的哽咽却愈发明显,一声催一声,终是放肆大哭起来。 这间别墅里,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她是旅客,是暂居者,是注定要离开的人。 第108章 本来不管怎样,都是要去练舞的。 但许嘉已经没有力气,喝完两剂感冒灵,就昏昏沉沉得睡了一上午。 灵魂在下坠,意识像是飘荡于大海,摇晃着,散去着,逐渐了无踪迹。 她大概是被世界所遗忘,故而无人会留意她的存在。 午后,许嘉打足精神前往剧院。 王海瞧见她的脸色就呆住,说什么都让她去休息:“小许啊小许,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护自己呢。” 许嘉却坚持要留下:“大家都在训练,我不能拖团队的后腿。” 王海叹了口气:“那么邵先生—” “和邵先生无关。” 许嘉打断王海的话,“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第59章 天鹅 ◎“你也拿着我的东西啊。”◎ 许嘉特意咬重‘自己’两个字,仿佛是要和邵宴清划清界限。 王海见无从劝阻,只能叮嘱她要多注意休息。 许嘉点头说好,抬手推开训练室的门。 只有舞蹈才能让她获得喘息的机会。 即使身体再过于疲惫,汗水与酸痛仍是抵抗胡思乱想的解药。 踮脚,起跳,于乐声中不停旋转。 许嘉想要将一切都抛之脑后,身体就化作风,全然投于节奏里去了。 谁也不敢打搅她,谁也没有打搅她。 她是孤独的,亦是绚烂的。 晚间,许嘉乘坐刘科的车回到作为暂居地的别墅。 二层楼的建筑外面,堆有大包小包的麻袋,皆是鼓囊囊得,似乎装着水泥或者其他的东西。 许嘉瞥去一眼:“屋子在装修吗。” 刘科讪笑着挠头:“二楼的结构需要调整,顶多两周就能装完了。” 许嘉垂眸,淡漠地向前走:“我睡眠浅,晚间不要施工。” 刘科:“这,这是当然。我们绝不会打搅你休息。” 刘科的语速非常快,莫名像在遮掩着什么。 许嘉却已经无从思考了,简单的洗漱完就坐在床边,低头翻看着日历,圆润的指尖挨个点过3,4,5......最终于20号停留。 应该怎么打开话题呢,比起一开始就率先质问,还是需要先寒暄两句吧。 许嘉长探口气,正想将手机关闭,屏幕的最 上方却弹出消息。 ‘重磅!姜潮盛今日因受贿被捕,详情请见新看点’。 至从与丁博相识,许嘉就常用新看点来关注新闻,平时只看些与舞蹈相关的内容,不曾想会被推送到姜潮盛的消息。 报道的照片经过锐化,姜潮盛的白发格外扎眼。他被一群人簇拥着,锁眉,嘴唇张开,似乎在与记者争辩。 可惜图片无法传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些什么。文字间的意思却在嘲讽他不知好歹,底下的评论也多为怒骂与鄙夷。 很显然,姜潮盛在与邵宴清的对抗中失败了。 他甚至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就在政府的清/算下,彻底地走向了灭亡。 那么姜珊呢。 姜潮盛倒台后,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孩大概也猖狂不了几日吧。她会被赶出平宁剧院,会变成以往自己最瞧不起的虫子。 ...... 隔日,剧院离果真都在谈论姜潮盛的事。 姜珊像是被置于聚光定下的可怜孩童,在众人的调侃声中拘束地行走着。 她起初试过骂人反抗,可见始终没什么作用,慢慢地也就不再说了。她照旧来剧院打卡,却从不练舞,只坐在角落里看着许嘉排演。 许嘉不理她。 姜珊也没打算挪开目光。 两人在大家好奇的视线中沉默着,逐渐形成奇怪的平衡。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嘉无从得知邵宴清的消息,却在霍思思口里听见不该出现的名字。 “诶,你认识林素妮吗。” 霍思思咬着吸管说,“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剧组来了位邵氏的演员嘛。我原本想去拜山头,可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来找我打招呼。” 许嘉一愣:“你说林素妮?” 霍思思:“对啊,她说你们很久没联系了,想着问问你的情况。” 握着银叉的手顿住,菜叶在酱汁的浸泡下团成一坨。 食物逐渐变凉,冷掉的油脂味更令人作呕。 许嘉再没有胃口,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霍思思:“听林素妮的口气,你们的关系应当很不错吧。”皱眉,有些吃味地轻啧,“许嘉,你啥时候瞒着我交新闺蜜了?” 许嘉张了张口,轻声问:“她,还说了什么。” 霍思思望天思考着:“她邀请我一起逛街,神秘兮兮地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喝了口咖啡,一摆手,“哎呀,都怪我当时忙,否则早就跟她去了。邵氏集团的演员诶,谁不想报着大腿?” 话落,陷入漫长的安静。 霍思思抬眼看,忽地怔住:“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 许嘉扯出笑,脸色依旧苍白,“我只是有些累。”没等她回答,又匆忙问,“你有没有林素妮的联系方式。” 霍思思一怔,喃喃道:“......我说林素妮干嘛要给我留手机号,难不成是猜到你会问我要吗?”轻啧着摇头,语气酸酸得,“喂,你们的关系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许嘉拿出手机:“先把号码给我。” 第109章 “知道知道。” 霍思思将号码挨个报给她,临了又接话,“差点忘记问,你朋友的恋爱问题解决没有。” 许嘉心一颤,险些将刚打出的字删掉:“......嗯,解决了。” 霍思思笑,下巴垫着十指交叠的网,神秘兮兮地说:“那她现在肯定很幸福吧。” 许嘉掩于桌下的手攥拳,短甲掐着掌心,话音似游丝般飘出唇齿:“没错......她很幸福。” 立春后,天黑得越来越迟。 许嘉回到别墅时,云层间依稀能看见浅薄的阳光。 她盯着那串十一位数的号码,直到眸子酸涩才移开视线,低下头,再度陷于深深的不安中。 真奇怪。 林素妮是怎么知道她与霍思思的关系的?是从邵宴清那里得知的吗,是邵宴清让林素妮来警告她的吗?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许嘉用力地咬唇,舌尖尝到鲜许血气,依旧不肯松口。 身体是疲惫得,脑中的思绪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背后仿佛有巨影在追赶她,她试图躲避,可怎么都逃不了,脚步越来越慢,胸口沉闷得快要无法呼吸。 去问一问。 去问个清楚吧。 许嘉这般想,拇指已经按下通话间。 尚未等回过神来,那头已经传来林素妮的声音:“嗨,许嘉,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嘉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要找霍思思。” 林素妮笑:“别紧张嘛,我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都说闺蜜间不能有秘密,所以我才想跟她分享个小故事。” 许嘉咬牙道:“......林素妮!” 林素妮似乎没感受到她的愤怒,仍在嘟囔着抱怨:“不过许嘉,你真的好忙啊,这么久都不来陪我玩,我都要无聊死了,只能自己找点乐子。” 林素妮像个性格乖张的孩童,偏以撒娇的口吻在说挑衅般的话。 她日夜忧虑的事,却成为对方口中的乐子。 许嘉感到愤怒,沉声道:“这周六出来见一面。” “哇,太好啦。” 林素妮惊喜地尖叫,“几点呢。许嘉,我会给你带小礼物的!” 林素妮絮叨地念,言语间尽是喜悦之情。 许嘉根本猜不透她的想法,一时间只觉得愈发烦闷:“下午两点,在平宁剧院外的咖啡店。” 林素妮笑:“好,不见不散哦。” 分明是主动发出的邀请,许嘉却莫名有种受骗的感觉。 又是彻夜难眠,她用红笔涂掉日历上的17号,将散于肩头的长发束成马尾,修眉,擦眼影,抹鲜艳的唇膏。 时间在推进,长针与短针交错而行。 许嘉站于柜子前,看向其间整齐排放着的黑裙,缓而垂眼,从中取出最性感的一条,摆在旁边的衣架上。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总不想认输,非要看见林素妮崩溃的表情才好。 去剧院的路上,常有人朝她瞥以好奇的视线。 许嘉身穿露背的v字领鱼尾裙,肩膀搭的西装外套随风轻微摇晃。她阔步向前走,从未理会周遭艳羡的目光。 13:20。 服务生前来询问是否点餐。 13:45。 两杯鲜榨橙汁被摆上桌。 14:01。 门边的铃铛一阵摇晃,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响。 许嘉听着高跟鞋落地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本能地挺直腰,握住玻璃杯的手稍许用力。 “哇,你来得好早。” 林素妮跳也似地坐下来,随手将香奈儿的牛皮包放于身边,“家父太严苛,我好说歹说他才肯我出来。不过幸亏不堵车,没有耽误太久。” 林素妮说着,捧起面前的橙汁:“谢谢你的饮料,我现在正需要呢。” 她心怀感激地说着,小臂抬起时,似不经意地露出右腕的饰品。 那是一根墨绿的,镶有金线的,细长的手链。 是许嘉熬了三夜的通宵,吃饭时间也在编织的,蕴含着她全部心意的礼物。 许嘉张了张口,声音依旧不成调了:“......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林素妮微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腕,笑:“啊,你说这个。这不是你给我的回礼嘛。” “当然不是!” 许嘉怒,从齿缝中挤出字,“把它还给我,这根不不属于你!” 压抑着愤懑的声音引来周遭人的注意。 许嘉挺直腰,尽力维持着镇定:“林素妮,把它给我。” “不要。” 林素妮往椅背一靠,双臂环抱于胸前,“你也拿着我的东西啊。” 许嘉愣住:“我怎么会—” 林素妮蹙眉,抬手抚向自己的锁骨:“戒指呀戒指,你这么快就忘了?” 许嘉的嘴唇轻颤着,却难以发出声音。 林素妮缓而垂眼,视线长久地落于她颈边的项链:“从见到你第一面起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将戒指戴在手上。现在想想......”抬眸,望向她的眼睛,笑,“难道是因为根本不合适吗。”? 第60章 天鹅 ◎“......证明给我看。”◎ 无法反驳,无法开口,似乎连声音都被剥夺。 许嘉看向林素妮的笑脸,握住杯子的手止不住地颤,却怎么也说不出应对的话。 林素妮喝一口咖啡,无所谓地说:“看你的反应,我大概是说对了?” 第110章 许嘉:“......证明给我看。” 林素妮:“诶?” 许嘉摘下串珍珠的银链,推到林素妮的面前:“戒指,你说它是你的,那就证明给我看。”脸色苍白,语气依旧生硬,“怎么样,难道不敢吗。” 许嘉的声音低哑,全然像是在克制哽咽。 林素妮轻啧:“你可真够倔的。”倾身接过那镶了钻的物件,平静地戴入无名指,“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嘛。” 银环被向下推,度过第二节指节,稳稳得落于她的手指根部。 很匹配,甚至连钻闪的亮都格外适合她的气质。 没有办法在辩驳,这无疑就是属于林素妮的物件。 许嘉却不肯挪开视线,像是非要找出差错似地,依旧专注地用力地盯着。 林素妮懒懒地叹气,将戒指摘下来,又随手扔在桌面上。 啪嗒。 银环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像是什么重要之物破碎的声音。 林素妮摊手:“行啦,确认也确认了,你这回得相信我的话吧。” 许嘉:“......” 林素妮:“我不需要这戒指,你喜欢就拿着。但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许嘉:“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素妮愣住:“诶,你不想要回手链吗。” 许嘉看向那根墨绿的配饰,一时间只感觉可笑与荒唐。 自己费尽心血设计与编织的礼物,此刻却从未林素妮要挟她的把柄。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许嘉看向林素妮,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你会跳芭蕾舞吗。” “我?” 林素妮瞪大眼,转瞬就笑了,“我以前确实跳过,但腿受伤后就只能放弃了。” 许嘉:“......你跳过舞。” 林素妮:“嗯,宴铭之前总夸我,说我是最漂亮的白天鹅。” 原来林素妮也跳过《天鹅湖》...... 啊,或许这就能说通了。 姜珊非要抢奥杰塔的角色,是想要取代林素妮在邵宴清心里的地位。 所以从始至终,她和姜珊都只是林素妮的替代品。 替代品吗...... 坏了就会被随时换掉,故而她们的存在根本就不重要。 胸口一疼,眼前似有白光闪过。 许嘉连忙抓住桌角,手肘无意间撞到水杯,尚未等回过神,粘腻的橙色液体已经顺桌沿滑落,慢慢得,慢慢得浸湿裙摆。 服务生惊住,跑着上前帮忙。 林素妮也起身,一个劲地给许嘉塞纸巾。 许嘉推开她的手:“不,不用。”踉跄着站起,对服务生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忙回答没关系,又表示可以带她去后厨清晰。 许嘉同样拒绝,快速拎起背包,就要转身离去。 “喂。” 林素妮喊她,拉扯着腕边的配饰问,“你真不要手链了?” 墨绿的编织绳在灯光中泛着亮,每一个光泽都像在提醒她的愚蠢。 许嘉垂眼:“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垂于身旁的手攥拳,片刻才侧目道,“如果你想要,就拿走吧。” 林素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意外:“那戒指呢,也打算丢这里?” 许嘉停住脚步。 林素妮笑:“许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夜已经深了,风吹散云雾,月光比先前愈加黯淡。 那枚戒指就摆于桌面,依旧毫无顾忌地散发着碎光,闪耀得像是落于屋中的星辰。 许嘉安静地看着它,又想起林素妮戏谑的笑声,皱眉,想要将其扔进抽屉。 可手臂却始终无法抬起,直至明月与初晨相交替,那物件仍被放于原处。 虽是一夜未睡,但没有丝毫的困意。 许嘉按揉着早已麻木的肩膀,拿出笔,在18号上画一个叉,起身,将叠好的脏衣裙放于袋中。 出门的时候,天依旧黯淡。 大抵有人来清理过,别墅门前的麻布袋已经被收走了。 刘科还没有到,许嘉独自前往平宁剧院。 等到达目的地后,两旁的路灯仍亮着。她站在公告栏前,借助昏黄的灯光看去,原先贴有海报与新闻的板面已经变成光秃一片,唯有暗黑的胶痕依旧瞩目。 18号下午,姜珊提出离职。 听说她不是自愿走的,在王海的办公室里磨了一下午,照旧没有改变被劝退的结果。 姜珊离开时,许嘉正在帮后辈矫正舞姿,隐约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刚抬头,就看见站在旁边的她。 许嘉:“你干什么。” 姜珊的发丝枯乱如稻草,甲床边沿有零点的血渍,双眸通红,眼神是呆愣愣得:“我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许嘉皱眉,只当她是在说疯话。 姜珊却不肯走,仍像根木头似地杵在原处。 渐渐得,周围的交谈声停歇。 新入团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旁边,满脸是好奇,却一句话也不敢问,只瞪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 周围的气氛愈加诡异,已经无法进行正常的训练了。 有人出去喊安保,要求把姜珊带离训练室。 身穿湛蓝工装的男人闯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姜珊旁边,像看守罪犯似地紧盯向她。 但姜珊依旧只看着许嘉:“后天有时间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111章 20号是邵宴清的归期,她得做好准备迎接对方回来。 许嘉想要拒绝她。 可姜珊竟然凑上前,唇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啊,你要等宴清哥回家,肯定会说没时间的,对不对?” 许嘉愣住:“你怎么—” “想知道一切吗。” 姜珊问完,又自顾自地笑,“20号来新河大桥,我在那里等你。” 许是害怕两人发生肢体的冲突,保安很快把姜珊拉开,一路推搡着,将她赶到门外去。 闹剧终是在笑声中停歇,人们的目光照旧聚焦于许嘉身上。 好奇的、揣测的、鄙夷的、看笑话的,各式各样的视线像千万盏聚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许嘉已经无法顾及看客们的表情,她想要以笑带过,但怎么也扯不高唇角。 以前似乎有过类似的情况,那个时候,她是怎样做的呢....... 想不起来了,过去仿佛变成很遥远的事。 她分明站在山顶,可回头看去,却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雾蒙蒙的黑令她无比惶恐,她想要尖叫,想要求救,被缝合的嘴唇依旧发不出声音。 19号,20号...... 别墅二楼的施工或许已经结束,刘科神秘兮兮地捧着手机,不知在拍些什么。 许嘉早已经无心理会,用小勺搅弄着麦片,看那团米色的食物越变越浓稠,表情是平静而愈显木然。 刘科向她告别。 许嘉问:“邵先生几点回来。” 刘科:“下午六点的飞机,到达别墅时大概八点。”边给谁发消息,边莞尔说,“今天训练结束后可别先走啦,等一等,我来剧院接你。” 许嘉张了张口,才平静地说:“嗯,我知道了。” 刘科笑着挥挥手,说“晚上见”。 最后一勺麦片被放于唇间,黏稠的液体糊住嗓子,才缓慢地朝下滑。 许嘉起身,将瓷碗放于盥洗池,打开龙头,沉默地清洗着餐具。 直到瓷面恢复光滑,才缓慢地抹去水渍,将其带回房间里。 许嘉不会去剧院,她特意请了假,但没有告知刘科。 天阴沉沉得,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她一动未动地坐在床边,看着云层堆叠而起,然后彻底遮住太阳。 要去新河大桥吗。 许嘉问自己,舒展的眉头再度紧蹙,垂于膝边的手磨搓着被角。 她,不想见到姜珊,可也不愿一直被动地当个傻瓜。 所以......必须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才好。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张秀琴像是终于逮到食物的饿犬,一刻也无休止地就缠着她。 许嘉关掉手机,将雨伞塞进包里,换好鞋,漠然地推开紧闭的房门。 有风起,吹得两侧的树枝来回拂动。 许嘉坐上出租车,一路往新河大桥的方向去。 姜珊仅表示会在那里等她,却并未说明具体的见面时间。她只能先到达地点,其余的视情况而定。 或许是因为快要下大雨,路边的行人逐渐稀少。云压得更低,至暗处似有巨眼睁开,正死死地紧盯着她。 许嘉有些紧张,不由得地攥紧雨伞,低下头,想尽力将身体藏入边角。 终于,车停在大桥边。 天空已经开始飘雨,斜斜的雨丝落于身旁,气温似比又降了两度。 许嘉撑伞向前走,足尖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一直朝前走。 隐约得,在桥边看见熟悉的身影,白色裙摆随风飘荡,将姜珊衬得愈加削瘦。 许嘉并未喊她。 姜珊却以诡异的姿势扭过头,脑袋挂在脖颈上,仿佛随时都要掉落:“终于来了?”扯出笑,皮与肉像是分开,“许嘉,我一直在等你。” 姜珊的裙摆早已被雨水打湿了,白布逐渐变得透明,软趴趴得贴在她的腿边。她的眼神空洞,眉宇间却带着疯狂。 许嘉走过去:“你想和我说什么。” 姜珊依靠着桥墩,懒懒摊手:“喂,你还记得田甜吗。” 许嘉愣住。 姜珊:“她因为得罪了你,所以被赶出剧院,现在是连舞都跳不了了。” 许嘉蹙眉道:“平宁又不止有一家剧团,她如果能力过关,完全可以—” “你傻呀!” 姜珊大笑,单薄的肩膀一个劲地颤,“被邵氏集团封杀的舞者,又会有哪个剧团敢接盘啊。” 风又起,雨势比方才更大。 许嘉嘴唇轻颤,几乎难以说出完整的话:“她只是违反剧团规定而已,怎么会被封杀......”想起邵宴清的脸,颤抖的话音逐渐转低。 没错,身在邵氏又对此事了如指掌的,除却邵宴清,还能有谁呢。 可她分明已经说过,恳求对方不要剥夺田甜跳舞的权利,而且他也答应她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做到如此地步...... 姜珊看向她的眼神愈加戏谑,柴火般细弱的胳膊撑住桥面,晃悠着脚踢掉沾染泥点的白鞋:“许嘉,你真是好谋略。” 许嘉发不出声音。 姜珊抬手,指尖在沾了水的护栏上跳跃:“先是隐瞒身世,想法设法地勾引宴清哥,然后再利用他,慢慢地慢慢地铲除异己。”轻啧,又蹙起眉头,“但我的确没想到,你竟然连李渝江也不放过。” 第112章 许嘉:“......李渝江不是自离的吗。” 姜珊皱眉:“什么啊,他是被宴清哥赶走的。”? 第61章 天鹅 ◎“宴清,你爱我吗。”◎ 地面开始下陷,雨点敲击伞面的啪嗒声化作雷鸣,不断轰炸着她的耳朵。 许嘉只感觉天旋地转,一时间是站也站不稳了,分明快要昏倒,可身体却未作出丝毫的反应。 姜珊:“王海与李渝江谈话时,我刚巧就在门外,听得很清楚,是因为他不符合邵氏集团的要求,才会被赶出去的。” 许嘉喃喃:“......邵宴清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姜珊嗤笑着:“宴清哥当然不会和你说,你只是他解闷用的万物而已。”撩拨着头发,感慨,“哎呦,只可惜李渝江,大好的前程就彻底没有了。” 许嘉垂眼,握伞的手止不住发颤。 姜珊问:“你满意了吗。” 许嘉只顾着重复,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从未了解过其中的情况。 姜珊尖叫:“哈,看呀,你又摆出副无辜的模样,以为我会像宴清哥一样被你欺骗吗!” 许嘉后退两步,双唇逐渐褪去血色:“不是,我没有......” 姜珊瞪向她,眼里满是仇恨:“没有?就是因为你,我,田甜,李渝江,才会落到被驱逐的地步!” 不。 不对。 不是这样。 姜珊的悲剧是因姜潮盛贪污而起的,田甜则是做错事才会发出代价,至于李渝江,李渝江他...... 许嘉张了张口,本能地背过身:“我很忙,没时间跟你闲扯。”慌乱地,语速越来越快,“至于你说的什么隐瞒身世,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少骗人了!” 姜珊咆哮着,“平南叔已经告诉我真相了!你就是一个从乡下跑来的小丑,那里有资格替代我的位置!” 许嘉愣住:“......邵平南?” 姜珊愈来愈激动,细眉吊起,苍白脸颊的表情如鬼魅般狰狞:“我和宴清哥是青梅竹马,是天生的一对。如果没有你!父亲就不会和邵氏作对,田甜和李渝江也都能留下来!仅凭一次的舞台失败,根本不足以让宴清哥抛弃我!我就是最合适的奥杰塔,是最美丽的白天鹅!” “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打破了平衡,是你毁掉了这一切!” 姜珊声嘶力竭地叫着,似是泣血,话音逐渐盖过雨声。 周遭,有撑伞的行人向她们投来好奇的视线,更有甚者似乎在举起手机拍照。 许嘉下意识遮住脸,背对镜头,躲避那些个窥探的目光。 “啊,原来你害怕这个。” 姜珊笑了,猛地跨到桥上,双臂像振翅的鹰般张卡,“许嘉。”大声喊,任由混杂着眼影的雨水顺脸颊滑落,“你说得没错,宴清哥的确讨厌张扬的女人。可是你知道,他更厌恶什么吗!” 许嘉的唇颤了颤,心中忽而愈发忐忑:“你,你先下来......!” 看客越来越多,瓢泼大雨冲不散人们的好奇心。 姜珊站在湿滑的桥头,笑着,喊着,像是正立于舞台中央:“亲爱的齐格费里德殿下,您只是被恶魔的邪术蒙蔽了眼睛,才会将邪恶的魔女当做公主。但是没关系,我并不怪您,我会替您扫除丑陋的罪恶。” 大雨未歇,她摇摇晃晃地踩着扶手,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许嘉顾忌着周围的视线,匆忙用手捂住脸,抽不出空帮忙,只是低声劝:“你想干什么,有话下来再—” “许嘉。” 姜珊的眼里有绝望,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邵氏夫人逼迫剧团后辈自杀’,你喜欢这个标题吗?”笑,身形朝后倒,“‘在宴清哥眼中,没什么会比邵氏的名声更重要。” “所以你猜猜,他会怎样处理你呢。” 话落,只听见‘哗啦’一阵响。 似有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又狠狠地砸进水中。 许嘉的手哆嗦着,下意识寻找姜珊的身影。 可那抹白裙已消失不见,周遭的看客却沸腾起来。 “我艹,有人跳河了!” “天,赶紧报警啊。120,谁去打120!” “哎呦呦,雨这么大,河水又冷又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呐。” ...... 看客纷纷奔向桥边,叫着,喊着,指挥着,场面忽地乱做一团。 许嘉想去帮忙,伞却在慌乱中被撞掉,雨水打湿衣衫,彻骨的寒逐渐逼至心尖。 她本能地要拨打求救电话,可未等拿出手机,却又听见周围人的议论。 “诶,是她吧?” “没错。就是她。” “长得还不错,心可真够狠的。多大的仇啊,将好好的姑娘逼到自杀。” “这叫不错?我看就是一副歹毒的模样。听说她还和邵氏有关系?那岂不是......” ....... 吵。 好吵。 人们话音中的恶意令她感到恐惧,许嘉紧紧捂住耳朵,踉跄着向后退。 她必须要离开,她不能让自己出现在丑闻的报道里,她不能......不能玷污邵氏的名声。 许嘉咬牙,朝反向跑,攥拳的手在颤抖,脚步却越来越快。 这是姜珊的选择,她是自愿跳河的,想死就快去死啊,为什么要带来麻烦...... 去死,去死吧。 第113章 都去死吧...... 渐渐得,已经听不见看客们充斥着鄙夷的声音了。 双腿却像是失去控制,一个踉跄,就狠狠地摔倒在地。 膝盖蹭破了皮,混合着雨水的血染红裤脚。巷口的霉味令她无法呼吸,她好似真的变成一只可怜的虫子。 许嘉跪下来,颤抖的掌心遮住脸颊,发出难以抑制的痛哭,哭着,直到彻底失去声音。 后来,姜珊怎么样了? 是死掉,还是被救起来了? 许嘉已经无从去想,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刷新着新闻、视频、论坛,生怕错过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可是什么也没有,媒体似乎并未捕捉到她的丑闻,又像是在编辑着什么辛辣的爆料。 暂时的安宁却像是随时可能爆烈的炸弹,反复地疯狂地折磨着她的心。 漫长的不安与烦躁后,又是陷入无法脱离的自责。 许嘉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拨到救援电话。 在一条生命即将消亡时,她却选择保护虚无缥缈的名声,而不管不顾地逃跑。那是一条生命啊,她怎么会冷漠地诅咒已经落水的姜珊去死呢?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这已经完全不像她了。 忽而,手机震动。 许嘉一惊,立马打开软件查看。 屏幕上显示出是校园霸凌的消息,其内容并不与她相关。她却从评论的字眼中,再度听见看客们的斥责。 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哭泣,许嘉摇晃着站起,看向立身镜中的女人。 头发蓬乱,眼睛红肿,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满是褶皱,她像是由黑雾组成人形的影子,一个全然不该出现于此的存在。 许嘉扯动唇角,对方也扬起阴森的微笑。 狼狈,丑陋,自私...... 原来这怪物般的女人就是她自己,可她到底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是因为要与邵宴清的约定吗? 因为要扮演一个听话的顺从的替代品,所以才抹掉过往的一切,变成自私自利,只顾声名的魔女吗? 毁掉了田甜与李渝江的未来,也抹杀了那个专心舞蹈的自己,逼死了姜珊,也耗尽了仅存的温良。 可是付出这么多,仅仅是要保全一个从未属于过她的位置。 许嘉...... 你后悔吗。 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模糊,然后再也看不清了。 豆大的泪珠顺苍白的脸颊滑落,空洞的双眼变得越来越红。 许嘉嘴唇颤抖着,破碎的字节溢出齿缝,却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回答。 傍晚时分,遭雨水洗过的天再度被夕阳染红。 许嘉拨打丁博的电话,但对面始终是忙音。 大概是被拉黑了吧,毕竟没有人愿意和邪恶的毒妇染上关系。 许嘉垂眼,长睫遮挡下的眸子黯淡无光,抬手,脱掉夹杂着血汗的长裙,膝盖处的跌伤仍在渗着红。 可笑。 愚蠢。 荒唐。 许嘉漠然地用酒精喷洒创口,嘴唇失去血色,却仍是一声未吭。 张秀琴又开始发短信,纷纷扰扰的辱骂始终未歇。 如果邵平南知道她与邵宴清结婚的真相,甚至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姜珊,那么利用张秀琴的人也只可能是他。邵平南向来视邵宴清为眼中钉,更不会错过这个反击的机会,所以...... 邵平北与冉凤华也可能已经了解,她与邵宴清从未有真正结婚过。 将长发盘成髻,用香水盖住弥留的酒精味。 许嘉涂上深棕的口红,用小指勾勒唇线,刚披上西装外套,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急急而来。 刘科慌乱地喊:“许嘉?许嘉!” 许嘉手一颤,平静地问:“有事吗。” 刘科愣住,转瞬就庆幸地笑了:“哎呦,快把我吓死了,得亏你在家。”抹去额间的汗,缓步走上前,“你今天没去剧院吗?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声。” 许嘉:“上午在发烧,所以请假了。” 刘科:“你现在好点没有。” 许嘉点头。 刘科笑:“那就行,咱们快走,别让老板等太久。”转身,走过两步又回头,“走啊,干嘛还愣着。” 许嘉移开目光:“你......看过关于我的新闻吗。” 刘科眨眨眼,一脸的雾水:“新闻?”皱眉想了想,又笑了,“哦哦,你是在说《天鹅湖》吗。那个当然看过,老板都给我念了好多回呢。” 许嘉:“......嗯。”没等他接话就提步向前,“走吧。” 车驶离山道,往愈渐热闹的市中心去。 地面还带着大雨后的潮湿,许嘉低下头,尽可能地缩在角落,想要回避路人偷来的视线。 刘科仍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言语间充斥喜悦,像在讨论某个值得高兴的事。 许嘉却已经无心理会了,心脏因紧张狂跳,搭于膝盖的手死死地攥住裙面。 车停在豪华酒店外,身穿西装的侍从替她拉开车门。 许嘉走入厅堂,高跟鞋碰撞地面的那刻,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来。 她握紧挎包,挺直腰,想要表现得泰然而镇定,可掌心的汗水却变得愈加黏腻。 后背像是被千万根扎着,每走一步都是错的,看客们的目光仿佛充斥着嘲讽与细腻,她逐渐无法维持呼吸了。 向前走,在围观中向前走。 第114章 许嘉忍着忐忑与惶恐,唇线紧绷,不敢又半分的松懈。 终于,她看见了坐在最中央的邵宴清。 邵宴清穿一身墨绿西装,身形似乎比往日更瘦了些。他面带微笑,正在摆弄着面前的捧花。 红的,粉的,黄的,各式的扶郎花组成独一无二的装饰,美丽而格外耀眼。 许嘉落座。 邵宴清一怔,抬起头来,瞧见她就笑了,开始自顾自地说些出差见闻。 许嘉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并未出声附和。 诺大个场厅只有他们两个人,钢琴师坐在高台处演奏着乐曲。 邵宴清将捧花递给许嘉,唇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我看见这花就想到了你,所以买来给你。” 留在花瓣上的露水受到灯光的照耀,变化为一粒粒滚圆的珍珠。 按照书里说,男人只会给心仪的女子赠送花束来表达爱意。 那么..... 许嘉看向那花束,问:“宴清,你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 扶郎花的花语:互敬互爱? 第62章 天鹅 ◎“邵先生,我们到此为之吧。”◎ 许嘉想,哪怕是犹豫后的欺骗,只要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就不至于太可悲。 但邵宴清的表情充满困惑,仿佛她在问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而不知该如何予以回复。 许嘉在等他先开口,心底却像落入石子的水面,由尽泛涟漪变得愈加平静。 邵宴清蹙眉,十分不解地说:“爱,很重要吗。” 许嘉沉默。 邵宴清有些烦躁地举杯:“你大概是累了,吃完饭便回去吧。” 许嘉平静地说:“为什么要封杀田甜。你分明答应过我,会让她继续跳舞的。” 邵宴清:“田甜是谁?我用不着记这些无聊的事。” 许嘉:“那么你总记得李渝江吧。” 话落,气氛一僵。 钢琴师的指尖在快速起落,刚劲有力的音符奏鸣着,良久地回荡于厅堂内。 邵宴清沉声说:“所以你闹这么一出,是想为李渝江鸣不平。” 许嘉:“他没有违反剧院的规定,你凭什么剥夺他跳舞的权利。” 邵宴清:“我不允许威胁邵氏利益的可能存在,这就是我封杀他的理由。” 哪怕气温已经回暖,邵宴清的声音却依旧寒冷如冰。 许嘉心一颤,垂于身侧的手恍然攥拳。 对方的冷傲令她无法适从,她在李渝江身上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就更加感到恐惧。 许嘉:“......在你眼中,一个人的前途都没有公司的名声重要吗。” 邵宴清:“我以为你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不,我不明白!” 许嘉尖叫,“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封锁谣言,为什么非要牺牲别人的前途!”喘息着,拼命压低声音,“你分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邵宴清昂首,凤眸浅眯成缝:“我为什么要对无关紧要人的负责。如果事先担心前途,就不该去做错误的决定。”双手交叠于胸前,面色更沉,“另外,许嘉。我希望你能清楚,你现在是属于我的。” 话落,并未听见回答。 许嘉沉默着,仿佛从未将他的话放于心上, 邵宴清烦躁地敲点酒杯:“为什么不说话。” 许嘉从包里掏出那枚戒指,以二指抵着,缓慢地推给他:“邵先生,我们之间大概有些误会。” 邵宴清皱眉:“误会?” 许嘉:“初次见面时,我想向您讨回奥杰塔的角色,并没有料到会获得与您结婚的契约。后来将错就错,的确是我的不对。”垂眼,看向桌上闪着光的亮点,“这没戒指不属于我,我却因贪心一直戴在身边......实在抱歉。” 反复尝试,将指节磨破也要戴进去...... 可等她吃尽苦头才明白,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是强留也留不下的。 许嘉的语气生疏,表情淡漠得仿佛在与陌生人交谈。 邵宴清心一沉,忽如其来的失控预感令他烦闷:“说清楚,我猜不出你的想法。” 许嘉深呼吸,垂于身侧的手攥拳:“邵先生,我们解除合约吧。” 邵宴清怒:“什么?!” 恍惚间,角落里的水渍似乎动起来,组合着拼凑着,逐渐变成姜珊湿漉漉的模样。 许嘉看向旁边的影子,语速越来越快:“我们的开始本就是错误,只要结束合约,一切才能回到原点。” 钢琴师弹奏着《luv letter》 ,抒情的乐声却成为他们诀别的序曲。 刘科本想将蛋糕摆于桌面,但见氛围愈渐焦灼,忙招呼着钢琴师一同离开。 音乐结束,无边的死寂蔓延而起。 云雾挡住星辰,天越来越暗,越来越也压抑。 邵宴清盯着许嘉。 许嘉的目光却始终落于奇怪的地方。 邵宴清顺其视线看去,稍许蹙起眉头:门后空荡荡得,什么也没有。 邵宴清问:“我离开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嘉低下头:“......没有。” 邵宴清:“许嘉!”似乎在隐忍,声音愈低,“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查清楚。” 许嘉吐出一口气,呼吸仍带着颤:“今天......姜珊在我面前跳河自杀了。” 邵宴清一愣。 许嘉尽力地绷紧身体,肩膀依旧在抖个不停:“我应该去拉住她,或者帮忙拨打求救电话,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第115章 邵宴清担忧地蹙眉,想要握住她的手:“许嘉。” 啪— 许嘉猛地甩开他:“不要碰我!在一条生命面前,我竟会选择什么狗屁的名声!”双肩耸落着,喉间溢出哽咽,“我肯定是疯了,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手落于半空,白皙的皮肤在逐渐变红。 邵宴清张了张口,勉强说出的字节,无法组成完整的词句。他一向立于高处,哪怕最落魄时,也从未遭到如此刻意的拒绝。 手背的痛感分明并不强烈,胸口却沉闷得快要无法呼吸。 邵宴清眯起眼,指尖轻点桌面:“你,决定好了。” 许嘉:“嗯。” 邵宴清的手顿住:“哪怕我不怪罪之前的误会,你也决心要走?” 许嘉:“......是的。” 邵宴清笑了,眼底一片清冷:“许嘉,你承受得住反抗邵氏的结果吗。” 邵宴清的声音虽低,却无法遮掩其间的傲然。 他仿佛站在山顶,俯瞰着缩在墙角的她。 身份的差距从未像现在这般明显,过往四个月的亲密相处像是一场梦,根本无法弥补两人间的距离。 现在,梦醒了。 她已经失去善恶与价值观,再不能抛弃最后的自尊了,这可是她一路走来最看重的东西啊。 许嘉抬头,看向邵宴清的眼睛:“邵先生放心,我会把违约金赔付给您。” 邵宴清咬牙问:“你难道认为,我会在乎你那些违约金吗?” 许嘉:“想说的话,我都说完了。”缓而站起,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感谢您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今晚就会离开别墅。” 邵宴清没有回答。 许嘉摇晃着向前走,脚步格外缓慢。 擦肩而过之际,邵宴清低声说:“留下来,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许嘉侧目望向他。 邵宴清的半边脸藏于暗处,看不见丝毫的表情。 许嘉垂眸,长睫挡住眼中的情绪:“我,什么都不要。” 邵宴清一怔。 许嘉:“邵先生,我们到此为之吧。” 哒,哒,哒...... 鞋跟踏过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门被推开,刘科压低声音试图让许嘉留下来。 可惜什么用也没有。 那平稳的脚步声消失了,悠长的走廊又恢复安静,死寂得似乎连风也未曾经过。 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早已凉透,花朵耷拉着脑袋,黄迹从花瓣的边沿朝花蕊中心蔓延。 邵宴清唇线紧抿,身体朝前倾,拇指反复地按揉着眉心。 胃部在绞痛,原先的满心欢喜被疲惫所替。 愤怒?痛苦?失望? 如此单薄的词汇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想要咆哮,想要毁掉这一切。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门被打开继而再次合上。 刘科急匆匆地跑来,先是抬手抹汗,然后有些慌乱而无措地解释,他用尽办法也没有留住许嘉,许嘉说什么都要走,他拦也拦不住。 “......刘科。” 邵宴清开口,嗓音低哑。 刘科一愣:“我,我在。” 邵宴清抬眼看去,眸间一片猩红:“去查清楚,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云压着云,看不见星辰与月光。 脚已经很痛了,双腿也愈加绵软无力。许嘉却依旧在向前走,身形藏于暗处,生怕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结束了。 一切都被画上句号。 这场荒唐至极的戏剧,终于在稀落落的小雨中走向终局。 许嘉依靠在巷口,指尖颤抖着,拨通冉凤华的电话。 很快,那头传来熟悉的知性的声音:“许嘉?” 许嘉仰起脸,看向被云层遮住的月亮:“邵夫人,您先前答应我的承诺还作数吗。” 一瞬间的安静后,冉凤华轻声说:“当然。”语气平静得,仿佛早已猜出她的诉求,“只要你做好决定。” 邵平南显然将二人结婚的真相告知了冉凤华。 所以对方才会以莫名假惺惺的姿态,说些听起来就奇怪的话。 邵宴清,邵平南,冉凤华..... 邵氏的所有人都在俯瞰着她,像在看一只于舞台中央表扬的猴子。 许嘉:“我会和邵宴清分开。” 冉凤华没有说话。 许嘉扯高唇角,话音依旧带着颤:“所以,我像要平静的生活。”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听见一声叹息。 冉凤华:“我尊重你的选择。”停顿片刻,轻声说,“许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客气,都应该要回答些什么。 可许嘉却张不开口,嘴唇扇动着,半晌只嗫嚅一句:“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似乎再也不会响起来。 许嘉跪坐在地上,缓慢地仔细地收拾着行李,抚平裙衫的每个褶皱,用衣角压住衣角。 房间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很少,整理起来应当十分简单。 她却从深夜坐至天明,直到六点半的钟声响起,才轻轻地合上行李箱。 离开前,许嘉望向二楼虚掩的房门,垂眼,攥紧手中的拉杆。 隐约能闻见装修涂料的气味,淡却刺鼻,有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可她不能见证这栋别墅的变化了,这里本就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第116章 于是关好门,将钥匙放到旁边的花坛里。 不知不觉,天变得越来越亮的。橙黄的光渗出云层,在天边勾勒出一条浅薄的线。 许嘉将辞职信交给王海,并鞠躬表示歉意。 她脸色惨白,眼眶却红得吓人,神情严肃,缓慢而坚定地表明态度:“我的能力不足以担任平宁剧院的首席,还请您让更专业的后辈当选。” 王海张了张口,半晌却只顾在摇头叹气:“邵先生知道吗。” 许嘉:“......嗯。” 王海又叹气,唰唰两笔签上姓名,将表递给她:“许嘉,其实我一直很好看你。” 说什么都起不到作用,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沿。 床头,窗边,门外...... 许嘉总能在各个地方看见姜珊的身影,那湿漉漉的鬼魅无处不在地跟着她,讥笑着嘲讽着她的落魄。 “抱歉,辜负您的期待。” 许嘉轻声说,长睫遮住黯淡无光的眼眸,“但我必须要离开。” 王海似乎只会叹气了,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许嘉离开剧院时,训练室里的大家还在起舞。她深深地看最后一眼,又再次低头离去。 斜来的阳光拉长她的影子,她的背影单薄而更显落寞。 她继续向前走,车轱辘与地面的摩擦声逐渐远去,消失于长廊的尽头。? 第63章 天鹅 ◎他才猝不及防地明白,原来他爱她。◎ 许嘉离开的第一日。 春季的气氛依旧在蔓延,被雨水洗过的天比宝石更透亮。 宿醉后的头很痛,身体也绵软无力,眼前总漂浮着各色的彩光,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影子。 邵宴清想:他必须要去工作,要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让邵阳看到自己的成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打不起精神...... 邵宴清又一次望向前方,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却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咚,咚。 忽而,有人敲门,力道与频率像与记忆里相同。 邵宴清心一颤,极快地答:“进来。” 慢慢得,门被推开,缝隙越来越大,视野越来越广。 他专注地盯着,掌心泛起汗意,心跳在不知觉中极快。 可缝隙间露出的并非裙摆,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西装裤腿。 耳畔似听见啪的声响,刚升起的希望又沦为泡影。 继而是烦躁,无边的烦躁纷拥而来,啃咬着,仿佛要吞噬他的血肉。 邵宴清按揉着眉心,低声问:“情况如何” “我找到了姜珊所在的医院。” 刘科将整理好的文件放于桌面,“姜珊已经脱离危险,但一口咬定是许小姐逼她自杀的。周围的媒体很多,我猜测,大抵是有人想借机炒作。”见邵宴清面色阴沉,忙补充,“姜珊的病房外有保镖看守,媒体是进不去的,不用担心会走漏风声。” 邵宴清:“......许嘉呢。” 刘科:“许小姐辞去了平宁剧院的工作,手机号码也已经变更。”停顿,声音更低,“所以暂时无法联系到她。” 邵宴清起身,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 刘科:“诶,你去哪啊。” 邵宴清:“抽烟。” 刘科看了眼腕表,又说:“半小时后还有会议,要记得回来啊。” “嗯。” 审批,开会,看材料。 像机器一样无休止地轮转着,可忙碌后的疲惫仍无法遮掩心中的空虚。 工作常在深夜结束,邵宴清孤身回到别墅,却又长久地站立于门前。 他不想进去,或者说,是不想看见那空荡荡的厅堂。 黑暗令他感到无法言喻的惶恐,他想要欺骗自己:许嘉是睡着了,而并非已经离开。 以往,一楼靠南的窗户总会亮着灯。 只要打开门,就能看见揉着眼睛的许嘉迷迷糊糊地走向他,用睡醒时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宴清,你回来了。” 他微笑着张开双手。 许嘉会抱住他,脑袋靠着他的胸膛,轻声劝:“快去睡觉吧,别让自己太辛苦。” 可是现在,诺大个屋子内瞧不见丝毫的亮。 明月被云雾遮盖,隐于暗处的虫鸣像鬼魅的啼哭。 邵宴清合衣坐在车内,沉默着望向那扇窗户。 待到太阳升起,才驱车前往公司。 许嘉离开的第三日。 天空又稀稀落落地降了雨,气温在潮闷中逐渐上升。 二楼的舞蹈房已经完工,整体的模样比效果图还要精致。 地板是红木的,玻璃边角有天鹅元素的设计,订做的顶灯既明亮又不会显得刺眼。 许嘉不在,这份准备多时的礼物,就只能于风雨中逐渐蒙尘。 邵宴清将房间钥匙交给黄妈,让她每三天来打扫一次。 “那个......邵先生。” 黄妈双手捏着钥匙,惴惴不安地问,“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邵宴清沉默。 中年妇人的语气更急,手指磨搓着衣角,絮叨:“都怪我不好,年纪大就容易忘事。去本家前应该提前解开那锁,怎么偏偏就忘了......” 邵宴清蹙眉:“锁?” 黄妈一愣,微驼的脊背愈加佝偻:“是的,锁,我没有解掉柜门的锁,夫人当时肯定很为难。”身体前倾,眼里满怀不安,“邵先生,我想向夫人表达歉意,她以后还会来到别墅吗。” 第117章 心里有期待,却不知如何回答。 邵宴清察觉黄妈眼底的急切,只是悄然移开目光,搪塞般地说:“将钥匙保管好。” 许久,黄妈才轻声说‘知道了’。 许嘉离开的第五日。 刘科依旧没有打探到关于她的消息。 她彻彻底底地消失了,甚至连半分痕迹也找不到,干净得仿佛是从未出现过。 邵宴清看向摆于桌面的戒指,那是许嘉唯一留下的东西。 原先的怅然已经化作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许嘉一定非要离开。 爱很重要吗? 如果许嘉爱他,怎么会轻易地抛弃他呢。可如果许嘉不爱他,又凭什么要求他付出同样的感情。 是被耍了吧。 一定是的。 邵宴清坚定地想,心中的愁闷就越烧越旺。 他开始怨恨许嘉的离开,疯了似地去打听她的下落:“无论花费多少代价,我都要得到她的住址。” 刘科一个劲地答好,临了又有些犹豫:“找到后要怎么处理,是起诉,还是直接封杀?” 话落,是漫长的安静。 刘科把不准邵宴清的主意,却本能地想为许嘉求情:“其实我认为—” “将她带到我面前。” 邵宴清轻声道,“我有话要问她。” 刘科一怔,微张的唇缓而改变形状:“......好。” 许嘉离开的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 时间仍在不留情面地推进,白昼到黑夜又再次回归白昼。 《天鹅与梦》项目进展得十分艰难,邵平南多次出手干涉影片制作。 约定好的演员纷纷辞演,甚至连导演都以各种委婉的理由回绝他。邵阳的病情持续恶化,医院已是第三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可他全部费尽心力,依旧没能找到许嘉。 许嘉离开的第十二日,阴,云叠着云,夜空中瞧不见星辰。 邵宴清将项目的近况告知邵平北,即使用词足够诚恳,依旧被骂得狗血喷头。 废物,没用的家伙,不配做邵氏的子孙! 邵宴清任由父亲怒骂着,长睫低垂,表情冷漠而更显木然。 直到邵平北发泄完全部的怒火,他才稍许欠身,礼貌地在告别后离开。 夜已深,总不自觉想起许嘉的脸。 这个时候,她会在哪里,会做些什么,也会......思念自己吗。 邵宴清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喉间泛起酸,心里的某处又开始抽痛起来。 他无从知晓答案,只能点燃烟,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寻求慰藉。 身后传来推门的细响,有脚步声落于背后。 邵宴清侧目,狭长的眸子稍许眯起:“......母亲。” 冉凤华:“放弃戒烟了?” 邵宴清不答反问:“是您在掩盖许嘉的行踪吗。” 冉凤华拢起肩头的披肩:“我要完成对她的承诺。” 邵宴清蹙眉:“承诺?” 冉凤华看向他的眼睛:“不要在纠缠下去,你应该还给她平静的生活。” “纠缠?” 邵宴清重重地咬着这两字,开口却带笑意,“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原来叫作纠缠。” 冉凤华平静地问:“你爱她吗。” 邵宴清一愣,转而怒:“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我想找到她,是要惩罚她的背叛,她不该—” 发顶遭到温柔的触碰,话音戛然而止。 邵宴清避开冉凤华的手:“请您......不要这样。” 冉凤华微笑,眼神有悲伤:“我们很久没有如此亲近了。”转身,望向漆黑的夜,“放下许嘉吧,这是我对你忠告。” 邵宴清:“......” 冉凤华:“勉强不会有好结果,况且你和她本就不属于同个世界。” “您无权干涉我和她的事。” 邵宴清冷声说,“至于您说的承诺,我会亲手将它打破。” 冉凤华垂眼:“那你就试一试。”笑,提步向前去,“祝你好运。” 许嘉离开的第二十日。 刘科带来一对奇怪的夫妇,两人自称是许嘉的父母,想来此打听女儿的下落。 男人穿粗布衫,厚嘴唇,深色皮肤,手肘内侧有被汗与泥积攒出的黑线。女人嘴唇泛紫,黑粗的发被扎成马尾,操着别扭的乡音,一个劲地说:“许嘉答应给我儿子找学上,这会人却跑了。我们哪也找不到她,只能来拜托你了。老板,我们知道你有钱,你就帮帮忙,毕竟我们也算是你的父母。” 邵宴清蹙眉。 对面二人却不识脸色,依旧无休止地絮叨着,语速快而内容混乱,却句句离不开‘儿子’两个字。 邵宴清看向刘科。 后者怀以抱歉的笑,看一眼两人又掩唇咳,暗示着问是否要带他们离开。 邵宴清敲桌子,打断那对夫妇的交谈:“说完了?” 男人板着脸,女人谄媚地笑,问是否能达成他们的需求:“只要能保证小耀出国留学,我们以后肯定不来找你。你多关照关照,我们毕竟是亲戚啊。” 讨好的,恶心的,矫揉造作的说辞,令邵宴清感到厌恶与窒息。 眼前这对带有穷酸味的夫妻,根本不曾在乎许嘉的死活。他们说出的带有笑意的客套话,比粪坑旁的石头还要恶臭。 许嘉从前竟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活吗?她......一直都过得这般辛苦吗? 第118章 邵宴清搭在膝盖的手攥拳,心口抽疼着,喉间泛起苦涩的味道。 他瞥向刘科,对方会意,忙将那两只贪婪的野兽赶出房间。 又是一阵喧闹,男人扯开嗓在骂脏话,女人则拍打着保安的肩膀,嚷嚷着什么投诉与报警。 邵宴清冷眼看着他们,藏于暗处的脸并无表情。 愚蠢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走向灭亡,邵宴清以邵氏的名声保证,至此后,他们再不会成为许嘉的束缚。 三月末,漫天的柳絮成为迎风飘荡的雪。 刘科的女友终于留学归来,整日黏在他身边,像只赶也赶不走的小狗。 云层堆叠,两人相拥的背影在月色中更显朦胧。 邵宴清站在窗外,沉默地望向他们,恍惚间,竟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与许嘉。 那时的他与刘科有着相同的笑容,甚至连眼里的幸福都格外类似。 如果刘科爱着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孩,那么他对许嘉...... 邵宴清微怔,心忽地跳慢半拍,无边的苦涩奔涌而至,淹没他的口,鼻,逐渐剥夺他的所有呼吸。 阴,晴,风,雨。 在许嘉离开的第三十一日。 他才猝不及防地明白,原来他爱她。? 第64章 天鹅 ◎张准◎ 春天过去,梅雨季的六月迎来一场又一场的雨。 土地还是湿的,才脱壳的夏蝉已经攀附枝头,争抢着发出嘈杂的啼鸣。 “许老师!” 中年男人敲开门,怀中抱着两篮沾有晨露的蜜桃,一抹汗,笑,“俺家娃娃说,最喜欢你的舞蹈课了。这果子都是才摘的,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回家吃吧。” 许嘉的手指搭着笔记本的触摸屏,闻言起身给对方倒水:“我怎么可能嫌弃,只是辛苦你多跑一趟。” 男人笑着说没关系,拒绝了许嘉递来的水,就要提步离开:“许老师你忙,我就不打搅了。” 门打开,木板挪移间发出‘吱’的声响。 有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屋内弥漫着苔藓与泥土混杂而成的气味。 许嘉看向那篮粉嫩嫩的桃子,听见窗外孩童奔跑的声音,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个月前,她结束了与邵宴清的合约,辞去平宁剧院的工作,躲在偏远的出租屋里混沌度日。 她想舍弃过往的一切,可姜珊湿漉漉的影子却仍在追逐她。 每当睁开眼,许嘉总克制不住地去搜索‘跳河’‘自杀’等词条,想获得关于姜珊的消息。可是什么也没有,一切的平静都令她感到不安。 白天与黑夜在不断交替,许嘉的精神变得越来越衰微,偏是此刻,她看见关于邵氏的新闻。 ‘邵氏剧院已经落地,芭蕾舞事业将再创辉煌’。 新闻里有文字与图片,其内容却十分简单,说是邵宴清在多地投资剧院,将要掀起芭蕾舞剧的演出热潮。 昏暗的房间里,许嘉反复念着这行字,手指拂过照片中邵宴清的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邵宴清身穿墨绿色西装,身姿笔挺,正与剧团的领导交谈。他眉宇间的神色依旧傲然,似乎从未因为她的离开而苦痛。 评论区内,缀有各类ip地址的网友们却在说着意思相近的话。 “邵宴清牛啊,一掷千金为红颜。” “我朋友就在邵氏集团工作,说邵宴清是为讨女友欢心,才大肆兴建芭蕾舞剧院。” “慕了慕了,我也好像要这样的男朋友。” “14楼胆子真大,就不怕被封号啊。[捂嘴笑][捂嘴笑]” ...... 心一颤,贝齿咬住唇,舌尖尝到血的味道。 许嘉盯着哪一行字,垂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短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已无法纾解她心中的苦。 为讨女友欢心...... 所以邵宴清还是去找林素妮了,对吗?肯定没有错,她的离开就是为了成全那对眷侣啊。 不甘心。 又怎么会甘心? 凭什么只有她颓废至怯怯不敢前行,而伤害过她的人却能过更美好的生活。 讨厌。 烦闷。 所有的委屈都变成憎恶,而后凝聚成支持她的力量。 许嘉决定离开平宁,买一张最贵的高铁票,去往某个不知名的山村。 临行前,收到张秀琴的电话。 妇人依旧用指责的口吻与她说:“小耀的事还没办好?生你到底有什么用!简直就是废物!” 列车员在催促尽快上车,车门关闭时发出滴滴的警告。 张秀琴仍在叫嚣:“你再不给我答复,我明天就去找你丈夫!他叫邵宴清是吧,哼,等着吧,有你难堪的时候!” 云压住太阳,天空雾蒙蒙得。 许嘉看向远处的平宁站台,轻声说:“如果你想来就来吧,我不会帮许耀做任何事。” 张秀琴:“好呀,你是彻底不要脸了?你这个—” “许耀没有学习天赋,他的成绩连专科都上不了。” 许嘉冷漠地说,“比起我,你的儿子才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张秀琴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尖叫:“小畜生,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就这样说小耀啊,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列车员在提醒要看好行李,窗外的景象在飞速地变化。 许嘉不顾张秀琴的怒骂,径直挂断了电话。 第119章 她取下电话卡,掰断,扔到矿泉水瓶里,然后将水瓶丢进垃圾桶,心里这才痛快许多。 一天一夜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许嘉又坐两小时的大巴,前往坐落于南桑村的学校。 之前读本科时,霍思思曾多次提起过这里,说这儿的师资差,小孩子读不到书非常可怜,然后又开玩笑,说以后两人失业了,可以相伴来南桑村支教。 如今,霍思思的演艺事业正火红,倒是许嘉先兑现了诺言。 南桑村盛产桃子,每逢夏季,山林间总是红彤彤一片,甚至走于路边,都能闻见酸甜的果香。 村子北面,有附近最大的商场。大屏里播放着艺人拍摄的广告片,快节奏的音乐常引来路人的注视。 大巴越往山中开,周遭就越冷清,待到车停在山村小学门口时,就只能听见细细碎碎的虫鸣了。 这所学校地处偏僻,除却日常上课的学生,不会有外人来往此地。 许嘉不用担心被张秀琴发现,也不会害怕被邵宴清打扰。她想要在这僻静的山村里,得到短暂的休息。 风吹过,木窗轻微摇晃,竖条的光影随及向西斜。 沾有露水的桃子沐浴着阳光,看着比往常要更粉嫩。 咚咚— 这时,有人敲门。 许嘉闻声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微怔:“张校长?” 张准推了推眼镜:“课备得怎么样。” 许嘉忙回答:“我选了些孩子们能跳的简单舞蹈,已经拆解出节奏与动作了。” 张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侧目,望向摆于桌面的果篮:“这是......” “啊,这是王海洋爸爸刚才送来的桃子。” 许嘉有些不好意思,稍许抿唇,又试探着问,“张校长,你要尝一个吗?” 张准是个极其古板的人,虽说年纪只有二十八,但行为处事却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头。 每天五点晨跑,从不喝冷水,衬衫永远笔挺,讲话一板一眼,仿佛根本就不会开玩笑。 他是位很优秀的教师,同时也是位很严格的领导。 许嘉有些害怕张准,等待没过两秒,就想要提腿开溜:“啊,是我多嘴了,我这就去—” 张准打断她的话:“嗯。” 许嘉一愣:“什么?” 张准走上前,在果篮中挑选出两只最大的,轻声说:“稍等,我很快回来。” 许嘉还没有来及回答,张准已经出去了。 她探头朝窗外看,没瞧到人影,只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踮起脚,刚想尽力朝外看。 恰时,脚步声再度响起。 许嘉一惊,赶忙坐回原处,翻开笔记本,做势要去复习先前的备课内容。 “许嘉。” 张准说,“先歇一歇,过会再弄。” 许嘉听见刀片与果肉摩擦的细碎声响,侧目看去,正瞧见坐在窗边削桃子的张准。 张准的手指骨节分明,右手中指有明显的凸起,大概长期握笔留下的茧。他低着头,藏于镜片的长睫低垂,于眼睑处留下弧形晕影。 光影交叠间,张准的身形逐渐模糊。 许嘉怔怔地看向他,一瞬间竟瞧见了邵宴清的影子。 薄唇,高鼻梁,肤色偏白。 许嘉还是第一次这般仔细地观察着张准,从某种角度看,他当真与邵宴清有几分相似。 许嘉有些恍神,一时忘记移开目光。 直至浓郁的果香扑至鼻尖,她才如梦初醒地一怔,轻声说:“谢谢张校长。” 张准握刀的手顿住,继而又继续朝前推进:“不用客气。”话落,片刻又说,“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许嘉下意识回绝:“这怎么能行,如果被学生听见也不礼貌。” 张准看向她:“但现在已经放学了。” 许嘉捏住手里的桃子,浅粉的果汁顺势溢出,沾染指尖与掌心:“......抱歉。我还是不太习惯。” 张准只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许嘉垂眼,小口咬着桃,唇齿间全被果肉占据,却尝不出丝毫的甜。她生怕会想起那个坐于书桌前的身影,而不敢再看向张准。 记忆终会超越理性,即使她再想忘记邵宴清,还是会透过身边人去寻找他的影子。 “明天有时间吗。” 张准问。 许嘉一怔:“有的。” 张准扔掉桃核,用湿巾擦干净手:“和我去一趟商场吧。” 许嘉本能地打算拒绝。 张准又说:“之前答应毕业班的孩子们,要为他们准备毕业礼物。” 啊......原来都快要6月了。 许嘉听着窗外渐起的蝉鸣,轻轻点头说好。 周末,阳光似比往常要更明媚。 许嘉打开窗户通风,让浸透着桃香的空气涌入屋内。 离开平宁时,并没有添置什么衣服。 她照旧穿着黑色短t恤与牛仔裤,长发披散于肩头,清纯得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榕树下,张准依靠在皮卡旁,双手环抱着,右腿叠于左腿前。 他看见许嘉时微微一怔,愣过两秒,才后知后觉地去拉车门:“真是抱歉,周末还要占用你的时间。” 许嘉说没关系:“在校的老师本来就少,我帮忙也是应该的。” 张准点头:“把安全带系上,现在要出发了。” 第120章 许嘉坐在张准身边,嗅见他袖口的皂角气味。 这个味道干净而清爽,似乎光闻着,就能感受到阳光拂面。可她却莫名怀念起露水中的青苔,从而又想起邵宴清来。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 许嘉深呼吸,逃避似地看向窗外,搭于膝头的手却悄悄攥紧裤腿。 张准瞥了她一眼,问:“有心事吗。”? 第65章 天鹅 ◎“你住几栋,我这就来找你。”◎ 许嘉否认:“没有。” 张准转动方向盘,车随及左拐驶入公路:“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嘉松开手,掌心仍留有淡红的掐痕:“......没有。” 张准:“老师的情绪会影响学生,我不希望你因为个人因素而耽误工作。” 许嘉的耳尖瞬时涨红:“我知道了。”极快地答,话落又补充,“我会尽力调整的。” 张准看向她:“我不管你是为什么选择支教,但既然来了,就要专注于这里的生活,否则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张准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他越是客观,许嘉就越躁得慌,张了张口,半晌才勉强吐出一个“嗯”。 张准一愣,双眼看着前方,余光仍瞄向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 车在安静中行驶,开进巷口,驶入商场的停车区。 和一众黑白的私家车相比,深蓝的皮卡显得十分突兀。 张准下车,替许嘉开门。 许嘉道了声谢谢。 张准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商场总共有四层楼,一楼卖些化妆品与护肤品。 许嘉拎着包,隐约嗅见熟悉的香水味。这味道湿漉漉得,像是雨后的松木青苔发出的气息。 许嘉看向张准,后者站在电梯旁的指示牌前,正寻找着儿童用品所在的楼层。 “小姐,您需要买香水嘛?” 身穿黑套裙的女人笑脸相迎,“对香型有要求吗,我可以帮您介绍。” 许嘉垂眼,放任回忆倾泻而出:“前调是胡椒和肉桂,后面还掺些雪松的味道。”下意识抓紧包带,轻声问,“有类似的香氛吗。” 女人笑:“当然是有的。”在柜台前找了找,将喷过香氛的试纸递给她,“您看是这一款吗。” 许嘉俯首嗅了嗅,眸子恍然一颤,这就是属于邵宴清的味道。 似有脚步声来,不期然地于身后停留。 女人仍在专注地介绍香水,从它的年份和故事背景,讲至前后中调与适用场合。 许嘉出神地听着,却根本无心注意具体的内容,眼神一点点变空,捏着试纸的手在轻微颤抖。 张准:“要买香水?” 许嘉一愣,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不,只是随便看看。” 女人的视线从左晃到右,眼珠转了转,笑:“二位是情侣的吧。”伸手,拿起另一瓶,“这款与雪松独奏是情侣香哦,喜欢的话可以一起带走。” 张准微怔:“情侣......?” 许嘉惊得摆手否认:“你误会了,我们就普通朋友。”逃也似地转身,拉住张准就向外走,“张校长,赶紧去买礼物吧,不能让孩子们久等。” 直到踏上电梯,许嘉也没敢往回看,板着脸,双眼紧盯前方。 “那个......” 张准地开口,“许老师。” 许嘉:“嗯?” 张准轻咳:“那个,你的手。” 许嘉顺着张准的视线看去,一惊,险些叫出来:“抱,抱歉。”忙松开他的衣摆,小心翼翼地去抚平其间褶皱,“我刚才没注意,还皱吗?要不回去烫一下吧。” 心惊胆战地问着,半晌也没听见回应。 许嘉紧张地直冒汗,极缓慢地抬眸,想要看张准的脸色,视线刚触及他抿起的唇,恰时,听见低沉的笑声。 张准:“哈,哈哈。”双肩耸落着,贴纸般的眉毛一颤一颤,“没事的,我不介意。” 共事两个多月,许嘉还是第一次看见张准笑。 张准大笑时,眼角有细纹,贝齿暴露在外,显得憨傻而缺位城府。此刻,他的身上瞧不见邵宴清的影子了。 许嘉:“......你笑什么。” 张准先说了句抱歉,才轻咳着解释:“我没想到你也会慌乱。” 许嘉别扭地嘟囔:“这不是很正常嘛。” 张准抬手,指节抵了下鼻尖,开口时已恢复寻常的语气:“先看零食还是文具。” 许嘉回答零食。 张准指向左侧的位置:“就从这儿开始吧。” 周末,零食铺子里的人非常多。 大家都是肩膀紧挨肩膀,踩着前面人的足跟朝前蹭,时不时与同伴侧目交谈,将本就嘈杂的环境弄得更喧闹。 两人的距离比预想中更近,许嘉只要稍作移动,就会碰到张准的手臂。 许是屋内的空调太冷,张准的皮肤有些凉,他拎着黄色篮子,昂首看向摆于高处的坚果与薯片。 许嘉被他护在里面,躲也无处躲,只能被迫接受这略显尴尬的触碰。 张准并不了解孩子们的喜好,总会垂眼询问许嘉的意见。他的身材瘦而更显高挑,即使在人群中弯腰并不容易,依旧绅士地凑近许嘉耳边说话。 许嘉每次抬头,都会撞进他温和的视线。 第121章 张准的眸色比邵宴清浅,看起来更为温柔。他的话音低却清晰,眉宇间的书卷气也与邵宴清不同。 许嘉回答着张准的每一个问题。 张准总会耐性地同她说话,尊重并认可她的全部意见。 渐渐得,许嘉放松下来,开始主动说起孩子们在学校的趣闻。 张准听着她说,偶尔才会附和两句。 篮子被零食堆满,已经是半点空隙也没有了。 许嘉才笑着对张准说:“我们去结账吧。” 午饭是在三楼吃的,餐厅的环境并不算优雅,上菜的速度却意料之外地快。 张准的口味与她相同,比起沾有黑胡椒酱的肉类,更偏好清淡类的素食。 许嘉咬着笋尖,忽认出乐声的旋律。这是天鹅湖舞曲的选段,她曾在平宁剧院的训练室里听过千遍万遍。 许嘉又想起与舞蹈为伴的日子,握住筷子的手逐渐松开。 张准:“这是《天鹅湖》的舞曲吧。” 许嘉一愣:“嗯。” 张准点了点头,没有再回答。 饭菜于沉默中消耗殆尽,张准前去结账,许嘉有些忐忑地坐于原处。 她没想到张准竟知晓天鹅湖,一时间担心会被扒出过往,双眼紧盯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隐约得,又听见姜珊嘲讽的话音,在说着‘垃圾’‘恶魔’与‘杀人犯’。 攸地,一只手落于肩膀。 张准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许嘉惊得站起,拎上包就向外走,“现在去买文具吧。”并未等对方回答,已是冲出餐厅,“我记得就在楼下。” 张准看向许嘉的背影,微怔,倒也没多问什么,提步随她而去。 文具店内较为冷清,两人的气氛也落回原点。 许嘉能感受到张准投来的关切目光,却硬是装作没发现,别开头,沉默不语。 张准看过两次就不看了,只顾往购物篮里丢本子和笔,直到买完全部物件,才说出进店后的第一句话:“结账。” 回去时,车内没有开音乐。 车窗全关着,唯独能听见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响。 许嘉住在南桑村外的小镇中,那里的民宿新建不久,与城市内的居民楼并无区别。 张准将她送到住宅楼下,手搭着半开的车窗,凝神注视着她的背影:“许嘉。” 许嘉转身看他。 张准却移开目光,指尖敲点方向盘,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周一见。” 许嘉点头,也回答他周一见。 张准这才发动车辆,在泛黄的夜幕中驶离住宅区。 18:45,小区里已经点亮路灯。 许嘉向前走,总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可每次回头,后方皆是一片空荡。 她尽可能地加快脚步,却又听见窸窸窣窣地响,逃也似地躲回家中,刚抬头,就瞧见积攒于窗台的水渍。 许嘉愣住,嘴唇哆嗦着,想要尖叫可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姜珊走过来,看着那只冰冷的手环住自己的肩膀,然后一点点地用力地掐住她的咽喉。 没有办法再发声,双腿变得绵软无力。 许嘉本能地想要逃跑,刚迈出一步,就砰得摔倒在地。 无法呼吸,根本就……无法摄取空气。 药,得去拿药! 许嘉拼命地长大嘴,面色却依旧越涨越红,泪水溢出眼眶,视线也逐渐模糊。 恰时,包里的手机发出震鸣。 尖锐的响成为迷雾消散的信号,压在肩头的力道消逝,那道鬼影挣扎着却终究没了踪迹。 是谁...... 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会是宴清吗? 许嘉跪坐在地上,右手捂住胸口,理智正与感性搏斗。 不,不可能。 自己已经切断了与过往的连接,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找到她..... 可对方是邵宴清啊,以邵氏的资源地位,如果邵宴清还挂念她,就不会放任她离去。 所以万一呢...... 许嘉望向那叫嚣未止的手机,昏暗的眸子一点点泛起亮,挪移着,拿起背包里的手机。 屏幕闪显示着陌生的号码,她微怔,心越跳越快。 接通电话,却不敢出声。 许嘉屏住呼吸,期待地听着对面的动静。 “许嘉?” 是略显喑哑的男声,似与邵宴清相同。 许嘉本能地握紧手机,脊背贴着墙,轻嗯了声。 “是我,张准。” 许嘉怔住。 张准:“到家了吗,我在你楼下,你住几栋,我这就来找你。”? 第66章 天鹅 ◎“给你三分钟,把事情说清楚。”◎ 楼道里的灯随声而亮,张准拎着蔬菜与水果站在门口,额间还留有细碎的汗。 许嘉双腿无力,勉强扶住墙壁才能站稳:“你怎么来了?” “啊......” 张准发出个干瘪的字符,侧目,别扭而生硬地说,“我见你脸色不好,就想着来看一看。”抿唇,又看向许嘉,轻声问,“是生病了吗。” 许嘉摇头,刚想找理由应付。 张准却笑着举起手袋,率先开口:“那就好,我买了些酒,刚巧可以一起喝。”话落,径直走入屋内,“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若是往常,许嘉一定不会让张准进门。 第122章 可是今天她又看见姜珊的幻觉,心中的苦痛尚未散去,就更加不愿独自呆着。 她像是被蛊惑,恍然间已经让开路,直到听见厨房内传来的水声,才后知后觉地关上了门。 许嘉靠坐在沙发里,双臂环抱着膝盖,出神地望向在里间忙碌的张准。 屋中传来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继而是铲子和锅摩擦的响,渐渐得,饭菜的香味缓而落于鼻尖。 没多久,张准端着菜出来,对许嘉说‘稍等,还有两道菜结束’。 许嘉点头,看见他腰间系着的小熊围裙,不由得一怔。 张准的表情严肃,穿着却十分可爱,憨厚的小熊与面无表情的他相比,可爱得都有些突兀了。 许嘉移开视线,轻咳着忍住笑,佯装镇定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张准在炒菜,抽空转头说:“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兄弟姊妹又多,总要有人来照顾他们。” 许嘉讶然:“你还有姊妹吗?” 张准:“嗯,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许嘉低下头,看向摆于桌面的酒:“我也有个弟弟。但我们的关系并不好。” 张准并未回答,像是在等待她的倾诉。 许是受到药物影响,大脑的昏沉使许嘉放弃警惕,她喝了口酒,轻声说:“比起我,父母更偏爱弟弟。玩具,零食,新衣服,他只要招招手就能获得所有珍贵的东西,而我百般讨好,却是什么也得不到。” 有脚步声来,张准放下餐盘,走到她身边落座,拿了罐酒陪她一起喝。 许嘉垂眼:“弟弟的成绩很差,肯定考不上国内大专。但你知道,我父母提出怎么的要求吗。” 张准摇了摇头。 许嘉笑:“他们让我动用狗屁的人脉,让许耀去读牛津大学?简直是可笑,荒唐,痴人说梦!”有些醉了,声音越说越低,“他们有想过我吗,不,没有......”低下头,低声哽咽着,“谁也没有在乎我,我的存在根本就不重要。” 话落,有风拂过耳侧。 张准抱住她,空气中有酒与皂角的气味。 许嘉眸子一颤,下意识要挣开,抬起的手臂停顿些许,却又脱力般地垂下。她想要忽略被邵宴清遗忘的痛苦,而格外贪恋这短暂的温暖。 张准的怀抱未有情欲,仿佛只是朋友间的普通安慰。 许嘉问:“你在做什么。” 张准说:“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许嘉微怔,稍许动了动僵硬的肩膀。 张准却条件反射似地松开怀抱,蹭地起身:“快去吃饭吧,冷了就变味了。”嘴里似含着炮竹,语速极快,“你尝尝我的手艺,有不喜欢的地方直说就行。” 许嘉看见他涨红的耳垂,握住酒罐的手逐渐放松:“嗯,谢谢你。” 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三菜一汤。 张准稍显紧张地介绍着菜式,筷尖轻敲桌面,抿了抿唇,专注地看向许嘉:“怎么样?” 许嘉夹起一小块鱼,缓而放于唇中,抬眼,就望见张准眼中的期待,怔了怔,:“鱼肉嫩且入味,简直像大厨的手艺了。” 张准舒一口气,紧绷的腰脊这才放松,将左手边的盘子向前推,示意许嘉再尝尝其他的。 许嘉很捧场地全部试了,每道菜都真心实意地夸赞,想要以此回报他给予的善意。 喝过两杯酒,张准的话也越来越多。 两人从学校趣闻谈及日常生活,时而还会吐槽些过往遇见的糟心事。 酒过三巡,许嘉与张准的脸颊都浸染红晕。 餐桌上的菜逐渐减少,两人间的氛围却愈加融洽,像是相交多年的挚友。 风吹过,窗外的阔叶树随风晃动,叶片摇曳着,发出飒飒的响。 云层向左移动,堆叠着,缓慢地遮住月光。 书房里格外安静,墨水与尼古丁的气味依旧于屋内弥散。 邵宴清坐在红木的书桌前,半边身体掩于阴影里,眉眼低垂,神色隐晦,正看着摊开许久的资料愣神。 这是一份为《天鹅与梦》准备的演员资料,其中人员大都是没什么名气的新人选手。 如果现实允许,邵宴清当然想请流量小生或当红戏骨为影片坐镇,可是邵平南却处处阻碍,演员方面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 邵阳似乎已经知晓邵氏处境的艰难,仍在生与死之间坚持,靠着各式样的机器勉强维持存活。 累,疲惫,窒息...... 灌了铅的双腿越发沉重,却要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他背负着兄长的寄托与邵氏的责任,他没有休息与放弃的权利。 可是...... 邵宴清吸了口烟,双眼因长期缺觉而通红,眉宇间有难以抑制的苦痛。他合上眼,干瘪的嘴唇稍许张开,痛苦的沉吟缓而溢出贝齿:“许嘉,许嘉......” 邵宴清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散开的神志开始重新聚拢,昏暗的灯光里,他看向落于亮斑内的文字,眉头稍许蹙起。 恰时,敲门声响起。 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邵宴清没有答应。 门却自己打开,继而有轻快的脚步声在逐渐逼近。 “哼,哼哼哼。” 林素妮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足尖似跳舞般地踩于光束中,“宴清哥,今天过得还好吗。” 邵宴清抬头,镜片后的眼神格外阴沉:“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的笑话?” 第123章 至从许嘉离开,林素妮就常来公司找他。 既没有要紧的事,也没有提出需求,就端杯茶坐在角落,直勾勾地看向他。 邵宴清问她到底为什么来,又表明这里并不欢迎她。 林素妮却丝毫没有介意,只是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笑着说:“你只要满足我的要求,我保证不来烦你。” 邵宴清:“我不可能让你去见兄长。” 林素妮摊手,满脸的无所谓:“随你喽,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确实。 林素妮比想象中要更磨人。 她许是已经和邵平南撕破脸皮,所以变得不管不顾起来,也不在乎是否会被跟踪训话,但凡有空就会跑到这里。 就和现在一样。 邵宴清看向林素妮。 林素妮则是笑容未改:“别这么无情嘛,我可是很喜欢宴清哥的。”放下茶,在挎包里寻找,“看,我还给带了礼物呢。” 邵宴清蹙眉:“我不需要。” 林素妮掏出个方形小盒,手腕一翻,递到邵宴清面前:“看一看嘛,里面可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哦。” 邵宴清缓而抬眼,平静的眸子中印出那墨绿的物件,蹙眉:“我没有兴趣。” “啊啊,那很是太可惜了。” 林素妮仰身靠着沙发,双手环抱于胸前,嘟囔,“白浪费我的一番苦心。”随意地起身,顺势将长发撩至耳后,“我可是给过你机会啦,是你自己没抓住。”提眸瞥向他,笑,“看来许嘉对你也不是很重要嘛。” 邵宴清一怔:“......什么?” 林素妮已是朝前走,挥手:“好话不说第二遍。” 邵宴清:“喂,你站住!” 林素妮却是头也没回,低垂的手顺势落回口袋,挺直腰,又哼起那段不知名的小调。 门被‘砰’地关闭,屋内重新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心跳加快着,掌心的汗意在继续蔓延。 邵宴清坐在原处,良久地看向眼前的礼盒,喉头滚了滚,缓慢地一寸寸地伸出手去。 指尖抚过礼盒表面,感受到凹凸不明的花纹。 邵宴清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任由那‘咔’的轻响掩盖了自己的呼吸声,视线触及盒中的瞬间,眸子恍然怔住。 那是一条手链,混入墨绿中的金线在光中泛起亮泽,精巧得像是条盘踞古木的蛇。 作为挂坠的金盘上有小楷刻有的邵,字迹很熟悉,似乎在某处见过。 邵宴清抚摸着凹凸的刻痕,眼前逐渐浮现出许嘉的脸,握住编织绳的手愈发止不住颤抖。 没错,是于兄长祭日的那天,他曾与许嘉在老宅同房居住。 他当时大概在处理公务,而许嘉正坐在床边翻开老旧的字帖。他好奇对方为何而专注,所以佯装随意地问:“你在看什么。” 许嘉翻了页书,说:“字帖。” 他讶然:“我以为你对跳舞感兴趣。”话落时笑,又问,“有作品吗,我还没见过你的字。” 许嘉磨搓着页脚,耳尖有些红:“写着玩玩而已,并不算精通。”抬眸撞上他的视线,怔住,又极快地低下头,“等我练得更好,再给你看吧。” 忽而,窗外的车鸣惊散回忆。 “哈,哈哈......” 邵宴清低下头,指尖仍在用力,仿佛要将刻痕压入身体里。 这是许嘉亲手编织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夜色沉静,云层压住月光,黑幕中看不见丝毫的亮。 风又起,摇晃的树影如同鬼魅起舞。 邵宴清坐在窗边,左臂随意地搭着沙发,指尖起落着,敲击木桌发出哒哒的响。 没多久,听筒那边传来林素妮的声音:“宴清哥,你改主意了?” “许嘉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邵宴清昂首,神情晦暗不明,“给你三分钟,把事情说清楚。” “否则,你永远别想知道兄长的位置。”? 第67章 天鹅 ◎这是......许嘉毕业的学校。◎ “阿嚏—” 许嘉掩唇打喷嚏,指节搓揉鼻尖,刚要继续说话,张口却又是,“阿嚏!” 张准轻声问:“感冒了?” 许嘉将防晒服拉到最高,摇头:“可能只是着凉吧。” 张准皱眉,关切道:“办公室里还有两包板蓝根,我现在去给你拿。”说完,转身要走。 “诶。” 许嘉忙拉住他,“我没事的,别担心。”望向围在身旁的小脑袋们,略带歉意地笑,“还是先发礼物吧,大家都在等着。” 张准一怔,似乎才想起身处何地。 孩子们却一窝蜂地围上来,吵着闹着去拽张准的衣角:“张老师,说好的礼物呢!” “礼物,礼物!毕业礼物!” “还有奖状,我好不容易才考得第三名!” “老师,别再发呆啦。张,老,师!” 大家都闹哄哄得,像是要与夏蝉比个高低,声音一次喊得比一次响。 张准遭到孩子们‘围剿’,竟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小臂抬起又落,总是手足无措地看向许嘉,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别笑啦,快来帮忙。” 许嘉这才抬手,拳头抵着唇:“咳!” 一声落地,瞬间吸引周遭人的视线。孩子们找到新的目标,像奔着母亲的雏鸟似地朝许嘉跑来:“许老师!” 第124章 许嘉拎起两只巨大的纸袋,刚挺直腰,就被撞得一踉跄,笑:“别着急,人人有份。” 南桑村地处偏僻,学校里的学生基本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工作时,就只有爷爷奶奶陪在身边。 长辈年纪大,本就不易接受新鲜事务的他们,更难以理解什么商场啊游乐园。 孩子的假期大都用来写作业,或者围在草坪里,玩些你追我赶的小游戏。可是尽管如此,比起鲜艳可口的玩具零食,他们依旧喜欢朴素耐用的本子和笔。 张准不知道跑哪去了,环顾两圈也找不到他。 许嘉将纸袋摆在靠墙的小桌上,给排好队的学生挨个送礼品。 文具是最先发完的,小孩举着练习册,互相看对方的封皮图案。 高年级的学生较为成熟,三两围坐在树荫下,边吃棒冰,边探讨着新出的题型。 许嘉抹了把汗,正要去拿棒冰,指尖朝左又朝右,偏是什么也没摸着。她正要转头看,恰时,有阴影落至面前。 “着凉就少吃冰的。” 张准将水杯递去,严肃道,“要先照顾好身体。” 许嘉忽然有种被训话的感觉,怔了怔,才听话地接过水杯:“我不想吃药。”垂眼,短甲拨弄着翘边的贴纸,“好苦,我不喜欢。” “不是药。” 张准一本正经地说,“是姜茶。” 许嘉祈求似地望向他。 张准依旧面不改色,板着脸,好似非得看她喝下去才好。 这也太倔了...... 许嘉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叹了口气,任命地打开盖子,凑近闻,险些又要打喷嚏,嘟囔:“好浓的姜味,原来真不是板蓝根啊。” 张准没吭声,腰挺得笔直,任由汗珠沾湿领口,照旧一动也不动。 天很热,被生姜水浸染的胃部开始灼烧。 许嘉打量着张准因燥热而涨红的脸,唇角轻颤着,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与周遭的欢悦相比,张准木讷得有些可爱了,他像是被丢在鸭群中的巨型玩偶,存在感强却没有威慑力。 许嘉忍不住逗他:“张校长的办公室还有姜茶嘛。” 张准耳尖更红,昂起头,宣誓似地说:“我借了学校的厨房。”喉结滚了滚,稍许弯腰,凑近许嘉的身边问,“口味如何。” 张准的眼中满是期待,眉宇间仿佛只写着三个字‘表扬我’,却紧抿着唇,装出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邵宴清的影子,彻底成为独立的存在。 许嘉记得,那天两人喝完酒,是张准替她打扫着屋子。 她当时有些醉了,抱腿坐在沙发旁,脑袋越埋越低,临睡前,只听见一声模糊的‘我先走了’,就彻底失去意识。 隔日,她看见的是整洁的房间,以及摆在冰箱里的早餐。 张准这个人细心而踏实,做事认真,待人体贴,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许嘉缓而垂眼,用力地握紧水杯。 如果没有遇见邵宴清,她大概就会过这种普通又平凡的生活吧。她应该感谢张准,对方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予了无条件的善意。 “张准。” 许嘉轻声说,握住水杯的手在发颤,“谢谢你。” 张准一愣,张了张口:“啊,这个,我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一群低年级的孩子就跑过来。 豆丁们纷纷仰起脸,先瞧着低头不语的许嘉,又看向面红耳赤的张准:“啊......张老师把许老师惹哭了诶。” 张准急:“喂,乱说什么啊,我没有!” 小孩a说:“男孩子要用于承认错误!” 小孩b也嚷:“是啊,张老师。你赶紧给许老师道歉吧。” ...... 像是提前计划好似地,孩子们笑着叫着,开始异口同声地喊:“道歉,道歉。” 张准被磨得没办法,红着脸,胡乱地扯开领口:“对,对不起。” 什么嘛。 许嘉的肩膀轻颤,忍不住笑出声来,长睫交叠间,眼角有细碎的泪光。 欢笑声四起,惊起落于枝头的鸟。 鸟儿振翅高飞,于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又落在另一个枝头。 大抵是周围的施工尚未结束,平宁剧院附近仍可见拂起的灰尘。 邵宴清望向藏在夜空中的月亮,眉稍微皱,提步朝前走去。 今天,他要来看许嘉编排的舞剧,那个永远也不会正式公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邵宴清的右手置于口袋,衣袖顺势上移,露出系在腕部的链饰。 未等走至门边,已经远远瞧见了王海的身影,那中年人佝偻着腰,双手一个劲地磨搓着,眼里满是慌乱与焦躁。 许嘉离开后,原先的计划只能废弃。 王海选择更保守的剧目来为剧院庆贺,却怎么也想不到,邵宴清会在此时提出要观看新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王海瞥了眼邵宴清,咽了咽吐沫,扯出个别扭的笑:“那个—” 邵宴清却径直走过他,冷声问:“几号厅。” 王海一愣,本能地加快脚步,腰却弯得更低:“三号,您跟我来。” 演出厅内空荡,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观众席没有一位看客。 邵宴清站在后门,望向被幕帘遮掩之处,眸子微晃,隐约得看见许嘉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再度抓紧悬于腕侧的挂饰。 第125章 忽而,有乐声响起。 王海低声介绍着剧目,委婉地表示该舞剧并未经过正规排演,所呈现出的效果也不会完美:“但是您请放心,我们绝对保证周年庆会顺利举行。” 邵宴清哼了声。 王海冲后台的方向直招手,见演员点头回应,才给邵宴清拉开座位:“您稍等,演出很快开始。” 话落,巨幕拉高。 王海不知在何时离开,乐声由低转高,原本黯淡的灯又重新亮起。 邵宴清依靠着椅背,双手交叠身前,沉默地看向舞台的位置。 光影在交叠,身穿洋装的朱丽叶在花园中起舞,按照原本的发展与罗密欧相识相恋。 老旧而略显无趣的故事,舞蹈演员的配合也的确不完美。 邵宴清依旧十分专注,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台面,唇线紧绷,表情严肃而认真。 恋爱,争吵,最终迎来别离。 故事中的眷侣没有表明心意的机会,他们本该在吃下毒药后相继死去。 邵宴清想,他或许看错了,这不会是许嘉改编后的作品。 音乐变得悲壮,光也逐渐退去,皆在暗示着剧目已经走向完结。 邵宴清垂眼,正要起身离开,恰时,柔和的顶光降落,洒在舞台正中央。他不由得回头去看,眸子恍然怔住。 原先穿着光鲜的男女演员都换上了白衣裙,在淡蓝的光线中紧紧拥抱,像是借此诉说着心中的爱意。 □□的分离已经注定,他们的灵魂却终将归于同处,在不受身份地位约束的天堂里尽情相爱。 这是创作者所能给予的,最温柔的祝福。 演出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云层压住月亮,宽广的天幕像是吞噬灵魂的巨瞳,从上至下地俯视着他。 邵宴清点燃雪茄,却没有吸,任由白色的烟腾升而起,逐渐挡住周遭的景象。 他想透过迷雾去仰望星辰,眼前却总浮现出舞者相拥的场景,恍然间,又会看见许嘉的脸。 时间在流逝,火苗灼烧着烟蒂,不断向前吞噬。 深棕正快速地消减,忽而,炽热的红攸地撞上指尖! 嘶...... 邵宴清皱眉,这才惊觉雪茄已燃烧殆尽。 哈,真该死。 他甩手掐灭了眼,阴郁的情绪却并未因疼痛而纾解,缓步走至桌前。 灯光昏暗,以致于连电脑旁的全家福也不再清晰。 邵宴清垂眼想,早知如此,就该留一张与许嘉的合影,起码能让无边的思念寻到落点。 他抬手,按揉着胀痛的额角,沉吟着,竭尽全力地打起精神,继续看那布满文字的书册。 身高不合适,气质不符,缺乏舞蹈经验...... 这已经是第三份演员名单,但邵宴清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烦闷地舒一口气,将浓缩咖啡送入唇间,无意地一瞥,眸子恍然顿住。 ‘毕业院校:平宁舞蹈学院’。 这是......许嘉毕业的学校。 心跳在加快,像是长期行走于黑暗中的旅者,终于看见残缺的光。 几乎是冲过去,慌乱地在行段中寻找着,生怕方才所见只是臆想出的幻觉。 邵宴清的手在抖,几乎要无从去感知呼吸。 他走近看,恨不得将鼻尖贴于纸面,反复地检查,才喃喃念出那三个字:“霍思思......?”? 第68章 天鹅 ◎“你的品味怎么变得如此差劲了,许小姐?”◎ 毕业典礼后,南溪村小学迎来平静的暑假。 许嘉再次搜索姜珊的名字,却依旧没找到新的消息,指尖磨搓着键盘,终是敲下‘邵氏’的名号。 透灰的圈转过一周,屏幕上显示着配图的新闻。 《邵氏掌门病情恶化,接班人选另有安排?》 加粗的黑体字旁,是邵宴清与邵平南的合照。两人皆面带笑容,表情看似温和礼貌,眼中神色却晦暗不明。 许嘉垂眼,浅棕的瞳孔中印出邵宴清的脸,细眉稍许蹙起。 邵宴清比记忆里削瘦许多,目光凌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感。他的眸间似有疲惫,看上去过得并不如意。 许嘉看着他,良久才合上电脑。 本以为见到邵宴清的颓态,沉郁的心情就会有所缓解。 “可是为什么......” 许嘉缓而低头,交叠成拳的手支撑着额间,喃喃,“我为什么还会感到难过。” 喜欢的舞剧已经看了十几遍,甚至音乐刚响起,脑海中就会浮现对应的画面。 至从见过姜珊的幻影,这屋子就不再她的避风港,每逢深夜,总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许嘉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恰时,阳光攸地刺入眸中。 她皱眉,本能地别开眼,可没出片刻,又忍不住地望向窗外。 云随着风的方向移动,天空仿佛是被洗过,蓝得像是藏在海底的宝石。 ‘必须要出去走一走。’ 许嘉深呼吸,尽可能地打足精神。 医生说,不能长时间依赖药物。她必须要靠自己,走出过去的阴霾。 天气实在燥热,原先飘逸的长发反倒成为负担。 许嘉将遮阳伞装入包里,伸手,指尖落于铁制的门把,深呼吸,鼓足勇气才推开门。 幽暗的走廊格外安静,能听见机箱运转发出的嗡鸣。 第126章 居民楼外有成洼的空调积水,角落边沿能看见霉斑与泛起的墙皮。 许嘉走向阴影区,本能地躲避着旁者的视线。 她撑着伞,走一公里去最近的公交车站,坐204路,到镇中心的商业街下车。 商场分明与村小学共属同个区域,可两者却有着天差地别。 山村里的孩子永远想象不出商业街的繁华,而来此旅游的过客们也不会知晓高山中的辛苦。 商场内,播放着熟悉的音乐。 许嘉站在货柜前,看着那两瓶互相依偎的香氛,握住包带的手稍许用力。 身旁,两名售货员正在低声交谈着,说刚才有位身材高挑的男人来这里问路,长相英俊,穿西装又戴名表,好像是某个电视剧的演员。 “你好。” 许嘉打断她们的对话,敲了敲最里侧的玻璃瓶,“我要这款香水。” 女人条件反射似地笑了,直夸她品味好,一眼就能挑中新出的联名款:“稍等一会,我这就给您包好。” 两瓶紧挨着的香水依旧立于原处,木质调的沉稳恰与柔和的花香交融。 许嘉垂眼,内心再没有丝毫的起伏,她想,她终于能舍弃那可悲又渺小的占有欲了。 手里沉甸甸得,心情却十分轻松。 许嘉迈出柜台后,忽而有种重生的感觉,甚至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恰时,铃声响起,是张准打来的电话:“你在哪。” 许嘉回答完具体的地点。 张准又说:“抬头看。” 许嘉的视线越过大理石砖面,沿着光的方向朝原处望,眸子恍然一怔。 张准穿着白色体恤配牛仔短裤,踩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远远地看去,像是刚晨练完的大爷。 他身旁还站有位顶着西瓜头的男孩,左手握着棒冰,右手捏着糖葫芦,正吃得不亦乐乎。 许嘉张了张口,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先挂电话,小跑过去,问:“张校长,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孩看一眼张准,好奇地问:“叔,那位漂亮姐姐不是你女朋友啊。” 张准推他:“吃棒冰去,少说话。” 男孩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倒是当真没再开口了。 许嘉好奇地看他:“这是你的侄子?” 张准叹气:“嗯,我姐和姐夫都在上班,拜托我照看他两天。”说着,去揉男孩的脑袋,“整天就想着玩了,暑假作业连一个字也没动。” 男孩挥舞着糖葫芦,喊:“现在是暑假诶暑假!假期不要谈学习。” 许嘉忍不住掩唇笑。 男孩蹭地转过脸,一副找到同伴的模样:“看吧看吧,连漂亮姐姐都站在我这里。”噘起嘴,像是只吃食的仓鼠,“你也要学会识趣呀,张校长~” 张准的眉头松开又皱起,终是猛地拍向他肩膀。 男孩昂起头,耍宝似地嗷地叫了声,又一个劲地在原地蹦跶。 张准扶额,朝许嘉投以抱歉的笑,以手掩唇,低声说:“男孩这时候正是调皮的年纪。他闹随他闹,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许嘉笑:“没关系,我都能理解。” 张准微怔:“啊......”沉吟着,瞥见她手里的纸袋,“你是来买香水的?” 许嘉下意识将手背于身后:“我只是随便逛逛,看见喜欢的就买了。” 张准轻嗯作答,却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忽而变得尴尬,似乎连时间都要凝固于此。 慢慢得,有旁观者发觉了此处的不对劲,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正汇聚而来。 后背像有千万根针扎着,无形的牢笼再度缓慢地扣合。 许嘉似乎又听见姜珊的讥笑,双脚向后退,本能地想要逃离:“抱歉,我—” “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张准打断她的话,急声道,“既然都碰见了,就一起去看电影吧!” 话落,周遭攸地静下来。 男孩眨巴着眼,直勾勾地看向张准,就连冰棒融化也没在意:“哇哦。” 看客的白青纷纷从探究转为惊讶,继而被所祝福占据。他们的眼神是善意的,是温暖的,全然没有想象中的苛责与嘲弄。 张准依旧板着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仿佛不是在邀约看电影,而是在宣誓或者发号命令。 许嘉怔住,掌心的汗缓而褪去,双唇像被蛊惑般慢慢开启。 张准的腰绷得笔挺,喉结滚了滚,额间竟泛起细密的汗。 “好。” 许嘉说。 张准惊得一颤。 许嘉却笑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张准陷入短暂的沉默,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 男孩比张准还激动,又蹦又跳去拽他的衣袖:“叔,叔叔,我要看喜羊羊,喜羊羊!” 张准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依旧呆呆地看向许嘉:“我们这算约会吗。” 许嘉抿唇,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该算是吧。” 张准这才笑了,眼角与唇边泛起细纹,向来严肃的神色柔和许多。 他走上前,极自然地接过许嘉手里的物件,稍许弯腰,肩膀与之相贴:“既然如此,就别再称呼我为张校长了。” 许嘉疑惑地歪头:“诶?” 张准无奈地拉住四处蹦跶的小侄,低声解释:“就当帮个忙吧,我可不想再被这小家伙调侃了。” 第127章 许嘉比划了个‘ok’,正想表示没有问题。 忽而,觉察到某个锐利的视线,原先放松的肩背瞬间紧绷。 她蹭地回头,慌乱地寻找着,视线从南扫及北,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幻觉吗? 许嘉蹙眉,努力平复心情,却仍无法忽视那奇怪的感觉。 张准问:“怎么了?” 男孩也咬着木棍,一脸好奇地看过来。 “没,没事。” 许嘉深呼吸,勉强打起精神,“电影院在几楼,我们先去买票吧。” 男孩振臂高呼着‘四楼’,就屁颠颠地跑去带路。 许嘉有些眩晕,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周围分明十分热闹,她却又听见了姜珊的声音。 ‘你逃不了的,我永远会跟着—’ “要去买些零食吗。” 张准打断了姜珊的话,俯身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爆米花?” 许嘉嘴唇微颤着,竟是先红了眼眶:“焦糖。”笑,长睫交叠成线,“我想吃些甜的。” 张准点头说‘好’,垂于旁侧的小臂缓而向前,指尖触及她冰凉的手掌:“......可以吗。” 许嘉没再犹豫,主动与他相握:“嗯。” 观影厅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内,仅坐着三两名观众。 张准不顾侄子的强烈抗议,在众多暑期档中选择了文化纪录片,90分钟左右的时长,都在讲述敦煌壁画的演变史。 男孩早已经睡着了,砸吧两下嘴,不知在梦些什么。 许嘉望向荧幕,任由彩色的光影交替变化,却并未留意其中的具体内容。 从电影开始,张准就握着她的手,仿佛要证明什么似地,始终都没有松开。 许嘉说不清对张准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她的确需要这种绝对的依靠。掌心相贴的温度令她感到安心,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借助药物,挣脱出‘姜珊’的控制。 影片结束,男孩依旧在呼呼大睡。 张准则格外兴奋,表示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敦煌的壁画。他倒蚕豆似地说个不停,眉宇间皆是摄取知识后的欢喜。 许嘉忽而发现,张准是个极简单的人,喜欢文学就去读书,看不得孩子务农就去办学校。他鲜少说俏皮话,却总是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可靠。 他是一个平凡却靠谱的男人。 张准抱起还在熟睡的男孩,满怀歉意地对许嘉说:“电影很无聊吧?” 许嘉摇头说,没有。 张准长舒口气,将小侄往上托了托:“那就好,看来只是这孩子玩累了。” 许嘉笑:“他先前又跑又跳,会累也很正常。” 两人肩并肩地向后走,有说有笑,语气格外轻快。 临至出口时,许嘉无意地瞥向旁侧,一怔,攸地停住脚步。 金丝半框眼镜,熨烫平整的衣领,水绿色石英表,以及那款不该出现于此的编织手绳...... 许嘉呆愣地看着他,一时竟忘记身处何地。 或是察觉到旁侧的视线,那男人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投向张准,却对许嘉说:“多日未见,你的品味怎么变得如此差劲了,许小姐?”? 第69章 天鹅 ◎许嘉绝对不可能喜欢张准。◎ 如果没有空调的冷风拂过后颈,许嘉只会认为这是一场梦。 她不知道邵宴清为何出现在这里,亦不想揣摩他话中的意思,本能地抬手,将张准二人护在身后。 电影早已散场,本就为数不多的看客也去全部离开。 工作人员前来催促,表示之后的场次即将开始,让他们尽快离场, 邵宴清瞥见许嘉护犊般的姿势,眉梢微蹙,却只是理好外套,平静地起身:“走吧,该回去了。” 话落,许久都没听见回音。 仅剩的耐心已消耗殆尽,邵宴清恨不得将许嘉直接捆走,或者将其绑到无人的角落里藏好。 相隔数月未见,邵宴清遥遥一瞥就能认出许嘉的身影。 许嘉的脸色好转许多,眉宇间已没有疲惫与怅然。她陪在陌生的男人身旁,有着几近于幸福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 邵宴清烦躁地想,这根本不是他预料中的重逢画面。眼前的男人分明长相普通,却像是白纸上的唯一黑渍,既无法抹去也无法忽视。 简直糟糕透了...... 他早该将许嘉带走,而不是傻乎乎地坐在影厅里,看那一场无聊至极的电影。 冷静,必须冷静。 只要许嘉的心还在他身上,他就有资格去终结这不该存在的闹剧。 邵宴清松开攥起的拳头,要去拉许嘉的手,开口是尽可能地放缓语调:“喂你—” 手指正要触碰她, 恰时,只听见‘啪’的声响。 尖锐的疼像是划空而来的箭,猛地刺入他的心脏。 几乎要无法呼吸,耳畔仅能听到断续的嗡鸣声。 邵宴清不可置信地看向手背,那抹红逐渐晕开,晕开,然后占据瞳孔。 “抱歉。” 许嘉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你认错人了。” 邵宴清怔住。 许嘉却背向他,对那个名叫‘张准’的男人说:“空调好冷,我们先出去吧。” 周围分明亮着灯,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 邵宴清听见许嘉的脚步声在逐渐远去,垂于身侧的手轻颤,再没有力气抬起。 第128章 我们...... 如此简单的一个称谓,却将他与许嘉分割成两个世界。 邵宴清不甘心,想要抓住那某倩影,回首间,背后却已是空空荡荡。 “阿嚏—” 小孩吸了吸鼻子,边打哈欠边抬起头,含糊地问,“要去吃饭嘛。” 话落,却没有人回答他。 男孩皱眉,不情不愿地嚷:“叔,你怎么不说话啊。” 张准侧目看向许嘉,紧绷的唇线稍许松开,却是什么也没有问。 邵宴清的出现像是石子落入水面,轻松地打破了她艰难维持的平静。 先前的欢喜已经消失,许嘉只感到后悔,自己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日出门。 “抱歉......” 许嘉轻声说,“我有些累,想先回去了。” 张准点头:“我送你。” 他越是体贴,许嘉就越愧疚:“说好要约会的,是我没能遵守承诺。” 张准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入掌心:“没关系,不必在意这些。” 许嘉咽下道谢的话,缓而回握着他:“......嗯。” 原先计划好的大餐落了空,男孩低垂着脑袋,像只霜打的茄子。 许嘉提出去买炸鸡套餐。 他瞬间满血复活,拉住许嘉的手,一个劲地喊‘姐姐真好’。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诺大个车厢里,仅能听见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响。 幸好道路并不拥堵,大抵半小时后,蓝色皮卡停在住宅区外。 张准:“我送你上楼。” 许嘉想了想,点头答好。 许嘉本以为张准借两人独处的机会问些什么,可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一路向上走。 临至门前,许嘉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就不好奇吗。”垂眼,指尖搅弄着包带,“毕竟他讲了不礼貌的话。” “我不在意这些。” 张准轻声说,“你选择来支教,是想有段新的开始吧。” 许嘉微怔,缓而点头:“......嗯。” 张准:“那我就更不该问了。”伸手,止住她扣弄短甲的动作,“许嘉,我们可以创建更多的回忆。只要你愿意,过去就永远只是过去。” 只要她愿意吗...... 张准离开后,许嘉仍在回想他的话。 无论是邵宴清还是姜珊,那些错误一度压得她抬不起来,许嘉渴望新的开始,渴望找回属于她的舞台。 “我们试一试吧。” 许嘉抱膝缩在沙发里,给张准打电话,“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是朋友,对吗。” 她万般忐忑地问,害怕听见他说出否定的回答。 “明天有安排吗。” 张准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并不为此纠结,“要不要一起去南桑村的桃园?” 许嘉抬头望天,任由光刺痛眼睛:“张准,我......” 张准笑:“小鬼头已经被我姐接走了,明天不会再有人打搅。”停顿,轻声问,“我明早几点来接你?” 张准温和的话音抚平她的惶恐,仿佛在告诉她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 许嘉失去停滞不前的理由,只得被推着向前走了:“九点半怎么样?”扯高唇角,试图让语气更轻松,“我包了馄饨,你如果不介意,可以来一起吃早餐。” 张准笑着说‘好’,临了又说‘明天见’。 屋内格外安静,能清楚地听到隔壁空调机箱震动发出的响。 许嘉用干布擦着头发,习惯性地去拿药,可握着拉杆的手却再也无法动作。 迟疑半晌,发尖的水逐渐沾湿毛巾。 她缓而垂眼,终是关上抽屉。 风吹过,厚重的云层挪移着逐渐遮蔽月光。 黑色轿车停在小区外,车内仍亮着灯,能看坐在其中的人影。。 邵宴清以二指夹住烟卷,腰身前倾,小臂撑住方向盘,歪头望向高处的居民楼。 现在是凌晨一点,人们大都已经入睡,一扇扇紧闭的窗户排列在井字格内,像是切割整齐的糖块。 邵宴清按揉着酸胀的额角,眼前又浮现出许嘉与那个男人交握的手,不觉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切’。 搞什么。 那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只是许嘉用来刺激他的工具而已。 邵宴清蹙眉,重重咬着雪茄,分明知道不该焦躁,胸口却依旧沉闷得无法呼吸。 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三天...... 他费劲千辛万苦,想法设法地寻找着,才终于从霍思思口中得到许嘉可能去往的地点,便是一刻也没有耽误,深夜就驱车前往南桑村所在的小镇。 不敢入睡,甚至三餐都用面包解决。 他生怕沿途耽误时间,而错过与许嘉重逢的机会。身体虽然疲惫,但心情是雀跃的。 邵宴清原本以为,他将会迎来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又有苍蝇? 邵宴清想起张准的脸就烦躁,指尖敲密码似地狂点着方向盘。 他想不出许嘉到底发了什么疯,竟会选择那样一个平凡的男人。在他看来,张准是丢入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 许嘉绝对不可能喜欢张准。 邵宴清万般确信地想,随手碾灭了烟,戴上眼罩在车内将就一宿:‘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等再见到许嘉,我要将一切都说清楚。’ 第129章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隔日,是被卖早餐的小贩吵醒的。 邵宴清按揉着酸痛的肩,边打哈欠边翻开化妆镜,梳理着蓬乱的短发,想用昨日剩的热水冲些咖啡。 身体朝左侧,余光却瞥见窗外。 他一愣,手悄然松开,刚拿起的速溶咖啡又落回抽屉里。 戴普通的黑框眼镜,穿t恤配牛仔短裤,背着幼稚呆板的双肩包,脚踩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 不远处那位与门卫交谈的男人,正是昨日缠在许嘉身边的张准。 根本来不及思考,燥火蹭地蹿至胸口。 等反应过来时,邵宴清已经跟在张准身后迈入小区的大门。 一直走,看见第二棵榕树时左转,继续向前,然后停在最里面的单元楼。 三层高的建筑没有电梯,倘若再跟进去,他必定要和张准碰上面。 邵宴清只能在外边等,靠着墙,像蹲点的特工似地守在角落里。 时而踢弄着脚边的石子,时而探头朝楼道内望。 他既烦躁又焦心,快要将表盘看烂了,也没有见到张准出来。 一秒,一分,时间在滴滴答答地向前走。 日头升高,阳光向西斜,原先平整的地面已被来回移动的石子磨出小坑。 再也等不下去了。 邵宴清攥拳,腰身攸地挺直,正要提步冲进楼道。 “东西都带齐了吗。” 恰时,听见令人厌恶的声音。 邵宴清忽而驻足,心脏急速跳动着,垂在身侧的手却止不住轻颤。 “嗯,我还准备了便当。” 许嘉笑着回答,语气里似有幸福。 张准接过她手里的餐盒,稍许欠身,亲昵地凑近她的耳畔。 邵宴清听不清张准说话的内容,眸间却印出许嘉的笑颜。 那两只一大一小的手触碰、分开,而后再度紧紧交握。他们凝望着对方,眼中的温情似为爱意。 云层挪移,阳光在楼宇间划出明暗的界限。 邵宴清远远地看着许嘉,短甲几乎要陷入掌心。 胸口泛起尖锐的痛,眼前如若不是幻觉,那大概就是噩梦了。 但邵宴清希望许嘉快乐,于是更无从阻拦,像被封印般地站在原处,卑微地痛苦地见证她与他的幸福。? 第70章 天鹅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蓝色皮卡驶入山道,窗外的景象由城市转为乡野。 道路愈发崎岖,两侧的树影遮蔽太阳,偶有树叶刮蹭车窗,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张准随意地挑选张cd,将音量的旋钮朝右转,车厢内很快传来轻快的乐声。 许嘉终于被其带动,身体轻微晃动,哼唱着某一段旋律。 张准望向她。 许嘉也投以视线,微笑着回应他的目光。 南桑村的桃园由果农们自发建立,平时有空就互相帮忙打理,长久以往也成为了此处的景观。 张准曾设想将‘南桑桃园’宣传为当地的景点,一来可以吸引游客,二来也能给果农们提供更多的销路。 “以前鲜少有商贩来这里收果,每年秋天,桃子总会大批量地烂掉。” 张准瞧了眼左侧,缓而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幸亏有线上平台,情况才较前两年好转些许。” 许嘉:“南桑村的桃子甜又新鲜,只要宣传到位,肯定能卖出去。”皱眉思索着,提建议,“要不试试果干或果汁呢?这种小零食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张准替她拉开车门,笑:“知道了,我改日就和村长去谈。” 许嘉微怔,有些不好意思:“诶,我没有营销经验,只是随便说说。” 张准:“我倒认为这是个不错的点子。”弯腰,拿起便当盒,“如果后续进展顺利,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张准从不说恭维的话,而像是每个词句都是真心实意。 许嘉垂眼笑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等着领奖状了。” 话落,指尖尝到陌生却温和的暖。 许嘉本能地一颤,并没有挣开张准的手。 人类拥有极强的耐性,只要长久地处于固定的环境,就能够适应全部变化。 许嘉并不反感张准,甚至对他报以感激之心,如果没有他陪在身边,自己恐怕只会迎来更深的堕落。 昨夜没有吃药,却难得能浅眠两个小时。 这显然是一种极好的转变,而她绝对不可以忘恩负义。 两人肩并肩向前,待到太阳高升,张准侧身替许嘉撑伞。 他个子高,在树丛间行走本就不易,只能佝着腰,而抬手将伞撑得更高。 许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放慢脚步,尽力配合着他的动作。 张准在挨个介绍桃子的品种,说哪些该多浇水,说哪些更喜好阳光。他大声地说,眉宇间有种遮不住地兴奋劲。 许嘉倾听着,偶尔会附和两句。她对培养桃子不感兴趣,可也不想让对方扫兴。 午餐地点选在桃园中的平台,许嘉用带来的编织纹餐布遮去木板表面的水,仔细拉整盖布的边角,才将便当放了上去。 昨夜是凌晨三点醒的,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用家中所剩的食材来做便当:水煮虾,鸡蛋卷,蒜香西蓝花。 菜品都很清淡,没有牛排,也用不到胡椒酱。 第130章 “如果嫌口味太淡,我这里还有醋汁。” 许嘉从包里翻出个小瓶,递给张准,“是酸甜口的,用来调味正合适。” 张准接过,笑着道了声谢,想要将肉干放到她碗里。 许嘉连忙拒绝:“不,我不用。” 张准劝:“接下来要走很远的路,再多吃些吧。” “舞者要保持体重。” 许嘉朝后躲,仓促地解释,“每餐要摄取合适的营养就足够了。” 话落,没有听见回答。 许嘉一怔,这才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上下唇碰撞着,半晌才挤出音节:“抱歉,我没有—” “你不用道歉。” 张准打断她的话,掌心磨搓着后颈,耳尖有些红,“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深呼吸,音量渐高,“我有时太不会说话,你千万别介意。” 许嘉懵:“诶?” 张准的语调缓而更显严肃:“家里人都说我太古板,但你放心,我会尽力改掉这项缺点。” 张准这架势像是在坦白罪行,面无表情得都有些吓人了。 许嘉不知该如何回答,指节轻搓鼻尖,轻声问:“你要尝尝醋汁吗?” 张准愣住:“......嗯。” 许嘉松了口气,笑:“你突然说什么改正缺点,我还以为是在嫌弃我的手艺呢。” 张准嘴唇微张,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像是忘记自己会说话了,许久都没发出声音。 许嘉将筷子递给他。 张准愣愣地接过,缓而拆开包在外侧的布。 许嘉往空碟中倒醋汁,透棕的液体逐渐占据瓷面,刚欲停手,忽地听见一句。 “没有。” 张准握住筷子的手隐见青筋,一字一句说得十分郑重,“我很荣幸能收到你做的便当。” 许嘉手一抖,险些将瓶子丢掉:“哈,哈哈。”肩膀颤抖着,都快笑出泪水来,“你也太正经了。” 张准轻咳,说有些问题还是要当面讲清才好。 许嘉极配合地表示赞同,催促他赶紧吃饭。 张准轻嗯着点头,板起脸,将虾与西蓝花往嘴里塞。 得益于有这段插曲,两人的关系比先前更加熟络。 用餐时,张准主动提及舞蹈的话题,有些地方虽说得不准确,但一看就知道是做过功课的。 许嘉先配合他的思路,逐渐也开始提及自己的想法。 张准倾听着,时而掏出纸笔在本子上记录。 张准认真的态度给了许嘉自信,她越说越高兴,终是脱口而出:“你知道《天鹅湖》吗,我曾主演过这部芭蕾舞剧。” 张准看向她,一时说不出否定的话。 许嘉的眸子亮如星辰,眉宇间簇拥着前所未见的生机,像是被压抑许久的天性,终于再度迸发出来。 许嘉刚来南桑村时,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除却日常汇报工作外,基本不怎么与外人交谈。 张准本以为许嘉是来混资历的,起初对她并没有好感,直到有幸见过她的舞蹈课,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观念是多么愚笨。 张准欣赏许嘉,渐渐地对她产生无法言喻的情愫。 他深知遇见美好的存在已为幸事,但依旧想将对方留在身边。 “我不了解这些。” 张准的声音干涩,笔尖在纸面胡乱地涂出圆,“学校里的孩子也没听过芭蕾舞剧。” 许嘉微怔,眸间的光彩悄然散去:“啊......抱歉。”垂眼,长睫于眼睑留下弧形的晕,“我不该讲这些。” 张准笑:“没关系。”牵起她的手,轻声说,“你可以留下来,给学生们普及舞剧知识。” 留下来吗...... 许嘉有些犹豫。 可张准的目光真挚,仿佛一心只为孩子们着想。 许嘉看向他与她交握的手,点头:“嗯,我知道了。”话落时起身,将便当盒放回袋中,“之后要去哪里?” 张准似乎为此感到高兴,摇手指个方向:“径直往前走,我们去参观幼苗培育场。” 日升日落,云层堆积又散开,阳光浅薄而变得透彻。 回去的路上,张准调高空调的温度,又从后备箱拿出毛毯,披在许嘉的肩头:“回去还有一段路,闭眼休息会吧。” 毛毯有皂角与阳光的味道,既温暖而更显柔软。 许嘉遮住酸胀的小腿,足尖翘起又落,轻轻活动着僵硬的脚踝。 ‘在车上小睡片刻,这样就有精力做基础动作与瑜伽了。’ 许嘉这般想,手指抓住毯角,终是沉沉睡去。 现在已是立夏,白天的时间比往日更长。 邵宴清不知道站了多久,脑袋昏沉着,双腿仿佛也失去知觉。 刘科给他打过三四通电话,先问他在哪,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公司有文件要你签字,赞助方面的材料我已经发给你了,对方说最迟周五就要回复。” 邵宴清:“嗯,我知道了。” 刘科:“拍摄前期需要进行演员培训,可是许小姐她—” 邵宴清蹙眉:“没有可是,计划不会改变。” 傍晚七点左右,天才渐渐地黑了。 女生背着双肩包,蹦蹦跳跳地走来,瞧见楼道旁的火星,连忙提醒:“诶,不能在这里吸烟。” 那男人侧目,被烟遮蔽的眼睛隐见红丝。他长相英俊,眉宇间却似有肃杀之气,唇线紧绷着,表情十分严肃。 第131章 女生愣住,咽了咽吐沫,小声说:“附近都是草坪,很容易引起火灾的。” “啊,抱歉。” 男人似乎才听清她的话,捏灭了烟,右掌轻敲着额间,“我没有注意。” 女生一个劲地摆手说‘没关系’,羞涩地抿唇,最后望他一眼,才小跑着离开。 邵宴清将丝巾用烟蒂包好,抬头望向橙黄交叠的天,缓慢地舒一口气。 压抑,痛苦,麻木,而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等在这里的意义,却仍固执地呆于原处。 大约是晚间八点。 不,大概......是九点? 邵宴清已经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像被解除封印般微微抬头。 周遭光线黯淡,许嘉的长发乱蓬蓬得,眼里仍有刚睡醒的困意:“就送到这儿吧,今天辛苦你了。。” 张准将桃子递给她,笑:“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嘉朝门口指去:“那我就先走了?”话落,正要转身离开。 “许嘉。” 张准叫住她。 许嘉回头。 张准笑着招了招手,说:“明天见。” “嗯,明天见。” 许嘉以相同的态度回应,话落时却是松了口气。 今天的出游让她有些疲惫,即使小睡过,双腿的酸胀依旧未得缓解。 ‘得先做完拉伸,再去练瑜伽。’ 许嘉打哈欠,边掏钥匙边向前走,刚跨过门槛,却忽地停住脚步。 不远处,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守在门外,低垂着脑袋,身影在夜幕中更显萧索。 许嘉讶然:“你......” 邵宴清慵懒地靠着墙,歪头看她:“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第71章 天鹅 ◎“许嘉,说你爱我。”◎ 又是这样。 邵宴清总能掌权者的姿态,理所应当地指点她的一切。 许嘉向前走,全然当他不存在。 恰时,手腕被抓住。 视线忽而一晃,未等反应过来,肩背已经撞上白墙。 许嘉压抑着声音,低喊:“你干什么!” 邵宴清却笑了,身体猛地前倾,死死将她抵在墙边:“这会又认识我了?” 许嘉别开脸,硬是不作声。 邵宴清用力地攥紧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捉住她的视线,咬牙道:“许嘉,你都没有心吗?” 邵宴清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极快地占领道德高地。 分明是他欺骗、编造谎言、毁掉无辜者的前程,却依旧可以趾来高气昂地质问。 仿佛他从头到尾都在忍受委屈,他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可怜的受害者。 许嘉昂首,睨眼看向邵宴清:“你凭什么这样问。” 邵宴清:“许嘉—!” “我们的合约已经结束了。” 许嘉冷静地说,“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生活。” 邵宴清极慢地皱眉,一如无法理解的模样:“我们,结束了?” 许嘉挣开他,看向腕部的红痕:“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想走,却又被扯回去,“再说最后一次,放手!” 邵宴清弯下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姜珊还活着......” 许嘉怔住,张了张口,声音如游丝般溢出唇齿:“什么?” 邵宴清:“她现在就在平宁疗养院,你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去见她。” 许嘉垂眼:“嗯。” 邵宴清的腰身佝偻着,继续说:“田甜和李渝江都已经进入新的剧团,次月就会登台表演。” 许嘉:“我知道了。” 邵宴清急声道:“首场演出是《胡桃夹子》,你曾经说过,这是最适合宣传的剧目。” 邵宴清像在急切地证明着,自己并没有忘记她,甚至还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许嘉嗅到邵宴清衣襟的烟味,又看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忽而释然许多。 原来被困于这场闹剧中的,并非只有她一人。 如此想来,她的处境也就没那么可悲了。 “田甜与李渝江都是优秀的舞者。” 许嘉平静地说,“他们本就能胜任任何角色。”抬眸,直视邵宴清的目光,“但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你如果说完的话,就请放手吧。” 话落,靠在肩头的躯体一僵。 许嘉看向远处的路灯,心底并无起伏:“我现在很累,需要回去休息。” “你爱他吗。” 邵宴清低声问。 许嘉一怔。 邵宴清擒住她肩膀的手在颤抖,呼吸急促,半晌才咬牙重复:“那个叫张准的男人,你爱他吗。” 许嘉想,邵宴清没有资格这么问。 他将自己视为林素妮的替身,欺骗,隐瞒,将她当作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事到如今又摆出副可怜的姿态,试图要博取她的同情。 已经丢弃的物品没有找回的必要,她也不愿再承受那压抑至极的痛苦。 “大概吧。” 许嘉轻声说,“我与张准是情侣关系,我们在交往,以后也会结婚。” 邵宴清没有言语。 许嘉已经感到厌烦,开始推搡他,试图挣开束缚:“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喂,你到底—” 话音未落,后续的字节已被吞入腹中。 第132章 邵宴清紧搂着她的腰,冰冷的唇贴于她的耳畔,像是蛊惑又卑微似祈求:“许嘉,说你爱我。” 快呀,说你爱我。 只要你肯回答,我们就能够重新开始。 这一次,我不会犯之前的错误。 所以拜托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 邵宴清在心底哀求着,喃喃:“我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许嘉却一动未动,什么话也没有说。 邵宴清试探地亲吻她的脖颈,薄唇向上攀,想要尝到她唇畔的暖,恰时,冰冷的话音攸地刺入耳中。 “好玩吗。” 许嘉说,“戏耍我的感觉很有趣吧。” 邵宴清愣住:“没有,我只是—” “够了!” 许嘉用力推开他,“不要再搞这些无聊的把戏!”低垂的手猛地攥拳,压抑着喊,“我现在只想让你离开我的生活!” 话落,顿时安静。 似乎连夏蝉都被惊到,聒噪的虫鸣停顿一瞬。 许嘉一字一顿地说:“邵宴清,我们早已经结束了。我不爱你,我们之间没有旧情可谈。” 她说完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沉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水珠从高处低落,撞于大理石面发出‘啪嗒’的响。 邵宴清想去追她,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摇晃着,砰地撞到白墙。 他低下头,身体脱力地滑落,膝盖终是落地,任由肮脏的泥泞沾湿裤腿。 云雾偏在此时散开,冰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肩膀。 他分明身居高处,却好似埋于尘土里。 必须向前走,绝不能回头。 许嘉这般告诫着自己,挺直腰,一刻未停地朝前去。 直到钥匙插/入锁中,铁门挪移着露出熟悉的景象,紧绷的神经才缓而放松。 抬头,又在角落看见熟悉的鬼影。 ‘姜珊’正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裙摆滴落的水逐渐在角落凝聚成洼。她歪着脑袋看向许嘉,青白的脸上并无生机。 “承认吧,你很高兴。” ‘姜珊’在笑,“邵宴清的落寞不正是你想看见的吗?可你赢得了我,也能取代林素妮吗。” “闭嘴。” 许嘉第一次直视她,“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姜珊’没有回答,影子却在逐渐淡去。 许嘉走向她,心中已再无恐惧:“我不需要战胜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话落,立在角落的鬼影消失。 有风吹起帘纱,地板上已看不见斑驳的水痕。 许嘉将镇定类的药物扔进垃圾桶,侧目朝窗边看去,外面黑洞洞得,见不到丝毫的人影。 她缓而抬手,摘下束发的辫绳,眼前浮现出邵宴清悲伤的脸,肩膀似乎又感受到那微微颤抖的重力。 该说的都说了。 许嘉想,她的语气已经足够生硬,邵宴清又是最看重颜面的人,既然反复地遭到拒绝,日后必然是不会再来了。 猜忌,争吵,对抗...... 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并不完美,却仍为这段荒唐的关系画上句点。 ‘如此也好。’ 许嘉疲惫地想,阖眸忍住眼中的酸涩:“我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彻夜的昏睡过后,双眼又红又肿。 偏偏张准邀请她参加朋友聚会,昨日已经答应了,现在也没办法回绝。 许嘉先是用冰毛巾冷敷,再用熟鸡蛋在脸上滚,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选择戴上眼镜。 黑色的镜框遮住肿胀的眼睛,再用唇膏提些气色,才勉强可以出门。 许嘉穿着白色长裙,浅棕的发丝散于肩头,稍许弯腰,穿上米色的皮鞋。 她与张准约好九点在院内见面,现在时候刚好,也就没必要提前打招呼了。 许嘉锁好门,提步朝下走,刚步入二楼拐角,忽听见一阵喧闹。 似乎有人在吵架,双方的声音都有着莫名的熟悉。 “你怎么在这儿?” “关你什么事。” “请你不要骚扰许小姐。” “走开,你没资格和我讲话。” ...... 张准与邵宴清像两只互相敌对的斗鸡,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脸烦躁,皆是极厌恶地瞧着对方。 许嘉眨了眨眼,可面前的景象非但没有消失,那两个家伙却同时朝她看来。 张准颔首:“许嘉。” 邵宴清则以拳掩唇,别扭着:“咳......许嘉。” 张准依旧是昨天那身装扮,左腕却多了只银色腕表,表带处有锈痕,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邵宴清穿着米色的休闲短袖,领口敞开,露出喉结与锁骨。他昨夜不知在哪睡的,脸色很差,眼底也有乌青。 许嘉有些头疼:“你不回平宁吗。” 邵宴清瞥见她的眼镜,蹙眉问:“眼睛受伤了?”没等许嘉回答,就要牵她的手,“走,我带你去医院。” 张准一跨步,挡在两人之间:“先生,请你自重。” 许嘉尚未来及言语,邵宴清已是猛地纠起张准的衣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干涉我和她的事?” 张准没有动怒,甚至表现得很冷静:“我是许嘉小姐的男友,当然要对她负责。” 越来越多的人围聚上来,向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邵宴清的唇哆嗦着,小臂处青筋凸起,喉结滚动着,终是缓慢地松开手。 第133章 许嘉冲上前,将张准护在身后:“怎么样,有受伤吗?” 张准摇头:“没有。” 许嘉替他整理衣领,担忧道:“都被扯皱了,一会还要见朋友呢。” 张准的神情终于稍有放松,轻声说:“反正时间还早,再去买一件就行了。” 许嘉看着张准。 张准的眼里也只有她。 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根本注意不到周遭的视线。 邵宴清漠然地看向他们,似乎连血液都开始逐渐冻结。 喉咙痒,头也发昏。 邵宴清张了张口,才勉强维持住声线的平稳:“许小姐,可否打扰两分钟。我有个项目需要和你合作。”? 第72章 天鹅 ◎“许嘉,我喜欢你。”◎ 许嘉已经完全不明白邵宴清的想法了。 她看着对方苍白的唇,心中只感觉愈发烦躁:“我没有时间。” 话落,挽起张准的手准备离开。 “我知道你是平宁著名的芭蕾演员。” 邵宴清依靠着墙,将喉糖放入口中,“所以我想邀请你,担任新项目的艺术指导,整部影片的排舞都将交由你负责。” 许嘉蓦然停住脚步。 邵宴清的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却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有意向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向前走,抬手搭上她的肩膀,笑,“放心,我没有改号码。” 许嘉低着头,藏于暗处的侧脸难辨情绪。 邵宴清走两步又转身,看向面色阴沉的张准,勾唇:“张先生,你可不要耽误女友的前途,种满桃子的山沟,是留不住天鹅的。” 他说完便走了,背影比来时更潇洒。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太阳于沉闷中发出耀眼的光。 张准始终没有说话,握住许嘉的手却愈发用力。 许嘉起初还忍着,到后面就坚持不住了:“嘶,好疼......” 张准一怔,似是才回过神:“抱歉,我没有注意。”慌乱地四处看着,焦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膏药。” “诶!” 许嘉忙拉住他,“这点痕迹过会就消了。” 张准却依旧在坚持:“不行,必须要正确处理。”语气生硬得,仿佛根本听不进其他话,“我现在是你的男友,本来就应该由我照顾你。” 许嘉沉默,心中了然许多。 她本以为张准不会在乎邵宴清的话,可现在看来,倒是她将事情想简单了。 “我真的没事。” 许嘉握住张准的手,试图安慰他,“我们还要去买衣服呢。” 张准皱着眉,半晌才沉声说:“你以后有任何事都要先告诉我,知道吗,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张准像是变了一个人,眉宇间的温和不再,而显得阴暗又偏执。 许嘉点头答‘好’,缓而松开他的手,问:“车停在哪里。” 张准指向左侧,沉默地转身朝前走,像赌气似得,脚步越来越快。 脚后跟被皮鞋磨得生疼,许嘉仍尽力跟上他的步伐,偶尔小跑两步,以免被落在后面。 上车后,张准的情绪才有所好转,嘴唇颤动着,低声吐出两个字:“抱歉。” 许嘉说‘没关系’:“我们之间没必要客气。” 张准握紧方向盘,目视着前方,问:“你会答应他的邀约吗。” 终于,话题又回到邵宴清身上。 许嘉承认,作为邵氏的艺术指导重返舞台,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但她不想让张准因此不安,从而破坏艰难维持的平静。 许嘉轻声说:“我要再想一想。” 张准则劝:“在学校也可以跳舞,教书育人本就是件幸福的事。” 肩头的担子似乎更沉了,许嘉有些无法适从,随口道:“嗯,我会仔细考虑的。” 张准没有接话,却将油门踩得更重了些。 周一清晨的商场鲜有人在,各处都空着,甚至连冷风都开的是最低档。 许嘉本以为张准会首选休闲款的男装,可没想到他刚进门,就直奔着西装店去了。 米色外套,米色长裤,配红色领带。 张准站在立身镜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大概是自觉满意了,才侧身问许嘉:“你觉得怎么样?” 许嘉看着他,忽而想起了邵宴清。 张准特有的书卷气被西装遮盖,系领带,戴腕表,全然是副职场精英的模样。他这般打扮后的确英俊,却有些不像他了。 许嘉说:“挺好的。” 张准笑了,很高兴地前去结账。 聚会在下午一点开始,张准的朋友们大都提前到场了。 那群男人皆是副好奇且兴奋的模样,纷纷探着脑袋瞅向包厢门口,一瞧见两人,就又是鼓掌又是喝彩,恨不得将气氛吵到最高点。 许嘉不适应这喧扰的环境,本能地想去角落坐。 张准却牵起她的手,满是自豪地向周围炫耀:“看,这就是我的女朋友。” 一众人都在羡慕,表示他有好福气,才能找到如此漂亮的女友。 许嘉牵强地笑,掌心早已落了汗:“我们去旁边坐吧。”侧目,对张准小声说,“别一直站着了。” 张准莞尔道:“好。” 饭局全程都充斥着恭维之声,有人给张准劝酒,他连忙摆手拒绝,表示过会还要开车。 第134章 “嫂子是做什么的?” 有人问许嘉。 许嘉皱了皱眉,正打算随口带过。 张准却抢先替她说:“以前是芭蕾舞剧演员,现在在我们学校支教。” 许嘉微怔,心里有些不舒服。 旁侧人则吆喝着:“嫂子人美心善啊,真是骗你小子了。” 张准一脸幸福的笑,紧紧地握住许嘉的手。 “许嘉,搬来和我住吧。” 回去的路上,张准说,“九月开学后,我们就能一起上下班,这样会很方便。” 许嘉犹豫着并没有答应。 张准又劝:“民宿区外来人口多,常住并不安全。”借等红灯的间隙看向她,轻声说,“你也不想再被那个男人打扰吧。” 张准说中了她的心思,许嘉确实想远离邵宴清。 但是现在就同居...... 许嘉垂眼,避开张准的视线:“我刚交过房租,得等到次月底才能退。” “没关系。” 张准笑着说,“我会等你。” 车停在小区院内,张准提出要送她上楼。 许嘉担忧邵宴清还守在楼道旁,两人见面必然又会发生冲突,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张准大概猜出她的顾虑,沉声说:“如果再碰到那个男人,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嘉点头:“好。” 张准抿了抿唇,像是别扭又有些羞涩:“要抱一下吗?” 张准的表情寡淡,耳尖却在灯光中显出红。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终是缓而抬起,轻轻搂住他的腰:“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张准仿佛被冻住,磨蹭半晌才挤出一个‘嗯’,倾身回抱着她,喃喃:“许嘉,我喜欢你。” 许嘉:“......我知道。” 张准:“今年冬天和我回家吧,我母亲很想见你一面。” 许嘉垂眼,一时无法应答。 张准将许嘉抱得更紧,像是溺水之人在抓住仅有的浮板:“我和她说,我们会结婚的。你是我的同事,伙伴,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交往半个月以来,张准从未说过情话。 他仿佛是个天生的木头,对任何感情都能够淡然处之。 许嘉想,大概是邵宴清的话刺激了张准,等到他冷静下来,肯定会后悔此刻的冲动。 许嘉轻抚着张准的背,低声安慰:“我们不是约定好,要去创造新的未来吗。所以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也无需感到不安。” 张准彻身一颤,俯身去捉她的唇,动作小而更像是试探。 忽有风来,吹动两侧的树影。 细枝左右摇晃着,凌乱的叶片发出窸窣窣的响。 邵宴清发表完最后的总结,结束了维持两小时的远程会议,合上电脑,疲惫地依靠着椅背休息。 耳麦里,刘科仍在絮叨地说着近期的安排,临了又问起许嘉的情况:“许小姐的意向如何。” “她会同意的。” 邵宴清咳嗽着,“咳,咳咳。以我对许嘉的了解,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重返舞台的机会。” 沉默片刻,刘科才开口:“你感冒了?” 邵宴清:“没有。” 刘科:“听你开会的时候嗓子就有些哑,生病就要吃药,别硬撑。” 邵宴清扯开话题:“老先生的身体如何。” 刘科:“病人照旧不许探视,我们的人说,他昨日曾醒过一次。” 邵宴清:“嗯。” 刘科叹气:“早些回来吧,还有很多事情在等你。” 邵宴清低下头,小臂撑着额角:“嗯。” 刘科:“挂了。” “......好。” 云层交叉相叠着,遮住本就晦暗的月光。 天空像是一张黑色的巨网,从上至下地盖住大地,笼罩着,束缚着,逐渐夺去他的呼吸。 邵宴清下意识去拿烟,却没有找到能麻痹神经的尼古丁。 空荡的口袋里,只回荡着他孤独无依的心跳。 邵宴清垂眼,看向悬在腕部的挂绳,磨搓着那向凹进去的‘邵’字,眉宇间的落寞才稍有缓解。 车内,荧绿的数字拼凑成“19:31”。 整日都忙着开会与审批材料,没能注意周遭的动向,也不知道许嘉是否已经回来了。 邵宴清打开装有咖啡的易拉罐,缓而将苦涩的液体吞入腹中。 胃部在隐隐抽痛,他咳嗽着,喉间又尝到腥甜的味道。 直到稍微能缓过气来,邵宴清才推开车门,缓步朝许嘉所在的小区走去。 保安已经将他当做熟人,未等他打招呼,已是率先开了门。 一路向前走,在第二棵榕树后左转。 借着隐晦不明的灯光,邵宴清终于见到那心之念之的身影,本能地扬起笑,想呼唤她的名字:“许—” 话刚出口,双腿却定在远处。 邵宴清看着许嘉牵起张准的手,抬眸间,嘴唇贴向他的侧脸。 像是一个不经意,却温柔至极的吻。? 第73章 天鹅 ◎“啊啊,真的好温暖。”◎ 距离这般近,许嘉能听见张准愈渐加快的心跳,缓而垂眼,轻声说:“我该回去了。” 张准的耳尖红得像滴血,轻轻放开她:“到家和我说一声。” 许嘉点头:“好。” 心中本应该平静如水,可路过楼道口时,许嘉仍下意识地看向旁侧。 第135章 那里除却积水形成的洼,再也瞧不见其他事物。 许嘉松了口气,不由得放慢脚步。 自那日后,许嘉但凡出门,总下意识地朝楼道旁边看,却再也没有见过邵宴清。 张准每天都同她说‘早安,晚安’,像是完成打卡任务似地,一次也没有遗漏。 一天,两天,三天...... 生活逐渐恢复平静,似乎先前与邵宴清的不期而遇只是一场插曲。 “好的,我知道了。” 许嘉盘腿坐在沙发里,边与张准对话,边翻看着文艺新闻,“那我们周六三点见,对吗。” 张准:“嗯,到时候我来接你。” 许嘉说‘好’。 张准又讲了些叮嘱的话,示意她不用紧张,穿着打扮随心就行:“我姐姐性格不错,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许嘉在搜索栏中输入‘天鹅与梦’,屏幕上瞬间弹出长串的文字,她一字一字地阅读着,忘记回应张准的话。 张准:“许嘉?” 许嘉微怔,这才回过神来:“啊,你刚才说什么。” 张准沉默片刻,低声问:“你不会爽约的,对吗。” “当然不会。” 许嘉随口说,指尖在键盘上起落,“周六见。” “嗯,周六见。” 与张准告别后,许嘉挂断电话,左手托腮,随意地下滑着通话记录。 半月来,与她保持联系的人只有张准一个。邵宴清不知晓她的号码,自然也不会主动找她。 许嘉又看向电脑,《天鹅与梦》项目组的人员名单上,的确写着‘艺术指导已有安排’。 所以邵宴清的话大概是真的,她的确有重返舞台的可能。 灯光,音乐,掌声,喝彩…… 许嘉只要去回想起舞时的感受,浑身就止不住地颤栗。 哪怕身处低谷,她也没有忘记保持训练,她一直一直都渴望着舞台。 几乎要做出决定,指尖快速点出那串号码,就欲按下拨号键。 忽地,眼前浮现出张准的脸,激动的心情瞬间冷静许多。 ‘先和张准商量一下吧。’ 许嘉将手机扔到旁边,双臂交叠于桌面,缓而阖眸,心想,‘他肯定会支持我的。’ 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梦。 梦里,她站在舞台正中央,不断地不断地跳跃,渐渐地,有灯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仰起脸,于朦胧的光晕间张开双臂,像只振翅高飞的天鹅。 表演结束,有人上台给她献花。 她习惯性地鞠躬道谢,抬眸时,却看见了对方那张被反复涂抹的脸。 黑线在抽动,对方的面容模糊而诡异。 “恭喜,许小姐。” “恭喜,许嘉。” 他开口,却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返回学校?” “你天生就适合舞台。” 乐声早已停歇,周遭也听不见丝毫的掌声。 咚,咚,咚! 顶头的灯开始逐个暗淡,仅有的光打在她与他的发顶。她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昏暗的手碰上自己的面颊。 “哈!” 许嘉一惊,蹭地睁开眼,胸口急促起伏着,颈后泛起细密的汗。 她怔怔地望向天花板,眸间缓而恢复了神采,拿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水,待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脑袋才清醒许多。 窗外,天蒙蒙亮。 被云层压住的太阳,挣扎着从缝隙间溢出些光来。 许嘉以冷水拂面,直到彻底洗去困意,才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及腰的长发不适合妆造,眼底的乌青也愈显疲态。 许嘉深呼吸,再长长地舒一口气:‘离正式进组还有段时间,必须要尽早调整好状态。’ 尽可能地推掉没必要的约会,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舞蹈。 酸胀的肌肉,粘腻的汗水,炽热的呼吸愈发急促...... 原本令人厌烦的不适感,却在此刻成为她活着的证明。她渴望多些,再多些,将全部的热爱都投于舞蹈中。 傍晚,许嘉去小区外的水果店买用来做沙拉的苹果和梨。 店铺对面停着辆黑色轿车,车前落满了灰尘与枯叶,像是许久没有移动过。 许嘉瞥去一眼,又漠然地收回视线。 城市中总有许多奇怪的人,她没必要对每一位都投以关注。 回到家,边看新买到的舞剧cd,边处理蔬菜与水果。 许嘉专注地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一刻都没停。 进度条在缓慢推进,筷子在随着演员的步伐而上下拨弄。 舞剧进入最终幕,晚餐也准备完毕。 许嘉正要将沙拉碗端至桌边,忽而,旁侧的手机发出震鸣。 她拿起来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您好?” 许嘉往玻璃杯里添橙汁,“您哪位。” “许小姐!” 对方的语气急,叽里咕噜地说着,也没有做自我介绍,“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老板?” 许嘉蹙眉:“老板?” 对方怔住,这才想起解释:“我是刘科呀。” 许嘉手一颤,橙汁顿时洒出好些:“我没有见过邵宴清。”垂眼,轻声说,“他大概已经回平宁了吧。” “没有!” 刘科急得直喊,“我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了。许小姐,你能帮忙找一下他吗?” 第136章 许嘉沉默。 刘科:“你离开后,老板一直都心神不宁。得知你可能在南桑村,他连夜就驱车前往。”话落时停顿,再开口时语气尽似哀求,“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你是唯一能帮他的人了,所以拜托—” “车牌号是多少。” 许嘉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刘科似乎被惊到了,磕绊片刻才说出完整的字符:“谢谢啊谢谢。”似乎要哭,声音都带着颤,“有任何情况,都请及时联系我。” 许嘉:“嗯。” 挂断电话后,额角的胀痛仍未缓解。 许嘉已经失去吃饭的胃口,拎起包,跨步奔向门卫室。 她不知道邵宴清可能去的地方,只想通过周遭的监控获得些许信息。 好说歹说,嗓子都快要冒烟。 许嘉又送了两包烟,对方才勉强答应,最多让她看半小时的录像。 8月12号。 是与邵宴清重逢的日子。 许嘉坐在断了支腿的矮板凳上,一帧帧地看着监控记录。 破旧的风扇摇晃着脑袋,时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 终于,那道熟悉的身影跳入视线。 许嘉蹭地起身,指向停于院门的黑点:“你最近有见过这辆车吗?” “这个?” 对方啐了口茶沫,朝窗外努下巴,“呐,就停在树旁边,看见没有?”边旋着茶杯盖,边絮叨,“这车停了好些天啦,一直都没有挪过窝。要不是你今天来问,我改明儿就准备报警了。” 许嘉哪里有心思听他絮叨,匆忙道了声谢,就快步往外奔。 快些,必须再快一些。 许嘉急得落了汗,酸麻的双腿依旧使不上力气。 她用尽全力朝前去,终于赶在绿灯转红前跑到对面。 拿出手机,给邵宴清打电话,车内却传出尖锐的铃声。 许嘉的手止不住颤抖,俯身贴近车窗,一怔,是疯了似地拉扯车门:“喂,你醒一醒,邵宴清!” 昏暗无光的车内,邵宴清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双眸紧闭,佩戴腕表的手耷拉于身侧。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陷入昏迷,又像是早已经死去。 “120,要先打120......” 许嘉喃喃,手指哆嗦着无法输入字符,“拜托,拜托了。” 她咬唇,任由舌尖的腥甜逐渐占据口腔,终于攒足力气,正要按下拨号键— 恰时,哒的声响从身侧传来。 许嘉一愣,恍然间转头,盛着湿意的眸子中印出邵宴清苍白的脸,张了张口,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啊......” 邵宴清哑声道,“原来不是在做梦。”身体摇晃着,似乎随时都要昏倒,却在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许嘉真的在我面前。” 许嘉:“你是不是疯了。” 邵宴清蹙眉,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话:“嗯?” 许嘉:“今天的最高温度是37°,人长期出于闷热的环境,会脱水,窒息,最后导致死亡。我记得你应该是成年人,所以一个成年人,到底为什么要将自己关在车里面?你疯了吗?你想死吗?你知不知道—” 话未说完,身体已被抱住。 盛夏的风途径丛林,带着草木与桃子的味道而来,轻轻地温柔地拂过鼻尖。 许嘉垂眼,看向邵宴清的肩膀:“放开。” “别担心,我没事的。” 邵宴清将许嘉搂得更紧,下颚蹭着她的颈窝,像在抱一只巨型玩偶,“啊啊,真的好温暖。” 本以为早已经释怀了,可此时此刻,竟无法挣开他的怀抱。 ‘必须要推开他,要体面地说再见。’ 许嘉这般告诉自己,双唇像是被黏住,怎么也张不开口,许久,才轻声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住哪里......” 邵宴清嘟囔着,视线心虚地朝左飘,声音越说越轻,“嗯,我住在哪里呢。” 邵宴清大概是在发烧,体温高得有些不正常。 许嘉当他是迷糊了,忍不住轻叹,耐下性子问:“酒店还是宾馆。” 邵宴清沉默,却依旧歪着脑袋,不知在看些什么。 许嘉顺着邵宴清的视线望去,缓而蹙眉:“你......难道一直睡在车里吗?”? 第74章 天鹅 ◎“这是你亲手做的?”◎ 电脑与文册随意地堆在副驾驶座里,中间的杯架上放有咖啡和感冒药。 许嘉看向邵宴清病态的脸,问:“你想自杀吗。” 邵宴清抓了抓头发,本就毛糙的短发变得更加凌乱:“当然不是。”皱眉,烦躁地解释,“我那天实在头疼,吃完药就睡了。昏昏沉沉得,不知道过去多久。”垂眼看向许嘉,轻声说,“幸好有你在,否则我不知道还要昏睡多久。” 许嘉推开他,冷淡地说:“既然清醒了,就赶紧给刘科回电话。” 天很热,夏蝉在枝头没命地鸣叫。 许嘉不愿再待下去,话说完就想要走。 “诶—” 邵宴清拉住她,“你去哪。” 许嘉:“回家。” 邵宴清:“可我没地方住。” 许嘉皱眉:“你可以继续睡车里,或者住旁边的宾馆。” 邵宴清低下头,嘀咕:“我好像在发烧,况且你刚才还说,酷暑时住在车里,等同于自杀。” 第137章 许嘉被堵个正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邵宴清又说:“宾馆实在太脏,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蟑螂。与其让我住那种地方,还不如睡在车里。” 许嘉忍无可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邵宴清垂眼看她,因发热而浸染水汽的眸子满怀期待:“我想—” “不行!” 许嘉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住我家。” 邵宴清顿时没了气势,耷拉着脑袋直咳嗽:“......好吧。” 许嘉瞧着他病怏怏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你稍等,我问一问房东。” 打了通电话,对方起初说不行,表示空置的房间都另被预约,不能再临时更改。 许嘉又去问日期,并承诺只短租一周就好:“我会打扫干净房间的,您就请帮个忙吧。” 大概是她的语气足够恳切,房东终于松了口,让她下午来签合同。 “你还有其他行李吗。” 许嘉说,“将东西带好,先跟我上楼。” 邵宴清摇摇晃晃地去开后备箱,嘟囔:“换洗的衣物,文件,电脑……” 邵宴清折腾半天,才终于将东西都装齐了。他双手提着行李包,笔挺挺地站着,像是要出发研学的高中生。 人在生病时都会变得脆弱吗? 许嘉并不清楚。 但比起高高在上的邵宴清,此刻乖巧的他还是更讨喜些。 “给,先喝些水吧。” 许嘉将杯子摆在邵宴清面前,“对门有一间空房,你最近可以住在那里。” 邵宴清环顾着房间,先看向鞋柜又去望高处的柜子:“你呢,现在独居吗?” 许嘉:“嗯。” 邵宴清喜不自胜,拳头抵着唇,勉强遮住些笑意:“原来你对张先生也不怎么满意嘛,就是说,那样一个普通的男人根本配上你。” 许嘉蹙眉:“房约次月才到期,届时,我会搬去和张准一起住。” 话落,屋内的气氛骤降。 邵宴清捧着玻璃杯,是连半声也不吭了。 许嘉没有理他,转身回房间准备签约用的物件。邵宴清毕竟只是短租,房东的要求又实在繁琐,所以还是一对一联系较为方便。 身份证,银行卡,手机...... 许嘉最后检查两遍,才提步向外走,刚握住把手,就听见邵宴清问:“合作考虑得怎么样。” 许嘉:“还没做出决定。” 邵宴清哼哼:“我以为你会直接答应。”咳嗽着,嗓子比方才更哑,“现在还在犹豫,难道是在考虑张先生的意见?” 邵宴清怪里怪气地说着,将‘张先生’三个字咬得极重,生怕旁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张准会支持我的决定。” 许嘉不想再和他纠缠,“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邵宴清摊手,学着她的口吻说:“是是,不用我操心。” 许嘉弯腰换鞋,瞧了眼外面的太阳,转身拿出摆在柜中的遮阳伞。 邵宴清摇晃着起身,急切道:“你去哪。” 许嘉:“找房东办理手续。” 邵宴清一怔,再开口是委屈大于愤怒:“你就这么着急和他同居吗。” 许嘉咬牙:“我是去给你签入住。” 邵宴清的眸子亮起来,眼巴巴地瞧着许嘉:“那你还会回来吗。” 许嘉深呼吸,努力稳住耐心:“......这是我家。” 话落,邵宴清却笑了,捧着水杯显得有些傻:“嗯,没错。这是许嘉的家,所以你一定会回来。” 邵宴清的眉眼里尽是欢喜,仿佛当真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喜讯。 许嘉看着他的笑颜,一时竟说不出讽刺的话:“你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话落时开门,逃也似地离开。 屋外,热风拂面。 直到坐上最近一班公车,许嘉才惊觉衬衫系错了一粒纽扣。 她的手仍在抖,尝试两三次才勉强找准位置,身体无力地后仰,像断线的风筝般靠着椅背。 ‘好奇怪,怎么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许嘉闭上眼,双臂逐渐抱住身体,恍然想,‘不过他还活着,可真是太好了。’ 租房合约签署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房东见她态度不错,只叮嘱了两三句注意事项,就将签署好的合同给她。 天气燥热,夏蝉没完没了地叫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许嘉想起邵宴清病态的脸,和那一声一声的咳嗽,终是调转脚步,朝药房的方向去。 买好止咳糖浆和布洛芬,许嘉记起邵宴清讨厌药味,又到超市拿了小袋的水果糖。 她左手拎着药与合同,右手高举着遮阳伞,尽力往树荫底下躲。 已是做足了防晒,汗水却依旧浸湿发根。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在连声震鸣,可许嘉已经无心理会,只想快些躲进凉爽之处。 回到家,没有听见任何响动。 许嘉丢下东西,慌里慌张地赶到邵宴清身边,没来得及弯腰,就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热,急促...... 邵宴清的呼吸分明并不安稳,许嘉却莫名因此感到心安。 她抚向邵宴清的额间,指尖被烫得哆嗦,心一惊,忙冲到里屋去拿退烧贴。 邵宴清即使在昏睡,眉头也依旧紧锁,时而咳嗽,时而攥紧被角,是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第138章 许嘉煮好粥,将其温在保温桶里,与备好的药片一起,放在靠在墙边的茶几上。 日头升到最高处,又缓而降落。 昏黄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面留下层浅薄的金晕。 身体很重,眼皮似乎被粘合,怎么也无法睁开。 热,非常热,仿佛正坐在篝火旁休息,又像是被投于铜炉中炙烤。 邵宴清挣扎着,拼命地挣扎,终于感受到汗水的粘腻,被尘封的意识才缓而恢复。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恍惚间,梦里的场景似乎变为现实。 不远处的门稍许敞开,暖光从缝隙内钻出来,延伸着,延伸着,却始终无法抵达他面前。 许嘉正坐在书桌旁,右手夹着笔,左手在敲点键盘,似乎在专注地记录些什么,而无法去回应他的视线。 许嘉,许嘉,许嘉...... 邵宴清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既不期待回应也不打算放弃,只想长久地安静地望向她。 可没有想到,许嘉竟起身,缓步朝他走来。 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殷切吗? 邵宴清不解地想,心脏却越跳越快,仰起脸,看着她的眼睛。 许嘉俯身,掌心探向他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那刻,呼吸骤然一滞。 邵宴清怔住,嗫嚅着,破碎的字节却无法拼出她的名字。 “好像退烧了。” 许嘉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饿不饿,要吃些东西吗?” 邵宴清试图坐起,可刚撑住的身体又立马倒下来,喘息着,声音喑哑:“不用,我感觉很好。” 许嘉皱眉:“你烧傻了?” 邵宴清在思考她的话。 可许嘉似乎不打算再陪他,冷着脸就要离开。 “诶—” 邵宴清拉住许嘉,却不敢回应她的视线,“我虽然没有很饿,但勉强吃些也可以。” 话落,没听见回应。 邵宴清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去看许嘉的脸色。 许嘉起身,冷淡地拂开他的手。 邵宴清一愣,指尖落入空中,许久,才断线般地垂下。 你不要我了吗。 我们真的结束了吗。 你......爱上张准了吗。 ...... 各种的问题占据着思绪,大脑再次发昏,身体轻飘飘得,似是躺在云端。 喉间似乎被什么堵住,涌动着,发出哽咽般的低鸣。 邵宴清转身,面向沙发里侧,又用软毯盖住脸,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失态。 隐约得,那脚步声回来了。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米粥的香味。 邵宴清瞪着眼,看着投于白墙上的高挑身影,硬是一句话没说。 “咳。” 许嘉轻咳,别扭地问,“不是说要吃饭吗。” 邵宴清沉默。 许嘉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身侧的茶几传来哒的声响:“我才热过粥,温度应该刚好。” 邵宴清:“......我不要外卖。” 许嘉轻声说:“不是外卖,是我做的虾仁玉米粥。你还在发烧,伙食要以清淡为主。” 已然无法呼吸,耳畔仅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邵宴清一寸一寸地往外挪,手依旧捏着被角,只探出双泛红的眼睛朝外看:“这是你亲手做的?”? 第75章 天鹅 ◎“你们在做什么。”◎ 邵宴清的视线炙热,仿佛只要她点头,就会立刻高兴地尖叫。 许嘉无法回避他的目光,张了张口,轻声说:“嗯,是我亲手做的。” 邵宴清眼睛一亮,摇晃地坐起身,手还在发颤,又是眼巴巴地问:“张准有尝过你做的料理吗,你应该没理由给他做饭吧。” 邵宴清的语气里满怀期待,像是只等待投喂的巨型犬,如果他身后的尾巴能现形,大概此刻也是在一个劲地摇晃。 “既然清醒了,就去隔壁住吧。” 许嘉没理会邵宴清的问题,“你的行李就在旁边,走时别忘记拿。” 邵宴清:“许嘉……” “张准是我的男朋友。” 许嘉烦躁地强调,“我没有必要每件事都给你报告!” 话落,周遭顿时安静。 邵宴清的眸光逐渐暗淡,唇角僵住,是连笑也不笑了:“嗯。” 胸口像有郁气堆结,许嘉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药给你,餐后半小时服用。” 说完就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屋内分明有两个人在,却听不见丝毫的谈说声。 许嘉滑动着屏幕,将推进的进度条又倒回来,重复的片段看了一次又一次,可笔尖仍无法落下一个字来。 ‘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许嘉忍不住想,几经兜转的视线再次落回邵宴清身上。 邵宴清裹着毯子,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他始终没抬头,腰身以别扭地姿态佝偻着,像是只缩坐在矮小板凳上的熊。 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 许嘉移开目光,握笔的手抵着唇,遮掩失态般地思考:‘邵宴清现在是病人,还是不要和他计较了。’ 正想着,桌边的手机忽而震动。 许嘉拿起来,来电显示上是张准的名字。 “怎么了?” 许嘉问。 张准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下午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一直都没有接。” 第139章 许嘉愣了愣:“啊……当时有事在忙,所以没能听见铃声。”抿唇,轻声说,“抱歉。” “没关系。” 张准又问,“那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许嘉:“嗯。” 张准松了口气:“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一定要先和我报备。女生独居在外本就不安全,别再让我担忧。” 张准的语气格外真诚,显然是全心全意地记挂着她。 许嘉扬唇,眉宇间神情温柔:“我知道了。” 张准:“你现在一个人吗。” 许嘉握住电话的手顿住:“……嗯,我正在准备晚餐。” “那就好。” 张准终于笑了,低语,“许嘉,我很想你。” 许嘉又附和两句,张准才结束通话,临了还不忘叮嘱她要早些休息。 “喂。” 邵宴清哼哼,不冷不热地问,“张准多大了?” 许嘉随口回答:“二十九。” 邵宴清勾唇,皮笑肉不笑:“他原来比我大一岁啊。” 许嘉侧目,投以询问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邵宴清眯起眼,缓而开口:“安全感这么低,我还以为他没断奶呢。” 许嘉:“……邵宴清!” 邵宴清将药咽进肚,又被苦得直皱眉:“时候不早,我也该回隔壁住了。”扬唇,是笑着说,“许嘉,晚安。” 邵宴清想要故作潇洒地离开,话出口就是一阵咳嗽。他摇摇晃晃地弯腰,将行李包背上肩膀,手扶着墙,一副颓然无力的模样。 “等下。” 许嘉开口。 邵宴清攸地驻足,欣喜地看向她。 许嘉伸出手:“钥匙给你。” 许嘉的掌心依旧娇小,无名指却没有佩戴戒指的痕迹。 邵宴清忽而一阵心酸,喉间翻涌的苦封住唇舌,他颤抖地接过那冰凉细小的物件,而再没有言语的力气。 新的住处就在许嘉对门,楼道的间隔很短,不用两步就能抵达她所在的位置。 距离分明比往常更近,可邵宴清仍觉得不满足,磨磨唧唧得,半晌也没打开那扇铁质的门。 许嘉看向他的背影,指尖揉捏着口袋里的糖,皱了皱眉,索性道:“呐,给你。” 邵宴清回头,眸间印出皱巴巴的糖纸,怔住:“……草莓软糖?” “去超市的时候拿错了。” 许嘉将糖丢进邵宴清怀里,“反正扔掉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你了。”话落时转身,‘砰’地关了门,“那就先这样,你早点休息。” 许嘉的身影消失,走廊处的感应灯由亮转暗。 邵宴清的手指缓而收拢,用力地攥住糖果。 直到包装纸的折角刺痛掌心,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低头,轻轻地痴痴地笑了。 有风来,吹动窗外的树影。 许嘉左手托腮,专注地看向屏幕,时不时动笔在本子上记录,直到写完最后的观影总结,才疲惫地按揉眉心。 忽而,手机传来震动。 许嘉以为又是张准的消息,生怕被他唠叨,忙打开查看,待瞧见那一串号码,眸子微微怔住。 即使并未备注姓名,她也能猜出来信者的身份。 “谢谢你给的联系方式,我这次肯定会认真记住。” “许嘉,晚安。” 如此的做派,如此的口吻,对方肯定是邵宴清了。 许嘉扫完内容就想删掉消息,指尖却悬在‘确认’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索性看了不看了,将手机丢进抽屉里。 她起身,边向里间走,边摘掉束发用的编绳。 温水顺着发尖流淌,冲去积攒整日的倦怠,困意却又悄然来袭。 来到南桑村已有半年之久,除去必要的休息外,她从未有放任自己安眠。 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阖眸睡去,在昏沉的黑暗中度过整夜。 彻夜无梦,睡眠比与想象中更安稳。 许嘉打开旁侧的窗户,将晨光放入屋内。她踮起脚,双臂尽可能张开,缓而吐出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经络都畅快许多。 晨练,吃早饭,打扫房间,看未读的消息。 许嘉给张准发‘早上好’,又给刘科的道谢短信回‘不客气’,指尖下滑着屏幕,再度看见邵宴清的‘晚安’。 目光就凝结于此,不论理智怎样催促也无法移开。 许嘉咬唇,无意识地敲点键盘,短甲与玻璃膜碰撞发出‘哒哒’的响。 叮咚— 偏不巧,有人来按门铃。 许嘉惊得一颤,忙三步并做两步向外跑:“稍等,马上就来。”想也没想就转动把手,缝隙外却显出张意料之外的脸。 邵宴清拎着两个口袋,笑眯眯地说:“许嘉,早晨好。” ‘无聊。’ 许嘉做势要关门。 邵宴清赶忙用小腿抵着门,硬是要往屋里挤:“喂,等一等,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许嘉蹙眉:“你到底有什么事。” 邵宴清尽可能地举高小臂,好让她看手里的物件:“我买了牛奶继和吐司,要不要一起吃。”害怕被拒绝,又着急忙慌地补充,“我只是想报答你对我的照顾,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许嘉看向他。 邵宴清郑重地点头,仿佛要以此表明真心。 37°的天气,光站在室外就热得直淌汗。 第140章 大门敞开着,将屋里的凉气全放出来。 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只会落得个双双中暑的结局。 许嘉叹气,侧身让一步:“进来吧。” 邵宴清眯眼笑,像只尝到甜头的狐狸:“好。” 许嘉又严肃地提醒:“吃完饭就立刻回去。” 邵宴清缓而垂眸,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了。” 以往独居时,许嘉总喜欢边看舞剧边用餐。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开视频的机会,甚至未等拿出餐具,就得回答邵宴清的问题。 “昨天睡得怎么样?” “最近在做什么?” “以后可以随时联系你吗?” ...... 邵宴清像是积攒数月的话都说尽了,从进门开始就在不停地絮叨。 许嘉随口敷衍两句。 邵宴清愈加兴奋,一句接一句,无休无止地找话题。 许嘉倍感烦扰,却也觉得十分热闹。 原本空荡的屋子里多了个人,他们面对面落座,胡乱地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时间也变得更快了些。 吃完饭,许嘉以为他又会耍无赖。 可邵宴清却表现得很坦荡,非但没有嚷嚷着要留下,还主动收拾起桌面的碗筷。 虽然最后因为动作太过生疏被叫停,他公事公办的也着实让许嘉放心不少。 收拾完房间,已是上午十点半。 邵宴清擦着汗,略显局促地拿起口袋:“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嘉点头:“嗯。” 邵宴清磨蹭半天,才走出第二步:“我就住在你对面,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 许嘉移开视线:“嗯。” 邵宴清握住门把,脚朝前迈,眼睛却在向后看:“有时间的话,务必要回我的消息,我—”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许嘉烦不胜烦,用力将邵宴清向外推。 邵宴清边说着‘知道’,边提醒她慢些走:“鞋盒都在门边,小心别绊倒了。” 两人推搡着向前去,打开门,却是双双愣住。 张准站在玄关外,右手稍许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他先看向许嘉,然后才去打量邵宴清,唇角的笑容僵住,眉头缓而蹙起:“你们在做什么。”? 第76章 天鹅 ◎“我爱她,我爱许嘉。”◎ 邵宴清并没有穿西装,仅身着一件休闲短袖,未经整理的短发软塌塌得趴着,全然是副居家休息的状态。 许嘉跟在邵宴清身后,望来的眼神有惊诧与惶恐,仿佛自知做了错事,却不知该怎样遮掩。 怎么回事。 张准的手在颤抖,纷杂的情绪占据大脑,令他无法正常思考。 难道是许嘉背叛了他吗? 不,不可能。他们说好的,要去共建新的未来。 张准下意识地否认,垂于身侧的手却无法克制地攥拳。 张准没有说话,似乎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许嘉上前,想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张准,你听我解释。” 话落,一阵拳风袭来。 许嘉只感觉身体被向后拉扯,尚未看清情况,耳畔就听见忍痛的闷哼。她惊讶地抬眸,望见邵宴清眉心的褶皱。 邵宴清:“打到你了吗。” 许嘉怔怔地摇头。 邵宴清笑,遮住她的眼睛:“回去吧,这事和你没关系。” 许嘉拉住邵宴清的衣袖,他却推着她向里走,转身间,她看见张准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张准再度举臂,又要挥拳而下! 邵宴清抬手去挡,仍被击得后退两步,不停地咳嗽,身体亦在轻微摇晃。 “拜托,冷静点!” 许嘉惊叫,攥住张准的手,“冷静一点好吗,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准怒不可遏,藏于镜片后的眼睛满怀愤恨:“不是我想的那样?难道你是主动和他在一起的?你为了得到攀升的机会,就可以不顾底线—” “啪!” 许嘉扬手,正要甩了他一记耳光。 邵宴清却提前挥拳,凸起的指节重重地砸向他的面颊。 张准歪着头,侧脸逐渐涨红,胸口急促起伏着,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邵宴清攥住他的领口,切齿道:“你知道自己在侮辱谁吗?!” 张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已经失去反抗的念头。 喧闹后的楼道更加安静,仿佛有百十双耳朵正躲在暗处听。 许嘉先感到窘迫,继而是愤怒:“闹够了就回去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张准一字一顿地说:“许嘉,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上前半步,沉声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现在是属于我的……!” 这是什么道理? 男人总喜欢将优秀的女人看作所有物,到处张扬地炫耀着,好凸显自己的威风。 邵宴清是这样,张准亦是如此。 从头到尾,她都像是被困在水缸里的鱼,费劲心思想维持平静的生活,却终究是被困在束缚中无法挣脱。 走廊里,回荡着两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许嘉抬眸,漠然地看向张准的眼睛:“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张准眼中的愤怒退去,眸间似有水雾:“许嘉……”挣开邵宴清,想去握住她的手,“许嘉你听我说,我刚才只是被气疯了,才会变得那样口无遮拦。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第141章 许嘉并未回答。 张准咬牙,急声指责:“况且这件事本就是你的错,如果你能提前和我报备,我就不会产生任何的误会!你当初说的话能有几分真心呢,你是想和我试一试,还是把我当作填补空虚的工具?!” 邵宴清又给了张准一拳:“喂,你这家伙!” 张准踉跄着倒地,胡乱地扶正眼镜后,却是满怀委屈地看向许嘉。 他已经全然失去理智,再多的解释和沟通都没有意义。 人在醉酒或愤怒时总会吐露真言,或许他此时此刻所说的,正是未能表达的真心话。 维持平静的生活非常困难,可看清一个人却十分简单。 许嘉甚至庆幸见证这场闹剧,好让她的妄想能够早些结束。 “你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信我。” 许嘉语气冰冷,像在同陌生人说话,“张准,我的确有想过和你共建未来。” 张准的眸子亮起,挣扎着爬起身。 邵宴清垂眼,喉结滚了滚,仍压不住唇齿间的苦涩。 张准想去握牵许嘉的手。 许嘉却避开他的触碰,厉声道:“但我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深呼吸,仰起修长的脖颈,“我会参与邵氏的项目,作为艺术指导返回舞台。” 张准一怔。 邵宴清蓦然抬头。 许嘉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释然地笑了:“没错,这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我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 再没有去看身后,径直关上了门。 ‘哒’的声响。 门内门外被分成两个世界。 邵宴清踉跄两步才站稳,背抵着墙,歪头看向张准:“我应该说声感谢,是你的嫉妒心给了我机会。” 张准攥拳的手在发抖,眼底猩红一片:“你早就计划好了。” 邵宴清抬手,拇指抵着唇角的血痕,笑:“计划?事到如今,你还在怪别人算计你吗。” 话落,忽有劲风拂面。 邵宴清未作反应,任由张准揪住他的衣领,只垂眼,投以睥睨的视线。 张准:“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能和许嘉结婚!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手在抖,语气愈发狠戾,“你不是背叛了她吗,你不是不爱她吗,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夏蝉叫嚣不止,邵宴清在张准扭曲的脸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他扯动唇角,挤出个不成样的笑,对那个自私又愚蠢的男人说:“我爱她,我爱许嘉。” 张准的表情僵住,小臂的青筋却在隐隐抽动。 邵宴清仰起脸,像孩子般地炫耀:“张准,你根本不了解许嘉,她是平宁剧院最优秀的舞者,也是最美丽的天鹅,她生来就是要活在聚光灯里。” 张准没有说话。 邵宴清忍不住咳嗽,双肩轻微震颤。 渐渐得,攥住领口的力道消失。 邵宴清抬头,看向张准的背影,冷言道:“劝你识相些,这场游戏里没有你的位置。” 张准的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走,腰身佝偻着,破皮的指节在渗血,他却未做出任何反应,仿佛早已失去知觉。 脚步声远去,走廊安静下来。 “嘶……” 邵宴清抹掉唇边的血,蹙眉嘀咕,“希望没有破相。” 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却无意间踢到什么。 邵宴清垂眼看,保温袋中装着张准带来的餐食:是米糕与鲜桃羹。 餐盒早已在混乱中破损,粉白的米粥缓慢地向外溢,空气中,隐隐浮现出甜腻的桃香。 “啧。” 邵宴清蹙眉,抬腿将其踢至一旁,走两步又回头,想了再想,还是伸出两根手指,满脸嫌弃地将它丢进垃圾桶。 坏掉的东西就该扔掉,如果放任其继续存在,只会被那腐烂到臭味熏得睁不开眼。 风吹过,仅能听见树叶摇晃的响。 邵宴清与张准或许已经离开,门外的动静闹过一阵就彻底停歇。 许嘉抱膝坐在沙发里,耳畔仍回荡着张准的怒骂。她愈感烦躁,胡乱地整理长发,想将混乱的思绪驱出脑袋。 偏不巧,手机铃声响起。 许嘉抬眼,看见屏幕上跳跃着的姓名,微微蹙眉,并没有伸手去接。 铃声结束后又开始,电话一个接一个接,仿佛是要交代什么极重要的事,而必须要让她此刻接听。 许嘉硬是没理会。 大概半小时后,那烦人的躁动才彻底消失了。 总共19通未接来电,全是张准打来的。 许嘉刚要将记录删除,却又收到他的短信。 “你打算辞职了?” 许嘉删掉信息。 “我们还有可能吗。” 许嘉皱了皱眉,指尖悬在键盘上,迟疑半晌,终是没有给予回应。 “许嘉……很抱歉伤害了你。” 这是张准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至此后,许嘉再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一段关系的结束无需表示,他们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就这样彻底断掉联系。 许嘉开始为回到平宁做准备,她给霍思思打去电话,意料之中地挨了一顿臭骂。 霍思思扯开嗓子嚷:“许嘉,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说走就走,一点消息也不告诉我?” 许嘉:“……我错了。” 霍思思沉默,片刻才问:“你和邵宴清是怎么回事。” 第142章 许嘉一怔:“嗯?” 霍思思又生气地喊:“啊啊看吧,你还打算瞒着我!你之前不是讨厌他吗,怎么会和他结婚?” 许嘉有些头痛,按揉着眉心,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其中有很多误会,结婚也只是表象,我现在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 霍思思没有说话。 许嘉咬唇,声音更低:“我知道不该隐瞒你,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说出实情。思思,我真的很抱歉。” 话落,听见一声叹息。 霍思思:“嗯,我知道了。” 许嘉:“……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傻瓜,当然是了!” 霍思思喊完,又别扭地问,“邵宴清,咳,他有没有欺负你。” 许嘉笑:“嗯。” 霍思思尖叫:“好啊那个王八蛋,我要早知道情况,就不该把你的消息告诉他!” 许嘉拨弄着书页,轻声问:“邵宴清怎么会知道你我的关系。” 霍思思:“是啊,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 “经纪人将我的简历投给了‘天鹅与梦’项目组,然后我就接到通知面试的电话。真是,我没想到会是直接去见邵宴清,给我紧张得要死,差点连话也不会讲了。” 许嘉安静地听着。 霍思思却忽而反问:“诶,你知道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第77章 天鹅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许嘉拨弄书页的手一顿:“是询问你的演艺经历,还是想知道你对角色的看法?” “no,no,no。” 霍思思清清嗓,学着邵宴清的语气说,“霍小姐,你毕业于平宁舞蹈学院,是否认识一名叫许嘉的舞者?” 许嘉微怔。 霍思思一人分饰两角,先紧张兮兮地说‘我和她是同学’,又严肃地问:“那你知道她可能去的地方吗。” 霍思思的演技确实很好,许嘉能从她的语气中想象出邵宴清说话时的表情。 许嘉:“所以你就将南桑村的事告诉他了。” 霍思思叹气:“邵宴清是邵氏的代理人,我总不能得罪老板吧。既然他都这样问,我就只能全说了。” 许嘉垂眼,轻声说:“给你添麻烦了。” 霍思思:“我们之间不用客气。诶,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嘉看了眼日历:“八月三号左右。” 霍思思:“房子找好了?” 许嘉:“还没有。” 霍思思:“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那儿安保不错,乱七八糟的人进不来。” 许嘉笑了,点头说:“好。”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大抵是在催促演员要进场准备。 霍思思低声说:“下次再聊,我得去准备台词了。” 许嘉:“嗯,工作加油。” 霍思思与助理讲了什么,又对许嘉说:“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知道没有?我绝对会去接你。” 许嘉点了点头,眸子愈加酸涩,张了张口,嗓音带着颤:“嗯,我知道了。” 话落,一时安静。 许嘉隔着听筒,听见了对面低低的叹息。 霍思思:“别哭啊傻瓜。”抿唇,又轻声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偏是这简单的一句话,激起心中的无限酸楚。 许嘉遮掩似地催霍思思快挂电话,可当对方的声音彻底消失时,她又忍不住伏案痛哭。 委屈,失落,惊恐,胆怯…… 她在短短数月内经历过太多痛苦,拥有过也失去过,却还是选择回归舞台。 许嘉想,她大概永远都离不开舞蹈了,她要坚持下去,再也不会放弃。 辞掉学校的工作,许嘉与邵宴清签署了合作协议。 两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前,正如当初签署结婚契约那般,于昏黄的灯光中对视着。 邵宴清的右眼旁留有未散去的乌青,唇边贴着创可贴,每每提高唇角,都会痛得皱起眉头。 可他依旧面带微笑,指尖敲点桌面,专注而深情地看向许嘉:“薪资待遇都是业内最高,你放心,邵氏最重视有才能的人。” 许嘉简单地扫了眼,目光并未在钱款处停留:“你无需给我另外的费用,这些钱就用来支付先前的违约金。” 邵宴清一愣,转瞬又蹙眉:“邵氏向来就事论事,过去的不能与现在混为一谈。” 许嘉抬眸,平静地看向他的眼睛:“既然如此,那我要用钱财换另一样东西。” 目光交汇之时,邵宴清再也挪开视线。 许嘉的语气未有起伏,眉宇间却有着他最熟悉的神采。 心跳在加快,邵宴清仿佛能听见热血奔涌的声音,开口,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许嘉:“我要负责整个舞蹈团队,任何人不得干预我的想法。” 许嘉昂起头,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泰然。 她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也对自己的能力相当自信,偏是如此傲然,让她如夜晚的明星般闪耀。 是啊,这才是他深爱着的许嘉。 邵宴清笑了,眉宇间有藏不住的自豪:“当然可以,我相信你完全能胜任这个职位。” 许嘉这才在空白处签名,又将两份合同推给他:“那就劳烦你多指教了,邵先生。” 邵宴清唇角僵住,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好的,许小姐。” 第143章 事情办完,许嘉送邵宴清出门。 邵宴清时不时看向她,嘴唇张开又抿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许嘉起初不予理会,直到见他杵在门前拿了十多分钟的钥匙,才忍不住问:“你有话要对我讲吗。” “嗯......” 邵宴清手一顿,犹豫地回头,“张准最近有没有来找过你?” 许嘉皱眉。 邵宴清顿时慌乱,像倒蚕豆似地急声解释:“上次见面时张准就很不理智,我担心他又来打扰你的生活。”长睫低垂,自责道,“我最近工作忙,没办法时刻盯着张准。万一他再次前来,但我却—” “你没必要紧张。” 许嘉打断邵宴清的话,抬手指向高处的器械,“况且墙角有安装摄像头,但凡出现意外情况都会自动报警。”停顿,看向邵宴清焦急的眼睛,“邵先生,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邵宴清张了张口,片刻才低头说:“嗯,我知道......” 邵宴清的眼里似有失落,双肩颓然,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许嘉轻咳:“不管怎么说,多谢你的关心。” 邵宴清微怔:“嗯?” 许嘉已是转身,前脚踏入门内:“如果合作方面另有变动,请及时通知我。” 邵宴清下意识点头答‘好’,待回头去看时,许嘉已是彻底关了门。 多谢关心吗...... 邵宴清喃喃重复,心里有些痒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想错过与许嘉缓和关系的机会,刚准备再进一步,手机偏在此刻响起。 邵宴清瞧见那串号码,不禁蹙眉:“喂,什么事。” 忽有风吹过,堆叠的云层逐渐挡住阳光。 之后几天并不忙碌,或者可以直接称得上清闲了。 许嘉与房东确定退租的日期,对方意料之中地提起邵宴清:“两间房都在7月底退租,你们是打算一起回去?” 许嘉摇头:“我不清楚他的安排。” 自从签署完合同,许嘉已是两日没有见到邵宴清。 以往这家伙总是想法设法地往她身边凑,难得最近没能碰面,她反倒觉得周遭太安静了。 本该拒绝的事却任其而行,‘习惯’真是个可怕的词。 房东提笔在本子上比划:“你要7月30号退租,对吧。” 许嘉:“嗯。” 房东沉吟着:“那前后也就差两天啊,要不你与他商量好,一起将钥匙交过来吧。” 许嘉微怔:“一起?” 房东:“这天实在是热,来回跑也麻烦。你们刚巧住在对门,两三句话的功夫不就能解决了?”没等许嘉回答,就顾自做出决定,“那就这样啊,有什么问题再和我说。” 许嘉被糊里糊涂地赶出去了。 临走前,房东还叮嘱她‘路上要注意安全’。 许嘉给邵宴清打电话,想问他今日是否有时间。 可电话始终占线,半小时后再拨,也依旧没有回应。 许嘉只能登门拜访,不好意思空着手,路过家门口的水果店时,买了六颗阿克苏的苹果。 敲门。 没有人回答。 糟糕的回忆再度浮现,许嘉又想起邵宴清昏倒的场景,本能地攥紧手中的包袋。 再次敲门,重重地敲门,指节被砸得发痛,依旧不肯减轻力道。 恐惧在蔓延,许嘉想,如果下一次询问再未得应答,她就要立刻报警。 砰,砰! 沉闷的两声响后,屋内总算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有断续的脚步声在靠近。 许嘉将泛红的手藏于身后,挺直腰,故作平静地看向前方。 没多久,紧闭的门终于打开。 邵宴清瞧见她就笑了,哑声说:“许嘉,是你呀。” 邵宴清神情疲惫,细碎的短发趴在额间,镜片后的双眼中隐有血丝。他身穿白色衬衣,衬衫领口稍微敞开,露出锁骨旁边的小痣。 邵宴清虽然状态不佳,但双颊终究能瞧出些血色。 许嘉问:“为什么没接电话。” 邵宴清一愣:“你有给我打电话吗?”顾自问完,慌里慌张地去摸口袋,边着边嘟囔,“诶,手机呢,我记得就在身边啊。” 邵宴清大概是忙昏了,东翻西找也没寻到,折腾好久,才略带歉意地说:“我刚才一直在开会,没有听到铃声。” 许嘉:“我知道,你不必解释。”伸手,递出苹果,“先收下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邵宴清瞥见她指节的红,皱眉:“手怎么了?” 许嘉平静地说:“大概是碰到哪了吧,我没注意。” “疼不疼。” 邵宴清焦急地问,就欲去牵她的手,“家里有创可贴和碘酒吗?” 许嘉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邵宴请的动作僵住,伸出的指尖落于空气里:“啊,抱歉。”低下头,苦涩地笑了,“是我越界了。”接过她递来的物件,微微一怔,“苹果?” 许嘉点头:“嗯,祝你早日康复。” 邵宴清拎着塑料口袋,表情有瞬间的空白:“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许嘉失去耐心:“对,没错,你到底要问几遍。” 邵宴清提着苹果,像是获得了什么惊天的宝物,万般珍惜地说:“不,不问了,我会好好享用的。” 傻瓜一样。 许嘉忍不住叹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第144章 邵宴清:“7月30号。” 许嘉微怔:“那就是这周六了。” “对。” 邵宴清垂眼,遗憾道,“我本打算多待几日,但是老先生的病情恶化,公司也有很多事物要处理……”又看向许嘉,轻声说,“不过幸好,我们之后还能在平宁见面。” 与邵宴清断联的数月,许嘉曾在多个媒体上看过关于邵阳的新闻。 有说他大病初愈,有说他命不久矣,满当当的两页字,却凑不出一条确切的消息。 可就邵宴清此刻的态度来看,邵阳的情况已然不容乐观。 许嘉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邵宴清,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安慰他的资格。 “那就约定好,30号早晨我来收钥匙。” 许嘉尽可能平静地说,“退房前记得将东西带齐,过后可就不能再找了。” 邵宴清点头:“嗯,放心吧。” 该说的都说完了,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许嘉转身,想要回到里屋去。 下一刻,却听见身后人仓促与不安地呼唤:“许嘉!” 许嘉侧目问:“怎么了?” 邵宴清的小臂悬在半空,似乎想抓住许嘉的衣袖:“你会回平宁的吧。”上前半步,语气里似有恳求,“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第78章 天鹅 ◎“我已经彻底放下他了。”◎ 暮色渐沉,橙黄的光拂过邵宴清的侧颜,让他本就着急的表情显得愈加慌乱。 许嘉看向他停在空中的手,长睫低垂,遮住眸间复杂的神色:“当然会回去,这可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话落时抬头,故作潇洒地说,“邵氏影业有成熟的制片经验,选角方面应该不用我再干预。” 邵宴清微微点头:“你可以放心,‘天鹅与梦’是我们次季度最看重的项目。” 许嘉看向他的眼睛:“那么邵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许嘉的态度礼貌而生疏,像是在同初次见面的人交谈。 邵宴清以为自己对此早已习惯,可每次听见‘邵先生’三个字,胸口仍如被刀绞般刺痛。 一切都太迟了。 现在承受的所有痛苦,皆是他咎由自取。可他仍不甘心,总是迫切地渴望着能与许嘉建立新的关系。 同事总比陌生人好。 邵宴清催眠似地反复告诉自己,被封住的唇角才勉强扬起笑:“许小姐。”艰难地说,“合作愉快。” 7月30号,刘科来接邵宴清回平宁。 许嘉在立柜前整理着衣物,偶尔能听见门外的谈话声。 刘科:“要和许小姐打声招呼吗。” 邵宴清:“算了,不用打扰她。” 话落,是短时间的沉默。 有脚步声靠近门边,停顿片刻后又再次离去。 邵宴清:“走吧。” 刘科:“嗯。” 砰。 是门锁扣合发出的响。 两人的脚步虽是一轻一重,却皆是渐渐地消失了。 终于,走廊处恢复死一般的安静。 许嘉把叠好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关掉水电和煤气,最后看向这个只有两间房间的小屋。 窗户已经关闭,角落里看不见那湿漉漉的影子。细微的阳光从帘纱的缝隙间钻进来,不断延伸着,终是抵达她的脚边。 温暖,舒适,柔软...... 所有的美好似乎都象征着,她将拥有一段崭新的开始。 许嘉有刹那的恍神,继而低低地笑了,握住拉杆的手用力,将行李箱拖出门去。 她原本打算直接离开,却无意瞥见放在墙角的物件。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丝带相交之处还放着张方形卡片。 许嘉捡起来看,纸面上刚劲有力的字迹正属于邵宴清:“小小礼物,略表心意。许小姐,我们平宁见。” 像是在强调什么,‘我们’二字被写得极重,顶头的点留有粗黑的痕迹。 许嘉将这简单的两行字读了三遍,才抽出留言卡,解开被系成蝴蝶结的墨绿丝带。 盒子里装的,是一双精美的芭蕾舞鞋:缎面,软底,粉白的色调更能将小腿衬得修长。 许嘉之前就曾了解,这个品牌的舞鞋需要提前预定才能买到,于她而言,根本不能算是‘小小礼物’。 许嘉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邵宴清已经离开,她就连退还的机会也没有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许嘉垂眼嘟囔着,指尖磨搓礼盒,半晌,将其丢入手边的纸袋里,“真是个难以琢磨的家伙。” 途径平宁的高铁准时到达,晚间七点多,许嘉已时进入了熟悉的城市。 市内的气温比郊外要高两度,足尖刚踏上水泥地,闷热感已经遍布全身。 许嘉给霍思思打电话,对方匆匆忙忙地接了,只叫她再向前走,到停泊区旁的巷子里稍作等候。 “看见路边的罗森没有?外面太热了,你进去等我吧。” 霍思思絮叨地说着,话落又解释,“我车后面好像有狗仔,先绕两圈再来接你。” 许嘉:“那你慢些开,不用着急。” 霍思思:“嗯,我知道啦,过会见。” 霍思思说完就挂了电话,许嘉拎着行李箱,到超市里买了杯冰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她。 小店内没什么人,店员站在冷柜前整理货物,高处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娱乐新闻。 第145章 “近日,邵氏公布了次季度的电影项目与主要演员,将芭蕾舞剧定为影片主题,从各方面诠释小镇女孩到芭蕾舞巨星的蜕变。” 画面里开始播放剧团训练室的场景,年轻的女孩们在随着音乐辛苦练舞。 许嘉边咬着吸管边听故事简介,不经意地抬头,一怔,又被呛得接连咳嗽。 霍思思的艺术照撞入眼帘,主持人正在介绍她的演艺经历。 ‘新人’,‘惊喜’,‘秘密武器’...... 各种奇怪的词汇堆在霍思思身上,她全然成为现阶段最受瞩目的新人女演员。 许嘉红着脸,片刻才缓过气,手还搭在胸口,就想拍视频发给霍思思看。 刚准备打开摄像机,却隐约听见铃铛摇晃的响。 她并未在意,身体仍在朝□□,找寻着最佳的拍摄角度。 “你在干什么呢?” 忽而,有问话落至耳畔。 许嘉也没回头,下意识答:“在看你的新闻啊。”话落愣住,这才想起要转身,“诶你怎么......” 话一出口就被堵了嘴,她眨眨眼,满怀不解地望向霍思思,“?” 霍思思穿黑色的防晒衣,戴着墨镜与口罩,举起手机给她屏幕上的字:“不要说话,跟我走。” 许嘉懵懂地点头:“好。”拎起行李箱,起身时却对上店员的视线。 小姑娘一脸的惊诧,手里的蛋糕举了半晌,也没放进货架里。 许嘉笑,点了点霍思思又指向自己:“我们是朋友,只是在开玩笑。” 对方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表示,她刚才都准备报警了。 “说吧,这又是闹得哪出?” 许嘉给霍思思递擦汗的纸巾,“以往的保密协议也没这么严吧。” 霍思思一口气干了半瓶矿泉水,依旧热得说不出话:“这,这毕竟是邵氏的项目啊。那个姓刘的眼镜仔说了,如果我在开拍前闹出新闻,就会被立刻换角,没有任何的商量。” 许嘉讶然:“要求这么严吗?” 霍思思重重点头,压低声音说:“没错,简直是变态。” 话落,车内安静一瞬。 许嘉与霍思思对视,片刻,却是双双笑了。 霍思思:“最近还好吗。” 许嘉:“你呢。” 霍思思张开双臂:“一切都好。 ” 许嘉抱住她:“我也是。” 霍思思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每栋居民楼都配有健身房与泳池。 许嘉好奇地打量周围,生怕碰到某个不知名的器械,而引发没必要的警报。 “保安两小时就巡逻一次,任何情况都会先通知住户。” 霍思思将备用的房卡给许嘉,“健身房和泳池都是早晨九点开门,你有需要的话直接刷卡进就行。” 许嘉点头:“好。” 霍思思边开门边问:“你之后怎么有什么安排?” 许嘉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我答应了邵宴清的邀请,会出任新电影的艺术指导。” 霍思思愣住:“啊?” 许嘉笑:“你也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不,不是。” 霍思思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磕绊半晌才挤出完整的话,“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答应他?” 许嘉垂眼:“因为我需要重返舞台。” 霍思思依旧不理解:“除却邵氏,外界还有很多剧院。况且你舞艺精湛,在哪里都能放光。” 许嘉:“可我就想要最好的。” 霍思思沉默。 许嘉平静地说:“邵氏拥有业内的顶级宣发,‘天鹅’又是他们次季度最看重的项目。我没有必要因为不像话的感情,就放弃摆在面前的青云梯。” 霍思思张了张口,片刻又移开目光:“话虽然这样讲,但我担心你会受委屈。” “没事的。” 许嘉笑着说,“我已经彻底放下他了。” 霍思思:“那你明天要和我一起进组吗,舞蹈训练室在邵氏新建的剧院里。” 许嘉摇头:“不,我还想去见一个人。” 霍思思没有多问,只叮嘱她要早些休息。 许嘉坐在床边,给刘科打电话:“姜珊在哪家医院。” 刘科起初并不愿意回答,敷衍说姜珊正在治疗中,不方便与外人见面。 许嘉:“邵先生曾说,我可以随时去看望她,这句话难道不作数吗。” 刘科一怔,显然慌了神:“当,当然是作数的。”叹气,轻声说,“既然他已经答应,那我就没必要再拦了。许小姐,我这就将医院的地址发给你。” 隔日,天色阴沉。 霍思思已经去片场彩排了,诺大的房子显得更加空荡。 许嘉站在镜前,梳理着及腰的长发。不管怎样说,她总归是要去见姜珊的,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她必须要直面曾经的恐惧。 姜珊所在的疗养院坐落于山中,门口有身穿制服的男人在做访客登记。 许嘉填好对应的表单,刚步入大厅,就看见等在前方的护士。 “请问您是姜珊女士的家属吗?” 护士低声确认。 许嘉点头。 对方这才指引方向:“您跟我来。”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往来行走,届时面色严肃,脚步匆匆。 第146章 许嘉听着鞋面与瓷砖相触时的啪嗒声,本就不安的心愈发紧张。 没多久,护士在b305病房的门前驻足,表示姜珊就在此间休息。 隔着紧闭的玻璃窗,许嘉侧目望向屋内。 姜珊剪了短发,发尾搭着锁骨,真个人看上去精神许多。她坐在床边看书,手指捏着书页,唇角隐含笑意,一副深受剧情吸引的模样。 护士:“考虑姜小姐的身体状态,您只有二十分钟的会面时间。” 许嘉垂眼:“嗯。” 护士问:“需要帮您叫她吗?”? 第79章 天鹅 ◎“你和邵宴清到底有什么打算?”◎ “不,不用了。” 许嘉轻声说,“既然看 见她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护士点头表示理解。 许嘉又在门外站了好些会,直到姜珊合衣休息,才沉默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要自杀? 又为什么要诬陷我? 许嘉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和姜珊说,可等真正见到她,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姜珊还活着。 自己并没有犯下罪孽。 许嘉想,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再深究过去。 离开医院时,正值下午两点。 火辣辣的太阳挂在最高处,即使周遭的树木枝叶繁茂,也依旧无法减去半点暑气。 许嘉撑起遮阳伞,站在医院门外等出租车。 这地境实在太偏僻,十多分钟过去,也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粘腻的汗水顺脖颈滑落,双腿也因久站而有些发软。 许嘉望向刺目的太阳,叹了口气,提步跨出屋檐遮蔽的阴影。她正想到山脚看一看情况,却忽而听见车鸣声。 滴滴— 或是害怕惊扰病人的休养,车笛响过两声就停了。 许嘉并未留意,脚步匆匆地要往赶。 “诶,等等。” 有人喊她,声音格外熟悉。 许嘉回头看,见邵宴清右手拿着车钥匙,左手拎着水,正慌里慌张地跑向她。 天很热,蝉鸣更是一声催一声。 许嘉看着邵宴清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张了张口,半晌才一句:“你也来看姜珊吗?” 邵宴清用丝巾擦汗,把拧开盖的矿泉水给她:“不是。” 许嘉没有接:“那你怎么......” 邵宴清将水塞到她手里:“我是来找你的。”仔细打量着,见她并无外伤,才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被欺负。” 许嘉微怔:“?” 邵宴清接过她的伞,将其举得更高:“走吧,我送你去训练室。 ” 许嘉仍站在原地:“你把地址给我就行,我可以自己打车。” 邵宴清将伞偏向许嘉,陈述:“下午的集训两点半开始,剧院在平宁以南,开车最快也要三十分钟。你如果现在还不出发,那就只能迟到了。” 许嘉皱了皱眉。 邵宴清扬唇:“我还以为你是个准时守点的人,难不成是我想错了?” 邵宴清越是表现得无所谓,许嘉就愈发气不过,猛地从他手里夺了伞,头也未回地就朝前走。 邵宴清大声喊:“诶,你去哪啊?” 许嘉没回答。 邵宴清三两步追上来,俯身瞧了眼她的脸色,又小声提醒:“我的车还停在后面呢。” 许嘉忍无可忍:“那就快看过来。” 邵宴清一愣,转瞬才笑了:“好,稍等。”边快步往回跑,边招手,“外边晒,去树荫下等我。” 烈日下,邵宴清额间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却仿佛觉察不到热,眉宇间依旧洋溢着类似于幸福的笑意。 阳光实在炫目,许嘉一时恍神,险些忘记收回视线,直到听见车胎摩擦地面的响,才后知后觉地垂下眼帘。 她缓而抬手,掌心紧贴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跃动在逐步加快。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刚坐进去,汗意就散了大半。 许嘉在备忘录里写着训练安排,又将重要之处用斜线标注。她思考得很全面,一字一句都写得十分仔细。 邵宴清时而看向她,攥紧了方向盘,把车开得更稳了些。 14:24 黑色迈巴赫驶入某处庭院,保安瞧见车牌号就上前迎接,是恭恭敬敬地开了门。 许嘉隔着透灰的窗户向外看,一怔,不敢相信眼前这栋四层楼的洋房,就是邵氏新筹建的剧院。 周围种着一排梧桐树,翠绿的阔叶紧挨着棕红的栅栏,将这栋建筑衬得愈加古朴。 许嘉本想给邵宴清告别。 偏巧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思考许久的措辞。 邵宴清接通电话,大概是事情并不顺利,他皱着眉,说话的语气有些急。 许嘉在旁边等。 可是半晌后,通话依旧没有结束。 许嘉冲邵宴清打手势,指了指自己,又将指尖对向门口:‘我先过去了。’ 邵宴清向前走两步就站住,手捂住听筒,眉宇间尽是愧疚与歉意:“训练室在三楼的第二间。” 许嘉点头表示知晓。 邵宴清压低声音,说:“我很快就来找你。” 邵宴清向来都将工作放在首位,维护邵氏的门面就是他的责任。 许嘉不认为邵宴清会放弃要务选择她,也就没有见对方的话放于心上。 第147章 四层楼的洋房门外,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牌。 其上用红笔写着四个大字‘正心剧院’,右下角另有书写者的落款。 许嘉瞥见那小列的日期,怔了怔,缓而移开视线。 剧院是在今年6月初建成的,那时,她已经和邵宴清分别数日,彼此间再没有联系。 所以说,网络的传闻大抵是真的。 正心,正心...... 邵宴清是为向林素妮表明心意,特意建造了这间剧院吗? 许嘉怔然出神,舌尖忽而尝到腥甜,贝齿稍许松开,才惊觉是不经意间咬破了唇。 停住,不能再想,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 许嘉深呼吸,再次睁开眼时,眸间已经回复平静。 剧院的走廊格外悠长,两侧的墙边贴有各个舞台剧的剧照。 《胡桃夹子》,《吉赛尔》,《睡美人》...... 许嘉走向通往楼梯的拐角,无意间转眸,在名为《天鹅湖》的相片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微微一怔,恍然停住脚步。 ‘2023年12月25日,投资剧目《天鹅湖》大获成功’。 相片底端的名卡上如实标注着介绍,旁边还有主创人员的签名。 不期然地,许嘉在其中发现了李渝江的签名。 她惊诧之余,不觉稍许放宽心:毕竟有此笔迹为证,就说明邵宴清已经不再干涉李渝江的舞蹈事业了。 许嘉已有半年未进剧院,今日再踏进其中,光听见三楼传来的乐声,心跳就止不住地加快。 偏偏走至门前时,脚步就攸地顿住。 许嘉听着里间的谈笑,一时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生怕破坏这美好如梦境般的场景,而迟迟没有敲门入内。 “这都快两点半了,老师怎么还没来啊。” 忽而,略显不耐烦的询问落至耳边。 许嘉一愣,正要敲门的手顿住。 那男人又说:“唉,要不咱们自己练得了,总比在这儿耗时间强。” 霍思思吵架似地回:“你打算怎么练?”没等对方应答,一股脑地说,“现在离整点还差两分钟,况且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准时。” 男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跟着提高音量:“那她如果不来呢?” 霍思思:“她肯定会来的!” 霍思思笃定的语气给予许嘉自信,她再没有犹豫,抬手敲门。 咚,咚— 突如起来的声响打断屋内两人的争吵,演员们面面相觑,又默契地看向同个方位。 走廊上,许嘉的指尖正要触及把手。 恰时,有人比她先一步拧开了门。 温热而急促的呼吸扫过脖颈,距离这般近,许嘉似乎能听见身后人的心跳。 邵宴清轻声说:“没事的,别担心。” 许嘉垂眼,身体朝向左侧,尽可能地避开他的触碰。 “邵先生。” “......邵先生” ...... 邵宴清尚未踏入屋内,众演员已是齐齐站起,有的垂手而立,有的双手叠于胸前,皆是紧张又恭敬地看向他。 霍思思见到许嘉就笑了,但见周围人都十分安静,只得轻咳两声,乖乖地跟着喊了句:“邵先生。” 邵宴清站在许嘉身边,介绍:“这位许小姐是本次项目的艺术指导,也将负责影片舞蹈的编排与教学。” 话落,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许嘉身上。 许嘉挺直腰,尽可能表现得更从容,低垂的手却悄然攥紧衣袖:“舞蹈训练会相对辛苦,还请大家多多坚持。” 演员们先说理解,表示会为了镜头效果做更多的努力。 邵宴清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他瞧了眼来电显示,对许嘉轻声说:“我有事要回公司,晚上再来接你。” 许嘉皱了皱眉:“不用,我和朋友一起走。” 邵宴清看向霍思思。 后者尽可能地扯高唇角,却是皮笑肉不笑:“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许老师。” 邵宴清还想叮嘱什么,可那铃声一个劲地闹,是连半分钟也没停歇。 “那我走了。” 邵宴清匆匆地说,“训练时注意身体,千万别让自己太累。” 众人闻言一愣,望来的视线多了几分好奇与揣测。 许嘉依旧表现得很平静:“比起我,你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工作。” 她话刚说完,周围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邵宴清却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后就快步离去。走廊上,随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演员们仍呆站着,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 许嘉将u盘插入音响,转动旋钮调整音量:“先做一组拉伸运动,大家跟着我的动作就好,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千万要及时提出。” 众人连忙答‘好’。 今日是舞蹈训练的第一天,许嘉只教了些最基础的动作,方便大家练习以及培养兴趣。 有表演经验的成年人比山村的孩子更聪明,他们只要稍作指点,就能够明白大抵的意思。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整体的过程比预想中轻松。 霍思思打趣:“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人啊,就是比较有经验。” 许嘉笑:“你可别再调侃我了。” 霍思思哼哼两声,将车拐入巷口,朝旁侧看一眼,又抬眸望向前方。 许嘉在写明日的训练安排,觉察到她的视线,笔尖顿住:“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148章 霍思思叹气:“你和邵宴清到底有什么打算?”? 第80章 天鹅 ◎“许嘉,我在追求你啊。”◎ 签字笔在纸面留下晕痕,许嘉万般不解地重复:“我和邵宴清?” 霍思思点头:“我今天发现了,邵宴清的视线根本就没离开过你。在场的演员诸多,你们就不怕闹出绯闻吗。” 许嘉笑了。 霍思思轻啧着皱眉:“喂,我说认真的。” 许嘉合起本子,后仰靠着椅背:“谁敢在邵氏的项目里说邵宴清的八卦?” 霍思思一怔。 许嘉:“放心吧,不会有任何事。”垂眸,轻声说,“我最了解邵宴清封口的手段。” 车在路灯亮起的道路中行驶,橙黄的光拂过许嘉的侧脸,却照不出她眉宇间的情绪。 霍思思想起邵宴清看向许嘉的眼神,那双深棕瞳孔里的炽热与眷恋,又怎么不可能是爱意呢。 “许嘉......” 霍思思忍不住劝,“你们要不要再—” “不用。” 许嘉漠然道,“我和邵宴清没什么好说的。” 沉默在狭窄的空间内蔓延,甚至连途径此处的风显得嘈杂。 或是因为烦躁又或是因为疲惫,许嘉紧抿着双唇,不愿意再开口。 幸好霍思思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踩着油门,让车行驶得更加平稳。 临睡前,许嘉坐在桌边翻看霍思思给她的剧本。 故事的大致内容,与先前在邵宴清那里所见的版本并无区别,只是在某些情节上新增了艺术化的加工。 许嘉看完最后一页,用红笔标注出重要节点,起身,揉着半干的长发朝床边走去。 这时,铃声响起。 许嘉拿起手机,垂眼看向那串熟悉却未经备注的号码,又在瞧见具体信息时皱起眉头。 是邵宴清发来的消息,内容只有两个字‘晚安’。 可现在是晚间十一点半,邵宴清根本没有理由给她发工作之外的信息。 许嘉越想就越烦躁,侧目看向摆在角落的舞鞋。 如果知道今天能遇见邵宴清,她就早该将这个物件带在身边。 “明天有空吗。” 许嘉问。 消息弹入聊天框中的一瞬,就受到邵宴清的答复:“下午三点有时间,我去找你。” “嗯。” 隔日,许嘉将舞鞋放入纸袋里,气势汹汹地上了车。 霍思思一脸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许嘉:“累赘。” 霍思思的唇张成o形:“啊,你是带去扔掉吗。” 许嘉咬牙:“不,我要断了和他的联系。” 一整个早晨,许嘉仿佛憋着股恶气,面色严肃地指正演员们的舞蹈姿势。 同房间的家伙各个都是人精,见状就更认真,学习的劲头比往日更足。 霍思思也没敢插嘴,像是班级里最听话的学生。 踮脚,起跳,旋转...... 许嘉以最完美的状态,诠释着一个又一个地高难动作。 周围的嘈杂与注视都无法影响她,她站在房间内,却像是登于舞台之上。 许嘉早已全心全意地融入舞蹈,或者说,她就是舞蹈本身。 众人皆时惊讶地看向她,又在她表演结束时鼓掌赞叹。 “哇,太厉害了。” “老师,你以前有演过其他舞剧吗。” “我想起来,是不是走廊上就有你的剧照啊?叫什么来着......” “《天鹅湖》!” ...... 大家各有各的说法,闹哄哄得吵成一团,可眉宇间皆是由衷的钦佩,以及满怀善意的好奇。 许嘉的呼吸尚未平复,胸口仍在快速起伏,看着众人的笑脸,亦忍不住扬起唇角。 天啊,真的好开心...... 她已然可以凭借能力就获得尊重,而并非只有成为某人的附属品才能被看见。 许嘉由衷地笑了,漠然良久的心再度因舞蹈而沸腾。 因为午后与邵宴清有约,许嘉只能提前布置好训练任务。 她时而看表,时而拆解舞蹈,又常在休息时,望向门的方向。 “老师在等人吗?” 有女生这样问。 许嘉笑着摇摇头,刚想敷衍过去,偏是刚开口,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哪位?” 许嘉问,顺势转动把手。 门展开条缝隙,浓郁的花香就冲至面前。 许嘉看着那捧鲜艳的玫瑰花,怔了怔,半晌也没缓过神。 周围倒是安静了,人们大眼瞪小眼,掩不住地震惊与诧异。 霍思思张口,像只在吐泡泡的鱼:“哇哦......” 邵宴清大概是跑着来的,额间碎发已被汗水浸湿。 他右手握着花束,左手抵在门边,气喘吁吁地笑着问:“怎么样,我没有迟到吧。” 许嘉:“.......没有。”皱了皱眉,又叹气,将纸巾递给他,“出去说吧。” 邵宴清点头:“好。” 许嘉拎起放在角落的纸袋,平静地与众人打完招呼,转身关上了门。 隐约得,能听见屋内人在低声讨论。 许嘉并不在意,只缓步踩着楼梯,软底的舞鞋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训练得怎么样?” “一切还顺利吗?” “有任何情况都要告诉我,我会去及时协商。” 第149章 邵宴清小步跟在许嘉的身后,一句接一句说得没完没了。 许嘉也没理他,只是敷衍似地轻嗯作答。 “啊,差点忘了。” 临至咖啡店门前,邵宴请攸地驻足,掌心摩磋着后颈,“那个,花送给你。” 他稍许抬眼,双颊隐有红晕,青涩地像是刚毕业的学生。 总共是九十九朵粉玫瑰,细纱与珠链于花叶间点缀,让这本就娇俏的花朵看起来更加美丽。 许嘉:“我不需要。” 邵宴清依旧没收手:“收下吧。”生怕再被拒绝,言语更恳切,“如果你不愿意带走,放在训练室也行。” 他们就站在咖啡店门口,一人手捧鲜花,一人面色严肃,甚至无需言语就能吸引看客的注意。 许嘉讨厌像猴子似地被围观,细眉逐渐蹙起,就要去讲难听的话。 邵宴清却先一步侧身,用宽厚的肩膀挡住周遭视线,轻轻地撒娇似地说:“好热,我们快进去吧。” 咖啡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阳光悄悄钻入厅堂,为玻璃圆桌镀上浅薄的晕影。 许嘉仰头,一口气喝完整杯橙汁,擦去唇边的水渍,才弯腰拿起摆在脚边的纸袋。 重物与桌面相撞,随及发出‘哒’的声响。 邵宴清的唇动了动:“这是......” “我不需要你的礼物。” 许嘉说,“也请你把花带回去吧。” 周围充斥着欢声笑语,分明连天气都比往常更晴朗。 许嘉却表情漠然,冷淡得像是根本不在意他。 邵宴清搭在膝头的手缓而攥拳,短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喉间泛起苦涩,胸膛似被利刃狠狠刺入,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疼。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将她留在身边? 邵宴清慌乱地急切地思考着,拼命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嘴唇却像被冻住,怎么也无法开口。 许嘉就安静地坐着,眉宇间的平静像在嗤笑他的慌乱。 “你......” 邵宴清轻声说,“不喜欢吗?” 许嘉沉默。 邵宴清扯高唇角,笑容比哭更难看:“许嘉,我不会放弃的。”小臂抬起,指向腕部的手链,喃喃,“看,这就是我们间联系的证明。” 墨绿的手链浸于阳光里,纤细的金线闪耀着细碎的亮,却像尖针般刺向她的眼睛。 “证明?” 许嘉笑了,“这只不过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废物罢了,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 邵宴清像是在哀求:“......许嘉。” 许嘉起身,不想再待下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们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许嘉。” 邵宴清沉声说,“你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吧。” 许嘉不解地看向他:“?” 邵宴清慵懒地靠着椅背,缓悠悠地说:“原先出于对你的信任,我没有干涉项目组的排练。”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可现在你既然想划分界限,那我就不得不动用监督权了。”笑,似调侃又似提醒,“毕竟这是邵氏目前最看重的项目。” 许嘉:“......你想了解什么。” 邵宴清敲了敲桌子:“先坐下再说。” ‘没办法,这是工作。’ 许嘉安慰自己,‘况且向领导汇报任务,本就是员工该做的事。’ 她挺直腰,尽力维持着镇定,深呼吸,正准备说出近日的情况:“首先......” “啊,等等。” 邵宴清一抬手,“我的工作很忙,没时间听不必要的演讲。” 许嘉:“那你的需求是?” 邵宴清的指节抵着下颚,眉梢微皱,似乎正在思考:“我要知道进度,难点,以及你之后的规划。” 许嘉耐下性子:“目前—” 可邵宴清又抬起手,她也只能再次打住:“还有什么问题?” 邵宴清瞥向摆在桌面的物件,慢条斯理地说:“啊......你得先把花和舞鞋拿回去。” 许嘉皱眉:“我说过不需要。” 邵宴清叹气:“那很可惜,你只能退出剧组了。” 许嘉一愣。 邵宴清喝着咖啡,从容得像是在谈今日的天气:“我不喜欢和执拗的人合作,效率低,又有损心情,真的好麻烦。” 许嘉张了张口,贝齿攸地咬住唇:“你到底想要什么。” 邵宴清抬头看她。 许嘉愤怒地压低声音,词句却在颤抖:“是想报复?还是想看我出丑?你......”哽住,难以再说下去,“就这样恨我吗?” 话落,空气仿佛停止流动。 许嘉紧盯着邵宴清,像炸毛的猫似地紧盯着他。 “我怎么可能恨你。” 邵宴清扬唇,平静地又疯狂地笑了,“许嘉,我在追求你啊。”? 第81章 天鹅 ◎“许嘉,这就是我的决心。”◎ 邵宴清不正常。 许嘉想,他肯定是发了疯,才会说出这种奇怪至极的话。 邵宴清是太过无聊吗? 还是又在林素妮那里踢到铁板了? 所以才会如此恬不知耻地理所当然地再来找她吗? 许嘉先是疑惑,继而十分愤怒:“别再说胡话了。” 她几乎要无法维持表情,唇角抽动着,语气确为讥讽:“以邵先生的身份地位,肯定有很多办法寻求乐子,又何必非要在我这里找不痛快?” 第150章 邵宴清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并不为此生气或难过:“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许嘉克制不住地喊:“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讲话......!” 邵宴清高声道:“失败就重新来,错误就修正,总能有办法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眉梢轻颤,一字一顿地说,“许嘉,这就是我的决心。” 邵宴清的语气格外坚决,全然如同发号施令的军官。可他的双眼在一点点变红,藏在眉宇间的凄哀像是在祈求她不要走。 许嘉张了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片刻,是逃避似地移开视线:“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之后会把训练总结发给你。” 话落时起身,没有再回头看。 鞋跟触地的响逐渐远去,周遭的吵闹似乎也随及停歇。 邵宴清能看见人们的表情,动作,却始终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坐在原地,又好似身处冰窟,嘴唇轻颤着,缓慢地低下头来。 他无法忘记许嘉眼神里的漠然,而将那根外链捏地更紧:‘没事的,没关系,还有机会......’ 反复地念,反复地提醒自己,可攥拳的手依旧止不住在发颤。 邵宴清阖眸,任由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半晌,才状似平静地站起。 他的身体摇晃着,手险险撑住桌沿,想体面得向前走,腰身却愈加佝偻。 有风吹过,交叠的阔叶遮挡他的身形。 恰时,只听见窸窣窣一阵响。 云层漫无目的地偏移着,将太阳藏入厚重的绵软里。 “已经完成部分的舞蹈设计,嗯,不对......” 许嘉删掉信息,边嘟囔着边继续敲,“舞蹈设计总进度80%,现在进行人员的舞姿培训?啊啊,还是改成基础训练吧。” 她绞尽脑汁地想措辞,又认真地核对两遍,才一闭眼,点上了发送键。 一秒,两秒,三秒...... 十分钟过去,手机依旧像被封印般没有动静。 许嘉盯着那黑洞洞的屏幕,专心致志地,像是在看培养皿里的菌群。 咚咚— 霍思思在门外喊:“还没好吗?该去吃饭啦。” 许嘉一怔,忙将手机揣进口袋:“好了,这就来。”小跑着去开门,满怀歉意地说,“实在抱歉,耽误得久了些。” 霍思思:“没事吧?” 许嘉:“什么。” 霍思思将拳头抵在唇边,余光瞄着左边,边边扭扭地说:“就是,那个……你和邵宴清。”墨迹半晌,又一跺脚,“诶呀,邵宴清突然捧着花过来,你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怎么样,没有吵架吧“?” 许嘉记起那条良久未被回复的消息,笑:“没有。” 直到晚间入睡,与邵宴清的聊天框仍是杳无声息。 许嘉确信,他肯定是踢到铁板,从而彻底醒悟,再也不会浪费时间。 ‘如此就好。’ 许嘉安然地合上眼,心想,‘如果能回到最初的原点,对他们来说就该万分庆幸了。’ 一夜好梦,清醒时更是心情舒畅。 许嘉站在镜子前,单手将长发束成马尾,左右打量着,问:“我要不要把头发剪短些?” 霍思思仰起头,咕嘟咕嘟地漱口,侧目看她一眼,才哗地吐掉泡沫:“可以啊,看起来更精神。” 许嘉在脖颈边比划了下:“剪到这里差不多,然后再烫一下?” 霍思思竖起大拇指:“那你就会成为全剧组最漂亮的女人!” 许嘉半羞半恼地瞪她:“你呀,就会拿我寻开心。” 霍思思直喊冤枉,像是站在衙门前:“大人请明察,小女子可万万没有说谎!” 许嘉挠她痒痒。 霍思思笑着闹着一直躲,半晌才举手投降。 许嘉剪掉留了两年的长发,发丝掉落的瞬间,内心随及畅快许多。 她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抬手抚向颈边的短发,才真正感觉获得了新生。 假期后,许嘉正常去剧院工作。 人们惊讶于她的改变,却并未过多询问,只是礼貌又充满善意地夸奖,表示这个发型很适合她。 一周,两周,三周...... 时间逐渐流逝,温度升至最高点又缓而降低。 一场大雨后,就再也听不见蝉鸣。 风吹过,叶片摇晃着发出窸窣窣的响。 欢快的舞曲临近尾声,演员的状态却未有松弛,无论是舞姿还是表情,都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虽然说他们本就有功底,但仅用半个月的时间学成全新的舞蹈,本就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 “不仅没有错误,整体的完成度也非常好。” 许嘉站在高台中央,拍了拍手,笑,“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本次集训就到此结束。” 话落,霍思思带头鼓掌。 有瘫软坐着的,有嘘声擦汗的,有抬手拍照的。疲惫的群众皆松了口气,眉宇间尽是遮不住的欢喜。 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人群中逐渐传来庆贺的呼声。 “好不容易排演成功了,我们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可以啊,去酒吧还是ktv?” “你小子疯了吧,生怕闹不出绯闻啊?越是关键时候就要越谨慎,小心临到开拍前给你换角喽。” “哇艹,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 第151章 大家你一言我两语地争相吵着,像是有百千只夏蝉驻留在厅室里。 许嘉起初尝试劝阻,可几次开口都被打断,索性也放弃了,只站在旁边听他们说。 “喂,喂。” 霍思思拍着地板大声喊,“我知道个私密性强的餐厅,要去的举手。” 话落,是齐刷刷地举了一片。 霍思思:“那就定好啦,我等会把位置发群里。” 总算是有人做主,纷杂的吵闹这才停了。 许嘉松了口气,向霍思思投以感恩的视线。 霍思思笑,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许老师,要不要一起去?” 许嘉:“你们玩就好,我还是不参与了。” “那怎么能行?” 霍思思清清嗓,凑近她耳边低声说,“许嘉,我想喝酒。” 许嘉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霍思思裂开嘴笑了,双肩轻微地颤抖,那既愧疚又满怀期颐的表情似乎在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霍思思的酒品差,每次喝醉酒都会大哭大闹,可偏就好这口,还特意整除套‘发泄情绪,有益健康’的说辞。 许嘉忘不了她醉酒后怒骂前男友四小时的英勇事迹,心里仍有些怵:“我可以去,但你只能喝三杯。” 霍思思砸吧两下嘴,明显有些不乐意。 许嘉严肃道:“如果你再坚持,我可就不管你了。” 霍思思小声小气地撒娇:“许嘉......” 许嘉则继续劝:“我可以私下陪你,但这毕竟是聚会,万一被记者发现—” “啊啊,知道啦。” 霍思思像是听见什么晦气的词,赶忙打断她的话,“我向你保证,绝对不超过三杯。” 名声。 是在场所有人最在乎的东西。 他们本就是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学生,经过层层筛选才获得了入组的资格。况且这是邵氏投资的重点项目,没有谁愿意因为一时冲动,就丧失掉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庆祝宴的地点位于郊外的酒楼,周遭环境确实清幽,宽阔的广场内只停了两三辆车。 许嘉瞧着这栋古朴的建筑,皱了皱眉,逐渐放缓脚步。 霍思思在前面喊:“喂,快点走呀。” 许嘉这才收回视线,匆忙回了一句:“这就来。” 红木的桌椅,青花瓷的餐碟,摆件,挂画,熏香...... 周围都是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元素,却组合成熟悉的画面,分明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出具体的地点。 有人小声赞叹:“瞧这装修布置,可真是奢侈啊。” 有人附和:“门外停的也都是豪车,思思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霍思思翻一页餐单,指尖轻敲纸面:“问选角导演啊。” 许嘉怔住。 霍思思:“环境好又安全的场所,目前只有邵氏能够提供,况且没有人比他们更在乎项目的保密性了。” 原来这里是邵氏的门面,难怪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嘉垂眼看向桌前的瓷杯,小舟般的茶叶正漂浮于水面,茶汤清而别有韵味。 古朴却奢华,这的确是邵氏的风格。 “我去一趟卫生间。” 许嘉与霍思思说,“你们先点菜吧,不必顾及我。” 霍思思说好,又叮嘱她要早点回来。 许嘉点头,抬手推开厚重的门,恰时,清幽的熏香再度冲入鼻尖。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许嘉隐约于其中嗅见了柠檬的酸甜,尚未来及细查,已有脚步声从后而来。 她只顾着洗手,没有留意后方的动静。 那脚步声却停在身旁,柠檬的气味越来越明显。 冰凉的水柱快速滑过指尖,许嘉关掉龙头,用纸巾擦拭着手指。 正要离开,就听见一声轻轻的‘咦’。 她起初没有在意,刚打算离开,却忽地被叫住。 “你是......许嘉吗。” 对方轻声问。 许嘉转头看去,眉头蹙起又松开,张了张口,字节似游丝般飘出唇齿:“林素妮?”? 第82章 天鹅 ◎“你不生气吗?”◎ “哈,还真是你呀。” 林素妮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平宁了。” 林素妮身穿黑色长裙,领口的蕾丝间镶有红色宝石。 她靠在门旁,指尖缠绕着颈边的发,小扇般的长睫微微低垂,慵懒得像只刚睡醒的狐狸:“来这里做什么,是要找邵宴清吗。” 许嘉不喜欢她调侃的语气:“我没必要向你汇报。” “别这么大火气嘛。” 林素妮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们可不是敌人。”忽而想到什么,眯眼笑,“况且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好心帮忙,就邵宴清那呆子,肯定不会知晓你的心意。” 许嘉:“......帮忙?” 林素妮抬眼观天,像在回忆般地放慢语速:“嗯,到底是哪天来着,我在那家伙的办公室外捡到只方形小盒,重量虽然轻,但包装得也还精美。我想这一定是有人误丢的,就顺手将它捡回来啦。” 林素妮的语气泰然,仿佛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轻颤,仍在维持镇定:“你打开看了?” “没有。” 林素妮故意拖长语调,“翻看别人的物品是错误的行为,所以我就把它还给它的主人了。”瞥一眼许嘉,莞尔问,“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应该属于邵宴清先生吧。” 第152章 许嘉紧盯着林素妮的眼睛,想要从那双含笑的眸子中找出讽刺与挖苦的神色,可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不生气吗?” 许嘉问,“邵宴清毕竟是你的追求者。” 林素妮愣了下:“谁?” 许嘉别开眼,不愿作答。 林素妮似乎意识到她没在开玩笑,瞪大眼,一字一顿地重复:“邵宴清追求我?”嗤鼻,五官皱成一团,“哈,这可是我今天听到最晦气的话了。” 许嘉怔住。 林素妮将卡牌丢给许嘉:“邵宴清就在这个房间里,你直接去找他吧。” 许嘉垂眼去看,感应牌表面用烫金涂了三个字:204。 “我不需要。” 许嘉说,“我已经和邵宴清分开了,也没有工作的事要找他汇报。”随手放下牌子,冷淡地说,“这是林小姐的东西,还请自己收好。” 话落就要离开,却又听见一声轻啧。 林素妮:“邵阳死了。” 许嘉驻足。 林素妮靠墙站着,双臂环抱于胸前,懒懒道:“啊对,你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邵宴清将自家人护得很好,所以外界还没有传出邵阳去世的风声。” 许嘉没有转身。 林素妮望向她的背影:“但邵平南那老家伙却认为这是条不错的新闻,正在想法设法透露给媒体呢。”长睫微眯,戏谑道,“‘祖孙相残,邵氏权利之争的秘密揭露’。许嘉,你觉得这条标题怎么样?” 简直是烂透了。 许嘉从林素妮嘲弄的语气中读出恨意,她显然比自己要更厌恶邵宴清。 既然如此...... “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许嘉问,“放任邵平南夺权不是更畅快吗?” 林素妮垂眼,贝齿咬着唇:“因为我不想让宴铭难过。” 许嘉错愕地皱眉,一时以为听错了。 林素妮别扭地清嗓,眉宇间的娇羞,像是少女在谈及爱慕多时的对象:“不管怎么说,邵宴清都是他的弟弟,如果那家伙出什么事,宴铭肯定会很担心。我不想让他担心,他比任何人都值得收获幸福。” 光听林素妮这般说辞,仿佛邵宴铭此刻正在过寻常的生活。 可他都已经死去十多年了,甚至连墓碑前沾满青苔,而林素妮却并不认为他已经离去。 邵宴铭到底是怎样的人? 许嘉不禁好奇。 他到底有怎么样的魅力,才能轻松地获得所有人的尊重与爱。与如此卓越的他相比,邵宴清竟显得弱小而更加可怜。 林素妮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乐子我看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瞥一眼洗漱台前的卡牌,站直身体,“东西就留在这儿,带走还是扔掉都随便你。” 许嘉沉默。 林素妮挥了挥手,笑:“那就改日再见喽,许小姐。” 鞋跟与瓷砖的碰撞声渐远,走廊里仍回荡着哒哒的声响。 白瓷的洗漱台前落有未干的水渍,湛蓝的方形卡牌正放于边角的毛巾上。 光晕从高处垂落,再度打在那行烫金的数字上,仿佛在提醒着,它应该受到重视。 周围仅剩许嘉一人,故而没有谁能发现她的举动。 许嘉看着那卡牌,垂于身侧的手轻微发颤:‘要去看一下他吗?’如此想,心跳得更快,“毕竟事关生死,出于礼貌的慰问也实属正常。” 况且她深知邵阳对邵宴清的重要,就更不能在得知消息后无动于衷。 ‘去看一看吧。’ 耳边有声音在催促,‘你毕竟与邵宴清毕竟有合作在身,而且林素妮也说了,她和邵宴清并无关系。’ ‘你在因此高兴,对吧。’ ‘许嘉,你根本就没有真正放下—’ “闭嘴......!” 许嘉暗呼,原本舒展的手再度攥拳,“不许揣测我的想法。” 那恼人的声音顿时散去,身旁只剩抽干机发出的低低嗡鸣。 她最后看一眼那卡牌,猛地伸手将其揣进怀里。 再次进入包厢时,菜已经全上齐了。 霍思思问她:“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许嘉将那方形的小牌抓入掌心,笑着说:“接到个电话,浪费了些时间。” 大家已经聊开了,笑的,闹的,谈论什么话题的都有。 霍思思喝完三杯酒仍感觉没尽兴,指尖磨搓着杯沿,眨着眼,可怜巴巴地望向许嘉。 许嘉则一脸严肃地表示,绝对不允许她贪杯。 时间分秒过去,掌心逐渐泛起细密的汗。 粘腻的液体弄湿卡牌,似乎再蹭些许,就会磨掉全部的烫金。 许嘉看着周围的一张张笑颜,竟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 她应该感到开心,因为没什么比获得一场胜利更值得庆祝,却偏是心如止水,始终无法与周围人情感相同。 吃完饭,大家都三两散了。 霍思思坐在原处戳手机:“别急啊,我这就找代驾。”左手托腮,指尖敲击屏幕,嘟囔,“请输入目的地,嗯,嘉苑小区......” 许嘉沉默。 霍思思起身拉她:“走吧,我们到外面等。我有点头昏,吹吹风会清醒些。” 许嘉依旧没动。 霍思思这才意识到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许嘉看向霍思思,搭在膝头的手攥起,双唇像被粘合般无法张开。 第153章 即使内心慌乱,她也不能向任何人说出邵阳的事,有些秘密就应该烂在肚子里。 可是怎么办,她真的弄不清自己的心了。 许嘉垂眼,身体因紧绷而轻微颤抖,恰时,肩膀感受到温柔的重量。 霍思思轻声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的事由,但你想做就去做吧。如果因为犹豫而错过,以后也会后悔的。” 许嘉:“可是......” “诶呀,别纠结啦。” 霍思思推她,笑着说,“许嘉,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从大学起就是如此,许嘉性格闷又专心舞蹈,平常鲜少有社交的机会。 如果没有霍思思,她大概只会孤单且落寞地度过那难熬的四年。霍思思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前行路上的依靠。 “谢谢。” 许嘉轻声说,低垂的长睫难掩眸间湿意,“真的谢谢你。” 霍思思不悦地皱眉:“这样说可就生分了啊。”瞧一眼手机,匆匆向外赶,“车来了,我得先走啦。”边说边回头,在耳边比划了个通话的手势,‘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和我打电话。” 许嘉:“嗯,你放心。”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她的呼吸。 许嘉抬手,卡牌随及相互碰撞,发出哒哒的细响。 204。 许嘉默念着这串数字,起身,朝更前方走去。 既希望他在,又希望他早已离开。 于悲伤中的会面不会美满,许嘉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安慰邵宴清的悲伤。 心情格外复杂,她站在走廊里,却始终没有打开面前紧闭的门。 三秒。 最多三秒。 许嘉对自己说。 如果三秒后还没能做出决定,那么就必须转身离开。 她咬唇,紧盯着那方形的感应器:‘一,二......’ ‘三’尚未说出口,已是听见‘滴滴’两声。 许嘉看着不断闪烁的红色圆点,怔了怔,垂眼舒一口气。 她拉开门,浓郁的酒气就扑面而来,忙覆面遮掩,仍是被呛得低声咳嗽。 包厢内极暗,根本看不清内里的观景。 许嘉用手机打着亮,生怕踩到什么,只能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隐约,听见痛苦的沉吟。 她愣住,顺着声音的来处看,终于在细微的光亮中寻见邵宴清苍白的脸。 “还没走吗......” 邵宴清哑声问,“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许嘉沉默。 邵宴清起身,小臂晃悠着,抓起摆在旁边的酒:“走罢,走,别待在这儿。” 邵宴清仰头喝一口酒,任由凌乱的发丝遮住眉眼。他仿佛已经失去斗志,试图用辛辣的酒精麻痹自己。 许嘉安静地看向他,看着他将冰冷的液体吞入腹中,又颓然地靠在沙发里。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针与分针相错,发出倒计时般的响。 眼前的阴影始终没有离开,被酒气熏染的大脑快要无法运转。 邵宴清恍然间抬眼,隐约在明暗交接处看见熟悉的影子。 心跳本能地加快,握杯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他想要叫出那个名字,却又怕惊扰她,期待着却胆怯地开口,声如喃语:“许嘉......”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很忙,尽力抽空码字,保证在9月完结:)? 第83章 天鹅 ◎“许嘉,我还是你心中的唯一吗。”◎ 邵宴清原本灰败的眼睛,在望见她时变得清明起来,像是孩子瞧到喜欢的玩具,而无法遮掩眉宇间的幸福。 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自我欺骗。 许嘉确实从他深棕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以及那类似于恋慕的神色。 邵宴清放下酒瓶,颤抖的指尖向前伸,想要去握她的手:“许嘉,许嘉。”絮叨地念着,声音轻而含糊,“别走,再陪我一会吧。” 邵宴清大概还没有清醒,呢喃的话音像是在撒娇。 他好像很高兴见到她,而忘记要维持生来具有的骄傲,显得乖顺且令人心疼。 许嘉伸出手。 邵宴清很快握住她,将她的掌心贴于面颊,像猫似地轻轻蹭着。 “我想你......许嘉。” 邵宴清开心地说,话落又轻声抱怨,“你一直不来我的梦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许嘉试图解释:“我很忙,要有很多工作要做。” “骗人!” 邵宴清嚷,“你分明是不想见我。” 许嘉以沉默表示肯定。 邵宴清顿时失落,脑袋低垂着,似在哽咽:“别再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许嘉:“……” 邵宴清点头:“兄长和爷爷都走了,他们,谁也没有留下。”手在颤,将她攥得更紧,“许嘉,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 话落,手背感受到冰凉的水意。 许嘉垂眼,怔怔地看着那滴晶莹的泪珠,颤抖的嘴唇终是被贝齿咬住。 ‘你爱我吗。’ 她想这么问,却又记起邵宴清满是迷茫的脸,心一沉,再也无法开口。 “我......” 邵宴清轻声说,“我爱你。” 许嘉愣住。 邵宴清笑了,轻蹭着她的掌心:“许嘉,我爱你,我是爱你的。真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第154章 心脏仿佛要停止跃动,耳畔却传来爆炸般的嗡鸣。 身体软绵绵得,像是飘在天边又好似沉入海底,只有指尖感受到的细痒,让她意识到此刻并非梦境。 邵宴清仍在高兴地嘟囔,仿佛要说尽全部的爱意,而不知疲惫地使用着所有美好的词汇。 许嘉安静地倾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回答。 终于,邵宴清似乎说累了,低下头,轻声喃语:“我会做的比张准更好,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许嘉启唇,竟无法发出声音。 邵宴清仰起脸,满怀期望地问:“许嘉,我还是你心中的唯一吗。” 唯一...... 许嘉曾经最在乎自己在邵宴清心中的地位,因为想成为无法被取代的对象,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证明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是现在,邵宴清却在用卑微又急切的目光看向她,询问着:“许嘉,我是否能成为你的唯一。” 许嘉缓而抬手,屈起的指节撑起他的下颚。 邵宴清轻蹭着她,像在借此表达依恋与爱慕。 许嘉:“你知道我是谁吗。” 邵宴清笑:“当然,你可是我的爱人啊,许嘉。”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试探地重复:“......爱人?” 邵宴清:“嗯,我爱你。” 许嘉皱了皱眉,身体向后撤。 邵宴清却抓住她的手,怎么也不放她离开:“怎么了,你不开心吗。好,那我不再说了,你千万不要走。”像孩子似地撒娇,前后的言语却没什么逻辑。 许嘉转身,依旧朝门的方向走去。 邵宴清看向她的背影,想要追,却没有力气起身,颓然间低头,哭泣般地嗫嚅着:“不要走,拜托,别离开我......” 梦境悄然破碎,再多的感伤也只是徒劳。 他能够再次与她见面,已经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又如何能奢求更多呢? 得打起精神,得更坚强些。 他必须要从邵阳离开的悲痛中走出来,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这般想,混沌的脑袋似乎变得清明许多。 邵宴清试图起身,可还未等站稳就再次摔倒,用力撑住墙,才勉强能维持平衡。 本要向外走,恰时,又听见滴滴两声。 他恍然间抬头,许嘉的身形似乎比先前更加清晰,直愣愣地看着,一时间难以分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给。” 许嘉将瓷杯递给他,“我要到些蜂蜜水,先解一解酒吧。” 邵宴清接过,却没有喝。 许嘉:“我刚才和刘科说明了情况,他半小时后就会来接你。” 邵宴清垂眼:“嗯。” 不知怎么,邵宴清突然就变得乖顺了,再没有先前孩子般的执拗。 许嘉磨搓着耳后:“那我先—” “你为什么要回来。” 邵宴清打断她的话。 许嘉垂眼:“我们毕竟有合作,出于人道主义,我不能将你一人留下。”向前走,在沙发边坐下,“歇一会吧,刘科很快就到。” 邵宴清似乎非要问出答案,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 许嘉也不理他,只顾用小叉挑果盘里的哈密瓜。 邵宴清时不时看向她,似乎想要追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时间久了也有些站不住,开始悄悄往沙发边挪。 许嘉给他腾出位置。 邵宴清微怔,吸了吸鼻子,倒也乖顺地坐在她旁边,指尖互相抵着,像是在闹别扭:“我这些天一直想去找你,可是家中出事,我实在走不开。” 许嘉:“嗯。” 邵宴清轻声说:“你能来见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我不会放弃的。” 许嘉看向他:“放弃?” 邵宴清的视线久落于地面,身体紧绷着,嗓音低哑:“等到事情结束,等到我处理完家族的问题......”抬眸,轻轻地郑重地说,“许嘉,我一定会重新追求你。” 许嘉垂眼:“......这是你第二次向我承诺。” 邵宴清笑了,眼角隐约可见泪光:“我不是个可靠的男人,对吧。” 许嘉:“嗯。” 邵宴清看向她,喉头滚了滚:“那你......”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大概是刘科打来的电话。 许嘉平静地问:“我的意见对你很重要吗?” 邵宴清愣住。 许嘉:“如果我的意见能影响你的行为,我当然愿意给你积极的反馈,可是......”咬唇,尽力漠然地说,“我讨厌羸弱倦怠的人。倘若你无法保证项目顺利进行,我们也就没有再交往的必要了。” 邵宴清:“许嘉......” 房间里酒气似乎已经散去,大脑变得清明,而感性在悄然消退。 “我出去接电话。” 许嘉说,“你收拾一下,刘科应该很快就到了。” 邵宴清点头答好,刚想要继续追问。 许嘉已经推门离开,话音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晚间22:31,月亮被乌云遮挡。 黑暗的天空像是巨大的笼罩,从上至下地死死地扣住大地。 许嘉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撩至耳后,原地踱步,又时而向远方张望。 终于,刺眼的亮划破天幕,空荡的广场内传来一阵车笛。 许嘉迎上前。 刘科箭一般地冲出来,先是说抱歉,又表示实在不好意思:“许小姐,这次真的麻烦您了。” 第155章 刘科客套地说,言语中有种特意营造出的生疏。 许嘉将感应牌递给他:“这是邵宴清的房卡。” 刘科忙点头道谢,笑着,满怀感激地说:“许小姐目前住哪,我们送您回去。”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不用了。” 刘科却坚持:“女生走夜路实在不安全,你等等,十分钟后就出发。” 话落,刘科就极快地奔向大厅,丝毫没给她回绝的时间。 许嘉站在旁边等。 没多久,身后就传开响动。 邵宴清急匆匆地朝前跑,目光从东扫至西,似乎想要在黑暗中寻找什么宝贝,神情格外急切。 许嘉招了招手。 邵宴清这才看过来,胸口仍在急促起伏,断续的字节已滑出唇齿:“许,许嘉,你还没走啊。” 刘科掩唇咳。 邵宴清一愣,笑着说:“快上车吧,我们,我送你回去。” 许嘉礼貌地道谢,将地址发给刘科,再次抬头时,后座的车门已经打开。 邵宴清:“许嘉,请坐。”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 许嘉看向窗外的风景,透过玻璃上的倒影,悄悄打量着邵宴清的侧颜。 邵宴清大概是有些困了,没精打采地依靠着车窗,时而摇晃脑袋,像是在借此打起精神。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到达霍思思所在的小区。 许嘉刚握住车把,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声。 邵宴清轻声说:“再等一等,很快就会结束。” 拉动车门的手顿住,许嘉稍许启唇,半晌,只是轻嗯作答。 她想,邵宴清已然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让他们的关系得不到答案,那么就将一切都交给时间。 许嘉正准备向前走。 邵宴清又叫住她。 她回头,借着车灯的亮看向他的眼睛。 邵宴清笑:“新发型很适合你。” 他们谁也没有明说,却都在等一个能重新开始的契机。 邵阳去世的消息于两周后见报,媒体用‘大匠陨落’来形容他的离世。 许嘉在新闻里看见身穿黑西装的邵宴清,他手捧白花,表情肃穆,走在一众吊唁人群的最前面,面无表情地像是感受不到悲伤的机器。 又过两日,剧组传来人员变动的消息。传言说是邵平南夺权,想要彻底打压邵家年轻的晚辈,而决定不许允许新项目开机。 霍思思焦虑得睡不着觉,成天哭喊着祈祷,表示如果邵宴清能挺过去,她将彻底臣服于邵氏。 许嘉的心情格外平静,只是在她难过时,出言安慰两句。 霍思思问:“到手的机会就要没了,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许嘉轻轻摇头。 霍思思深表不解:“你就这样相信邵宴清?” 许嘉想起那双在夜幕中望向自己的眼睛,垂眸莞尔:“嗯,我相信他。”? 第84章 天鹅 ◎“我在。”◎ 霍思思的嘴里似塞了颗鸡蛋,张开的唇半晌也没合上:“你,你难道还喜—” 许嘉用葡萄堵住她的口,顺势截断了那未说完的话。 霍思思像是要表达愤怒般,瞪圆眼睛看她,却是乖乖咬着葡萄,一副任君摆弄的状态。 许嘉笑,继续将剥完皮的果子递给她。 霍思思接连吃了两颗,眉宇间的气恼这才散了,眨巴着眼睛,似乎在说‘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许嘉:“邵宴清最在乎家族名声,他不会允许有人用任何手段去损害邵氏。”垂眼,撕去葡萄的外皮,“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利己主义者的决心。” 霍思思:“可邵平南也姓邵呀,说到底还是他的长辈呢。” 许嘉摇头:“邵平南不一样。” 霍思思:“为什么?” 许嘉用湿巾擦手,笑:“每个豪门家族都会有秘密吧。” 霍思思被激起了好奇心,身体前倾,眼里只写着四个字‘快多说点’。 许嘉仰装没看见她的期待,就要站起离开。 霍思思诶了老半天也没得回应,伸手去拽她的衣袖:“跑什么呀,把话说清楚再走。” 许嘉抬手,用指尖抵着她的额头,一点一点地向后推:“少关心八卦,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霍思思故作幽怨地瞅一眼她,倒是乖乖闭了嘴。 8月21日。 媒体刊登对邵平南的专访,用‘拯救落败家族的英雄’,来形容这个阴险狡诈却故作坦率的男人。 8月25日。 新看点发表邵氏的声明,表示《天鹅》项目会继续推进,绝不会辜负影迷们的期待。 有记者以此询问邵平南的看法,对方笑着回答,说不会在意这种小孩的把戏。 8月31日。 新看点爆料,邵平南有偷税漏税的嫌疑,并且参与制造了十多年前的山里纵火案。 “‘英雄还是恶鬼,一切都未曾约定。还请邵平南先生正确面对质疑,将真相还给大众。’” 霍思思念完文稿的结尾,转头看向许嘉,“诶,这位名叫丁博的记者很有文采嘛。” 许嘉随音乐的节奏做塑型瑜伽,手臂举过头顶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9月1日。 9月2日。 3日...... 邵阳的死亡已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宴清似乎彻底与邵平南决裂,开始不留情面地‘抨击’这位长辈。 第156章 舆论战是最容易,亦是最有效的手段。豪门中无缘由的八卦,总能引起无聊分子的探究欲。 他们开始站队,开始争论谁才是正义与邪恶,在这场毫无休止的吵闹中,将话题顶到了另一个高度。 邵阳或许当真与邵宴铭的死亡相关。 有网民自发组成探险队,在邵宴铭出事的山头展开调查。不知其中是否有邵宴清的指导,他们顺利摸到了已为残骸的着火点,并根据门锁的痕迹,猜测当时定有第三人在场。 “家人们,朝这边门锁看啊。我现在剥掉锈迹,来来看,这里有明显的撞击痕迹啊。” “谁在底下刷没看见?我把镜头再凑近些。呐呐,看见没!” “如果门没有从外上锁,那么着火时,被困人员一定可以主动撤离,懂不懂?一个身高一米八,经常锻炼的男大学生,会怎么推不开一扇破门呢?所以说,这其中定有蹊跷!” …… 男主播用夸张的口吻进行着直播,评论区内也随机吵翻了天。 认为是炒作的,认为是搞笑的,认为他是邵宴清请来的水军的,各说各的什么都有。 更有甚者,先鄙夷此人及其后台的无聊,又嚷嚷着要邵平南早日拿出证据,并表示自己将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 许嘉看着屏幕内的闹剧,指尖抬起又落,终是一皱眉,给站在邵宴清方的评论都点了个赞。 “许嘉!” 霍思思在屋里喊,“帮我拿下外套!” 许嘉惊得一颤,险些将手机丢了:“啊好,这就来!”飞快地关掉所有页面,逃也似地奔出去。 时间在推进。 邵平南与邵宴清的斗争成为大众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 许嘉总会告诫自己,不能再关心邵宴清的事,要专心练舞,要为之后的工作做准备。 可是无论她怎样劝说,视线仍像是被蛊惑般地移向屏幕。 点击,搜索,熟练地在诸多文字中寻找想要的信息。她常是一眼就能发现邵宴清的名字,然后在阅读完全部内容后安下心来。 不得不承认,邵宴清是位办事能力极强的领导者。 与邵平南的时而冷脸相比,他在镜头里的表现总是镇定自若,仿佛根本没有人任何事,能轻易干扰他的脚步。 或许是邵宴清使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又或是当真是因为迫于舆论压力。 邵平南终于表示,会配合警方进行后续的调查。 霍思思盘腿坐在沙发里,右手捏着遥控器,左手拿着橙汁,贝齿咬住吸管,含含糊糊地问:“这都快一个月了吧,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访谈。媒体人三两成群地分析,如果邵平南当真买凶犯罪,将会获得什么样的惩罚。 许嘉正想说两句鼓励的话,铃声偏在此刻响起,忙拿出手机查看,眸子微怔:“我去接个电话。” 霍思思挥了挥手:“好。” 点开接通键,一时没有听见声音。 许嘉环抱双臂,肩膀依靠着墙,耐心地不安地等待对方先开口。 许是只过去几秒钟,又似乎已经等待许久。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饱含眷恋的叹息:“......许嘉。” 邵宴清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疲惫,却努力打足了精神,不想让她担忧。 许嘉张了张口,说:“我在。” 邵宴清大概在笑,断续的气息轻轻冲撞着听筒,许久才平静下来。 “真好。” 邵宴清轻声说,“我又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许嘉微怔,下意识抬手抚向胸口,试图用温暖缓解心脏的抽痛:“找我有什么事。” 邵宴清似乎有些为难:“你明天有空吗。” 许嘉:“有的。” 话落片刻,才传来邵宴清略带试探的邀请:“明早八点,本家会举行老先生的告别仪式。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邵宴清在小心翼翼地问,言语间充斥的惶恐与不安,全然不同于镜头中表现的镇定。 许嘉想要拒绝,可唇齿像被封住,怎么也说不出回绝的话:“......好。 邵宴清明显松了口气:“届时我来接你?” 许嘉:“好。” 或许是她的回答太过简短,邵宴清也变得犹豫起来,半晌才轻声说:“明天见。” 只要许嘉愿意,通话随时都会结束,但她却莫名地没有说再见,就像是想要通过电波再感受他的气息。 风吹过,耳畔的发随及扬起又缓而垂落。 许嘉仍在回想他沙哑的声音,而不经意地叫出他的名字:“邵宴清。” 邵宴清一愣,受宠若惊般地重复着她给予的回应,“我在。” 许嘉将散于手边的灰尘推成团,碾碎,又擦了个干净:“我想吊唁现场会有记者埋伏,为邵氏风评着想,你明天要保持良好的状态。” 话落,没有听见回应。 许嘉垂眼,逐渐蹙起眉头:“行了,是我越—” “我知道了。” 邵宴清抢断她的话,“我会多吃饭,会早点休息,会打足精神组织仪式!所以许嘉,所以......”似乎在哽咽,艰难地补全话语,“谢谢你关心我。” 滴—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短而急促,像是关系结束的信号。 许嘉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将手机举于耳侧,听着自己怦然的心跳愣神。 第157章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过去多久,突如其来的鸟啼唤回她的神志。 她这才收起手机,梦游般地飘回屋内。 霍思思见她一脸恍惚,赶忙关切地询问。 许嘉将所有的事都说了,指尖磨搓着水杯,表情依旧犹豫不定:“这是邵宴清的家事,按理说,我不应该参与。” 霍思思叹气:“可你很担心他啊,与其纠结地折磨自我,还不如从心去做。” 许嘉皱眉思考措辞,试图改变她的看法:“但是我和邵宴清已经划清了关系,我们之间就应该彻底断掉交往。” 霍思思看向许嘉的脸。 许嘉表现得很从容,仿佛这就是她内心的想法。 霍思思:“那你就回绝他吧。” 许嘉一怔:“?” 霍思思摊手:“断就要断干净嘛,拉拉扯扯的有什么意思?” 许嘉的身体轻颤,颓然地垂眼:“没错,维持现状才是正确的......” 没有进展就没有错误,她就不会再体会先前的羞辱感,也不会尝到惨遭背叛的痛苦。 “什么呀!” “啊—” 许嘉正欲做出决断,额间却吃了记毛栗,疼得惊叫,双手捂住痛处,“你打我干嘛?” 霍思思单手叉腰,愤怒地直跺脚:“许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悲观了!竟然会说维持现状是正确的?” 许嘉彻底愣住,嘴唇开启又闭合,半晌才轻声说:“不抱有期望就不会失落,我不想像过去—” “过去,过去!” 霍思思毫不留情地指点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你难道要一直这样停滞不前吗?” 许嘉低下头,贝齿缓慢地咬住唇。 霍思思握紧她略显冰凉的手:“你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不是吗?” 许嘉抬眸看她,许久,才轻轻地点头。 “这样才对嘛。” 霍思思笑,“所以别害怕,去做回那个怀揣着野心,又敢于争取的许嘉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久等了:(? 第85章 天鹅 ◎“不怕,因为我们在一起。”◎ 前路似乎因为霍思思的话而明朗许多。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从第三人的角度出发,当真能解救被困在混沌中的她。 许嘉垂眼,看向摆在桌面的手机。 黑屏里倒影出她眉宇间的茫然,她怔了怔,缓而垂眼笑了。 没错,时间足以掩盖一切。 许嘉甚至开始忘记张秀琴的面容,也记不清那些包含讥讽与嘲弄的话音了。 足尖的伤口不再疼痛,她重新于舞蹈中找回自信,甚至变得比过往还要坚定。 姜珊,林素妮,李渝江,张准...... 这些名字无法成为困住她的枷锁,她要,不,她必须要大步朝前走。 “谢谢你。” 许嘉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轻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霍思思磨搓着后颈,终于释然地舒一口气,笑:“这样才是我认识的许嘉嘛。” 隔日,天色阴沉。 风拂过树梢,蜷曲的叶片被吹得哗啦响。 许嘉抬手,将落于肩旁的长发盘成髻,摘下珍珠耳坠与项链,换上刚熨烫好的黑丝长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推进,太阳逐渐钻出云层,浅薄的光缓而覆盖大地。 她推开门,向阳光汇集的地方走,一步一步地朝前去,恍然间抬头,于耀目的光晕中看见他的身影。 邵宴清戴着半框眼镜,二指夹住点燃的雪茄,正依靠在车门旁,望向徐徐升起的白烟发怔。 他似乎比前几日削瘦了些,腕部的骨节更为突出,长睫低垂,仍无法遮挡眉宇间的疲惫。 许嘉:“邵先生。” 邵宴清一怔,如梦初醒般地抬头。 许嘉身穿黑色长裙,唇畔抹有极淡的胭脂。 初升的阳光落于许嘉脸侧,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愈加透亮。她分明未戴任何首饰,却圣洁得像是出入教堂的修女。 邵宴清的嘴唇轻颤着,半晌,才想起要先掐灭雪茄:“啊.......”张了张口,显得慌乱而无措地说,“许嘉,早上好。” 许嘉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点了点头,轻声说:“早上好。” 话落,是短暂的沉默。 许嘉无从适应这尴尬的气氛,指尖撩拨起耳边的碎发,问:“现在出发吗。” “对,是的。” 邵宴清回归神,替她打开车门,“许小姐,请。” 邵宴清的用词礼貌而生疏,望向她的眼睛却充斥着眷恋与爱慕。 许嘉只感觉胸口一痛,几乎是逃也似地躲入车内,双手握紧挎包,绷直的身体像是拉满的弓。 她刻意朝窗外看,试图避开邵宴清热切的目光,而免于因为太过紧张而失态。 扑通,扑通,扑通...... 她能嗅见身旁木质调的香水味,险些迷失在自己的心跳声中。 去邵氏本家的路上,邵宴清都没有说话。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小臂有因克制暴起的青筋,似乎因不想面对悲痛,而特意将车开得更慢了些。 日头缓而升起,云层变得愈加浅薄。 车刚驶入蜿蜒的山道,许嘉稍微坐直身体,抬眸望去,一眼就能看到遍布于门前的黑。 第158章 再往前行,那些黑点转为一张张人脸,他们分明拥有不同的五官,可眉宇间的神色却皆为严肃。 邵宴清猛地朝左打方向,车随及一甩尾,安稳地停在用白线画出的格子里。 他长舒口气,侧目,轻声对许嘉说:“准备好了吗。” 邵宴清眼里的笑意似乎是安慰,似在告诉她‘别害怕,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许嘉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虽想不起来到底在何时听过,却依旧因此感到欣慰。 邵宴清伸出手,像在邀请她与之同行。 许嘉看向他那只宽厚的带有薄茧的手掌,垂于身侧的指尖轻颤,缓慢地将手置于他的掌心。 略带粗糙的温暖,是独属于邵宴清的触感。 很熟悉,甚至几乎要让她落泪了。 许嘉强忍着眸间的酸涩,昂首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嗯。” 她说,“我们走吧。” 掌心相贴,然后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们感知着对方的体温,从光亮的开阔处,向着遍布荆棘的丛林走去。 “害怕吗。” 他问她。 她摇头,回答比预想中更坚定:“不怕,因为我们在一起。” 我们。 多么美好的一个字。 邵宴清握紧许嘉的手,冷漠地看向周遭的黑西装。 许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微微愣住。 怀疑,猜忌,嗤笑,嘲讽...... 那些踩皮鞋打领带的家伙们,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看待落魄可怜的虫子。 许嘉从未同时见过如此多的恶意,双脚仿佛踩于埋有荆棘的沼泽里,每用尽全力走出一步,都要忍受挖心刺骨的痛。 她隐忍着,悄悄看向邵宴清。 邵宴清的神色依旧镇定,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那些丑恶的脸。 好奇怪...... 他分明应该是最痛苦的人才对,为何在面对诸多敌意时,还能保持得如此镇定。 胸口忽地一痛,喉间尝到刺痒的苦涩。 无法缓解,无法压抑,恨不得抹去所有肮脏的视线—! 许嘉用力抓紧邵宴清的手,像是要将力量传给他似地,怎么也不肯放开。 邵宴清回握住她,力道很轻,却似乎在说‘没关系,不用担心’。 他们向前走。 两侧的人群随即自动散开,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腰身少许佝偻,手握虎头木杖的坚实背影。 许是因为后方的脚步声停歇,那男人缓慢地回过头,阴影随及偏移,露出那双蛇蝎般的眼睛。 邵平南苍老许多,甚至连佩戴的红玉扳指都变得晦暗。 他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在看见站于面前的许嘉时,稍稍扯动唇边的皮肉:“许小姐,好久不见。” 邵平南的声音低哑,喉咙像是破损的风箱,说话时总会发出奇怪的嗡鸣。 许嘉只感觉一股寒流顺足尖蹿至心口,双唇似被抹了毒的荆条封住,再也无法吐出完整的字节。 这时,手臂被轻轻向后拉。 许嘉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邵宴清护在身后。 邵宴清:“叔叔。” 邵平南脸色骤降,眉宇间的阴郁比刚才更甚:“……嗯。” 这低沉的一声像是号令,瞬间吸引了西装客的注意。那些拥有同样表情的脸,仿佛约好了似地,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许嘉打个寒颤,下意识向后退。 邵宴清扶住她的后腰,借此撑住她的身形。 许嘉微怔,手悄然攥拳,直到短甲刺入掌心,才能借疼痛唤回神志。 “我没事了。” 许嘉轻声说。 邵宴清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像是在表示已经知道她的回答。 隐约得,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许嘉抬头,于走廊尽头看见冉凤华的身影。 目光触及的瞬间,双方皆微微一怔。 冉凤华身穿黑色衣裙,长发挽于脑后,嘴唇颤抖,无法遮掩面部的悲伤。 许嘉张了张口,想叫她的名字。 冉凤华却先一步莞尔颔首,似乎在欢迎许嘉的到来。 身处排山倒海的恶意中,星点的善良都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许嘉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哭,却仍是默默地红了眼眶。 “都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嘉才注意到站在阴影内的男人。 邵平北头发花白,布满皱纹的脸显得疲惫而毫无生气。他仿佛已经失去全部的意志,而只靠着本能地呼吸存活。 邵宴清轻声喊‘父亲’。 邵平南点点头应了,转身向里屋走去:“跟上,安静些走。” 入目皆是白色,邵阳的遗照被摆在花环的最中间,灰白面容的表情依旧严肃。 邵宴清将点燃的香插入铜炉,鞠躬,献花,待表完敬意,才朝队伍最后方走去。 许嘉学着邵宴清的样式,在‘邵阳’的面前表达了最深的悼念。 她虽然从未见过这位邵氏曾经的掌权者,却也能从邵宴清眼里的悲痛看出,对方肯定是一位极温良的前辈。 午餐,都是素食。 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围在一张桌子上,于沉默中举杯抬筷,像是在参加一场不准率先出声的比赛。 许嘉根本没有胃口,看着周围人的嘴脸,只感觉十足地恶心。 第159章 她忍了忍,却实在待不下去:“我出去透口气。”对邵宴清说,“很快就回来。” 邵宴清轻声问,是否需要他陪同。 那些旁观的眼睛像是藏在黑暗中的摄像头,总在找机会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 许嘉借起身的机会摇头,又像周围人说抱歉,她不太舒服需要暂时休息。 走廊黑且长,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两旁的青瓷瓶里摆满白花,越是纯净的颜色竟越让人倍感窒息。 直到推开阳台的门,萧瑟的风拂过面颊。 许嘉才终于觉得能喘过气来,昂首迎着风,心情仍始终无法平静。 只一个上午都如此痛苦,她难以想象邵宴清正在面临的压力,想为对方分担,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许嘉缓慢地攥紧扶手,有些愤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来。 邵氏像是布满荆棘的魔窟,即使外在涂有黄金,也无法埋葬那些受利益驱使的爪牙。 许嘉望向被晚霞浸染的天幕,眼前再度浮现出邵平南阴狠的目光。 她不由得打个寒颤,担忧起邵宴清的处境,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咔哒’一声响, “许小姐。” 空气中,弥漫着地尼古丁的气味。 许嘉攸地一怔,指尖险些掐进肉里。 哒,哒,哒...... 木杖底端的胶皮与瓷砖碰撞,每一声似乎都要嵌入她的心里。 不敢动,身体似乎因紧张而轻微发颤。 许嘉咬牙,硬是挺直胸膛,装出毫不畏惧的模样。她不卑不亢地看向来者,像是询问又像在表明态度。 邵平南扯出个类似微笑的表情,眉宇间却略带鬼气:“许小姐。”用嘲讽与不解的语调问,“都说无知者无畏。可你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也会犯愚蠢的错误呢?”? 第86章 天鹅 ◎“许嘉,我爱你。”◎ 愚蠢...... 许嘉听出邵平南语气中的戏谑与嘲讽,冷言道:“邵先生倒是聪慧,怎么还能惹得绯闻缠身?” 邵平南笑了,不知在高兴什么,竟笑得连双肩都发颤。 许嘉蹙眉,像旁观疯狗似地冷眼看着他。 邵平南似乎尚未察觉到她的视线,依旧乐得自在,半晌,才掩唇轻咳,问:“张秀琴女士还好吗。” 许嘉愣住。 邵平南敲点着虎头权杖,指尖抬起又落,似乎在谱写某段不知名的乐曲,漫不经心地说:“有你这样孝顺的女儿,她应该生活得十分幸福吧。” 许嘉从未想过会从邵平南口中听到‘张秀琴’的名字,垂于身侧的手攥拳,猛地上前:“你做了什么?!” 邵平南勾动唇角,皮肉拧成的表情并不算笑:“别紧张嘛,我只是给令堂提供了一条生财之道,我想她应该运用得很不错。” 邵平南如此淡然的态度,偏能证明她的猜测确实真实。 直逼胸口的愤怒,像是从高处冲刷而下的水流,不断地用力地击打着理智。 脑袋中的某根弦似乎快要断裂,挣扎着,发出咔哒哒的响。 许嘉:“......是你把我的信息告诉她的。” 邵平南:“父母就应该了解孩子的全部动向。” 许嘉:“也是你鼓动姜珊来威胁我的?” 邵平南摊手:“朋友之间应该没有秘密。” “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嘉咬牙,声音止不住地颤,“你明知道她精神欠佳,还故意怂恿她?” 邵平南似乎不理解她的话,用极怪异的口吻重复:“怂恿?”笑,讥讽道,“我不过给姜珊指引了方向,之后的路皆由她自己决定。” 自己决定吗? 身为躲在幕后的筹划者,操纵一切的真凶,竟然还好意思嗤笑棋子的愚蠢? 许嘉几乎无法再维持镇定了,她想要撕破邵平南脸上的冷漠,想要看见对方发狂失败的模样才解气。 “邵先生。” 她回以同样的讥讽,“你的自白着实有趣,我想如果能刊登在报文上,肯定会获得更高的关注。”话落,轻巧地摆手,“只可惜我对这些事没兴趣,你找错了倾诉的对象。” 许嘉转身要走,极力克制下的脚步依旧匆忙。 “许小姐。” 邵平南喊她。 许嘉不得已驻足,提眸投以询问的目光:“?” 邵平南的手掌交叠着覆于虎头木杖上,布有皱纹的脸在昏暗的暮光中更显苍老:“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许嘉蹙眉:“什么?” 邵平南:“放弃邵宴清吧,用他的秘密来换取更好的前途,才是你应该做出的选择。” 许嘉笑了,先是克制地抿起唇,而后再也无法维持表情:“噗,哈,哈哈哈。” 邵平南右眉轻颤,平淡如镜的脸庞第一次产生裂纹:“许小姐,我认为这是最适合你的选择。” 许嘉收住笑,眼角仍有泪光:“最适合我的选择?”喃喃地念,表情愈发严肃,“邵先生,你从未了解过我,又如何能判断我的选择?” 邵平南漠然而更显得高高在上地看向她。 许嘉昂首,投以同样的视线:“不过真要感谢你的提醒,才让我认识到,原来我还没有真正的堕落。”手握住扶把,冷言道,“但是邵先生,我也想奉劝你一句,再渺小的虫子也有可能啃食树根。” 哒。 第160章 金属相撞发出轻响,厚重的玻璃门随及隔绝了身后阴狠的视线。 朝前走。 绝对不能向后看。 许嘉的脊背因过度绷直而酸痛,却依旧昂首挺胸,似是在黑暗中前行的优雅天鹅。 她用掌心包住颤抖的指尖,任由短甲刺痛皮肉,方能借助疼痛保持清醒。 旁观者瞧向许嘉,以眼神示意着同伴问:‘这是谁?’ 对方鄙夷地笑,从鼻子里哼出个音节:‘大概是邵家公子的情人吧。’ 许嘉假装看不见那些视线,脚步却越来越快。 忽地,有人扯出她的手。 她一惊,下意识要挣脱那束缚。 “......许嘉!” 熟悉的声音落至耳边,恰时,身体被投于温暖的怀抱,“没事了,我在这里。” 许嘉抬头,混沌的眸子里印出他的脸,张了张口,迟疑道:“邵宴清......?” “嗯。” 邵宴清轻声说,“是我。” 视野变得清晰许多,双腿却愈发绵软。 许嘉抓住邵宴清的手臂,喘息着,等待理智逐渐归拢。 终于,她紧张的心于青苔与松木的气味中找到落点,不知过去多久,耳畔的嗡鸣声才悄然消退。 两人互相支撑着前行,肩膀挨着肩膀,垂于身侧的手紧紧相握。 在彼此的呼吸中,周遭的视线也变得不再刺目。 直至走至书房,许嘉才退出邵宴清的怀抱,拿出旁侧的矮杯,想要倒些水喝。 哗啦啦— 手臂抬起,透明的液体随及倾入杯中。 许嘉接连吞了两口,攥拳的手悄然松开,终于感觉能喘上气来。 “出什么事了?” 邵宴清靠在桌边,修长的腿前后交叠,轻声问,“还是你遇到了什么人?” 许嘉握杯的手轻轻一颤,却故作无事地继续添水:“风有些寒,我不太适应。” 邵宴清蹙眉:“只是这样?” 许嘉想起邵平南阴狠的目光,点头肯定:“嗯,只是这样。” 邵宴清的处境十分艰难,她无法在不为对方分担的情况下,再去增加他的负担。 ‘只要足够警醒,就应该没有问题。’ 许嘉想,‘邵平南即使权利滔天,也不会在嫌疑最甚时再耍计谋。’ 明哲保身。 这绝对是权贵们最喜欢的词。 邵宴清的眼里仍有担忧,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许嘉扯出笑,摊手:“这可是邵阳先生的悼念会啊,能出什么乱子。”置杯于桌面,掩唇咳,“难道说你对邵氏的安保并不放心?” 话落,邵宴清眉宇间的忧虑顿时散了:“无论出任何事,你都要想和我说。”双臂垂于身前,低语,“现在情况特殊,你一定要小心邵平南。” 邵宴清长睫低垂,声音轻而语速渐快,像是慌乱的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情的孩童,神色间满是局促。 许嘉微怔,只感觉胸口某处暖暖得,似乎有某样失去的东西在重新生根发芽。 她缓步向前走,迟疑稍许,还是握住了邵宴清的手。 掌心相贴时,许嘉明显感受到那冰凉惊讶得一颤,却并未点破,只像安慰似地更用力地握住他。 “你......” 邵宴清的声音似从另外的维度来,只次一个字就再无后续。 许嘉看向他仍在发颤的手掌,轻声说:“我会保护好自己,所以......你就大胆去做吧。”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再反应过来时,已是双唇相贴。 慌乱地,急切地,在昏黄的灯光内渴求着对方的温度。唇舌触碰,水乳交融,一片火海般的燥热中,已然分不清是谁和谁的呼吸在碰撞。 一吻作罢,竟是双双湿了眼。 邵宴清抬手,指尖抚过许嘉泛红的眼睑,白皙的侧脸,停留在她微微张开的唇边。 许嘉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而动,落至最低点时,抬眸望向他的眼睛。 急促的呼吸尚未结束,她在他的眸子里看见了炙热的情意。 不愿开口,不愿打扰如此的宁静。 她飘荡于暖河里,起伏,下落,然后彻底地沉落,没有想过清醒,只恨不能长久地留于这温存里。 不知到底过去多久,点于唇边的温暖悄然散了。 许嘉看着邵宴清挪开指尖,缓而垂眼,说:“刚才......是什么意思。” 邵宴清牵起许嘉的手:“我认为你已经接受我的追求了。”小臂左右地晃着,喃喃问,“难道不是吗?” 许嘉臊得慌,皱眉间别开视线:“我不知道。” 话落,听见声轻笑。 许嘉只感觉热浪往面颊涌去,尚未来及说嗔怪的话,指尖却尝到略带湿润的凉,一怔:“你—” “谢谢......” 泪水与话音一同掉落,打湿手背,于心里开出美丽的花。 许嘉张了张口,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看着邵宴清在低头呜咽,指尖颤了颤,抚向他的发顶。 邵宴清彻身一震,头埋得更低:“谢谢,真的,谢谢你。” 许嘉抱住他。 邵宴清依偎在她的肩膀,哽咽着,抽泣着,直至再也无法忍耐,像年幼的孩童般嚎啕大哭。 泪水浸湿肩头的黑布,似乎连空气中都带有苦涩。 许嘉轻抚着邵宴清的后背,尽可能地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告诉他邵阳会陪在他身边。 第161章 邵宴清压抑多时的悲痛终于迸发,先是连声感谢,又跪坐在地上道歉。 许嘉听着他说,时而予以积极的回复。 夜深,两人依偎在书房内的小床里入睡。 许嘉用冰袋给邵宴清敷眼睛,担忧道:“明天还要会客,希望能快些消肿。” “没事。” 邵宴清哑着嗓子说,“戴上眼镜就看不出来了。” 许嘉:“万一有人问呢?” 邵宴清:“我不会让他开口。” 冰袋逐渐消融,邵宴清似乎又变回以往冷漠高傲的模样。 许嘉清楚:他生来就是掌权者,是站在群峰中最顶端的人。他们之间存在的差距,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抹平。 这般想,便是不得不清醒。 许嘉起身关掉旁侧的灯,待昏暗彻底笼罩房间,才轻声说:“......晚安。” 邵宴清却极自然地搂住她的腰,撒娇般地说:“许嘉,我爱你。”? 第87章 天鹅 ◎邵宴清是个疯子。◎ 悼念会结束,邵宴清仍要留在本家处理事务。 许嘉佯装热情,假意与周遭人数落,躲在群众里避开与邵平南的接触。 傍晚,刘科开车送许嘉回去。 邵宴清急急向外赶,慌乱地一番搜寻,才直奔着停车场的方向来。 晚风拂过他额间的发,越昏暗的光却越能照出他眼中的焦急,他扬手,压低声音喊:“许嘉,等一等!” 拉门的手顿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头。 下一秒,就被投入温暖的怀抱。 阳光与风的味道顿时袭来,许嘉紧挨着邵宴清的胸膛,听见那颗心脏的悦动,不由得微微怔神。 邵宴清亲吻她的侧脸,喃喃:“早点休息,明天见。” 许嘉无法说出安慰的话,只能握住他的手,想要借此传递力量。 隐约得,似乎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邵宴清这才松手,眷恋地拂过她脸侧的发,却也是什么也没说。 许嘉透过他的肩膀,看见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心一沉,正欲关切地询问。 尚未来及张口,恰时,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话。 ‘放心吧。’ 邵宴清笑着,似在以眼神安慰,说,‘没关系的。’ 许嘉仍担忧地看向他。 邵宴清却微笑着推她离开。 “许小姐。” 是刘科的声音打破僵持,“该回去了。” 交谈间,看客已然越围越多。倘若继续耽误,只会引来更多的非议。 许嘉明白这个道理,仍是忍耐着攥紧拳头,故作平静地点头示意。 关门的那刻,积攒已久的恐惧与担忧瞬时迸发。 许嘉透过车窗看向站在院内的邵宴清,张了张口,转眸问:“他会没事的,对吗。” 刘科似乎想笑着安慰,偏偏表情比之前僵硬:“当然。” 再是一路无话,车在沉默中继续行驶。 直到临至目的地,刘科才轻声说:“许小姐,不用担心。只要专注于你最擅长的部分,用精湛的舞技封住那些人的口,就算能帮到他了。” 许嘉微怔,转瞬又有些迟疑:“我真的能行吗,万一......” “绝对不会有万一。” 刘科笑,十分坚定地说,“我从来不会看错朋友。” 橙黄的灯光下,刘科的笑容格外真诚。 许嘉怔怔地望向他眸间的温暖,张了张口,竟是先一步红了眼眶。 朋友...... 对啊 ,既然朋友们都相信她,她还有什么顾虑的呢? ‘大胆去做吧。’ 许嘉这般告诉自己,只要抛开所有悲观的想法,她必然可以战胜全部挫折。 许嘉笑,轻松而自信地耸肩,“那你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千万别错过之后的精彩演出。” 刘科竖起大拇指,笑:“肯定!” 胸口像是燃着团激动的活,疯狂催促着必须要做些什么。 “我们去练舞吧!” 许嘉没按开电子锁就大声喊,“我刚才问过了,小区内的训练室还空着,正好可以用!” 霍思思正坐在电视机前吃减脂餐,闻言手一抖,刚夹起的魔芋面又掉汇碗里:“不是,我说……”指尖磨搓耳后,犹豫道,“现在项目还没有确定进行,如果被—” “那我们就保证它能继续进行!” 许嘉目光灼灼,“没有人会拒绝完美的事物!我们只要给众人看到希望,就肯定会得到认同!” 霍思思怔住,张了张口,一时间竟难以言语。 记忆里,许嘉是第一次露出兴奋的表情,如此活力四射,又如此充满生机。 “好!” 霍思思攥起右拳,猛地敲桌面,“我们现在就去训练。”将餐盒往旁边一推,盘腿坐在沙发里,“你等等,我这就来摇人。嗯,先喊张小云吧......” 霍思思一个接一个打电话,熟练地同对方攀谈。 她本就擅长社交,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完全部事物,眯眼喝了口咖啡,表示明早八点半所有人都会来此集合。 许嘉习惯性地想要道谢,可未等开口,嘴唇已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霍思思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她永远永远也不想失去她。 隔日,乌泱泱的一群人果真都来了。 较为出名的演员们皆佩戴口罩与墨镜,刚入行的新人则身穿简单的休闲服。两种不同的穿衣风格相撞,常常引来过路人的注视。 第162章 起初,门口的保安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非得要求拿出相关证明。 许嘉尝试解释,对方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们要保卫住户的安全,不能随便放人进入。” 最后还得靠霍思思出面,三言两语外加一条香烟,彻底解决了问题。 “哈,这可真费劲。” 许嘉嘟囔着,“我从没想过太安全也是种发恼。” 霍思思笑,勾住她的肩膀:“人我可是都找来啦,接下来就要看你了,许老师。” 许嘉自信地点头说:“没问题。” 练习。 复盘。 不停地在两者间兜转。 即使是困到快昏厥,许嘉依旧咬紧牙关,反复翻看着排演路线。 节奏稍许混乱,情绪表达略微欠缺。 许嘉拿着放大镜在看问题:实践,推翻,再开展新思路。 记录的本子用完大半,垃圾桶里堆满成团的废纸与断墨的笔。 她早已忘记了时间流逝,恨不得将自己拆碎了揉进舞蹈里。 大家许是受她影响,又或是都憋着口想要证明自我的气,既不主动提休息,也从没有想过放弃。 日升,日落。 他们将全部的心思凝结于同一处,誓要用汗水谱写一篇绝妙的舞章。 “这是可用宣传的资料。” 许嘉将硬盘推给邵宴清,“里面的素材我都整理好了,你可以直接发布,也可以找剪辑师加工。” 邵宴清抬手,曲起的指节轻抵镜框,轻声问:“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许嘉躲开他的视线:“当然。”眉峰微蹙,补充,“像现在这种情况,你更应该关心自己吧。” 话落,没有听见回应。 许嘉反复地搓揉着裙摆,几乎要将那单薄的布揉烂了,也没有等到邵宴清的声音,忍不住抬眸看,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含笑的眼睛。 许嘉一时羞恼,就欲开口指责他的行为。 邵宴清却像孩子般地轻笑出声,言语间尽是幸福:“知道了,我不会让你担忧。” 未等真正开始寒暄,心跳已经在不知觉加快。 许嘉看见他唇角的弧度,又望向他藏于疲惫眼中的雀然,刚想说些安慰的话。 恰时,是生硬的敲门声打破平静。 邵宴清也是一怔,才后知后觉地去翻日历,拇指揉捏着眉心,苦恼地喃语:“啊......怎么在这时候开会。” 许嘉率先拎包起身,向外走:“你先忙,我就不打搅—” 话音未落,低垂的手被猛地拉住,还没来及反应,脸侧就尝到柔软的暖。 是一个猝不及防的亲吻,打断她的所有思绪。 许嘉:“你怎么......!” 邵宴清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门打开,刘科手捧文件进来,先瞧了眼面红耳赤的许嘉,又看向一脸知足的邵宴清,叹气:“邵总,会议所需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邵宴清点头表示知晓。 许嘉仍呆站在原地,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晕乎乎地回到家,混沌的大脑依旧无法回应霍思思的询问。 许嘉失神地抚向侧脸,触及那未及消退的吻痕时,指尖像触电般一颤。 脸又开始涨红,克制的羞恼再度翻起波澜。 她微微垂眼,嗤笑着嘟囔:“可真是个疯子。” 邵宴清是个疯子。 许嘉想。 他从来只凭自己的想法做事,对于感情从没有缘由。爱就爱了,不爱就是不爱,情感比暴风雨来得更快,根本不给对方平复的时间。 可如此炽热的爱当真会存在吗? 许嘉又想。 这到底是为利益考量的表演,还是他的心已经真正地属于她了? 三天后,邵氏影业的官方账号发布了剧组排舞的视频。 黑色背景下的剪影不仅具有神秘感,还更能凸显舞蹈演员的身姿。 几乎是半天还没到,点赞与转发就双双破万。芭蕾舞协会还转发评论,表示这将是一部极佳的艺术品。 人们在期待着电影的诞生,甚至催促着要赶紧见到成片。 正如许嘉所预料的那样,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个本该为小众类型的舞蹈电影,被喊着搡着推到人们的视野中,获得了大众的关注。 “哇,我从没想过能来参加邵氏的电影发布会。” 临近入场,霍思思拉着许嘉的衣袖,一个劲地问,“诶,你帮我看看,妆有没有花?发饰都戴好没?” 许嘉莞尔安慰,先说一切没问题,又表示她是在场最美的演员。 霍思思这才笑了,抬于胸前的手向下压,长长地舒一口气。 大概是主持人已经走完了全部的流程,场外能听见观众们的掌声。 引导员前来,提醒演员可以入场。 许嘉握了握霍思思的手,说:“别紧张,肯定没问题。” 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舞台中央,那是最受关注的地方,是无数人削尖脑袋也想钻入的高台。 许嘉抱手站在墙边,看向不远处的光亮,稍许垂眸,不想叫人发现眸中的艳羡。 ‘别想了,等着也只是在空耗时间。’ 许嘉叹气,决心再去看一遍排演录像,‘趁电影开拍前,再修改一次方案吧。’ “下面有请本篇的艺术总监:许嘉女士上台发言。” 第163章 她正想要走,却听见广播里出现自己的名字,愣住,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邵宴清。 邵宴清面带微笑,似乎在邀请她参与这场属于胜利者的游戏。 心脏在狂跳,发出的声响格外悦耳。 像是受到模样天赐的号召,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向前迈进。 许嘉朝他走去,从不受关注的幕后走向舞台中央。? 第88章 天鹅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干杯!” 霍思思举高酒杯,晕乎乎地笑,“发布会起了个好头,肯定代表项目会圆满进行!” 大家都看着她,附和着说些调侃的话。 许嘉扯了扯邵宴清的衣摆,以抱歉的口吻说:“别介意,她喝多酒就会发疯。” 影片发布会比预料中更成功,但凡知名的媒体皆有到场:采访,合照,询问具体的档期,短短一小时的会议开得格外热闹。 活动才刚结束,霍思思就在后台嚷嚷要举行庆功宴,说讨个吉利也好,这样大家都能开心。 许嘉没有理由拒绝,被撺掇着一次参加。可后来不知怎么,竟连邵宴清也入了伙。 地点依旧是选在邵氏建立于山野中的餐厅,包厢却变成了vip的高级档。 西装,t恤,长裙...... 不同风格的衣衫围坐在同张桌前,真是番奇怪的景象。 霍思思似乎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扯开嗓子唱起乱七八糟的歌。 大家也跟着起哄,跟着闹,像是一群在丛林间乱窜的猴。 “我出去一下。” 邵宴清对许嘉说。 许嘉拦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夜晚,稀薄的云层间显出两三点星光。 风吹过,让本就透亮的月色变得如水洗一般。 “他们很闹腾吧。” 许嘉瞥了眼乱哄哄的里屋,轻声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提前离开。” 邵宴清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我可能......”停顿,略显落寞地垂眼,“太久没有身处热闹了吧。” 许嘉微怔。 邵宴清稍许侧身,紧挨着许嘉的肩膀:“兄长还在时,我们偶尔能去野营。母亲喜欢看星辰,父亲则将其当做奖励的手段,只要我们做出令他满意的成绩,他就会允许我们玩耍。” 许嘉试图想象邵平北坐在篝火前的场景,微微一怔,不由得打个寒颤。 邵宴清似乎猜出她的想法,笑:“父亲忙于工作,从未与我们同行。”垂眼,藏于镜片后的眸子难辨情绪,“兄长在时亦是如此,他离开之后,家中就更为清净了。” 许嘉回握住他的手。 邵宴清扬唇,什么话都没说。 风吹过,云雾朝两侧散开,是月色清明,繁星密布。 霍思思喝了两杯酒,晕乎乎地就要向外走,无意间抬眸,正看见站在窗台的二人。 许嘉挨着邵宴清的肩膀,正侧目细语着什么。她的眼里有笑意,眉目间皆是难以遮掩的幸福。 ‘啊,啊......’ 霍思思磨搓后颈,继而调转方向:“看来是不会很快结束了,我还是去喝酒吧。” 她边嘟囔边往回走,指尖抵上包厢的门,立马笑开了:“嗨大伙,再来一轮!”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喊他们回去。 许嘉站在邵宴清身边,听他讲项目后续的安排。 “这个阶段结束后,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邵宴清倾身,小臂支撑着扶手,侧目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许嘉一愣:“我?” 邵宴清:“当然。”指尖轻敲金属,在哒哒的响声中说,“许嘉,你是否愿意和我一同旅行?” 许嘉张了张口,半晌才垂眼问:“你就不担心闹出绯闻吗。” 话落,没听见回答。 许嘉攥住细纱的衣袖,嗓音低哑:“无论项目成功与否,邵氏的情况暂时都不会稳定。你的身份本就特殊,无论是出行还是参与什么活动,定会引来周遭的注目。而我......我......”停顿,是再无法说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她实在不想自怨自怜,索性将话敞开说:“邵宴清,我的父亲不是平宁大学的教授许怀之,母亲也不是国外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柴影。我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山村果农,我没有任何的依靠,我的家世并不显赫。” 许嘉挺直腰,于夜色中看向邵宴清:‘我知道你最在乎邵氏的颜面,绝不会让绯闻去纠缠你看重的家族。所以迟疑与犹豫全部暴露出来吧。’ 她故作镇定地想,垂在身侧的手却攥起拳头。 心跳不断加快,惶恐像是滴入白水间的墨,开始肆无忌惮地疯狂蔓延。 许嘉紧盯着邵宴清的眼睛,于雷鸣般的心跳声中等待他的回应。 云堆叠,是月光隐晦。 邵宴清的侧颜藏入阴影,难以辨别他真正的情绪。 半晌,只有轻轻的笑声忽而地落在耳畔,而后才听见他反问:“那又怎么样?” 许嘉微怔。 邵宴清:“我不在乎你的身份地位,如果有人胆敢出言调侃,我自有办法封住他的口舌。” 许嘉发觉他目光中的阴冷,不由得打个寒颤,竟是一句话也无法回应。 邵宴清稍许侧目,握住她的手。 许嘉惊得一颤,莫名怀疑起这温暖的触感是否为真。 第164章 邵宴清:“所以你无需担心,不会有人议论你的是非。” 邵宴清的态度淡然,既未觉吃惊,也没有调侃,反倒从容得有些奇怪了。 许嘉:“......你早就知道了?” 邵宴清:“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来找过我,你的父亲也曾表明身份。” 许嘉本能地感到恐惧,张了张口,连声音都在颤:“他们来找过你?其间有没有被人发现?”哆嗦着,话越说越密,“是邵平南做的,是他将我的信息告诉张秀琴的。” 邵宴清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没事了没事。” 邵宴清始终在言语,不断地安慰,不断地告诉她没有关系:“我派人造出的陷阱已经困住让他们,你的父母正在虚假的欢乐屋玩得开怀,没有心思再来打搅你的生活。” 许嘉望向他,浅棕的眸子中仍有迟疑。 邵宴清低声说:“那二人的结局应当由你来决定,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会听从。” 邵宴清言语间的寒意皆为真实,所谓虚假的欢乐屋,大抵是赌博或者是什么高利润的游戏。 许嘉相信,邵宴清有足够的实力能压死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而现在迟迟没有动手,大概是真的在等她定夺。 张秀琴是她的母亲,也是她的把柄与后患。可她过去从未拥有过母爱,现在却要为这段血缘担惊受。 邵氏的权利之争尚未解除,只要张秀琴存在一刻,就会成为邵平南牵制她的武器。 许嘉明白这点,一时却无法说出回答。 如果,如果她决心摒弃亲生父母,邵宴清会认为她冷漠无情吗? 始终没有再言语,只留风在两人间簌簌作响。 不知过去多久,许嘉才轻声说:“我想要他们付出代价。” 邵宴清:“好。” 许嘉的声音抖得更厉害:“我想要他们彻底消失。” 邵宴清搂住她的肩膀:“好。” 许嘉低下头,哽咽:“我想要,我想要得到一个温暖的居所。” 我想要被爱。 我想要自由。 我想要得到安稳的生活...... 许嘉分明在言说恨意,言语间却尽是哀求。 邵宴清将她高瘦的身体抱在怀中,感受着那轻微的颤抖逐渐平复,泪水在肩头晕开苦涩的凉。 许嘉越表现得冷漠,他就愈加心疼。他们都有被原生家庭伤害的经历,他最能理解许嘉的感受。 “好,我知道。” 邵宴清呢喃着,嘴唇抚过许嘉的耳垂,鬓角,然后吞去她的眼泪,“别再哭泣,我会完成你的所有愿望。” 大脑因哭泣而略微缺氧,眼前随及闪过细碎的白点。 许嘉几乎要昏厥,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拳头,指甲快要陷于肉里,却依旧无法感知疼痛。 周遭一片黑暗,她只能感受到邵宴清给予的温存,就像是坠楼之人抓住唯一的求生绳索,死死地用尽全力也不愿放手。 忽有穿堂风,卷起周遭的树叶。 叶片发出呼啦啦的响,像是在为他们奏响庆歌。 人群不知在何时散去了,直到服务生来敲门提醒,许嘉才惊觉曾收到霍思思的短信。 “我们先走了,你和邵宴清好好聊。” “啊对,我把备用钥匙拿走啦,喝酒容易困,我到家就要睡觉了。” 言下之意只有四个字:别回来了。 许嘉实在尴尬,只能原词原句地复述给邵宴清听,怕他不信,又拿出手机给他看证据。 邵宴清什么也没看,用掌心覆住她哭红的眼睛,像捧着珍贵物件似地,小心翼翼地搂住她。 时隔七个月零十二天。 许嘉又回到邵宴清的别墅,她有些胆怯,足尖踩着玄关的红毯,却怎么也不敢朝前迈。 邵宴清开门。 许嘉望见了那摆在餐桌旁的挂画,画中所示的正是身穿芭蕾舞服的她。 “快进来呀。” 邵宴清招呼着,“家里还有些食材,你做着歇会,我去做醒酒汤。” 邵宴清,做饭? 许嘉尚未从先前的惊诧中恢复,这会儿又被震得说不出来。 脑袋还晕乎乎得,身体已被推着向前走。 她坐在白牛皮底的矮凳上时仍在失神,直到听见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才后知后觉地左右寻找。 可无论是厨房,厅堂,还是大理石做扶手的楼梯,那里都没有那道佝偻的身影。 邵宴清端着两杯柠檬水来,表示菜什已经在煮,大抵要十分钟后才能好。 许嘉从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轻声问:“黄妈呢?她怎么没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她的父亲不再是小镇的果农许荣,而是平宁大学的历史系教授许怀之;母亲也不是什么山野村妇张秀琴,而是国外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柴影。? 第89章 天鹅 ◎“许嘉,早安。”◎ “啊......” 邵宴清蹙眉,表情似有些苦恼。 许嘉尚未来及再次询问。 邵宴清已经转身,将眉宇间的情绪藏入阴影里:“黄妈家里有事,不会再来了。” 许嘉:“家里有事?” “嗯。” 邵宴清漫不经心地说,“说是孙女要出国,她也想一并陪同。” 小锅里的水在沸腾,水泡上涌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第165章 这动静由低转高,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引人不安。 许嘉记得黄妈曾经说过,她的孙女喜爱国文,未来的梦想是做语文教师。 可这样一个孩子竟会选择出国? 许嘉不信。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许嘉旁敲侧击地问,用余光观察邵宴清的神色,“以后还会回来吗。” 邵宴清将盛好的海鲜粥端给她:“不清楚,我不关心她们的事。” 许嘉戳弄着躺在碗底的海参,任由瓷勺将它多剁成一块又一块,也没有选择将其放入唇间。 邵宴清显然不会做饭,米粥间浮现的焦糊味就是证明。 许嘉本该为他的心意感到欢喜,此刻却又记起田甜与李渝江的悲剧来。她总忍不住怀疑是邵宴清从中作梗,干涉了无辜女孩原先该拥有的未来。 再甜蜜的心意也变成毒药,她既无法决绝,但也本能地不愿接受。 “稍等。” 邵宴清拿起电话,手捂住听筒,轻声对她说,“我很快回来。” 脚步声渐远,许嘉仍死死地捏紧筷子,开始想象如果真是邵宴清动手,她该以何种表情去回应对方? 是怒骂,还是伤心离去呢? 过去的遭遇像是纠缠不休的黑影,死死地困住她的手脚,令她在惶惶不安中无法前行。 “许嘉。” 正纠结着,忽而听见有人喊她。 许嘉回头,正对上邵宴清含笑的眼睛,本能地轻颤,一时无法做以回应。 邵宴清将手机递给她,手捂住听筒,做口型:“是黄妈的电话。” 许嘉怔了怔,本能地将其接过:“......喂?” “哎呦,夫人,真的是您呀!” 听筒那头的确传来雀跃而熟悉的声音,“方才先生同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呐。” “夫人,您这么久到底去哪了?过得还好吗?” 许嘉回答一切都好,犹豫些许,才反问她的状况。 “我好着呐。” 黄妈莞尔道,“我和小孙女在国外玩呐。先生给了我一年的假期,我才有空能到英国游玩。” 许嘉:“......假期?” 黄妈那头的背景音很嘈杂,隐约能听见车笛与英文谈话。她说是因为工作辛苦,所以邵宴清才予以她假期。 “其实我一直想与您道歉的。” 黄妈说,“之前我出门急,后来才记起没有留备用钥匙。我一直愧疚着想与您道歉,实在无法释怀。” 许嘉垂眼,轻声说:“没关系,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黄妈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略显稚嫩的女声打断,只能仓促应和两声,抱歉地表示要先挂电话了。 通话于一阵滴滴声中结束。 许嘉仍捧着手机,陷于漫长又枯燥的沉默。 咕嘟咕嘟...... 水泡沸腾的响缓而停歇,被煮烂的豆芽菜发出鲜香的甜味,勾得人胃里直痒痒。 许嘉看着邵宴清将醒酒汤端上桌,张了张口,轻声说:“谢谢。” 邵宴清表示没关系,示意她多喝些,这样睡醒后就不会头痛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瓷碗里的餐食消耗殆尽,邵宴清才小声问:“觉得口味怎么样?” 许嘉说好。 邵宴清很高兴地笑了。 入夜,许嘉打算去客房睡。 邵宴清却拉住她,余光朝高处瞄:“客房很久没有整理了,今晚就一起睡吧。” 许嘉看向他。 邵宴清脸一热,忙将双手举于胸前:“屋里有折叠床,我睡那里就行。” 气氛莫名有些奇怪。 许嘉轻咳,指尖磨搓耳垂:“好,好的。” 跟随邵宴清登上二楼,许嘉无意间侧目,在靠墙的位置发现两扇从未见过的门。 门身涂有奶蓝的漆,甚至连把手处都镶着金边。 许嘉看向那半透的天鹅花纹,微怔,即使移开视线却依旧心怀疑惑。 莫名得,像是有人在耳边蛊惑,催促她应该开门看一看究竟。 邵宴清大抵是真累了,简单的洗漱后就陷入昏睡。 许嘉翻来覆去地无法安眠,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摆在厅堂的挂画,以及那一对对的天鹅贴纸。 左右也睡不着,索性掀被坐起。 她看向熟睡的邵宴清,蹑手捏脚地推门出去。 走廊里,弥散着草木与花的气味,是别墅内最熟悉的香氛。 许嘉没有穿鞋,白皙的玉足踩着软毯,一步步地缓慢地朝前走。 黄妈语气里的雀跃并不为假,所以邵宴清没有胁迫二人离开国内。 霍思思说得没错,现在的状况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他们都曾经历历练,也因此获得成长,她应该也有理由相信邵宴清。 可是...... 许嘉站在奶蓝的门前,抬手,轻抚印于其表面的天鹅印花。 这个房间里面到底有什么?会与林素妮相关吗? 理智表示不能打开,感性却仍像着魔般疯了似地催促,说没关系,说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不受控地抬臂,指尖触及门把的凉,心一颤,再回过神时,已经拧开了把手。 屋内很静,大概是走廊的光投射到墙边的镜子,靠窗的位置有零星的亮。 风吹过,帘纱随及轻晃,夜幕下的月色如水洗一般。 第166章 许嘉打开灯,浅棕的眸中印出梦幻般的景象,张了张口,竟是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眼前是诺大的舞蹈室,顶头有天鹅造型的玻璃灯。 无论是铺垫整齐的地胶,还是提前准备好的医药箱,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能证明装扮者的用心。 许嘉记得十分清楚,她离开前,这栋别墅绝没有为舞者准备的房间。 可短短几月过去,这间梦幻般的训练室,竟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她的面前。 许嘉先是惊讶,而后又陷于无边际的猜测中。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林素妮应该也喜欢芭蕾舞。 可她曾经说过自己身体欠佳,以后没有办法继续跳舞了。所以邵宴清才会在宅邸,打造这样一所舞蹈乐园吗? ‘不,不对。’ 许嘉看向平如水面的地胶,立即否认先前的看法,‘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根本没有用过的痕迹。’ 所以...... 它到底因谁而存在? “许嘉!” 正想着入神,身后忽而传来急急的呼声。 许嘉一怔,下意识回头看。 邵宴清大抵是刚清醒就赶过来,松垮的衣带搭在腰间,胸口急促起伏着,眉宇间尽是慌乱。 目光相触的刹那,他的表情空白一瞬,才小心翼翼地扯出笑,像是生怕惊扰她似地,轻声解释:“我起床时没见到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通。我很着急,所以想来找你......” 许嘉张了张口,声音略显苦涩,问:“这个房间是?” “啊。” 邵宴清似乎有些害羞,空着的手磨搓后颈,耳侧有些红,“那个,我没想到会被你发现。” 许嘉一怔,转身就要往外走:“抱歉,我的确不该偷窥你的秘密。” “等等!” 邵宴清拉住她,急切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嘉挣扎。 邵宴清却抓得更紧,喊:“这是送你的礼物!” 话落,是一瞬间的静默。 许嘉不可置信地喃喃:“送给......我的?” 邵宴清稍稍松手,抿了抿唇,竟显得羞涩地说:“我本打算选择合适的日子再告诉你,但这样何尝不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许嘉怔然。 邵宴清深呼吸,眸间多了几分毅然:“许嘉,你愿意收下这份礼物吗?” 一整夜,许嘉都在听邵宴清讲述‘礼物’的由来。 她原先的困意尽散了,只靠在他的怀里,时不时地搭一两句话。 当邵宴清提起建练舞室的艰辛时,许嘉忍不住笑,说完成一项工程本就是难事。 邵宴清叹气,开玩笑似地表示,当时多亏有刘科帮忙,为表感谢,还特意给他放了两周的假期。 许嘉问,刘科应该很高兴吧。 邵宴清沮丧个脸,吐槽:“他可是同我秀了十四天的恋爱。” 两人躺在同个被窝里,十指紧紧相扣,轻蹭着对方的膝盖。 许嘉的足尖抵在邵宴清的脚踝旁,邵宴清的手搂在她的腰间。 说着,说着,就都有些困了。 许嘉贴着邵宴清的胸膛,在他平稳的心跳声中安然入眠。 彻夜无梦,甚至听到初晨的鸟啼依旧不肯睁眼。 不知道过去多久,腰窝始终能感受到那温暖的力量,像是在告诉她,他永远不会离开。 身体像是泡在温水里,就连灵魂也感到舒畅。 许嘉磨蹭着,直到不可不得睁眼,才装作刚醒来的模样,微微打个哈欠。 下一刻,眉心就尝到潮湿的软,那是一个饱含柔情与爱意的吻。 许嘉猫似地蹭他的掌心。 邵宴清笑,抬手撩开她脸侧的碎发,说:“许嘉,早安。”? 第90章 天鹅 ◎“祝一切顺利。”◎ 影片在九月初正式开拍,许嘉作为艺术指导也要到场。 邵宴清每天都送许嘉去影视基地,而后带一束花,或者新出炉的甜点,给忙碌整日的许嘉予以慰问。 周遭人大都猜出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多问,只是对许嘉的态度愈发尊敬。 花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占满整张桌子。 霍思思在化妆间打趣地问:“你两现在到底啥情况呀,是暧昧期还是在吵架?” 许嘉将鲜花摆入瓶中,换好了水,又仔细整理叶片:“应该都不算吧。” 霍思思抽动着唇角:“哈?” 许嘉笑,用沾有水渍的手点她的额头:“少关心八卦,换好衣服就赶紧出来。” 现在正临拍摄期间,邵氏的片场总是人来人往。 场务,摄像组,艺人团队...... 每天都有新面孔进出这间小屋,闪光灯将室温提得更高,即使已入深秋,也依旧如盛夏一般。 霍思思同她打完招呼,就去现场彩排了。 许嘉将桌面零散的物件收入包中,指尖忽触及某样冰冷的硬物,怔住,垂于身侧的手攥起拳头。 无论是发布会,还是影片正式拍摄,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据她对邵平南的了解。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罢休。 许嘉忘不了那阴暗的眼神,也不愿因没证据的怀疑再让邵宴清烦扰。 她只能去做最坏的打算,时刻防备着,希望保护自己的安全。 “嘉嘉姐。” 正想着,有人在门外喊她。 第167章 许嘉一颤,忙将剪刀藏得更深,回头问:“怎么了?” 对方扬手朝门外指,神神秘秘地笑:“那位来找你啦。” 能让大家露出这种既隐晦又兴奋的表情的人,大概......不,肯定就只有他了。 许嘉匆匆奔去,心跳与脚步一起加快。 她跑,不停地跑,刚站定脚步,就在喘息声中看见邵宴清的身影。 邵宴清捧着的花,依旧是蓝色的矢车菊,小巧的花瓣藏在白色皱纹纸后,显得娇嫩而更加美艳。 “你怎么来了?” 许嘉欢喜地问,转瞬又有些犹豫,“工作都完成了吗,现在应该还没有下班吧。” 话落,怀中一沉。 许嘉嗅着清淡的花香,抬眸就撞入邵宴清的笑眼,皱了皱眉,以恼遮羞似地问:“你干嘛不回答我的问题。” 邵宴清连忙解释,说是刚开完会才顺路过来,并且保证绝对没有耽误工作。 许嘉严肃地瞪向他。 邵宴清却表现得更真诚,举起手就要发誓:“我要是说谎,就会—” “诶,不许说。” 许嘉惊,赶忙捂住他的唇。 邵宴清眨眨眼,表情似小鹿般无辜。 许嘉绷直的唇角轻颤,僵持片刻,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刚想调侃两句,却忽而察觉到某个怪异的视线,一怔,笑意顿时消减。 角落里,明显有人在偷看他们。 待视线快要接触的瞬间,对方却极快地躲进阴影里,只留一撇黑色衣角暴露在外。 许嘉刚要去追。 邵宴清猛地抓住她:“怎么了?” 许嘉一颤,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没有。”眯眼笑,试图遮掩情绪,“方才那人有些眼熟,大概是来商讨排舞的演员吧。” 邵宴清会意,松开她的手:“差点忘了,你现在正是忙的时候。”莞尔,轻推她的肩膀,“去吧,我们晚些见。” 许嘉仍有些犹豫。 邵宴清却表现得泰然,只叫她快些去,不要耽误工作。 一路,许嘉都十分警惕。 遇见生人就躲避,哪怕是同事与她打招呼,她也尽可能地避让,始终都战战兢兢,像只提心吊胆行走在钢丝绳上的猫。 但即便许嘉警惕至此,却依旧没有再感知到那股奇怪的目光,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紧张过度导致的错觉。 “应该没事吧。” 霍思思说, “毕竟现场人这么多,邵氏的安保也很齐全。” 许嘉:“可我还是觉得不安心......”抿了抿唇,犹豫,“况且对方知晓你我的关系,以防万一,你还是谨慎些好。” 霍思思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嘉皱眉,伸手拧她的脸:“拜托,我没和你开玩笑。” 霍思思边着急忙慌地躲,边求饶:“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短暂的打闹无法缓解焦虑,可长久的安稳却能麻痹神经。 许嘉疲于整日的紧张,加之编舞任务实在繁重,渐渐得,也就没有心思去管什么危险与否了。 邵宴清常给她送花,又在工作结束后同她一起去餐厅。 两人同桌用餐,共枕而眠,全然像是一对已经和好如初的夫妻。 这种暖如温水的幸福感,使许嘉彻底失去维持已久的警戒。 “我今晚有会议。” 早晨,邵宴清站在玄关处系领带,“大概会迟一些来接你。” 许嘉将公文包递给他:“好,你先紧重要的事做。” 邵宴清莞尔,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 许嘉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刚想提醒他不要耽误工作。 可话未出口,邵宴清已经吻上她的眉心:“放心,会议一结束我就会来找你。 ” 邵宴清的动作温柔,言语间仍有难以遮掩的紧张。 许嘉要送邵宴清离开,他却迟迟不肯走,轻声叮嘱着:“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所以一定要等我回来。” 许嘉说好。 邵宴清又亲吻她的脸颊,像撒娇似的狗狗般蹭她,说:“许嘉,我会想你。” 邵宴清走后,是刘科开车送她去片场。 许嘉翻一页剧本,抬眼朝前看。 刘科唇角的弧度依旧未减,甚至比先前笑得更开心了。 许嘉问:“有遇见什么好事吗?” 刘科却是咳嗽着板起脸,眼里仍有善意的笑:“别着急嘛,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大概又是与邵宴清有关吧。 许嘉默默在心里想,顺势同周围的笑脸点头示意。 霍思思又拿她开玩笑,说许老师定是好事将近,眉眼里尽藏着蜜糖。 同化妆间的大家都在笑,有恭维有祝贺,将小小间屋子吵得十分热闹。 许嘉红着脸,想示意他们莫要喧嚷,可偏不知该怎样劝,磕绊半晌才憋出两个字‘安静’。 咚,咚咚— 气氛正热烈时,有人敲响门扉。 整屋子的人瞬间就变得安静,许嘉松了口气,转身朝外走:“您找哪位?” 对方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色骑装,防风偷窥遮住他的脸,难以辨认他的表情:“许嘉,许小姐在吗。” 许嘉:“我就是。” 男人将花朝前递去,什么也没讲就走了。 许嘉愣住。 身后人却又开始狂欢,吵着说什么‘邵先生真浪漫,即使工作再忙也要送礼物’。 第168章 花束是百合与红色鸢尾。 纯洁的白与烈焰的红相互映衬,本该是最浓郁的色彩,偏有种莫名的悲怆感。 许嘉捧着鲜花,一时间感觉有些奇怪。 邵宴清曾经说过,蓝色的矢车菊是最适合她的花,故而每次都不会落下那一抹神秘又娇嫩的蓝。 “大概是换风格了吧。” 霍思思摊手,不以为意地说,“男人嘛,看见啥送啥也很正常。” 许嘉本来还想怀疑,却在花叶间翻出一张字条:字迹清秀,捺的落点较重,正属于邵宴清的手笔。 “祝一切顺利。” 霍思思念出其上的文字,笑着撞许嘉的肩膀,“哎呦呦,你们家邵宴清还挺浪漫嘛。” 许嘉窘得慌,匆匆放下花,就推着赶着带她出去:“拜托,你小点声。” 两人又是打闹一番,直到场务来提醒才算结束。 霍思思小跑着去做准备。 许嘉拿着她的毛毯与水杯,打算到后台休息,刚走没两步,后背就是一凉。 许嘉愣住,像是条件反射般极快地回头看。 可周围静悄悄得,只有干枯的树影在左右摇晃,似乎连时而响起的蝉鸣都在嘲笑她的过度紧张。 一整个下午,许嘉都十分不安。 她将邵宴清送的花捧在怀里,把那短短的五个字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边角发现类似于拓写的痕迹。 是啊。 如果有人拿到邵宴清写过的文书,就完全有可能模仿他的笔迹。 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却能轻易地获取旁人的信任。 许嘉咬牙,刚想起身去拿剪刀。 门在这时打开,霍思思探头朝内张望:“诶,不是说导演喊我有事吗?”边问边往屋里走,“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 许嘉将剪刀藏在身后:“谁通知你来的。” 霍思思皱着眉回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吧,我没仔细看,嗯......好像穿黑衣服?” 黑衣服。 高瘦的男人? 许嘉一怔,眼前顿时浮现那送花的骑手,以及藏于暗处偷窥她的视线。 “快走。” 她大喊,“这里有危险,我们出去再说。” 霍思思仍在发愣。 恰时,只听见咔哒一声响,接着是锁链缠绕金属的哗啦声。 许嘉冲过去,用尽全部力气拉门,可怎么也拉不动,又搬起凳子去砸。 哐! 哐当! 可木头的碎渣掉了一地,那扇通往生路的门却依旧紧闭。 今日要拍摄天鹅浴水的场景,故而将拍摄场地选在偏离城市的郊区。 为避免出现穿帮镜头,化妆室与休息室全都远离片场,朝后大概两百米,就是一片被废弃的树林。 对方显然对现场的情况十分了解,否则也不会专挑最忙碌的时候将她与霍思思关在同处。 许嘉忍着被木屑划破手指的疼,再度扬起手臂,大脑仍在飞速地运转。 按照霍思思的性格,她肯定与周围人打好了招呼,才跑来这里找导演会谈。那么就此来说,她即使消失了一两个小时,也不会引来众人的关注。 而自己本身就呆在休息室,更无法激起旁人的怀疑。 那边,霍思思握着手机,满脸惊恐的表示:“信号被切断了,现在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 许嘉想要安慰她,可话未出口,就听见液体倾倒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接着,她嗅见了浓郁而刺鼻的汽油味。? 第91章 天鹅 ◎邵宴清......◎ 火苗窜起的一刹,滔天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淹没她的口鼻。 许嘉呛得咳嗽,用尽力气砸碎两边的窗户,抬手挡住玻璃碎渣,于扭曲的视野里看见站在远处的身影。 男人仍拎着油漆桶,佩戴皮套的手反复把玩火机,头朝左偏,被面具遮住的脸似乎露出调侃的表情。 黑色的防风镜映出蹿涌的火,他猛地一抬臂,将废弃的油桶扔进火海中。 “别走,站住!” 许嘉喊,试图用剪刀破坏坚硬的锁,“该死,为什么打不开!” 男人显然听见她的呼救,却是置若罔闻,嫌热似地拉扯围巾,让原先紧绷的束缚放松些许。 许嘉挥散眼前的烟,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定睛去看,隐约在他的脖颈处发现黑色的瘢痕。 可未等观察仔细,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踢踏,踢踏,踢踏...... 鞋面踩过枯叶,发出粗糙却尖锐的声响。 没有办法了。 如果再不冷静下来,她们一定会死于这场烈火。 许嘉缓而弯腰,双手抖得根本握不动重物:“思思,霍思思......”哑声喊,想去寻友人的身影,“你还好吗,说话,霍思思......” “咳,咳咳。” 话落,只有咳嗽声回应。 霍思思:“还,还凑合。”刚走两步就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面,喘息,“我,我好像有点晕......” 不受控制的火舌开始疯狂吞噬,木料发出滋啦滋啦的响,逐渐向内侧倒塌。 许嘉奔向窗台,将那些该死的红花白花全部扔掉,将沾了水的湿布给分霍思思:“拿着,用它捂住口鼻。” 霍思思点头答应,手却哆嗦着握不住布,不停地咳嗽,胸口像是破皮的风箱发出呼啦啦的响。 第169章 破损的窗户没有起到通风的作用,反而让火烧得更旺了。 霍思思大概是体力不支,手撑着矮桌,身体依旧摇摇欲坠:“你先出去吧,我,我等会自己想办法。” “闭嘴!” 许嘉低呵,“我们要一起出去,要一起或者出去,知道吗?”攥住她的手,声音却在克制不住地抖,“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无论何种情况,霍思思都会站在她的身边。 许嘉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被张秀琴赶出家门的那天,是霍思思做了8小时的火车,陪她在偏远又简陋的旅馆住了两日。 她第一次被抢角色的时候,也是霍思思替她出面,站在学校训练室的门口,大骂偷取成果的家伙是没脸没皮。 找到工作,霍思思帮她庆祝。 受了欺负,也是霍思思听她诉说。 她们是相处八年的朋友,许嘉无法割舍掉这份厚重的情谊,更不可能抛弃挚友独自逃跑。 她想活下去。 想见证电影的诞生,想与朋友一同庆贺,想......再见一见邵宴清。 许嘉将霍思思扶到墙边休息,裹着湿布的手探向窗外,试图去抓那红得像烙铁般的锁。 未果,上涌的烟比方才愈加浓重。 眼前浮现出大块的白,可身后却传来物体倒塌的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 我想活下去。 我想要听回应邵宴清的告白。 我有......我一定拥有幸福的权利...... “许嘉—!” 昏暗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可她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护住霍思思的身体。 咔嚓! 钢笔尖断裂,于纸面留下斑驳的黑痕。 邵宴清握住胸口,依旧压不住那刀绞般的心疼,漫无边际的不安感使他难以呼吸。 给许嘉打电话。 没有人接。 再打。 忙音的嘟嘟声比任何一次都要冰冷。 一秒,两秒,三秒...... 额间的冷汗沾湿碎发,握住设备的手在止不住打颤。 “开车。” 邵宴清蹭地起身,快步向外奔,“送我去拍摄片场。” 刘科会意,猛地一踩油门,黑车急速朝山野驶去,只有一抹残影穿梭于树林间。 邵宴清不停地拨打许嘉的电话,可无论如何尝试,都没有获得半分的回应。 他着急而恐惧,下颚紧绷着,身体仍在筛糠似地发抖。 拜托上苍,请保佑许嘉平安吧。 他再也无法接受重要之人的离开了。 下午四点半,应该是拍摄最忙碌的时候。 可整个片场却十分安静,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木材烧焦的刺鼻气味。 云压着云,刺目的阳光下,萦绕天边的黑烟显得格外突兀。 邵宴清的嘴唇颤抖着,脸色越加惨白,像只被封印的人偶直愣愣地站在远处。 火。 浓烟。 嘶喊与求救。 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席卷而来,甚至连肺部都烧焦,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直至今日,邵宴清依旧忘不了被锁于烈火中的恐惧,以及兄长那张被浓烟熏黑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耳畔,传来刘科急急的问话。 有人回答说是化妆室着火,好像有演员与艺术指导被困在里面。 邵宴清扯出他的领口:“报警了吗?” 对方颤颤巍巍地说,早就已经报过了,但片场地处偏僻,即使再快的救援也需要十多分钟。 “人,在哪。” 邵宴清问。 对方指了个方向。 邵宴清抬头看,眸间印出的正是浓烟汇集之地。 热。 嘈杂。 天空似乎都被火焰熏得焦黄,人们围着那栋低矮抵的小楼东奔西走,嚷嚷着救火,哭喊着里面还有人。 噩梦中的场景重现,他怔怔地看着,双腿绵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 可尚未等刘科伸手搀扶,邵宴清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你在这里等待消防队。” 邵宴清扯过塑料桶,用凉水浇遍全身,“附近的汽油味依旧浓重,着火时间应该不长。化妆室后面就是丛林,为防止火势蔓延,必须要做好现场的管理。” 话落,没有等到回应。 邵宴清喊:“你有听到我的话吗。” 刘科:“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 邵宴清不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提步奔赴火场。 变故只有一瞬,周围人疯了般地阻拦他,扯住他的衣袖,用紧张的语气描述火舌的恐惧。 旁者的建议无疑都是正确的,可刘科看着那一只只伸出的手,却觉得它们像是困住邵宴清脚步的荆棘。 加油。 向前啊。 刘科在心底呐喊,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拳头。 邵宴清推开左边的,又挣脱右侧的,不顾一切地向前去,嘶喊:“许嘉—!” 黑烟中,那纤细的身影似乎听到他的呼喊,恍惚间回头看去。 可就在视线触及之前,忽而传来哗啦一声响。 吊灯砸落的瞬间,窜起的浓烟遮挡住半边的天,火中的昏暗如同深渊巨口,誓要吞噬掉所有可能存在的生命。 周围分明亮得可怕,视线却始终寻不到落点。 第170章 许嘉掩住口鼻,仍在不停咳嗽,试图去找那道呼唤她姓名的声音,可耳畔尽是噼里啪啦的响,震得她难以言语。 霍思思已经陷入昏迷,耷拉着的脑袋靠在她的肩头,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许嘉伸出手,指尖在废墟中摸索着,拨开没用的花瓣与石子,捡起长条的玻璃碎片狠狠地刺向腿中。 鲜血涌出,疼痛却唤回神志。 昏沉已久的大脑终于清醒,似乎连失去的力气也逐渐回归。 许嘉咬紧牙关,在心中默念着‘一,二,三’,猛地撑起霍思思的身体。 出去。 我们要,一起出去。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隐约得,似乎听见撞击声,但并不清晰,像是身处混沌中的幻想。 许嘉艰难地朝前走,那动静却越来越响亮,抬头看,却见那紧闭的门稍微开了条缝隙。 火烧得如此旺,怎么还有人在此刻前来? 她并没有听见消防车的声响,就说明官方的救援尚未到达。 难道是那个放火的男人吗? 许嘉一怔,将玻璃碎片握得死紧:‘都说凶手喜欢返回犯罪现场,难道受人指使者也有同样的癖好吗?’ 咳嗽,缺氧的肺部更加疼痛。 焦黑的汗沾湿鬓角,鼻尖能嗅见明显的铁锈味。 许嘉尽可能地弯下腰,像刺猬般地蜷缩身体,手在发颤,双眼却紧盯着前方。 这显然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只要等门打开的瞬间,她要用这把利刃刺穿对方的肩膀。 即使不能杀死他也无妨,但凡获得dna就可以定他的罪。 “许嘉!” “许嘉......” 是死神的号召吗? 她怎么总听见自己的名字? 许嘉想要抓挠伤口,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些。 可手臂刚要移动,就攸地听见砰的巨响,继而是链条落地的细碎动静。 她来不及思考,将含血的咳嗽往回咽,强忍住痛苦等待最后的时机。 “许嘉!” “许嘉,你说话啊!” “拜托,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浓烟之中,来者的身影格外熟悉。 许嘉张了张口,竟喊不出他的名字,手松开,沾血的玻璃刃掉落在地。 叮当— 分明是再微小不过的声音,却能在混乱之中引来他的关注。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后,许嘉看见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想给予笑意,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邵宴清...... 邵宴清...... 她默念着他的名字,在他着急而迫切的哭喊声中彻底昏迷。? 第92章 天鹅 ◎我......不想让你落泪。◎ 意识在下沉,身体像漂浮于温水里起起伏伏。 昏沉间,似乎有人拉住她的手,试图告诉她莫要于黑暗中过多停留。 “可我想休息一会。” 她垂头叹气,摊手,“练舞真的很累,而且我也好久没睡懒觉了。” 对方却加重力道,仿佛要借此让她清醒。 她有些恼,试图抛下所有感知,向着更深层的底端迈进。 恰时,身旁传来哽咽声。 她本想装作没听见,可那动静却许久没有停歇,就像是缠绕耳边的蚊虫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是谁? 是谁在为她哭泣......又到底为何而落泪呢? 她懵懂地想,竟是再也无法挪开脚步了。 意识如归巢的流萤般汇拢,双腿也变得越来越轻盈,她仿佛化作蝴蝶,朝声音的来处飞去。 别哭。 不要难过。 我......不想让你落泪。 这般重复地念叨着,眼前浮现出细微的光点。 她听见的声音逐渐增多,指尖触及的温暖逐渐包裹全身。 不知道过去多久,许嘉才缓而睁眼,看见惨白的天花板时,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偏偏,有泪水落在她的手背。 她微怔,原本混沌的眸子缓而恢复光彩,稍许侧目,就对上那双含泪的眼睛。 “别哭……” 许嘉奋力张口,发出的声音却喑哑难听,抬手,颤抖的指尖触及他泛红的眼角,“我没事。” 邵宴清像是触电般地一颤,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低头,将她的手捧着唇边,不停地亲吻,哪怕被泪水驱逐温暖也不罢休。 咚咚— 恰时,有人敲响门扉。 刘科探出个脑袋,眼珠朝左又向右,咽了咽吐沫,没什么底气地笑:“那个......我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邵宴清红着眼瞪他。 刘科惊得一颤,嘴唇张开再闭合,却是一转头,逃也似地离开:“我去喊医生!” 脚步声渐远,屋外的嘈杂通过半敞开的门传进来。 邵宴清依旧握住许嘉的手,唇线绷得死紧,眉宇间有遮不住的烦躁。 许嘉轻触他的手背。 邵宴清这才垂眼,安慰似地投以笑意。 没多久,医生赶来病房。 邵宴清抱手站在墙边,沉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刘科偷偷瞄一眼他,指节搓了搓笔尖,蜗牛般地往旁边挪。 许嘉抬手,尽力配合医生的检查。 一番折腾后,对方在表单上填完相应的数据,点头:“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再静养两周就可以出院了。” 第171章 邵宴清上前与其交谈,询问是否有另外的注意事项。 两人一问一答,根本没有给旁者插嘴的余地。 许嘉安静地听着,贝齿碾压着唇,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霍思思还好吗。” 话落,屋内瞬间安静。 医生已经离开,邵宴清的脸色却依旧晦暗难明。 许嘉紧张地皱眉,语速渐快:“她有没有受伤,现在住哪家医院?”攥紧被角,哽咽依旧涌出唇齿,“我没有帮到她吗,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吗。” 有风拂面,许嘉尚未来及反应,就已经被温暖所包裹。 邵宴清搂住她颤抖的身体,宽厚的手掌轻抚她削瘦的背:“没事的,没事。”哄小孩般,动作格外温柔,“霍思思正在接受警方的调查,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很安全。” 许嘉怔了怔:“调查......?” 邵宴清抱紧她,沉声说:“休息室的门被人恶意上锁,周围有明显汽油焚烧的痕迹,所以这并不是一起意外事故。” 邵宴清似乎怕吓到她,声音说得很轻,而语气更显温柔。 许嘉却能听出邵宴清藏在言语间的寒意,不禁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像安抚又似慰藉:“我见过放火的人。” 邵宴清身形一震。 许嘉轻声说:“虽然当时隔得很远,但我记得他的脖颈处有黑色的疤痕。” 邵宴清:“许嘉......” 许嘉退出他的怀抱,小腿的伤处仍在渗血,眼神却依旧坚毅:“把警察喊过来吧,与其去盘问全程昏迷的霍思思,不如直接来找我问话。” 邵宴清蹙眉:“可是你才清醒,医生刚刚也说过,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 “我可以的。” 许嘉紧握住邵宴清的手,万般恳切地说,“必须要把关键信息告诉警方,这样就可以更快地找到凶手。” 邵宴清没有言语。 许嘉垂眼,轻声问:“宴清,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话落,邵宴清顿时慌了神,手臂抬起又放下,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说自己只是担心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其他意思。 “此事牵扯甚多,我不想再让你因此受累。” 邵宴清懊恼地低下头,“我知道这多半是邵平南的手笔,如果你再参与其中,定会引来更大的危险。” 许嘉看向邵宴清。 邵宴清的唇在不停地哆嗦,身体在颤抖,仿佛已经深陷于恐惧之中。 他分明有过被困火场的经历,可依旧顶着过往痛苦的阴影来救她。 他是英雄,也是......真心爱她的人。 “那天......” 许嘉吞咽吐沫,好让干涩的喉咙恢复湿润,“你想要和我说什么事。” 邵宴清抬眸,眼里仍有湿意。 许嘉握紧邵宴清的手,却避开他望来的视线,咬唇,故作委屈:“我始终对此都心怀期待,哪怕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想着与你的约定。”话落时侧目,瞥见他愈加泛红的耳垂,叹气,“可你现在什么也没说,不会已经将它忘记了吧。” “没,当然没有!” 邵宴清褪去了往日的城府,像是刚毕业的学生般慌里慌张地说,“我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可是现在......”絮叨着,声音越说越低,“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许嘉:“可我现在就想听你说。” 邵宴清微怔,张了张口,眼里显出欣喜的光:“我爱你。”既羞涩而紧张,语气却格外诚恳,“如果,如果你不嫌弃。许嘉,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一座由幸福组成的花园。 纱布是花朵,消毒水是花香,来往的医护就是行走于此的旅客。 许嘉哽咽,垂于身侧的手险些攥不住衣袖。她想说‘我愿意’,想说‘期待和他共未来的生活’。 可是,邵平南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颗埋在暗处的隐雷,随时都会破坏他们本该拥有的幸福。 “我愿意。” 许嘉如实说出想法。 邵宴清的眼中似燃起烟火,唇边的笑比阳光更明媚:“那我们—” “可我不放心邵平南。” 许嘉说,“如果他再做出恶劣的举动,再去伤害我最在乎的人.......”想起火中的场景,身体就止不住颤抖,“宴清,我无法承受获得后再失去的痛苦。” 邵宴清明白许嘉的意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 他听懂了许嘉的话,也明白她的决心,悄悄松开手,轻声说:“如果你坚持不住,千万别勉强自己。” 许嘉笑,点头说:“好。” 警察很快来到,三两围在病房前进行笔录。 许嘉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对方,从何时收到的花与信,到有人将霍思思骗进化妆室,然后锁门放火一气呵成。 “这明显是有计划的行动。” 许嘉解释,“那封信的笔迹与宴清的十分相似,所以对方肯定对他十分了解。”抬手,指向脖颈右侧,“男人的身高大概1米8,这里有黑色疤痕,像是烧伤或者烫伤的痕迹。” 警方又问了几个问题。 许嘉皆一一回答了。 最后,戴眼镜的女警将签字笔插进口袋,说:“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您事后又想起其他细节,可以随时联系我们。”说完,起身要走。 “等等。” 第172章 许嘉叫住她。 女警回身,投以询问的目光。 许嘉看向邵宴清,更用力地攥紧被角:“这起纵火案与导致邵宴铭死亡的火灾有些相似,或许可以将两者并案调查,给逝者予以安慰。” 警察离开后,邵宴清始终没有说话。 许嘉小腿的伤口需要按时换药,邵宴清就坐在旁边,皱着眉,替她解开缠绕许久的纱布。 凉风拂过皮肤的刹那,许嘉听见压抑着痛苦的抽气声,恍然间抬眸,就看见邵宴清攥起的拳头。 邵宴清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地盯着她的伤处,眼眶越变越红。 被玻璃刺伤的部位并不好看,破损的皮肉旁有烟熏的痕迹,大概痊愈以后也会留疤。 偏是这一道毁掉她舞蹈生涯的伤痕,在危难时机拯救了她的性命。 或许...... 她注定要失去重要之物才能继续前行吧。 许嘉扯高唇角,尽力维持住一个并不完美的笑:“没关系的,我已经......” 话未说完,后续的字节已经如烟飘散。 温暖的亲吻落在黑红的皮肉旁,邵宴清的唇轻蹭着她的皮肤,像是只撒娇讨好主人的猫。 这细腻的触感十分奇妙,心弦被猛然拨动,随及整个身体都为之战栗。 许嘉张了张口,眼眶越来越红。 她看着腿边丑陋的伤口,只觉得恶心与肮脏,本能地自我厌弃地想要躲开他的触碰。 恰时,一阵呢喃却落至耳边。 “真的很美......” 邵宴清低语着,像在同伤疤说话,“感谢你让许嘉活下来。”? 第93章 天鹅 ◎“是你们二人有缘,才会在别离后再会。”◎ 没有人会疯狂到对蜈蚣般丑陋的伤口‘告白’,可邵宴清言语间的真诚却并不为假。 还没等许嘉反应过来,邵宴清已经吻上尚未愈合的娇嫩皮肉。 恰时,像是有羽毛顺皮肤扫至心尖。 “呀。” 许嘉惊叫,身体止不住地一战栗,唇间溢出呻吟般的呢喃,“好痒......” 恼人的舌仍在继续上攀,时而与亲吻交替,仿佛在哄她又好似在慰藉。 许嘉的脸瞬间涨红,嗫嚅着说‘别,不要’,颓软的手臂却无力推开他的身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气味。 邵宴清用湿巾擦干净手,又小心翼翼地拭去她大腿内侧的痕迹,伸手去拿纱布,边轻轻吹气边给伤口擦药:“有没有好一些?” 他没有做错。 过度的快感的确能麻痹神经。 许嘉蹬蹭床单,羞恼得不愿承认,下意识想逃,可根本使不上力气。 邵宴清拽住她的脚踝,安抚似地吻,直到她不再反抗,才心疼地劝:“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碘酒触碰皮肤,凉凉得,倒也不是很痛了。 许嘉挪开遮面的手,缓慢地睁眼,透过细微的缝隙朝下看。 邵宴清的眼神十分专注,动作虽然并不熟练,却依旧像呵护珍宝似地对待她的身体。 心里暖暖得,又莫名有些痒。 许嘉挪了挪身子,白皙的指尖触及他的手,短甲轻轻刮蹭着,像是只为讨食而撒娇的猫。 精神已经得到满足,□□的疼痛就不足为惧了。 许嘉看着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膏药涂满小腿,又任由那纱布缠绕其上,左右晃悠着腿,感慨:“嗯,技术还不错。” 邵宴清笑着牵起她的手:“你满意就好。” 一连两周,邵宴清都在病房里陪伴许嘉。 他让刘科送来办公要用的物品,全然将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变成一所特别的工作室。 许嘉劝邵宴清回公司办公:“你始终呆在这儿,肯定会惹人非议的。况且邵氏的情况并不安稳,现在最需要你出面处理。” 邵宴清坐在床头削苹果,拇指推着水果刀,螺旋似的果皮顺势滑落:“最需要我?”戏谑地哼笑,将果皮丢进纸篓,“我退居后场,那群老东西才有发挥的空间。” 许嘉不明白他的意思:“?” 邵宴清将切好的苹果递向她的口边:“警方根据已有的线索,决定重新调查兄长死亡的案件。这件事牵扯甚广,以邵平北为首的豺狼们定会乱做一团。” 许嘉咬着苹果片,话音含糊:“所以你想要坐山观虎斗,从中获取更多的线索?” 邵宴清笑:“真聪明。” 许嘉皱了皱眉,犹豫:“可是放任他们争斗,最终依旧会损害邵氏的颜面。你不是最—” 话未说完,唇就被堵住。 她垂眼,瞧见那片鲜嫩的苹果,皱眉,报复似地咬一大口。 邵宴清轻声说:“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许嘉微怔,果汁溢出贝齿。 邵宴清抬手,拇指碾过她的唇角:“你是要与我共度未来的人,许嘉,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所以......这就是邵宴清的利己主义。 他总会将敌我划分得格外清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住自己的珍贵之物,同样,他对待敌人的手段也十分狠戾。 真是个像虎又像猫的男人。 许嘉轻抚他的脸颊。 邵宴清蹭了蹭,仿佛是在撒娇。 许嘉笑了。 他又垂眼亲吻她的掌心。 恰时,外面有人敲门。 第173章 许嘉一怔,忙双手并用地将邵宴清向外推,匆匆用薄被盖住身体,又慌里慌张地整理头发:“进来。” “许嘉!” 门只开了条缝,就听见霍思思咋咋呼呼的声音。 她左手拎着果篮,右手拎着两箱奶,试图用脚将门向外推,未果,只能以手肘抵着木板,涨红着脸撑出道宽敞的路来:“我们来看你啦。” 邵宴清要起身帮忙。 走廊上却忽然多出只手来,先一步替她开门。 “思思姐,你先进。” “哎呀,不是说好大家一起来嘛,你干嘛这么着急?” “诶,都往里面稍稍呀,我这花篮可金贵呢。” ....... 乱哄哄得吵个没完,整条走廊都充斥着他们的声音。 直到护士前来敲门提醒,刘科才抱歉地颔首示意:“大家都安静些吧,别吵到其他住院的患者了。” 霍思思赶忙道歉,周围人也三两答应。 邵宴清叹气,扶额向刘科投以询问的视线:‘这是怎么回事?’ 刘科以手掩唇,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非要来看许小姐,我拦也拦不住呀。” 还没等邵宴清回话,许嘉的床边又已经闹开了。 霍思思像是围在鲜花旁的蜜蜂,东转西转地检查她的伤口,可看着看着,眼眶就微微泛红。 “傻不傻呀。” 霍思思问,“你分明可以自己逃跑,为什么非要留下来。”抹眼泪,声有哽咽,“肯定会留疤的吧,以后可怎么办呀......”双肩耸动着,喉间压不住哭声。 许嘉想安慰她。 可话未张口,周围人已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干嘛说丧气话呀!现在医疗技术这样发达,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许嘉惊,小臂抬起又落,手足无措地想护住霍思思:“诶,等等......” 对方却又是一巴掌,笑嘻嘻地说:“而且有邵先生在嘛,他肯定会保护自家人啊,哪里还需要咱们瞎操心。” 自,自家人? 许嘉张了张口,半晌也没捋顺舌头:“不,不是......” “怎么不是。” 邵宴清搂住她的肩膀,俯身,有些委屈地问,“难道你先前说的话都是假的?” 许嘉:“什么。” 邵宴清垂眼,似乎要哭了:“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话落,屋内静了一静。 刘科呆站在旁边,眼睛瞪得老圆,下巴仿佛要落到脚边。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注意到他的失态,大家都像是即将尖叫的土拨鼠,默契地维持着相同的姿势。 许嘉臊得满面通红,抬眼看向邵宴清,见他确是副委屈的模样,心中的羞恼才散了些许:“我愿意。”仰起脸,耳尖依旧滚烫,“我愿意嫁给你。” 忽地,像是齿轮对准锁扣,僵持的一切重新开始转动。 刘科被呛得咳嗽,邵宴清却默然红了眼眶,霍思思惊叫,开始搜索最新款的婚纱:“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要戴头纱还是v字领加裸背?” 许嘉本想要搪塞个回答,霍思思欣喜的态度却让她无法拒绝,只好清清嗓,如实地说她想要在教堂里举办婚礼。 人群再度沸腾,大家各出各的注意,纷纷表示届时一定会来捧场。 邵宴清握住许嘉的手,紧紧握着,像是溺水之人想抓住仅有的浮木。 刘科站在他身边,视线抬起又落,半晌,才压低声音说:“恭喜你。” 暮色初降,交叠的云层被太阳染成红紫的色彩。 霍思思笑嘻嘻地领着大家离开,临走前,又挥了挥手,说让许嘉安心休息:“你别担心舞蹈,我们每天都在练习,随时可以进入拍摄状态。” 许嘉想要道谢。 霍思思却先一步表示,这就是舞蹈演员的责任心。 入夜,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邵许二人。 邵宴清替许嘉揉完脚踝,将打湿的热毛巾敷在她的腰后:“医生说,明天就要进行康复训练了。” 许嘉:“嗯。” 邵宴清:“你的腿伤刚痊愈,做运动时千万要注意安全。” 许嘉轻抚着那道蜈蚣样的疤痕,尝试以足尖蹬地,却使不出力气:“......好。” 警方已经根据她提供的线索展开调查,表示有任何情况都会与他们沟通。 邵宴清虽然身处病房,可每天依旧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试图找出细小的线索来抓住邵平北的把柄。 许嘉住院的第二周,冉凤华曾抽空前来探望,呆了好一阵也没离开,试图想说什么,却也只是道了句‘多加休息’。 她忍不住问:“是您将我的消息告诉宴清的吗。” 冉凤华摇了摇头,微笑:“是你们二人有缘,才会在别离后再会。” 有缘吗...... 许嘉抬眼,看向邵宴清佝偻的背影,微微咬唇,默然地避开视线。 邵宴清端着水盆走入里间,很快,房间里就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几乎是同一刻,摆在旁侧的手机传来震动。 许嘉认出这是邵宴清的铃声,忙喊他,却始终未得回应,只能一点点朝外蹭,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拿起手机。 现在是晚间十点半。 在此刻拨打邵宴清手机的,只是会合作方与警察两种可能。而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是一通极其重要的电话。 第174章 所以拜托,拜托再挣点气啊...... 许嘉颤巍巍地起身,重心全部朝□□,眼见指尖将要触及设备— 下一瞬,视线却忽地倾斜。 根本来不及稳住心神,惊叫就要冲破唇齿! 恰时,两只沾了水的手死死地攥住她的臂弯。? 第94章 天鹅 ◎结局◎ 疼不疼? 有没有哪里受伤? 想要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帮你拿。 ...... 耳畔,尽是邵宴清焦急的声音,稍许抬眼,就看见他被水渍沾湿的领口。 来电铃声已经结束,手机再度恢复安静。 许嘉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右手腾空抓了两把,才用力攥住他的衣袖:“电话,刚才有人打电话。会是警方来消息吗?我原本打算去接,可是没来得及......” 抓住床单,自责地低下头,嗫嚅着,话音越说越低。 邵宴清捧起她的脸。 许嘉顺势抬头,眸间印出他关切的目光:“宴清,我—” “没关系。” 邵宴清吻她,满怀爱意的唇抚过她的眉心,眼角,鼻尖,又落回她微张的唇畔,“专案组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警方找到了邵平南犯罪的证据,不久后就会公布于众。” 许嘉张了张口,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真的......?” 邵宴清的唇拂过她的面颊,笑意比话语更真诚:“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许嘉仍心怀不安,整个上午都翻来覆去地看手机,生怕错过任何可能有用的消息。 邵宴清也没再说什么,时而投喂些零食水果,叮嘱她要注意休息。 下午,大抵是三点刚过,又或是两点五十九分。 忽而有人敲门,声响缓而慢,难以辨认来者的情绪。 许嘉依旧用余光瞄向屏幕,短甲有一会没一会地敲击按键,眸子在哒哒的声响中逐渐放空。 “邵先生。” 是冷静而淡漠的声音,“耽误你两分钟的时间,和我们出来聊一下。” 许嘉微怔,抬眸看,果真瞧见了那道警徽:“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讲吧。” 女警回头看她。 许嘉搓揉着被角,轻声说:“我是当事人,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邵宴清牵起许嘉垂在身前的手:“许小姐就代表我的立场,没必要有所避讳。” 见他如此说,警察这才颔首表示赞同。随行人员关好病房的门,从公文包里拿出相对应的文件,交给站在前方的女警。 警察以平和的口吻描述着案件经过,表示在侦查中受到匿名举报,其中信息虽然繁杂,却皆与邵平南相关。 每一条,每一项,都是只有内部人员才能获取的绝密资料,而这些印有公章的普通文字,恰好成为插入邵平南心脏的利刃。 “这是我们根据你的描述做出的画像。” 女警拿出相片递给许嘉,“许小姐,他是否与你见过的人相同?” 铅笔涂绘的图像虽然苍白无色,可男人的眼神依旧十分狠戾。 恍惚间,似乎又嗅到烈火灼烧木柴的气味,耳畔再次传来噼里啪啦的响。 许嘉心一颤,嘴唇不断开合,却难以组成完整的词句。 邵宴清握紧她的手。 许嘉抬眼,正对上他满怀关切的目光,怔了怔,缓而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忙扬唇,以温柔的视线回应:‘我没事。’ 邵宴清的神情稍有放松。 许嘉这才看向警察,轻声说:“没错,就是他。” 对方颔首,指尖敲点两下书页,说这样就全对上了,男人接受巨额款项的源头账户就属于邵平南:“这起案件与十年前的山火案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合理推测,邵宴铭的死或许并非意外。” 话落,邵宴清的神情骤降。 许嘉试图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指尖的凉意惊得一颤:“宴清......” 邵宴清沉默。 女警合上文件,起身看向许嘉,声音轻而真诚:“许小姐,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来者离去的脚步声渐远,窗外翠鸟的啼鸣愈加清晰。 一秒,两秒,三秒...... 邵宴清始终一言未发,藏入阴影的拳头轻微发抖,半晌,才恍然启唇。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嗫嚅着难以言语:“我,兄长—”话音戛然而止,苍白的唇再封不住哽咽。 许嘉抱住他,纤细的手臂搂住他的肩。 邵宴清彻身一颤,喉结滚动两下,开口仍是哭出声来。他弯下腰,像受尽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哭泣,却用尽全力抱住许嘉,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已然无从关注时间的流逝,直到夜幕覆盖天色,如潮的悲伤才缓而退去。 屋内寂静,许嘉依偎在邵宴清怀里,看向他泛红的眼眶,微微蹙眉,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嘟囔:“看,你都哭成兔子了。” 邵宴清撒娇似地蹭她:“不好吗,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许嘉笑,抚着他的短发想推开他的脑袋。 邵宴清仍在往前凑,温热的鼻息扑向她的面颊。 许嘉耐不住痒,一个劲地朝后躲。 两人像在玩一场你追我逃的幼稚游戏,亲昵地欢笑着,在对视时相拥亲吻。 没有什么比肌肤相亲更能传递感情,当呼吸交融时,心跳的共鸣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第175章 邵宴清捧起许嘉的脸,舌尖抵开她的贝齿,吮吸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许嘉忍不住呢喃,足尖蹬着他的小腿,蒙有水雾的眼睛看向他,在气息交融间倾诉爱意。 “我爱你。” 许嘉轻声说。 话落,是沾染泪水的吻予以她回应。 入冬的深夜里,他们却在对方的体温中融化。 两颗不同的心脏,于漫天星辰间达成共鸣。 情至深处时,许嘉咬住他的手背,眼里含着水汽,问:“邵宴清,我能相信你吗。” 他垂眼,沾有古龙香水的拇指抵开她的唇瓣,俯身,将回答说给她听:“哪怕化身为荆棘,我也会为你探路。” 许嘉微怔,在湿意奔涌前阖眸,幸福地微笑着,轻轻搂过他的脖颈。 至此后,一切的进程像是被按下加速键。 警方以极高的效率公布纵火案的真相,即使邵平南的姓名被抹去,兴奋的人们依旧从字里行间猜出了他的身份。 “早前年就听过传闻,没想到邵老二的心这么狠,竟然连亲侄子都能下手。” “我在医院工作的亲戚也说,邵老先生就是被邵二控制,才会抑郁寡欢而亡。” “啧,真是人模狗样。” ...... 公告发出的当日,邵平南就被推到舆论的风口。 但与往常不同,他这一次再没有反抗的余力。 “诶,那些资料到底是谁提供的?” 霍思思坐在病床前啃苹果,咬两口又垂手,歪头嘟囔,“电脑里的绝密文件......难道是正义使者吗。” 许嘉垂眼,望向床头的矮桌,笑:“嗯,是正义的使者。” 有风起,吹动旁侧的帘纱,透亮的阳光倾斜而至,恰好落于摊开的书页。 浅黄的信纸稍许颤动,光束挪移间照亮娟秀的字迹,一句句,一行行,落款却是极熟悉的名字:林素妮。 “小小礼物,以表歉意,之前的误会不好意思啦。:)” 12月1号,晴。 《天鹅与梦》更名为《湛蓝》,作为邵氏的力推项目重新开启拍摄。 而邵平南则在经历三月的调查后,宣布放弃邵氏的继承权,至此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 可有关豪门纷争的八卦之火依旧未灭,没有尽兴的看客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湛蓝》,对这部曾经处于‘风暴’中心的神秘项目颇具期待。 “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许嘉握紧话筒,用平稳而有力的声音说,“我们要用最完美的状态迎接这次战斗。舞者们,将你们的热血投于乐曲中吧。” 定妆,彩排,拍摄...... 一切的环节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演员们的斗志比以往要更热烈。 许嘉跑前跑后地忙碌,忍住小腿的酸痛,恨不得将自己拆碎了揉进舞剧里。 邵宴清心疼她辛苦,每餐都会送来水果和补品,又聘请专业的按摩师,全程为许嘉提供理疗服务。 “没必要这样。” 许嘉尝试推脱,“大家能做的我也能做。” 邵宴清笑,亲吻她的脸颊:“你就接受吧,否则母亲又要唠叨了。” 许嘉不乐意地嘟囔:“天天都是鱼胶,燕窝......这补得有些过分吧。” 邵宴清低头,用下巴一个劲地蹭她:“许嘉,许嘉,我真喜欢你。” ...... 邵家对《湛蓝》项目颇具期望,冉凤华更是代表邵平北多次来剧组探班。她从未摆过豪门太太的架子,总是一脸祥和地同演员们谈笑,面色较往常鲜活许多。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空荡的休息室里,冉凤华握住许嘉的手,神采奕奕地问,“喜欢西式还是中式?嗯,其实童话风也好,我一直都想办梦幻些的婚礼。” 许嘉:“现在说这些还早,况且我和宴清没有—” “这还早?” 冉凤华惊叫,转瞬又蹙起眉头,“难道说邵宴清还没有向你求婚吗。哎呀,这混小子,整天都在想什么。”说着就要起身,急吼吼地向外走,“你在这儿歇着,我这就去教训他。” 许嘉一把拉住她:“阿姨,等等!” 冉凤华仍要甩开她的手:“邵家的男人都是呆子,碰见这么好的姑娘也不会抓住,难道要等被别人抢走才好吗。” 许嘉:“不,不是的......” 冉凤华:“你别替他解释了,我非得让这小子知道个轻重。” 许嘉张了张口,咬唇,喊:“妈!” 冉凤华攸地驻足,眼里却有惊喜与惶恐:“你叫我什么......” 许嘉别过脸,想藏住泛红的耳尖:“妈。” 冉凤华握住她的手,话还没出口就红了眼眶,喃喃:“我以为你后悔了,决定舍弃邵宴清了。邵氏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即使邵平南倒台,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平。你既漂亮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许嘉:“我—” 门在这时被撞开,邵宴清气喘吁吁地跑来,先看一眼许嘉,后望向蹙眉泪目的冉凤华,手臂抬起又落,无措地磨搓着后颈:“那个,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冉凤华瞪他。 许嘉笑:“没有,工作都结束了吗。” 邵宴清点头,表示项目进展顺利,半月后就能杀青。 冉凤华:“整天就知道忙工作,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第176章 邵宴清:“母亲这是……” 冉凤华拂开许嘉的手,起身往外走:“嘉嘉比你辛苦,要多体谅她。”看一眼儿子,叹气,“真不让我省心。” 冉凤华说完就向外走,临了重重一关门,将窗台的歇鸟惊地四处飞。 邵宴清走到许嘉身边坐下:“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许嘉:“母亲说邵氏不是个好归宿,劝我早日离开,不要徒增后悔。” 邵宴清:“那......你怎么想?” 许嘉摊开手,修长的手指挺得笔直。 刺破帘纱的阳光倾覆而来,正点在那枚小巧的戒指上。恰时,光晕流转,像是沐浴月色的昙花绽放于夜幕里。 “真可惜。” 许嘉叹气,“我已经被某人拴住,是想跑也跑不了。” 邵宴清:“所以你现在后悔了。” 许嘉看向他。 邵宴清的神色平静,却格外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即使青筋暴露甲面泛白,也依旧没有松开。 许嘉嘟囔:“疼。” 邵宴清:“......” 许嘉:“好啦,我是在开玩笑。” 邵宴清依旧保持沉默。 许嘉:“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邵宴清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松手:“抱歉。” 话落,屋内静了一静。 邵宴清似乎因为她的玩笑话而沮丧,眉眼低垂,声音低落蚊语。 许嘉越看越觉得可爱,笑着,小鸡啄米似地吻向他的唇:“别担心,我哪里也不去。” 邵宴清轻咬她,转瞬又心疼地舔舐,一番耳鬓厮磨后,问:“你告诉母亲了吗。” “没有。” 许嘉笑,“那可是我们的秘密。” 次年三月,《湛蓝》作为以芭蕾舞为主题的电影登陆各大影院。 在纷争中产生的作品大都也是场闹剧,人们皆带着批判的眼光去审视这部影片。 ‘选题乏味’,‘舞技拙劣’,‘只有噱头的垃圾’。 在敌对媒体准备将成片的黑稿发布出去时,坊间却传来民众称赞的声音,随时间推移,日渐优秀的口碑战胜一切风浪,《湛蓝》显然成为最具影响力的艺术片。 剧组的庆功宴上,年轻的舞蹈演员们闹做一团,笑着调侃着皆在拿霍思思打趣,说她是新天鹅,是以后拿影帝的巨星。 霍思思酒也不敢喝,只得偷偷给许嘉打电话。 叮铃,叮铃...... 摆在桌前的手机不断震动,屏幕亮起又黯,却始终无人注意。 厅堂内,钢琴与大提琴演奏的音符交替而行,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婚礼进行曲。 光影交织的中心,邵宴清单膝跪地,于亲友祝福的视线里看向许嘉。 司仪在说询问的话,冉凤华在旁抹眼泪,邵平北向来冰冷的眸子里显出些温情。 先是音乐,而后是交谈。 慢慢得,整个宴会厅都变得安静无比,像是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