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故事》 一。斐然 斐然第一次见到袁文康的时候,是她十七岁时同学的生日派对。袁文康清秀寡言,端起水杯露出细长白皙的手指关节,偶尔喝水和对朋友笑笑,不常说话。彼时斐然怔怔看着这男孩,突然收住了她平时的狂放,奈何短发遮不住她一只耳朵十二个耳洞穿过的红线。 朋友附耳小声对她说,袁是清北的苗子,还没有女朋友。斐然后悔这一刻她自己的观感一定太像个小太妹了。 斐然的父亲是大学校医,时常去各学校宣讲卫生讲座,母亲是市医院的护士长,她母亲平时好似拿着放大镜打扫,家里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加上两套学区房,这样的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斐然从六岁开始学画,每一期她的画作都会挂在学校宣传栏里。斐然的才华就好像她的名字,就快要溢出来。在人群里一眼你就能找到她,十七岁的斐然热烈,张扬。会考专业课接近满分,中国美院校考专业课考了全国第二,这是后话。 然而世界上有一类人就是偏科怪胎。上帝给斐然开了一扇窗,又关上了一扇门:她的文化课加起来只有两百分。斐然父亲曾一脸心痛地看着打满耳洞如此不成器的女儿,和父母激烈的冲突以后她好像也只是变本加厉地到了叛逆期,直到这天遇见袁文康。 斐然正打短信给简一:啊啊啊我好像找到喜欢的人了。 打字间隙只见身前站了一个人。 抬头,正是袁文康。 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屏幕里的字。他看了看窘迫的斐然一眼,觉得很可爱。 他微笑道:要不留个手机号,自习课下一起跑步吧。 二。袁文康 袁文康一直是个刻苦努力的人,克己复礼用来说少年时期的他再合适不过。高考即使失常也进了交大。他学的是化学,几年后又争取到了美国排名前十的学校半公费留学项目,硕博连读。 他在美国打零工,买了辆二手车,校区离住处很远,他后来跟我们笑说,每天做试验到半夜,回家怕被持枪黑人撞上,他们最喜欢留学的亚裔了。所以他每天经过黑人区都是呼啸而过。 研究任务非常重,重到掉头发。他是否还会想起大洋彼岸的斐然呢。 当然会的。斐然时不时的email像他心里的一道光,又好像有点惋惜的痛感。 斐然即使高考专业课全国第二,也没有去到她想去的学校。 因为她文化课实在是差到令人费解,它就像一个补不上的黑洞,斐然说,即使复读也是一样的结果。她爸妈不同意让独生女漂洋过海去国外,那么她只能选择一个本地的九流院校。 袁文康为了早点博士毕业,也为了躲开袁母的犀利和功利,又或者省点机票钱也好,又或者不知如何面对此时教育背景和他稍微有了差距的斐然。总之,他每两年才回一次国。 这天他正好回国约了斐然见面。吃饭期间本能地一直给斐然夹菜。斐然出落得比从前更好看了,干净利落,虽然也多了点未事事尽如人意的失落。 聊天间隙袁文康在桌子下的脚碰到了斐然的脚,盖着桌布打了个highfive,好像两个小学生,这样不会被人看到。斐然哈哈大笑,这实在太不像袁文康了。 三。简一 简一是斐然的高中同届的朋友。她们性格迥异,一度并不认识。简一是班花,有酒窝但并不爱笑,班里男生视为清风明月。简母从小给她报了芭蕾班,钢琴班,国画班,书法班,素描班,更别说文化课补习,暑假也还有游泳班和新概念班。。。。。。 简一数过从小到大有十几个班,简母好像从来不担心她的碎片时间是否能完成所有课内外的作业。简母自己和简父在外经营公司,她靠这种方式远程管理住校的女儿。 下雨简一拿个伞的功夫就会多封情书,有一次她短暂地坐个车,坐她旁边的男孩在汽车加油的时候跳下去买了盒巧克力给她。因为她见过很多这样的或那样的表白或欣赏,所以经常也只是淡淡地说谢谢。 有一次周末回校,斐然主动帮陌生的简一提了黄桃罐头,就此认识并奇怪地成为了深交好友。如果斐然像梵高的画,灿烂热烈;那么简一就像莫奈的画,隐隐绰绰的。 简一的爸爸以前是个创业青年,后来老了可能也有些我们理解不了的魅力,外遇不断。简母是个恋爱脑,一直跟着简爸,她自认为家庭不破裂对简一才是最好的。 简一爸爸多次出轨,从他公司女员工到简一同学的妈妈,她十三岁就发现了,一直也只是更沉默而已。简一曾跟妈妈说过,你幸福就好。那么从结果看简母还是无法割舍简爸,她也不好再劝和或劝分。她爸心里只有他自己快活,过于自我的人都这样。简一在她爸爸心里的分量就好似不常想起来的远房亲戚。简一的家庭环境从外看完美无缺,从内看千疮百孔。 高二的某一天晨练,从其他班的队伍的末尾的那个同学一队传一队地传来一张卡通画,是q版樱木花道。简一的同学苏小亭说,顾凌风给你的,顾凌风。 简一道,顾凌风?是谁。 苏小亭说,高三三那位,校草。 简一觉得稍微莫名其妙,因为她并不认识这号人,被老师打成莫须有的早恋可不好了。 晨练完小亭把简一拉到一边说,他在学校贴吧上传了一张路上拍你的照片,低着头走路的,打听你是谁。 零八年的贴吧还是挺火的。于是简一也耐不住好奇顺手去贴吧搜索了一下顾凌风。 四。顾凌风 学校贴吧里有个顾凌风的精华帖,有一些他同学拍他的军训照片,五官优越,比绝大数的男孩、甚至女孩都要精致。毫无现在一些男孩的脂粉气,清清爽爽,个子有184,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他的五官已经超过了95%的男团脸,是可以做演员男一的长相。但简一是谁,简一是一个她妈妈高压培养下的一个对帅哥甚至对世界都有一丝丝无感的女孩。 关掉电脑手机跳出一条短信,hi,我是顾凌风。简一没有回复。 高中的时候凌风比简一大两届。所以一个教室在一楼,一个在三楼。有时简一和小亭正要走进教室,手机震动:你朝上看。 太阳太大。简一眯着眼看到凌风在三楼走廊看着她。其实距离太远不是完全清晰,但她知道那个穿白衬衫比旁边帅出一截的少年就是了。眼神也灼灼和旁人不一样。 有时候数学课手机震动,简一悄悄拿到课桌底下,“我在上体育课,等会打球,你是不是坐窗边?“。简一脸微微红了一秒,还真的不自觉朝窗外看了一眼,但距离篮球架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是视线盲区。 慢慢的,简一就把凌风的号码备注了名字。偶尔也简短回复他。 其实很多年后,简一发现自己没有在凌风打球的时候去递过哪怕一瓶水。但凌风周围恐怕从不缺加油送水的女孩。 在这一年暑假即将到来的某个午后,简一背着吉他,穿着淡蓝色的裙子朝学校外走,准备坐船去上海过长假。(她父母以生意繁忙为由,一直也只是给她增加课程,并不曾来接她。) 这学校是美院附中的一个兄弟学校,在一个海岛的古镇,地上很多还保留了石板路。这一天阳光太好了。她和一个穿着白衣的人交错走过,她感觉这人浑身发着光。 忽然想发一条信息问凌风刚才是你不。但手机停机了,这条短信没有发出去。 到达上海充上话费后又重新开启话题,果然是他!凌风说,我刚才不好意思叫你,我一直回头望月,你没有看我一眼。 简一想嘲笑他回头望月这是什么蹩脚的修辞。但同时心里也长舒一口气,感觉好像差点就会因为停机错过了些什么似的。 这是第一次顾凌风在简一眼里有了具体详实的脸。简一是个脸盲,什么帅不帅的都看过即忘。但这个午后的遇见以后,凌风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了,别人都变成了背景板。 顾凌风和简一的夏天,要开启了。 五。盛夏 “羞涩地挠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日子过得跟流水账似的’那个男人。 …… 他带着背后的岁月,呼啸而来。 像一场七年前的洪汛,越过一整个青春,时至今日终于漫到我的眼前。” 很多年后简一不知读到这一段,觉得很贴切,只是那一年的他们,眼神还发光,顾凌风还经常打球打出一身汗,他一谈到简一就爽朗地笑,十七八岁的人就是这么可爱啊,他觉得简一清纯懵懂到像另一个次元的人,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命运会赠以他们什么。 有一次不知道谁组织的校外舞会,顾凌风和朋友换了号码牌,简一身段很好,但跳华尔兹属实笨拙。凌风一只手搂着简一,一边直勾勾地看着简一说,喂,你看我一眼会死啊。 简一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旁边的人群都嗤嗤笑,好像大家都看出了空气里流转的暧昧气息。 再比如运动会。凌风跳高跳很好,去年的校记录还是他自己破的。简一他们班同学就起哄说,哎哟,快来看快来看,简一来前面一点,你家顾凌风马上上场。简一听后对同学翻个白眼,但心里好像并不反感。 简一去食堂,凌风也会假装偶遇。跟她信息说,你们最近开始画石膏了吧,我有几本绘本给你;你最近在玩吉他吗,我朋友有个吉他小组,周末一起来吗。虽然简一几乎是没有时间去的。 就这样他们的感情日渐升温。这一天晚自习下简一洗掉手上的铅灰,凌风约她去千草园。 漆黑的夏夜,晚风习习,凌风从口袋拿出一个草戒说,简一,我帮你戴上好吗。 这算正式表白了吗?顾凌风一激动,戒指掉到了草丛里。简一哭笑不得,她蹲下去帮凌风一起捡。 顾凌风忽然低声说,我知道我或许是个不务正业的高三生,我纠结了一会,就一会儿,但是,我……。简一过去紧紧抱紧了他。 简一记忆里的初吻是水果味的。而且一直是水果味的。好吧凌风刚吃过水果糖,他真的很在意在简一心里的形象吧。其实简一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凌风的初恋。 简一靠在凌风肩膀上,少年身上有刚打过球的汗味,还有周围的青草味。 简一有点夜盲。少年凌风说有我在,然后双手接双手牵着走路,像两个吸盘小章鱼。又有时候直接把简一拦腰抱起,你们说的公主抱,从千草园下来,一级一级的台阶,直到走到有路灯的地方。(这里解释下此文不是校园小说,前面几章是交代下少年时期的情节) 每次约会不会很久,也止于此,从未越雷池,此时的他们毕竟还只是学生。但问题也来了,他们是学生,而且是被寄予厚望的学生。 六。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有些时候,这个世界对男女的要求和宽容度还是不同。如何不免俗。 早恋的凌风和简一,在某一天的晨会,被广播点名通报批评了。当然校园情侣不止他们这一对,起因是有一次凌风骑摩托载简一去上辅导班被拍了,然后被有心人上传到了学校贴吧大肆渲染加工,事情越传越大。而且他俩本来也算高调,就被学校当出头的椽子打烂了。 简一的班主任跟领导说简一成绩很好可以冲一冲省排名第一的大学恳求领导不要通报,这事对女孩尤其不好。正常领导为了好苗子的升学率也会压一压,但是那一届的教导主任很奇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就是看简一和凌风特别不顺眼,固执地一定要通报记过。 凌风倒是下学期去杭州进修可以躲一躲风声,再不济高考结束就没事了。但对于才高一的简一来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流言蜚语的漩涡她还要挣扎很久,很久。 那个年纪的凌风一度以为再也不能载着简一去看海了。简一也以为再也不会在宿舍接到凌风每天的早起电话,听到对面温柔的声音:傻一一,起床咯。 这件事凌风的家人也许是心里有愧,没有出面。简一很多年后了解到,他家人也多是温和性格。 而简一的母亲出现了,放下生意大老远赶来,直接到不能更直接了地对凌风说, “我是真的。非常恨你。请你不要影响我女儿学习。不要再联系她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件事以后,简一的爸爸时不时会出现接一下简一。那么漂亮的简一加上一个中年男人的车,围观者进行了更可笑的猜测。 “简一被b养了” “这么小就被破c了,被顾凌风玩得不要再玩了吗” “哈哈,顾凌风喜欢个j货” …… 小亭告诉了简一网上的不善言论。简一想去那些帖子下面澄清,然而帖子已经被奇异地删掉了。 这像出拳就打到了空气里,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合理解释了。难道去专门开个帖子把老爸照片po上去说这我爸吗,或者大喊一声说我和顾凌风没有发生男女关系吗。不行,真不行,这尴尬得抠脚。 简一同班的同学不解释也相信她的为人,毕竟她还是很会读书的。可是其他班级和年级的人呢,她被通报后已经出名了,就算解释也会被当做此地无银。 风声啊,传得越来越难听。虽然不联系了,但有一回顾凌风的同学和他说看到简一和一个男生在街上走。(那是简一的普通朋友骆淮棋,后面的章节会写)于是顾凌风还是没忍住和简母的约定,发来一条信息,“别人说什么我不信,我听你自己说。“ 简一第一次想骂人。哈哈。 说啥?没有的事,你想让我说啥?难道不是因为有你的原因我才会被置于现在百口莫辩的境地吗?原来你也不信我啊。搞笑。 但骄傲的简一并没有回他一个字。事已至此,有必要吗?没必要了。 有一回简一和小亭在操场的木椅上坐着,小亭说,对面那是顾凌风吗?顾凌风好像一直在看你。 简一一抬头,发现顾凌风的眼神横穿过操场地从高处看着自己。对视了没几秒。然后他自己转身回教室了。 没过多久顾凌风的签名改成了,“夏末,格式化。” 此后几年他都没有再更新状态。 …… 简一在没人的时候,哭了很久很久,从头到尾,她真的做错了吗,错到活该被流言千刀万剐吗。 …… 总之。顾凌风毕业了,而她还要顶住流言活下去,她还要,活得好。 七。差一点成为记忆里暗夜的车棚 没有一个校草的女朋友是容易当的,因为她的男孩被太多人暗恋和喜欢了。出事之前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简一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以前他们各自从小都是人见人爱,未曾见识世界原来有这样的恶意。 平时发进来的奇怪短信也有,简一从不回复,因为大多数人也只是风声大雨点小。只有一次最严重,是顾凌风高三去杭州集训期间,简一仍在原校,就有人趁他不在找上门来了。 那天一节晚自习刚下,同学说简一,有人找你。只见有个女孩站在门口朝简一勾勾手指,笑容诡异。 简一打量了下对方,也不是社会青年装束,看上去就是一个来意不善的学姐。她为什么会直接朝简一勾手呢?可见,对方认识简一,而简一并不认识她。 简一在脑海里飞速闪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如果跟她出去有可能会发生对自己不利的校园暴力事件,叫上小亭会不会好一点?不,不知道对方今天纠集来的人数,不能连累朋友。而且如果她只是单纯聊一聊,自己却叫了几个朋友去,会显得很怂吧。反正在学校,量她也不敢怎样。 简一想到此,就只身尾随那女子出门去了。她走啊走,一直把简一带到了学校的车棚处,那里晚上只有一盏路灯。关键不是上学放学,才一节课下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少有人突然出现在那里,连门卫阿伯都不会来看一眼。 更糟糕的是,简一一看,那里站了五六个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平安度过最重要。 那女子开口冷笑道:你之前老缠着顾凌风是吧?听说他最近很不开心都是因为你。她的朋友们一双双小眼睛齐齐盯住简一,真是窒息。 简一道:已经分手了。 那女子:哎哟,你个怂货,敢做不敢认是吧,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是吧。 简一: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把我叫到这里,顾凌风就会喜欢你吗。有事?没事我就回去了。 那女子:回去?想得美。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还能拽到什么时候!气势汹汹,言毕抬手就来。 简一努力呼吸保持镇静,睁开眼看到对面那女子的胳膊突然被人拉住了——只见一个陌生的巨高大的小哥的身影。 小哥道:我路过听了一会了。什么年代了还上演这戏码,有事找那男的去不行?以多欺少,还真好意思动手?你们是这里学生吧,真是丢人。我叫骆淮棋,我妈教育局的,告你们一告一个准,书不要读了?还不走,等我拍下来? 那泼辣学姐显然也被唬住了,她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毕竟这种事被人发现了就是把柄。于是悻悻然道:我们走!随便吧,只要顾凌风回校你不再缠着他!嗬,小贱货姘头还挺多! 这群人转眼就不见了。 简一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她没有受到损伤,也没有发生更丑的事上校贴吧头条。 然后她观察了下这位拔刀相助的小哥,哦刚才说了他叫骆淮棋。少年时期的骆淮棋还没有长开。一头乱发,瘦瘦高高,像那种野人少年。平心而论单论颜值,少年时期的骆淮棋和顾凌风显然不是一个段位。 但骆淮棋有别的特点。后来熟了以后简一逐渐了解到,骆淮棋和袁文康是校友,省一级重点的学生,但他远没有袁文康那么勤奋,也不像简一要去各种补习班。骆淮棋读书全靠天赋,高中数学、物理接近满分。不怎么爱学,这不课间还溜到隔壁学校来找他的发小打球。结果山地车刚停下,就看到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就阴在角落没走,充当了一回大侠。 简一:刚才谢谢你。 骆淮棋狡黠一笑:谢就不用了,不如我们认识一下吧。 简一觉得在这种惊心动魄的关口刚过去的时候不好直接拒绝他。事情的走向就是这么怪异又顺理成章。 后来很长时间骆淮棋都会负责接送简一。哪怕只是作为普通朋友。 也许这样等于和顾凌风更加划清了关系。自此以后,还真的没什么人找简一麻烦了。 八。骆淮棋 一直以来,骆淮棋都是简一的普通朋友。但简一会跟他分享电影、音乐,那个年代简一喜欢看岩井俊二的《梦旅人》,《燕尾蝶》,喜欢听雷光夏《黑暗之光》《逝》……雷光夏的曲子里有潮汐,有海的呼吸声。 简一在骆淮棋身边的时候放松很多,会像正常那个年纪的女孩说很多话。骆淮棋通常只是安静地听着。有一次他们还从路上捡了个小狗收留,由骆淮棋抚养,因为他在校外租房可以养。他会耐心地给小狗洗澡,吹干,真是一个挺有爱心的男孩。 其实自从车棚事件以后,骆淮棋回去就打听了简一。他知道了简一,便也知道了顾凌风。一打听发现,惊!顾凌风还跟他打过球,他还和顾凌风互相有扣扣号。世界就是这么小。但他没有告诉简一。 此时在简一眼里的骆淮棋真的是个奇葩,一点都不像高三生。一有空就会带简一爱吃的果冻条和黄桃罐头去简一学校,带着理科生特有的序列感,果冻条还一条一条还排列整齐。有时候简一的鞋带散了,187的骆淮棋也是默默蹲下来帮她系好,动作太迅速也不容得拒绝。 这天晚上,简一又梦到了顾凌风。 梦到之前他们坐环岛公交去海塘玩。在公车上,他们肩挨着肩坐着。顾凌风握着简一的手,简一用唇语说,公共场合不好吧。顾凌风就把简一的作业布袋盖到了他们十指紧紧相扣的手上。后来凌风说,我不在意别人看,我是怕你害羞。车窗外的海风吹来,简一感觉到的青涩和甜蜜。好几年都没醒。 还有曾经,简一从上面的画室下来,顾凌风看到她会突然停下打球,假装去篱笆那边的长椅坐下休息。实则背对着简一坐着,隔着篱笆,皱着眉头问她去哪。 还有曾经每天在楼上走廊等着简一经过。次数多了简一自己也会抬头看。凌风就朝她招招手,简一走上去一点,凌风往下跑一点,给她手里塞水果。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水果。 醒来的时候简一的枕头又湿了。她其实,很想顾凌风。 有一次她和骆淮棋讲起,可能是骆淮棋这个树洞一样的气质太给人安全感了,很多她和顾凌风都不会讲的话她会和骆淮棋说。没想到这一次骆淮棋一反常态。 那天他俩正在吃沙冰,突然骆淮棋就把整杯冰从他自己的头上淋下来。简一被吓到了,这看上去太偏激了。 骆淮棋说, “不要和我说顾凌风,我不想听。 我和你打个赌,他不会回来了。” 九。我们真的会变成更好的我们吗? 两年后。 简一考上了上戏的舞台设计,开启了她的大学生活,未来可期。小亭去了本省某985大学,还在那里认识了她的男友莫杰,也就是小亭几年后的结婚对象。 袁文康和骆淮棋,考学这方面,一直都很稳。 斐然就没那么幸运了。大一上了一学期后跟她家里说,想去深造国画。一家人给她找老师,从北京辗转到四川,一年十几万的学费,外加生活费。但这种模式似乎永远不会有毕业的时候。 有一次简一就问斐然,你想画到什么程度。 斐然说,卖画为生。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对话。这就是斐然。如果是别人一定会嗤之以鼻,21世纪了,扯吧,当自己毕加索吗。 但简一是斐然的好友,她就算知道斐然其实后来的画技还不如高三顶峰时期,钱砸在那里都很虚妄,她也不能打击她的朋友。她很多次只是抱了抱斐然,从心底多了些温柔和悲悯。 顾凌风考得一般。不过他后来给简一发过祝贺短信。简一那时候还是带刺地回了他,没有接受他的“老友问候”,顾凌风自己是这么说的。简一不能理解这种说辞,这种问候的意义是什么。况且,她最需要的时候,顾凌风不在她身边。 然而。她在几年后翻到了,骆淮棋竟然给顾凌风的空间留言了,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结合下留言时间正是那段时间。那么,这句话扩充一下其实是——(哥们,我喜欢她,)谢谢你。这信息量让简一大为震撼,至少为何骆淮棋从没告诉过她,其实他们认识!他们把她瞒在鼓里,她不尴尬的吗? 骆淮棋在简一不同意的情况下去简一的大学找她。这让简一更加反感。 简一对骆淮棋说,以前的事我很谢谢你,但是我看到你就想起高中时候那些事,无论是车棚那天还是你跟顾凌风说的那些话,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我们现在也不在一个城市上大学,真的没有必要,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骆淮棋深受打击。识趣地消失了一小段时间。 …… 顾凌风大四的时候,他父母坐xx之星号去旅行,邮轮出了外洋,发生事故。大部分人生还了,但顾凌风的爸妈,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听到这消息都很吃惊。而顾凌风痛苦了几个月,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报名去重庆参了军,一去就会至少是两年。 顾凌风做完体检要入伍了,他的亲戚朋友圈子都知道了,只有简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从他的空间官宣知道的。就是这么看上去生分。 少爷一样的顾凌风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明明此时跟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对顾凌风的感觉,似乎越来越复杂。是因为同情,还是思念终究超过了怨怼,还是所谓相识多年的老友的心疼,她分辨不清。 但她好像,已经不再记得高中时顾凌风直接或间接对她造成的伤害了。 她怕顾凌风去了部队联系不到,于是她第一次给顾凌风发了封邮件: 别担心,我们会变成更好的我们。 十。过期的信件 其实部队里和管理员搞好关系,是可以带手机的。只是顾凌风不想看手机。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哪怕他是他们全部队最好看的男孩子。他是仪仗兵的班长,且凡有宣传都是张贴他的照片海报。但这些对他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是能换回父母还是换回前途?显然都不能。 他第一次去离家这么远的城市。偶尔休息,有时候下雨也一个人打球,连战友都肉眼可见他的无处安放的痛苦。他的线条越来越硬朗,但已经很少笑了。 他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一直没有开启。 简一的那封邮件一直没有被阅读。她也不是恋爱脑,放下这事认真地学专业。 偶尔暑假去旅行。有一年和小亭约好去西藏,结果小亭没来,骆淮棋却来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男孩也很长情。 说实话简一对骆淮棋也不是没有好感,要不然曾经不知道那层关系时也不会做好朋友了。但是这和简一与顾凌风之间差太多了,简一偶尔还是会梦回只有她和顾凌风的画室:周末没人的时候困了趴在顾凌风腿上眯瞪一会儿,顾凌风腿都压麻了也不舍得叫醒简一。只能怪,从前太好了。顾凌风对简一来说,就是她的整个青春。 简一再也没有恋爱过。她好像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除却巫山不是云。 骆淮棋匆匆来车站,又讨了没趣。他试图搂简一的手臂,简一蹲下轻巧间逃脱。简一宁愿一个人去旅行。最后上车去机场前通过车窗和他挥了挥手,骆淮棋也挥了挥手。这一次,就很像告别。骆好久都没再出现。 …… 大四快要毕业了。小亭和莫杰作为毕业情侣其中一对,参加了校园婚礼。不久又在男女方城市各举办了一场婚礼。莫杰父母给了180万彩礼,小亭的父母给了另外200万陪嫁,然后小亭带着莫杰去马尔代夫,欧洲,日韩……玩了半个世界。小亭喜欢做攻略,莫杰只是配合。其实他俩以前读书时也经常结伴去旅行,羡煞旁人。 这里补充下小亭的家境。在2000年她们家就有特殊工艺的玻璃楼梯,可以看到楼梯内部肥美鲜艳的观赏鱼,水草,乌龟,加上灯光呼应,一脚踩上去心都会抖,小时候西游记云雾缭绕的天宫都没这么漂亮。简一和斐然家也不算穷,但第一次去小亭家还是被震撼到了。小亭的爸妈有财有巧思,嫁女儿自然也是风风光光。 莫杰是一个一线城市的土著,等着拆迁。加上和小亭是大学同学,除了是远嫁以外,这婚姻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小亭那时候一度经常问简一,你什么时候结啊?毕业即结婚,那个时候的小亭一定觉得结婚就是她最快乐的事了。 简一听着茫然笑笑,找谁结呢?顾凌风自从进部队,已经失联了好久了,话说他也快退伍了吧。。 这时手机邮件助手发来一条邮件:——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了。 简一对着这迟到的一行字,静坐了很久,一时悲喜交加,无法与人分享。你知道吗,有些眼泪砸下去有重量。 似乎这些年的寂寞和爱恨都即将归位,和解,被认领。 十一。关于开公司那些事 其实风云从不是一瞬间剧变的,它有一个过程。 公司走下坡路,也是如此。 从高三开始,简一就隐隐听说自家公司经营不善:简一父亲做的是家具制造公司,也可以简单说是个厂,有百来号工人,有各个环节加工的生产区、安装区、宿舍区和食堂。每年光厂租要几十万,机器均价每台十几到几十万一台。 生意难做,简爸害怕机器和人工没有订单,停下来都是成本。所以在竞标压价的大环境里,简爸只要初算有微薄利润的单他都肯接。那么这些订单在实际操作中,由于抽检返厂重做或者上家拖欠货款未到…等等不定的变量,最后其实是亏的。看上去很忙,但越做越亏。做生意真的是门科学,同时也是门玄学。 现金流也极其重要,简一父亲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在制造这一环,根据上家销售公司的订单生产,他也要把现金付给比如油漆、木材等材料商,但生产出的家具交出后上游销售公司的款迟迟未到。上游公司对市场需求的数据一旦不准确,在市场战争败下阵来,那么其下游企业全部遭殃。这是一环扣一环的事情。 这样挣扎了几年,除去开办企业之初的本金,又卖掉了老家一套学区房后,再也没有什么现金可以周转了。 简母卑微地去亲朋好友处借款借遍了。前文说了简爸挺渣的,这人又爱玩又好面子,他对于这样的事是不会出面的。 后来厂子就到了解散的程度,机器和商务车被材料商拖走抵债了。总亏500多万,清算下来亲朋好友处还有200多万需要还。期间简一父母其实也离过婚,但不久又复婚了。 上游企业的高总给简爸的解决方案是:货款最近是真没有,没有全卖出去,谁也不是故意拖欠。大家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没必要撕破脸。你来我这做个副经理,月薪两万给你,至于货款,等什么时候我们有了,会给你。简爸遂应允,没有起诉。 简母说:“你爸爸也不是赌掉的咯。做生意是正经事,总有盈亏。最近他没有特别忙了,经常做菜给我吃呢,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帮他一起度过难关。哦对了。你读书也花了你爸不少钱吧?”简一听后默然。 不久简母去考了驾照,用仅剩的一辆货车开始自己运输货物赚钱,帮渣男简爸还钱。 简一虽觉得妈妈过于圣母,但一来他们也没要求她定额分担多少债务,二来大人感情的事也不好置喙,只是心疼妈妈罢了,老母这样怕是做到70岁都退休不了吧。 在这样的世事锤炼里,简一多了些无可奈何的责任感,有时候也免不了心事重重。 她这几年在上海交了几个好朋友,上海人民是真的很好。但总感觉吧,这个城市的气质是有些许居高临下的排外的感觉,所以她想毕业去北京闯闯,看看别的城市,也期待能不能发挥下自己这几年在专业上的所学所得。 但是,从收到那封顾凌风邮件开始,简一心里感觉有事悬而未决。 似乎在去北京之前有必要和顾凌风见一面。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以后,是不是要在自己的未来里? 十二。又见码头 顾凌风退伍前更新了状态: 其实,那段回忆,我还眷恋…… 这句话他想说无数次了,但是他没有直接对简一说。从父母去世以来,他变得越来越内敛,和从前爽朗阳光的少年判若两人。有些时候,他也不确定现在的他能带给简一什么。 顾凌风和简一都是有些傲气的人,那封邮件过后也没有留下新的手机号或微信号。他俩就好像上个世纪恋爱的人。显然,他们之间这些年深深浅浅的羁绊,也并不是因为缺少一个手机号。 这回合,毕业了,进度条终于松动了。 简一趁周末坐船去了顾凌风老家所在的岛上,也就是他们高中学校所在的岛,这是她熟悉的路线。到海中央了,以邮件的方式通知他几点的船。 这其实挺滑稽的,万一顾凌风又没看到怎么办?这两个人就是憋着谁也没问对方新的手机号。简一只是预感这次他会及时看到。 船靠码头。简一随着人群,沿路往外走。果然看到顾凌风停着摩托车等在那里。 他的头发比从前更短。从部队出来,身形也更健硕了。顾凌风远远地一直看着简一走过来,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简一自然地坐到他摩托后座上,小手拉住他的衣服。顾凌风这才开口说,不要邮件啊,万一我今天没看到怎么办啊,我早上收到邮件,匆匆去理了发,丑不?简一说,不丑,帅的。 简一在喜欢的人面前语言总是很贫乏。顾凌风又道:带你去我朋友那吃甜品吧。 到了甜品店,老板和老板娘热情地出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简一,老板娘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凌风老婆。 简一被逗笑了。顾凌风对于他朋友对简一的称呼显然默认了,他还自顾自地对简一说:他们也是很久了,初中就在一起了,夫妻店哦。这一刻的顾凌风好似回到了从前带点稚气的少年样,看得出他很开心。 午饭期间顾凌风接到兄弟电话,问他周末去不去打牌。顾凌风说,我有事,这几天叫他们谁都不要联系我!。 他怕吃鱼有气味,他自己吃完马上补了一个薄荷糖。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简一吃。简一吃饭一向细嚼慢咽,要吃挺久。 下午他们坐车去了更远的一个古镇,车上简一终于可以大胆地把头靠在凌风肩膀上了,再也不用像小时候怕被流言攻击而躲躲藏藏了。 换步行以后,路边佝偻的老太太盯着简一看,顾凌风说老太太可能是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 他们不爱按景点路线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边。 简一的袜子打湿了,顾凌风还像从前一样背着她走,慢慢就走到了黄昏。他们拉着手,因为环境,一切都很放松,简一哼句歌,顾凌风竟也接得上旋律。 凌风的手,不再是从前握画笔的白嫩的手。因为持枪,变得粗糙,多了很多茧。在此之前,简一不知道,原来仪仗兵,也要练枪。她轻轻摩挲着顾凌风手上的茧,心疼更多了一分。 黄昏下的海,静谧,广阔。在那个世界,只有走路带风的顾凌风,和长发柔顺的简一。 多年后的简一想,如果海真的有尽头,那么那一天他们看到的就是了。 …… 十三。所谓至死靡它 世界的另一种残酷在于,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长大。 骆淮棋属于会长大的大多数人。似乎有没有简一,他都会过得更好。他从大学时期长开了,开始注重穿着,做兼职、也健身,甚至组了一个电竞队。自从和简一断联以后,他大学里没缺过女朋友。毕业后听说迅速进入银行工作,越发干练挺拔。其实客观讲他是没有袁文康那么顶端优秀,但此时的骆淮棋至少也是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人,自带商务精英气质。 比如骆淮棋毕业后租房,每一个房东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卧槽,这么帅?连男的房东都会这样感叹,就还挺离谱的。而且骆每次回老家,说亲的人家表示,只要他愿意相处他能对他们女儿好他们送房送车嫁女儿给他。这真的很谜。现在结婚率这么低,这种踩破门槛给男方说亲的情况,还是只能用离谱形容了。 骆淮棋把简一名字里的“一”字纹在手指上,矛盾而讽刺,因为他走马灯般地换了一轮又一轮女友。反正大家也不知道他纹的是啥,他可以一通胡诹。 相对来说,骆淮棋作为理科生脑子总是很清楚,一直以来他都显得“政治正确”,比如喜欢简一也不会影响高考成绩,顾凌风就做不到。 骆淮棋很清楚,只要自身优秀,有足够高的社会地位,那么漂亮的女人在这个社会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到的稀缺资源。骆淮棋就像这个社会大多数男人的心态,只是,对于简一,他还有一丝丝的不甘心罢了。 他后来说,就像少年时不务正业去网吧,第一台电脑反应快用得顺手就会一直去那个位置,如果看到被人抢了就会很难受,再下次还是要去那个位置。如果简一是这么被对待的,那么骆淮棋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态度,甚至会让人不舒服。 而顾凌风,可以说是和骆淮棋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顾凌风年少是校草,自带骄矜,骨子里对感情近乎洁癖。总结地说,顾凌风心思很重,是一个非常非常不能随便的人。从失去父母和简一开始,他的心理好似一直停在原地。当然,某些角度上,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顾凌风和简一重逢的那天吧。 …… 那天去完古镇,回到岛上的城区后,顾凌风执意要给简一买袜子,因为她脚湿了。顾凌风对最近的那家商铺说:“要小姑娘穿的袜子,好看一点的。” 那家店主一看是情侣就想敲竹杠,十八线小城一双袜子卖了80元,顾凌风也不好意思还价。 简一在心里悄悄地笑,虽然她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都市独立女青年,但是她在顾凌风身边待着的时刻总能感到被宠溺。 太久没见了,此时简一在顾凌风心里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是他打球出了汗都有点不舍得抱、怕汗弄脏她的,那个唯一的小姑娘。 晚上他们回了顾凌风的家,也就是顾凌风父母遗留下来的房子。他显然是独居。 ………… 十四。只要不告别,就可以再会吗? 有共同认识的朋友,说简一和顾凌风只是柏拉图式的感情。那么几年过去了,在现成的天时地利的只有他俩的房子里,在卷土重来的熟悉的故城山海边,他们似乎终于可以做点成年人做的事情了。 他俩都没有这方面的实战经验,都有点腼腆,假装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买了些零食,坐在一起看电视。那天放的是《何以笙箫默》,还挺应景。 顾凌风从来不屑看言情剧,听完简一给他剧情介绍,他调皮又自嘲地说:行。很好。人家大律师,大总裁,我又不是。简一怜爱地看着他:那有什么啊,也不是一定要是…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嘴唇被堵上了。顾凌风这操作,还是来得一如既往得突然和猛烈啊。他把头埋进简一的小肩膀里,吻得时而深沉,时而汹涌,不知不觉间衣服都没了。顾凌风把简一从沙发抱到了床上,感觉他用力到快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却又在她快要被床头撞到时用手掌温柔地护住她的头。 ……………… 简一醒来,就着窗帘,映进来柔和暖色调的光,发现顾凌风的胳膊还是抱着自己,这个姿势时间长了其实是很不舒服的,睡着了靠本能都还要保持这样的姿势,只能说,也许,他太害怕失去她了。 简一躺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地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男孩还是熟睡着的。长长的睫毛,深邃的五官,从部队回来又多了些棱角,线条分明。虽然认识多年,且简一向来对长得好看的人免疫,这世界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都没有灵魂。但此刻她还是禁不住感叹,诶,顾凌风,是真的非常英俊的男子啊。他的样子好看到她躺在他的床上都感觉像一场梦,怕稍纵即逝。 简一悄悄伸出细长的五指,在空气里舒展了下,以确定这是现实。羞耻地讲,他们从十七岁就幻想过这件事,但直到现在,才终于如愿地把自己交给对方。 在之后的两天,他们把多年以来积攒的情感都对对方倾泻了。那天简一午睡醒来,迷糊看到顾凌风在写字台那里坐着。她伸出双手索要抱抱,女孩刚睡醒是乏力的,他们面对面软软得像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些空白的、岁月里的寂寞和委屈,也随之消逝了。 但欢愉总是短暂的。有人说过,大团圆结局取决于在何处终止叙事。 是的,简一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如工作。这不是一个玛丽苏霸总的故事。简一是一个需要工作的正常人。她要是一直在这个偏远的岛上,岛上是没有匹配她的职位的。那么她这些年的书就白读了,况且,简一自家公司已经倒闭了,有一点负债情况。 顾凌风问过简一以后有什么打算。他是觉得,在岛上至少有父母留下来的房子,不至于有特别大的生活压力。所以——顾凌风不愿意外出。 但简一如果留下来,岛上平均三千块的工资真的是杯水车薪。简一此时还没遭社会捶打,心气颇高,认为自己是有才华有机会的。总不能,还没看过世界,就自个儿把世界的门关闭了吧。 周末很快过去了。第三天早晨,简一要赶早班船。她起来静悄悄的,不忍心告别,但还是被发现了。顾凌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对着简一的背影说: ……“你还是要走。” 这五个字杀伤力太大了。简一正要关门出去时听到了,她原地愣住。 如果再自作多情一点,也许这句话也可以翻译为:其实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他不过是换了一种男生特有的假装骄傲点的语气来说。 也不是没想过,就此回头抱住爱人,什么负债,什么前途,不重要,都可以抛诸脑后。 但是,真实的生活是,她发现岛上还是落后得一眼望得到未来,她此次来,校园时代的句号已经画圆满了,心满意足。 至于未来,距离顾凌风跟她说的两个人到白发苍苍的年纪,还有整整大半个人生啊。 真相是,她没有回头。她确实还是走了。 十五。开往春天的地铁 回程路上,简一透过窗看着外面的海景发呆,不知为何,这天的船窗贴了滤纸,于是显得海特别得蓝。 几个船上的男人一直朝她看,她的确不施粉黛也是人群里显眼的。白皙,清新,发丝飘过她的锁骨和优越的天鹅颈。她无暇顾及路人的眼光。 她此刻有一点晃神,想起顾凌风昨天说:你要来,我风雨无阻去接你;你要走,我不送。 …… 几天后简一就去了北京,她给自己打气,乘飞机就两个多小时,也没有多远嘛。(当然她没算坐船离岛以及还要先到n城机场的时间。) 有时大家对美女还是很友好的,小件的包包隔壁男士都会主动帮她搬到行李架上。 由于在北京没有背景,简一想先积累点工作经验,不太挑的情况下,便也很快找到了工作,这时就是一家普通的视觉设计公司,起薪6k,再加绩效提成。但发展前景和十八线的岛,总归还是不一样吧。 面试第二轮是设计部吕主管,他对着简一也是喜笑颜开。 简一每天挤一号线,看到最贴近车窗玻璃的那些人会挤到变形。北京,的确是她见过坐地铁人最多的城市了。 以前的年代网购还没兴起,大多是实体,学生时代的简一,买东西从不看价格。 但自从家道中落以来,简一也想试着省钱。人生艰难,所以她现在租得有点远,还要一号线转二号线。说来好笑,人流量特别大的那几站,需要管理员用吃奶的力气把最后一个人硬生生推进、塞进车厢。如果换公交车,下雨天到二环那里,两站路能堵两个小时。算了,还是地铁吧。 设计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饭。简一没经验,一开始还穿着高跟鞋去赶每天23点左右的末班地铁,疲劳加沮丧。第二天就换成了平底鞋。不过这样没持续多久,大概不到半个月,就收到了顾凌风的信息—— “在哪?地址发我。” 简一有点不敢相信,这天已经是晚上了,总之回复完没过多久,就看到顾凌风拖着行李箱站在了自己眼前。 世上真有这样的男孩,他也纠结,他有他自己的考量,但他还是来了。 顾凌风说:“我想了很久,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 晚上的北京地铁,能感受到幽暗隧道里的穿堂风,如果你也有在某城生活的经历,不一定是北京,可能是上海,可能是巴黎,可能是世界上任何别的角落,只要你点燃你年轻的岁月拼尽全力地在那里停留过,你就会认同记忆里那些城市的风,能把生命都击穿。 因为顾的突然到来,连地铁的隧道也有了与往日不同的气息,不再那么幽暗,无止尽。也似乎预示着某人再一次席卷了简一的青春期,和后青春期。 ………… 局部沿海海域每年都会随季节出现海市蜃楼,但简一并没有见过几次。只有一回印象深刻上了新闻,当地的镀金观世音菩萨像,经海市蜃楼复刻到了天空之上。 简一想,其实海市蜃楼也并不是完全虚无的东西。它有真实的本我,才会在平行时空里有另一处投射。 十六。另一版奋斗 就这样他俩开始了同居的北漂生活。顾凌风每天会接送简一上下班,然后他自己去找工作和面试。 下班简一回家总是很晚了,顾凌风一改往日桀骜,他会提前炖好银耳枸杞羹给简一。他们租的廉租房是用水卡计量洗澡,为了省钱,不,其实是为了好玩,他俩总是一起去洗。温热的水淋过简一的发丝,眼睛,嘴唇…顾凌风总是忍不住在花洒下接吻。他们还一起去簋街吃小龙虾,还有北京特有的一个锅有桌子那么长的围炉串串。 北京是一个气质浑厚的城市,他们一有时间也会去逛古迹。比起南方的天气那里过于干燥,简一的小嘴唇因此总是肿肿的,愈发可爱。 但人不可能样样得意。初始的事业线相比感情就完全没有那么顺利。 顾凌风这段时间吃部队复原的老本,就四万多余额,显然不能再坐吃山空了。他这个时候退伍没多久,其实是和社会非常脱节的,脱节到什么程度,他没有微信和淘宝,也是简一帮他注册的。他找合适的工作,比简一难得多。 他大学学的是动画专业,这个专业是掺不了水的,一看作品,二看软件操作程度,一上机便知真章。近年来国漫和影视后期逐渐兴起,学得精的人也是前途似锦。但明显顾凌风上大学以后后劲不足,心思也不在,以前的大学管理没有现在的制度这么严格,也不知他怎么毕的业。 总之,顾凌风凭他这个学得水水的专业,是不可能拿到对口的offer的。不久,他告诉简一自己去动画公司上班了,但其实,他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为了生存,他去了一家知识产权公司做销售,他也没接触过不知道这是什么行道。后来发现主要就是一个电话销售的形式,就是唾沫讲干都不见得会成一单的那种工作。他对这份工作的感觉不太好,但他还想坚持一段时间观望一下。 再说简一。很多人觉得美女的职场之路会比普通人更顺利,其实非也。如果又会来事又不择手段的那种女人当然就可以坐上直升机,但显然我们简一不是那种人啊。 初入职场的简一还是很热血沸腾的,愿意花时间下去,她就是想把项目做完美。工作上得到的认可对她太重要了。但是她多加班一会儿会有女同事会说她装模作样,她项目做得好又嫉妒和质疑说她有裙带关系吧。和简一走得近的女同事也有,可是那能有几个啊,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去堵悠悠众口。简一的职场之路,某种程度上比普通女孩更难走。 简一的顶头上司老吕,在相处中,越来越不能掩饰地对简一的爱慕和想要照顾她的那种情绪。老吕经济状况比顾凌风还是好点,在那一年开辆q3,在北京有房,是个30出头的单身离异男青年。 老吕这人真性情,没有什么坏心思,从来不对任何人动手动脚,还教大家很多软件技术和在设计上的建议提点。客观地说,老吕知道简一看不上自己,所以他也只是和她做同事和朋友。这跟办公室潜规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在别人眼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简一加班,吃口泡面就糊弄过去了。老吕看到心疼,为了让简一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点的晚餐,于是他给全部门的人都点了晚餐。其他同事窃窃私语。 还有更尴尬的事情。简一生日那天,人事amy送来的员工生日礼,比别人多。除了常规的购物券、贺卡,还有挺大一个蛋糕、巧克力、水杯。第一眼看上去倒也不是过分的东西,又不贵对吧,哄小女孩开心而已。简一还以为是公司有温度有人文关怀。后来别的同事说了她才知道,原来,她这个规格,和别人的生日礼不一样。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比别人多得的那几样小物件,到底是amy知道老吕喜欢她为了讨好老吕加的,还是老吕安排amy加的。算了,不重要。 这天和同事一起出去吃午餐,就听到隔壁桌在说。“她有什么啊?不就是一张脸。”看到简一过来,另一个同事赶紧用手肘戳戳旁边说话的那位先不要讲了。简一一时尴尬,还是当做没听到吧。 简一这个人的缺点是有点面,脸皮薄,没有攻击性,她只有对非常熟悉的人才能diss几句。这又像极了高中时候深陷舆论漩涡对吧!她想,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啊,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七。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天气逐渐转凉。最近简一觉得同事们有点没劲,加班便也没那么拼了。有时候顾凌风就带她去买现烤手撕鱿鱼,两片鱿鱼60多元。简一嘟哝了一句,好贵噢。 顾凌风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路灯下他捧着简一的双手,他说, “老婆,我以后一定赚好多好多钱,好不好。” 简一就笑得很开心。她有时候也真的挺傻的。别人有贵妇化妆品,她只有年轻和愿意苦中作乐。 顾凌风决定在学校附近开个水果店,除了仅剩的积蓄,又向他自己小姨借了几万。 这个选址看起来人流量没问题,然而实际操作中水果的损耗量很大,学生的购买力也不如预期。很快不到三个月,就赔了个底朝天。 顾凌风此时太挫败了。他感觉很丢人。简一跟他说,没关系啊,我有时间陪你去别的公司面试。 这回是一家电器销售公司,比较小型,面试没有那么严谨,简历都没填,很随便。然后抓马的事就来了,面试的那个人对简一说:“你可以随时来上班,……男的就算了。” 这也是真事。简一说,阿,不是我来面试啊。顾凌风不发一言拉着她就走了。此后他一直深陷在一种,又傲娇又自卑的情绪之中。 此时简一和老吕的关系也是微妙。老吕在简一生日前,注册了个微博小号叫简一要生日了,然后到处去找陌生人给这个号留言,留祝福,这样找了220多个人,给简一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祝福,甚至还有说羡慕有人为她做这些的……然后老吕在简一生日那天,把这个微博小号的账号和密码给她,让她自己看。 简一有些许感动,但她还是说,靠,老吕,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我感觉很负担。老吕说,小丫头片子还会说靠了,哪里学的啊,能不能对领导有点敬畏之心啊。他俩关系一直就是这样,身边常见的日常拌拌嘴的同事朋友。至少简一对老吕是没有什么非分之心的,日月可鉴。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封匿名举报信发到了简一的总部,显然对方有备而来。左不过说简一和老吕或者客户那些事吧,都是子虚乌有,总公司觉得氛围和风评也很重要,牺牲一个简一不值一提。处置得很随便。当天就有人过来通知说不用再给简一安排项目了。 老吕气得进办公室和人事经理摔键盘理论,说真够牛逼的,开了他底下的人他竟然不知道?谁下的通知?简一说,算了算了,再留下来也挺没意思的了。办完手续简一当天就离职了,请老吕吃了顿饭,和和气气走了。 老吕在简一心里始终不是坏人,举报的那个才是小人,而且举报的事情怕也是伪造的吧,具体内容至今不知。有人说是公司里有个特别铁的女关系户看上了老吕,所以她看简一不顺眼,不然无论如何都不到要被开的程度的。简一也不想争,觉得离开尔虞我诈的地方喘口气也挺好。 顾凌风这时候心态濒临崩溃。他知道简一在外面招人稀罕。有时候就开始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就非要做这女强人,嫌我没用是吧。” 简一觉得他不可理喻,因为大城市既来之则安之,店做没了还可以上班,工作不是可以再找吗,总会有合适的。但顾凌风可不这么认为。 他说,“咱在这,下辈子也买不起北京的房。你就爱浪,等耗到三十岁回岛,又是从头开始!”简一也赌气道:“顾凌风,以前没见你这么软弱啊。”多说无益,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俩背对背没再讲话。 简一因为上一家的工作经验,很快找到了新的一家设计公司,跨国公司,总部在澳洲,北美也有分公司,规模比上一家公司更大一些。 而顾凌风,在某一天不告而别了。简一知道他回岛了,生气的时候想,他就像蜗牛,离不开父母给的那个壳! 这个比喻也是不太顺耳了。其实大家只是选择不一样,没有谁比谁正确。但此时简一有没有从心底里瞧不起顾凌风呢,我们家神坛跌落的校草。她也不好说,她也不愿细想。 十八。2046 顾凌风回岛过了段时间后,去某国企做了党务宣传。合同工,非编制。但至少单位比以前好多了。 有追求他的女孩。是以前的校友,日本留学回来,有颜有钱,约他见一面叙旧。结果这些信息,顾凌风回都没有回,他连装一下礼貌都没有装,只当没看到。 其实顾凌风经常想念简一在岛上的时光:海风吹过她的头发,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风吹进每一个毛孔,也不用说话,有时候紧紧抱着,只是一圈一圈地沿海岸线骑行,就感觉一切纯净美好得像另一个世界。 …… 简一这时的月薪有1.5w了,而且似乎还没到瓶颈,她这几年才思敏捷,做东西很流畅。如果让她这时回岛去拿0.3的月薪,会有一点不甘心。 顾凌风走后,简一每天两点一线,不操心任何和工作无关的事。她以为自己是可以有很长的职业生涯的。 不知你们是否看过《2046》。 王菲饰演的机器人,在木村拓哉离开时,没有什么反应。木村拓哉想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但他走后一个小时,机器人开始流泪。…… 两个小时后,机器人还在流泪。 …… 他走后1000个小时,机器人还在流泪。 …… 简一觉得自己就很像这个机器人。窗外的树从夏天到冬天,从冬天又到夏天。你说她成长了吗,她只是开始老了。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原来有些人对世界的好奇和热情,会一点点地降低,直至消耗殆尽。 …… 有了老吕事件的教训,她在现在的公司和人打交道会保持些许距离。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好在那时做的视觉设计也没那么依赖公共关系,她只需要设计和修改自己的项目。业绩和售后都是其他部门的事。 简一的新公司有一个翻译部门,隔壁十个女孩,人均英语专业八级,有的还会俄语,法语,修改意见会以他们和外国客户协商好的双语的方式打印后再给到简一,或者具体到某一条的系统和邮件里。所以面对面沟通基本不在简一的工作范围里,这岗位属性挺适合她。 她也曾开玩笑说给个手机自己可以待到天荒地老。但当静谧空间真正地无限放大时,一个人,到底,可以保持单身和孤独多久呢… 很长一段时间,简一每天早晨都是被隔音不太好的窗传来的北方口音吵醒。好似一大清早就提醒她只是个浮萍旅人,提醒她的归属感缺失。 从大学到毕业,父母一次都没有踏进她的生活圈来看过她。连电话都稀少,如果见面就是长假和过年。 简爸除了上班,打麻将,还忙着参加同学会,今天海钓,明天抓知了,再会会老情人,他永远有组不完的局,乐此不疲。 过年简爸给简一的奶奶盛碗饭,奶奶喜极而泣,“哦哟,这太罪过了吧。”老太太是否觉得,儿媳妇帮忙还债不罪过,儿子盛个饭就罪过了。总之,在老婆和老娘的双重宠溺下,简爸早就没有一个正常男人的担当了。 老头子偶尔想起简一了便不咸不淡聊一句,“哦你最近在那边有收获吗?记住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嗬,谢谢他百忙之中抽空敷衍自己。对于一个屡次出轨的父亲,简一也确实没有和他沟通的欲望。 斐然和小亭各自在别的城市生活。(斐然这时候就是在学国画。按他们人物原型的时间线来说,袁文康要30岁才能真正回国,还有好几年。) 对简一来说,此时的北京既繁忙拥挤,但又好像空旷无比。经过红绿灯,看到一个像顾凌风的背影,她都会晃一下神。果然是,在失去你的风景里面,你却占据了每一条街。 繁忙机械的默片持续了700多天。简一已经25岁了。 有一次走着走着天就暗了,在闻到别人家窗口飘出来的饭菜香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流泪了。万家灯火,没有一个窗口是她的家。 她压抑和绷紧的那根心弦,也随着时间累积,即将到达临界值。 …… 另一边,此时27岁的顾凌风也在老家岛上近乎奇迹地继续单身。他没有联系简一,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放下。 简一从17岁开始从就没有想过要嫁给别人,顾凌风可能也是如此。 这世界,很奇怪。有人价值观相近,却还是同床异梦;还有人能穿透灵魂相爱,却还是天各一方。 十九。那些计划外的事 (离岛故事大多是对纪实的加工,按照原型接下来剧情可能会是更粗粝的人生。这章写完先过五一去了……谢谢读者朋友们的支持鼓励,鞠躬!)………………………………………… ……………………………… 前文提及,简爸是个热爱攒局的人,他这辈子老板没有做成功,肚子却先吃喝得圆滚滚了,什么荤腥吃什么,甲鱼也吃,刺猬也吃。 简妈五月份带他去体检时,除了血糖有点高,其他还一切正常。 然而到九月中旬的时候,简爸突然嚷着腰痛,背痛。 简妈找亲戚帮忙,把简爸抬上担架。稍微碰到他身体一点,这个一米八的大汉就痛到干嚎。简妈守在旁边,不断抹泪。 初步检查结果,后背脊髓空了三节。医生摇摇头说,情况不太乐观,要做进一步病理诊断,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简母忍住悲恸打电话给简一。电话里虽然没哭,但短短几句话简母哽咽了、断断续续了两次。随后简一请了假,从北京飞回来,照顾爸妈。 其实主要也就是陪着,有检查了帮忙把爸爸推去,跑腿拿报告,还有给爸妈买三餐。这天她在医院大堂旁边的便利店买面包,想晚上饿了能找补几口。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一回头, ——竟然是经年未见的骆淮棋。 此时的骆淮棋长开了,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般的俊秀挺拔。自信,笃定。 这个事情很玄妙,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证过身边类似这样的朋友: 19岁的顾凌风远远地帅过19岁的骆淮棋,但因为境况发展不同,27岁的骆淮棋又远远地帅过了27岁的顾凌风。不过也不重要,因为简一并不颜控。 前文提及骆淮棋毕业后一直都在本岛上工作。 (群岛辖区内有1000多个岛。本岛是群岛里最大最接近城市的岛,桥通了以后就像高速公路,交通也算便利。顾凌风老家那个小岛,就还要远得多。在沿海十八线,棕色海水的是发展得较快的工业岛或城镇化岛;蓝绿色海水的是可以旅游的岛,但那些蓝色的岛,不坐大半天船都到不了,有些还是无人岛)。 这天骆淮棋是发烧准备一个人去吊盐水,还没到诊室,想先去一楼买瓶饮料,然后就在医院便利店看到了简一。 简一跟他简明说了情况就回了住院部,无暇顾及骆淮棋此时眼里就快要冒出来的激动星光。 又过了几天,进一步的诊断出来了。医生说,肝癌晚期,你们把病人(简爸)接回去吧,让他和家人度过最后的时光。 简一在心里感慨,看来体检有时也不太准确,距离上次健康的报告到现在才四个月,就发展到没得治的程度了,连医院也拒收。 简爸住院期间,骆淮棋这个小伙子挺会来事,买了大堆的营养品和水果。虽然简一跟简妈说只是老同学。简妈是过来人,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骆淮棋这期间主动充当了一个劳动力,出院的时候帮忙抬担架,甚至全程把简爸送到简一家里。 回家过了不到半个月…… 十月上旬,简爸就过世了。请和尚念完经,送到殡仪馆,很快便火化和下葬了。人都来不及反应。 全程简一只掉过一次眼泪,就是简爸弥留之际。他那会神志不清,亲人也不认识了,包括简一奶奶。但他却认识简一,近乎清醒地说了一句: “别去那么远,你妈年纪大了”。 ………… 那一天,简爸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简一没来得及厘清内心的复杂,她是一个从小父爱缺失的人。她亦不知道临了这段父女亲情她在心里有没有达成和解。很多事,不一定有答案的。 第二天。简一奶奶表演了哭到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她家有丧事,那一辈有些老太太就是这样的。 简妈反而操持大局,还招呼来吃白事饭的亲友,吃好喝好啊。等人走光了,空下来,才去屋里发会儿呆。简一知道,其实最伤心的人,是简妈。 事情结束后的一天。 简一早晨起来,看到简妈系着围裙在厨房水槽边站着。也不知道小老太太在洗什么,怎么能洗得那么难过。水龙头开着,人却在放空。她的背影,又衰老,又弱小。走近一看,果然眼睛肿得桃子一样。 简一从背后抱住简母,说,“妈,我留下来,不走了。” 二十。小洋门里“小内卷” (由于前两次没过审,这一章有所删改,有些用缩写代替了) 经过简爸过世的一系列后续事情,简一心理到了一个疲惫的状态。 单打独斗两年过去,此时简一在北京月薪1.6-1.8w了,她再上一级的领导四十多岁,人资历和人脉都深,距离退休又还有很多年。而且工作内容上,领导又不用跟年轻人竞赛作品,能从什么维度去熬过人家呢,很难。未来几年似乎都不再有升职空间了。 母亲年纪大了突然失去伴侣,令人看着心疼。再说故乡的地理位置,位于某湾外缘的东海洋面,其中最大的一个本岛与对岸的二线城市隔海相望,这几年交通便利以后,渐渐大厦林立。的确是发展势头正浓。 多方考量,简一决定去北京辞职了。她那些年经手的异国案例和精彩作品,从此不再是日常,而是成为前半生的履历和烟云。 怕行李过多上飞机超重,大多数的包裹选择直接寄回岛了。这一次,她就这么三下五除二地回来了。 简一老家在镇上有一套百来平的精装房,她和简母就住这里;另外在古街上还有一栋老式民宅,年久失修,租出去租金算低的,不过那也好过空置着。 简一家,实则是比以前落魄很多了。 简一太爷爷,是东南沿海少数有祠堂的人家,有着极文艺的表字。简一外公也在六十年前考进上海一所颇有名望的学堂学外语,因为那个年代的成分问题,年轻时曾被下放到xj和青海一带数年。 外公家没落了,简妈就没有上大学。又过了多年,命运不济,简妈从百来号人的公司老板娘,摇身一变,成了个货车司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简妈才是真正的现实魔幻主义的例子。 距离自家厂解散到现在,简妈此时货车已经开了好几年了。给当地机械厂商运送中长途,比如口罩机零件这一类。收入竟然也不错,一个月可以达到2万,定期还给亲戚们。简妈还给她自己补交了养老金,已经开始领取了。她虽然是那种不太能让孩子亲密依赖的妈妈,但是,也是尽量不给简一造成负担了。 说回到外公的小洋门里,住的全是些读书人,近的比如表哥华东理工硕士,娶了同校读硕士的嫂子,表嫂家境优渥,是sl的后代。表哥的婚礼盛大空前,揽下一整个水上庄园,那季节满园桂花香,湖面还驻足仙气飘飘的水鸟,请了神父,草坪仪式办完,又办了舞台版本。他俩夫妻工作加投资约年过百万,婚后不久ym瑞典去了。 简爸去世那一年,像这样的一些亲戚,有一部分早已不在国内了,都知道是做生意亏的,人家不差钱也不急着要,不过简妈这人实心眼,还是替亡夫定期去还,这是做人的诚信。 在北京的时候,简一每个月也给简妈寄钱,简妈勤劳能干,到这一年,终于,债务不再是一个问题了。简一的弦可以稍稍松弛下来了。 不过现在,相比同辈的学神们,简一显得有些废柴。简一每次去外公家小洋门里吃饭,一下车,围观群众都会说,嚯,像女明星一样。这话是夸她漂亮没错,但她觉得还是有点刺耳。 奶奶吃团圆饭都会当众给她“鞭策”,说简一,你(堂)姐努力工作都升副c了,你瞧瞧你才是个啥。 简一听闻这句脸色便不大好,虽然不能理解奶奶捧一踩一,但老人嘛,毕竟年纪大了。简一每次遇到这种难堪,也就是马上塞个红包给奶奶,哟呵,奶奶身体一如既往要康健呀。又或者多夹菜,转移话题。 被比较这个东西,会永无止尽地带给人焦虑。其实简一已经是一个从小满墙奖状的孩子。总分从没掉出过年级前三十。高中一时任性去学了画画,从此走上了艺术生这条不归路。 外公在跟访客介绍第三代的时候,这是我们家大宝,这是我们家二宝…。看到简一就沉默两秒,直接跳过了,没有介绍她。 此时,刚回到岛的简一在众人眼里,可不就是个单身失业女青年嘛。 随后家里给她介绍过几个名校的男孩子,碍于亲戚面子不得不去,她每次敷衍地吃一顿饭,就掐断下文了。有两个男孩还托长辈来问过简妈,是哪里做得不合适了,能不能再见一次。简一说,不见了。这样几次以后,亲戚们也放任不管她了。 说到拒绝相亲,斐然的态度要更激烈。其实袁文康在国外多年,有没有过女朋友,我们无从得知。斐然的爱情,遥远而渺茫。其实连我们也曾经觉得,她大概率是等不到袁文康的。她性格里有偏执的一面,在处对象这事上也是如此,母胎solo一直到28岁。期间谁给她介绍她跟谁急眼。 说回到她俩25岁这一年。简一不知道顾凌风此时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找她。但是,她也不想放下身段去问这一句。反正你不问,我不说。而且谁没有谁都能活下去吧。 本岛一时也没有匹配的职位,她打算先放慢脚步,松松筋骨。 先考个驾照,一面有订单的话就顺便做个私房甜品玩玩,不时跟斐然去插插花,再或者去看看音乐节,先融入一下岛民的生活吧!。 ……………………………………… 说到骆淮棋自从医院再次偶遇简一,这回他眼睛里就差直接写上:不会放手。 他发来好友申请,简一拒绝。 再发,简一再拒绝。 其实是可以直接拉黑的,但简一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做。 他又发来,备注是: 我每天都会加,直到加上。 二十一。势不可挡的追求 五天后,简一同意了骆淮棋的好友申请。 骆淮棋从小是妇女之友。这一阵时间他曲线救国,先蹲点去简妈常去的棋牌社打麻将,阿姨婶婶都夸他精神小伙,是她们的男神。 完了给简妈送母亲节的花,送西瓜,邻居看到都跟出来说哇,简太你好福气,女婿太帅了吧。简妈笑笑说,没有啦,是一一同学。 都也不是多贵的东西,要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何况这小伙在简爸生病时还来帮过忙。简妈就喊简一一起来吃西瓜,简一无奈地耸耸肩。看上去简妈对骆淮棋印象还可以。真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 在简妈的撺掇下,简一没有拒绝和骆淮棋一起去看沙滩音乐节。简一想去看朴树,当年那个唱着且听风吟的少年。《我去2000年》这张专辑,不知还有多少人有记忆。 他们去得晚,就站在了人海的最外圈。人头攒动,简一听到一个旁边带着小孩的妈妈粉说,他(朴树)也老了,人变得感性,上次来也是热泪盈眶。 到处都是真爱粉。人山人海,168的简一也看不太清前方舞台。 骆淮棋也不能把女孩扛到肩上去,以他俩现在的关系,这可不妥。 然后他就地取材,去买了泡沫垫给简一踩,就鞋跟那么厚,正常别人是用来席地而坐的。 简一不解:这能顶什么用? 这泡沫垫沾上了沙砾,如果带回去没其他用途,买了就是一次性的,很浪费。看两边幕布投屏也是可以的。 骆淮棋不听,走过去把那个小摊贩手头剩余的泡沫垫全买了。。全买了。。五十一张,咱们算算。。。 ——就为了把它们叠在一起,让简一今天踩一回,看得更高一点。 陷入爱情的年轻人真是丧心病狂。 …………………………………… 简一考驾照。 骆淮棋悄悄去给教练送了两条烟和一个礼盒。别人送礼给教练是为了提前安排考试,早点拿到证,骆淮棋却反其道而行之—— “教练,我家那姑娘,路痴,怕是不太聪明,但是请尽量不要骂她。 如有教不会的,周末我来陪练。咱也不急着考,您懂吧?” 教练狡黠一笑,心领神会。 虽然收了礼,教练偶尔还是会吐槽简一,转方向盘过于慢条斯理,像老太太拨动念佛珠珠,云云。简一想,教练是不是都有些遣词造句的天赋,不然比喻这么生动呢?咳咳。 话说骆淮棋还是低估了简一在某些方面的能力。简一刷了两遍题,理论考第一次就以满分通过。场地考和路考,也是提前一天在脑海里演练了一次,第二天虽然颤抖着,但全部一次通过。 当年自己还补考两次才考出的骆淮棋,算不算黑色幽默自取其辱?。 简一还在练车时他还不知道会这么顺利。周末没人叫他过来陪练,他自己要来。距离简一的学员车几米开外,顶着夕阳,一本正经地指挥,“方向打死,打死,诶诶,差一点,下一次更好…” 简一摇下车窗, 像看智障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快滚。” ……………………………………… 再比如带简一打游戏。 简一一开始是玩法师,骆淮棋玩打野。他把所有的蓝buff让给简一,而且是打得差不多了,buff只差最后一刀了,喊简一过来直接收割经验。 开局从水晶出发,骆淮棋的角色围着简一的人物角色先转了两圈。太齁了。 不久,骆淮棋把她教会这些出装、铭文、技能及几个不同的英雄属性后,简一发现了游戏的乐趣,很快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为了全能选手。 这个女孩接触游戏一年,拿过六次五杀。此后,她单排(一个人随机匹配队友,无熟人)也都是每个赛季的荣耀王者,还有几个英雄上了省标。 而骆淮棋还停留在最强王者,…咳咳。 ………………………………………… 其它的常规s操作也有,比如骆淮棋把简一喊过来,一打开,后备箱里放满玫瑰、气球、灯带和口红礼盒,一盒纪梵希,一盒杨树林。 然而简一是他能用这些东西收买得了的女子吗。她认同之前一个女博士说的,口红是消费主义的陷阱。(好看的人涂个润唇膏也是好看的,而且身处在简一这样的家族群中,好看这件事,对她来说,特别不重要)。 简一说,你送给别人去吧。 骆淮棋说,送不了,你再仔细看看。简一定睛一看,每支口红的外壳上都刻了简一的名字,还有l(骆)lovej(简)。 omg,这是什么土掉渣的行为。 简一每天都扶额头痛,但是又对他讨厌不起来。 你看此时,这个人她断断续续认识八年了,他费尽心思也就是做些讨好她的事,而且还做得那么糗,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可怜了。 ……………………………………… 简一做私房甜品时,每天要去采购食材,也挺忙。骆淮棋每天都去光顾,有时候买来分发给他同事,反正,他每天只要能见到简一,他就快乐了。 简一也不会不好意思,可能是接触久了日久生情,甚至给他设计了一张独一无二的简氏甜品会员卡。 发展到这天,他们去看电影,无聊到简一已经忘了那电影叫什么名字。直男骆淮棋看得津津有味,他好像真的只是来看电影的,而且是这么味同嚼蜡的电影。 简一不禁想起,多年前,她和顾凌风,互相都是第一次和异性看电影。 那天放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电影放映中间,顾凌风在黑暗中握紧了简一的手,温柔却有力。因为青涩和紧张,他的手心又是全是汗。 顾凌风看的不是电影,是余光里的简一。 骆淮棋看那场电影,其实对简一来说只是回忆了几个小时。 随后他们去影城旁边抓娃娃。 商场娃娃机抓手松松紧紧有一个规律。简一紧盯着抓手,那天充了一百多个游戏币,她抓到11只,装满了背包。她对于这个战果有点小得意。 她不知道的是,当骆淮棋陪着她在那闲逛,当她低头专注于鼓捣抓娃娃大法的时候,顾凌风正好经过。 …………………………………… (顾凌风这天和同学一起从d岛来到本岛当伴郎,因为新郎仪式办在本岛。吃喝完,拍完集体照,他想,来都来了出去溜达一下。本岛的商场综合体这时也没几个,好巧不巧就看到了。) 顾凌风身边的另一个伴郎,此时还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咦。那不是你女朋友吗?” 认真来说是前女友,北京一别,两年没见了。 但顾凌风没有纠正他。而且感觉他头顶开始冒烟。 他径直从这家游戏厅门口走过去,全程和骆淮棋的视线碰上,心情复杂、难以名状地看了他几眼。 二十二。也许每一个人都有秘密 其实,那些你以为熟稔非常的人,却可能在特定的角落,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像闺蜜小亭这样,从小受家里宠爱、情路简单、读书顺利、喜欢hellokitty、喜欢收集一屋子泡泡玛特的白富美也会有秘密吗? 有。 (未来到完结也不会出现闺蜜开撕,这点大家可以放心。) 前文提及小亭毕业即结婚,嫁给了初恋的大学同学莫杰。小亭家给出了巨额嫁妆,她不在意是平嫁还是低嫁,只要是“嫁给爱情”,还一度感恩“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公婆,视我为女儿”,直到————莫杰家真的拆迁了。 她才发现,原来有时人性至暗。 你们可能不信,的确,拆迁对普通人家是天降喜事。但是对本来就不缺钱的小亭而言,却是意想不到的糟糕。 …………………………………… 莫杰的爸爸本来是一家金融证券公司的普通员工。他家在一线城市老城区接近中心圈的位置,有一栋四层的房子,分割成了很多带独卫的套间,出租给来这的年轻人。小亭家给了巨额嫁妆,由于小亭没驾照,所以女方没有直接赠车,小亭爸妈本意是让姑爷自己去选车,写小两口名下,然而……莫杰爸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去选了辆保时捷,给莫杰平时上班使用。车的产权人却不是莫杰或者小亭,而是莫杰爸爸。(莫杰爸爸另外自己也有车。他只是计算产权而已。) 说到莫杰和小亭也是挺能霍霍的,环球旅行。结婚花完,还剩不到一个一线城市房子的首付,他们不愿意再单独买个婚房背负每月好几万的房贷。所以在嫁过去的前几年,其实小亭和他们家的租客一样,和莫杰一起,挤在他家其中一个30平的套间里生活……夸张点说,这可能只有她娘家一个卫生间大小。 她不怕降低生活质量,也从未停止上班,月薪正常6k,她自己赚自己花。起初,莫家人待她的确很好。结婚的喜帖她公公每一封都亲自书写,包括给小亭同学们的请柬。每一年,都会全家出动,给小亭生日办派对。婚礼当天更是叫来一车队的复古劳斯莱斯老爷车,甚至,还在某著名的湖上包了几条龙舟。 然而结婚以后,莫杰爸爸神奇地把小亭手头剩余的彩礼加嫁妆钱要回去了,说他“帮他们投资理财”,实际收益都在他自己名下。小亭安慰自己说莫杰到底是独生儿子,这也不必太计较。 后来细想,婚礼的花销,其实撑的也是莫杰爸妈自己的面子,不全是为了小亭吧。 其实这里已经有点不对味了。她老公开着好车却很少接送她。她几乎每天自己打车上下班,她觉得也无所谓。也许家境差点的女孩早就开始察觉了,也就是真正的傻白甜才会迟钝。 说到那一年的拆迁费,除了一套安置房另有2000w现金,莫爸拿这个现金又买了两套学区房、三个车位、基金等,不出所料,没有一个写了莫杰或小亭的名字。 不久,莫杰爸爸直接宣布退休。那时房市还很景气,三个车位一转手赚了一倍,没有人敢怀疑莫杰爸爸投资的权威性。同时,所有的财产都悄无声息地写了老爷子的名字。说白了就为了提防他们离婚,怕被分走一半。 你也不能说这事不对。但,这对小亭来说,只是物质的事吗?诶,他们一家以己之心度人罢了。有的人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但小市民气息却仍在骨子里。 他们以一系列的s操作,完全讽刺了小亭这几年的真心和信任。 话说莫杰是小亭的第一个男朋友,从未流产,但是她却久久不孕。那几年,吃了很多的中药,看了很多的医生。后来终于得出的结论是女孩子宫壁过厚,长了个息肉(小手术去除就可以),以及男孩精子质量不稳定。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但这锅显然小亭一个人背定了。 此时公婆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比如她买了一箱小南瓜,就几十块钱,被她即使暴富了也改不了本性的婆婆训斥,“我们都不爱吃,你买来给谁吃,吃不完都是扔掉”。还有“你每天打车,多浪费钱,年轻人不要这么懒,起早点,公交车也可以直达”。 ——是的,这家人,让一个出生就坐私家车、学生时代就用prada钱包的女孩,去挤公交车上班。。。然后他们自己心安理得地用着别人的嫁妆去投资,心安理得地开着亲家给的钱买的车。 就等着小亭再生不出孩子,就一脚踹掉她,然后这家人白捞180w。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原来有的人,面具竟然可以这么厚。到后期眼看亲家也没打算再给钱了,榨取不到别的利用价值了,就连装都不想装一下了。 集体欺负这女孩远嫁,毕竟她娘家山高路远。到莫家人口袋的钱都是他们凭本事演的,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 再说说莫杰这个人。工作倒还挺踏实,大学毕业就一直在一家别墅装修公司,从月薪1800的助理,一直待到月薪3w的主任设计师。 可是,跟随着他家人的态度,他似乎也越来越不把小亭当回事了。 莫杰周末会以和朋友打羽毛球为由,一整天一整天地消失。毕竟别墅装修公司,刚毕业的小女孩,怕是一茬接一茬吧?。 至此,傻白甜如小亭,也终于觉醒了。 ……………………………………… 小亭觉得,首先要确认莫杰有没有出轨,以及有没有证据。如果有,再去把损失降到最低。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么她想查一个人,总是有路子的。 这天小亭联系好在这方面单位工作的朋友,查完莫杰的k房记录, 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好朋友简一, 问简一有没有想要查的人?机会只此一次哦。 简一第一反应,别了吧,这不道德吧。 但再一想,这就像某辩论节目的辩题,她好奇心满足以后也不会以此伤害任何人,只是作为参考。那么,有这么一个按钮,你按不按?… 想到此,简一撤回了上一条。 其实她如果准备要和骆淮棋交往,查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 然而真相,她发出去的三个字是 :“顾凌风。” ……………………………………… (调查x记录这件事成为了闺蜜之间的秘密,是非常不妥,但小亭是出于自保。也许这也算是她俩的暗面吧。大家可以当做纯小说行为,不要学习哦。 但如果是准备结婚的对象的话,笔者认为征信在对方允许的情况下,还是有必要互相看一下的。) 二十三。大约是前世的冤家 简一发完那三个字,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突突突突……………… 对于调查结果,她其实并没有把握,毕竟与顾凌风两年多没见了;如果“有人”,那么相当于小亭也一起看了她的笑话。但,一个二十多岁热血方刚的男青年,似乎有,比没有更正常。 而且她感觉她这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不由得很紧张。 比想象的快,不到五分钟,小亭就回复过来了—— “一次查了五年。 没有别人,只有你”。 简一微蹙眉头,有一丝丝暗暗的喜悦,这可以算被爱的真正证据了吧。 其余则是感到头晕目眩,从此心里更多了一点要对他负责的感觉。 简一没回问小亭,莫杰有没有不好的记录,应该也是没有。 因为不久之后,小亭终于如愿以偿地怀孕了。孕期她每一天都给自己拍照记录,她还是在爱情里的样子。 小亭的一切,可能才刚刚开始。 …………………………………… …………………………………… 另一边,说到顾凌风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什么星座,简一白羊,他是天秤,如果按星盘他俩人是180度对立的不合适。 他也不信所谓水逆期——得多自恋的人才会认为几十万光年外的星系轨迹移动,就是为了暗示ta这个渺小的人类生命里那点运势变化。 但有时在生活里,人倒霉起来,还真的刹都刹不住………… 这天他下班在家,音乐电台放到柯有伦的《零》: 从来不相信我的世界可以有多完美 痛苦寂寞还有一些疲惫 不允许他人随意进入我的零度空间 宁愿孤独懒得再去想谁 挣脱过去然后忘记一切 没想过有天我的结局忽然全部改变 谁会抓住我的无力双臂 走入零度空间等到一切分裂 放下所有防备一切都无所谓 …………………………………… 顾凌风越听越觉难受,想着不如骑摩托车出去兜个风吧。喊兄弟们出来吃个宵夜。 途中,环岛公路的转弯处,突然窜出来个狗。顾凌风第一时间打了下方向。狗受惊,来回横跳,行驶中的车惯性又极大。 就分分秒秒间,狗没事,跑了,顾凌风摔下来了,手肘和膝盖骨裂。 现实世界是,他并不会失忆。他也没有什么运动员生涯。他只是需要静躺四个月+,把骨头养好而已。 他和单位签的是劳务合同,不在体制内。单位派人来送过果篮和慰问金,也不好说对方此次前来,有没有潜台词。 从他的成长环境来说,确实很容易敏感,脸皮也不够厚。由于休养时间太长,他自己提出了辞职。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小姨两口子待他一直很好,自从姐姐姐夫去世以来,更是对这外甥有点心疼。两家住的也近,十来分钟车程。顾凌风在善良的小姨两口子的帮助下,度过了身体的愈合期。 …………………………………… 倒也查不出有其他部位的损伤,但这次车祸过后,顾凌风的心情变得极差,甚至比去当兵前更晦暗。 悲凉不能说,只能靠敛藏。 当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第一个月,他想起了父母在世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他母亲温柔娴静,贵妇一般的漂亮人物。他母亲生前挑的双层窗帘的颜色、很久前种下的今天早已凋零的植物,枯枝依旧还在花盆里。这些在这漫长的修养期里,在他心里定格、且无限放大了。 这屋子里的陈设还和从前一样,窗外对面山顶的某塔点亮时,也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青山依旧,物在人亡。他再也没有一个至亲的家人了。 他也想起简一。想起那天在游戏厅外偶遇,看到骆淮棋帮她拿着抓到的彩色玩偶们,她在骆淮棋身边笑得笑靥如花(笑靥如花是他自己脑补的)。他感觉心如刀割,疼痛难以呼吸。 工作也要等康复以后重新再来。他恍惚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前半生如同镜花水月。 …………………………………… 简一的闺蜜小亭,有一次回岛上娘家探亲,在路上见到了顾凌风,大为震惊。他的头发白了一大片,精气神和从前判若两人。 小亭知道简一还是会默默在意他,尤其经过上文那个讳莫如深的事情。所以小亭没有再三考虑,还是把顾凌风状态不好跟简一说了,让她自己决定。 简一当天就在家收拾行囊了,孤女寡母,简妈问她去哪,她也不能完全不说。 简妈是一个热心泛滥的人,平时路过或真或假的驴友举着牌子,她都会摇下车窗,给人家50、100。可是半辈子了,简妈唯独对顾凌风没有丝毫同情。 简妈说,“你就作贱自己,没完没了,等着看吧,你去找他,还不如上山喂老虎。” 二十四。好难敲的心门 这天晚上,简一收拾完行囊,给顾凌风发了信息,告诉他第二天她就会抵达d岛。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顾凌风没有回复。 简一彻夜未眠。 天亮以后,她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就出发了。在坐了很久很久的船以后,独自下岛。 以前她每次到码头,顾凌风早早都会等在那里,这一次确实很异常。此次前来,如果不是前文小亭调查过,简一还真没有这个底气。 前文言及顾凌风带简一回过家,她当然知道他家在哪,而且地址是铭记的,说不好她当年冥冥之中就预感到了好像会有需要记得和找到它的这一天。想起当年他们去量版式唱歌,把周杰伦所有的歌点了一遍。中间去卫生间,顾凌风叮嘱她“傻一,看下门牌号,别找不回来了”。就像这句话,可能很多事冥冥之中就是有它自己的造化。 此时简一叫了辆岛上特有的三轮车,前往顾凌风家。故地重游,d岛的风吹过简一的长发,她看到路边三三两两的放学的年轻孩子们,忽然感觉,原来已经这么久过去了。 顾凌风家的小区楼下有一棵很大的柚子树,几年前它就在这里,此时夕阳西下,树叶影影绰绰。连这棵树都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 简一上了楼,去敲门,听到顾凌风穿着拖鞋走近的脚步声。 顾凌风往猫眼看了一眼,原地站住。时间在此放慢了,滴答,滴答,滴答地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隔着扇门站了几分钟。这小子他到底在纠结犹豫什么? 他竟然没开门。又走回房间去了。 …………………………………… 简一的听力很好,以上过程听得很清楚。 此时她的小脑袋飞速转动:如果他不想见到我,从昨晚收到我的信息,他有一天的时间回复说你别来,然而他没有这么说。而且从这个脚步声判断,他不敢打开门说清楚。他为什么不敢,因为他心里有我,对。而且我在我妈的反对下来了,不能人都没见到就灰溜溜地回去吧。(好吧。简.逻辑奇才,其实主要还是那个调查记录在打气==) 简一又敲了两下门。顾凌风没反应。 这时顾凌风家隔壁住了多年的邻居回家了,问简一这是什么情况。简一说“我是他女朋友,他跟我赌气来着呢。”邻居看看简一也不像坏人,甚至回家拿了个小板凳出来给她坐。这事说来稀奇,然后简一就在顾凌风家门口、在他邻居提供的小板凳上,坐了大半夜。 过了十二点顾凌风还是没动静。简一开始给他发信息,说n快憋不住了,臭小子开门。 顾凌风不开门,他也不睡觉,这人有意思得很。 时间太长,简一熬不住了,决定先去找个快捷酒店入住,天亮再来收拾他。 …………………………………… 第二天,门还是没开。简一打电话给小亭求助,小亭说我有他表妹(小姨的女儿,以前和小亭认识还打过麻将)的联系方式,不知对你有没用。随后简一联系了表妹,大致说明情况后,表妹说我在上海上班呢,但我妈在家,我喊我妈过去。 过了十几分钟,顾凌风小姨到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简一说:凌风这傻叉孩子,这么标致的女孩他给关门外。 但是自从他腿脚恢复以后,小姨也把钥匙还给他了,所以她俩还是在门口干瞪眼。 这时邻居回来吃午饭了,邻居一看这情况,说她家阳台(连一起的)可以爬过去。 。。。。。。这是六楼。 小姨说,你敢不敢。 简一(其实是恐高的)心一横,脱了鞋子就上去了,爬过阳台,再移开窗,就跳进去了,打开大门,再折回邻居家去拿鞋子。 开门有喜。她进去以后四下一看,顾凌风不在家,但洗漱池旁边还放着简一的牙刷,是的就是当年(退伍后,去北京前)她仅仅来住三天用过的牙刷,别人不认识,她自己肯定认识。 这牙刷得多少年了,他咋还不扔?她被这个细节震惊到了,甚至还有点发怵。 …………………………………… 昨天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简一离开,去了快捷酒店入住。顾凌风确认了她不在,天没亮就躲去了发小甜品店老板小宋家。 小顾:有个女孩,她来我家了。(凌乱暴走ing………………) 小宋:什么情况?那你跑出来几个意思。不行你也得去跟人家说清楚呀。 小顾:不,我俩之间,你不懂。 小宋道:是当时来过我们店吃甜品的那女孩? 小顾不语。 小宋朝他翻了个白眼: 快点滚回家,麻利的。 …………………………………… 二十五。那些你曾相信的东西 (写顾凌风有点累,因为小顾还要很久才能崛起。这章提前写一下斐然和袁文康) 袁文康在30岁的时候终于回国了,彼时斐然28岁,经营着两家儿童美术培训班。仍旧是两颗虎牙,一头短发。 自从袁文康在当地大学担任教授,他母亲更瞧不上斐然了。斐然爸妈对袁家的趾高气昂也是颇为看不惯。但奈何两个孩子要在一起。 不久,他们两家几乎同时拆迁了。(在这短篇中,为钱烦恼的,好像还真的只有简一他们……)斐然在爱情里像变了一个人,特别卑微,愿意做小伏低状,袁妈勉强同意。 同居了半年以后,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婚礼上司仪还没念完“无论富贵贫穷……”,斐然就眼含热泪地抢着说:“我愿意!!”新娘是有多着急、有多非君不嫁,台下宾客窃窃私语。 袁文康致词时,只有在说到这些年在国外的不易,说感动于斐然给他的鼓励时红了眼睛。随后拿出吉他表演了一首英文弹唱,全场斐然是他最大的粉丝。 …………………………………… 婚后他们短暂地幸福了一下。入住了z岛上的一座联排别墅。z岛是一个富人区聚集地,淡蓝色的海水,风景旖旎。 斐然三年生了二胎,是两个聪明可爱的女孩。 袁妈躲得远远的,叫了一个保姆过来。话说这保姆是个奇葩,月薪1.2w,不用买菜做饭,不用打扫,不用洗衣,只带娃。单独给她房间居住,她嚷着,为什么没人做鲜榨的橙汁给她喝。 是的,剩余的活,都是斐然妈做的,斐然妈调侃说我还更像保姆呢。斐然决定自行换了保姆,袁文康觉得这涮了他母亲的面子,新的矛盾又产生了。 …………………………………… 这天,斐然妈带一条生龙活虎的河鲫鱼回来,被袁文康一顿数落。他说这玩意怎么能吃。他在国外经年吃的都是鸡肉和土豆,这种没检疫的可能有重金属污染的河里来的生物,让他感到不适。 斐然妈也不甘示弱:“我们中国老百姓就是吃这个的。” 不久,斐然妈想出租一套她家的房子出去,一个月租2.3k也算多一笔零花钱。但袁文康是化学专业的,为了搞实验研究,他在那套房子里养了很多的小白鼠,不明所以的斐然妈觉得,这怕是跟生化武器类似,光听听就头皮发麻。 而袁文康觉得研究成果,岂是这芝麻点的租金能比拟。斐然一直偏向于他,目前那套房还是养着白鼠。 再比如斐然妈给外孙女买了草莓蛋糕回来。袁文康说,这都是添加剂,小孩儿不能吃。然后他一口吃掉了,小孩哇地就哭了。诸如此类,一些无关痛仰的小事。或许也有他的道理,但之前多年搞研究,情商变得有点低,就像陈屿2.0版本。 斐然妈说他自私,也没给他面子,两个人逐渐相持不下。后来发展到斐然妈在的时候,袁文康就不回家。 …………………………………… 在这样的家庭气氛中,斐然越来越感到身体不适。后来查出的时候,已经是乳腺癌中期。 其实很讽刺,一个连味精和酱油都不吃的讲究家庭,竟然还是有如此年轻的成员得了癌症。 虽然他们的资金足以让斐然治病自由。但大概率没有痊愈一说,只有五年存活率、十年存活率、十五年存活率…………。 简一去探望过,当时斐然刚手术切除病灶,气色尚好,也有笑容,但作为多年好友,表情里的隐忍还是可见。 那个十七岁的,对着大卫石膏热烈且花c地流了一通哈喇子的女孩,好像已经是前世的斐然。 …………………………………… 孩子懵懂不知,蹦蹦跳跳,高兴地在一个两立方米大的玩具里玩,这里有隧道,有城堡,有玩具车行驶。大宝热情自豪地介绍说:“阿姨,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孩子对袁文康这个父亲角色很满意,他也花了时间教育孩子。斐然的大宝,五岁能和外教对答如流。准备再大一点送当地的双语国际学校,一年二十万的学费对这个家庭来说也不是大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可从来不是这个。 最让斐然感到安慰的可能也就是两个孩子了。那个部位是被切除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房。 袁文康说要上班不好请假,所以她其实,每次是独自去上海化疗和放疗的。 (简一说要陪她去,斐然怕麻烦,每次总是去完回来才告诉她。) 斐然每次从医院回来,一个人会站在z岛的海边很久………………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人生真的好难,得到了少年时梦寐以求的东西,然后是否快乐。 那些你曾相信的东西,似乎已经被日积月累的柴米油盐腐蚀到面目全非。而中产家庭的柴米油盐,甚至不能代表真正的柴米油盐,毕竟袁文康和斐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以前看过个(杜撰的)孤独等级测定,有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去医院。那么,不知一个人去化疗,算不算刷新了记录。 希望大家不要对爱情失望,真爱是存在的。只是大部分人的爱情如昙花一现。 写到目前这一章的时候,斐然和袁文康的原型,还是在婚姻的存续期里的。如果以后没变动、不更新他们的篇幅,怕已经是好的结果。 庆幸就是,至少斐然还是在这个世上的。 二十六。以妻子之名 (阅读这一章背景可以循环播放《cannonindminor》) …………………………………… “不记得结婚的日期,只记得是阴天,雨水时断时续。盛装的妻子穿着高跟鞋,下了轿车,没有在意,一脚踩进浅浅的水洼中,飞溅起水花湿了裙角。她的手中捧着他买的白色小苍兰。”——这是十几岁时读的《莲花》中的一段。 很多年后,简一回忆起这一段文字,觉得和她结婚的场景氛围也很相似。她甚至没有贴喜字,还嘱咐司仪换了文稿,不要问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那一段,因为——她怕自己当堂回答,我不愿意。 那么,她为什么还会结这个婚、新郎又是谁?接下来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我们先回到她敲开顾凌风家门之后的这一天说起。 …………………………………… 顾凌风被朋友和小姨叫回家以后。 简一睁着湿漉漉的两泓泉水一样的眼睛、扑闪着睫毛,站在他眼前。 这次没有隔着门了。 他其实好想直接拥抱她,他没有勇气。 顾凌风:(叹气)还来干什么,别管我了,我这么废(眼神余光却看着简一,他其实想要肯定的鼓励的回答)。 简一:我不管你,谁管你哦。 顾凌风再次闪过一丝复杂的笑容。 …… 他短暂忘掉了简一和骆淮棋之间的纠葛,在他看来,多少年了,他俩也绝不是没什么。但比起因为介意而失去,此时此刻他愿意忘记,只要每天和简一面对面说晚安,轻轻柔柔吻过她的额头和眼睛,和睫毛,再安然入睡,就好。 …… 后来的有一天晚上,顾凌风已进入深度睡眠,拉着简一的手,竟然笑出了声。他做梦梦到又送了简一一次草戒,回到学校的那棵月光下的香樟树,他说傻一啊,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但是他并没有对简一当面说。 而简一这个憨憨,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睡着也会笑,不禁一脸疑惑:那我没来错对不对,他其实是希望我来的对不对………… 不知何时开始,他俩在这场爱里都变得九转回肠,何其不自信。 …………………………………… 天亮以后,顾凌风带简一去办了d岛的手机号,加入了他家的亲情网,用的还是他自己的身份z号登记。他可能觉得用了当地的号码,简一就会一直在那里生活吧。 这时简一也有点懵,这距离他死活不开门,也就两天而已。她想,顾凌风大约是上回骑摩托车脑子摔瓦特了,脑回路异于常人。 下午他载着简一去小姨家吃饭,一声不吭地地买了几个礼盒给小姨,暗示感谢她间接地给简一开了门。小姨笑说,他经常去她家吃饭,却还是第一次带东西给她呢。 …………………… 之后他俩一起回家,开始了人生中一段快乐的时光。 顾凌风心情好时甚至给简一表演弹钢琴,钢琴是他母亲的,他弹得不多。琴架上沾满了灰。他的琴技已经退化很多了,弹个《cannonindminor》也只弹了一段,但是老钢琴的声音太好听了,琴键按下去有喑哑古早的摩擦声。 弹完他大概讲了卡农这个故事,简一听得不明所以,大概就是莎士比亚式的恢宏绝恋,也有入伍和分离的桥段。倒是午后阳光光线总是很温柔,简一带着顾凌风去把白了的头发又染了回来,他好像又活过来了。 他俩一起买了个漂亮的蕾丝饭罩,配上超市里廉价的红酒——哈哈此时新工作还没找到,一对儿小废人。但只要是他俩吃饭,每一顿都像过纪念日吧。 ………… 有一天简一在厨房里惊叫一声,他真的一秒就从客厅里蹿到身边了。怎么会这么快的速度,大约是背后一直看着自己吧。他捧起简一的手,呼呼地在吹,其实也就切到指甲盖,其实吹也没用吧。只是他太害怕简一切菜再切到她自己,所以后来都是他做菜。 d岛上那年还没有大型生鲜超市。得去集市。他俩去买菜,摆摊的大伯介绍这菜新鲜,顾凌风对大伯说: 菜挺好的,可是我老婆不会做。 大伯翻了个白眼,大概觉得他是在嘚瑟。 …… 有一回私底下简一开玩笑说,老婆,这称呼好像有点尴尬,也没结婚,有没有别的呀。 小顾跳上车酷炫狂拽地说,“那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待到头发白了,就可以升级为老太婆。就像楼下广场那些跳舞的阿姨婶婶大娘,到时候我就送你去跳舞(简一跳舞不协调),我自己就像那些老头一样坐在那个石凳上看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一:……………… 也不知笑点在哪,反正他笑得很开心。这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他高中最开始时的爽朗,而这样的笑容,在他长大以后的这些年,好像只有这极少数的瞬间才会出现。 …………………………………… 在d岛生活的一段时间,简一见过了顾凌风所有的家人。他外婆最喜欢简一了,特意给了见面礼,小姨女儿回来也直接叫简一表嫂。小姨说表哥今年结婚,你俩挑个好日子明年也好结了。 自公开以后,顾凌风的战友群也热闹了一番,说班长过去从不提感情,果然佳人要藏得深一点。 …………………………………… 到了清明节,要去祭拜顾凌风父母。 顾凌风说,你要不要不如多睡会,还没过门还可以偷懒。 简一说,我陪你去吧。 睡得迷迷糊糊,四点多起来,坐上了他家人的车。后座是外婆,外婆抱简一坐在腿上(当然简一没敢完全坐下去)。外婆平时是抽烟的,颇有个性,但见到简一却总是囡囡,囡囡地唤她。用苍老的手摸摸女孩的头发,慈爱有加。 …………………………………… 这天。顾凌风和简一,手牵手一直爬上去到达山顶墓园。天还是黑的。他全程不发一言。墓碑上顾凌风的爸爸帅气,妈妈笑容温暖,更是确如传闻漂亮,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简一都比之不足。 上完香,和简一一起给爸妈磕完头,顾凌风情绪没收住,人转过去,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简一拍拍他的后背,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爱人。她知道他想爸妈了,这一刻他只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大男孩。 只好牵着他,在他身边坐着,一起看着山下如陵园一样的人间,从天黑,一直慢慢到有灯光亮起………………… …………………………………… 二十七。住进瞳孔的人 “我曾经想要一场旅行婚礼,从上海出发飞过十二个时区,驱车直到智利,最终换船漂到南极圈,要在每个时区都拍一张照片。然后挂在新屋的墙上。 我们在毛里求斯度蜜月。适逢雨季,当地人说刚刚过去一场大暴雨,整个天空如同没干透的墙皮。那些茂密的林子看上去愤怒而百无聊赖,耷拉着叶子随着风摇晃,好像一直在挨骂。 或者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并不愉快的事。人在爱情上会显露出动物性,排他、愚蠢、凭借本能做事,多年文化教育就此毁于一旦,所做所行十分不上台面。” ——《百年好合》 大概人类的情感多少有点共通,开篇这段描述与此时的骆淮棋和顾凌风,都完全贴合。 …………………………………… 世界说大不大,简一是骆淮棋心心念念的人,他想知道消息,自然能知道。自从知晓她又去了顾凌风身边,骆淮棋忿忿不已。 快十年了,他还以为他追简一的进度条快要满了。他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女孩,就这么突然又消失了。 没有给他任何交代,自己跑去了顾凌风身边,那么把他当什么呢?呵呵,他不禁自嘲。 骆淮棋越想越不平,平日里八面玲珑的社交达人竟也失控了,在一天发了两条状态, 一条是“算了,算了”,隐含些许不甘心, 另一条是刺目的“bz配狗,天长地久”。 ——的确是很不像他了,由爱生恨,“所言所行,十分不上台面。” 他搜肠刮肚地说了一句以为最狠最重的话,然而,能打击到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气话,只要她稍一回头看一眼他,他马上就会删除这言论,如果简一要月亮,他还会和从前一样去摘。有些男生就是这样,如果他们认真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半生,那么他们所谓的底线对于这个女孩,其实是不存在的。 简一看到了也没恼怒,想想或许是欠骆淮棋一个交代,给他发了一段祝他幸福的话,是真心的。在简一的视角里,她喜欢谁和没那么喜欢谁这件事,从来都没变过。他就算再写十篇小作文骂她,也没有被顾凌风关出一分钟,来得让她难受。 而这就是骆淮棋感到最憋屈的地方。他的对手,甚至,都不用出招。 …………………………………… 骆淮棋赌气,也近乎对简一绝了念头,他答应了与他母亲推荐的一个姑娘相处。 相亲介绍来的周小姐,与骆淮棋同岁,同乡。涂着厚厚的粉,说不上是美人,但在普通人里也算不错。眉眼周正,且善解人意。她非常喜欢骆淮棋,日常就是仰望他。 骆淮棋要如何,周小姐便如何。 渣男和情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此后骆淮棋抱着周小姐,脑海里却浮现出简一的脸。 有一次完事,他的眼角滴出一颗泪来,然后一直把头埋在枕头里。 …… 周小姐有察觉,但她不介意。她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婚房共同出一半首付,共同还贷,房本加上名字就行,不要彩礼,再陪嫁一辆二十万的车,如果骆淮棋以后要做生意,周小姐家也会资助。 周小姐对骆淮棋的父母也极其恭敬。骆淮棋的妈妈笑而不语,难得儿子这次看上了,拍拍他背,潜台词:孩啊,这是一桩不差的买卖。 当然,这些事,骆淮棋与简一说不着。 她此时正与顾凌风爱恨纠缠,对骆淮棋的近况一无所知。 …………………………………… 另一边,说到令骆淮棋生恨的那一对。 简一是幸运的,因为她这一生最美的时候,是在最爱的人身边。 然而这也是矛盾之处,这一年在d岛的她正好在颜值巅峰,如一朵幽居在空谷的旷世之花,光芒藏不住。而此时的男孩不够年少有为,没有足够的底气能容纳。 这时的她,比学生时代更长开了,又比只知工作时多了些女人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怎么说呢,像开到一半的白色铃兰,又纯又欲。 简一哪怕穿着t恤或衬衫,素颜去餐馆吃个饭,那家店九成的男人都会看她,还有一成会被旁边人的人悄悄提醒——快看那边那个女孩。像这样的夺人眼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 日光底下无新事。 简一去上班,d岛的岗位本来就很有限。她找了个全屋定制cad画图员的工作,月薪只有4k,她现在为了顾凌风也愿意了。 这天她们公司做展会,简一被叫去帮忙背礼仪小姐的彩带,还有些易拉宝展架之类的。忙完老板就说送她们逐个到回家路口。 这老板开着辆路虎,其实车里好几个人。但是从简一在路口下车被等待的顾凌风看到时,他就很不悦。 还有一次简一要去坐公车,这老板按着喇叭鸣笛在她后面跟着,让她坐他的车,简一发消息回复老板假装说我没看到,我已经上了公车啦。有些事她没跟顾凌风说,他就已经觉察出了。 顾凌风说,你不要再出去上班了,我养你啊。 他把简一一把抱起扔到床上。女孩在月光下,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暂时答应了他这个提议。 ………………………………………… 再比如有一天简一去修剪头发。这小店只有老板一人,洗剪吹都是他,他吹干又说,我再帮你洗一次。顾凌风在家等了一会,感觉不放心去找简一,正好看到理发店老板在“抚摸”她的头发。他脸色铁青地把简一拉出来,问她怎么一个头发洗了这么长时间。 简一憨憨回答,他说我头发有点出油。顾凌风道,我以前去,他怎么就没给我洗两次?我看他倒是油的很,你赶紧换一家店。 好,换一家。 这家明码标价女士洗剪吹40,收费时理发小哥在吧台对简一低声说,你给20就行,以后多光顾。还夸“姑娘你白白净净的,真好看,你男朋友福气真好”。 顾凌风回家又疑心上了,说为什么要给你半价。简一笑笑说,看我可爱啊。顾凌风说,你还是不要再去什么理发店了,招蜂引蝶的,以后我帮你剪。 后来的岁月里,简一哪怕一缕头发头路没分利落,顾凌风也会轻柔、却又实则强势地帮她整理好。樱桃色的指甲油掉了一半,他也非要自己帮她涂完整。 是的,好像她的头发丝和指甲盖也都属于他了。他要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形式触碰到她。 这失而复得的后劲,太大了。 简一看着镜子里正在被顾凌风拿毛巾包裹着擦干、吹头发的自己,好像有点幸福,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 …………………………………… (关于为什么不给简一写个更完美的对象,笔者觉得:即便是袁文康这样看似软硬件都好的人,相处起来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芸芸众生,总是会有些短处的。) 二十八。到不了的地方 (此处为倒叙) …………………………………… 半年后。 简一独自回到本岛,进入了市电视台工作。 虽说工资还没有以前在北京多,但她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这里的同事们,磁场相合。如果不出意外,简一会在这一直做到退休。 骆淮棋隔三差五来电视台串门,给简一同部门的同事集体送下午茶。小伙殷勤大方且玉树临风,女同事都说羡慕,想要同款男友。 一晃到了过年。 骆淮棋说,有个朋友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开了民宿,刚开业,一起去捧场,住宿免费。照片发来也是碧海蓝天,令人心驰神往。 简一第一反应:好啊,走起。 但第二天醒来,还是感觉不妥。出国以后只认识骆淮棋一人,谁也不傻,这要是去了,十有八九就会默认成为他的女朋友。 她就说,还是算了,你自己去吧。(这时和顾凌风分手半年了,具体后文会详说) 骆淮棋说:“昨天我一晚上没睡着,又高兴,又忐忑。其实以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了解,我知道,天一亮你可能就会反复。会反悔。但我还是会邀请你。你也不要想太复杂,难得假期,只是一起去散散心。” 简一沉默了半晌,终于回复了两个字:“好。去。” 三天后。骆淮棋来简一家接她,与简妈告别后,他俩一起登上了从杭州去往巴厘岛的班机,前路未卜。 (此时骆淮棋冷着周小姐,好似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告诉简一有这回事,有这个人。前文说了他有时候真的很渣。 在他们的“战役”里,简一再次被蒙蔽,而周小姐更是何其无辜。周小姐在后面的章节还会出现。) …………………………………… …………………………………… 传闻说,人适合与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与次爱的人相濡以沫。 从前的简一一定会说这就是谬论,爱是唯一的,哪有按程度排序个123的。但此时她也陷入了疑惑…… 这要说回半年前。 …… 这一天。在d岛。顾凌风的一群朋友在量贩式唱k,包括小宋夫妇、顾简一对、小朱等。 这个小朱是个单身小开,带了他养了两年的雪纳瑞来,狗和人都围着简一转,完全忘记顾凌风是他的发小。 小朱拿出打火机点火逗简一身边趴着的雪纳瑞,狗吓得呜呜叫。简一抱起雪纳瑞笑说,你别吓它了。小朱还是在继续撩拨。 是的,就算顾凌风深情地对简一唱着“仍无惧是落差二万六千里/就算再三被下放到绝地/这爱仍然不死(《跌落凡间的天使》)”的时候,也有别的男人围着简一转。他感觉自己十分可笑。 顾凌风的话筒径直掉落到了沙发上,歌也没唱完就拉着简一走了,可以说就是对他朋友甩了脸色。简一非常尴尬,她不喜欢顾凌风这样“不懂做人”的时刻。 很多年以后,简一后知后觉发觉,这可能是这一生顾凌风对她唱的最后一首歌了。而她在当时,也并不知道,这是一首原唱自己用来求婚的歌曲。 …… 顾凌风和简一距离结婚最近的时候,只有五米。 顾凌风指指马路对面说,这是我们这里的民政局。 简一循声望去。她再等,想他或许还有下一句。 但他没有。 他没把握简一愿意。 …………………………………… 过了几天。简一前段时间认识的女同事约她逛街。两个女孩一人买了一个装饰的尾戒。 回去以后,顾凌风说,你这朋友是不是t?以后少来往。 简一积累的不满在此时爆发了,她说,顾凌风,你是不是有病?!我身边男的你要说,女的你也要说?! 她平时喜欢在家穿真丝睡裙,顾凌风不让她穿,说过于性感,毕竟还有外卖和快递会来敲门,所以只能在卧室穿。她稍微看一眼路上或者电视里的男性生物,顾凌风就会醋坛打翻。 到这时候,顾凌风让她不能工作、不能做头发、不能下厨、不能和他的朋友玩耍、不能看生活和电视里的男的、现在连和女性朋友逛街也被他说了。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冷战了几天。 顾凌风的外婆、小姨轮番来劝,说他就这个臭脾气,囡囡你千万别走,自从上次摔伤腿,一直颓废着,你来了他才活过来。 他的朋友小宋也来过,对简一说:他自己或许不知道,可是我们做兄弟的都看得清楚,他真的很在意你,如果可以,请你一直留在这里吧。 两个人就僵持着。 …… 这时简妈发现简一好久没更新动态,放心不下,就亲自来了d岛。 小老太太一看是这么个情况,不禁捶胸顿足:“简一,我辛辛苦苦培养你,给你报了这么多班,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为了跟他耗在这里?你小时候就喜欢他,我也早就几次三番告诉过你,这男孩不行,什么不行?你(太)喜欢就是不行。长得帅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现在等同于被关在这里,班也不上,人精神也萎靡,看你以泪洗面的,你这过得这是什么奇怪的日子?啊?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顾凌风在门外听到了。他抹下面子说请简妈一起去下馆子,难得来d岛,那家的酱汁芝麻螺特别地道。 不料简妈一把甩开他的手,看也没看他,说,“不必,简一,你今天跟不跟我走。” 简一犹豫了好一会,左右为难,她只好说:“我们冷静一下吧,我回家几天,我妈大概误会了。我看你也累了,你也好好想想。” 这时顾凌风眼睛刷地一下全红了,充了血一般的红。简一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凌风这样。 他没有拦着她们收行李,他也拦不住。 …………………………………… 顾凌风有诸多不是。 但讽刺的是,从简一离开d岛以后一段时间以后,那个小朱还真的发信息想要追求她,以及她才发现,她的那个女朋友,竟然真的是双。(取向都是平等的,但撩拨有对象的人,不妥) 不禁唏嘘,原来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准的。 ……………………………………… 简一预感她和顾凌风可能完了,但还是心存幻想他会来找他。如果顾凌风上门道歉,跟简妈好好保证,过了简妈这一关,同时改掉之前控制欲太强的毛病,那么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这时她再往前走几步,也是无济于事的了。这事的解决就是在顾凌风身上,不在于她。 离开d岛的头几天,她卧床睡了几天,到第三天振作精神去吃饭的时候,由于太久没进食,扯到了嘴角神经酸痛,身体本能地反应,一下就落下泪来。 之后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在北京孤军奋战的那两年的岁月好像又回来了,似乎他丢下她也不止一次了。她感到巨大的失望和无力。 几个月以后,简一在没人看的博客写下这一段:“健忘越来越严重,对某些人只能记得名字和一闪而过的静态图像。其它的硬着头皮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来,是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吧。 只是再听到‘生不离,死不弃,如有来世,亦愿如斯’,觉得是这辈子并没有,也不会有的信仰了。” 二十九。恶魔之岛 ……………………………… 六个小时左右的飞行后,骆淮棋和简一抵达了登巴萨国际机场。 全程骆淮棋帮简一提行李,买饮料,很是体贴。这里没有时差。吃完晚饭,他们到达了朋友开的民宿,订的是两间不同的主题套房。但骆淮棋会来简一那套串门、双排打游戏。 巴厘岛属于热带雨林气候,气候常年炎热,此时正为雨季。但他近期也没有别的假期。 第二天难得天气不错,骆淮棋带简一去浮潜。同为海岛人民,骆淮棋水性不错,不一会就下去了。简一自高考以后,好久没游泳了,戴好面罩,穿好救生衣,还是呛了水。不过水很清澈,也是沁人心脾,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 再往外走走,那里有一大片浅滩,还有一小片红树林,他们光着脚在水里走来走去,海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水波粼粼,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骆淮棋数次想要亲吻简一,但他忍住了。这时只是摸摸她的小脑袋。简一168,骆淮棋187,身高差远远看有点可爱。 东南亚的菜多少有点甜。按理说骆淮棋和简一都是东南沿海的,平时吃江浙菜系,但他们其实都更爱川菜。晚上百无聊赖,骆淮棋又进来简一套房的客厅来打游戏了,带了大堆的薯片和别的零食。 电视声音也放着,一把排位刚结束时,简一电话响起。一看屏幕,是久未联系的顾凌风。简一心一紧,挂断了。 顾凌风信息发来:“我喝醉了,别挂”。 铃声再次响起时,简一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电话那头说:“我喝了一斤白酒,我现在什么都敢说。”大哥,你现在何止是敢说,你都已经大舌头了。 电话那头喝得很醉,说得断断续续的,他可能意识也不太清楚,说着说着忽然又哭了,抽了一抽鼻子,他说:“你不是以前一直想去外面(大城市)吗,我现在陪你去………” 看客会说,该来不来,那你早干嘛去了。但简一身在这段感情中近十年。听闻此言,还是愣住了。 电话那头又说:“你别和骆淮棋搅在一起,他不是什么好人。高三的时候约好我俩都不去打扰你,结果他出尔反尔,还谢谢我?我谢他全,家。而且他在岛上还有点事情。” 简一问:“什么事情?” 这时骆淮棋明显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走过来在敲卫生间的门,问她怎么进去这么久。 简一感觉像做贼一样,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他什么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骆淮棋把门踹开了!他一把抢走了简一的手机,一看,果然又是顾凌风这个阴魂不散的,不自觉间怒发冲冠。他挂断了这个要坏事的国际来电,从窗外扔下了手机。 这时简一吃慌了,她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时那个拿冰沙倒在他自己头上的偏执的骆淮棋。她叫他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走过来一把捏过她的后脖颈,她左右闪躲,他就双手紧紧抱住她的头亲下去。她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他,他痛出一声惨叫。这彻底激怒了他。 他跑去客厅拿了他健身用的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再就地铺上两条浴巾,把她放了上去。以看不见的速度迅速滑到了她的腿部,解开扣子,开始贪婪而热烈地吮…吸………… 他说,你再喊啊,喊来人看看,谁会更丢人。 月出佼兮,佼人撩兮。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此刻终于就倒在他的身边。 他说:“其实,我第一次在你们学校车棚遇到你,我就喜欢你,我就知道这辈子你是我老婆。我小时候厚着脸问你要来你书包上的小熊挂件,旧了,胳膊断了,我自己去学针线把它缝补好。你知道吗?你不知道。那个心理有病的男的,甩了你多少次,你却还要找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一眼,你摸着良心说你公平吗?”他很快舔…舐了她的每一寸肌肤纹理,她感觉到有不熟悉的武器大力入侵了自己的身体。刚开始还挣扎,很快只剩瑟瑟发抖。或许因为疼痛,眼前湿气氤氲开来,眼泪成片滚落到头发上,浴巾上…… 他看到她哭了,但并没有停下。他又不是什么君子,他也不要做君子。他亲吻了她的每一滴泪,用手指穿过她细长的发丝,不断把玩。 这个窗帘很久都没有拉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放开她。此时她眼里的光芒,已经黯了下去。 …………………………………… 三十。棋盘上的新娘 下午,民宿老板在庭院捡到一个屏幕碎了角的手机。打开锁屏屏保是简一的照片,就放在了前台,等他们下来吃饭时顺手还了。 简一冷峻着脸,低垂着两扇纤长睫毛,当着骆淮棋本人面,把他拉黑了。 这个行程也因为不愉快提前结束了。 回国以后,骆淮棋加倍对简一好,但显然她不买账。 其实昨晚的事非常恶劣,换一个人她都应该去报警。但他确定,她不会这么做。 她的工作圈和生活圈已经被他打入了,他们做为成年人一起出的国,如果要找证人对她不见得有利;他俩也就二十几岁,却相互认识了近十年,十年,够微妙了,他以这半生情谊,赌她不会揭发或惩罚他。 她只希望拉黑以后,两不相欠,永不来往,这事到此为止。 但,怎么可能呢? 她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骆淮棋。她以为阳光爽朗、左右逢源的小哥,其实却像他的名字,淮棋,怀棋。 腹黑,也根本不受控。 …………………………………… 回到本岛以后。骆淮棋换了辆车,车牌号是简一生日。(十八线城市车牌号可自选)买了一车花,高调地开到了简一家,帮简妈把花栽种到盆里,帮她择菜。 在简妈那里,骆淮棋说话一向比顾凌风好使。 他走以后,简妈果然找简一谈话:“我和街坊邻居都觉得小骆挺好,又高又帅,工作稳定,人情练达,又对你一往情深的。已经这样了,那你不跟他在一起,你想咋的呢?我不觉得你重新去找个没感情基础的会更好,至于你那个扶不起的顾阿斗就更别提了。” 简一关上门不想听这些话。 骆淮棋还是每天在单位和在家门口堵她,接送她。早餐每天买五样,让她自选,她如果拒绝就全扔掉,第二天换了别的五样,不吃再扔掉。 知道简一喜欢吃海瓜子和龙虾,他就起个大早去海鲜市场买,不顾穿着商务西装沾染上气味。晚上煮好送去简一家作为她的宵夜。她如果不吃,继续扔掉。诶,暴殄天物。 还买了只布偶猫来,叫心心,以陪伴时常感到孤单的简妈。简妈抱着那毛茸茸一团,就跟抱着孙子似的,爱不释手。简一不想要。骆淮棋假意说那就丢了吧,做个流浪猫。(阿这……) 糖衣炮弹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周围关系网群攻的、持之以恒的炮弹。骆淮棋这个人,人狠话不多。简一还没有准备怎么样,他已经从简妈那里把户口本要到了。何止是难缠。 时间长了,她只好坐上了她生日号牌的车,留下了猫,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她跟骆淮棋在一起,他其实对她不赖。不知道他俩之间事的,都称他为别人家的模范男友。 ……………………………… 这个周末。他们在一家日料店吃午餐。 突然来了个陌生女子,对着简一的衣服,把饮料倒了下去。 骆淮棋走过来挡在简一和那女子中间,让简一先回家。 简一冒出一连串的问号:什么??? 来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周小姐,这时开口说话了:“婚房都买了你打算怎么办?每天晾着我陪着这小妖精?” 简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什么,他竟然有未婚妻?自己被三了?? 这一天唯一不让简一伤心的是,还好没人对她指指点点。大约她长得实在是人畜无害,店员还马上送上毛巾,让她擦拭。她想转身先离开这难堪的场面。 但周小姐说,“不许走,你别走,你是叫简一吧?哼,你俩真够不要脸的。我要打电话把我爸妈和他爸妈都叫来评理。” 简一再次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名字,就真的很奇怪。这些年总是别人知道她是谁,她完全不晓得这些上门来找茬的女人姓甚名谁。 其实她已经“看明白了”,但她还是强装镇定说了一句:“我认识他快十年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周小姐听闻此言上来就(好像)想打人。 骆淮棋按住她在座位说,“我跟你走,你不要伤害她。是我的错。我早就跟你说分了你又不愿意。既然爸妈你都叫来了,今天我们就去一起谈谈吧。” …………………………………… 后来骆淮棋说,谈判的结果是,他俩婚约解除,他把共同买的婚房过户给了周小姐,作为精神补偿。他现在身无分文。 另一个版本是,他已找好房子的下家了。这个安置房买的时候用的亲戚一个低价名额,那一年房市还景气,一转手就赚了40万。差价全部给了周小姐做补偿,他自己出的一半首付其实要回来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跟简一换着法地说,因为砝码不一样。 自从周小姐出现,简一对骆淮棋的人品产生了更深的质疑。 她提出了分手。但骆淮棋蹲在了她面前,抓住她手说:“我跟她没有什么感情,相亲来着的,早说散了她不愿意。是我的错。现在我为你卖了房子,丢了名声。我爸妈被同乡指指点点,所有的积蓄一朝清零,全部都拿去补偿她了,她也不亏了。我给不出再一份的首付和彩礼。所以现在,你只能嫁给我。你不嫁给我,我爸妈砍死我。而且我不觉得世界上还有哪个男的愿意为你卖房子。” 好一段厉害的道德绑架。简一再次感到天旋地转。所以意思是算准了简家讲义气为人好,现在简家骑虎难下,代替了周小姐家的位置,没有彩礼,简妈还得拿出一半首付。虽然婚姻不能如此计算,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骆淮棋带着简一做完婚检,登记完,钢印敲定,他露出了满意的、似乎深藏了很久的笑容。 …………………………………… 而在很久很久以后。简一回想,她所知道的周小姐的大部分事,都是骆淮棋自己说的,连周小姐有无其人,是不是他找的一个演员,谁也不得而知。 简妈终于回过味来说了一句: “简一啊,我和你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三十一。所谓大结局 ……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在年轻时,简一总想离岛,但路途曲折,最终她留在了本岛。 所有人都想不到,真正离岛的,最后反而是顾凌风。 简一结婚后不久,顾凌风卖掉了他父母留下的那套以前他最珍视的房子。他去了岛对岸的遥远城市生活,用卖房的本金租了一块荒地十年,然后装修成旅游基地,有餐厅、帐篷、森林、湖泊、皮划艇……… 一年多就回本了,还在持续盈利。 顾凌风终于成为了以前他跟简一说的别人家的老板,终于不再因为年少无为而自卑。 但他每次走到烤鱿鱼摊,还是会红了眼睛。那个他从小深爱、一起吃过苦的女孩,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几年前,顾凌风间接问过小亭,简一婚礼是哪天。小亭跟他说28号,但其实是18号,等他过去那一天,早就人去楼空了。 也许是小亭自嘲的一孕傻三年导致婚期记错了,也许是她害怕他破坏好友的婚礼,毕竟在简一结婚那一年他还没有能力做出改变。(小亭和莫杰的事写到下一本或番外吧) 顾凌风的基地到旅游淡季时,他也会去全世界游走,到处找彩虹出现或以彩虹命名的地方合影,比如夏威夷彩虹之州、维也纳人之海…最近一次是在新西兰的坎特伯雷平原上拍到了月虹。这是他和简一的秘密—— 高中时因为早恋被双双没收了手机,顾凌风就用家里座机,打到简一的寝室公用电话。 十七岁的简一看未来朦朦胧胧,那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俩隔着复古缠绕的电话线,她说,那你唱个《彩虹天堂》给我听好不好。当顾凌风唱完一段的时候,其实顾妈妈(当时还在世)通过家里的另一只电话子机也听到了,但她并没有出声打断他们。这是一个太珍贵的午后了。 “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他越来越多时候会念着这样的诗句发呆。 …………………………………… 结婚两年后,简一跟骆淮棋的孩子出生了。 其实以顾凌风的言行判断,简一跟那个孩子他都能接受。因为他表妹后来主动来找简一聊,说哥哥现在都不回家过年了,问他他就说这辈子不结婚了。 三个人的半生缘,很难评判。 骆淮棋跟十几年前一样,说话还是以退为进——“如果你出轨,我会无数次地原谅你,只要你肯回来。” 实际上简一从被她妈妈从d岛带走那天,就再也没见过顾凌风,何来出轨。这是骆淮棋好不容易得到的结果。他偏执的样子现在读者们都知道了,让他这样的人放手,是嫌命太长了吗。 其实他们仨依旧是一个死循环,除非简一真的爱上骆淮棋,顾凌风真的忘记简一,但在这一生,好像也挺难了。 ………… 顾凌风有一次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阿信说全场所有人喊出你们最爱的人的名字。顾凌风像少年般用尽全身力气喊,——简一。 其他人也在喊他们各自的。 灯光再亮起的时候,他发现每个人都哭了。 今天是2021.5.12。到这一章截稿时,顾凌风的原型已经三十三岁了,仍旧一个人。 ……………………………………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贾樟柯的《山河故人》,粗粝却震撼。其画幅像素之低和演员面容之朴实,在文艺片里极少见,要说有什么主旨,大概就是人生吧。有些情感看似清汤寡水,却因为漫长的时间线有了厚重的质感。本篇大约也想表达这意思,但笔力还不够,如果以后有变动再来更新番外。 (或许全文完。) ………………………… 番外一 前文说到简一的闺蜜小亭,在婚后几年,夫家自从一夜拆迁变了脸;而她遍求名医,在几次小的手术后,终于怀上了孩子。 怀孕就像一个开盲盒的过程,不到开奖谁也不知宝宝的情况和大人未知的变化与经历。 小亭整个孕期能吃能睡,与常人无异。有些孕妇食不下咽吐到天昏地暗,但小亭一点反应都没有;小亭的孩子通过了唐氏筛查,却又在24周的四维孕检时发现,胎动较少,鼻骨缺失,怀疑是筛查遗漏的唐氏儿。 胎儿这时已经六个月了早就成人形了,她的婆婆还是不假思索带她去做了羊水穿刺,要求做进一步dna检测。羊水穿刺在那一年,还是有1-2%的流产风险性的,某种程度上其实要比胎儿是唐氏儿的概率还更高一点。 还好最后检测出来孩子总体是健康的,只是鼻骨缺失,营养不良。出生以后看那娃娃,就是鼻梁塌,鼻头其他都是正常的。而且非常非常聪明,不到两岁能背出她妈妈手机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时娃娃还没出生,小亭婆婆对她说,“我看你这身体,以后也怀不上了吧?虽然孩子不完美。我和你爸(公公)讨论了一下,别打了吧,还是留着。算了吧。”言外之意还要感激他们不杀之恩。 小亭跟简一说过一嘴,简一听到气愤不已。娃娃不就是鼻子塌了一点,不然呢?六个多月了还想过打掉?说的是人话吗? 小亭也不是常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到八个月时还挺着孕肚亲自测量过客户家的工地。这么勤劳的孕妇真的很少见了,家境好却毫无骄矜之气。 …………………………………… 小亭的孩子来得很快,37周多就降生了。从家里出发到出生就只有50分钟,由于他们家人都还没有准备,孩子差点就生在了车里。 很快。简一喊骆淮棋带着她,开了大半天的高速公路,当天赶到了小亭所在的a城医院,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了。往后满月宴的礼金都是表面,对小亭来说,生产当天能不远千山万水赶到的,才是真正的至交好友。 娃娃只有四斤多,是个女孩,住了几天保温箱。但母女平安,已是幸事。 之后,小亭把从公公处,把自己的陪嫁钱要了回来,去订了一个月子中心,已是极大的“恩赐”了。暴富的公婆自己分文未出,却又对满月宴大操大办,收了礼金再去投资。 小亭母亲每次去a城看闺女,每回没人时都暴哭。 小亭母亲把在岛上的房子装修成了一个儿童乐园,有滑滑梯,还铺了十几平方米的海洋球。但娃娃一年也回去不了几次,她要是真跟外婆回去一定会是一个公主。 但强势的莫家人怎么可能同意,虽然是女孩,也是莫家的女孩,多去外婆家?休想。 …………………………………… 前文说了这家人分到了安置房和巨额现金。面对大量的空房,她公婆一反拜金的常态,并不急着出租。装修更是夸张,从动工到现在,装了两年都没装完,都不知道施工队的价钱最后是怎么算的。这是真事。 非常奇特的脑回路,莫家老俩口宁愿在外面租每月一万多租金的房子,只为了“名正言顺”不和儿子、孙女分开,如果装修完成,不就得分开了。(哪怕同一个小区也不可以,事实上用拆迁款买的两套房就在同一个小区,他们故意拖拉不装修,觉得必须得是住在同一套房)对儿子能豪掷万金,但对媳妇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几百块的东西却能有不少微词。 同住时间长了,小亭白天做背奶妈妈,上班过程中每两个小时去卫生间一次,给每一袋奶都写好日期编号,放进冰箱。但莫家人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她辛苦。 有时小亭加班回家太累了,想眯瞪一会儿,她婆婆就会在她睡着时,故意把大灯打开,意思是:别偷懒,既然下班了,就该带孩子了。 …………………………………… 她想起谈恋爱的时候,她和莫杰世界各地地游玩,因为她是岛上人,所以莫杰陪她去看了全世界的海。她曾一度幸福到连签名都是“我有一个包子哥哥”。 以前她生日的时候,莫杰把餐桌上剩余食材的花瓣拼成爱心的形状,这男孩可太会了。但结婚后,当公婆数落她的时候,她才越多越多地感觉到,莫杰别说帮腔了,他甚至大量的时间都不在家,连人影都没有。 她记得莫家每一个人的生日,包括公婆,快到时间她都会提前订好包厢和礼物,即便后来关系不太融洽了,她给公婆的礼物也至少都是5k起步。 但当她生日的时候,莫家却没有一个人记得。 最关键的是,小亭的生日是圣诞节。圣诞节当天,街头巷尾还有网络里,各商家铺天盖地的宣传营销,莫家人会看不到?如果他们不知道这天是小亭生日,那么前几年愿意讨好她的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亭说,我只是想你们家能有一个人能记得也好,我只是想在圣诞节,在我的生日,哪怕收到一个蛋糕也可以,这过分吗? 莫杰说,我发现你现在可真矫情。 …………………………………… 话说小亭会在某平台交换盲盒娃娃,倒也不是为了多赚钱,有些群体像集邮一样就是会有这种爱好。稀缺版的娃娃一个可以转手赚个3、500—1、2000,同城自提的还可以省点邮费。 然后这天,上门来了一个95年的弟弟换盲盒娃娃,也是个一线土著。他一看小亭两眼放光,以为是同龄人。(认真来讲确实也就差了三岁)这个弟弟以为小亭是未出阁的姑娘,以为她公婆是她父母,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乌龙。 第二天弟弟假意说路过,往小亭家送了大束的香水百合。小亭赶紧跟他解释,自己是已婚人士,第一时间拉开了距离。 但小亭婆婆追出来阴阳怪气地说,“哪里来的垃圾,齁得很。啧啧,有些人啊,痴心妄想,真想改嫁呀,别又生不出来,晦气。” 至于莫杰。这个阶段的他出去参加团建活动,可以48小时都不发一条信息给小亭。 对此种种,小亭一再没有出声。虽然她已经会经常想起王小波写的:“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 有一天半夜,两点多,莫杰的手机震动。他已熟睡,她之前经他同意在他手机录过自己指纹,就打开看了。电话大约是没什么,也许是营销电话罢了。 但微信打开一看,她就傻眼了,里面有和一个女孩好几十页的对话,内容虽不露骨,但莫杰叫对方的称呼是“亲爱的”。 另有和另一个女孩的对话,莫杰问她,“小姐姐啥时候再去体育馆?”对方女孩没有回。 也就是说,莫杰正在暧昧的和想要暧昧的对象,恐怕不止一两个。 小亭此时感觉倒也没有十分意外,只是对于远嫁到这里的决定感到失望和后悔。由于莫杰的k房记录还是干净,所以目前只能判定为精神出轨吧,但莫杰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足够坍塌了。 其实,她倒宁愿是没生孩子,甚至没结婚前就看到这些。 第二天,小亭约莫杰在外面的咖啡厅包厢里谈判。 她说,“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闹得更难看。以前觉得你爱我,我吃点从没吃过的苦,也觉得无所谓。是我傻。从昨晚看到你的手机到现在,我想了很多。莫杰,我醒了,我不乐意了,我们再过下去没有意义了。如果你们家人还有一丝丝的良心,把补偿方案考虑一下,我们走协议吧。” 莫杰一开始痛哭流涕,下跪忏悔。一看小亭无动于衷,遂一秒变脸,直起身回家找父母商量。 然后更奇葩的事情来了。 小亭的婆婆不但不为没管教好儿子道歉,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儿子是最老实的了,怎么可能出轨,发个信息聊个天就叫出轨吗?那他一定是手机被盗了。还有你啊,年轻轻轻,有啥好高冷的?整天对我儿子沉着个脸,他才会觉得外面的女的温柔。所以还是你的错。” 小亭仰天哈哈大笑了一分钟,说:“以前我不信,世上竟然还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莫杰妈妈,无论你怎么辩解,出轨的过错方,就是你的老实儿子。别为了抹这点事,脸都不要了,不行的话咱还是谈谈补偿方案吧。” 莫杰妈又道:“补偿?补偿啥?生了个有缺陷的孩子,我还给你带,你心里没点数呀?” 小亭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我早就预想到会这样了,你们全家都没有人品可言。我也不想和你们这种人再有任何纠缠了,左不过青春喂了狗。 我的底线是,娃娃得跟我走。” 莫家怎么可能应允,这时候他们又觉得,就算鼻子塌一点,毕竟也是亲孙女。 小亭无奈之下叫来了自己父母一起来a城谈判。两家人拍桌子的过程也有,很不体面。果真有些人的婚姻是一地鸡毛。 还是小亭的爸爸厉害。几轮谈判下来,连同结婚时的一些账在内,莫家最终同意,补偿小亭一套房。小亭卖掉以后折合人民币也就是400w+。 但孩子,她带不走。 如果打抚养权官司,孩子已经两岁了,一直是退休的莫爸莫妈带的,她大概率没有什么胜诉的可能。 如果她当时不上班全职带娃,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并不会。因为那样莫家又会说她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所以结果是一样的。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为了孩子再忍辱负重和莫家人一起生活了。所以除了那部分经济赔偿,她只能得到定期探视权。 …………………………………… 离婚后。 回到岛上的小亭,由于思念娃娃,也想重新开启事业,开了一家早教托班一体的培训中心。 生意不错,半年后在不同的区域又开了两家分店。一大波的孩子,暂时缓解了她的思娃之情,同时也能照顾到逐渐年迈的父母。 小亭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再远嫁了。至于再婚,要看缘分,没遇到的话也不是必需的选项。 不久以后她去某国,挑选了精子库,在她体内植入了一个宝宝。生出来果然聪明可爱,现在二宝见到简一已经会喊干妈了。小亭父母也乐得带孩子。 小亭说,王小波那段话最后是,“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番外二 简一的婚礼,办得精致而清冷。骆淮棋怕她不满意,所以让她自己操办,简一自己选择了酒店和婚庆方案。 简妈特别嘱咐了不要在朋友圈发电子请柬,潜台词:怕顾凌风来闹事。 那一年是夏天,简一怕来宾热,所以选择了冰雪世界的风格。她还把司仪本来热热闹闹的稿件,改成了林清玄的冷冷清清的散文: “以清净心看世界,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 “感恩这人世的缺憾,使我们警觉不至于堕落。感恩这都市的污染,使我们有追求明净的智慧。感恩那些看似无知的花树,使我们深刻地认清自我”…… 宾客皆议论这司仪不知所云,反馈是“不懂司仪说得好不好,反正是不太感动”。殊不知,这是简一在与谁结婚这个选择上,最后一刻的逃避。 对不起,她真的做不到有甜甜蜜蜜的情绪,对面这不是她从十七岁就想嫁的人。她真的做不到像小亭和斐然那样真诚地说我愿意,所以干脆改了词。 那一刻水晶线的龙门吊,都不能衬出新娘哪怕一丝的笑容。 …………………………………… 在高中车库那天,为了让那帮人收手,骆淮棋情急之下说了一句我妈是教育局的。 那么事实如此吗?当然不是。 … 骆淮棋带简一第一次回他的岛,简一才知道,他爸爸是个渔民,除了休渔期,常年在海上漂泊,不过骆爸人倒是看着寡言和忠厚。 他家的房子,比简一家二十年前的都不如,但她倒也不会因此生出势利之心。且骆家以较差的家底,倾力给简一在本岛办了婚礼,婚厅高十米左右,婚庆说场布都超出尺寸,不太好做。至于简一家的女方那一场,自然是简家出的资。 这都是小事,其实让人觉得一言难尽的,还是骆淮棋的妈妈,真正的简一婆婆,失常到她自己出门都说不清她自己在哪,有时候他们亲戚还得帮忙去找她,去全岛搜索。小老太太几十年没上班,精神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经常臆想出不存在的号码,和被害的情境,是一个长期吃药都无法痊愈的患者。 有时候过于真实的事看起来反而像杜撰的了。但事实就是这样,很离谱。 这事显然,骆淮棋对简一也是只字未提。他对此的解释是:“你也没问啊。再说我们和爸妈都分开住,都不在一个岛。日子还是咱俩过的。逢年过节,你愿意去就去看看我妈,不愿去也可以不去,不要过多忧虑。”滴水不漏。 简一觉得上天给她的题,实在是太难了。她的生活不知不觉间比小说更小说,但她已经骑虎难下。如果她要悔婚,她和骆淮棋之间必有伤亡;而如果继续在一起,至少他对她也算宠爱有加。 他们有时也会把猫咪心心接过来一起玩,两人一猫,住了很久。每个周末,骆淮棋都会带简一去吃新开的餐馆,看新出的电影,也经常去海洋馆和水上乐园。这种生活,谈不上快乐抑或不快乐。 就这样日复一日。 结婚两年后,简一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每个月都要发烧两三回,每回都是39度以上,有时候持续七天都不退。打完点滴,到下个月又会故态复萌。去医院查了全套一万多,从血液到免疫体统,从内科到妇科,从大脑到淋巴,皆没有找到病灶。 医生言,查不出,但最好住院,之前有个年轻的女孩也是同样的症状,查了几圈都没查出来,但经常高烧,最后发现那女孩是鼻部长了肿瘤。 简一回去以后痛哭了一场,爱恨情仇饮食男女,与此时的她,关系都不大了。 她不打算再去医院查了,她这时真正想的是,如果她走了骆淮棋可以续弦,但简妈恐怕没什么指望了。所以,她想能不能来得及给简妈生个小外孙,只要有个念想,老人就能活下去。 就这样,简一决定完以后,不久就怀上了孩子。由于重度贫血和孕期甲状腺机能减退,人瘦到只有80斤,巨大的孕反让她无法进食,打了一周保胎素。到后期又耻骨分离,走路剧痛,半夜醒来半边人都是失去知觉的。(但小亭以前怀孕时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人的体质差异巨大。) 骆淮棋心疼不已,每次孕检都请假送简一去医院,帮她排队,后期帮她洗头、剪脚指甲。他陪她一起去选了单人房的妇产医院和月子中心,只希望她能少受些罪。 如果小亭的孩子来得超快,那么简一的孩子就是相反了。41周都还没有动静,从规律阵痛到出生花了一天一夜。由于是花了更多钱的私立医院,医护都很耐心,不同意心跳血压正常的情况下临时转剖,也不侧切,只是一直鼓励她。每个医院麻药剂量不一样,这孩子又跟哪吒一样,简一只能硬生生熬到无痛都失效,才生出来。 不过上天对她还是不薄。产后她也只有90多斤,没有留下任何妊娠纹之类的东西,此时一看还是少女模样。孩子也很健康,和骆淮棋一样结实,小名唤作小骆驼。 最神奇的是,从简一生完小骆驼以后,很少发烧了。她的病,就这么不药而愈了。 骆淮棋对小骆驼非常不错,是一个九分爸爸。小骆驼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亲自把包裹手洗及整理好了。由于简一太瘦,奶量不足,骆淮棋就从月子中心学习了泡奶、换尿布、洗澡抚触等技能,出来以后一直都是他带小骆驼洗澡和溜达。 有时候骆淮棋一只手抱着小胖骆驼,一只手拎着超市采购来的食材上楼,让简一拿手机就好;又有时候他一只手推着婴儿车遛娃,一只手牵着简一过马路。简一每每看着他的背影或侧影,觉得这伴侣多少还是有点担当,虽然自己一大半是被算计来的,这事很复杂,但他待人呢也不能算差。 骆淮棋会买各种衣裙和零食,甚至防晒霜、美容仪、护手霜之类的给简一。骆淮棋并不懂得如何取悦简一,也不懂得东西的好坏,反正人家品牌新出什么产品,他就买什么送简一。 但生活是把双刃剑,很少有完满的。这里说到骆淮棋作为爸爸,为啥只有九分。 产后不久,骆淮棋为了赚更多的钱,去当地旅游景点投了两家小吃店。 适逢疫情,人流稀少,车水马龙的景象迟迟不复苏。景点的店租又比寻常街道贵很多,这合同一签一年,人算不如天算,便赔了很多。 骆淮棋跟简一说:“共同出资的房子,恐怕要卖掉了。” …………………………………… (或许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