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同人] 甚尔先生慢点追》 第1章 [bg同人] 《(咒回同人)甚尔先生慢点追》作者:瑞奈三思【完结+番外】 本书文案: 心灵手狠咒具匠人x胸大有脑疯批杀手 五条家貌美但不受宠的庶女,在咒具制作上天赋异禀。 禅院家饱受嘲讽的天与暴君,在追妻之路上独树一帜。 她是狡猾的,聪明的,薄情寡性的 他是强悍的,偏执的,爱耍流氓的 “我说,要不要结婚?”他蹲在墙头,思索着说。 “也不是不可以。”她抬起头笑道。 不久后一纸婚书被她撕了喂鱼,头也不回逃离了五条家。 三年后重逢没多久他又失去了她,没有巧合,全是意外。 “我说,我入赘可不可以?”他低着头试探地问。 “也不是不可以。”她手指点在他胸口,笑道。 星浆体一战,她突然出现在两个临近暴走的男人身后。 “先生,那是我的咒具。”她指着天逆鉾,笑盈盈地说。 两个男人齐齐回头。 心虚让他直接缴械投降。 “姑姑?”五条家的天之骄子茫然发问。 影响咒术界的一战因她就此逆转。 她的主线任务:回收天逆鉾 他的主线任务:回收我老婆 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五条悟:姑姑? 五条凛:悟儿~ (狗头)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甜文 咒回 轻松 主角:甚尔,五条凛 配角:伏黑凛,五条悟 一句话简介:甚尔千里追妻,没有利诱只有威逼 立意:反抗压迫,掌握人生 第1章 深夜访客 初夏的静冈热不起来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下不断的梅雨天。 凛脱掉展会打工的制服,蹬掉那双屡屡磨脚的黑色圆头皮鞋。 看着外面的天气,拿出来自己那双非常实用的粉色雨靴,就这么冲进雨里。 记得雨靴却忘记雨伞的凛低低地咒骂了两声,闪身挤进巴士。 展会这个工作对于凛来说相当完美,主要是离家也就两个站。 八点钟下班的话回家也就八点半,还能在九点前美美吃一顿晚饭。 想到这里,凛弹了弹衬衫上的雨水,虽然已经浸进衣服里了,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短发发梢的雨水,旁边站着的乘客却皱了眉。 乘客非常庆幸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两个站就下车了,他眼睁睁看着她冲进下密实了的雨幕里。 回家这段路反倒还淋湿了许多,虽然不冷,工业城市的雨总让凛觉得粘腻又肮脏。 但静冈这个地方她不得不来,她得到了很明确的消息,静冈有她寻求多年的特级咒具。 天逆鉾。 那是祖父留给她的遗物,是他那巧夺天工的人间巧艺的最高总结,是他经过艰辛历练的绝唱,更是凛花费多年也没有寻得的珍宝。 她叹了口气,想着从家族里逃出来这么多年,只有最近得到了最确切的消息,这是她离自己毕生心愿最近的一次,一瞬间就原谅了静冈的雨。 她快速地打开门,只想赶紧换洗一番后开始享用她冰箱里的便当。 在玄关的处蹬掉了雨靴,白色袜子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发出声音。 房间里一片漆黑,摸上开关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没有开灯。 八点钟街道处昏黄的路灯从窗子外面打进来,女子高挑匀称的身影印在了地板上。 利落的短发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影子囫囵但仍能看出身姿属于匀称健美的类型,有在好好锻炼,两条长腿只被短裤挡住了一点,地板上的影子修长且完美。 她就踏着这个影子走到窗户边,也没有开灯,把因大雨吹得翻卷的窗帘束起来,任由夏风从大开的窗子里吹进来,呢喃道自己要去换个百叶窗。 地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吭吭响了一声,与此同时她突然抓起放在床边的棒球棒,拼尽全力往后一抡。 腰腹的突然发力差点让她闪到了自己,牙齿不由得咬紧。 意料之中的撞击声没有传来,被身后站着的人稳稳握住球棒。 那个人隐在黑暗里,凛没能看清,粗略判断是个胸大的一米八往上的强壮男人,这么大的体量,不知道一开始藏在什么地方的,脚步跟猫一样,要不是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凛也无法判断他的位置。 一击不中,凛立刻丢掉了棒球棒,往后一旋身就朝窗扉上跳去,裤子里摸出两枚硬币。 1999年的静冈市,街角配了公用电话。 凛倒是毫无顾忌,三楼的出租屋也没能阻止她的步伐。 她身体才堪堪离开窗户,腰部立刻横上了一根铜墙铁壁一般的胳膊。 埋伏在家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把她捞了回来,还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窗户旁边就是凛那张可怜的铁架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凛一直很厌烦在地上睡觉,无论如何她都给自己置办了一张铁架床。 拉扯凛的力道,让他们齐齐栽倒在那张床上,床发出嘎嘎嘎的呻 | 吟声。 凛屏住了呼吸。 铁架床断断续续的抗议持续了好几秒,没人说话。 身后的男人紧紧地卡住她的腰身,凛贴在他健硕的胸肌上,硌得她一阵战栗。 男人粗重的鼻息就在她头顶,力量的悬殊此时此刻让她生出一股害怕。 第2章 他和凛一样,浑身湿透,天擦黑后静冈才开始下雨,他才到这间屋子里不超过两个小时。 “你怎么发现我的?” 男人似乎自负自己很会隐藏行踪,竟然开口问了这一句话。 凛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熟悉的声音牵动疯狂的心跳让她半晌没有说话。 等不到回答的男人动了动横在她腰上的手,慢悠悠地隔着她的棉质背心往上摸索。 凛听到了他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声掩盖她心底的不安,迸发有力,激动且兴奋。 “血腥气。” 故作镇定也没有掩藏住语音中的一丝慌乱。 男人停住了动作,凛微微呼出一口长气。 穿着湿答答的衣服和他保持这个姿势让凛很不舒服,男人滚烫的身躯几乎要把衣服都烤干了。 他似乎在发烧。 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应该处理过自己的伤口了,她闻到了熏衣草沐浴露的味道从他身上发出。 他居然借用过我的浴室了? 她想起来浴室里晾着的内衣物,一阵窘迫和恼怒。 忍不住问他:“你想干什么?” 心情是恼怒的,但是语气上又带着一分识时务为俊杰的弱小可怜。 “蹭顿饭吃,小姐可赏光?” 男人低沉的嗓音好像是从胸腔发出的,震得她脊背发麻。 “那你放开我,我去做饭。” 凛戳了戳他的手臂,快速采取了这个缓兵之计。 闻言他果然放开了,她赶紧从他身上翻了下去。 他也坐了起来。 她站在厨房导台处打开了灯。 白炽灯一照,她才看清他的全貌。 目光从他锐利的眼睛移到他高挺的鼻梁,看到他嘴角的伤疤的时候微微一愣,但是又很快地隐藏了目光的闪烁。 视线下移,她才发现他赤裸着上身,湿透了的原因不是因为外面的雨,他应该是才洗完澡。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凛,眼中蕴藏猎豹紧盯猎物一般的蓄势勃发,她躲闪的目光却让他生出隐隐怒气。 他按下不爽开始环顾她的房间。 贫穷的,破败的,家徒四壁的。 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冰箱,一个电视机,一台风扇,就是这个客厅的全部。 出租屋还有个带洗衣机的浴室,另外一个上锁的房间,他还没来得及进去。 他注意到电视柜上放着一只精致的大号琉璃瓶,里面有一条手掌那么长的肥鱼在甩着尾巴游动。 房间里唯一的动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其实是那只价格不菲的琉璃瓶和这个出租屋格格不入,贫穷破败的环境中突兀地放着名贵的用具,让他有点好奇。 准备拉开冰箱的凛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 那条鱼吞掉了她和他之间的唯一羁绊。 他们共同写下的那张象征忠诚和守护的信条,被她亲手撕碎,通通喂进鱼腹,意在与过去诀别。 而他找上门来,好奇地盯着这条鱼发笑,殊不知正是它吞掉了他期盼已久的婚书。 她收回视线,拿出只够她一个人吃的便当,肉疼地分成两份。 开始加热。 热腾腾的照烧鸡饭端上桌子的时候,两个人都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自己那份。 他在她对面舔了舔嘴角,一副饿狼没有吃饱心情不爽的表情,黝黑的瞳孔上下打量她。 虽然套上了衬衫,但是湿润白色的背心紧紧贴在她身体上,勾勒出成年女性的曲线。 锁骨上悬挂着一根细小的项链,他甚至分辨不出吊坠的形状,纤细的项链配上纤细的脖颈,他承认非常赏心悦目。 脆弱得好像他手一伸就可以让她漂亮的脑袋和脖子分家。 凛的心里疯狂敲着鼓,她想把这个瘟神一样的男人赶紧送走。 “你……吃好了吗?” 男人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碟子,笑着说:“小姐,我没吃饱。” 帅气勾人的笑容显得痞气十足。 “只有这么多了,如你所见,我很穷。”她窘迫地解释道。 男人不发一言,就这么定定盯着她的脸。 她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毕竟对方正大赖赖地展示他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 她咳了一声,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男士的t恤,递给他,并说:“穿上就离开吧,我没有钱财可以给你。” 他接过这件明显不属于眼前这个女人的衣服,像狼一样用鼻子嗅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味道。 他眯了一下眼睛,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穿上了。 那是竹崎晃的衣服,是凛的摄影师朋友,他上次留在这里一直没有拿回去。 竹崎晃的个子和这个人本来差不多,但是宽松的t恤硬是被穿成了紧身衣。 他看了眼自己,嘲讽地笑了一声。 走到凛的床边,就这么直直地躺了上去,铁架床又发出刺耳的声音。 凛愣愣地看着这个赖着不肯走的男人。 他却理所当然地把手臂垫在头下,合上了眼睛。 本来一米一的小床凛一个人睡非常合适,他躺上去,肌肉满得这个床都要承受不住了。 凛的心口开始发热,她沉住气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住在这里。” “你不是说只吃顿饭吗?” “我改主意了。” 第3章 “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报警了。” 报警这个举动似乎让他心情很好,他嗤笑了一声说:“除非你给我足够的钱我就离开这里。” “你要多少钱?”凛对于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行事风格感到熟悉,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 “一百万日元。”他闭着眼睛说,满脸得意洋洋的笑意。 别说一百万,二十万她都拿不出来。 “我没有那么多钱。”凛傻愣愣地解释到。 男人掀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嘴角的笑变成一个不怀好意的嘲讽。 “用别的来代替也不是不行……” 凛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 转身拿了件衣服走进浴室,开始清洗。 等她热气腾腾地出来的时候,床上的男人还保持那个姿势躺着,还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 凛却完全不理他,他反倒挪不开眼了。 凛穿了一件纯白色的吊带,领口不太低,但刚好到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位置,裙长很短,大量的腿部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 不是修身的吊带裙,留给人的想象空间却完全彰显了她的好身材。 一米七的个子穿上这种类型的服装,有一种帅气和娇媚揉杂的怪异感。 但是男人却完全愣住了,凛听见他吞了一口唾沫,心中不免嘲讽一笑。 她走上前去,男人虽然一动不动,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流连。 “先说好,一次可不够……” 第2章 拍摄而已 凛面无表情地无视他,伸手去拿他脑袋旁边的化妆包,然后自顾自地走到桌子前开始化妆。 “?” 会错意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 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刚过九点半,竹崎晃还没有来。 凛画完了妆,把房间的杂物堆到床边,从一旁拿出摄影用的背景布,开始布置。 背景布刚好挡住床上的男人的视线,他毫不在意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蹲到墙角,感兴趣地看着这个女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张罗。 他失望地发现,她似乎做好了安全措施,短裙里穿了白色的短裤,上半身也是一样的穿了抹胸。 正在他探究她能弄出什么花样的时候,门铃响了。 蹲在一边的男人,猛地直起脊背,脑袋微微一转,一动不动。 凛忽略他这种情态,她知道他在认真听,鼻子甚至也在认真闻。 没等凛去开门,他先一步挡住了凛的去路。 拉着身上的衣服问她:“这件衣服的主人来了?” 凛自顾自地绕开他,他又挡了回来,阴险地笑着问她:“你男朋友?” 凛瞪了他一眼,试图推开他,他却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往后一推,把她逼得紧紧贴在墙壁上。 他坚硬的身躯贴上她,不怀好意地说:“他看见你穿成这样和陌生男性共处一室会怎么想?” 凛仰起头,斜视他,说:“你对陌生女性都是这么轻浮的吗?” 身前的男人愣了一瞬间,趁这个空档凛钻了出去,打开了门。 他在她身后捏了捏拳头,本意是试探她是否认出来了他,才说的陌生男人这几个字,结果她倒好,主动坐实了大家是陌生人的身份。 她和他划清界限,却连跑带跳地去给另一个男人开门。 非常好,五条凛小姐,要假装不认识我是吧? 他退到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打开了门。 竹崎晃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个陌生的男人也难掩惊讶,但还是快速恢复了正常。 他和凛只是合作关系,没有任何资格管她的私生活。 再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浑身腱子肉,和他一样高但是压力给人感觉不小,眼神似乎有一种私人领域被人侵犯的不爽感。 男人对这些信号非常敏感,竹崎晃气势上默默地有些退缩。 “桃子,我来晚了一点。” “没关系。” 两个人都自顾自地往里走,忽视杵在门口的男人,他也不出声,跟在他们身后,只不过听见桃子这个称呼的时候挑了挑眉。 竹崎晃在客厅支起来小型的补光灯,然后看着凛搭好的背景有些欲言又止。 凛歪着头看他示意他直说。 “今天躺着拍可以吗?” 竹崎晃带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长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全部眸光,整个人高挑但瘦弱,看起来有点像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在学生时代只会被霸凌那一类型。 他这番姿态让站在厨房的男人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但是到底是没有出声。 凛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走上前把背景布收了起来,毕竟是谋生的手段,有时候由不得她提那么多要求。 竹崎晃松了口气,拿出凳子站在上面,把光打在那张铺了白床单的床上。 竹崎晃调节了一下灯光的柔度,拿出他的尼康相机,开始专心指导凛做出他满意的pose。 纪实风格的少女私房照是照片的主题,他们倒是心无旁骛地贯彻摄影师和模特的角色。 旁观的男人越来越不爽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势,他撑着脸坐在导台旁,难得的安安静静等着这两个人收工。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竹崎晃就完成了拍摄,在凛看来他一直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摄影师,但是母亲重病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拍摄风景照的理想,开始拍人物,去参加主题比赛并获得奖金。 第4章 临走前他从包里拿出来上一次比赛获得的奖金,分给她了十万日元。 凛心满意足数着钱送走了他,时间已经差不多要十二点了。 回过头来,就把钱放在那个男人鼻子底下,说:“给你,离开我家。” 他还凶狠地瞪着她的眼睛,余光却落在光滑细腻的胸口上。 他想起来她刚刚躺着时交迭的双腿,趴着时凹陷的腰线,跪坐时抚上胸口的芊芊玉指,清透滋润的嘴唇,粉嫩的脸颊,晶莹的眼睛。 除了咋咋呼呼的短发不像清纯的少女,洁白的床单衬得她美得要命,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符合主题。 他没有动作,心里有一些莫名的火在烧。 凛也不意外他的反应,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颗退烧药,放在这一迭钱上。 “吃了,拿着钱离开这里,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然后她走到床边,把之前被他们沾湿的床单扯了下来,扔进洗衣机。 累了一天的凛直接卧倒在床上,不再动弹。 她听见喝水的声音,她听见拉开抽屉钱币被放进去的声音,她听见重心很稳的脚步声在向她靠近。 她感受到属于男人的躯体朝她倾斜。 他躺在这张小床上,和她挤在一起。 他没有再冒犯地贴着她,但是床小得可怜,两个人还是紧紧地挤在一起。 凛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力气再与他争执,她比谁都了解他的固执。 两个人都保持背对背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在凛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他轻轻说:“你叫桃子?” “嗯。” “姓什么?” “桃子……” 男人轻咳了一声,沉默了。 窗外的雨小了许多,水滴落在铁皮雨棚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关上的窗户也没能隔绝那些让人烦躁的声音。 “你呢?”凛装模作样地问。 “甚尔。” “就只是甚尔吗?” “只是甚尔。” 凛闭上了眼睛,身后的呼吸逐渐绵长,而她久久不能入眠。 她想起来1994年她第一次见甚尔的情景。 那是个东鹃刚刚盛开的季节,匍匐在走廊旁枯山水造景周围的粉色东鹃嫩得晃眼。 凛的眼中,花团锦簇的虚化背景紧紧包围那个穿着黑色和服,黑发黑眸的少年,只有一张脸清秀娟丽得一如那一簇簇东鹃。 但是他的目光和神情,却能把人拉入深冬的冰窟。 甚尔的名字她从来都很熟悉,那是禅院家的耻辱。 然而第一次见他,确是她牵着五条家天之骄子去会客厅的时候,走廊上小少爷突然冷静地停下脚步,漠然回头望去。 凛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跟着回头。 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少年人立在他们身后,表情是实打实的愕然。 他嘴角的伤疤和他稍显稚嫩的白净小脸格格不入,他黝黑深邃的瞳孔从小少爷身上逐渐移到凛身上。 清秀的面容难掩惊艳之色,他就这么固执地印进她的瞳孔里。 她的失神在乳母眼里是最严重的无礼,跟在一旁的乳母见她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外男,手立刻就扬了起来,她逆来顺受的低下头。 被她牵着的小少爷,瞪了一眼乳母,才没有挨那一巴掌。 然而她顺从的低头遭到了还站在那的少年人的嘲笑,他无声地看了她一眼,收起眼神里的讥讽。 手中柔嫩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她,把她从无地自容中拯救了出来。 小小的身影固执地牵着她往前走去。 锐利得像刀锋一般的目光还粘在她的背上。 凛知道他的目光范围都是他嘲讽的内容:那身繁复花哨的和服,象征着高门贵女的身份,满头叮铃作响的珠翠,木屐艰难走出的小碎步。 她的脖子越发僵硬,她展现出来的逆来顺受却被一个御三家的耻辱狠狠嘲弄。 她在那样不礼貌的目光中走得愤懑不平。 她对甚尔的第一印象是厌恶。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甚尔还在睡,窗帘缝隙处挤进来的光晃得凛皱了眉头。 她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半。 凛的工作是十一点开始。 两个人都拘束地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甚尔更是一动不动。 她轻轻的晃动,旁边的人立刻醒了过来,呼吸一瞬间变得谨慎。 凛无声地笑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凛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后开始用牛奶浸泡发硬的面包。 跪坐在坐垫上,小口小口咬着不太好嚼的面包。 甚尔躺在床上,侧着脸看着她。 她坐在那里,脊背笔直,穿着最舒适的现代服装,仍然给人一种她束缚在和服里的错觉。 手指捏着面包的一角,嘴巴张开的弧度非常小,再硬的面包她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在咀嚼。 啜饮牛奶时,头颅仰起的弧度也非常优雅有分寸。 甚尔看着她这副贵族教养出来的礼仪运作在这么一个破败不堪的出租屋里,只想发笑。 即便是昨天晚上那一份照烧鸡饭,她吃得极快,但仍然没有摒弃多年来五条家烙印在她身上的礼仪。 她擅自离开他三年,他满天欢喜地去找她的时候,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常年跪坐在地板上的身影消散而去。 第5章 她就这么不带走一草一木地失踪了,就这么不留下只言词组地逃离了五条家。 他翻遍了京都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原以为她这么个被五条家约束的庶女跑不了多远,结果他远远没有想到,她一逃就是三年。 如今甚尔把她逮了个正着,她却一副不认前尘的姿态假装不认识他,眉目中看不出任何对他到来的惊喜和期盼,甚至也没有惊慌和害怕。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私闯民宅的陌生男人,她的任何情感都与他无关。 这令甚尔发狂。 她多半觉得自己没有认出她来。 男人灼热目光中的讽意让凛再也无法忽视,她恶狠狠地侧头瞪了回去。 甚尔只觉得她的目光搭配这么一张小小的圆脸,完全算不上狠辣。 心里复杂的情绪让他变得躁动,似乎觉得身上的衣服束得他难受,就在她嫌恶的目光中,撕掉了唯一的t恤。 “?” 凛愣住了。 属于成年男性的身姿在清早的阳光中展现,逼仄的小房子让凛退无可退。 光线充足,除了那一身完美的肌肉让凛有些脸红心跳,凛才看清他身体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疤,有深有浅,有些只是淡淡的痕迹。 甚尔大方地让她打量自己的身体,在女人面前,这或许也算他的资本。 凛抬起头,看到他揶揄的眼神,耳根有些红,她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了一下他肩头像抓痕一样的淡淡痕迹。 满不在乎地说:“女人的痕迹。” 甚尔笑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身体完全把她罩在黑暗里。 “我不介意留下桃子小姐的痕迹。” 第3章 肝脏 凛看着他侵略意味严重的神色,坏坏的笑容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要脸这件事上她始终敌不过甚尔。 甚尔欣赏着她努力按压慌张的表情,心里简直心满意足。 她扭开头,拿起包走到门口。 “离开这里,你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凛上班的路上会路过一个警察局,她掐着点去报案还能准时上班。 警察局门口碰上了才办完案的便衣警察,留下了她的地址告诉她他们会先去查看一番,凛松了口气就打工去了。 展会的工作不太忙,凛整天都因为甚尔的到来有些心不在焉。 老板町原春奈小姐见她实在是不太在状态,就让她晚饭时间就回去休息了。 凛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但是三楼的窗户黑漆漆的,她觉得甚尔可能已经被警察吓跑了。 她咬了一口打包的可乐饼,又开始思考警察是否能吓跑甚尔。 走着走着就在楼下碰上了早上警察局门口的便衣警察。 两个警察穿着皮夹克,斜靠在出租屋楼梯上,两个人叼着烟有说有笑,见她过来才掐灭了烟。 “小姐,我们来的时候房间里似乎没有人,总之没人开门,等到现在也没人开灯。” 个子略高的那个人走上前对她说。 “麻烦警察先生了。” “那个……为了安全起见,能否让我们搜集一下房屋里罪犯留下痕迹?” 凛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警察,眯眯眼,山羊胡,脸型瘦削。 旁边站着的那个要强壮些,脸上挂着讪笑,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街道的路灯还没到打开的时间,太阳已经落山,天空还剩一点天光,空无一人的街道让凛和他们的对峙显得有些荒唐。 凛把咬了一半的可乐饼放在地上,笑着说:“麻烦给我看看你们的警察证。” 两个人面色如常,从夹克的内包里拿出来警察证,在她面前一晃就收了起来。 “我没看清。” “这种证件不能让你详看,快些吧小姐,协助警察办案。” 凛不可置否,带着他们开始爬铁架子楼梯。 两个男人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皮鞋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的声音,一如她咯噔咯噔的心跳。 凛的后背有些冒汗,这一瞬间她开始期待甚尔还在房间里。 她离开五条家后从来没有懈怠锻炼,但她的术式更像咒术界的学者,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不擅长武力的。 她摸摸索索打开房门,快步走到房间中间拉亮了房间的大灯。 还没等她走到床边,她听见房门被关上且上锁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 “小姐,说不定入室的强盗还在房间里,谨防他跑了。” 强壮一些的那个警察,锁好了门就蹬掉了鞋子,一步一步朝房间内走来,抬起头东张西望。 另一个装模作样地蹲下来看着地板。 凛看着他们这副滑稽的样子,想笑但笑不出来。 甚尔不在房间里。 甚尔身上有很陈旧的血腥气,是那种常年受伤浸泡在血缸里的气味,即便没有新伤,凛也能闻到那股不太好闻但让人上瘾的味道。 这个房间现在没有那股味道。 只有两个臭男人让人作呕的气息。 并且凛趁手的棒球棒,放在床边的棒球棒似乎被甚尔拿走了。 慌张之下,她没有看到在哪里。 两个警察一边搜集所谓的证据,一边朝站在床边有些拘谨的凛靠近。 他们眼睛里的那点精光,和嘴角忍不住的笑意让凛开始反胃。 第6章 但是凛站得笔直。 强壮一些的男人忍不住了,突然一个猛冲。 手指接触到凛的肩头的一瞬间,凛矮身躲过了。 他的同伴从另外一边拦住凛的去路。 凛慌张的瞳孔里倒映他的面容,他胜券在握。 凛敏捷地起身,一拳揍上他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 他没料到这个身板单薄的女人在惊慌失措的情态下,还能有这么大力气,这一拳正中鼻梁,他捂住鼻子连连后退。 凛没能把他击倒。 之前扑过来的男人拉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往床上拉。 她半蹲时,另一只手从床底下摸出卡在下面的匕首,想也不想就往他手臂上划去。 “啊!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捂着手臂退到一边。 两个吃了瘪的男人被激怒。 凛冷笑着站了起来,不足二十公分的匕首活生生被她握出了太刀的气势。 她吸了一口气看着两个毫无章法朝她接近的男人,眼神坚毅锋利,掩藏在她的碎发之下。 纤细的胳膊握住的短刃,没能吓住这两个人,他们还在不知死活地接近凛。 凛突然一个扭胯,长腿以中扫的标准姿势击中男人的腰腹,看着长腿纤纤实际上这一击她用了十成的力,眯眯眼没有防御直接被摔了出去,躺在地上喘气。 另一个男人稍微有些愣神,这个瞬间,凛冷笑着把反拿的刀刃插进他的右肩,在他的惨叫声中朝前一掼,匕首穿过他肩膀下方的软组织钉在墙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刺耳的喊叫声中,凛压低了眉毛,杏眼搭配如此狠戾的目光,看得这个男人心生畏惧。 突然凛撤出了匕首,转身刺进从身后扑上来的人。 凛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咒具制作家,当然这个“家”是她自己封的,她的家族从来没有承认过她的才能,离开家后她制作的咒具都以无名的形式流进市场,虽然备受好评但没人知道出自谁之手。 这把行凶的匕首是凛亲自雕刻的花纹,赋予了它增加疼痛的能力,她无比清楚这一刀能让这个男人有多痛苦。 同样也是肩膀的位置,凛把他钉在了地上。 凛半跪在地上,温顺可爱的圆脸,绽放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轻蔑的目光俯视着因疼痛而扭曲的男人。 “你……你竟敢袭警!” “入室……我这是正当防卫,明白吧。” 凛保持微笑说着冰冷的话语,男人痛苦的哀叫不动她分毫。 “哟!” 凛猛地抬头,甚尔似乎从一楼跳上了窗台,刚刚站稳,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他笑着感叹了一声,悠闲地咬了一口凛刚刚丢在路边的可乐饼。 “我建议在肝脏上补一刀。” 他咀嚼着,嘟嘟囔囔地对凛说。 凛那双本应顾盼生辉的杏眼,此时闪着凶神恶煞的光,额前的碎发有一两绺搭在她的脸颊上,她咬紧了牙齿,紧紧盯着他。 甚尔一下子晃了神。 记忆中那个穿着和服,簪着名贵首饰的五条家小姐浮现在眼前。 他爬上墙头就看见那样温软柔弱的小姐,束在行动不便的和服里,用下人身上系的腰带紧紧勒住比她高出许多的侍女,两人仰躺在地上,只有侍女扣挖地面的声音。 因为娇弱的四肢,她迟迟勒不死怀中的人,快要力竭的她脸上挂着泪水,嘴唇颤抖着还在坚持。 甚尔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不过须臾他又笑了起来,对专心杀人,心无旁骛的少女说到: “我建议在肝脏上补一刀。” 他心满意足地看见少女惊慌失措地回头,眼眸中的坚毅被那点慌乱击碎,他突然对消散的那点眸光感到淡淡的可惜。 被他打扰之前,少女呈现一种力量不足但妄图蛇吞象的果敢,那样的气势,他从来没有在御三家的女眷中看到过,多数属于在外拼搏的男丁。 他从墙头跳了下来,蹲在穿着白色银杏纹和服的少女面前,欣赏着她脸颊上的汗水。 她虽然慌乱地看着他,但是手上的劲丝毫没松,嘴巴里塞着布团的下人,还在苦苦哀求,沉闷的呜咽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视。 甚尔从后腰别着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她。 “你找得到肝脏的位置吗?” 少女没有理他,咬住最后一口气,死命地用细绳把面前的人勒到抽搐,勒到声音消散,勒到死气沉沉。 怀中的人不再动弹后,她乏力地往后仰去。 倒在院子里用来布景的碎石上,急急地喘气。 甚尔有些惊讶她的坚持和固执,垂眸看着发髻散乱,衣衫半敞的少女。 她看见他直勾勾的目光,又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瞪着这个没有礼貌的男人,喘着气把自己收拾妥帖。 他看见她努力地给自己束发,低头看了一眼双目凸出,舌头外伸的侍女。 “你是五条家的小姐?” 少女充满敌意,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瞪着他。 “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甚尔环顾了一下她的园子,就一幢小木屋,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看起来乱糟糟地放了各种杂物。 甚尔准备来五条家的武器库顺点东西,偷鸡摸狗的事他没少做,轻车熟路选了个偏远的院墙就爬了上来,没想到刚一露头就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 第7章 晚上五条家的守备非常森严,即便是自信如甚尔也不敢贸然前往,因此他特意选了个青天白日,结果就撞见五条家的女眷白日行凶。 他眯着眼睛瞅着这个女孩,他记得这个姑娘。 不久前她拉着五条悟从他面前走过。 她那副做小伏低的姿态,还被他狠狠嘲弄了一番,还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 他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她,他站了起来往她的屋子里走去。 “你是什么人,五条家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随意翻墙?” 她好像这才想起她的身份地位,娇生惯养的小姐气从语调里溢出来,张口就是呵斥。 甚尔皱了眉,他回头看她还挂着泪痕的脸,倏地笑了。 “你喊人呗。” 他瞟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开始打量这个院子,她瞠目结舌瞪着他。 无赖。 第4章 你帮我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都不想暴露自己,因此僵持片刻,少女也没有喊人来。 她只能拖着这个侍女的尸体,往屋子里走去,她脖子上的汗水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甚尔赤裸裸地看着她,鼻尖好像涌入玫瑰混杂广藿香的味道。 甚尔好奇地看着她忙碌,很是关心她要如何处理这么大一具尸体。 她拿出绸缎缠在侍女的脖子上,从房梁上穿过去,试图把她吊在房梁上,伪装成自尽。 宽大的袖子从她小臂上滑落,落在手肘处,露出一截皓月一般莹润的手臂,纤细得甚尔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它。 用小得可怜的力气拉动这具沉重的尸体。 甚尔笑出了声,敏锐聪颖的目光隐藏在黑色的额发之后,他轻快地对她说:“帮我个忙。” 他走上前,走到少女身后,拉住她手中的长缎,往下轻轻用力那具尸体就被他吊了起来。 陌生男子的身体贴近她,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绷紧了脊背。 甚尔看着她紧张的神态,有些嘲讽。 明明刚刚才杀死了一个大活人,现在在怕什么? 见少女没有言语。 甚尔放开了手,尸体咚得一声撞在地上,和木地板一碰,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还站在她的身后,她高耸的发髻刚刚够到他的眼睛,他嗅了嗅少女清甜但是带着药草味的香气。 等了一会,她稍稍错开身远离他发热的身躯,轻轻问他: “什么忙?” “给我画一份五条宅邸的平面图。” 甚尔看见她摊在屋子里的那些器械图纸,似乎是她的个人爱好,有武器平面图,农业用具还有建筑物。 甚尔看不懂,但他知道她一定会作画。 没等一会,身前的少女点了点头,她头上细工花簪吊坠上的翡翠磕到了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他勾了勾嘴角,手臂一用力就把人吊了起来,然后把绸缎在房梁上打了个结,人一下子就变成自杀的样子了。 少女立刻远离他,站在另一侧,他和她之间隔着死人的一双脚。 如此诡异的画面,甚尔竟然开口问她的名字,他真的好奇五条家的小姐在整什么幺蛾子。 她摸了摸心口,平顺了一下呼吸,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她动听的名字。 “五条凛。” 他说他叫禅院甚尔,她诧异了一瞬,似乎又觉得合理,秀气的眉毛拧起又松开,甚尔觉得莫名得好看。 她走到院子里把侍女弄乱的石子铺整齐。 “你为什么杀她?” 她蹲在地上,闻言回过头来仰视他,过了一会,她说:“她偷了五条家的名贵咒具,畏罪自杀。” 听到名贵咒具几个字,甚尔有些站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让他迫切地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名贵咒具。 直觉告诉他,那个咒具就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在禅院家从没接受过正统教育的甚尔,自然感觉不到男女差异所需要讲究的礼仪。 他竟然这么莽撞地伸着手朝五条凛靠近。 她吓了一跳,小小的木屐咔哒一声往后一跳,错开的距离让甚尔愣住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没再想着要冒犯她。 “五条家的库房失窃,今日守备森严,白天也是如此,你赶紧离开吧,我不会通风报信,今天的事也拜托你保密,禅院先生。” 她低眉顺眼地说了好长一段话,低垂的眉眼遮掩她的眸光。 甚尔瞬间觉得好无趣,刚刚还展现出来的活泼生动的张力,被礼仪教法生生折断。 禅院先生这样陌生的称呼又生出一些新奇和异样,让他怪不舒服。 “叫我甚尔。” 甚尔三两步就从她的院子里离开了。 蹲在窗子边的甚尔也不知道,一个眼神就让他回忆起了那么多旧事,一时间的恍惚竟让凛有机可图。 她任由两个男人在地上哀叫,注意到甚尔正在走神后,她冲了过去用了最大的力气想把甚尔从三楼推下去。 手刚刚抹上他的胸肌,手腕就被人捏住了,再抬眼一看,哪里还有茫然的神色,狭长的眼眶里尽是敏锐森严的精光。 他怪笑了一声,从窗户上跳进屋子里,手没放开她的手腕。 她别扭地说:“我是怕你掉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他觉得她一直是狡猾的,聪明的,心狠手辣的。 他现在才意识到,当年五条家失窃的咒具,可能就是五条凛自己偷的,因为瞒不下去了,才用了一个侍女来顶包。 第8章 吊死在她的屋子里,多半是她的贴身侍女。 他虽然知道,五条家分派给她的侍从多有冒犯和不尊敬,她在五条家的日子很辛苦,她和侍女之间也没什么感情。 但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五条家主这一代最漂亮的女眷,冷静沉着,毫不心软地选择了最方便快捷的对策。 甚尔想到此处,对她简直喜欢的要命。 甚尔冷笑着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拧她就开始皱眉。 他看着她生动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 凛不明就里地瞪着他,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从两个躺着的男人身上摸出一部移动电话。 “警察,不好意思,我的居室有三个人入室,其中两个冒充为警察,麻烦您赶紧过来。” 凛面不改色地报了地址,忽视甚尔越挑越高的眉毛。 甚尔从凛的床底下掏出滚进去的棒球棒,给地上还打算的反抗的两个人一人戳了一棍子,把他们彻底戳晕。 “我没有地方可去,桃子小姐收留我吧,我可以当你的保镖。” “?” 他嘴角的伤疤正以一个夸张的弧度彰显他的得意,和话语中的恳求完全不符合。 凛不由得有些无奈。 凛摇了摇头,没有力气和他周璇,指着窗户。 他还咬着被她丢弃的可乐饼,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甚尔笑着看她,她不得不红着脸转过头去,开始擦拭刀刃上的血迹,清理墙壁和地板。 过了一会,甚尔从窗户跃了出去。 几秒钟后,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和警察的交涉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警察说这两个人似乎是惯犯,喜欢在接头冒充便衣警察,警察还感谢她帮忙抓住了他们,并且详细询问了逃走的第三个人。 凛有些坏心地详细了描述甚尔的特征。 她发现甚尔能精确概括为,身材好,脸漂亮,黑头发三个特点。 因为使用了刀具,他们还是花了些时间做了笔录。 等一切完事后,凛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在门口送走了警察,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关上了门。 还没转身就听见熟悉的男低音。 “结束了?” 逃犯本人正悠闲地躺在凛的床上。 凛耸耸肩,仰着头呼出一口长气,转过身对他大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甚尔觉得她此番情态非常搞笑,嘴巴往桌子的方向撅了一下。 凛这才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香喷喷的豚骨拉面,带着热汤,打包回来还冒着热气。 “你哪来的钱?” 嘴上还在质疑,但是脚步已经开始朝那个方向移动了。 “从你抽屉里拿的。” 凛闭上了眼睛不和他计较,先快速地吃完这碗面条再说。 凛吃面发出了好听的吸溜声,最后甚至喝了一大口油腻腻的汤汁。 心满意足后,她转过头看一天到晚都懒洋洋躺在她床上的甚尔,对他说:“你是非要留在这里吗?” “非要。” “收留你可以,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甚尔扬了扬眉毛示意她继续。 她拿出纸巾,迭成方形在嘴唇上印了印。 甚尔看着她这些穷讲究,嘴又咧开了。 “首先你必须穿衣服。” 她指着又是赤 | 裸上身的甚尔严肃地说到。 甚尔犯贱一样的伸出手抹了一把自己那个伟岸的胸肌。 “我没有衣服。” “那是因为你把我给你的衣服撕烂了。” 那是因为我闻不得你的气息混在陌生男人的衣服上。 甚尔摊开手表示无奈。 “其次你得帮我做家务,你来了过后家里面的灰都变多了。做不到这一点就走人。” 凛闭上眼睛有些得意,甚尔那种粗枝大叶的脾气秉性她最了解了。 打打杀杀为主的禅院甚尔,扫个地说不定会不耐烦到把地板全踩烂。 没想到眼前的人想也不想地应下了,凛稍微有些惊讶。 “你不准和我睡在一起,你睡在地上。” 甚尔掀起眼皮,帅气逼人的脸做出来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看着她坚持的神色,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然后五条凛这个三十平米左右的房子就多了一个一米八的居住者。 凛知道她不可能在静冈市待很久,她反正会想办法把他甩掉的。 甚尔获得居住权过后,立即站了起来,开始脱裤子。 “?” 凛握住了手边的匕首,一个帅气地拔刀动作,短刃出鞘后,横在凛的脸颊边上,搭配她狠狠瞪着他的神色。 甚尔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指着自己大腿一侧乱七八糟裹着的绷带说自己受伤了。 凛比划着,不介意让他再伤一次。 魁梧奇伟的甚尔走到她面前,盘腿坐在地上,把她捏在手心的刀刃按了下去,低低地唤她。 “桃子小姐,有伤药吗?” 她不敢看面前这个接近全 | 裸且没有分寸感的男人。 她有些愤恨,从什么时候开始甚尔居然这么轻浮,她离开的那些年他出去当小白脸了吗? 她脸微微红着,站起身去拿纱布绷带和草药膏。 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他脚边就要去洗澡。 甚尔拉住了她,眼神热切且灼热,语气类似恳求。 第9章 “你帮我。” 他就那么拉着她的手,抬起他发丝凌乱的头颅,用残忍凶狠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度让她心动且心惊的脸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引诱她。 凛捂住心脏的位置,不易察觉的抽痛,让她败下阵来。 她跪坐在他身侧。 轻轻地撕开他胡乱做的处理,看着像小刀的划痕,不太深,伤口也不是很长。 他昨天来的时候,可能就处理过了,但是仍然渗血染红了纱布,所以凛一直能闻到血腥味。 凛用给他消毒洗净,抹上伤药,用纱布覆盖在上面再贴上胶带稳定住。 “把裤子穿上。” “我受伤了能睡床上吗?” 他忽略凛的话,自顾自地走到床上盖上凛的被子。 你这是请求同意的姿态吗? 凛翻了个白眼,去洗澡了。 第5章 上锁的房间 甚尔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把头埋进了凛的被子和枕头。 疯狂吸入那股属于凛的广藿香,仔细寻找玫瑰的香气,温暖沉稳的味道抚平甚尔心中常年叫嚣的杀气。 他承认,在她身边他会平静许多。 她离开的那些年,甚尔发疯般地想念她的味道,凶残的面相在见到她的这一刻才被收起。 她拥有安抚他的能力。 凛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甚尔已经埋进被子里了,只露出来他乱糟糟的黑发。 凛刚刚立下的规矩,他就打破,她只能拿出垫子和被子铺在地下,躺了上去。 房间小得可怜,凛只能挨着床打地铺。 不太喜欢睡地上的习惯,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皎洁的月色打了进来,照在垂挂在床边的大腿上,甚尔那肌肉健壮且皮肤白皙的大腿,空气中的血腥气让凛觉得熟悉,她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己是有多嗜血,闻着铁锈味竟然觉得安心。 记忆中的少年已经变得这么强壮了,凛无声地笑了笑,手覆盖在眼皮上,沉沉睡去。 半夜她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又接触到更柔软的云层,她舒适地陷在云朵里,不愿意睁开眼睛,意识又一次涣散。 她听见沉稳的男声说:“地上凉。” 她嫌吵,哼了两声表示抗议。 “你从来不喜欢睡地上。”又有声音补充到。 意识里觉得云层应该是傍晚天边的火烧云,热烘烘的,但是在夜间多雨且潮润的静冈,凛又觉得自己身处干燥舒适的洞穴。 有人在她旁边轻笑,她皱着眉翻了身。 鼻尖碰到了谁的肌肤,涌入让她心安的气息,就像安神剂一样,她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失去意识。 甚尔伸出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凌乱得像胡乱生长的树杈子一样,毫无章法和美感,也不柔顺,反倒有些硬硬的。 和记忆中她那头精心打理舍不得修剪的青丝联系不起来,用各种牛奶、草药仔细护养过的头发,轻柔丝滑得跟绸缎一样,甚尔总是爱不释手。 学不会轻柔的甚尔会弄乱她的发丝,惹得她恼怒。 想起她皱着眉,嘟着嘴埋怨他的神情,此时此刻他屏住呼吸,手劲轻了许多,但是还是非常笨拙,比划了半天,只轻轻摸了一爪就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借着月光贪婪地打量她的面容,小小的圆脸和杏眼足够彰显她乖巧顺从的性格,但是高耸的鼻梁和薄唇好像把这份可爱割裂,展现的更多的是她的英气飒爽。 从前一头长发挽成贵气的少女发髻的时候,甚尔没能注意到她的另一份气质,如今的短发似乎更适合她,让人感受到自由随性的舒适。 怀中紧紧搂着凛,身量高挑但是体重很轻,甚尔摸了一下她瘦削的肩骨,皱了眉。 他知道她一直在各个市区辗转,基本上没有长住过,所以这么些年他每次刚得到她的消息,她就又离开了。 就这么阴差阳错,辗转反侧,直到昨天他才把她找到。 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把怀中的人耗得很瘦。 甚尔有些埋怨她。 天知道他昨天翻进这个房间闻到熟悉的味道时,他有多想手舞足蹈。 他细细嗅着房间里属于她的气体,看着贫穷陈旧的摆设,基本上空无一物的冰箱和储物柜,他就知道他一会只会等到一个憔悴瘦弱的五条凛。 他对一个虽然不受宠但是按照女眷标准侍奉的五条凛不抱希望,娇生惯养惯了,她不可能把自己照顾得多好。 她果不其然很瘦,但是不太憔悴,反倒精神抖擞得让他嫉妒。 也不弱,面无表情地抡他一棍子,还心狠手辣地刺伤陌生人。 身手敏捷,甚尔非常满意。 想到此处他低头在她被碎发遮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嘬的一声,甚尔满足地笑了,闭着眼睛搂着她就这么睡着了。 凛醒过来的时候,甚尔已经不在了,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时间还不到上班时间,凛又拥着被子躺了回去。 听了一会发现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甚尔好像已经出去了。 凛立即坐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真的没有发现甚尔的身影。 凛松了口气,饭都顾不得吃,走到那间一直锁上的房门外,弯下腰。 脖子上那条细小的项链是那间房间的钥匙,凛向项链上注入了一点点咒力,项链就开始变大,变成一把完整的钥匙形状。 第10章 凛打开了房门。 里面是凛的全部身家性命。 一个狭小的房间,放着一个工作台。 工作台刚刚卡在三面立柜中间,可想而知凛废了多大劲才把这个房间最大化利用起来。 立柜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咒具。 长刀,戟,枪,太刀,匕首,锁链…… 琳琅满目,钢铁阴沉的光静静闪烁着。 都是开了刃的精品,朴素光滑,没有任何纹饰。 凛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桌子上摊开一张图纸,画着她还没有设计完的纹饰。 这已经算不得是凛的爱好了,这是凛的天赋。 六七岁的时候,从她母亲那里得来了一本详细讲述兵器装饰和雕刻的书。 母亲嫁入五条家后,给前任家主做妾,整日流连在后院,纠结那些情情爱爱,这本书放在她那纯属浪费。 凛自己拿来细细读了,学着样子开始在咒具上雕刻纹样。 凛作为五条家的女眷,在祓除咒灵上可以说没有任何才能,她咒力不够强悍,身体缺乏锻炼,五条家的人没有把她当回事。 六岁本该觉醒觉醒术式的时候,凛没有遗传到五条家代代相传且引以为傲的术式,她彻底被家族厌弃,包括自己的母亲。 母亲六岁之前只盼着她能觉醒一个有用的术式,让自己能在主母面前挣一挣脸面。 年幼的凛并不理解这些,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母亲撤销对她全部病态的爱,冷冰冰的母亲大人让她找不到任何心理寄托。 直到她发现了这本古老、残缺的一张张黄纸装订成册的旧书。 她开始揣摩,研习,以一个孩童的心性,凭借强烈的兴趣和难以排遣的孤独,在咒具纹饰这个领域摸摸索索近十年。 直到五条家万众瞩目的小少爷,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在匕首的刀柄上镶嵌宝石。 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姑姑,你的术式是给这个咒具增加祝福吗?” 已经快要十六岁的凛,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觉醒过术式,可能就是五条悟口中所谓的祝福。 她的天赋真正体现在咒具的制作上。 不过在五条家这样的地方,女眷拥有这种才能,聊胜于无。 年轻,漂亮,温顺并且遗传家族术式才能给五条家带来助力。 凛虽然是家主唯一的妹妹,五条悟唯一的姑姑,她仍然因为没有觉醒有用的术式,没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受尽白眼和唾沫。 凛的手刚刚摸上自己的草图,正琢磨着把剩下一半的花纹画完。 “你这屋子不错。” 手上的羽毛笔因为惊讶直直地掉在纸上,戳出好大一个墨水窟窿。 她看着墨水在吸水性极佳的纸上混成一团,一时之间气得不轻。 她转过头去,看见甚尔还笑着站在门口看她。 他手上不知道提着什么,热气腾腾,一只手插在裤兜斜靠在房间的门套上。 他给自己弄了一件衣服,终于不是浑身赤裸了,凛松了口气。 但是房间逼仄,甚至没有开灯,灯光从他身后的客厅打进来,把他的身影勾勒在她身上。 强壮的体魄,令人心惊的肌肉线条,完完整整的影子把凛整个人罩了进去,对于坐着的凛来说他更是高大威武。 凛心里生气,立刻站了起来,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甚尔坏笑着往这个容不得第二个人的房间踏了一步。 凛觉得空气都变稀薄了。 他多大一坨他自己没数吗? 他就这么不退不避地挡住凛,自顾自地打量这个比浴室还小的房间。 看着墙上挂着还没来得及雕刻花样和做装饰的各种武器,兴奋地咂了咂嘴。 这些咒具,是黯淡无光的,携带一些咒力,有些是因为诅咒,有些是因为杀戮,导致它们的能力很不稳定,看起来普普通通且不受人待见。 凛在装饰它们的时候,因为力量不足,难以在钢铁上留下刻痕,她习惯性的用咒力增加自己的力量。 歪打正着发现自己注入咒力的话会提升兵器的性能,也会让它们的咒力更稳定,有些时候还能给它们增加一些特殊功能,当然这种情况是看运气。 甚尔早就注意到这个房间里有很混乱的咒力流动,也有诅咒的气息,他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打开房门。 没想到今天看得一清二楚,他好奇地打量凛的工作间。 “为什么没有成品?” 甚尔对武器的狂热凛是清楚的,这里都是还没有进行加工的残次品,甚尔稍微有些失望。 “卖了。” 凛正生他的气,语气不佳地回了一句就想从这里面出去,甚尔巍然不动地堵住她的去路。 他又靠近了一些。 他的直觉和五感告诉他,这个房间存放着凛精心制作好的咒具,因为有一种乖巧宁静的咒力在混乱的氛围中安安静静团成一团。 甚尔也不清楚自己这是什么形容,垂下眼看到眼前的女人倒也乖巧宁静,他放弃了对咒具的探究,只想使坏。 他想伸出手揽住她,她顽强地推拒,恶狠狠地说:“你弄花了我的草图。” 他呵呵笑了一声,她像猫一样的拒绝对甚尔来说就跟邀请一样,他伸出手掐住她的腰。 “重新画,对于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第11章 他不以为意地语气让凛压不住火气,张开嘴巴正准备呛他。 结果他单手把她托了起来,突然升空让凛发出了低低地惊呼。 第6章 献上刀刃 甚尔把她往胸前一送,她不得不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来稳住自己。 等凛缓过来时,自己已经盘上了他的腰,他小臂托着凛的屁股朝外走去,笑着说: “倒是自觉。” 凛涨红了脸,推着他的肩,挣扎着要下来,嘴里被人塞了热烘烘的饼。 玉子烧?他去哪里买的? 香喷喷的早餐打消了凛的动作,甚尔抱着她只觉得她瘦得令人发指。 他走了两步把她放在厨房导台上,从冰箱里拿出牛奶。 看了一眼发现昨天过期了,但是不太讲究的甚尔还是递给了凛,看着她皱着眉喝下。 凛坐着,他站着,即便是坐在导台上,他也比她高出一点,但勉强可以平视他的眼睛。 凛蹙着眉瞪他,嘴里嚼着早餐,说不上来话。 他站在凛跟前,往嘴里磕了两个生鸡蛋,再灌了一口牛奶。 凛眉毛舒展开,圆圆的眼睛睁大,变成了妥妥的惊讶。 甚尔很是喜欢她各种各样的表情,心底乐得发颤,挑着眉看她。 拇指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嘴角,揩走那一点碎屑,在她的薄唇上轻轻一抹。 凛呆呆地问他:“你怎么……这般轻浮?” “轻浮吗?还好吧……” 一身黑的甚尔先生,微笑的表情搭配上嘴角的伤疤彰显出前所未有的性感。 被他这么一连串的动作一打扰,凛心里冲天的火气变成了摇曳不停的可爱火苗。 她就这么呆呆地把早餐消灭,缓过神来把自己收拾好了,逃一般地上班去了。 到达展厅她才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一想到她刚刚失态的蠢样都被甚尔看了去,她就恼火。 埋怨自己当真是经不得撩拨。 町原春奈笑盈盈地看着她还有些红润的脸。 “早啊!桃子,交男朋友了吗?” “町原小姐早上好……” 町原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不打算继续打趣她,笑着让她去布置展厅。 这个展厅是町原的,会展示画作,雕塑,艺术品,照片等各种东西,每一期都有个主题。 町原开的薪酬比其他地方丰厚许多,可能是看着凛一双手纤细但有力灵巧,招了她来工作。 凛用对待博物馆文物一般的态度,兢兢业业地布置和安排展品,并且在审美上还有一套自己的独特见解。 如此认真的年轻人非常讨町原的喜欢。 再加上凛身材高挑,人又漂亮,左忠宏就是町原介绍来的,她想着能让这个孩子多一份收入。 町原是凛在静冈市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比凛略大个十来岁岁,和她那个极其富有的丈夫貌合神离,她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性感人妻的气质,凛总是看着她丰腴的身材吞口水。 他们是高中同学,又考去了同一所大学,一度郎才女貌惊艳了四邻,但是后来町原的丈夫就变了心,如今她的婚姻也是名存实亡。 凛在听说町原的丈夫出轨酗酒家暴样样占齐,为了所谓的名声还始终不愿意和町原离后,深深地感叹了一句:男女之事不过如此。 此时此刻她又默念了三遍这句话,把甚尔带给她的那份悸动放回心底,专心手头的工作。 她就穿着展厅的制服,穿梭各个玻璃展台周围,毫无章法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一个在展厅参观的西装男注意到了凛。 “那个……这位小姐。” 凛停了下来,面带微笑地问他:“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额…不是,这位小姐,你有兴趣当模特吗?” 凛看着面前这个梳着偏分刘海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西装,搭配菱格花纹的墨绿色领带,胸前的口袋还压进去了一小块丝巾,露出淡雅的花纹。 他笑得更深了些,似乎想彰显自己的诚意,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是儒雅文静的那一类艺术家形象。 他见凛有些错愕,他解释到:“我是名画家,贵展厅正在展览我的画作,我诚心邀请这位小姐作为模特。” 凛看了下他手指着的方向,那是一副油画,绿意盎然的高山,看起来温暖舒适,凛认出来那是樱花盛开季节的富士山。 “我主要是画风景画,最近开始研究人物油画。” 凛看着这个衣着讲究地男人,笑着问他:“有报酬吗?” 男人惊喜之余连连答应。 “当然,这位小姐,我叫早藤治夫,实在是有些冒犯,我是觉得小姐面容存在一些令人惊讶的冲突,入画是再好不过了。” 凛保持着微笑,眼角有些抽搐。 冲突?脸上有冲突? “哦,你看,你的眼睛很美,圆溜溜的就像一颗杏子,眼珠也像一颗黑葡萄,但是你的鼻子,却不是圆翘的鼻形,鼻头虽然饱满但是鼻梁却很高,你的可爱感就被你的鼻梁打破了。再其次,你的嘴唇单薄,笑得很甜但总让人觉得疏离……多么完美的割裂感,眼睛和脸型都是可爱型,鼻子却……” “下周一可以吗?” 凛没有耐心地打断艺术家的长篇大论。 “什么?” “时间,下周一晚上我会早下班两个小时,我只有晚上有空,早藤先生。” 第12章 “哦…可以的可以,没问题!” “报酬呢?” “五万日元你看合适吗?” 说实话,远超凛的预期,但她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加了价。 “八万吧。” “下周一见,哦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桃子,叫我桃子就好。”凛冲他点了点头,就此告别。 凛回到家里的时候,甚尔还没回来。 他似乎白天也不在家里,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直觉告诉凛他不可能在做什么正规的工作。 虽然有两三年没见,甚尔身上的杀气比在五条家的时候浓厚了许多。 他一呼一吸之间都是久经沙场的警觉和敏锐。 他盯着她的眼神,和几年前的甚尔别无二致,但是他看竹崎晃的目光确是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竹崎晃是怎么冒着冷汗坚持了那么久的,凛想不明白。 凛想了想他杀气腾腾又佻薄轻浮。 “他该不是在给富太太当不正当的保镖吧……” 凛的自言自语刚刚结束,就有人从窗子外跳了进来。 一股血臭熏得凛跳了起来,客厅的灯光打在站在那的人身上。 “你…这是怎么回事!” 甚尔蹬掉鞋子,踩在地上的脚印都滴着血。 他的黑色头发都被乌红色液体粘成一团,紧巴巴地贴在额头上。 是他的血吗? 凛仔细观察他,却看到一对发亮的眼白搭配龇牙咧嘴的白牙齿,凛觉得他有些得意。 凛闻着空气中鲱鱼罐头一般的气味,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黏糊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滚了泥巴却笑眯眯向主人邀功的大狗。 她垂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床单,他良心发现没有给她滴在床上。 “你干什么去了!” 凛叉着腰嚷嚷着。 甚尔嘿嘿一笑,从裤腰带里拿出一把刀刃,凛才注意到他身后别了一把长刀。 细窄的刀刃,连刀鞘都没有,他就这么危险的插在胯骨旁。 也不怕把他的家伙事儿削了…… 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抽出这把没有刀柄也没有刀鞘的锐器。 “我看你喜欢捣鼓这些。” 他走上前把刀刃递给她,又怕把她的手割伤,比划着让她拿出两根手指,捏住刀面。 然后在凛十分不解的目光中,走去了浴室。 他在屋子里踩出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凛低下头看着手上的刀,拿出擦拭兵器的布把这个开了刃的刀仔细擦了擦 抹去乌红的血浆,渐渐露出光洁沉亮的刀身。 这是一把经过多次淬火的上好武士刀,每一次淬火都在它身上留下了流畅的刃纹。 凛迎着光细细看了,那是大阪刀匠曾经非常钟爱的“涛乱”,因为呈现波涛状而得名。 凛在手上掂了掂它,很轻,似乎是女士用的长刀,长度也比一般的要短一些。 像是江户时代为一名女性打造的兵器。 凛不认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地位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太刀,这把刀蕴藏深厚的诅咒。 咒具携带诅咒是很正常的事,特别是这样的武士刀,刀匠在打造的时候,每一次锤炼都凝结了刀匠对武士的祝福。 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武器承载的仇恨和杀戮,把这些祝福逐渐变成了混乱不堪的诅咒。 凛可以安抚诅咒气息,让武器重新成为可用的咒具。 但手上这把刀,咒力量很高,它甚至都没有刀柄,可能还没有开始使用就已经具有这么高的咒力了。 凛自己这些年到处搜搜刮刮搞来的半成品都不如这一把。 一时之间凛有些兴奋,虔诚地捧着刀进入她的锻造间。 甚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粘稠的血迹还留在那,凛的工作间亮起了一盏小灯。 甚尔走了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头发滴着水,毛巾搭在脖子上,站在门口看着埋头专注的凛。 乱糟糟的短发即使垂下来,也没有挡住她的侧脸,露出因思索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漂亮手指捏着一根暗绿色的羽毛笔,正在纸上画纹路。 甚尔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是潮水的波纹,这是凛精心挑选最适合这把刀的纹路。 甚尔转身出去了,看了下地上被他弄出来的血痕,犹豫着还是找来工具擦拭干净了,他不熟练地弄完这些,凛已经画好了草图。 她设计好纹样过后,拿出一把小小的錾锤,准备从尖端开始雕刻。 甚尔见她一副不做好不罢休的架势,抬腿就挤进了这个房间。 “不吃饭了吗?” 他甩了甩头,冰凉的水珠滴在凛的头上和后脖颈上。 把凛的注意力从手头的工作中转移到身后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又不穿上衣。 他是在诱惑谁啊…… 第7章 逛超市 高大的甚尔挡住了客厅的光,房间一下子暗了许多,凛不由得皱了眉头,想挥挥手让他出去。 他却弯下腰,把她从座位上抓了起来,手臂卡住她的腰,直起身她屁股就离开了板凳。 另一只手顺势捞住她的大腿,就这么半夹半抱得把她提溜了起来。 手掌的温度贴在她裸 | 露的皮肤上,凛来不及惊讶就被捞了起来。 他看着她略微惊讶的脸移到他脸颊附近,他把她转移到一只手上,空闲的手拉了一下台灯的灯绳,转身出去,再带上了门。 第13章 这么轻车熟路,一气呵成,凛怀疑他已经在脑子里预演过这些流程了。 他眼睛平视就能看见她红润的嘴唇,不自觉的张开表达自己的惊讶。 他舔了舔嘴角的伤疤,坏笑着说:“不吃饭吗?我饿了。” 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凛还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就接着说:“这是我从海里弄出来的咒具。” 凛收住吐槽的话。 他瞟了一眼她的神色,垂下眼继续说:“那是个一级咒灵,生活在海里,我在港口碰上了它,都被它吃进肚子里了,我可是从肚子里拿出来这把刀的。” 敢情他顶着咒灵的血浆跑了这么远,才从海边回来。 静冈确实临海,但是大白天的,他怎么避开行人回来的? 他走的下水道吗? 凛沉默着还在思考,他已经走到了厨房,又把凛放在了导台上,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安置她。 他拉开了冰箱,发现什么也没有,回过头对凛说:“去超市吗?” 凛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日常且生活化的邀请。 趁凛发愣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套上了干净的黑色t恤,然后伸出手来抱她。 凛连忙回了神,挡住他的手臂,纤纤细指放在他肱二头肌发达的大臂上,显得更小巧可爱了。 他简直是个显瘦神器。 他垂眸看见顽强推拒自己的手,修长漂亮,粉嫩的圆指甲打磨得很干净,指关节处有细小的茧。 甚尔控制住自己想低下头亲吻她手指的冲动,会吓着她吧。 没再强求,往后退了一步。 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他这个邀请,拿出钱包和购物袋就踩上帆布鞋出门了。 往前走两个路口有一家西友超市。 路上没什么人,凛想起来自己才给警察报了案,甚尔这副样子走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出来。 甚尔偏头看向她,正在偷偷打量他的凛被抓了个现形,她在甚尔意味不明的笑中愤愤地收回目光。 作为男人来说,他真的帅气得过分了…… 因为才答应了成为画家的模特,即将会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凛不免在超市的时候有些放纵。 “牛肉,鸡蛋,牛奶,鸡腿,鲑鱼,大米,蔬菜大礼包!” 甚尔一边兴奋地喊着这些食品的名字,一边往购物车里扔。 凛都插不上话。 凛一个人住的时候基本没买过生食,都是便利店吃便当,一瞬间变得有些绿色健康让她感到恍惚。 “水果,调味料,豆腐,酸奶……” 甚尔对膳食搭配好像有些章法,蛋白质,维生素还有纤维他都照顾到了,扔了许多东西进来,看起来乱七八糟实际上搭配均衡。 凛瞅着他那一身优质肌肉,琢磨着他离开禅院家过后可能吃得好些了,不大量吃肉他这身肉可长不起来。 以前虽然也有肌肉,但是处于饿饭的状况下,他还是瘦得要命,绝不像现在这么孔武有力。 凛皱着眉头看着他白净的侧脸,是不是哪个富婆给他开的伙食不错…… 正专心朝购物车里扔鱿鱼的甚尔突然转身,看着她。 “!” 对目光的变化这么敏锐吗? 收不住脚步,撞了上去,额头磕上甚尔的锁骨。 凛仿佛听见了,铜锣敲响的声音,她的脑子嗡嗡作响。 真就钢筋混凝土做的吗? 凛揉着额头,抬起头看着他,嘴唇不自觉地撅了起来。 甚尔哈哈一笑,好像心情很好,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和她并排推着购物车去了烟酒区。 甚尔极少流露这样爽朗的笑容,凛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让甚尔开开心心地笑出来。 向来低沉压抑的嗓音,冲破沉重,竟然也能发出清亮的笑声。 凛有些茫然。 两个人都是从迂腐陈旧的御三家逃出来的,如今这般逛超市的日常生活让他们都生出一点不确定来。 甚尔似乎要紧紧抓住她才能放心。 超市放着欢快的夏日歌曲,货架都摆上了绿色植物形状的卡纸装饰物,地上贴了沙滩和贝壳的贴纸,泳衣游泳圈占据超市里最大的展台。夏日清爽愉悦的风扑面而来。 凛的帆布鞋踩在瓷砖上,踩在甚尔的步伐旁,她手被甚尔紧紧捏着,她稳稳当当地走在他身边,胳膊会时不时的碰上。 购物车里放了各色各样花花绿绿的食物。 具象化的生活体验让凛产生了一种新鲜又茫然的感觉,心脏不自觉地跟着超市的歌曲产生了雀跃。 微笑,悄无声息地绽放在她脸上。 下一秒,她就微笑着伸出手,把购物车里的洋酒拿了出去。 甚尔想拿回来,却接触到她的目光,想着自己还是个吃软饭的也就没有吱声了。 凛觉得他是不是赚钱比较容易,花钱大手大脚的。 今天他带回来的那一份血淋淋的礼物深深地戳中了凛的心,以至于凛最后飘飘然地买下了一大车,还给甚尔置办了几件衣服裤子。 回去的路上,甚尔一个人提了四包,凛空手走在旁边,心情有些愉悦。 她伸出手抚摸夜空,满天星斗下夏日海风刮近,从指尖滑走,沁人心脾的树木香气涌进鼻腔。 甚尔来了,好像也还不错… 第14章 两个人大包小包挤进屋子里的时候,早就过了晚饭时间了。 甚尔变戏法一样地从包裹里掏出来半听啤酒,凛瞟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啤酒也不算太贵。 开始往冰箱里收纳所有的食品,甚尔站在厨房另一侧单手拉开了易拉罐,仰头一口气就把啤酒喝完了,发出满足的声音,顺便把罐子捏扁,扬手一扔,罐子就掉进了客厅的垃圾桶里。 不知道是不是才手拉手逛完超市,又踩着星光一路走回来,她有些太放松了。 她竟然直起身,伸出手贴在甚尔胃的位置,笑着冲他说:“空腹喝冰啤酒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慌不择路地抽回手。 甚尔微微惊讶后,在她抽开之前快速做出了反应,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柔若无骨的手被他捏住,他很难想象这么一双手竟然能做出那么多令人惊叹的咒具。 想要退开的凛被他往前轻轻一拉,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不少。 他看着凛越来越红的耳根,笑着垂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桃子小姐,能弄点吃的吗?” 他说话产生的气息喷洒在凛耳畔,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似乎吹了口气,痒得她想躲,心中生出后悔来。 凛往后退了两步,从他的气息中挣脱出来,摇摇头摆脱甚尔身上那股勾人的馥奇香。 她正色道:“我不怎么做饭,不知道好不好吃。” 甚尔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从她身边走过,本想又伸手逗逗她,结果发现她半垂着头,右手握着左手,放在胸前,肩膀耸起,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 甚尔收了笑没再逗她,微微失望地收回了手,走到客厅坐在地上打开了凛的电视。 凛松了口气,拿出橱柜里买来一次没用的料理书。 凛刚从五条家离开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离家太远,就在京都的舞鹤市安置了下来,舞鹤市临海经济也十分发达,那个地方五条家吃吐了传统料理远远没有外国美食吸引凛,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中餐和垃圾食品,甚至破天荒买了本西餐食谱。 但是一次都没有用过。 她一直在换住的地方,但是这份食谱就像个念想,她一直带着。 她始终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有那份做菜的心境。 比如现在。 凛莫名其妙就获得了这份心境,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甚尔了。 凛唯一的锅具就是一只小平底锅,正在油渍渍地煎着牛排。 滋滋滋的声音让凛觉得悦耳,但是甚尔在客厅放着足球比赛,欢呼声和解说声已经盖过了食物变熟的声音,她皱起秀气的眉瞪了甚尔一眼,又在甚尔察觉时狡猾地收回目光。 凛非常保守地选了一个很简单的菜式,但是端上桌子的时候还是把甚尔惊讶了一番。 牛排上的酱汁是凛现做的,似乎加了洋葱丁和蘑菇丁,盘子周围点缀了西兰花胡萝卜和土豆,看着卖相极佳口感也很丰富。 不愧是匠人,甚尔无声地感叹。 凛在酸奶里加了果酱,一人一杯,玻璃杯刚放桌子上,甚尔就迫不及待开动了。 说实话,凛自己也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好像还算有天赋。 甚尔狼吞虎咽嚼着牛排,凛却坚持用刀叉分割。 两个人坐在小桌子边上,旁边的电视里一直是绿茵茵的足球场画面,声音听起来很热闹,凛拉开了风扇,呼呼呼的凉风吹得她的短发不停地糊在脸上。 她吃一两口就开始拢头发,导致她吃的很慢。 甚尔盘子都舔干净了她还剩一半的牛肉。 她有些吃不下了,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剩下的牛肉有些难办。 “再吃点?” 她摇了摇头准备收拾盘子。 第8章 牡丹纹样 甚尔眼疾手快,端起她的盘子,张嘴倒了进去。 凛无奈地看着这么如狼似虎的吃相,觉得他可能前几天确实没有吃饱。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她吃剩的食物,从前甚尔就很喜欢吃她剩下的食物,老吃不饱的他几乎什么都不嫌弃,礼仪良好的五条家庶女多次劝说也没能让他改过来。 时隔多年,他还是这样。 凛觉得他多半知道自己是谁了,如果真的是陌生女性的话,他表现得也太轻浮了一些。 凛在五条家的时候总穿着和服,长发多数时候都挽着繁复的发髻,甚尔和她私自见面的时候她也是披散下来的,和现在乱糟糟的短发区别很大。 并且她以前经常都画着妆,五条家的下人会按照花魁的妆面来恶意打扮她,后来离开五条家过后她的生活舒适了许多,她甚至长高了一些,声音也不太一样了。 所以在这间出租屋碰见甚尔的时候她还存着侥幸心理。 她想了想自己和几年前的差别,她还是觉得甚尔没有认出她来。 想着他可能习惯在陌生女性家借住,并且企图用美色行便宜之事,凛微微叹了口气。 凛这声叹息吸引了甚尔的注意力,他正在剔牙看比赛,闻声转头,看着她愣了半晌,把牙签投进了垃圾桶,居然主动来收拾餐盘。 他不太自然地说:“我来洗吧。” 凛没有异议,看着挂钟感觉自己还可以给咒具的制作开个头,就进了工作间没再理他。 甚尔稀里呼噜就把厨房收拾好了,男人做家务一向没什么准则,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是干净的他就觉得完美了,他甚至自觉地出门扔了垃圾。 第15章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份报纸,把吵闹的电视关了,他坐在地上读了起来。 工作间的小灯一直在他对面发出昏黄的光,时钟的秒针在这个小空间滴答滴答前进。 他撑着下巴,时不时抬头看着目光中那个身影,在暖光下变得朦胧柔和的倩影,乌黑的头发、专注的眼神、嫣红的嘴唇、纤细的脖子、灵巧的手,任何一样都让他无上眷恋的人。 他朝思暮想的人,他不见到她就惶惶不可终日的人。 他无数次在心中埋怨,见到后又忍不住疼惜的人。 甚尔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沐浴在这个房间流动的咒力中,她温文的咒力在和那个咒具里狂妄叫嚣的诅咒拼搏,但在甚尔看来,就像一双独具柔情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肌肉。 甚尔知道,凛所富有的坚韧咒力将会像情爱的浪潮一般,一汪一汪涌向诅咒,在凛雕刻的那些花纹中把诅咒一寸一寸收服,调教成乖巧温顺任人驱使的模样。 但是今天太晚了。 他收起了报纸,张开嘴缓慢地问她:“不睡吗?” 她头也不抬,轻轻嗯了一声,又回到自己的世界中。 甚尔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后,探头去看她完成了五分之一的纹样。 甚尔以他几乎没有的艺术细胞判断了一下,靠近剑柄的位置,凛正在雕刻一朵花。 凛停下手上的工作,把刀刃拿了起来,食指点在那朵花上,头也不抬地对甚尔说:“牡丹。” 甚尔把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凛的座位正好被他圈在胸前,此时此刻她没能注意到自己的空间被甚尔冒犯。 他忍着笑低头去看,凛的发稍顽强地杵在他脸旁边,让他无法肆无忌惮地靠近她,鼻尖嗅到了广藿香,随着她的话似乎又闻到了牡丹清甜富贵的味道。 他看着这个雕了一半的纹样,感觉很熟悉,试探性地问:“葛饰北斋?” 凛有些惊讶他居然能看出是什么名家的作品。 “我感觉这是江户时代的刀刃,气息上很适合牡丹和潮水的花样,我仿照的葛饰北斋的名作进行设计的,这一副很出名叫……”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急切地抬起头,甚尔正在看她放在一边的草图,头往右微微一偏,果然是潮水和被几丛叶片衬托的牡丹花。 “神奈川……” 话还没有说完,凛的嘴唇就贴上了甚尔的右边下颌,靠近下巴的位置,骨骼分明,热得烫人,离甚尔嘴角的伤疤很近。 “冲浪里……” 凛惊讶地补完最后几个字,骨骼的触感抵住她柔软的嘴唇。 温热的气息搭配她悦耳的声音呼洒在甚尔的下巴上,她的嘴唇就像在他皮肤上印了一朵粉色牡丹花一样,她抬头带起来的细小的风裹挟诱惑甚尔多年的香气,直直冲进他的胸腔,空落落的心脏一瞬间被填得很满。 眼眸一垂,就能看见她那双动人的双眸,正在微微睁大,亮晶晶的眸光就像深夜牡丹花瓣上凝聚的露水,颤抖着折射最美的天光,明晃晃地摄制他的心神。 就他愣神的瞬间,凛把头转了回去,她暗暗心惊,企图站起来,但是被甚尔卡住了,她担心甚尔不要脸地逗她,竟使了蛮力。 甚尔茫然地摸着脸往外走去,良心发现没再为难她。 凛呼了一口气逃一样地去洗澡。 犹豫再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甚尔已经自觉拿出床垫,躺在地上了。 凛猫着腰想跨越他,躺上铁架床。 走到床边的时候,低头一看,他正目光灼灼地仰视她,早已没有刚才的茫然,脸上挂着帅气凛人的笑容,目光赤裸裸地在她裸 |露的长腿上流连。 凛觉得自己难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一时之间有些窘迫,甚尔也没有要让她的意思,光明正大地躺在这里耍流氓。 凛弯下腰,甚尔挑着眉,她拿起来床上的枕头,用力扔在了他的脸上。 掩耳盗铃般快速抬腿跨上了床,铁架床发出警告。 安全着陆后,凛悄悄探头去看他的神色,他正捏着枕头等着她的目光。 看着她在床沿露出一半头颅,轻轻地笑了,舔着嘴角的伤疤对她说:“小猫的图案,很可爱。” “!” 凛一巴掌朝下拍了过去,甚尔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响声结束后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再也不穿睡裙了! 甚尔乐呵乐呵地去关了灯,又躺了下来。 凛半天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 “你多久有假?”甚尔在地上问她。 “这周日。” “你有安排吗?” 凛不知道他问这个有什么用意,迟疑了一会,老实说道:“我约了竹崎晃拍外景。” 身边的男人沉默了。 好半天没听到回答的凛,准备闭上眼睛开始睡觉,突然听见他说:“他能给你多少钱?” 声音有一些发紧,是凛不熟悉的僵硬感。 “外景的尺度可能只有三四万吧。” 甚尔嘲讽地哼了一声,发出粗重的鼻息声。 上次那个尺度就值十万? “我有一个咒具的消息,那个咒具拿到了我有渠道能卖三百万。” “哦。”凛有些迷糊。 这就炫起富来了? 身边的人反应不大,甚尔急忙补充道:“一起去吗?分你一半。” 第16章 “我吗?” “嗯。” “我打架不太厉害,不能发挥什么作用,可能还会有危险吧…” 凛有些犹豫。 甚尔简直有些生气了,和他一起难道会置她于险地吗?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她不要命地说:“能卖那么多钱的话,你是不是可以离开我家了?” 甚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你和我一起去,不会有危险,三百万全给你,算我交的伙食费,你负责帮我鉴别咒具。” “可是……” “下一次不要穿小猫花纹,穿黑色蕾丝,很适合你。 “?!” “睡觉!”甚尔气急败坏地说。 “……” 浪荡! 距离甚尔期待的周日还有三天。 凛第二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甚尔没在家里,冰箱里少了一整块鸡胸肉。 凛拿起积着血水的包装盒,里面的生肉不翼而飞,就剩一个保鲜膜半敞的塑料盒。 凛深切怀疑甚尔连生肉都吃。 凛翻着食谱给自己做了个最简单的鲑鱼色拉,端进了工作间,还好心地给甚尔剩了一盘。 凛随便嚼了两口就开始继续昨天的工作,她今天想把设计的草图全部刻完。 咒力注入她的刻刀会让整个过程快捷很多,她咒力量虽然不多,但是她能精细地控制咒力作用在刀刃上。 雕刻的过程只是比在纸上画图费力一些。 三个小时左右或许可以刻完。 凛屏气凝神开始专心操作。 甚尔是十一点回来的,凛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他终于不用翻窗了。 他进来的时候先探头看了看,看见工作间的小灯后他感觉很愉快,哼着小曲蹬掉了鞋子。 桌子上还放着凛给他做的色拉,他也不嫌弃,端起碗风卷残云般享用完了。 他出门也给凛带了热呼呼的小食,他始终觉得凛太瘦了一些。 他走到凛身后,她身前放着的刀具已经初具雏形,浪潮的花纹堆栈在牡丹花之后,毫无关联的花纹却被凛设计得相得益彰。 不怎么会鉴赏的甚尔把手里的热食放在凛手边,压低身子凑了过去。 凛鼻子嗅了嗅,抬起头来。 看见一双倒映星辉的眼睛,因为光线,他的瞳孔好像有些半透明,像狼一样危险,但凛不得不承认,被睫毛遮掩的眸光非常迷人。 凛抬手翻看他带回来的食物,圆敦敦的章鱼丸子,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凛没跟他客气,张嘴咬了一口,甚尔好奇地凑过来,挨得更近了,想问她好不好吃。 凛却皱着眉扭头看他。 他额头和脖子上都挂着汗水,头发似乎都被汗湿了,放在桌边的手背沾染了淡淡的血迹。 他是去跑了马拉松然后把赶超他的人都打了一遍吗? “你干什么去了?” “催债去了。” “你杀人了?” 他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来一迭钱,凛粗略看了一眼可能有七八千。 “杀人是另外的价格,现在钱不好赚啊……” 他像淋湿皮毛的小狗一样,甩了甩头,汗水就这么滴在了凛的脸颊上。 他整个人的温度好像极高,属于他的那股馥奇香在这个小房间散发出来,紧紧包裹凛。 她推着甚尔的腹肌,要求他去洗澡。 一块一块的腹肌好像把凛都烫着了,她快速地抽回手,甚尔见状对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退了出去。 他是在抛媚眼吗? 凛嚼着丸子,思索他那副矫揉造作的表情,满足地打了一个嗝后又开始埋头工作。 凛还剩了最后一朵浪潮没有刻画,脖子僵硬得发出咔咔的声音。 第9章 新刀 她揉着肩颈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甚尔正拿着啤酒半躺在地上,面前摊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彩票券,电视正在播放赛马的视频,甚尔按了一下遥控器。 马蹄声消失,足球比赛又出现在屏幕上。 凛坐在床上揉肩膀,屏幕上黑皮肤的球员正在庆祝进球。 她忍不住问他:“冰箱里的鸡胸肉呢?” “吃了。”甚尔拿着铅笔在他的彩票上勾画。 “你吃的生的?” 他咬着铅笔头,侧抬起头看着她,她认真的神色让他笑了出来。 “弄熟了。” 她正在揉自己的脖子,手肘处因为弯曲堆出一小团可爱的肉,手感应该会很柔软。 甚尔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闻言她没再多说什么,翻身趴在床上,不再动了。 甚尔关掉了电视,把他弄出来乱糟糟的那一堆东西堆在地上。 拿出自己的垫子,铺在凛身边。 他坐了一会,伸出他布满茧的大手,捏住了凛的后脖颈。 突如其来的触感把凛吓了一跳。 “你?!” 凛立即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是甚尔压得她动弹不得。 甚尔没想解释,手指捏住她脖子后面的筋,慢慢揉了起来。 他虽然极轻柔地在按摩,实际上凛被他钳制住,无法拒绝他突如其来的讨好。 凛索性就不挣扎了,缓解酸软的手法让她逐渐闭上眼睛。 甚尔把肩颈周围的筋络都按顺序捏了一遍。 他那双常年练武的手,有一些粗糙,但是力道很标准,既没有让凛觉得疼,又帮助她缓解了疲惫。 第17章 凛后来舒适得都哼了出来,不得已发出安逸的喟叹。 甚尔却笑着凑近她耳边,小声对她说:“大声点,真好听。” 凛倏地睁开了眼睛,闭紧了嘴。 见她实在经不得逗,甚尔心情特别好。 过了一会,凛张开埋在被褥之间的嘴,低低地问他:“你怎么这么会伺候女性?” 甚尔手上动作不停,却仰着头细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甚尔离开家之后,生活也是一反常态的颠沛流离,虽然居无定所但是比禅院家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地方爽多了。 他倒是没有主动和女性接触,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颇有姿色,身材又很讨女性喜爱,他倒是给有些富有的女性当过保镖。 他也知道那些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有时候为了生活,无师自通了一些讨人喜爱的手段。 主要是为了骗些窝囊钱。 一旦包里有钱,他早就把那些女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赌博才是他那些年唯一的消遣。 除了五条凛是他的兴趣所在,其他所有的女人对他来说都像一个提款机一样,闪着绿色的光,脸上标的都是银行卡里的余额。 他只心甘情愿地想要讨好她一个人。 她还在等他的回答,甚至微微侧头来观察他的神色。 他笑着靠近她,对她说:“我服务意识超强,桃子小姐要试一下吗?”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顺着这句话往她的脊柱上抚了抚,轻轻按压在背部的脊柱上,感受她小巧精致,巧夺天工的骨架。 凛剜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翻过身盖上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忽视他。 他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无声地笑了。 “你是习惯上出卖自己的色相吗?” 凛又睁开眼睛看着他,严肃地问。 他始终厌烦那些庸俗的女人触碰他,他只能接受为了钱的一些临场做戏,严格意义上,他不曾出卖过自己的色相。 凛的这句话却让他有些得意。 “我这皮囊,你肯买账吗?”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也能吸引凛,此时挑着眉得意洋洋地问她。 不料凛面不改色地开口:“我不爱你这一款。” 他收了笑,咬咬牙躺下了。 凛右手放在咚咚直跳的心脏上,脑海中浮现五年前甚尔白皙瘦削的面庞。 那样稚嫩凶狠的面容和如今这个眉眼之间充斥游刃有余的坏男人脸蛋重合了起来。 他这皮囊,我肯买账吗? 凛不由得问自己。 我可太买账了。 第二天,凛在抽屉里发现甚尔昨天讨债赚来的七千块,看了一眼还躺在床垫上睡觉的甚尔。 他似乎真的很不喜欢穿衣服,被子外面的躯体全都是不着寸缕的。 长腿就那么豪迈地放在地上,小床垫似乎容不下他,四肢都是以最舒展的姿势放在床垫外面。 凛对这个男人的占地面积目瞪口呆,想也不想把他当打手的辛苦费塞进了包里。 之后的两天,甚尔每天晚上都会带回来一些钱。 他回来的时候浑身是汗,有些血水沾在他的衣服上和皮肤上,他就以这种形象大摇大摆地去市场给她买一些熟食。 凛真的怀疑静冈市的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她报的案好像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在制作咒具的时候,甚尔也不会打扰她,他就在客厅以最小的声音看一些赛马和各种体育赛事。 他还搞了些彩票堆在客厅,凛怀疑他打算赌马或者赌球,他买回来的报纸只有体育赛事那一页他好好看过。 但他没什么闲钱,一直没有开始赌博。 但他已经手痒的不行了,凛看出来了。 周六晚上的时候,凛终于给刀刃加上了刀柄,和一块她从前收集到的肥后镡:镂空桐花图案的刀镡,凛觉得很适合这把女性使用的刀。 木柄刀柄被她缠上了丝线,编织成有规则的绳子。 刀鞘的木料她来不及去寻,工作间的条件不适合她制作刀鞘。 她就准备了一些绷带来缠刀身。 凛站在客厅试了一下这把新刀。 她双手握着刀,正放在身前,闭上眼睛感受自己手中的咒力。 它自带咒力,正好弥补了凛咒力不高的短板,刀身折射清冽的光,看起来锋利轻巧,怎么看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咒具。 幽幽的淡蓝微光刻印在凛设计的花纹中,跟随咒力的波动,也在刻痕中流动,潮水的花纹都好像活了过来。 凛拿着刀,侧身一劈。 发出短促的风声非常悦耳,她很满意。 她笑着把刀往后一送,刀尖直指站在一旁的甚尔。 刀锋那一点锐利的光,离甚尔的喉结极近。 但他还淡定地仰头,喝下了手中的啤酒,喉结上下滑动,似乎勾着刀尖向前。 凛稳稳地拿住刀,冰冷的刀尖轻轻触碰在他的喉管处,他微微绷紧了身体。 凛很高兴看见他的紧张,殊不知那是他发力的前奏。 她轻轻用刀尖勾勒他喉结的形状,冰凉的触感激起甚尔皮肤上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这时候,甚尔屈指一弹,刀身就往旁边一偏。 他大跨步向前,在凛反应过来之前,拧住了她握刀的手腕,带着她的手腕往后一转,刀贴着他的身体往后划去。 第18章 空气中幽蓝的光携带巨大的咒力掀起一阵风,被甚尔扭到了凛的身后。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向他。 拿刀的手就这么背在了身后,刀尖朝上,冰冷的刀面紧紧贴在凛的后背,透过衣服传来让她战栗的冷意。 他两只手圈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贴在他的身体上,滚烫的热度从正面传向她,冰冷的刀在她身后提醒她。 不过眨眼之间,自己拿着刀对阵赤手空拳的优势瞬间瓦解,自己就像一朵易折的花一般被他圈在身前。 毫无威胁,毫无魄力,还生出一些任他采撷的示弱来。 凛有些后悔挑衅他,挣扎了一会没能脱离他的手。 他低着头在她耳畔轻轻笑了,细碎的嘲笑从他胸腔传给凛。 坚硬的肌肉贴着凛,无一不在讥讽她的自不量力。 “明天,要和我去找那个咒具吗?” “不去!”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变得更小,空气几乎被甚尔挤了出去。 凛的胸就快要紧紧压上他的肌肉了。 凛又挣扎了一下。 他停住了,然后问她:“要去吗?” 商量的口气,和不容许她一丝一毫反驳的姿势。 真是越柔和的语气越强硬的态度。 凛看着他眸光里的狡黠,恨恨地点了点头。 他才放开她,凛赶忙退开一步。 “这把刀,真漂亮。” 他捏着她的手腕,把身后的刀转到了两人之间,抬手摸了一下刀身的纹路,压着笑意感叹到。 要不是语气里的克制不住的坏笑,她简直觉得这是个发自内心的夸奖。 凛翻了一个白眼。 第二天凌晨五点,凛就被甚尔摇醒了。 “走了,别睡了。” 窗外迷蒙的天光还散发着淡淡的紫色,浓厚的雾气让凛一度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嗯……去哪?” “伊豆半岛。” “……唔……” 凛的长长睫毛又阖上了。 甚尔笑着把她抓了起来。 车窗外的红顶矮房子一栋一栋从眼前滑走,远处的湛蓝色海水在朝阳下波光闪烁,金灿灿的柔光刺得凛眼膜生疼,她眨了眨眼。 “哪?!” 凛尖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坐在jr在线了。 甚尔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顽强抵抗的头往自己肩膀上压。 “靠着,你再睡会。” 甚尔低声嘱咐道。 他肩膀硬得跟铁一样,靠着并不舒服,凛刚刚就一直觉得自己在一块铁板上颠簸,现在清醒过来已经无心再睡了。 凛看见自己穿着防水的冲锋衣,鞋子是一双登山高筒靴,军绿色的工装裤上面有至少二十个口袋。 这身打扮让她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自己买过这身衣服。 她扭过头去看甚尔,发现他也是类似的装束,腰上甚至挂着绳索和水壶,头上还带着一顶户外遮阳的帽子。 常年劲装短打的甚尔,穿着宽松的外套,一下子把肌肉都遮住了,看着还有点苗条修长的意味。 凛咂了咂嘴,这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吗? 第10章 约会? “我们在哪里下车?” 这是要去登山吗? 甚尔递给她一块饭团,他正专心地把海苔裹紧在米饭上,递给她。 “伊东站。” 伊东在伊豆半岛东面,现在差不多七月多,是一个绝妙的旅游胜地,凛记不得具体时间了,但这个时间段可能有花火大会。 周围的乘客都穿着清爽的夏日海滩装束,只有他们俩就差一根登山杖了。 凛正为乘客的目光烦恼着,就到站了。 她跟着甚尔下了车,再坐了一截电车,再七拐八拐地绕过几个旅游基地和市场。 凛突然拉住甚尔。 正在焦急找路的男人回过头。 “我忘记给竹崎晃说今天不去拍照了。” 他好像更烦躁了一些,站在马路边上左顾右盼,然后拉着凛借用了一个酒店大堂的公用电话。 他递给她一枚硬币,嘴上笑着,似乎再说你难道记得住他的电话? 凛毫不在意地且熟练地拨通了竹崎晃的电话,向他道了歉还说明了情况。 挂断电话后得意地瞅了甚尔一眼。 “你怎么记得他电话?”甚尔从后面追上她,状若无意地问,拉起她的手,牵着她走向一条背离人群的小路。 凛记得很多人的电话,没有移动电话的帮助,她记住了一些生活必需的电话号码,竹崎晃也相当于向她提供了工作,她当然记得。 凛没有理他,她注意到他们正在远离人群,朝着距离海岸不远的山林里走去。 “我们到底去干嘛?” “约会。” “?” 我们已经是可以约会的关系了吗? 凛有些无语,抬眼看着身前的人。 苍翠枝叶间泄露的明媚天光,星星点点洒在甚尔肩头,帽子没有遮住的黑色头发被日光照得毛茸茸的,一根根毛发清晰地反光,不由得让人想到小狼光亮的皮毛。 他粗糙的手紧紧牵着自己,虎口的厚茧在她手心摩擦,一截露在外面的小臂有力且匀称,上面有淡淡的伤疤,纵横排列,无论什么样的伤痕都只有浅浅的痕迹。 第19章 凛想到他天与咒缚赋予他的强大身体机能。 凛有一些失神,她无比熟悉这些伤痕,有些甚至是她亲自包扎的。 她想起曾经两人蜷缩在那间破败小屋相互疗伤的夜晚,她为他吹开伤口处沾染的碎屑的时候,他那双昏暗中仍然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 凛始终记得那双眼睛,透露着忠诚和狂热,有着步步紧逼的迫切。 他宽厚的身躯为她拂开周遭的灌木,踢开地上的碎石,走在只能让一人通过的野径上,甚尔的背影为她支起一小片安全的世界。 看着他的背影,凛抬起手捂住心脏,有些说不明白的酸涩在那个地方晕开。 她稳稳踩在他踩出来的脚印上,道路越来越窄,他们在走上坡路,太阳光褪去清晨的凉意,逐渐变得灼热。 突然甚尔停了下来,拉开了他自己的冲锋衣,脱了下来拴在腰间,然后转过身来拉凛的拉链。 “你?” 凛退了一步,他笑着靠近她,固执地拉开她的外套。 “脱掉,会中暑的。” 以同样的方式拴在她腰间,然后把头上的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再拿出水给她。 凛也不矫情,接过就喝了一大口,余光瞟着他。 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衣服,两人都穿着白色的背心,脱掉外套后他看起来壮实了许多。 他没有注意到凛的目光,他把脖子伸长,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找准了方向。 拉起凛就开始快步移动,比刚才快了许多。 “你……就是这么……约会的吗?” 凛跟着走了一会,太阳一晒她热得不行,喘着气在他身后说。 甚尔这个时候还有力气打趣她。 “别喘,我忍不住。” 他调笑的话语让凛一下子噤声,有些烦地想挣开他的拉扯,他的大手像是凛逃不出去的牢笼,始终紧紧拉着她,两人交握的地方已经开始冒汗了,滑腻腻的,也不能让凛逃离分毫。 登上前面那块大石头,甚尔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个隐藏在藤蔓之中的山洞,两米宽却有五六米高,两人并行会很拥挤。 甚尔究竟是怎么在没有定位系统也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找到掩藏在松树林中的这个小山洞的? 凛不知道,她累得蹲了下来,靠在入口的石壁上擦汗。 甚尔却活力满满,拿出手电筒,准备朝里面走。 海风吹刮松叶,松针清甜的绿色气息涌入凛的鼻尖,只觉得好清爽,一时之间并不想跟着甚尔往里走。 凛摘掉了帽子当成扇子给自己扇风,甚尔却把腰间的衣服重新穿了起来,还把拉链拉到最顶上。 “走了。” “我不去。” “不去不行,一会不会原路返回了。” 甚尔拿出绳子缠在自己腰带上另一头准备拴在凛的腰带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 凛拍开他的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觉得好像有些耽搁了,不顾她的反抗,在她腰带处打了一个水手结。 凛生了怒意,站起来抬头瞪他,嘴唇抿紧不说,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一副不肯退让的神情。 甚尔抬头正色看她。 “回收咒具,记得吗?” “记得!可是为什么是到深山老林来回收?” 这句发问,让甚尔有点语塞。 “你都是在黑市上找看的过去的咒具吗?” 凛和咒术界搞中介的一些人有点交集,她感兴趣的咒具都是中介介绍的,要不就是参加拍卖会购买或者在市场上购买,要不就是接一些打造咒具的委托。 总之都是花了钱才能办事的渠道。 甚尔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直接笑出了声,笑声在山洞里回荡。 哈哈哈哈的回音仿佛一百个人在嘲笑凛。 “经过中介的话要少好多钱,我收到了可靠消息,这里有没人挖掘出来的咒具。” “你消息哪里来的?” “中介。” 凛翻了个白眼,不还是中介吗? “买消息要不了多少钱,如果是精良的咒具再拿去市场上卖,早回本了。别磨蹭了,走了。” “你把我带上干什么?” 凛还有些愤怒地站在原地,说实话凛对咒具有着弄厚的兴趣,她倒是也很想第一个经手咒具。 但她此时此刻热得浑身是汗,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些蛮横。 甚尔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久违的大小姐脾气在这个时候发了出来。 他看着她,透亮的眼眸无法遮掩她的兴致盎然,但是倔强的嘴还在狡辩,甚尔垂眸盯着她还在微微喘气的嘴唇,心里有一些冲动。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目光回到她的眼睛,有力的手一伸就拉住她那双能做许多精细工作的手,拧住往山洞走去。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把她的衣服给她套上。 凛收了和他置气的心思,山洞里空气潮湿阴冷,汗湿了的头发此刻被山体深处吹来的阴风一刮,还有些发冷。 凛知道这边靠近城崎海岸,但那全是由大室山火山喷发形成的悬崖峭壁。 岩浆冷却后产生黑黝黝的山石是怎么形成天然山洞的,凛不知道。 地底下海水倒灌,山洞吹出的风带着咸咸的味道,身后的入口越来越远,甚尔拐了两个弯后,凛回头已经看不见明晃晃的入口了。 第20章 阳光的暖意就此隔绝。 只剩甚尔手中的手电筒。 “你不用记一下位置吗?” 凛贴着甚尔后背,小心地说。 声音在山洞中无比清晰,凛害怕产生回声,可以压低了声音。 谁料甚尔大声说了一句。 “不用!” 轰隆模糊的回声惊得凛往前一跳,更紧地贴着甚尔的后背。 凛看穿他的伎俩,缓慢拉开了一点距离,没想到甚尔突然侧身揽着她,右手横跨她的肩膀,把她圈在自己身前。 这下两个人严丝合缝,一步推着一步往前走。 “别怕。”他温热的气息让凛觉得舒适,山洞中的的潮寒被他驱散。 低沉的嗓音让她渐渐放松紧绷的脊背。 甚尔把手电筒放在右手上,现在变成了他殿后,凛开路。 他左手扶着滴水的山壁,两人艰难地朝前走去。 通道变得越来越小,前方有诅咒的气息传来。 两人不知在如此逼仄的通道里走了多久,才终于到达一个宽敞的分叉口。 甚尔松开了凛,张开嘴吐出一个咒灵。 像扁桃仁一样躺在他手心,他拍了拍咒灵的头,那个皱巴巴的丑东西逐渐开始胀大,然后顺从地缠在甚尔身体上。 凛扶着墙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说不出来话。 只见甚尔从那个哼哼唧唧的咒灵嘴里掏出凛前几天一直在制作的咒具。 “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我选一条道进去看看。” 他把缠了绷带的刀递给她,然后再拿出来一个饭团和装了热水的瓶子。 凛有些羡慕他这个随身携带的行李箱。 他蹲在地上手指贴近地上浅浅的积水,凛小心地抬起脚没有干扰他感受平静水面的振动。 他走向其中一条甬道口,伸出手在空中停了一会。 “这条道没有风吹进来,应该是死路,我去那边看看,你在这里很安全……” 他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又走到凛面前来,伸出拇指擦掉她脸颊上粘上的潮润石灰。 低下头在她近前,对她说:“等我回来。” 凛一时没能从他极具蛊惑力的氛围中挣脱,茫然地顺着他的话轻轻地问:“你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她周身宁静温和的气韵,给这个硫磺味十足的山洞带来了一小块净土,甚尔站在她跟前,沐浴在她独有的芳香中,脚步有些舍不得退开。 “墓。” 第11章 盗墓 他不忍打扰惊扰另他沉醉的广藿香,低低地回答她,然后咬咬牙退开一步,转身朝另一边通道走去。 他离开她的瞬间眼神从依依多情变得蓄势待发,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 “墓?” 敢情我们是在盗墓啊?! 甚尔给凛留了几只蜡烛,手电筒被他拿走了。 这洞穴里挂着阵阵阴风,凛点燃了蜡烛,烛火却被吹得东倒西歪,看得她汗毛倒竖。 她紧紧捏着蜡烛,在这个小分叉口走来走去,企图缓解逐渐僵硬发冷的四肢。 她发现这个洞穴的四壁底部凹凸不平,是石头堆砌形成的纹路,而越往上走越光滑平整。 她怀疑这是个人工开拓的通道,可能一开始这个天然石洞不够一人高,后期修健墓穴的工匠把它扩宽扩高了一些。 凛有点奇怪,这种墓为什么入口处完全没做处理,就这么敞开,任何人都可以往里钻。 “可能没埋什么值钱玩意……”凛喃喃自语。 她走到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盘着腿坐了上去。 地上的积水刚刚淹没鞋底,她把脚放在石头上,不过一会儿,被她踩出阵阵涟漪的水面就归于平静。 凛靠在石壁上,紧紧拿着烛火,滚烫的蜡油滴在她手上带来疼痛的暖意,她指尖开始冷得发颤。 甚尔虽然给她备上了防风抗冻的外套,但是这种程度对于凛的身躯来说完全不够。 凛就这么坐着等了一会。 甚尔走了二十分钟不到,平静的积水泛起细小的涟漪。 凛以为甚尔往回走了,她把蜡烛放低,仔细辨认水面的小波纹。 她发现源头似乎是另一个通道,就是甚尔说是死路的那一个洞口。 凛激出了一身冷汗,她踩着地上的石块,快速地把手中的蜡烛放在分叉口四周干燥的石块上,用小石块固定住它们。 然后吹熄了手中这根蜡烛,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块,悄声贴近涌出波纹的通道口。 背贴在墙壁上,拉掉刀上的绷带,就这么左手拿着刀,严丝合缝地贴在石壁上。 冰冷硌人的墙壁让她屏住了呼吸。 地上的涟漪越来越大,踩水的脚步声也从通道尽头传了过来。 不是甚尔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虚浮,脚步有一些踉跄但还是一步一步保持一定速度向凛接近。 她吐了一口气,眼睛眨了眨,还没有适应完全的黑暗。 几秒钟后,通道里有光射了出来。 巨大的矿灯,照射出发白的光芒,一时间有些刺眼。 凛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屏气倾听他的脚步声。 流水的声音终于到了近前,一个和凛差不多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捂着肚子,手中的矿灯照在石壁上,嘴里叽叽歪歪不知道在念什么。 凛刀一横,锋利的剑刃贴上他的后颈。 第21章 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下子挺直了身子,似乎又因为疼痛弯下了腰。 凛眼睛一瞟,他腹部受了伤。 突然这个男人扔下矿灯,手心变出一把小刀往后面拍去。 凛向下压低刀身,轻松挡住这一击。 铿的一声,小刀弹了出去,男人也因为摆脱束缚往前跑去。 凛想了想还是追了过去,抬腿把地上的大照明灯踢到墙角,光照瞬间均匀地洒满这个房间。 凛摆在四周的蜡烛都用不上了。 这个男人捂着肚子往外跑去,并不恋战,好像也没有趁手的兵器。 凛在接近他的瞬间把刀放到垂直于他身体的角度,往前一抵,刀柄重重拍在他的心口。 “咳啊!” 他咳出一口血,腿力不足,跪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手指的缝隙渗出许多血水。 “你是什么人?” 身前背对她跪倒在地的男人长着一张,完全没有什么特色的路人脸,她觉得日本街头能抓出来十多个这样长相的人。 一时看不出有什么端倪,正想多问。 他就倒在了地上,脸趴在水中,也不知道鼻孔是否能呼吸空气。 就在这时,凛听到了水花溅开的声音。 后颈的短发感受到猛烈袭来的一股劲风。 她慌忙回头,一把五十公分长的宽砍刀朝她劈来。 肌肉习惯性地比大脑先一步动作,双手握刀朝斜上方拨挡。 清脆的撞击声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才看清来人是一个留着短胡须的青年人,头发是怪异的金色。 他剑眉倒竖一脸狰狞。 快速化解她的格挡,砍刀朝她横劈过来。 为了防止刚刚倒下的人有诈,凛往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在地上的人身上。 脚底下的人果不其然发出了一声闷哼,这下似乎被她踩晕过去了。 刚刚就是两个人在靠近吧,这个人一瞬间就躲了起来。 他们是一伙的,凛嘲讽地哼了一声。 踩着人不利于她稳固下盘,她把刀立在一侧,堪堪挡住这一击。 手握着刀,顺着他力气的方向挽了一个花,刀身缠上他的砍刀,想把他的砍刀挑飞。 那个男人也极敏锐,尽力往后把刀撤出来。 钢铁划拉的声音响起,凛顺利让他的武器脱手。 他的力气好像流失得很严重,她看到他腋下的位置有很重的伤。 宽大的砍刀落在水面上,震荡起巨大的声音和水珠,在这个房间来回荡漾。 武器脱手后他咬了咬牙,豆大的汗珠从他鼻尖滴落在水面。 叮咚一声。 高度专注的情况下他觉得好清晰。 他知道赤手空拳对上这个研习过一套刀法的女人毫无胜算,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高挑纤细,实则相当会用巧劲。 就算他没有受伤,他多半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的力始终和刀尖的方向一致,再小的力都会使刀变得无比危险。 再加上她这把武器,颇有灵气,绝非凡品。 他抬手抹了一把鼻尖的汗,孤注一掷地朝前扑去。 凛脚在水里一划,水在她身前立起一层矮矮的屏障。 她轻松地避开了他的扑抓。 重心一换,她站在他的旁边。 刀身从他身前滑过,稳稳地被她扬起。 移动带来的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起,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矿灯照射她的瞳孔上,明亮又迷人。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慌忙赶来的甚尔。 他刚刚跑到通道口,一只手抚上石壁,蓄势待发的姿势。 与此同时,凛右手握着的刀重重拍在那个金发男人后颈。 骨骼轻微的咔咔声响起后,沉重的躯体跌落在地,水溅得到处都是。 凛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右手一转,一个漂亮的收刀姿势,只是少一个刀鞘。 再抬起头时甚尔已经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她不发一言,眼神严肃且认真。 “那就用刀背重击敌人的脖子。” 遥远的声音传进甚尔的耳朵里,那是五年前的自己。 甚尔拿出外面搜刮来的刀具,放在五条凛的面前,然而面前的少女对他这种献宝行为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心里产生了不被重视的焦躁,嘴上想说些什么来引起她的注意。 “刀是变幻莫测的武器,修炼得当将会有极大的威力。” 极大的威力这几个字可能让她生出些兴趣,她放下手里正在编织的剑穗,抬起头看向他。 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甚尔把自己会的招式比比划划地给她讲了一通。 在武艺上无师自通的禅院甚尔毫无教学能力,五条凛专心听完仍然不得要领。 “我不杀无辜的人。” 五条凛开口制止他刀刀致命的刀法讲解。 他愣了一瞬,缓缓开口说到:“那就用刀背重击敌人的脖子,他们会晕倒。” “怎么用?” 她的手放在刀柄上,拔刀,刀身反射一道亮白的光芒,照在她漂亮的鹅蛋脸上。 鬼使神差,他伸出伤痕累累的大手,包住她光滑柔软的小手,带着她握紧了刀。 穿着和服的少女被他的力牵起,站了起来,对于他的冒犯有些错愕,但是他心无旁骛的眼神让她没有抽开自己的手。 第22章 就任由他站在自己身后,带着自己舞出一招一式。 这似乎是他自己揣摩的刀法,感觉用上了一些蛮力,没有观赏性可言,但意外的流畅。 五条凛知道这一定是一套在实战中出奇制胜的怪刀,竟然耐着性子挥完了完整动作。 少年血气方刚的气息就在她头顶,坚硬炽热的怀抱让她额头泌出微汗,她就像一只被小狼叼走的新生狐狸,在狼的巢穴里学习如何使用利爪。 甚尔非常欣慰五条凛把他教授的刀法练得极好,本来有些笨拙蛮横的动作,由她做出来都多了优雅轻盈的意味。 但她始终被束缚在层层迭迭的和服中,甚尔一直没有机会欣赏到她放开手脚,全力使用长刀的一幕。 在她那个院子里看她练刀的那些日子,都让他生出一些惋惜和幻想来。 他不止一次迎着金黄的朝阳,想象那个在竹影的缝隙间束手束脚的身影,可以英姿飒爽地挥舞长刀。 他迫切地想知道,他留给她的那一份印记将会在往后的岁月中如何保护她,如何跟着她出生入死。 五年后他在昏暗的墓穴中见到了他无数次幻想的飒爽身姿。 她极其轻盈且熟练地在敌人身后使出志胜一击。 如此水平让甚尔立即明白,即便离开五条家,她也没有停止练习,她迈开步子挥舞这把刀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动鲜活。 她拼了命想要逃离他,却始终没有摆脱他的烙印,反而如鱼得水,轻车熟路地加深他的影响。 甚尔盯着她嘲讽地笑了。 第12章 金灵 凛把刀重新缠了起来,甚尔则把地上两个男人翻了过来,把他们身上搜刮了一番。 他找出来一把瑞士军刀,一捆绳索,和一盒火柴,甚尔悉数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甚尔打开瑞士军刀,手一扬就准备刺下去。 “别!”凛慌忙喊道。 甚尔回过头,满脸不赞同。 “他们也是来盗墓的,我差点被他们封死在那条路里,他们还有同伙。” “没必要杀了,拿绳子绑起来扔在这里就行了吧。” 甚尔对这种磨蹭的行为有些不爽,但是靠近凛过后心底的暴虐已经被压制了许多,此时竟然还是照做了。 “他们是诅咒师吗?” “这个黄色头发的是,在里面使用了咒术,被我重伤过后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逃跑了。” “他们是从这里出来的。” 凛指着被甚尔立刻排除的道路。 “那边不是死路一条吗?” 甚尔把两个男人绑在一起堆在墙角,拿起地上的灯收拾好四周的蜡烛朝凛走来。 “这地方是人工开凿的,可能有什么机关吧。” 甚尔不可置否。 “你刚刚去前面发现了什么?” “前面有一个大的墓室,有四个巨大的石雕,中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棺椁。” 甚尔和凛踩着水走在这个甬道中,没人再说话了,两人都在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不远处似乎有人声。 甚尔刚刚碰上了大概八九个人,都是装备专业的盗墓人,他们刚碰头就知道对方是来争夺财宝的,二话不说就开始火并。 对面的八九个人只有大概一两个诅咒师,其他都是普通的盗墓人,甚尔很有胜算。 但有人往回撤了,甚尔担心凛的安全,不得不退回去找她,他刚刚钻进来的那条路,就有人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把那条通道封死了,最后关头他看见有人急吼吼地打开了棺门。 不知道现在过去会看到什么。 两人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甚尔觉得这条路比刚刚那条路要短了许多,越往里走反而越干燥,果不其然通道的末尾是一扇没有打开的石门。 两人借着灯在石壁四处摸索,并没有突起的开关可以让他们使用,甚尔拿出瑞士军刀,用细长的尖端在石块垒起来的缝隙当中划来划去。 凛则用刀柄在周围的石块上拍打,试图分辨空心的可能性。 “可能里面无法将它打开。” 甚尔嗯了一声,并没有赞同,仍然坚持不懈地寻找石门的机关,这么重的一扇门,墙壁里肯定隐藏着齿轮或者机括。 凛举着灯给他照明,自己地耳朵却贴在石门上,仔细分辨墓室里的声音。 这石门不知道有多厚,隔音效果极佳,她只听见了朦胧的叫声,似乎是尖叫,但是被阻碍成的圆钝声音。 就在这时,她听见齿轮和铁索运转的声音,石门渐渐朝上打开,是甚尔摸到了机关。 厚重的石门一旦打开,慌张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一股血腥气夹杂墓室腐臭的阴风扑鼻而来,凛捂住了口鼻。 甚尔立即卡住了机关,让石门保持只许一人平躺通过的高度,两人蹲下来匍匐在地上,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们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墓室中央的棺椁很近,一团蓝色的鬼火漂浮在空中,刚刚还生龙活虎的盗墓团体,已经有人躺在地上痛呼。 那是一个咒灵。 甚尔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方向。 但凛看得很清楚,那个咒灵只有人头那么大,通体散发蓝色的光芒,身体就像一团火苗,不断在燃烧。 凛位置受限,她看到石像下面躺着一个不断翻滚的男人,他捂住齐根断裂的手腕,嘴里发出令人脊背冒汗的尖叫声,而他身旁站着拿刀的同伙,刀尖浓稠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第23章 他们在自相残杀吗? 突然有一个空灵飘渺的嗓音开口说话了。 “看来有新的选手加入了比赛。” 甚尔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凛准备朝后急退,然而身后的通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变成了他们面前一模一样的石门,厚重且无法挪动。 甚尔担心被卡死在两道石门之间,手立刻拍向机关,把面前的门彻底打开。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他们处于咒灵的身后,面前有七个人以各种姿态或躺或站。 “生得领域。”甚尔拉着凛早就被冷汗浸湿的手悄悄说。 话音刚落,他们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咒灵的正前方,和那个盗墓团体站在了一起。 凛发现倒在地上的有三个人,另外四个人拔剑弩张,看见他们后也碍于甚尔的体魄不敢轻易向前。 你们要多少钱?” 这个声音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有人在旷野上悄声说话再由风把语音带至近前。 “向你讨一把咒具。” 甚尔老实说道。 凛有些紧张,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咒灵,与其说它只有一颗头的大小不如说它就是一颗人头,周围像火苗在燃烧的人头。 咧着一张大嘴,两个眼睛精明地眯起,活像没有良心地商人,周身呈现炫目的蓝色。 凛不由得想起了百鬼夜行中的一个妖怪。 “打倒三个人我就给你,否则死。” 它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墓室中地九个人开始面面相觑。 但是有一个人不怕死地问到:“前一轮还没有结算,我已经打倒两个人了。” 那个咒灵把空洞的眼眶转向他,滑稽地歪着头思考他的话。 那个男人还补充道:“我想要钱。” “有新的选手进入了游戏,从头开始。” “可是!” 一道蓝光射向那个男人,他极其灵活地闪开了,咬着牙不服气地啧了一声,转头就揍上旁边一个同伴的脸。 这边开始打斗后,其他人也坐不住了,就连那个失去了右手的人都止住血站了起来。 总共九个人,除去甚尔和凛,只有七个人,如果他们一人要打倒三个人的话,那就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机,否则人根本不够。 甚尔立即冲向那个敢对着咒灵叫嚣的男人,凛则抓起了刀先解决上一轮受了重伤的两个人。 两个人默契地冲向各自的目标。 受了伤的人成了热门选项,大家都先选最容易被击倒的人,场面立刻分成了三批。 凛意识到,不但要自己打倒三个人,还要防止有人打倒了别人。 凛抢先一步拍晕了手腕断裂的那个男人,回头却发现另一个受伤的人已经被同伴钉死在了墙壁上。 如果那个人再杀一个人就会挤占她和甚尔的名额。 凛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与此同时她把两个正在缠斗的人踢开,朝甚尔的方向送过去,在她击倒下一个人之前,不能有人先倒下。 甚尔也是这么想的,他和那个很吵闹的男人过了几招,想尽办法朝凛送过来的人靠近。 凛刚刚和下一个人对上,甚尔已经拍晕了两个人,而那个吵嚷的男人有些本事,他不断地躲避甚尔地攻击,还能对着其他人射出暗器,甚尔为了其他人不被他杀死,只能一边追赶他一边拦下所有的暗器。 甚尔从来没有像这样被戏耍过,他笑了笑,下一秒冲了过去,把那个男人抱住朝墙上一撞,在他被撞晕前,一刀插进甚尔肋下,甚尔虽然挡住了,但是刀尖仍然刺进了皮肉,不深不浅。 回头发现凛和两外两个还能站立的人陷入了僵局,三个人三足鼎立,谁也不靠近谁。 凛只打倒了一个人,这两个人必须都被凛打倒才行。 甚尔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好戏的咒灵,盘算着直接把它解决掉的可能性。 处于生得领域中,甚尔有一些谨慎。 想了想还是跑过去帮凛,然而凛比他想象的能干,她已经用优雅漂亮的身姿挥舞那把精致的长刀将那两个人卷进她的攻势中。 她始终认为自己的武艺只是半斤八两的水平,武艺不精且力气不够的情况下,她天生的灵活和切中要害的观察力让她占了优势。 甚尔准备帮她一把的时候,她咬着牙用了一招高扫腿,直接踢晕了最后一个人。 她刀尖杵在地上,有些脱力,甚尔笑着把她扶了起来。 “你要多少钱?” 咒灵居高临下地俯视唯一两个幸存者。 甚尔皱了皱眉,耐心地补充道:“我要一把咒具,我不要钱。” “你打倒的三个人不够换一把咒具,只能给你钱。” 咒灵的语气平和,但嘴角嘲讽的笑意让甚尔火大。 凛反应过来了,她在甚尔耳边低语:“这是一个金灵,他会用你打倒的人的水平来评估给你什么什么东西,这几个人可能太弱了。” 毕竟甚尔现在汗都没留,气都不喘一下就把人解决了。 甚尔点了点头,他身躯紧绷,没有任何动作。 “那咒具不也是为了换钱吗?直接找它要钱好了。” 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们已经进来三个多小时了,这里面硫磺味重,她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甚尔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遮掩他眸光中的暴虐,他怕吓着凛,安抚地笑了一下,放开了她。 第24章 下一秒一阵旋风从凛的耳畔刮起,他直直地弹了出去。 凛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只能打起精神握紧了手里的刀,因为咒灵的攻击并不比甚尔慢。 他在接近咒灵的途中,解决掉每一道刮向他和凛的蓝光,站在他身后的凛没有用刀的机会。 凛这才想起,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咒力,但是他极强的□□条件让他在咒灵面前从没吃过瘪。 凛两鬓滴下汗水,不由得抬起头开始分析这个蓝色咒灵的级别。 首先能够说话的咒灵就极少,凛从没碰上过会说话的咒灵,其次它是一个金灵,历史上的传统鬼怪,就算是神话如今也照进了现实,总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不知道甚尔现在是什么水平,凛觉得这个具有生得领域的咒灵极有可能接近特级。 她看见甚尔灵活的身影在蓝光利刃中来回,一边躲避一边替她挡下进攻,一边朝金灵靠近。 第13章 特级咒具 昏暗的石壁被金灵的攻击渲染成诡异的阴蓝色,凛和甚尔进来的通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堵上了,凛手指摩挲了一下刀柄,心中的警铃在狂敲。 就在凛犹豫不决的时候,甚尔突然大喊道:“退后!” 凛几乎是凭借对他天然的信任,猛地朝后跳开,快速撤离到距离金灵最远的地方。 前方的蓝色攻击已经消停,金灵的位置一直没动,甚尔已经快要接近它了。 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直击凛的面门,脚底生出的寒意像一根冰柱把她禁锢在原地。 她的瞳孔在黑暗的环境中,倒映不断翻卷的蓝色锐光和往内坍缩的咒力。 领域展开。 甚尔被这个漂浮着点点蓝色绒光的圆球包了起来。 “甚尔!” 凛大喊着本能地往前扑了过去,但这个存放棺椁的石室归于平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之前被他们击倒的人几乎全部被吸进了领域。 领域中的必中效果,凛是知道的。 她不由得有些焦急,甚尔能不能活着出来。 她颤抖地手握住了刀,太阳穴旁的碎发因为汗水紧紧贴在她脸颊一侧,胃部产生了令人想吐的痉挛。 她看着悬挂在半空中的蓝黑色圆球,手腕有些战栗,拼尽全力才握紧了刀。 她慢慢把视线移向圆球下方半开的石棺上。 沉重的棺门被刚刚的盗墓团体撬开,凛开始怀疑金灵就是这么跑出来的。 她略一思索就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石棺摆在两个石墩上,她微微探头就能看见里面。 靠近了才发现,内里散发泔水腌鲱鱼的味道。 她皱着眉捏住了鼻子,眯起眼睛,避开源源不断往外逃窜的怨气,看到了一具不太完整的尸骨。 零散的骨头碎中正抱着一把通体陈黑的砍刀,刀柄有一圈鬃毛。 凛远远观望一下就知道这把毫无任何纹饰的砍刀,绝非等闲咒具。 先不说那股不断往外威慑旁人的可怕咒力,光是流畅气魄的弧度都足够彰显它的工艺水平。 漆黑的色泽与白骨形成冲击,凛不由得大胆估算了一下。 这是特级咒具! 谁给甚尔说只能卖三百万的? 三个亿还差不多吧! 凛兴奋地舔了舔嘴角,但仍然不敢贸然去触碰。 她真的觉得这个墓室的主人非常草率,似乎只有一个金灵专门镇守,不知道经历了几个朝代,居然没被别人拿走。 她握着刀伸进棺材,轻轻碰了一下那把咒具,想把它挑起来,两件兵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咒具却纹丝不动,松松垮垮的白骨似乎把它握得很紧。 与此同时凛往后撤了一步绷紧了身体预防任何机关。 凛刚刚撤开半步,头顶的巨大球体突然破开,杂七杂八的尸体劈头盖脸地杂来。 甚尔的身影也从其间跃出。 他身体还在半空中的,眼睛却精准无误地捕捉到站在棺材旁边的凛。 受到惊吓猛然抬头的凛,清晰地倒影出他的身姿,一如年少时他每次越过她墙头那般矫健敏捷。 他张嘴在说什么? 轰鸣声比纷乱砸向凛的尸体慢了一秒。 “哗!” 恼羞成怒的金灵发出牙酸的嘶吼声,它的领域连同它本体都化作沾染血色的碎片。 在撕扯中迸发,在爆炸中旋转,犹如万千精细打磨的瓷片,带着令人眼花的蔚蓝色,不顾一切地冲向这个空间里的各个角落。 凛快速矮身躲在石棺下,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狭小的四角。 “铿!” 爆炸碎片不断带来碰撞声,让凛躲藏的石棺都被削掉了一角。 头顶和周围的墙壁在碰撞中呈现崩塌之势,碎石有大有小地往下洒落。 散射状的加特林咒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凛捂着头惊恐地发现海风倒灌。 咸湿的风从墓室被砸出的裂缝中刮进来,这种临海的石洞,有风意味着有潮水。 她得站起来,找到甚尔然后离开这里,心里的规划非常清晰,但是头顶的攻击还没有停止。 突然一只手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臂,一具发热的躯体替她挡住了更大的面积。 她逐渐放松了肌肉,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速度依赖身前为她隔绝危险的男人。 第25章 她被紧紧圈在他的身前,他的鼻息稍微有点重,在她完全依靠他的瞬间停了一秒,又以更大的力气拥住了她,呼吸更是清晰地喷洒在她耳畔。 游他制造的这个空间似乎隔断了外界乒乓作响的声音,凛听到了他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的爆炸才停止,那么小一个金灵竟然化作了这么多碎片,密密麻麻砸向他们。 两人站起来的时候,地面裂缝果然开始渗水,浅浅一层,还没有蔓延到他们所站的位置。 凛从甚尔的臂弯中抬起头,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盗宝团尸体,全身都是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有一股熏人的腥味。 凛强忍着不适应,从甚尔的怀中离开。 甚尔以为这番场景只会吓得她往他怀里缩,手都要下意识地收紧,脸上有一些奇怪的笑容准备漫开。 但她居然抽身离去。 甚尔搓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指尖,表情有些发愣。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坚强了? 甚尔还没来得及细想,两人脚下皆是一震,又有大石块从天而降,把地面砸了些窟窿。 甚尔在领域中用盗墓者的身体挡住了金灵的攻击,它变得异常愤怒,刚刚那一招让这个洞穴都有了地崩山摇的趋势。 甚尔抬着头看了看不断掉落碎石的天花板,伸出手拉住了凛的手腕。 他拿出绳索以同样的方式拴在他和凛腰间。 凛却发现棺材中的白骨松开了手,她大着胆子伸手去拿那个咒具,居然轻轻一提就把它拿了出来。 失去咒具的白骨,突然活了起来,人形的残缺骷髅架子一下子从棺材中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睛转向凛的方向。 把她看得心底发麻。 甚尔立刻把她手里的两个咒具收在了那个丑兮兮的储物咒灵中,拽着她离开墓室中央。 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具白骨架子。 只见它伸出长长的手指,重重拍了一下棺门,这个动作让它顺势散了架,骨头稀稀拉拉地落得到处都是。 凛感受到了它的怒气,伴随它的敲击,她脚底下的地面也在颤抖,轰隆声和潮水拍击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甚尔不敢停下脚步,他从储物咒灵的嘴里拿出一根长长的锁链,准备把两人荡上去。 “抓紧我!” 甚尔把凛抱至胸前,她此时没有任何扭捏,像那个缠在他身上的咒灵一样把他紧紧抱住,给他腾出双手。 凛看向甚尔身后,黑漆漆的潮水冲破了阻碍,带着翻卷的浪花快速席卷这个墓室,水流积累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会已经把棺材淹没了。 那些白骨被浪潮冲散,淹没在飞溅的白色浪花中,白色的飞沫轻而易举地将两人浇透。 凛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混进眼睛里异常干涩。 “抓紧!” 甚尔语音刚落,两人就从水流中腾空而起,他的锁链把他们带向半空,那里的石壁有一块完美的落脚点。 黝黑的浪潮冲灭墓室中的所有火把,甚尔裤子上挂着那一盏矿灯,这是唯一的光源。 海水迅速淹没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并以汹涌的趋势朝这个位置涌来。 凛不认为这个山洞在海平面以下,她回忆来路的时候,始终觉得自己在走上坡路,山洞外的海水是如何被吸到这里来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再过几秒海水就会把这里淹没。 她紧紧攀住甚尔的肌肉,不敢松懈,也不敢催促他。 她的心跳比他快了许多,负重一个一百多斤的女人也没有让他捉襟见肘,他还能沉稳地告诉她,别怕。 甚尔在找下一个落脚点,锁链在空中飞转,迟迟没有飞出去。 “我们一直朝上走,但是海水迟早会淹过来的!” 凛把矿灯解了下来,拿在手里,反手给他照明。 “这是露天的!” 凛抬起头看着上方,虽然很高,但是她看不清任何光亮。 “你怎么知道?” “上面有风吹进来!” 他对风向的感知好敏锐…… 与此同时,他又一次飞了上去,上方的空间开始变得狭窄。 这就意味着海水会以更快的速度填充这个山洞。 凛突然觉得下方的海水中有活物在移动。 她把矿灯朝海面上照去,乌黑的潮水反射了大片灯光,无法看清水里的情景。 但是有诅咒的气息从水里蔓延上来。 甚尔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从储物咒灵中抽出凛的武器,然后进行下一次起跳。 凛一手拿灯一手拿刀,有些攀不住他,他手臂横在她身后,捞了她一把。 海水倒灌的速度已经和他们差不多了,刚刚站稳水又涌了上来。 水底一直在游动的东西,一直在他们附近徘徊,伺机而动。 “甚尔,水里面……” “别怕。”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起跳,他们终于快要接近出口了。 凛抬起头甚至能看到明亮的星光,心里盘桓许久的紧张终于被喜悦冲散了一些。 然而海水以更汹涌的趋势涌了过来,一个巨大的浪腾起来,拍向他们。 甚尔把凛箍在自己怀中,两人被潮水拍向石壁,这份大自然的冲击力让两人难以招架。 在没顶的浪潮中,她失去了几乎失去了方向,刚刚还面对面相拥的甚尔似乎挪到了她身后,为她挡下石壁的接触。 第26章 紧紧拉住的手松动了,她害怕地伸手去挽,矿灯被她抛弃,明亮的光在深不见底的山洞中往下沉去。 她谁也没有抓到,只有气泡在她眼前飞旋。 第14章 花火 甚尔的肩膀顶着她,把她往上面推。 她才意识到自己急需空气。 与此同时,等候多时的咒灵从水底扑了上来,下落的矿灯照亮了这些生物。 披头散发的水鬼,四肢都像虎爪一样,闪着锋利的光。 凛焦急地提醒甚尔,他屏气低头,但是仍然稳稳托住她朝上面游去。 气泡从他鼻子处冒出来,凛把拿在手里的刀放开了,他默契地接了过来。 就要接受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两个人都往下一沉。 凛惊恐地发现水中的咒力锋利地爪子勾住了甚尔的裤子,把两个人往下使劲拖。 凛的肺部已经快要爆炸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头昏眼花,甚尔给了她一个上浮的力。 代价是他更快地沉了下去。 凛疯狂地摇头,想伸手去抓他,他却射出了锁链,缠住她的腰,另一头被他大力弹射出去,给了她一个往上的力道。 锁链带着她上浮,她用尽力气把头伸出水面。 “哈啊!哈……唔……” 她忙不迭大声喘气,紧绷的肺终于轻松了许多。 水平面没有继续上涨,他们离洞口只有几步之遥。 缓过劲的凛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她水性不太好,但是失去光照的甚尔会很难对付这些咒灵,无论如何她也要去帮他。 水底下的咒灵把甚尔包围了起来,他一直没有换气,艰难地挥舞着手里的刀。 有一只咒灵阻碍他浮出水面换气。 凛想也没想就游了过去,她蹬了一脚石壁,快速地扑向那个咒灵,再敏捷地旋身把它踢开了。 甚尔没想到她不要命地返回来救他,平静的面容此刻竟皱起眉来。 凛伸出手,隔绝不断翻滚的气泡,抚上他的下颌,让正下方的甚尔抬起头,正对她。 绞成一团的水流,毫无规则地涌向他们,翻滚的泡沫就像大海深处伸出的巨掌,脚底下的咒灵齐齐闪烁着黄色灯泡一样的眼睛。 她紧紧扶住甚尔的头,在此种情境下,心无旁骛,面无表情地接近他。 她的双唇精准无误地贴上甚尔紧抿的嘴唇,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向他渡了一口气。 她直直地盯着他,坚毅的目光不带半点情爱,她用暧昧的姿势完成了对他的援救,她本人却漠然地屏弃来自他狂热的目光。 他真想用力回吻她。 甚尔存量告急的肺部涌入带着她的气息的空气,就像一股热流熨帖他的四肢。 力量也就这么回归他的躯体,他仰头接受她的关照,手却不耽误,刺退了好几个咒灵。 凛肺中的空气全都给了他,她放开手,嘴唇离开他,往上游去。 甚尔恋恋不舍地低下头,把勾住他的那根爪子砍断,猛地蹬着一只咒灵的头,浮上水面。 凛才刚刚爬上岸,躺下来喘气。 甚尔就从一边跃了上来,哗啦作响的水从他身上流下来,他脱掉了浸满水而变沉重的外衣。 凛斜眼看着他饱满的肌肉线条,他蹲下来摸了一下凛的脸,又转身把几只挣扎上岸的咒灵击退。 这时海水朝下面退了一些,咒灵们浮在水面上疯狂地冲他龇牙,嘶嘶声从他们口中冒出来。 甚尔一直站在洞口,直到耳边的嘶吼声逐渐消失,他才回过头来。 凛从地上坐了起来,倚靠在石头上,她的四肢几乎脱力。 甚尔抿了抿嘴,似是在回味她的味道,然后才从储物咒灵口中拿出刚刚获得的咒具,递给她。 “你看看呢。” 凛抬起手,接住那一把沉重的砍刀。 乌黑发亮的刀身,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锐利的光,刀柄处一圈粗糙发硬的毛发是它唯一的装饰。 凛细细感受了它的咒力流动。 是非常难得的安静气息。 威力强大的咒具一般都带着撕碎一切的狠戾,它们锋芒毕露的咒力不会做任何掩饰,这样才能达到威慑的目的。 而这把刀,咒力流动缓慢,气息不带锋利的棱角,以一种圆润的形态萦绕在它周身。 但是凛很确信,这是一把特级咒具,它可以凭借温和但生生不息的咒力撕碎包裹灵魂的外壳。 “释魂刀。” 凛纤细白皙的食指抚上刀刃上的刻痕,上面写着这三个字。 甚尔蹲在她身侧,专心致志地盯着她。 “它应该可以无视咒灵的硬度,攻击灵魂。” 凛说出自己的推断。 就跟六眼能一眼看穿别人的术式一样。 五条凛能八九不离十地看出咒具的奇特之处。 甚尔嗯了一声,把刀收走了,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撑起来。 “天黑了,该走了。” “慢点……” 凛实在是累得半死,膝盖都提不起劲,他们磨磨蹭蹭向前走了几步,踏出这个山顶的洞。 凛终于从滴着水的山洞钻了出来,外面满天弥漫的星点映入眼帘。 舒爽的风吹开周身的潮润,她的黑色头发吹离脸颊,夏日晚间的热气带走洞穴阴冷,凛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这一活动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这一天的运动量比她三个月都多。 第27章 站在伊豆半岛的高山上,能够看见停泊船只的海平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旅游区正散发热闹的味道。 凛眯起眼睛,对于夏夜蝉鸣,萤火漫游的景色非常陶醉。 甚尔没有打扰她,她微微仰起的头颅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上面的筋脉和线条让甚尔心底发热。 凛深深地吸了两口充满松香的咸湿空气,指尖的战栗这才缓了过来 “怎么样?说了是带你来约会的……” 甚尔低低地说道,站在山崖上,偏头看她。 “这算什么……” 凛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在黑暗阴冷的墓室里走了一天,接连遭受生命安全的威胁,这对他来说算什么浪漫吗? “怎么不算呢?” 甚尔喉间发出一声性感的轻笑,他滴着水的身躯朝她走来,脚底下漫开一圈圈倒映星光的水渍。 借着昏暗地月光,凛看到他摄人心魄的剑眉星目,灼热且胜券在握。 他的笑容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越发明显,他带着厚茧的大手学着凛在水中那样,稳稳拖住她的头。 在她惊讶茫然的目光中,将她的头轻轻抬起。 那双纯净但狡黠的黑色瞳孔完美地落进他的眼中,他似乎能在月光下看清她睫毛反射的微微光彩。 与此同时凛听见了“咻”的一声。 “说了是约会的。” 甚尔帅气凌人的笑颜在她眼中无限放大。 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她的嘴上,耳边一束烟花炸响。 金色的火焰砰的一声飞射出来,绚丽夺目的光彩将甚尔的半边脸照亮。 唇上的温度随着流光溢彩的火星逐渐攀升。 甚尔得意的目光将她钉在原地,凛的心口怦怦直跳,响应着耳边络绎不绝炸开的烟花。 她的指尖几乎麻木,大脑宕机,圆圆的眼睛越睁越大。 而甚尔却闭上了眼,他在她嘴唇上重重碾过,惊喜地发现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牙关,不局限于此的甚尔没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但唇下的触感没有给他任何能让他兴奋的回应,向来斩钉截铁不假思索的甚尔,第一次在她身上生出一些犹豫。 他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嘴唇,就退了回去,但迟迟不愿离开。 双手摩挲的她的后颈,将她的头又抬起来了一些,甚尔失落地吮了一下,在她双眼恢复清明之前,明智地离开她的领地。 刚刚湿润的触感让她嘴唇产生如细小针尖轻扎的刺痛,瞬间变成神经的激动归拢到她的心间。 她不得不将甚尔从自己的视线中移开。 凛僵硬地转动头颅,企图用天幕下不断蔓延的花火来稳定心神。 她忘了反抗和愤怒,在如此美妙的氛围下,她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程度奋勇地提醒它的主人。 她感觉自己三年来苍白麻木、一板一眼的心脏被甚尔画上了不失冒犯但浓墨重彩的一笔。 甚尔在一旁偷偷观察她的神色,他来之前就算好了时间,还以为差点会错过这附近有名的烟花燃放,没想到刚刚出来站在这个视野最佳的山顶上,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无法忍受如此完美地机会从他指尖溜走,但这个女人仍然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有些忐忑的甚尔此刻萌生出巨大的遗憾。 甚尔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完美的身材,伸出手摸了一把同样完美的脸,手指按上自己的嘴唇,他对自己的吻技同样非常自信。 那她是怎么回事?她是没开情窍吗? 两人都没听开口,保持合适的距离,静静看完了这一场花火大会。 两人穿着最不合时宜的服装,全身湿漉漉地站在刮着海风的山顶,耳边浪潮的拍击声和爆炸声冲撞两人的心神,鼻腔中涌入的火药味刺激他们的前额叶。 最后一发收尾的豪华烟花结束后,两人都清楚无法再维持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了。 凛下走了两步,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甚尔。 甚尔立即在她发话之前说道:“这是为了回报你在水下给我渡的空气。” 凛啧了一声,眉毛漂亮地皱起,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山上空气稀薄,我怕你呼吸不顺……” 再也不想听他胡言乱语地凛抬起腿就朝山下走去,甚尔忙不迭讪笑着跟了上去。 第15章 绘画 他们赶着末班车回到了家。 凛几乎倒头就睡了,当然,她不会把这一夜甜美的梦归结为山崖上令人满足的烟花,而是墓室中极大的运动量。 虽然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但周一仍然异常疲惫。 早上醒来的时候,甚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就肚皮上盖着一点薄被,嘴巴大张,还发出酣睡的微微鼻息声。 凛光着脚走到厕所,拿着牙刷出来查看玄关处的日历。 早藤治夫约定的时间就是今天。 “晚上七点……” 她含着牙膏嘟嘟囔囔地说道,手指在日历上划下一道没有颜色的划痕。 “七点怎么了?” 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此时正站在墙边,手掌顽强地抓着他乱糟糟的黑发,眼睛还是半眯着。 “没什么。” 凛嘴里的牙膏泡沫就要溢出来了,她来不及和他细说。 收拾妥当后,她准备去上班了。 走到门口又被甚尔拉回来。 第28章 “你没吃早饭。” 凛挑着眉看了一眼干干净净且空空如也的厨房。 甚尔只能松开手。 他想了想自己这些年过着晨昏颠倒,一天一顿吊着命的粗糙生活,居然现在还能操心她少吃的一顿早饭,他自己也产生出怪异感。 茫然地抠了抠自己的太阳穴,而凛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那把刀……” 凛在擦拭展台玻璃的时候,不由自主喃喃出声。 私心上,她不想甚尔把这把刀拿去卖了,买家只会疯狂压低价格,以一个完全配不上这把武器的价格把它买走,再暴殄天物。 凛觉得噬魂刀和甚尔非常般配。 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他拿着刀大杀四方的样子。 猩红的双眼和流淌鲜血的刀刃,轻轻舔舐虎牙的邪魅笑容,凶神恶煞的俊美脸庞,嘴里不时冒出让人火大的挑衅,被单脚踩在地上哀嚎的敌人,强壮唬人的肌肉线条和国际友好手势…… 凛微微打了个摆子,显然被自己的想象下了一跳。 与此同时,一个温柔的男声呼唤她。 “桃子小姐!你好。桃子小姐?你…还好吗?” 凛回过头,看见一脸关切的早藤治夫,忙鞠了一躬。 “早藤先生,您好。” “不必这么客气,桃子小姐,我们上一次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也没有约定时间,非常抱歉我在你的工作时间打扰到了你。” 早藤仍然穿着得体大方的西装,领带是少见的黑白斑点纹路,手上竟然拿了一把拐杖,非常的符合艺术家气息。 凛冒昧地觉得他还差一顶圆顶礼帽。 不过他脸上也挂着的礼貌笑容,让凛开始放下戒心。 “早藤先生,我今天大概五点下班,请问我们需要去什么地方完成画作?” “我的工作室离展厅有点远,不知道桃子小姐方不方便?” 凛垂下眼睛,嘴唇抿起。 早藤看她这副样子,立马重新提议。 “不过呢,现在时间还早,我可以去取需要的物品,然后去桃子小姐方便的地方开始工作。” 凛想了想她的小屋子,非常拥挤,再加上甚尔的占地面积,很不适合开展工作。 “露天的场地方便吗,早藤先生?” “五点的话,自然光还很合适,如果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 凛笑着点了点头,准备专注手上的工作。 早藤治微微颔首准备离开,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 “对了,桃子小姐,着装是和服,应该没问题吧?” 凛侧过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脸上却面不改色地笑着。 他语气里那点试探是什么意思? 她坚持直视他的眼睛,没有露马脚地上下打量他。 不过须臾,她就歪了歪头,笑意加深了一些,对他说。 “当然没问题,一切都以你的安排进行。” 他嘴角好像有些发僵,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也很快恢复了春风细雨的状态,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凛鞠躬目送他离开,眼睛将他的背影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是一个没有咒力的非术师没错。 心里面确实是因为他画蛇添足的那一句话,变得有些紧张。 几年前凛刚刚离开家不久,五条家想尽一切办法想把她抓回去。 当时真的跟惊弓之鸟一般确保万事谨慎,但是仍然被五条家抓住了机会。 五条家为了名声考虑,并没有对外宣称家族里跑了一位待嫁的女眷,他们暗地里派了很多人追踪她。 五条家声名赫赫,皈依家族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凛不知道他们派了什么规模的人力来抓她,早期的时候凛总是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在一年前,凛百般思索都没发现自己是怎么被人识别出来的,毕竟她跟在家里的时候完全变样了,拿着画像来比对他们也认不出来。 后来凛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无意识表达出了对和服的厌恶,毕竟那是束缚她多年的礼教,被和服店铺守株待兔的老板娘察觉到了。 因此早藤治夫那一句问话,看起来好像很合理,但还是让凛小小地捏了把汗。 “总有办法逃脱的……” 凛无声地比着口型,这些年凛从恼羞成怒的家族部下手中逃脱过许多次,她不由自主对自己金蝉脱壳的本事生出大大的自信。 她就怀揣着这样的自信,和早藤治夫一起去到展厅附近的小小区公园。 “给。” 早藤递给她一套和服,没有别人的帮助凛不确信自己是否能穿好。 像是看到了凛的迟疑,他补充道:“没关系,只画正面,你可以直接套在夏装外面。” “那我的头发怎么办?我头发太短了……” “噢噢噢,这个没事!不是说了吗?需要一些冲突感,你的头发非常完美,什么都不需要做。” 艺术家突然变得激动,凛没什么好说的。 她快速换好了装,坐在早藤准备的凳子上,后面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背景没什么特殊的。 他支起画板,拿出颜料和水桶。 凛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个省时间的活儿。 她刚刚坐在凳子上,整理了一下腰带和衣袖,早藤直直地朝她走来。 第29章 突然被阴影挡住的凛,一时之间有些诧异,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俯视她的男人。 她的脖子被层层迭迭的和服衣领束起,盛夏时节,很快就让她的皮肤上覆上一层薄薄的汗。 脖子上连接的头颅是如此的美丽,正以一种她不自知的楚楚可怜仰视着他。那茫然张开的小嘴是如此的红润。 早藤治夫不得不拼命压抑眼眸中的狂热,抑制脸部的神经,维持最平静温和的笑容。 “冒犯了。” 凛正诧异他语言中的颤音,下一秒他的大拇指盖在她的眼尾,给她抹上两道艳红色不规则眼影。 然后他的拇指移到她的嘴唇上,将手指上最后一点颜色摩擦在她的嘴上。 一阵陌生的触感让凛微微后仰,皱着眉看了一眼早藤治夫。 早藤抱歉地笑了笑,眼神滑向她的嘴唇,令人垂涎欲滴的淡粉色被明亮的正红色覆盖,并没有带给她张扬的美,反而让她生出些许怨气。 这令早藤更加着迷了。 他没敢继续端详她的脸,连忙往后退去温和地指导她摆出眺望远方的忧郁表情,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绘画。 这个过程有多漫长呢? 漫长到凛已经把他刚刚的反常在脑海里回想了二十遍。 天光逐渐暗了下来,凛的脖子越来越僵硬,她的头变得很重,挺直的脊背让她肩颈发酸。 终于早藤治夫停下了画笔。 “非常感谢,桃子小姐。” “画完了吗?” 凛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还没有,还有一点收尾的内容,但是今天就到这里吧。” 凛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她清爽的夏装。 她没有注意到早藤治夫直勾勾流连在她躯体上的目光。 她无论如何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一种完成工作的雀跃让她焦急地对早藤治夫说了再见。 然后连跑带跳地离开这附近,跳上一辆恰好驶来的巴士。 她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早藤治夫埋进那件和服中,嗅着她的味道。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出租屋的小门时,她才完全放松下来。 凛呼出一口长气,放下微微抬起的肩膀,斜靠在门口,放任自己沐浴在甚尔的气息中。 她拍了拍胸口,早藤治夫带给她的不适感被甚尔宽厚温暖的气息冲散。 然后她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 “甚尔?” 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蹬掉鞋子往前走去,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霎那间,明亮的灯光充斥这个小屋子。 凛看见侧躺在地上的甚尔,紧闭双眼,呼吸微弱。 心咚得一声重响,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一个滑跪,来到甚尔身边。 伸出手抚摸上他布满汗珠的侧脸。 热的。 她准备收回手,查看他身上可能出现的伤势。 结果甚尔的眼睛刷得睁开了,有力地手握住凛离开的手背。 把她拉进他。 巨大的力让凛弯下腰来,眼睛猝不及防和他的眸光相对。 他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长长的睫毛上似乎粘上了一些血迹。 他就一动不动的侧躺着,手握住她的手,一寸一寸往他拉进。 他等候多时的嘴唇,准确地落在了凛的左手脉搏上。 手腕处青色和紫色交叉的血管透过白皙的皮肤,凛眼睁睁看着它们被甚尔亲吻。 他嘴角破裂凝成的血痂,烙在她的皮肤上,似乎传给她丝丝刺痛。 他紧紧贴在她的脉搏上,房间里寂静得甚至能听到邻居的电视声。 他粗重潮润的鼻息喷洒在她手心,顺着手掌的脉络深深埋进皮肤的褶皱中,敏感的肌肤带给凛一波一波的战栗。 甚尔的眼睛低垂,被她的手挡住了大半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受到他的虔诚。 虔诚的背后,他又好像恶狠狠地叼住了凛汩汩奔腾的血脉。 永世不愿松口。 第16章 诊所 “你去哪了?” 甚尔率先打破沉默,贴着她的手腕,语气很不好地质问她。 “工作……” 甚尔把脸埋进她的手心,鼻子像小狗一样闻了闻。 眉毛拧起,抬起有些哀怨的头,仰视她。 “为什么有不属于你的气味?” 凛一时语塞,停了十多秒后,把早藤治夫的事告诉了甚尔。 甚尔闻言放开了她,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凛注意到地板上血痕。 他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凛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他到底哪里受伤了。 正想开口问他,就听见甚尔的质问。 “你到底有多缺钱,怎么什么工作都接?” 凛还半跪在地上,这个强壮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了。 这样的姿势和语气让她快速意识到甚尔语气中的不悦。 我也想问你这句话。 凛默默地瞟了一眼甚尔身上的血迹,把自己撑了起来,企图忽视他的话,先寻找他的伤口。 他却无法放任她逃避,执着地用自己的身躯优势挤占凛的安全距离。 越来越粗重的鼻息和越来越近的滚烫身躯,让她觉得自己在狼口自讨没趣。 她心里笑了一声,面上不显,伸手放在甚尔的脸上。 第30章 柔声道:“你受伤了?” 他一瞬间有些怔然,但正如凛所料,他果然发下了追问,低低地“嗯”了一声。 凛将他推到床边,然后沉默地去找药品。 甚尔挑了挑眉,龇牙咧嘴地脱掉吸饱了血的黑色t恤。 凛回头时只看到他右腰处血肉模糊的一片。 “天吶!这是……怎么搞的?” 甚尔没有说话。 凛也不便再问了。 “这种伤口我处理不了,得去诊所。” 凛凑近将完好肌肉上的血迹擦干净,但血窟窿上仍然血肉模糊难以分辨哪一块是好肉。 甚尔嘲讽地笑了一声,拿过旁边的绷带,绕着自己的腰腹就要这么缠上去。 凛连忙制止他的手。 “我知道你筋骨惊奇,但这种伤口还是有可能会灌脓发炎。” “筋骨?惊奇?” 甚尔抬眉看了她一眼。 凛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尖,幸好没说天与咒缚之类的话。 她咳一声后先把绷带贴在他腰侧,给他拿了件干净的衣服,一副不出去处理伤口就会把他立刻赶出去的表情瞪着他。 她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似乎让甚尔有些满意,他装模作样地缓慢撑起自己的身体朝门口走去。 凛连忙从他没有受伤的那一边将他扶住。 温暖的力量压向凛,她咬咬牙没说什么,默默地承受住了。 但他们在等车的时候,甚尔越来越得寸进尺,整个身体都倚在了凛的身上,手臂倒不像是被凛搀扶,而是把她死命地夹住。 头颅更是不安分地在凛头边蹭来蹭去。 他时不时把鼻尖转向凛的方向,就在她耳朵附近,一呼一吸,然后在她恼怒之前又移开。 “把那个工作推了。” 他暖烘烘地呼吸夹杂含糊不清的话,欢快的笑意带给凛另一份夏日燥热。 “我还没有收到钱。” 然后她没给他任何反驳的时间,把他推进了出租车 诊所是凛的舅舅开的,表面看起来就是个破败的小诊所,开在背街的地方。 但是凛知道,那是舅舅收治咒术师或诅咒师的地方。 咒术师们受的伤很难被非术师医院所理解,很多时候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有私人医疗团队的话,大家都会选择隐藏在闹市的小诊所进行治疗。 凛的舅舅在静冈已经很多年了,这也是她选择到静冈来的一部分原因。 她离开五条家之后才和舅舅取得联系。 她的母亲和曾经的亲属不再联系了,凛始终认为母亲是孤身一人,舅舅的出现无疑是最大的惊喜。 “怎么回事?” 凛的舅舅已经快五十岁了,凛推开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正翘着脚看报纸。 闻声抬起头,立即关切地问。 毕竟到诊所来,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这个留着络腮胡带着小圆礼帽,一副英伦风侦探形象的日本人快速打量了一下凛。 再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原地转了几圈。 凛呵呵笑着告诉他自己没事。 然后把让开身子,露出皱着眉四处打量的甚尔,他正在看分诊台前坐着的一个浑身都是绷带的咒术师。 舅舅看到他的一瞬间,圆圆的眼睛一瞬间睁大,鼻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伴随着短暂的“哼”声。 以至于他鼻孔下方的小胡子滑稽地抖了两抖。 “咳咳,这位先生,去那边的治疗室躺下吧。” 他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示意护士带着甚尔离开,凛连忙给巍然不动的甚尔递了个眼色。 他低下头亲昵地蹭了一下凛的脸颊,极不情愿地挪开脚步,挑衅地瞪了一眼舅舅,出去了。 这副举动简直让舅舅心肌梗塞,在甚尔离开后,他夸张地大吸一口气,赶紧关上了门,圆圆的肚子带着他的身躯移动,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伏黑甚而,你不知道吗?” 他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不失威严。 “我知道……” 被长辈质问,凛多少有些心虚。 “你被他抓住了吗?你被他挟持了?你怎么和御三家又扯上关系了?五条家的人呢?是不是也来抓你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她张口结舌。 舅舅精心打理的小胡子,愤怒地上下颤抖,像月饼一样胖胖的脸气鼓鼓的,和凛一样的圆眼睛正激动地不断张大。 凛怀疑那两颗玻璃珠一样的眼球,会不受控制地蹦出来。 “他…没有…我……说来话长…” “伏黑甚而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当杀手,五条家极有可能雇佣他来抓你回去。” 杀手? 凛突觉自己将甚尔想的太简单了。 她回头,甚尔正玻璃窗内的椅子上,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双专注且用力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方向。 “他怎么会是杀手?” 无意识问出这句话的凛,也觉得有些可笑。 他强悍的身体素质,离开禅院家后他能靠什么谋生?不去做杀手才奇怪吧。 而且他现在这样的肃杀气质,肯定是多年在危险中摸爬滚打实战出来的。 “他也逃离了禅院家,总得谋生吗不是?他跟黑市和一些黑心的中介都有勾结。” 舅舅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把凛牵到座椅前,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第31章 “他主要……的目标是谁?” “什么都有,你知道的,杀手游离在黑白之外,诅咒师、咒术师、咒灵、非术师,开价高,他都不会放过。” 凛手指捏紧了膝盖上的衣物。 深黑色的裤子被她揪出一道一道的褶皱,和她的指关节一样,在惨白的灯光下变得发亮。 “他只追随金钱。” 舅舅的转椅朝凛靠近,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好像带起了千层浪,以无声无息的方式朝凛疯狂袭来,再沉默地将她吞下。 “我知道了。” 凛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看着舅舅明亮的眼睛,说出这近乎承诺的话。 甚尔在治疗室被料理的很好,他活动着胳膊从隔壁走出来的时候,凛正揉捏手里的乌龙茶塑料封皮。 “他跟你说什么了?” 甚尔坐在她身边,侧头问她。 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没有开口。 甚尔等了一会,见她仍然暴力地拉扯饮料瓶上的塑料封皮,他伸出手,握住她焦躁不安的手指。 灼热又专注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脸上。 又是这样。 黑暗中照明的火把,深海里吸人的漩涡,茶壶中翻滚的沸水,浅色绒毛小狗的眼睛…… 他为什么来找我? 凛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询问,然而她的面容却极尽温柔。 她柔顺地抬起眼,长睫毛承载她的全部乖巧,透亮的眼眸勇敢地接住甚尔的目光。 甚尔有一瞬间愣神,他无比熟悉这个表情,五条凛无数次在五条家展现这样的面容。 那是五条凛讨好家主和主母的利器,他们最喜欢凛低眉顺眼地冲所有人微笑。 只有甚尔知道,每次这样的表情下,她都在恶狠狠地咒骂,她那个聪明的脑袋瓜里,一定在反复思考如何将这些爱慕她笑容的虚伪残渣,狠狠碾碎。 甚尔也承认,她这样的姿态很美,足以让他失去理智的美,但他从来不喜欢她违心的微笑和做小伏低的姿态。 此时此刻,甚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陌生的紧张感,以及失去凛后那些年熟悉的心惊。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她会以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凛心中的询问,已经从呢喃变成了咆哮,嘶吼,尖叫。 胸腔中起伏的疑惑和害怕,被她狠狠压了下去,她竟然还有力气给甚尔一个笑容。 她头颅放在最完美的地方,微微的低头让她可以用一个仰视的角度看着甚尔,嘴角轻轻朝两边咧开,脸颊上一丝血色也无,苍白的,但是乖顺的。 甚尔皱了眉。 凛发自内心微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排珍珠一样的漂亮牙齿。 八颗,甚尔知道,整整八颗。 她在掩饰什么? 那个男人给她说了什么? 甚尔不由得回过头去看,还站在分诊台,假装没有关注他们的男人。 一瞬间的狠绝从他脸上划过,但他回头看着的凛的时候,又是那么的宽厚温柔。 第17章 怒气冲冲 从诊所回来的一周,甚尔感受到凛明显的疏离。 之前的凛虽然对他有些戒备,但甚尔清楚,她相信他是无害的。 最近的这一周,她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对他竖起了许多无形的尖刺。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甚尔很不爽。 他总喜欢找机会和她进行身体接触,之前总能在她微微晃神的时候得逞。 现在她好像没有茫然失神的可爱时刻了。 她的目光变得探究且敏感。 甚尔很不喜欢。 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疏忽,说明她神经放松。 而现在她好像时刻都很警觉。 这样的情态,他在几年前的凛身上见到过很多次。 他不喜欢凛把他归到五条家族人那一类,因为她现在的态度和当年对待五条家的人如出一辙。 甚尔看着电视里撒开蹄子狂奔的黑白骏马,脑子里正在分析这一周的恋爱运势。 当看到他下注的马被反超后,他愤怒的关上了电视。 同时耳朵微微一动,就听见楼梯上熟悉的脚步声。 以一种慌乱的节奏朝他所处的位置靠近。 他立刻站了起来,在凛接近房门的一瞬间拉开了门,有力的手臂一伸就把人从外面扯了进来。 牢牢稳定在他怀里,与此同时他关上了门。 甚尔胡乱摸了一下,干燥清爽且四肢健全。 稍微放心后,发现少女那令人安心的草木香喷在他领口处,紊乱的,惶惶不安的。 心里涌上担忧,他忍不住问。 “发生什么了?” 凛无法说话。 她用力埋进甚尔的胸肌里,柔韧的肌肉瞬间包裹她,她被人回拥,温暖的气息立马全方位缠绕她,强硬蛮横地挤走她的冰冷和心惊。 拥抱让两人的心跳逐渐同频。 凛疯狂跳跃的心脏,渐渐被甚尔拉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给我说说。” 甚尔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温柔语调,哄着怀中的女孩,低低的呢喃就像母亲的睡前的安慰,嘴唇绕开她耳畔的发丝,轻轻贴近她,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她的耳尖。 她放开揪住甚尔腰侧的衣服的手,指尖也慢慢回暖。 “早藤治夫……报警,我需要报警。” 第32章 甚尔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把她往怀中压了一下,身高优势让他看清楚了凛凌乱的衣衫,体恤腰部的布料好像被撕坏了,露出纤细光滑的侧腰。 甚尔一霎那就想到了最令人生气的可能性,暴起杀人的冲动猛烈地挤压他的理智。 他握住怀里的人的双肩,把她从怀中推出来了一点,迎着玄关暗黄的光,看清了她的脸。 不易察觉的泪痕被她自己揩去,只留下一滴被睫毛砸碎的泪珠挂在眼尾,眉毛倒是不受控制地皱紧,嘴角压抑的弧度令甚尔心中如重鼓擂过。 暴躁的话在冲出喉管的时候,被他压小,导致他哽了一下才说出口。 “不是叫你别去接奇奇怪怪的工作吗?” “我今天是去结算的,我该去拿我的工钱,早藤治夫是个惯犯,我得先报警。” 她突兀地产生了一种故作坚强的镇定。 这令甚尔身体上的每一缕肌肉纤维都在咆哮。 他松开了她,转身朝厕所走去。 凛缓慢地打开门准备去公用电话处报警的时候,他又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行头,站在凛身后,握住她颤抖着搭在门把手上的手。 他从后面伸出手,摸了摸她低垂的发丝,手指绕了一缕轻轻转了一圈。 “放心,我去帮你报警。” 她仍顽强地抓着门把手,不肯松开。 “别担心,有我,松开,嗯?” 甚尔一点一点掰开了她的手指,明明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最终她放弃了,甚尔轻轻推着她往房间里走,让她坐了下来。 在厨房给她冲了一杯速溶的可可,端给她,蹲下来,把她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让甚尔产生了一股厌烦。 他不喜欢她这么颓丧的模样,鲜活明亮的才是真正的她。 他的拇指柔和地搓了一下她的耳垂。 “等我。” 甚尔蹲在凛面前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裤子口袋印出匕首的形状。 她闭上眼睛似乎想叮嘱他不要杀人,但嘴唇硬得像一块石头,她说不出来这句话。 甚至恶毒地想到,借他的手干掉那个混蛋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手往前递了一下,一张名片落在甚尔手掌中,然后她掩着面扑倒在柔软的被褥里。 甚尔看了一眼,立刻出了门。 甚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那个地址的,他只记得一路上耳膜胀得发痛,血液被心脏中的愤怒挤进了头腔,他都有些头晕了。 地址指向的住宅,黑漆漆一片,看起来空空如也。 甚尔冷笑了一声。 “不跑快些,我都看不起他。” 甚尔踩着雨棚跳上了二楼,二楼半开的窗子锁的死死的,他咬着牙使了点劲,窗框被他暴力地扳开。 他灵巧地滑了进去。 脚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房间非常普通,二楼有一间卧室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作。 甚尔记得凛说过他主攻风景油画,可这屋子里大大小小散发颜料臭的画作,净是各种情态的少女。 躺卧,站立,侧身,俯身。 有些穿的严严实实,有些不着寸缕,有些只覆一层薄纱。 甚尔嫌恶地看了一眼,推开房门走到楼梯处。 再顺着楼梯来到他的客厅。 空气中混浊的颜料气刺激甚尔灵敏的嗅觉,他快速环顾了一下这个门窗紧闭的客厅。 明明是日式的独栋住宅,里面的装潢却用上了许多欧式元素,厚厚的帷幔窗帘把整个空间变得黑漆漆的。 房间重要除了颜料味,似乎还残留着让人晃神的甜腻香熏,以及蜡烛烧尽的淡淡糊味。 甚尔的眼睛在黑暗环境中和猎豹没有区别,他一眼看到了画架上一张完成的画作,还透露出颜料湿润的光泽。 甚尔走了过去,预料之中的脸出现在上面。 本以为会看到另他火大的情态,没想到画面中端坐的少女是如此的秀丽优雅,倒显得有些肃穆了。 她那头短发被画出了随风浮动的状态,眼尾和嘴唇上突兀的红痕给她增添了一些妖艳。 甚尔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这幅画,她身上穿着的和服让他感到痴迷,那是他最熟悉的装扮。 甚尔抚摸画布的边界,眼睛转向一旁的沙发。 我得把这副画带回去。 思绪被下一秒眼睛看到的画面打断。 铺着厚厚绒毯的沙发凌乱不堪,不难看出挣扎和反抗的痕迹。 沙发一端的毛毯还整齐平整,另一端散乱开,铺洒在地上。 甚尔的鼻息突然加重,他想到凛腰侧被撕开的衣服,他走过去凑近凌乱的沙发,鼻尖微微耸动。 他从潮润的霉味里分辨出属于凛的广藿香。 一瞬间手背上的青筋浮现,他抓住这张毛毯,捏紧又放开。 抬起头开始分辨那个让他作呕的男人的气味。 他以最快的速度翻看了所有的柜子,发现了他自己做的表格和文件,以及各种各样的手稿和信件。 表格里是不同年龄女孩的名字和特征。 甚尔看了一眼那些用铅笔写下的倒胃口的文字,就扔在了一旁。 他没有在一排排“腰细,臀饱满,足尖秀美”的描述里找到凛。 第33章 这个男人就是个恶心的偷窥者,跟踪者。 这些女孩,无一例外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样子。 甚尔想象的到,这个叫早藤治夫的男人,是如何利用艺术家的便利,行茍且之事的。 他一定温婉柔和地邀请那些未经世事的少女,到他家里或者工作室,作为他画作的模特。 他花言巧语地说服那些,因自己的美貌被人认可而沾沾自喜的少女,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他犯事的时间间隔并不短,甚尔根据二楼那些画作右下角的时间来推测,他估计三五个月才会确定下一个目标。 他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了什么,做到什么程度,甚尔一点也不关心。 他只知道早藤治夫让凛哭着跑了回来。 他的愤怒溢于言表。 耳膜中肿胀的心跳声,差点让他忽视掉厨房里细微的呻吟声,一瞬间听起来像水龙头打开的声音。 甚尔推上书柜的抽屉,回头听了一会,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他继续查看手上捏着的纸条,那是压在笔筒下方的便签,写着早藤订购的机票时间。 距离他离开静冈前往冲绳的航班,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而凛跑回家也就是一个小时以前的事。 他没坐到飞机。 甚尔仰起头,在这个被香熏和颜料侵染的混浊空间中嗅了一下。 耳朵轻轻一动。 甚尔注意到厨房真的有动静。 他微微踮了脚,朝厨房靠近。 厨房很小,百叶窗也紧紧关上了。 一丝微弱的呻吟又传了出来。 甚尔拉开了橱柜。 一个被帷幔上的黄色流苏绳捆起来的男人,头朝下被塞进了还没有行李箱大的方形橱柜里。 他四肢诡异地交迭着,手被反剪在身后,嘴被黄色的麻绳勒开,经常去看牙医的完美牙齿紧紧咬住那根缠绕他身体的绳子。 他的左腿似乎被打断了,以常人做不到的幅度陷在柜子里,他的头浸泡在一个烘培碗里,里面的水即将淹没他的鼻孔,但能让他艰难地呼吸到空气。 甚尔一瞬间的惊讶立马被嘲讽取代。 他呵呵笑了一声,胸腔中即将爆炸的愤怒被骄傲感摁了下去。 第18章 离开 甚尔一脚踢开那个装了水的盆子。 早藤的头咚得一声撞在了地上,他好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嘴唇里无意识发出疼痛造成的呻吟。 甚尔蹲了下来,借着暗淡的光,看到早藤嘴唇上的伤痕,他眼神死死聚焦,似乎在仔细分别,那一团青紫到底是打出来的还是咬出来的。 最后甚尔下了结论,那是凛一拳揍上去的,嘴角都给早藤揍破了。 甚尔胸腔中发出了笑声,他无奈地扶住额头,蹲在地上的身躯甚至笑得有些颤抖。 然而橱柜里的男人,已经醒了过来。 “你!嗯嗯嗯!唔……” 他破碎的语音让甚尔停了笑。 甚尔挑眉抬眼,大拇指轻轻放在下巴一侧,微微歪头欣赏他因惊恐而瞠目欲裂的表情。 甚尔伸出手扯开他嘴上的绳子。 “警察吗?救我!麻烦你先把我拉出来,这里面太难受了!” 甚尔把他拖了出来,他痛苦地哀嚎着平躺在地面上。 “发生什么了?” “那个女孩!叫桃子的那个,恶意中伤我,将我打晕还弄断了我的腿。” 甚尔忍住笑意把他扶了起来。 “给我描述一下过程。” 甚尔架着他往客厅走去,想把他带去沙发上,但他似乎较劲想去书桌的地方。 “警官,把我…对,放在这里就行。” 他坐在书桌旁,忍着剧痛开始给甚尔描述桃子的特征。 甚尔漫不经心地听着,拉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甚尔看见他的手在书桌下方的柜子里动作。 “警官?嗯…麻烦帮我立案并呼叫医护人员。” “不着急……” “你说什么?” 他开始变得警觉,他的手停止了动作。 甚尔从身后拿出那一迭文件。 “你在找这个吗?” 好不容易有些平静的早藤治夫,额头又涌出豆大的汗水。 “那是我招募的模特的信息,没什么特别的。” 甚尔哼了一声。 “你对桃子做了什么?” 甚尔关掉他刚刚打开的灯,房间再一次陷入黑暗。 平静的语气好像在商量一般。 早藤治夫沉默了好一会,突然他开始发出怪异的冷笑。 “怎么?你是她男朋友?” 刚刚开灯的瞬间,早藤也看出甚尔绝不是警察,他有无法掩藏的职业杀手的气质。 他是为了那个看着无害,实则心狠手辣没有半分犹豫的女人来的。 甚尔抬起眼盯着他,眼眸和切割精细的宝石无异。 “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我只是叫她来处理最后一点画作,并给她许诺的报酬,她却暴起伤人。” 早藤那张微微抽搐的禽兽一般的斯文面庞让甚尔恶心。 他抽出匕首走了过去,匕首在手上转了几圈,即使光线不佳,早藤也看清了闪着寒光的匕首尖,他吞了吞唾沫。 甚尔走过去,微微抬手,匕首就抵住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第34章 “你最不该把她当成那些女孩……” 早藤此刻生出一大把疯劲。 “你不能杀我,警方一旦调查,嫌疑人只会是桃子,你也不想她亡命天涯吧?” 甚尔冷笑一声。 “她才不是那些寻常女孩,那些女孩只要给她们一点夸赞和关心,她们自己都会送上门来,再怎么拒绝,在我的恳求下都会皱着眉头同意,我最喜欢她们那副倒矜持不矜持的样子了。” 早藤语气中的微微自豪,甚尔不甚在意。 “你诱 | 尖她们……真该死啊…” 甚尔的匕首在他的喉结处滑来滑去。 “呵,她们都是自愿的,为了艺术献身罢了。” “桃子呢?” “她,她太美了,稚气和成熟相交的美,我无法抗拒这种矛盾……” 不知是不是疼痛让他有些疯癫癫的,他眼神涣散,语音轻得就像呢喃一般,不怕死地在甚尔面前带着轻嘲说出这些话。 “我不想花大把时间来让她卸下防御,我只想快点,再快点。” 甚尔握紧了匕首,咬着牙没有刺出去。 “所以你点了让人迷幻的熏香,把她扑倒在沙发上,撕坏了她的衣服。” “她反抗的模样真迷人,但也捱不住这香气,很快她就开始嚷嚷“不要再这样对她”这样的话语。” “再?” 甚尔不自主地问了出来。 “她说了好多次,不要再这么对她了,这样的话。但她真是个狠女人啊,很快她就恢复了,摇摇晃晃地还能把我打得满地找牙。” 甚尔好像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些话,他甚至呈现出不属于一个杀手该有的茫然和无错,陡然变化的眼神让早藤有些得意。 “她以前肯定被强 | 尖过,哈哈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 啪! 甚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手劲之大,让他坐的椅子都跟着朝一边歪斜,左侧耳朵好像短暂失聪了,脑子开始发昏。 嘴上扔不怕死的补充道:“她那双眼睛迷蒙状态下真美啊…哈哈哈!” 与此同时他的腿立刻爆发出剧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甚尔把他被凛扯脱臼的腿接了上去,三五秒钟就把他缠了个结实,捆在椅子上,把那份被他骚扰过的少女名单别在他衬衫里,从楼上搬下来几幅那些女孩的画,然后把致人昏迷的熏香蜡烛放在桌子上。 最后甚尔以毛燥的字快速写了一份认罪书,贴在早藤的脑门上。 “不要以为这些就算证据了!” 甚尔再一巴掌把他拍晕了过去。 甚尔根本不关心什么证据不证据,他从来没有在这种方面用过脑子,他甚至不关心指纹的事,能杀就杀是他的第一原则,他只是为了尽量摘除凛的任何嫌疑。 但这些都不是眼下他最关心的事了,他得赶紧和她待在一起才能缓解他心中一波更比一波高的慌张。 甚尔原路返回,几乎不愿意浪费时间等车,他开始用跑的。 风吹在他脸上开始变得焦躁。 早藤治夫的门前种了一排甚尔非常熟悉的植物。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和她相处的那两年。 她的庭院没有充足的日晒,她种了许多白色的小花,不开花的时候植株茂盛繁密,她说那叫波叶玉簪,是一种耐寒喜阴的花叶观赏植物。 在甚尔的印象中,她总是留恋在深绿色的树丛中,冷眼看着他从墙外翻进来,只有浇花的水被她不经意洒在藏匿其中的甚尔头上时,她才会露出她那一排漂亮的牙齿,轻轻笑出声。 她的目光被许多事物所吸引,她的花草、植株、手工制品、木质武器、雕刻工具。 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些事物上时,悠长且宁静,专注且柔和。 甚尔极少看到她情绪剧烈地波动,惊慌失措的神态更是少之又少,多数时候甚尔会逗逗她来寻找慌乱的表情带来的生动感。 她对五条家的人更是难以展现任何愉悦的神情,会让她欢快起来的只有他和五条家那个臭小子。 在这么多个日夜的陪伴中,甚尔想不出任何一个时间节点是她受到了伤害而他没有发现的。 甚尔不由得愤怒的想到,她离开家的这三年根本没有好好保护好自己! 落日的余晖紧紧追逐甚尔狂奔的身影,他好像跑了很久都没有立刻回到凛的身边,焦躁和烦闷混着暑气涌进他的胸膛,在屋顶上翻越和飞奔的甚尔似乎看到了明蓝的月亮从天幕的另一端升起。 他突然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早藤治夫的话告诉甚尔,凛并没有被他占到便宜,反倒把他反绑了,冷静且清晰地将他塞在橱柜里,再回到了家。 既然如此,怎会呈现在他面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表情,只是单纯想获得安慰吗? 甚尔压不住杀气前往的那个地址,是她亲手递来的名片。她想给他展示什么? 想到此处,甚尔的脚一不留神踩坏了一片瓦片,身体陡然歪斜,心中更是一声巨响。 一些骤然若失的酸楚涌上心间,这样的直觉甚尔都说不清从什么地方而来。 甚尔浑身被汗浸湿,喘着粗气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一切似乎并无变化。 门仍然紧锁着,门缝处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仍然有甚尔熟悉的肉香飘出,凛心情好的时候会烹饪一些大块的肉给他享用,虽然他觉得凛把他当成了野兽来驯养,但甚尔仍然很是受用。 第35章 令人满足的香气扑鼻而来,甚尔吞下口腔中狂奔产生的唾沫,把额间的汗水甩开,心中咚咚作响的心跳逐渐平缓,属于凛的气息慢慢萦绕在他的鼻尖,他产生了劫后余生的松懈感。 他拿出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温暖的室内灯光一瞬间倾泻,他黑色的体桖立马染上了绒毛一样的金光。 “桃子?” 没人回答他。 电视在播放晚间的娱乐节目,电视剧中的女人正用尖锐的嗓音呼喊着: “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告诉我为什么?” 甚尔无声无息地踩在地板上,他听见锅里咕嘟作响的声音,他生出了惧意,缓慢地探头去看厨房的位置。 他渴望听到凛的回答,就像往常一样,冷淡地叫他去收拾卫生间的垃圾,或者愤怒地责备他把客厅弄的一团糟。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安慰自己,凛才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会和往常一样。 因此他又抬起脚往里走了一步,厨房的整个空间都呈现在他面前,空无一人。 炖锅里在煮汤,两个盘子里已经放上了绿油油的西兰花,只等主菜装盘,切过肉的菜板和菜刀还没来得及洗,冰箱门虚掩着。 甚尔笑了一声,她还是不记得把门关紧。 巨大的愤怒就像这个冰箱门一样,虚掩在他的心脏上。 他还耐着性子走过去关上了冰箱门,发现凛留下的便签贴在冰箱上。 “煮好了就自己先吃,我去买点日用品。” 愤怒一下子就被挤开了,伴随深呼吸的宽慰取代了他的不安,嘴角都不由自主爬上了笑意,他喜滋滋地舀了一勺黏糊糊的汤,放在他的碗里。 拿出一瓶冰镇啤酒,坐在地上看起仍然在不断尖叫的电视剧。 甚尔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偏头一看,床单和被辱的褶皱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凛身上的幽香不断传递到他的面前。 他盯着面前的电视,直到他的嘴越嚼越慢,直到他停止咀嚼,僵硬地吞咽下去。 再麻木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门良久,久到他的面色已经从微微怒意转变为冰冷的讽刺。 砰得一声巨响,甚尔把房门踢出一个豁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那个洞朝里看。 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个狭小的工作间从未有人来过,从未有人布置过。他一拳擂在墙壁上,房顶的灰扑簌簌地撒了下来,落了他一脸。 低垂的眉眼躲避这些灰尘,然而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暴虐。 第19章 外祖父 这个家族已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五条凛搞清楚这件事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真正接受这件事又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凛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对于家族只是一个和亲的工具。 五条、加茂和禅院是咒术界中的大家族,凛从小就要学习这些家族光辉灿烂且不可一世的历史,那些厚重的书本中,对于女性的记载少得可怜。 但乳母会一遍又一遍地给她阅读,姑祖母嫁去了哪里,太爷爷娶了谁家的闺秀。 自己的命运将会和这些冠有高贵姓氏的女子一样,代表家族的利益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或者被人挑选。 凛对此厌恶至深。 五条凛到了该觉醒术式的年龄后,母亲的表现开始疯魔化。 年幼的五条凛还没在那一刻体会到这个封建家庭的腐烂,母亲过去的百般呵护在五岁这一年逐渐消失。 过去五年的娇纵不知为何被母亲亲手撤回。 母亲也和寻常母亲一般,年轻貌美时得来这个女儿,虽然不如男孩更能给她带来帮助,但女孩也有女孩的用处,宠爱和呵护她并不吝啬。 母女俩在五条家的处境算不上逼仄,主母非常宽宥,五条凛小时候从来不缺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我漂亮的宝贝……我的小乖……” 母亲口中的低语极尽温柔,让五条凛坚信母亲对自己的疼爱一辈子也不会失去。 五条凛的性格也很乖巧,年幼的孩子似乎很懂事,下人眼中的鄙夷对孩童来说更容易被发现,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家主的爱妾表达鄙视。 但在凛面前,他们没什么好掩饰的,曾经凛引以为傲的带轮子的小木马,被照顾她的侍女状若不经意间踩成了碎片。 凛已经不太记得当时是怎样一种难以置信,她捧起那些涂上了鲜艳漆料的木头碎屑,美艳的侍女偷带了母亲的银簪,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姐把它踩坏了。” 还蹲下来,笑着把碎片捡了起来,涂了淡色指甲油的手强硬地拉扯凛手中紧紧握住的残骸,在孩童大大睁开的清澈眼眸中,丢进了煨药的火炉。她脸上计谋得逞的笑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断地带给凛难以言说的惊惧。 这样类似的事堆砌起来,让凛明确她虽然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孩,但从来没有得到家族的关心。 凛的童年分为两个阶段,五岁之前和五岁之后,她在五条家的体验可以说天差地别,但这种直接感受仅仅只是因为母亲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家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母亲在她五岁之前,将一种凛理解不到的愿望寄托在她身上,母亲病态的寄托在凛面前表现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栽培。 第36章 年幼的凛从没质疑过母亲对自己的爱。 但当凛从头至尾都没有展现出母亲所期待的才能时,这种爱被母亲撤回,凛就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来自骨肉至亲的联系。 母亲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年纪不小已有苍老之态的家主身上,她想再怀一个孩子。 凛浸泡在温暖舒适的温泉里,无论外界如何,她始终觉得母亲是和她一起的,然而现在,这潭温水被骤然换成了彻骨的凉水,母亲的嘴脸也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但夫人是个很仁慈的妇人,她早已看出急功近利的母亲不在适合教养凛,她命人去寻了凛的外祖父,外祖父的出现给凛的童年照进一束明亮的光。 外祖父是伏黑家的家主,夫人特许母亲带着凛回家拜访他,那是凛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 他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斜倚靠在一个小小的扶手上,宽大的深色衣袍使他整个人变成黑暗中魁梧的一大块肌肉。 房间里漂浮的灰尘被小窗里透进的白光照得闪闪发光,迷蒙的淡光竟然使凛有些眩晕,被突如其来的肃穆气氛吓得夹紧了脚趾。 走到近前,凛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面容瘦削的男人,胡子和头发仍然是健康的黑色,衣袍遮掩他的身形,凛开始怀疑他只是瘦小且干柴,套在大衣服里面虚张声势。 牵着她进来的侍女,温柔地将她转了一个方向,使她那张稚嫩的脸可以正好被日光照亮,让外祖父看清她的面容。 那个男人果然微微皱眉,打量着她,面容非常严肃且认真,眉毛紧皱,凛五脏六腑中的担忧害怕越来越深,然而母亲并没有在她身边,她深知自己不能漏出胆怯,而给母亲丢了脸,孩童的倔强在此刻到达顶峰。 凛睁着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瞪了回去,然后她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长了一双和他严肃气质极度不相符的双眼,连眼白折射光照的弧度都和她一模一样,也和母亲一模一样。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凛收回目光中的不善,低下了眼睛,毕恭毕敬且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外祖父好。” 缩在袍子里的男人,爽朗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把瘦小的她拉进他温暖的衣袍间。 与瘦削脸庞不相符的力气几乎让凛窒息,她眼睛突然睁大,被粗糙的麻布外衫遮住了口鼻,只剩下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眨着。 男人粗砺的嗓音爆发出巨大沉厚的笑声,胸膛震得凛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一旁的侍女微笑着抹起了眼泪。 凛小小的心房中,放下了一个新的亲人,他将弥补母亲带来的空缺,在今后的岁月中就像涓涓细流一般永远浸润凛的心脏。 祖父亲手写下了一份书信,伏黑的名号似乎还有一席之地,家主竟然同意让凛每周可以到祖父这里住个一两天。 母亲的心思已经不在凛身上了,凛的外出她自然不会过问。 每周凛都会按时在五条家的侧门等候,祖父派来接她的侍女叫石川雅,石川小姐会递给她一包街角新买的果脯,然后轻轻把她扶上马车,亲自驾车接她回祖父家。 母亲变成一个凛理解不到的为爱疯狂的女人后,到祖父这里居住的这两天就跟放假一样,让人轻松愉悦。 祖父是的宅子比起五条家小了许多,但如那么的温暖明媚,一脚踏进前门,凛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凛那封闭胆怯的内心在这个普通的院子里被外祖父重新塑造。 凛第一次接触到咒具,就是在六岁这一年,第二次来到祖父家时。 祖父有一个琳琅满目的工作间,虽然石川小姐一再表示那些尖锐的武器极有可能伤到凛,但凛和外祖父仍然兴致盎然地朝里走去。 那份母亲没有盼来的才能,以另一种形式,在这间破旧干燥的宽敞开放的竹棚里炸开明亮的光,它将作为凛唯一的寄托守护独属于她的骄傲。 她每周满面春光地去再满面春光地回,在五条家学习礼仪和规章制度的日子因为有了祖父这个盼头也不那么难过了。 在母亲那的失宠的心被祖父满满当当的宠爱填满,甚至更甚。 “你母亲那里有一本《兵器全书》,想来你母亲也是没有心思再多看了,你去把它找出来,可以带过来我们一起读。” 祖父搂着她躺在院子里用来乘凉的竹榻上时,他在凛头顶用洪亮的声音说到。 凛嘴里吐出一块青色的葡萄皮,睁大眼睛仰头去看他,祖父伸出手揩掉她嘴角的葡萄汁,叫石川小姐端来了另一盘果盆,让她选择。 “我不知道母亲放在哪里的。” 凛就着祖父的手,吃了一颗紫色的葡萄,和葡萄如出一辙的眼珠子俏皮地转了转,含含糊糊地说到。 “那这就是凛这个周的作业了,要好好完成不能被别人发现。” 作业,是一件让凛感到兴奋的事,祖父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陪她玩,给她提供工具,让她可以制作自己想做的手工玩具,或者教她画图。 每周所谓的作业也很简单,让她给自己的小木蝴蝶上色,或者画下她的院子一角之类的。 凛非常积极且认真地完成了祖父的任务,这一次的作业,她也将以同样的态度对待。 凛回去过后,第一时间问了母亲。 “母亲,你还记得又一本《兵器全书》的书在你这里吗?” 第37章 母亲穿着花哨的红色晚服,正在给自己的指甲上色,手指上长长的尖指甲被涂成了紫红色,凛不由得想起祖父齐平整齐的短指甲,指甲缝脏兮兮的,指腹都是黑漆漆的。 凛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母亲立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矮小的孩童,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破绽,她也不认为自己的孩子具备嘲讽她的能力。 因此她尖利的目光不过一会儿又变得柔和。 “可能在一些箱子里吧,自己去找找吧。” 然后侍女端来了,厨房里做的鳗鱼和高汤,母亲赤脚踩在地上,伸手接过了托盘,往外走去。 “今天晚上不准来打扰我,有任何事都不准来找我,听见了没有!” 凛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母亲每晚都在做什么,她早就不关心了。 她的目光投向她们院子后面的库房,那里放着母亲的全部财务和积蓄。 母亲并不是一个爱财的人,她的库房她几乎没有搭理过,把好看的衣服和首饰整理出来,放在外面,库房里多半放着的都是她不爱的东西,所以她批准凛自己去找。 母亲嗤之以鼻的陪嫁,对于凛来说和天堂无异。 第20章 十口箱子 母亲的陪嫁品,有十口大箱子那么多,凛的力气根本拉不开那些放在底下的箱子,她只搬来了板凳,踩在上面打开了最上面的五个箱子。 每个雕花落灰的厚重檀木箱盖都被她用一根又宽又粗的木条撑开,里面的物品携带的淡淡光辉浪卷潮涌般朝凛袭来。 凛的眼珠子瞬间被照亮,嘴唇更是无法控制地张大。 剔出一些花样老土被母亲抛弃的绢布,再挑出来色泽陈旧的珠宝玉石,那些毫不起眼的咒物才是熠熠生辉的主体。 凛能感受到不同物体中,节奏不同的咒力流动。 有些横冲直撞,有些蜿蜒绵长,有些如突刺一般搏动,有些如星河一般流淌。 汇聚在一起的各种咒具携带巨大的咒力,被凛第一次感受到。 那些箱盖就像封印一般,拉开了帷幕,让六岁的凛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品味出每一种咒力的味道,是苦涩的还是甜美的。 她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把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尘封箱底。但面临突如其来的巨大诱惑,她仍然记得自己的目标,她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似乎有攻击性的咒物和咒具,避开它们不断外溢的咒力波动,成功在这些箱子里找到了一摞书籍,这个过程花费了她三天。 她每天天刚亮就来收拾这些箱子,由于她的身高受限,她甚至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小脚手架,方便她上上下下。 在她不厌其烦的规整中,她发现了一些好玩的小咒物,虽然危险的品类都被她感知到且尽可能远离,但她还是没有控制住孩童的好奇。 她手指轻轻触碰一个粗糙的木制蝴蝶玩偶时,她感受到了吸力,和她心心相印的温暖力量从指尖汇集,传递到她血液中,她甚至感受到这些气息似乎和自己同源。 蓝色颜料在它的翅膀上显得非常陈旧,但是凛的触碰似乎让它一瞬间恢复了活力,木头做的蝶翼变得轻薄,发灰的蓝色颜料也盈盈流转,呈现出流动的美感,它围绕凛的头飞了一圈,然后偏偏倒倒地落在她的手心,很快就恢复成粗糙的样子。 这样的小玩具有许多,它们之间的咒力凛非常地熟悉,那种拉丝的暖意是从心口蔓延出来的。 她就在享受玩耍的乐趣的同时找到了祖父提到的《兵器全书》。 她筋疲力尽地盖上了盖子,巨大的满足感充盈她的全身,她迫不及待想去询问母亲这些物品的由来。 然而母亲正在主母的院子里罚跪,凛听下人说,母亲似乎对膳食动了手脚,家主年纪已经不如从前了,医生说他血气上涌堵住了心脉。 夫人平时虽然宽厚,但她和家主是年少结成的姻缘,两人携手维持诺大一个五条家,就算情爱殆尽彼此之间也诸多照拂,夫人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凛的几个哥哥也围在一边。 大哥在人群中发现了凛,他走了过来把凛抱起来递给一边的乳母,遣散周围无关的人,冷着脸关上了夫人院子的门。 凛提心吊胆等到深夜,母亲会被如何惩罚她不知道,她不敢睡也睡不着,直到快天亮了,母亲才回来。 凛光着脚从床上跑了下来,母亲傲慢美艳的脸没有任何不同,她低下头看着跑出老远微微喘气的凛,笑了一声,抬起脚走开了。 凛心中想询问的事没有问出口,她清楚地意识到母亲带给自己的陌生感,凛不再对她多开口了。 箱子里的那些小对象,是母亲年少的时候亲手做的。 外祖父停下了正在给佩剑雕刻花纹的手,好半晌慢吞吞地说。 凛没再多问了,她的注意力被桌面上锋利的佩剑所吸引。 她心中有一种寂寞和痛苦,她无法对祖父言说。 年幼的凛猛然意识到,母亲曾经是和外祖父一样的,她那双手也会制作咒具和咒物,她也会绘画和雕刻,她也会涂色和锉磨。 是什么让她放弃了这些,锁在箱子里,终日不见阳光。 是她对父亲的爱吗? 是她总在渴求他的宠爱吗? 凛不知道,凛也不想知道。 第38章 之后,凛的心境变得简单了许多。 既然外祖父倾尽所有教会了母亲,那他也同样可以教会她。 凛拿着那本母亲一眼都不愿意再看的书,开始漫长的学习和揣摩。 祖父非常欣赏凛的的决心,对咒具制作一窍不通的舅舅起初一直是祖父的心疾,再加上女儿荒废才干,祖父脸上的愁容可谓是乌云密布。因此凛展现的兴趣让祖父看到了下一代的希望。 伏黑家在咒具这个领域一直非常有名气,但家族最忌讳人丁稀少,这个姓氏到祖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苦苦经营祖上留下的家业,他的后人只有舅舅和母亲两个,舅舅整日游手好闲,沉迷于医馆,对祖父的事业毫不关心,母亲年轻的时候倒是听话地学了一学,但仍然没有达到祖父期待的水平。 外孙女的出现几乎带给这个老人最大的希翼和春风,让他在斜风细雨一般的晚年仍然紧紧抓牢自己的寄托,不厌其烦且鞠躬尽瘁地向她输出他的全部积累。 祖孙二人利用每周仅有的一两天,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研习他们的大天地。 而在五条家的日子里,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凛自己。 家里给凛请了教习礼仪的老师,也请了学习普通课程的老师,凛七八岁后的时间已经不能完全分配给咒具的制作凛,但好歹周末的时候老师会给她放假,她仍然有机会去祖父那里实践。 但是十岁生日一过,凛的课业任务重了许多,她虽然以学习文学知识为主,但是物理和数学仍然是家主钦点的重中之重。 基本上从没去过其他地方的凛,在十五岁生日过后,她的美貌被五条家的人注意到,她开始作为五条家展示给其他家族的精致洋娃娃参加各种社交。祖父的身体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衰老的,不久后祖父就离开了人世,凛那两点一线的生活就此离她去,她充实美满的童年也就在此刻与她告别,她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 祖父的巨大财富被托付给了母亲,但随着母亲的离世,由于舅舅的“不务正业”,凛成为了伏黑家唯一的继承人,这笔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双重财富,给凛带来了一些麻烦。 并且即将成年的凛,开始面对家族层面上的婚配要求,这是一个更大的麻烦。每一位来画像的画师,都让她如坐针毡,所有出席的宴会就像展示一件艺术品一样,让她在各个夫人面前讨巧卖乖。这样的麻烦事基本上三五个月发生一次,但随着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母亲和祖父的相继离开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她能展现在亲人面前的开朗一面,如今彻底没有人能够看见了,她在五条家的沉默发生了变化,从前的沉默带着温和恬静的感觉,只是像无风之树一样。而现在她的沉默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倔强。 贴身服侍她的下人或许有直观的感受,她的心情不佳让她寡言少语,彻底成为了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瓷娃娃,只有美丽的脸让人觉得还有可用之处。 五条凛的学艺之路,在她自己看来是辛苦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不为人知的,凛也曾对自己得心应手的技艺感到骄傲,但手艺人在这个家不被任何人尊重。 但她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虽然不被五条家的人认可,但是似乎会让祖父高兴不少,那就是她的快乐源泉。 她就凭借这点信念,从字都认不全到逐步精通,在不尽人意的环境中凭借一点兴趣缓慢地摸索,凛不敢说自己和外祖父的水平不相上下,但祖父离世前所传授的全部技艺,凛自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 母亲能学会的东西,她也能学会,即便已经离世的母亲在她心中仍然是带头鄙视祖父能力的敌人,凛暗暗发誓,她永远不可能因为爱情而舍弃自己的才能。 她遇到第二次翻墙进来的甚尔的时候也是如此叮嘱自己的。 她这么多年维持的心如止水,终于因为和这个男人的不期而遇而全盘打碎,她收获了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炽热和澎湃。 第21章 试一下 凛承诺给甚尔的五条家布防图当然没有到位,甚尔过了一段时间再来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张纯真漂亮且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甚尔翻进来的时候,凛正在除苗圃里的杂草。 早上侍女给她套上的和服,被她脱掉了外衫,宽大的袖子用绳子缠了起来,露出一截几乎能在日光下闪光的柔白色手臂。 本来走路无声的甚尔,轻松跳进了她的院子,看到她这副专心的模样,起了吓她的心思。 他猛地往前一跳,咚地落地,吓得蹲在地上的少女发出了一声尖锐短促的惊呼。 她手中的小锄头立刻朝他砸来。 因为她的表情而捧腹大笑的甚尔,还么来得及笑出第一声,小腿就被锄头击中。 力道不大,但仍然让他嘶了一声。 他故作凶狠地低头,被额发遮挡的阴翳眼睛瞪了凛一眼。 凛连连后退,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以前已经站直且站稳了。 她竟然从高高卷起的衣袖里掏出一把短而精悍的精美匕首。 虽然套着金黄色的刀鞘,甚尔仍然感受到了温厚的咒力在她的持握下展现出来。 这种非凡品的咒具让甚尔产生了一股嫉妒之情。 给不愧是五条家,不受宠的庶女竟然能拥有这种级别的咒具来防身。 第39章 他潜意识以为这是五条家配给五条凛的。 毕竟他在禅院家想找一把凑合的武器,都只能从哥哥们不要的咒具里挑,或者小偷小摸一些库房中不起眼的武器。 这些都不太趁手,所以甚尔目前绝对最好用的还是自己的拳头。 并且在家里偷盗会被发现,少不了一顿毒打,所以他的歪脑筋动到了财大气粗的五条家。 偷那么一两件应该没人发现吧。 甚尔的瞳孔收敛凶色,目光停留在凛手中的那把咒具上,似乎思考了片刻,他又抬起眼,盯着凛的脸,嘴角扯出一个和友好不相符的笑容。 他往前走了两步,凛就退了两步,他的肩膀宽厚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凛自认为自己还在发育的身高处于劣势。 她快速地往后退开一步,手腕却不小心被甚尔拉住,她手上紧紧抓着的匕首,一瞬间就易主了。 虎口微微一麻,匕首就被他轻松拿住,他拿出来对着阳光仔细瞅了一下,精钢做的刀身折射出非常锋利的光。 “你?!” 凛摸了摸手腕,有些惊讶地说。 甚尔还在仔细抚摸刀柄上的编织带子,他看出那是非常仔细缠绕的纹路,而这些装饰似乎给这个匕首带来了一些增益。 “有什么用吗?” 他修剪得不太干净的指甲轻轻摩挲匕首刀柄上的织带。 凛有一些惊讶,他居然这么快就看出这个咒具的特别之处。 凛退回到屋檐下,躲避太阳光的直射,这样能更方便地看清甚尔的神色。 甚尔虽然还在继续观摩手上这件精美的艺术品,但他的脚步没停,状若无意地维持危险的距离,凛没能从他的压制中逃离出来。 直到凛已经退无可退了,纤细的背部抵着菱格木窗,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为了能离他更远。 甚尔自认为自己是一种学习的谦逊态度,殊不知在凛看来,他是一个拿着武器的闯入者,随时都会对她做出恐怖的举动。 这种恐惧逐渐夸大,让她的喉头发紧,她开始思考此刻开始呼救的可能性有多大,在人来之前她能否躲开这个男人凶猛的攻击。 作为一个匠人,凛不是一般地忽视体术上的训练,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该好好提升战斗力。 她舔了舔嘴角,眼睛尽力掩藏恐惧,上下打量凛一下禅院甚尔,这个不具备一丝咒力的男人,凛开始思考他的体术是不是很强。 甚尔等了好大半天,也没有得到回答,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阳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少女身上,宽出来许多的阴影投射在陈旧的木质窗框上,少女的处境就像被关在了铁盒子里。 她的神态也让甚尔非常困惑,她紧紧咬住嘴唇,长长的睫毛遮掩了眼底的惊惧神色,但甚尔能看出她很紧张。 她微微颤抖的白嫩指尖,沾惹了草屑和泥土,带着一圈盎然的绿意在她指尖跳动,甚尔不自觉地闻到一阵芬芳,那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味道。 清甜但又沉稳,很像草木的味道。 对气味很敏感的甚尔,不自觉开始分析这一股清幽勾人的气味是由什么组成的。 一剎那的分神给了凛机会。 手掌向上一个快而狠的重推企图打掉他手中的武器。 然而凛的手掌就像重重拍击在一块铁板上一样,除了把她胳膊肘都震麻了没有任何作用。 她的手还保持着向上的动作,甚尔已经疑惑地低下了头,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在甚尔脸上出现嘲讽的笑容之前,凛立即识趣地说道:“它可以自主发动进攻。” 甚尔挑了一下眉,除了惊讶,他真心感到强烈的嫉妒。 这个咒具一看就是和这个女孩完美适配的武器,对于武力值一般的人来说,它可以在很多时候起到救命的作用。 五条家对于边缘人物也有如此这般的重视,令甚尔感到深深的不满,脸上开始浮现坏笑,这令五条凛胆战心惊。 “但它认主。” 凛在甚尔的阴影下,处于崩溃边缘地补上了这一句。 甚尔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并无恶意,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总一副怕死他了的表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强硬地挤占了她的空间。 他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女孩似乎立刻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她的肩膀开始变得放松,双脚也分开了一些距离。 几乎从没有和女人接触的甚尔,感到了一些麻烦,她就像一只兔子,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即便他什么也没有对她做。 凛小心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个突如其来闯进来的男人,吓了她一大跳还抢了她的咒具,将她逼至墙角,还一副理所当然表情的男人,她不由得在心里骂他了两句。 没有边界感的东西! 她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一定是来索要所谓的布防图,凛当然没有画。 凛不可能因为他帮她毁尸灭迹,就背着家族做帮助外男的事,凛还没有活够。 凛目前的处境得到改善,她开始思考舍弃这把费时许久的精良咒具,拔腿就跑的可能性。 稳住面前这个有些生无可恋但愤懑不平却又带着好奇的复杂男人,显得异常困难。 凛极轻微地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准备开口。 “它怎么攻击别人?” 甚尔带着疑问的句子用他微微沙哑的嗓音突然说出,吓得凛立刻睁开了眼睛直视他的神色。 第40章 甚尔对她这副样子发出无奈的嘲笑。 凛耳根有些发红,朝甚尔的方向伸出手臂,洁白的手掌在光照下呈现一种暖暖的玉色。 甚尔低头看清了她手掌上的纹路,那是非常漂亮的掌纹,掌心有些地方有细小的茧,连拇指上也有茧,一看就是做了很多精细的活。 他的视线,顺着她皮肤下青色的血脉朝上看去,她的手臂还裸露在空气中,匀称的肌肉覆盖在细滑的皮肤下,他的目光变得灼热,充满了探究。 凛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视线正在她的皮肤上流连,她立刻把宽大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皮肤,咬着下唇,顽强地要求甚尔把刀放在她手上。 甚尔收回视线,不怀好意地怪笑了一声,手指捻着刀柄没有任何动作。 “有人攻击它的主人的时候,它会做出格挡,但仅限于简单的动作。” 凛对他这些赤裸裸的表情感到生气,她收回眼,收回手,目光低垂,脸色开始变得冷淡。 甚尔毫无所觉,兴致盎然地对她说:“你试一下。” 凛听到这句话还以为他要把咒具还给他,没想到他居然半退了一步,把匕首横在胸前,半蹲着冲她扬了扬头,一脸放马过来的姿势。 他在想什么? 凛被紧紧束缚在和服里,和服的布料长度让她根本无法伸出腿来,头上的发饰折射了一点白光在甚尔脸上,她双臂自然垂放在身体上,多走两步都站不稳的木屐磕了一下地面,发出短暂的清脆声音。 她眼睛眨了一下,试图明示她这样的状态根本无法和他“试一下”。 凛也分辨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仍然毫无察觉且面无表情地等着她的进攻。 少年凌乱的额发挡住了一大半眼睛,但凛通过透亮的刀身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带着锋利仇恨的目光,有让人坠入万丈冰渊的冷酷,他看着凛的眼神就像盯着一坨不带呼吸的血肉一般。 周身的气质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眼眸确是实打实的凶相毕露,杀气腾腾。 这令凛感到惊讶,他对待每一场战斗都是如此这般? 即便是面对弱小如自己,他都没有任何松懈,坚定的目光仍然充满了将她撕裂的狠戾。 凛在五条家虽然过得不怎么样,但极少受到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威胁,面前这个男人呈现的状态,让凛觉得他每天都在水深火热和命悬一线的环境中生存。 而且是茍且偷生。 并不是得心应手地活着 第22章 归类 五条凛平静地站在原地,含水的双眸带了一些鄙视。 等待了许久甚尔发现面前的目标仍然一动不动,连一丝紧张的状态都没有出现,反倒淡漠地盯着他。 他收起了气势,站直了,微微偏头,似乎在等她说话。 “你比我强太多,我攻击你不会对你造成威胁,这个匕首不会有任何动作,而且它认主,它只会服务于我。” 凛不想再理他,语速很快地解释完这一堆后,缓慢走向甚尔身后的苗圃,汲取草药营养的杂草还没有收拾干净。 甚尔又看了两眼手里的匕首,长臂一捞就把刚刚蹲下的凛捞了起来。 他把匕首塞回她手里,笑着把她摆正在院子中间,自己退开了两步,在凛茫然错愕的眼神中发起了猛冲。 女孩手里的匕首果然立刻以最恰当的角度阻止他的靠近,并在他转换身形后还能快速将刀尖正对他的脸。 他猛然停在半米外,凛手中的刀却朝着他的方向追了上去。 迈不开步子的凛明显跟不上匕首的速度,她被带得一趔趄,困住她的和服使她直直地朝前栽倒。 站得稳当的甚尔想也没想,微微侧身避开匕首之后,接住了五条凛。 匕首还是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甚尔感觉不到疼痛,手上的触感就像一团绵云,及其轻柔地倒进他的怀里,给他滚烫的躯体带来舒爽的凉意。 冰凉的头饰碰到了他的脖子,馨香的气味整个包围他的鼻尖,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在心上荡开。 从来没有任何人以如此温柔的方式触碰到他的胸膛,以往不是刀剑就是蕴藏咒力的攻击。这样新奇的体验让甚尔有了半刻失神,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凛已经脱离他的怀抱,女孩恼羞成怒的脸色就像一颗鲜艳欲滴的苹果。 甚尔不由得嘲讽了一句:“这个咒具给你用也是浪费了。” 凛咬着牙收刀入鞘,抻了抻揉皱的衣物,准备去摇召唤下人过来的铃铛。 但她又一次被甚尔拦住去路。 这一次他不再逗她了。 “去把地图取出来,之前我们交易了的。” 他突然阴沉的脸色,在这个太阳普照的下午让凛生出凉凉的寒意。 凛的指甲开始不自觉地抠自己的掌心。 甚尔嘴角的伤疤一咧,雪白的牙齿含光一闪。 “怎么?不认账了?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说我现在去检举你会如何?” “不会如何,之前的事是侍女畏罪自杀,家主亲自审的案子,早已盖棺定论了。” 凛说得理直气壮。 “畏罪自杀?失窃的咒具莫不是你偷的?是不是你手上这个?” 说着他就想伸手来拉她腰带上的匕首,毕竟上次他突然出现的时候没见她拿出这把刀自卫。 第41章 凛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触碰,并巧妙地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偷的咒具当然是被找到了且还了回去,我这个当然不是偷的。” “你费那么大劲把她勒死,就为了把咒具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甚尔的语气里充满了巨大的怀疑,他好像把自己对于咒具的热情推己及人了,他觉得如果她偷了手上这把好东西,是绝对不肯还回去的。 凛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她还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说实话,这把匕首是外祖父带着她一起做的咒具,母亲死后被五条家搜刮了过去,充进了家主的私人库房。 五条悟出声后家主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如今的家主已经变成了凛的哥哥,哥哥是一个对咒术及其自信的人,他根本不关心咒具,所以他成为家主后,凛才开始萌生了偷窃的心思。 哥哥对原来老家主搜刮的咒具并没有多少了解,凛借着带侍女去打扫的便利,把它顺了出来,立刻把事先准备好的赝品按照真品仔细装饰了一番,再用侍女的事掩盖了真相,顺利成章把东西还了回去。 哥哥并不关心丢了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戒备森严的库房突然失窃丢了极大的脸面,找回来过后他也没深究,这件事就算这么结束了。 凛对哥哥了如指掌,他只是一个精通体术的莽夫,他从来都对这些精细的手工制品没有兴趣,凛觉得他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深究这个咒具的真伪。 还因为侍女吊死在凛的房间,家主觉得大小姐受了极大的惊吓,再加上小少爷又非常喜欢这个姑姑,哥哥就让她去五条悟的院子里住了几天。 说实话,哥哥无论是作为她的哥哥还是五条家的家主,一直对她都挺照顾的,虽然没有到细致入微的程度,但从来没有苛待过她,并没有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对她多有不满,毕竟母亲争宠的时候,夫人是哥哥的生母。 哥哥在各种方面对这个妹妹抱有最公平的态度,凛稍微摆了他一道,此时此刻的愧疚还没有完全消散,所以是绝对不能背叛家主将五条宅子的布防图拿给外人的。 凛就怀着淡淡的愧疚在五条悟的院子里陪着他,本来以为甚尔很快就会返回来找她,她在悟那边会让他扑了个空,结果没想到她都回院子一两个星期了甚尔才来。 起初她还有点紧张,想着随便画个什么地图糊弄一下他,后来好像很久都不见他过来,凛直接放下了警惕,悠哉悠哉地倒腾自己的小玩意,今天他的到来完全把凛吓了一跳。 “好,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那你承诺给我的地图怎么说?” “地图我不可能给你,我是五条家的人,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给你提供便利,你如果需要其他帮助,我可以提供。” 甚尔的嘴角有一些抽搐,他左右瞟了一眼这个小有规模但仍然透露着不受重视的小院子。 甚尔开始思考她皈依五条家的可能,他仅剩的判断仍然是以他自身的经历,他对这个五条家家主这一代唯一的女眷的了解不算多。 他隐约记得,家主带着这个小姑娘到禅院家出席过宴会,他当时正在守咒灵库,另一个和他一起值班的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就翘了班,说是要去看看美艳绝伦的五条家女眷。 甚尔见多了深宅大院里的这些妇人,一辈子为了子嗣和情爱固步自封,被动接受联姻安排都会为了生存而变成主动争取,所以甚尔非常明确地将五条凛划分在这些妇人的大类里。 后来他也耐不住好奇跑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其实根本连她的眉眼都没有看清,她一直低眉顺眼地看着自己的膝盖,甚尔就看见一个人被裹在繁复的服装里,僵硬地跟一个木偶一样,呆楞地跪坐在席上,放在膝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搅在一起。 甚尔嘲讽地呵了一声,将她划分为联姻工具这个可悲的类别中,然后失去了兴趣。 前段时间为了去看五条悟那个小鬼,和她突然打了个照面,她当时谦卑恭顺的姿态加深了甚尔的嘲意,但也看清了脸。 确实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是一种去掉她脸上和头上的装饰都会很漂亮的一种漂亮。 如此这般漂亮,还不是只会麻木地在宅子深处蹉跎自己的一生。 甚尔有些许惊讶,自己会对她的一生生出这样的感叹,毕竟长久以来自己也是一个麻木的人。 她如果被五条家调教成一个完美的联姻人偶,这个家于她而言有什么可以维护的吗? 甚尔用他浅薄的道德人伦判断不出她说的话的真假。 “狡猾。” 甚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凛有些畏惧他这样的神态,自知理亏。 “你受伤了……让我帮你……” 甚尔没有出言反对,他的头又习惯性地往一侧偏,目光仍然不怀好意地停在她身上。 凛薅了一把地上的药草,抓在手上揉碎了,试探性地往甚尔的胳膊上贴。 然后她发现没有绷带可以固定,她转身走进了苗圃旁边的一个小亭子里,在各种柜子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卷绷带。 此时甚尔也跟着她走进了这个茅草和竹子混编的亭子中,他看到了工作台上的一些铁器,各种锉刀之类的工具和废弃的木料。 甚尔有一些惊讶。 “你会做咒具?” 凛动作微微一滞,然后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来,把修剪好的绷带涂上草药,贴在甚尔的胳膊上。 第42章 “略微会一点。” 甚尔发现了五颜六色的漆料和色彩鲜艳的绳索和布料堆栈在柜子顶上。 还有用毛笔和墨水绘制的草图,放在地上厚厚一摞,和上次他闯进她屋子的时候差不多,除了一些花鸟鱼虫外,还有机械器具和房屋造型的各种手稿。 甚尔开始质疑“略会一点”的水分。 甚尔发现柜子顶上的那些织带的颜色和凛腰间的刀露出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她做的? “出去吧。” 凛示意他后退,他也听话地后退了,探究的目光被凛拉上的竹门隔绝。 目光聚焦在站在竹门面前的五条凛身上。 看起来比他小了几岁,从没有经历过生死也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子的稚嫩以一种气味的形式传递给甚尔。 甚尔微微虚起眼睛,眨了眨。 多半只是按照女孩的心性装饰了一下这个匕首。 五条家肯花心思让一个迟早要嫁出的魅力大小姐学习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咒术界是凭借咒力和术式说话,咒具使并不是最主流的,大家都普遍认为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咒具的。 因此咒具的制造并没有受到应得的尊重。 但甚尔不是,甚尔对咒具的痴迷近乎狂热。 以至于他现在看五条凛的目光也近乎狂热。 炙热且疯狂的目光看得凛后背又出了一层汗。 好在他没再多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放弃对地图的纠缠,一脸沉思且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23章 嫂嫂的笑 甚尔有一个星期没有再出现,凛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他是怎么冲破五条家外墙的结界的。 她住的这个地方虽然不在五条家的中心,但是哥哥也是亲自来给她看过结界术师布下的防御是否可行,一旦有陌生的咒力来源,几个哥哥和守卫们的房间都会有提示。 所以最开始甚尔翻进来的时候,凛非常担心会有人来看到她行凶,她几乎是用了仅剩的全部力气,但仍然像一个即将断裂的绳索一样,心惊胆战,一崩即断。 但最后没有人过来,整个宅子除了她没人知道有外人入侵,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五条悟刚刚出生的时候,有许多诅咒师接了悬赏要来抢夺五条悟。 他们中的大部分刚刚翻进来就会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护卫按住。 能够杀到中心的诅咒师少之又少,凛只碰巧遇到过一个。 那是一个化成人形的咒灵,那个族群会凭借它们的方式繁衍,据它所说它们和六眼世代结仇。 它隐藏咒力化作一团泥水,在一个狂风乱作的深夜,沿着草木成功到达了五条悟的院子。 悟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五条悟婴儿时期,很多时候都是凛在夜晚侍奉。 那个风刮得人倍感寒冷的夜晚,门外的守卫都因为屋内暖融融的灯光有点昏昏欲睡。 那一团咒灵才能顺利摸进屋内。 守在烛火旁看着乳母缝针线的凛,几乎第一时间意识到有人入内。 那团泥浆在暖黄的烛火下变成了一个少年的形象,凛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河神的形象。 那个咒灵的手臂屈身自如,它很快拍晕了张嘴尖叫的乳母,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甚至被外面东倒西歪的树木擦刮声淹没。 可能就是这个不合时宜,她离谱地问了一声。 这个疑似河神的咒灵竟然真的一愣,它那双浑浊的眼神开始灵动起来,声带发出的咕咚咕咚的气泡声逐渐变得清晰。 但它讲了什么故事,凛并没有关心,凛在冷汗淋漓中波动了地板下的机关,哥哥马上就会得到通知。 在外面的人冲进屋内的同时,凛从咒灵滴着水一样的泥塑手臂中抢下了襁褓中的五条悟。 那个时候的凛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凭借这个,凛获得了出入库房的自由,那是哥哥对她的感谢。 五条家的这个外层结界是世代家主请的的天元家的后人亲自印下来的,它甚至可以估算来者的威胁有多大,并提供相应的提示。这件事发生后天元家的人又被请了过来,再加了好多层对于咒灵的防护。 甚尔第二次闯进来仍然没有任何警示,凛开始怀疑他的战斗力是不是不足为惧。 但甚尔和她简单比划两下仍然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甚尔刚走的晚上吗,她就收好了一个星期的物品,申请去照顾五条悟的饮食起居。 那是整个宅子最安全的地方。 凛去五条悟那之前先去了哥哥院子。 她的嫂嫂,是一个不怎么露面的漂亮女人。 “嫂嫂,我来看你了。” 凛脱了鞋,踏进屋内,嫂嫂的屋子有最舒适的温度和湿度,但就是一片昏暗。 她似乎从来都不喜欢阳光,她的房间四壁的窗户里还挂了外国复古的帷幔,总是紧紧拉着,晚上才会打开透一些星光和虫鸣进来。 从一片光明中踏进黑暗,凛花费了一些时间适应这个黑暗。 没有听到嫂嫂的传唤,凛不敢贸然前进。 过了三分钟,凛听见侍女从房间内走出来的声音,她才抬脚往前走,侍女和她擦肩而过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然后屋外明亮的天光被吱呀一声的木门隔绝,凛看着墙壁上星星点点的温暖烛火,走进大厅,右转就是嫂嫂的卧室,她正斜靠在床上, 第43章 她的身姿被层层迭迭的被褥包裹,一张巨大的毛毯搭在她身上。 凛走了过去,坐在侍女准备好的床边的小凳子上。 凛伸出手帮她把柔软的毛毯拢了拢,那张花色艳丽的毯子是母亲带着她亲手做的,几年前就送给了嫂嫂,那本是母亲用来讨好新一任家主的不值一提的东西,但凛却意外地非常喜欢。 凛发现嫂嫂也非常喜欢,她几乎一年四季都盖在身上,从不让家里的下人浆洗,哥哥会连带她的其他昂贵衣服送出去让人干洗。 即便她保护的很好,几年过去这个毯子还是出现了一些陈旧之色。 母亲采购的是磅数很高的柔软棉线,是靠手一根一根编织而成的,用了非常高贵耐看的带金丝的银灰色,又在上面用勾针钩上了凛挑选的图案,彩色的花卉小鸟一类的,平铺整个毛毯,本来是为了配合嫂嫂的尊贵身份,到最后变成了孩童的风格。 母亲看着凛挑选的毛线颜色,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依然心灵手巧地勾了好多漂亮的图案,缝在毯子上。 母亲灵活的双手仍然体现在这些方面,这个毯子的制作汇集了凛对母亲温柔的幻想,所以凛每次来看望嫂嫂的时候,都想再看一眼这个毯子。 被富有童趣的毛毯拢住的嫂嫂倒呈现出巨大的苍白姿态。 她的胸口处的毛毯上是一直张着嘴的翠绿色小鸟,富有生机。 但凛的目光稍稍上移就能发现她是多么的丧失生机。 哥哥给她请来了无数个医生,她没有具体的疾病,但她非常虚弱。 终日郁郁寡欢。 凛的目光落在那双柔和温暖的眼眸上,那双漂亮的瞳孔即使在黄澄澄的烛火中也呈现非常明亮的蓝色。 凛想不出来任何词汇来形容这一双澄澈无暇的双眼,那样引人沉醉的颜色让凛觉得只能用书中说到的瓦尔登湖来形容。 就像在湖畔迎风奔跑的少年,是一抹清纯的阳光,是最艳丽的风光。 但它出现在一张瘦削苍白的脸上,那股肆意奔跑的劲儿被整张脸的脆弱和疲软拉垮。 嫂嫂毫无血色的嘴唇正冲她柔和地笑。 凛浅浅抿了抿嘴唇,从包里拿出一盒新的口脂纸,取出一张递给她,她微微撑起自己的头颅。 细细的脖子支撑这么大一个脑袋显得很费力,凛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嫂嫂就着她的手在嘴唇上染上了一些红色。 然后像个小女孩一样扬起头,似是在询问她是否好看。 “很漂亮。”凛把她的靠枕给她垫的更舒适一些,才开口说道。 嫂嫂在凛心中就像一个小女孩,她似乎是个外国人,凛有些分辨不出她的面容,感觉有时具备亚洲人的特色,有时又很像欧洲人,哥哥是突然有一天从外面把她带回来的。 她那终日不见阳光的特性曾经让凛以为,哥哥在美国地区找到了真正的吸血鬼。 所以母亲带着她第一次拜访嫂嫂的时候,她非常紧张。 但实际上嫂嫂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年轻漂亮,有力气的时候会短暂地活泼一会儿,经常都会流露出和凛私底下独处时一般的神情,那些细微的表情让凛总带着好奇去打量她。 她一头淡金色的头发非常稀奇,她曾开玩笑要给凛染成这样,她派人去寻了染发膏,凛满怀激动地想要实施这个不被乳母允许的计划的时候,哥哥打断了他们。 哥哥的突然出现,让嫂嫂收起了全部的笑容,凛亲眼看见她咧开嘴的甜笑,变得僵硬,然后消失不见,重新出现的是一副恭敬柔和的笑容,那不是凛所喜欢的。 但凛确确实实从她这里学到了最低眉顺眼的神态,甚至发扬光大了许多。 从前不茍言笑的凛竟然会出现一些虚假的微笑,发现这件事的嫂嫂显得非常震惊,她不动声色地盯了凛好长时间,最后她的眉头竟然呈现出让凛觉得奇怪的薄怒。 “你为何要这般笑?”嫂嫂说话有一些口音,家庭聚会结束后,她强硬地留下了凛,让凛坐在她床边低着头问她话。 凛显得也很惊讶,皱着眉仰头问她:“不好看吗?” “不好看,你平时对我不是这样笑的。” “嫂嫂这样笑得,我笑不得?”凛也压着心底的不爽强硬地回答她。 嫂嫂难得的哑口无言,她判定凛这一句话属于顶撞,她第一次罚了凛。 嫂嫂脾气是非常好的,下人做了错事她都不会处罚,莫名其妙罚凛抄写让哥哥感到惊奇,他下意识以为凛做了什么事让自己的妻子不高兴了,竟然为了讨好妻子加重了凛的抄写,那一个月凛都在屋子里抄写祖训。 后来嫂嫂自己在一个落日黄昏,去了凛的院子。 她漂亮华贵的和服上镶的金线,在落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整个人都逆着阳光发光。 她金色的头发被挽成高耸的发髻,上面叮当响的珠翠正在昭示主人的着急。 “你竟然生了这样大的气?一个月都没来看我?”她推开门微微喘着气问她。 凛一直难以估算嫂嫂的年龄,有时候她觉得嫂嫂以成熟的成年人自居,有时候她觉得嫂嫂也就比自己大几岁,和孩童无异。 凛愣神看着这个犹如仙女下凡但蒙了一层薄汗的女子,半晌没有开口。 “你怎么抄写了这么多遍?” 她漂亮的蓝色眼睛写满了惊讶,地上零散的全是凛书写工整的祖训,那被外祖父训练的一手漂亮的字不规则地散落在地上。 第44章 拿着笔的女孩更是一头凌乱的头发,鼻尖和下巴都是墨汁,毛笔都被写得分了叉。 “噗嗤,呵呵哈哈哈哈哈。” 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凛喜欢的那种笑容,开怀的,发自内心的,毫无伪装的笑容。 凛突然意识到嫂嫂在为什么生她的气了。 凛自己也是一样的。 凛不喜欢嫂嫂讨好那些不明白她,不理解她,以她不想要的方式来宠爱她的男人。 凛看着她的笑容,嘴角微微抿出一个笑来。 嫂嫂见状情不自禁地蹲了下来,用她光滑的脸颊,甚至在阳光照耀下显出一层浅浅绒毛的脸颊,贴了一下凛的脸。 嘴唇在她耳边发出轻轻的嘬的一声。 粉嫩的嘴唇从凛的面前滑过,另一边耳朵也听到了同样的嘬的一声。 在嫂嫂笑弯了的眼眸中,凛觉得自己红了脸。 第24章 陷落 凛和这位年轻漂亮、不明来路的嫂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两个女孩都对对方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心疼。凛对她的心疼是在漫长的岁月中缓慢形成的,而她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貌美的小女孩将会在家族中接受什么样的命运安排。 嫂嫂才来的时候,凛被母亲牵着跟着涌动的人群远远地瞥了一眼,大家似乎都很惊讶她的金色的长发,人群中有人在说她是混血,不能成为哥哥的妻子。 族里的长老确实开了三天三夜的会来表达自己的反对,凛百思不得其解她是如何安然无恙地留了下来。 哥哥给她置办了最豪华舒适的宅子让她居住,凛不明白,她的家人远在国外,她在五条家这个诺大的家族里举目无亲,她是如何对付那一排又一排吹胡子瞪眼睛,戴高帽的长老的。 凛觉得如果有一天她需要被那些长老审判,她就算不死也会掉一层皮。 就凭借这个,凛对她产生了一些敬畏,她那张精致无暇的美丽脸蛋下不知道藏着什么雷霆手段。 所以在母亲打算制作一份贴心的礼物的时候,凛挑选了许多童真的花色和图案,企图狡黠地挑衅她那份严肃尊贵。 但凛见到她本人后,凛确信她那小小的身躯里根本做不出来盛气凌人的姿态。 她虚弱苍白地躺在床上,金色的长卷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发出好闻的铃兰香味。 她起初兴致缺缺,脸上的表情也是没有生气的病恹恹的状态,直到她看到了母亲呈上来的贺礼,她竟然伸出手去触摸那些钩花,鲜艳的颜色在她淡粉色的指尖跳跃,凛感觉她那双深邃悠远的浅蓝色眼眸都带上了一些色泽。 她的目光变得灵动跳跃起来,凛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她的喜好,凛看见她的眼眸准确无误地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凛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探究,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探究眼神充其量也就是好奇的意味,这份故作深沉让她的嫂嫂感到有趣。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嫂嫂,凛真的觉得她就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孩,她竟然甜甜地对凛微微一笑,在母亲抬头的瞬间又收了起来。 就好像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一样。 凛离开她的房间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母亲斥责她失礼的同时,她的嫂嫂冲她眨了眨眼睛。 淡金色的睫毛和透蓝色的眼珠一闪,凛心中叮呤一声脆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眼。 但那次见面以后,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 两个人的院子一个在中央,一个在边角,嫂嫂带头开始传递东西给她。 最早收到的是一份精美的和果子,是侍女送来的,似乎还冰镇了,凛充满了狐疑但又挨不住欢喜。 侍女似乎故意避开了凛的母亲,她给母亲的院子送来了一箱华贵的布匹,然后趁欢天喜地去查看的时候,悄悄给站在一旁的凛一盒点心。 侍女冲她柔和地笑了笑。 “这是夫人给小姐的,冰镇了吃最好吃。” 确实很好吃,凛毫无防备地吃下了全部,第二天她就自己带着外祖父教她做的机关玩具,去找了这个侍女,央求她把这个木质的小玩具送给嫂嫂。 两人就以这种从不会面的方式,你来我往了好几个月。 嫂嫂很懂女孩的心性,送来的大多都是立即就能吃掉,餐盒都不会留下的食物,而凛只会送她一些很小的玩具,两人的联系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在这个枯燥无味的宅院中,和一个身份尊贵且容色晶莹如玉的女子共同维系一个秘密,让凛感到非常的兴奋。 几个月后,嫂嫂终于可以不用闷在房间里了,她房间的大门被打开,凛很快就被传唤了过去。 她的肚子是在一瞬间大起来的吗? 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苦闷。 凛欢天喜地地踏进屋内,走到她床附近后又变得踌躇起来。 嫂嫂的气色有一种被药物维系的牵强感,看起来好像还可以,但凛觉得她虚弱至极。 她的肚子就像一个突然吹大的皮球一样,前几个月被她投喂所培养的亲近仍然不足以让凛靠近她。 她就在站在离嫂嫂五步远的地方,朝她问了好。 床上的女子笑着逗她:“怕我?” 她让那个经常给她送小点心的侍女来拉凛的手。 凛被牵着走到了她近前。 她拿出上个周凛送给她的一个会自己吹出笛音的草编的叶子。 第45章 “我力气太大了,我好像把它弄坏了,麻烦你来修好它。” 女子温柔的嗓音蕴含着歉意,她明媚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凛,金色的睫毛有规律地眨呀眨,似乎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小小恳求。 凛接过她手心的叶子,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是和她本人很不相符的温度,她看起来冰冷苍白,手心确实暖烘烘的,让凛感到舒适。 那枚小小的金黄色叶片,是凛用染了色的细小草绳编织出来的,然而现在它的一角变得焦黑,凛感到震惊。 那是被极其汹涌的咒力灼烧的痕迹。 这么小的咒具,一般情况下就是一个玩具,轻微注入一点咒力就能让它运作起来。 嫂嫂所谓的力气有点大,是什么意思? 凛眉毛微微一挑,微微侧头,大大的眼睛做贼一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嫂嫂。 “哈哈哈哈哈哈,这般情态是为何?” 嫂嫂被她灵动的神情逗笑,她模仿凛的神情的同时这样问她。 凛连忙恭顺地收回眼,轻轻咳了两声。 “这个只需要注入一点点咒力,就会发出声音了,嫂嫂太用力了。” “我确实是只注入了一点点咒力。” 她说完后抿着嘴笑,用一点点炫耀的稚气给凛展示了一下她的一点点咒力。 她轻轻碰了一下已经呈现焦黑之色的叶片,她那么柔若无骨的手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秒,灼热的白光在凛的手心炸开,一缕焦臭的黑烟漫了出来。 那个本来就可怜的叶片,这下黑了一大半。 这样耀眼的光芒,凛都怀疑自己的手心被烫出了一个洞。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凛的手掌心完好无损,手心的叶片持续发散有些发烫的温度。 凛手一松它就落到了地上。 再一抬头,嫂嫂生动活泼的双眼搭配着嘴角微笑的弧度,凛立刻原谅了她。 “我会再做一个送给你的。” “我厉不厉害?” 嫂嫂撑起自己的身体,圆滚滚的肚子让她非常臃肿沉重,凛不敢让她用力,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陷进柔软厚实的枕头里。 “嫂嫂自然是厉害的。” 家族对于女孩的咒术训练几乎为零,再加上凛几乎只关心咒具的事,所以她其实毫无概念,嫂嫂的咒力威力代表了什么。 过了几年后,五条悟突然爆发的强劲实力,让凛突然明白凛嫂嫂的厉害之处,她理应成为一个战斗力极强的咒术师,而不是虚弱苍白,不见天日地卧倒在床榻上。 她是一个提供优良基因,延续完美血统的绝佳妻子。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使用什么手段,她就是坐在那摆弄她一头金色的长发,指尖绽放的白炽光就能让所有长老同意将她那个外国特色的名字加入族谱。 现在的凛逐渐降目光聚集在嫂嫂红艳的嘴唇上,太久没来看她,凛的脑海中闪过了好多细碎的画面,心中渐渐有些抽痛。 嫂嫂又重新躺了回去,她的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面有她准备的糕点,和往常一样,和这几年一模一样,她始终坚持投喂五条凛。 五条悟出生后,两个人仍然非常紧密地联系着,凛卓越的制作咒具的才能让她非常惊喜。 但可惜的是她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对小悟的陪伴都做不到尽善尽美,对凛的关爱更是有心无力。 凛当着嫂嫂的面吃了好多口酥饼,然后喝了嫂嫂亲手准备的茶水,在嫂嫂期待的眼神中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 刚刚摊开书页,凛顿了一下又走到窗边,拉开正对床榻的那面厚重的帷幔。 阳光破开屋子内沉重的药气,细小的灰尘飘在空中,就像白白的一片雾,顺着阳光的形状在屋内缓慢散开。 阳光落在嫂嫂荧蓝色的瞳孔上,那美丽的光泽让凛觉得心疼。 但她没有说什么,她笑着坐了回去,打开了泰戈尔的诗集。 她用英语开始给嫂嫂诵读《飞鸟集》。 凛的英文是她教的,之前凛基本上每两天都要到她的房间里来听训话。 女眷一直有这个传统,但是前任家主夫人基本上没有传唤过她,她当时还很小,哥哥成为家主后,凛自然也要经常到嫂嫂这里报道。 其他几位哥哥娶了老婆后,也应该过来,但是哥哥觉得她身体不太好,那些女眷基本上一个月才来一次,哥哥见嫂嫂喜欢凛,特许凛可以时常过来陪她。 说是陪她,实际上嫂嫂教了凛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英文。 嫂嫂不爱听凛读那些冗长阴郁的日本诗句,她央求丈夫去市图书馆借来了好些外文杂志和书刊,从零开始教凛阅读更有故事性且更有活力的外国书籍。 嫂嫂来到五条家的这六年,凛早就可以自主阅读了,后来嫂嫂身体不好后,她看书会觉得费劲,所以凛来陪她的时候一般都会给她阅读。 她话很少,她只是闭着眼睛听,指尖轻轻压在凛拿着书的手臂上,偶尔会点一下她让她重新读一遍或者读慢一点。有时候她会睁开眼睛纠正她的读音,凛在阅读的时候旁边甚至会放一本字典。 今年开始她的身体更加不好了,凛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给她念完一整本书,有时候她会一动不动,这种时候凛就知道自己该走了,她要休息了,她能够听的时长越来越短。 每到阅读的时候,凛会收获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愉悦,但读完看到嫂嫂苍白无力的面容和紧锁的眉头,凛又会感受到脱力和漫长的寂寞。 第46章 正如今天,凛轻轻地读了两个小时,一开始两人还能打趣一下,有说有笑,后面凛回头去看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凛把书折了一个角,拉好了窗帘,然后回过头将嫂嫂的被子拢了拢。 她皱起来的眉头让凛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凛稳稳地伸出手,将她的眉间轻轻抚平,吹灭她床头的烛火,推门出去了。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她陷在被子里的样子,那是一具有皮肉的骨架,浑身都散发着被这个大家族蚕食的悲哀和痛苦,她仅剩的那一点点活力在这几年的岁月中消磨殆尽,凛想尽办法也没能让笑容常挂她的脸上。 即便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似乎没人能影响她的轨迹,她始终依依不舍地朝着凛不喜爱的方向前进,那一头只有坟墓在等她,她自己也知道 第25章 小悟 凛从嫂嫂的院子出来过后,在去五条悟那的路上碰到了来给嫂嫂请安的女眷。 都是家里几位哥哥的妻子,她们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欢声笑语不断地走在绿荫环绕的小路上。 本来哥哥已经取消了这些女眷来打扰嫂嫂,但明面上她们偶尔还是要过来装装样子,每次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都会被侍女告知,今日不必之类的话。 凛和她们狭路相逢,乖顺地向她们问了好,几个小孩也脆生生地叫了声姑姑好。 大一点的那个男孩比悟大个三四岁,他是二哥的儿子。 五条航是他的名字。 他一脸想要和凛亲近的样子,但他的母亲,也就是二嫂,一边制止他接近凛,一边又矛盾地谄媚笑着。 凛看不得这副扭捏的样子,只淡淡地冲五条航笑了一下,就低着头往前走去。 “姑姑……”男孩有些失落地轻轻唤了一声。 “你姑姑这个岁数了还没嫁出去,小航不用多和她打招呼。” 二嫂有些尖利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另外两个女眷拍了拍她示意凛还没有走远。 凛耳尖轻轻一动,没有说什么,脚步不停地去了五条悟那。 这个家族对于女人来说,真正的悲哀不是有的人看懂了自己的一生而无力改变,而是有的人看不懂自己的一生且拼命附和。 五条悟的院子门口种了几棵非常漂亮的红枫,还没到叶片发红的季节,西斜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洒进歪歪扭扭的暖光,教悟功课的老师正好走到了门口,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严肃地对着凛点了点头。 凛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 凛站在石板路上目送先生的背影,她恭顺地等了一会,先生才走出她的视线。 冷不防她被一个小小的身体袭击。 五条悟从门口跑了过来,暖烘烘的身体扑进她的怀里,像一个簪了白色毛发的泰迪小熊。 “姑姑怎么才来?” 他的声音在凛裙摆层层迭迭的布料中显得模糊不清,增添了几分委屈。 凛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揉了揉他有些卷翘的头发。 “我去看了你母亲。” 凛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他的爪子牢牢抓住她的外衫,凛只能揪起他的爪子把他扯开,想让他站直,而不是黏她身上。 低头却看见和嫂嫂一模一样的一双蓝瞳,只是悟的睫毛是无暇的纯白色。 那双眼睛以孩童的角度仰视她,虽然表情非常淡定自然,但眸光中流转的不悦,凛已经感受出来了。 凛笑了一声,把他的小手握在手心,牵着他朝前走去。 他立刻紧紧握住了凛,身体没再靠着她,顺从地跟着她走进屋内。 小孩的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非常悦耳的叮当声,即便他走得稳重,凛还是听到了一丝雀跃。 “母亲身体如何了?” 五条悟跟着凛走进内院的时候扬起头对她说。 “好多了,她只是容易累。” 凛垂下眼,将悟脱掉的鞋递给侍女,然后自己也脱掉了鞋,只穿袜子走了进去。 房间里还是一副刚刚学习完的样子,笔墨堆在一张小小的方桌上,悟还在学着认字。 觉醒术式后,家族里派了长老和体术老师,每周都和教授课业的先生轮流给五条悟上课。 小孩的眼下很多时候都是一团青黑。 “今天给母亲读了什么?” 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端正地坐在凛对面,手上捧着他才写好的字,企图拿给凛看,好像是不经意才问出这句话的。 他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刚刚开口的人并不是他,一种不易察觉的倔强在他的面容上显现。 凛往前探了探身体,接过他的字,仔细看了看。 “读了泰戈尔的诗集。” 凛用蘸了朱砂的笔圈出写的好的字,再还给了悟。 两个人做着和对话毫无关系的事,用一问一答的方式向五条悟回报他母亲的情况。 小孩的脸上逐渐绷不住严肃的神情,流露出更多的失落和沮丧。 凛对此无能为力。 天色越来越晚了,侍从们端来了晚饭。 吃饭打断了五条悟对于母亲的刨根问底,让凛松了一口气。 他正气鼓鼓地嚼着米饭,和自己盘子里的天妇罗大眼瞪小眼小眼。 凛不由得觉得可爱。 吃完后,凛用餐巾印了印嘴唇,双手放在膝上,等他吃完。 这个时候侍女上来点烛火,五条悟也放下了筷子。 第47章 两人都等着漱口水端上来。 其实凛只有在别人的院子里才这么讲究,她自己住的那个地方没有这么多专人伺候,她反倒轻松自由许多。 两个人都咕噜咕噜吐了漱口水后,侍女还在摆放烛火。 “明天带你去见你的母亲好不好?” 孩童的雀跃和跳动的火苗如出一辙。 全世界的幼崽都对自己的母亲有着天然的眷恋和依赖,凛太懂这种感受了。 在长期接触不到母亲的日子里,五条悟甚至把这种依赖转移到他唯一信任的女性身上。 五条悟在凛面前展现的稚气和他对外人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不茍言笑非常严肃的小孩子,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凛知道,他的撒娇,他的沮丧,他的郁闷,他的活力和愉悦,他的每一个没有在人前展露的情绪凛都知道。 他立刻站了起来,跪坐到凛的身边,挥挥手让下人去取他的工具箱。 小小的一团贴在凛的手臂旁边,淡淡地问她:“我们今天做什么?” 凛努力控制自己搂住他的欲望。 “五条凛,小悟已经觉醒了万众瞩目的天赋,他未来的人生必然是一条孤单的路,你不能再给予他更多的关照和爱护了,情感上你要孤立他,否则我将不会允许你们见面。” 五条悟觉醒术式的那一天,哥哥对家里每个人都说了这样的话,但凛知道只有她是真正需要牢记这件事的人,家族中的很多人对自己的主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只是训练有素的侍从。 然而一些亲族也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姊妹兄弟之间的感情其实也很淡漠,大家都只是友好的相处在同一屋檐下。 和五条悟亲近的并且五条悟主动亲近的只有五条凛一个人,哥哥的叮嘱自然是非常严肃的。 凛害怕被剥夺和五条悟见面的机会,有其他人的场合她开始表现得和他很疏离。 这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两人越来越默契,在没人靠近的时候,五条凛仍然会对他和以往一样。 手臂旁传来小悟身上淡淡的和他母亲一样的铃兰香味,温暖且柔和。 侍女很快拿来了五条悟的工具箱,点燃烛火的侍女终于将房间都点亮了,凛立刻挥手让他们去布置两人晚上的床铺。 闲杂人等退出房间后。 凛微微低头看了小悟一眼,而这个孩子也贼兮兮地仰头看她。 两人对了一秒钟暗号,小孩就忍不住了,一个猛子扎进她怀里。 凛笑了一声,张开手臂接住他小小的身体,埋下头蹭了蹭他柔软的头发。 小孩在她怀里动了两下,踩着她的膝盖抱住了她的脖子,小小的脸贴在凛的脸颊旁,他在她耳边说:“母亲有没有问起我来?” 他好听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沮丧,极轻的声音更是让她心疼。 但凛只能摇摇头。 五条悟正处于依赖母亲的年纪,他对神秘的母亲保持极高的兴趣,但始终得不到响应。 母亲对孩子的爱在这个家里甚至比不上师傅的管教来得重要。 由于嫂嫂身体不好,小悟很小就被带离她身边,他们见面的次数有严格的规定,哥哥心疼嫂嫂的身体状况甚至还取消了好些见面机会。 重要的节庆,五条悟才能全天候地呆在母亲身边。 哭闹着寻找母亲只会被所有人指责和管教,五条悟早已学会掩藏自己的真正需求,他只会暗戳戳地在凛面前表达自己对母亲的向往。 而凛是最清楚嫂嫂情况的人,她感到无比的心痛且无奈,她经常顾左右而言他,好在这个孩子也就五六岁,大人想要忽悠他虽然不太容易,但总的来说凛能应付他的疑问。 嫂嫂爱不爱他? 这个问题,五条悟想知道,凛也想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五条悟不知道,但凛知道。 “母亲为何从来不来看我?” “我完成了父亲的考试,为什么不能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什么时候可以等到烟火大会?母亲会来吗?” “下周你能带我去再看看她吗?” “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我想送给母亲,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问题随着五条悟的年龄增长出现得越来越不频繁,孩子似乎也早就接受了母亲身体不好谁也不见的事实。 虽然他还是十分向往,但事到如今已经不再强求了。 凛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的小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扶了起来,捏了一下他的小脸,笑着对他轻声说:“我们做一个会自己飞的小风筝,做好了送给她好不好?” 五条悟乖觉地点了点头,从她身上下来,打开他的小工具箱,已经开始思考风筝要怎么做了。 凛教了他一些小技巧,虽然在五条悟的老师眼里是不入流的东西,但孩子还是需要一些乐趣的,所以基本上没人阻止五条悟制作这些小玩具。 他已经快速地摊纸,开始绘制草图了。 凛看着他动作利索地开始第一个步骤,百感交集。 嫂嫂怀着身孕来到五条家,凛不愿意去细想这一层关系。 但这个孩子的出生或许真的不是她的本意。 早些时候,嫂嫂会不经意流露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在国外有这丰富经历的人是无法被这个四方的院子困住的。她不会向凛明显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凛深刻地记住了,她说起那些高山和湖泊的时候她眼睛里流转的星光,是那样的鲜活和灵动。 第48章 她被一张网罩在这个让她窒息的家族里,她那个精神不济的身体状况和五条悟的出生是罪魁祸首。 她对这个孩子做不到怨恨,但凛能清晰感受到她对五条悟的回避和疏离 第26章 夜闯 凛在五条悟这里住了三天,小悟的动手能力很强,他很快就做好了小风筝。 凛教他往咒具里注入了自己的咒力,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咒力太过纯厚,他的风筝只会不停地往下坠落,最后还是靠凛让这个螳螂形状的风筝可以成功飞起来。 “为什么是螳螂?”凛半躺在床上看着还在桌子前捣鼓的五条悟,问他。 “书上说,母螳螂和公螳螂□□后会把公螳螂吃掉补充营养,我觉得很酷。”小孩头也不抬,冷静且平稳地向凛讲述这个关于螳螂的小知识 凛的拳头不自觉握了一下,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又在同样摇晃不定的烛火中恢复了平静。 “原来如此。” 凛回到自己院子里的那一天,她将小悟带去了嫂嫂那里,把风筝带了过去。 嫂嫂难得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在铺满石子和黑石板的路上看了一眼会随风飞翔的小风筝。 凛给她撑着伞,她牵着小悟,夸了他一句然后就回到了屋里。 五条悟张开嘴还想多说一些什么,嫂嫂没有给他机会,侍女拿出一盒新的彩笔和画本放在他手里。 “夫人累了,少爷改天再来吧。” 凛和五条悟一起走了出去,小悟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黑胡桃木门,侍女冷漠的面容和挂在屋檐下的雪水晴天娃娃,他收回了眼,顺从地跟着凛走了出去。 那个晴天娃娃凛知道,是悟用雪捏出来的,用了咒力让它保持形状,嫂嫂或许会偶尔去补充一些咒力才让它在烈日下可以保持至今。 小悟看到那个晴天娃娃后他的心情可能稍微好一点了。 “姑姑我回去会好好看书,下个周你会来看我吗?” “可能要等半个月了。”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在道路的分叉口和凛道了别。 凛回去的路上,仗着自己没有侍女跟着,偷偷折了个弯,溜去了书库。 “小梅?” 守书库的侍卫是两个女孩,可能是因为哥哥觉得嫂嫂也爱看书,为了她方便,把这里的男丁替换了。 但这倒是方便了凛。 “小梅?这个给你,我进去拿两本书。” “好的小姐,但老规矩,禁书区不外借。” “我懂我懂,从来也没进过禁区,这个给你,夏天太热了,这个驱蚊虫的,挂在腰上吧,你和小久一人一个。” 讨好了门口的两个女孩,凛推开一点房门,像条小蛇一样,一滑就进去了。 屋内有细小的灰尘,因为她的闯入而被掀起,黑沉的书架四角镶上了薄薄的金饰,阳光洒进来带来一层浅浅的金光,和细小的灰尘在这个房间里舞动。 沉重的墨香和潮气让凛觉得非常舒适,她走到书架的最里面,最后两排书架的小小空隙刚好可以让她坐下,头顶就有一扇倾泻天光的窗户,这是她的秘密基地。 她从手腕带着的银链子摸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对着禁书区的门锁比划了一下,注入咒力后,那个钥匙就打开了门,她快速摸了一本上次还没有看完的书。 她偶尔才会有机会来这个地方打发时间,因此她很快就沉浸在书本里了。 她不敢在书库里点烛火,只能趁着太阳高悬赶紧多读两个字。 因此她走出去的时候基本上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只剩一点点淡紫色的晚霞,凛揉了揉发痛的眼睛走了出去。 守门的两个女孩也没在门口,凛还了禁书,从书架上摸了两本现代科技的书籍偷偷溜了出去。 回到院子的时候,哥哥分配给她的下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偷懒了,外院有两个扫地的少女,两人敷衍地给她行了礼。 凛的内院基本上就没人进来侍奉,因此她进了屋就觉得轻松许多。 她随意地蹬了鞋,踩上落了灰的地板,她走这两天都没人来打扫,随手点了两只蜡烛。 她跪坐在她的妆镜前散开头上的珠钗,准备摇铃让人送饭进来。 后脑勺盘着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凛自己都闻到了空气中的发香,头皮得到了放松让她发出一声微叹。 她撑起自己准备去摇门前的铃。 穿着白色袜子的小脚在木地板上毫无防备地行走。 像贝壳一样莹润的指甲朝那根和铃铛拴在一起的绳索靠近。 在接近它的一瞬间,被一只湿热的大掌包住。 凛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唔,呃……” 造访者的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巨大的力几乎把她脑袋捏爆,她甚至被这个力量提起来,双脚离地她踩到了一个男人的脚背上。 被捉住的那只手徒劳地反抗,但立刻被人包在臂弯中,成为禁锢她的枷锁。 虚掩的门被晚间的风吹开了一些,泥土和树木的稳重气息从屋外吹进来,烛火噗得一声灭了。 凛一瞬间闻到了非常浓厚的血腥气。 她被紧紧压在一个男人胸前,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他往阴影中退去,凛就像一个玩偶一样也被提着躲进黑暗。 他似乎憋了很久的气息,此时此刻才有鼻腔中的气息喷在凛的耳朵后面。 第49章 距离甚远,温热的气息都已经变成了一股股凉风,就像催命的阴风一样,萧索不堪。 凛一颗心在狂跳,胸腔剧烈地起伏被这个男人狠狠地压住了。 血腥气是通过刚刚打开的门穿进来的,现在的气味确实身后这个人发出的,他受了很重的伤,他一开始躲在外面的。 他怎么进来的? 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凛突然一阵苦笑,她这个院子短时间内不知道有多少人跑了进来,她专门去跟哥哥提了,让哥哥托人来看看这个偏远的院子的防御。 哥哥表示整个宅子的防御都是一个系统,绝对没有忽视她的安全的可能,嫂嫂轻轻叩了一下床,哥哥才咳了两声派了人去看她的院子。 但布下防御的人说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给她加固了一番。 凛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凛和这个男人就这么僵着没动,凛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现在已经回到了正常尺寸,由于他迟迟没有动作,凛的肚子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发出突兀的声音。 身后的男人明显顿了一下,他也意识到这么僵下去也不是个事。 凛想转过头去看他是谁,刚刚缓慢移动的头又被他捏了回去。 但凛已经瞟到了他的轮廓。 “禅院甚尔?” 凛在他掌心嘟嘟囔囔地说。 每次她和这个危险分子的见面都存在一波毫无意义的劫持与被劫持。 凛有些乏味了,她大胆地挣扎了一下,试图踩在地上。 手也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她已经开始不怕他了。 甚尔有些错愕地微微松了劲。 屋外的天气有发展成狂风暴雨的趋势,风声大噪,树叶狂响。 凛立刻转身面对他。 黑暗中他的眼睛明亮得就像一颗迎着光照的黑曜石,凶狠的眸光看见她的一瞬间变得平缓。 “禅院甚尔!不准每次都这么吓我!” 凛深谙大小姐的娇纵语调,她使用得非常恰当,甚至带上一些撒娇的韵味。 甚尔果然有些被她震慑了,他茫然地收回自己的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朝她靠近了一步。 出于一些气势上的考虑,凛没有后退,她就这么不卑不亢不退缩地迎接他的靠近。 而她迎接到了一个宽厚的肩膀带来的滚烫的拥抱。 沉重的躯体朝她倾倒,同一瞬间,狂风吹开了窗帷,呼啸的风就像钟鼓一样在她心口敲响。湿润的风夹带细雨吹进屋内,吹开凛刚刚散开的长发。 凛还没有伸出手的时候,一头青丝就像柔软的手臂触碰到他。 心跳比她本人更快支配她的四肢。 她稳稳接住了倒下的甚尔,甚至膝盖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和他一起跪倒在地上。 凛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这个精瘦的少年放倒在地上,他似乎又比上次见面强壮了许多。 凛点亮了烛火,看到他果然受了伤,似乎是咒灵所伤。 侧腰有三道很深的抓痕,像是利爪抓伤的。 凛拿来剪刀企图剪开他的紧身短袖。 甚尔凭借对冰冷金属的绝对敏锐,猛地睁开了眼睛,捏住了凛的手腕。 “我不会害你,真心换真心行不行?” 凛翻了个白眼,很轻松就将自己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埋头专注自己的事。 凛拿出自己种的草药研制的药膏给他抹上,然后用绷带给他绑了个很完美的结。 凛很快就给他包扎好了,甚尔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她的动作。 他看到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木偶,那是一个背着巨大包包的猴子木偶,空洞的眼神望着凛。 凛手在木偶头上一晃,那个小猴子空空如也的眼眶里瞬间被一股苔藓一般的绿色填满。 绿光过后出现了一对绿色的眼眸,猴子僵硬的关节也变得灵活起来,它歪了歪头等着凛的指示。 凛指了指它的背包,然后指了指那个连接外院厨房的铃铛,点了点头。 猴子领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灵巧地闪了出去。 “你还会做这种东西?” 身后传来甚尔沙哑的声音。 凛悠闲地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坐在他不远处啜饮,时不时抬眼来看他,但就是不给他喝水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也想喝一口。” 甚尔丝毫没有觉得窘迫,非常坦荡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凛当着他的面到了一壶水,壶嘴落下的水滴接连滴落在茶杯里,发出悦耳且令人口渴的声音。 然后凛一饮而尽,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甚尔斜睨着她,丑兮兮地扯了扯嘴角 第27章 需要你的帮助 凛和甚尔的僵持没有持续多久。 甚尔笑着看着她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然后趁凛放下茶壶的瞬间,他长臂往前一扫轻而易举抓住她的脚踝,他贯了巨大的力,一拳震碎一头牛的五脏六腑的力,快速将凛转了个圈。 甚至不止一个圈,光滑的衣物和地板带来的摩擦力小的可怜,凛的屁股为圆心,非常狼狈地转了好多圈,她死命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尖叫,与此同时,手里的壶嘴吐出一圈水流,甚尔哈哈笑着张大了嘴,轻而易举接住了一些茶水。 凛停下的时候,感觉屁股被摩擦得火辣辣的,圆眼睛不受控制地瞪着正在抹掉嘴角水渍的甚尔。 第50章 他明显没有喝够,但挑衅意味十足,那令人敢怒不敢言的肌肉线条和痞帅的笑脸,以及那不安分的黑色头发无一不在告诉凛,他丝毫没有感念凛对他的帮助。 凛有些愠怒,年轻的女孩虽然培训过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但甚尔还是从她那小巧可爱的鼻孔里呼出来的气息感知到了她的愤怒。 但他还是犯贱一样地发出了短促的轻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重重地搁下水壶,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开始梳理自己缠在一起的头发。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那只猴子带着香喷喷的晚饭出现在房间里。 猴子顺从地走向凛,在她脚边趴下,打开自己的背包,露出完整的三菜一汤。 凛把它们一一拿出来,拿了一个小小的木桌子摆在她和甚尔之间,少的可怜地菜仍然吸引两个饥肠辘辘的人。 甚尔歪七八倒地躺在地上,他本以为凛不会招待他的晚饭。 然而凛却摆了一双筷子在他的方位,并把米饭全都放在了他的红色碗里。 他也不想推辞,两个人又沉默地拿起了自己的筷子,诡异地谦让着碗碟里的饭菜,没人说话,筷子碰到碗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凛维持吃饭的最高礼仪是一件容易的事,甚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开始较真自己的餐桌礼仪。 凛能看出他的餐桌培训有多糟糕,也看出了他的倔强,他故作端庄的高猛身形让凛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掩盖在筷子塞进嘴里的一坨鱼肉。 甚尔轻轻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直到两个人都放下了筷子,银筷在桌子上磕出清脆的声音。 凛用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把它们迭得整整齐齐地递给甚尔。 细白的手指就这么捏着那块丁香色的手帕,甚尔都惊讶自己能分辨出“丁香色”这么陌生的颜色种类。 昏黄的灯火中,少女柔顺的头发映得发亮,明亮的眼睛中那簇光和跳动的烛火一样灵动,此刻正坚毅地盯着他。 擦嘴是什么优良的习惯,甚尔不由自主瞟了一眼自己长期代替纸巾的右手,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搭上那条似乎还在散发清甜香气的手帕上。 指尖的柔顺触感让他想起了刚刚慌乱中捂住她嘴的时候,手掌的感受似乎比这个还要柔软细腻。 凛见他已经吃好了,她跪坐在地上,脊背笔直对他说:“我多次给你包扎伤口,只是祈求你不要加害于我,如你所见我在这个家说不上什么话,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可以走正门去和家主会面……” 甚尔打断她这种没有感情地机械语录。 她有什么祈求可言,看上去怕得要死,实际上头脑灵活,沉着冷静,真正慌乱的人远远不是她这个气质,甚尔清楚得很。 “不用跟我说这种官方的话,我来是找你要一把合适的咒具。” 他为什么需要一把咒具,凛有些明白,禅院甚尔据说是被家族所厌弃的废柴,一般自身能力很强的咒术师不会依靠咒具的力量,凛听说他全身上下一丝咒力也无。 凛睁眼直视他,目光落在他嘴角的伤疤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甚尔注意到她眸光一闪,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就掩盖了自己的神色,迅速又回到眉目低垂的情态。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的一举一动勾起了甚尔浓厚的兴趣。 “五条家的咒具要在家主那里过明路,我没有权利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一把咒具给你,我也不能谎称是我自己需要,如你所见我没有使用咒具的场合。如果你仅仅只是索要的话,那你请回吧,我就当我们没见过。” 甚尔捂住被她包扎好的伤口,躺了下来,一副赖着不肯走的样子。 凛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收拾出两个人吃剩的餐盘,放在明天侍女要来打扫清理的格子里。 凛坐在窗边,支开窗子,在背风的一面多点了几只蜡烛,拿出陪五条悟勾描的风筝草稿,试图填补地更精美些。 凛在强装镇定,这个还很陌生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潜在的危险,但她想等一个机会。 甚尔躺了好一会,感觉肚子里的饭菜似乎消化了一些,他撑起自己的脑袋翻了个身。 还在画画的少女放下了笔,手摸了一下桌子一角放着的烛台,似乎又觉得有些刻意,她便细细把玩了起来。 甚尔看了一眼烛台,对她说:“你想要我用什么交换?” 凛静默了一会,转头对他说:“你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进五条家的宅子的?” “你这个宅子只能提防有咒力的人和物,我咒力全无的事,五条小姐不知道吗?” “你很会隐匿气息?”哥哥设下的保护罩并不是简单通过识别咒力来发挥作用的。 “一般吧。” 什么一般,几次都像股青烟一样出现在身边…… 凛刻意忽视他眼睛里那股炫耀的劲,清了一下嗓说:“那你什么样的屏障都能潜进去吗?” “目前没碰到不能的。”他又看了一眼凛手边的烛台回答道。 “那你自己拐进五条家的武器库有什么难的?”凛收回摸烛台的手,又拿起了画笔。 “有那么容易你那天就不会吊死那个侍女了。” 凛的睫毛重重地眨了两下,听到他旧事重提凛立刻抬头去看他,发现地板上应该躺着的人已不见人影。 第51章 一晃而过的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一股劲风带着她两鬓的碎发飞舞起来,发丝的末梢似乎触碰到了她的眼睛。 就在她发神的空档,他的手掌一把抓住了那个烛台,不得要领地猛地一扯,他原先躺卧的那一大块地板陷落下去并且立刻向两边收折,一层铁栏杆从旁边快速填补了地板的空白,本来需要特定开启方式的机关,在他的暴力之下,也只是反应稍微慢了些。 凛不由得瞠目结舌。 凛在祖父那里学艺的时候,祖父扔给了她一本简单的机关说明,她兴趣不大就稍微看了一下,某一天来了兴致,把自己主屋的木板做成了地下一个牢笼,没什么特别的,好在反应速度挺快,之前帮凛捉住了一只从五条悟训练场偷跑出来的小咒灵。 凛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直,脚趾都抓紧了。 甚尔发出一声怪笑,重重的地把烛台按照z字形推了回去,这确实是这个机关的正确开启方式,地板又回到了原状,一开一合带起来的细小灰尘还在空中飘着,但室内已经和之前毫无差别了。 “这也是你做的?” 凛点了点头,凛觉得自己严重低估了他的体术,刚刚那种速度,特别是带着肚子上的伤口,凛虽然很少去训练场旁观,但也清楚这样的速度已经非常少见了。 甚尔也觉得自己严重低估了她的能力,虽然已经多次确认她与普通的深宅大院中的女眷有不同,但还是因为她的技能感到一丝惊讶。 但在甚尔看来这是个极低智的机关,但他还是承认制作的难度,特别是对这样一个拳头还没有院外的石头大的娇滴滴大小姐来说。 “外面狂风大作,你这个时候在窗边点蜡烛画画也太奇怪了吧,即使烛台放在背风的地方。” 甚尔有些得意地解说自己是如何识破她的伎俩的,同时他有礼貌地从凛身后退开。 凛不由得有些无语,本意是为了让她靠近这个烛台显得没那么突兀,没想到反而让他注意到了这个烛台。 凛窘迫地转了个身,又重新跪坐在脚后跟上,面向甚尔,充满诚意地对他说:“如你所见,我会制作机关、玩偶,还会画图,在咒具的制作上我或许可以帮你。” 甚尔不怀疑这句话的分量,刚刚那个机关也算是一种咒具,它好像是用某种咒力来驱动的,让它可以比简单的齿轮结构运行得更迅速。 甚尔挑了挑眉,在等她的下文。 “但我要收费,同时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第28章 舅舅的来信 “又要收费又要我帮忙?” 面前的少女亮晶晶的瞳孔被发丝扰乱,甚尔不由自主伸出胳膊为她关上了窗,同时又不可思议地问道。 凛有些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随手规整了一下头发。 面前这个男人不是好骗的主,不如借此机会好好扩充一下自己的金库,以及完成自己一直没有渠道完成的事。 凛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感觉面前这个一身黑的肌肉男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五条家发给凛的可自由支配的钱少的可怜,大部分钱都拿去给祖父的侍女石川小姐帮她采买一些制作咒具的材料了。 虽然凛有穿漂亮衣服和使用名贵首饰的权利,但哥哥明确说过不允许她拿出去典当这些东西,这些衣物和首饰很多都是流传下来的,哥哥自己也分不清哪些东西有多少年历史了,本来应该负责管理这些事的主母因为常年抱病,为了方便哥哥就直接统统收库,只许借用了。 “制作咒具的材料当然是越贵效果越好,你不付给我钱的话我很难开展我的工作,但这些钱只是用在给你挑选材料上,所以你得另外帮我一个忙,那个才是我的报酬。” “什么忙?” “公平起见,等我做出了你满意的咒具,再告诉你吧。” 甚尔没说也没说不同意,他站了起来,赤脚走到门前。 凛想抓住这个机会,在他抬脚离开之前有些急切地说:“我保证会让你满意的,咒具总不会比赤手空拳更差了吧……” 甚尔嘴角轻轻提了一下,带着那样重的伤消失在门外的风里。 因为急切,少女的身体撑了起来,被打开的门放进来翻滚的夜风,她单手撑地让自己站了起来,白里泛红的脸迎着风,伸出手慢慢掩上门,门缝越小,风速似乎越快,最后的一股劲风吹得她眼角干涩。 院子里只有黑漆漆的草木,不见他的身影。 凛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始终觉得甚尔还有可能回来找她,但她又有一些怀疑他的诚信,考虑到也不是人人都识货,她准备用一个质量将就的咒具试探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诚信。 所以凛的计划很简单,从她的个人小仓库里找一把还没有修饰的武器,进行精加工。 凛可没有亏待他,因为她的私人小仓库很大一部分都是外祖父留下的半成品,有些是他搜罗来的精品,有些是他才计划好还没有开始制作的初品,有些是已经做了一半的武器,初步具备了不凡的质量。 她久居深宅大院,没有搜集渠道也没有销售渠道,所以她慢悠悠地完善祖父留下的这一小笔财富。 这么些年,祖父离开带来的创伤似乎好了,又似乎没好,它融进每一次凛触摸这些铁器时的一瞬间冰凉,让人联想到潮湿的青苔,让人指尖生出一阵短暂的刺痛,又很快消失不见。 第52章 凛已经习惯这种感觉,很快投入了她的挑选当中。 她回忆了一下甚尔的身形,不算健壮但是身姿灵活敏捷,看起来像是出奇制胜的样子,所以凛挑选了一把弧度漂亮的短弯刀,这是母亲的遗物,据说是来自阿尔及利亚的友人给她带来的礼物,它配了一把金色的刀鞘,母亲只看了一眼就丢在了一边,凛捡过去带去了祖父那里,祖父说这把刀具有中东的神秘色彩,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修饰它。 阿尔及利亚的友人带来的另一把金黄色的匕首被凛选中,自己做成了另外祖父都惊叹的十分忠诚的武器,前段时间才重新回到她手中。这一批来自中东的武器都不是凡品。 之前凛为了让石川小姐去给她换一种有奇异治疗特效的药草,扣掉了金色刀鞘上的两颗红色宝石,偷偷摸摸折算成了现金。 现在这个刀鞘上光秃秃只剩一圈星月图案的便宜锆石。 凛非常不解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这把弯刀,它看起来神秘又华贵,她不由得想象了一下母亲穿着深紫色的裙子,红艳的嘴唇搭配上扬的眼线,她最爱的装扮搭配上腰间一把配了红宝石的弯刀,危险但迷人,凛不敢想象这是怎样一个让人着迷的形象。 思及此处,她习惯性伸手把桌边的矮口盆里生长的水仙折了一朵别在耳后,黄色花蕊的小花朵送来一阵阵闷闷的花香,这是母亲坐在桌子旁干其他事时最喜欢做的动作,随便折掉一朵水仙,别在耳后,母亲对这种味道着迷。 而她离开之后,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习惯,一想到她手就会不自觉折花,幸好她也不是经常想到母亲,不然水仙花都不够她随手一折。 凛觉得这个弯刀的金色外观和甚尔这个一贫如洗的形象好像不是很搭配,但好在它适配甚尔出奇制胜的怪招。 凛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他的招式,但应该还行吧。 她的手指骨节抚摸了一下耳后的细软的花瓣,就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她要把刀鞘的空位用别的东西填补上,并且赋予它咒力和新的功能。 感觉最近一段时间,甚尔都不会来。 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可以填进去的宝石,思考了一会就把它丢在了一边,算了算日期感觉舅舅给她写的信快到了。果然在院子门口的信箱里取出来一封信。这个信箱还是嫂嫂给她安的,说是方便外面的人和她联系,哥哥本来不太同意,但是最后也妥协了,毕竟也就是她母家的那一两个人而已。 祖父和母亲前后离世,舅舅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原先还是个小伙子做派的他化悲痛为食欲,一口气怒长了三十斤,脸上也胡子拉碴的,他开着诊所还到处给人上门看诊,据他说他业内的名气还不小。 舅舅几乎是凛那一段时间唯一的精神寄托。 后来凛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舅舅就不常来信了,凛也很难和他有来有回地写信,因为他实在是居无定所,所以每个季度舅舅会给她寄来一封信,但不一定会收到凛的回信,两个人十分割裂地交流着近况。 比如有一年冬天,舅舅给她弄来了一只很可爱的小雪狐,她喜欢得不得了,央求了哥哥才得到了抚养权,连悟都很喜欢,小小的一个毛茸茸得像一朵蒲公英,可爱极了。 但是凛有一次去外省的一个贵族家里参加宴会,小雪狐竟然坚持要跟来,那边的主母见她有这么一个稀奇的小玩意,非常喜欢,不知为什么最后她把小雪狐要了去,说是养几天来玩。 凛是百般不舍的,但是哥哥忙着在前院应酬,没人给她做主,年纪太小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去,凛回到家中无比思念自己的小蒲公英,人微言轻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等到她把小雪狐要回来的时候,它已经病了,那边来信道歉说找过兽医了好像是不见好,送了一些药物和赔偿。 凛费了极大的心力料理它的病情,但是它还是在春末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舅舅途中来过两次信,问她小雪狐怎么样了,凛告诉他小雪狐病死了,但是舅舅没有接到回信,之后的一次来信他又语气雀跃地问她这只小动物怎么样了,还寄来了一个雪狐含着玩的带铃铛的彩带球。 凛的悲伤又被无知的舅舅勾起,那么一个会叮叮响的球就那么落寞地丢在院子里,舅舅错过了很多次凛的回信,才知道雪狐已经死了的消息,那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了,凛又一次学会了如何接受心爱之物的离去,特别是活物的死亡。 舅舅的善举无意识锻炼了她忍受剥皮抽筋的钢铁意志,差一点就铸成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 这一次舅舅的来信上又成功地和她的回信割裂了,凛已经不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又搬去了哪里。 “亲爱的小凛,箱根的天气特别好,我才搬过来一个月不到,大部分时间都能看到富士山的山头,实在是受不住热,哪怕是一点点雪山尖也能让我觉得很舒适,所以这个地方我应该会呆得久一点。我上周回到了之前我在京都的住处,发现了整整一箱父亲以前给我的手札,里面还有一些父亲和别人的通信,我是觉得邮票难得都要了过来,但一直没有处理,我把邮票都刮下来过后,这些信就都留给你吧,感觉你会感兴趣上面的内容,之后我会和石川联系的。另外问一句,箱根的寄木细工你感兴趣吗?” 寄木细工?凛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之前小悟给了她一个寄木细工,她已经弄清楚它的原理了,现在兴趣不是很大。 第53章 和祖父的手札比起来,寄木细工不算什么了。但她还是在回信里写上了自己想要一个寄木细工的愿望。 把舅舅的信放进一个小盒子里之后,凛伸了个懒腰,感觉天气越来越让人感觉舒适了。 她背对院子的围墙坐在阳光照射的木质桌椅上,不是很高的靠背让她伸懒腰的时候可以完全仰下去,黑色的发尖碰到干燥的石板,她就这么维持着这一个舒展的姿势。 直到甚尔背着一个麻袋出现在她的墙头,他咚得一声把这一口袋扔了下来,伴随着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声音,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凛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站在墙头没有踏进院子里的甚尔。 然后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现没有口袋又摸了一下裤子的两个荷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黑紫色的小口袋,扔在了那个麻布口袋上面。 凛逆着光艰难地捕捉到他眨得有些频繁的眼睛,以及最后他离开时不发一言的扭头的动作。 他在不好意思什么? 凛看着凭空出现的这一堆破烂有些无语。 第29章 第一把咒具 凛走上前把那个粗绳编的大口袋上缠着的绳索解开,里面的各种咒具暴露在了空气中,乱七八糟的、各式各样的,不少看着都生锈了。 他去哪收的这些破烂? 然后凛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黑紫色布袋,拉开里面居然有几张钞票和硬币,凛算了算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円。 凛蹲在这堆小土坡一样的废铜烂铁旁,左手捏着薄薄的几张的纸币,右手把硬币往空中掂了掂,对着甚尔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这不会是他给的报酬吧? 他是把这些破烂当成了原材料是吗? 凛有点理解他的逻辑了,这些东西虽然破,但胜在数量多,他可能觉得熔一熔就能合成一个还不错的新咒具。 凛开始后悔了。 同样在御三家讨生活,比她还贫穷的人找到了。 凛把他给的钱收了起来,看也没看那堆破烂就走进了屋里,没再操心他的事。 甚尔下一次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过去很久,但是天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时间进入四月末,温暖的春天迎来了它的尾巴。 春末的微风已经沾惹上了夏季的暑气,不易察觉地混在潮湿的春风里,凛半趴在窗户大敞的屋内,随意的勾画着,地上除了她翡翠绿的衣裙堆栈着,摊开的全都是草纸,上面有凛的随手画的植物花鸟和一些机械图,也有随手写下的字,还有认真画下的工笔,摊在地上被砚台和镇纸压住,只有纸张的边缘会被风吹起。 甚尔踏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到少女撑着脸趴在地上,软垫因为她身体的挪动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位置,乌黑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因为她的动作,从肩膀上掉了一截下来,又被她压在胸膛下,她拿着一只很少见的白色羽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水,甚尔仔细看了一眼,似乎是浅蓝色的钢笔墨水,被她倒在砚台里了。 白色的羽毛笔尖端,被她抵住下吧,挠着她可爱的下巴,又被她拿开了一些,鼻息吹动细小的羽毛轻轻地动,甚尔刚翻进院子忍不住定定地看了一会,,心口莫名一动,突然不想惊动她。 甚尔僵硬地弄出了一点动静,窗中像画一样的少女疑惑地撑起身体,眼睛超过窗台地高度,一眼就看到了甚尔。 凛反应很快,她迅速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但她拉开门的瞬间,甚尔从她敞开的窗户那里翻了一条腿进来。 凛和甚尔的动作都僵了一下,两人侧过头看了一眼对方,甚尔尴尬地咳了一声,把腿抬了出去,又重新走到门那,凛侧开身让他进来。 甚尔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带来的那些咒具还在院子里没动,但他也没急着问,他更好奇她拿着羽毛笔在画些什么。 “为什么用这样的笔?倒是少见。” 凛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这等粗人懂什么笔墨字画的事? 甚尔倒没什么不自然,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真的在等她回答。 黝黑的眼珠注视着她,一股来自深渊的炙热,让人莫名其妙。 “不为什么,顺手。” 凛走上前把地上散乱四处的纸张归拢,小心地端起砚台准备处理没用完的钢笔墨水。 甚尔看她的架势是要把墨水倒回到哪里去,正觉得奇怪为什么又要费事从墨水瓶里倒出来呢,直接羽毛笔蘸着墨水瓶不是更方便吗? 然后才发现她的墨水瓶不是瓶子,是缸。 她有一缸蓝色墨水,上了釉的缸状陶瓷摆放在房间储物柜的角落里,她打开盖子,把没用完的墨水倒了回去,虽然也没有多大一个缸,但是和富家小姐会用的小巧玲珑的玻璃墨水瓶来说,她这个也太五大三粗了吧。 甚尔挑了挑眉。 凛自己也很无语,这是舅舅送来的,才拿到的时候整得跟一坛酒似的,打开坛盖才发现里面是帕拉伊巴一样的蓝色墨水。 甚尔正以一种豪迈到扭曲的姿势坐在地上,看着凛,凛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来一个通体陈旧的木盒,跪坐到甚尔面前。 甚尔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她没有动院子里那一袋子破旧的咒具。 目光从窗户移到这个女孩身上,她正埋头打开手里的盒子,然后推到他的面前,眉目低垂,温顺恬静,甚尔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木盒当中端正摆放的金色刀具。 第54章 是一把非常具备异域风情的小弯刀,刀鞘上嵌着几颗浅蓝的石头,看着很名贵的样子。 甚尔眼中短暂地呈现了惊艳之色,很快就恢复平静,似乎在思考。 凛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不满,轻轻扬了扬额头示意他拿出来试试。 甚尔伸出手把冰凉的刀拿了出来,虽然想象当中它应该是冰凉的,但没想到直接凉得沁骨,身体温度一直高于平均水平的甚尔感觉异常明显。 仔细看了看感觉是刀鞘上的泛着青蓝色幽光的宝石在冒冷气。 “海蓝宝。” 不是名贵的宝石,但是是凛让石川小姐送出去切割过的,看着比较透亮。 甚尔眨了眨眼睛,明显没懂海蓝宝是哪种石头。 他把刀慢慢抽了出来,刀身也是一样的金黄色,弹了一下声音清脆,有一点点回弹的声音,感觉韧性还行。 甚尔把刀推了回去,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功能。 凛伸出手,掌心摊开,示意甚尔把刀放在她手上。 甚尔照做。 凛的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拿住刀鞘,大拇指快速地一推,刀身以极快地速度弹了出去,清冽的刀锋在甚尔的视线中刮出一道白线,她的衣裙发出即将崩断缝合线的声音。 他在白线的空隙看到了她的眼睛,圆圆的眼珠被刀鞘上的海蓝宝映出了悠悠蓝光,甚尔的眼力能够清楚看到她的睫毛因为刀的运动而轻轻一颤。 然后她抬起眼皮,看着甚尔,抽出去的右手朝着刀鞘的方向一松,刀身飞了回来,极快的速度,金黄色的影子一闪。 “咔哒!” 刀稳稳地插在刀鞘里,凛的手却留在原地,微张五指。 甚尔挑了挑眉,似是在询问她还有什么花样。 凛愣了一下,全自动快速收刀器的功能还不够完备吗? “它可以加速出刀的速度,起到一个增幅的作用。” “只能增幅出刀那一瞬间的速度吗?” “是的,但是你可以频繁把它收回刀鞘里,每收回一次就增幅一次。 ” 凛突然抬头直视他,一副等他认可的严肃神态。 对这个咒具毫无兴趣的甚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隐藏眼中的不屑,所以怔愣之际被凛全然知晓了他的态度。 一时之间自己的得意之作没有得到认可的恼怒充斥胸腔,向来不被他人认可的凛其实早已习惯“不屑”的眼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格外在意甚尔的态度。 她的手摸上金色的刀柄,身体骤然前倾,刀鞘附加的力带着她的手臂猛然往外拔出。 嚓得一声轻响,刀锋贴着甚尔的颧骨往外划去,杂乱的黑色头发被削掉了一截。 甚尔不是避不开。 他是没避。 他的目光从少女微微呼吸的红唇往下移动,目光落在这个华丽的刀鞘上,被白皙的手指握住,仅仅贴在胸前,蓝色的宝石仍然往外渗出一丝丝白色的细烟,而冰冷的气体却是从颧骨处传出来的。 脸往右边侧了一下,甚尔低头看到了脸颊旁边的一段光滑的手腕,青色和紫色交叉的细小血管埋藏在皮肤下,他似乎能清楚感知到那个位置跳动的脉搏。 被切掉的头发落在了两人身边,寂静。 目光流连在她身体各处的甚尔,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甚尔似乎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她漂亮的脸让他说不出来任何刻薄的话。 他自己错开了身,往后挪了挪。 凛到此刻才自知失礼,有些慌乱地把刀收了回来,红着脸说:“抱歉。” “是挺快的。” 甚尔移开目光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那是一棵什么树?翠绿的叶片和她的衣裙太相似了。 得了一句简短的表扬,凛没那么恼了。 温声细语地对他说:“总之你给的报酬也是不够买走这把刀的,不管你看不看得上。” 心理上已经失去了这个潜在客户了,手快速地把刀收进了盒子里,站起身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翠绿衣裙不是传统的和服,轻盈的材质和盈余的长度在木地板上卷出一朵朵浪花,随着她的步履而荡漾开来,甚尔一反常态地多看了两眼,鼻尖好像闻到了雨后青草的芳香。 如果不肯定她的成果,是不是不会再给我做咒具了? “我还差多少报酬可以购买这把刀?” 甚尔看到了她的才能,不想轻易断绝和她的交易关系。 凛闻言回过头来:“你真的打算要这把刀?” 甚尔点了点头。 她眸光一闪,快步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既然诚心,又是第一次交易,也不必卡那么死,那么你就请拿去用吧。” 难得一见的笑颜,甚尔鼻尖闻到的清凉芳草气,他很难把这两者的关系联系起来。 甚尔的表情开始为难,但是明显两人都不想错过结交盟友的机会,两个人各怀鬼胎地传递了这把金色的短刀。 第一次和甚尔交易武器的局面就此形成。 第30章 平衡 从那天起,甚尔和凛达到了一个难得的平衡。 凛交代了她所需要的报酬,如果不能用现金进行交易的话,甚尔必须用价值相差不大的咒具进行补充。 凛把院子里的那堆废铁规整了出来,一个能用的都没有,连可雕琢的都没有发现。 这样挑剔的举动却让甚尔很满意,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个没有品味的匠人。 第55章 按照材质归类的武器被甚尔带出去了,拿到凛熟悉的铁匠铺熔炼,重新炼铁进行提纯。 同时甚尔还需要到处搜罗看起来还行的咒具,甚尔一个纯肌肉用事的人很烦鉴别的任务落在他头上,起初总是骂骂咧咧的,并且敷衍了事。 但凛在其中发现了他的偷盗“才能”,他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严防死守的目的地。 因此他不太配合的态度并没有给凛带来什么影响。 有些时候凛基本上人都看不到,一个飞刀就从外面扎了进来,凛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处理草地上的扎痕了,并且非常庆幸他没有扎伤屋内的木质结构。 对制作成品百般挑剔的人,搜罗回来的东西根本就顶不上几个钱,完全就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甚尔真正对她产生了些尊重,是凭借她那把出其不意的刀让甚尔在自己的家族卫队里展露了头角,似乎谋得了什么职务,凛没有细问。 但离谱的是,金色的刀被人没收了,查不到来历的东西禅院家只能用赃物的名头把它扣下了。 因此甚尔需要另外一把武器。 他来的时候,下着小雨,凛不在房间里。 甚尔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确认安全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她的房间,宽敞通风的构造显得这个居住环境很舒适,虽然处处透露出陈旧感,但别有一番古朴自然的风味在其中。 甚尔想了想自己在禅院家狗窝一样宿舍,随便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感叹。 旁边的矮桌上有一个素色的小瓷瓶,里面插着咒力催生的水仙花,蓝幽幽的光给甚尔一种奇怪的直觉。 那是五条家那个小子的咒力吗? 目光移向桌面,上面堆满了一股淡淡腐味的陈旧信纸,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不感兴趣,眼睛看向那支奇怪的羽毛笔以及一旁的一个木头小盒子。 上面是少见的紫藤萝绘纹,不知道是颜料还是漆,甚尔摸了两爪又给她放了回去,推了推其中一面,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暴力弄开的话绝对可以惹怒她。 她脸上那种表情甚尔觉得很无聊,心中似乎想看看她愤怒的样子。 不由自主想起了上一次她生动变化的神态,再怎么故作深沉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想到这里甚尔嗤笑了一声,两个手掌垫着自己的后脑勺,更舒适地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休憩。 过了一会,他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因为阴雨天备受束缚的谨慎脚步声。 木屐和石板路磕碰的声音越来越大。 甚尔听见她推开了院子的前门,朝窗户走来,他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走到大开的长方形窗扉前,只看到一个破旧的伞顶。 房屋本就有个台阶,屋檐到窗户还有一定的距离,被一把破旧雨伞遮挡视线的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窗户内站着一个人。 一脚踏上台阶,一边收了伞。 暗红的旧伞从眼前划开,束了起来,眼前出现一身黑衣的少年,她被微微吓了一跳。 少年被细雨淋湿的头发固执地向上翘起,长一些的已经遮住了眼睛。 发丝之后的眼睛柔和地看着她,早已没有当初盯着猎物的那种狠戾。 她穿的朴素,连撑着的伞都破旧不堪,但明亮的眼神仰视着他,短暂的惊讶消失,纯粹又干净的眼眸丝毫不减华光。 雨幕之下,两人的内心都有些复杂,一丝奇怪的尴尬出现在他们之间。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甚尔。 “咳,你给我的刀被没收了,我来找另外一个趁手的。” 凛这下在廊道里站稳了,收伞的手只停顿了一瞬,她知道甚尔在禅院家的处境。 默默地收拾好这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把它放在门前的缸里。 甚尔注意到了她的伞。 禅院家的女眷都是男丁的精致附庸,一般情况下主事的男人会把她们打扮得很好,又红又绿的一片甚尔并不感兴趣,但甚尔在雨天见过那一把把漂亮的伞,遮挡下面的女人,像雨里绽放的花一般,和眼前这个女人的伞完全不一样。 繁复的极端和简陋的极端。 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又转身出去了。 银丝一般的雨落在她挽起的头发上,覆上一层细密的银珠,她对甚尔招了招手。 甚尔跟上她的步伐,穿过雨帘,房屋背后,那里有一小片矮矮的竹林,旁边放着的脚手架,顶端似乎被频繁修剪,竹子的平均高度也不超过三米。 竹林后面有一个矮矮的单间,是竹竿搭建的,枯黄的竹竿相连接的部分已经有些发黑了,受了潮气后发霉的迹象,凛轻轻推开竹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仓库。 甚尔一下子感受到了里面涌动的咒力,他有些惊讶这个女孩没有给这个地方上锁。 里面摆放了大大小小和咒具相关的东西。 几乎每一样都有自己的咒力,按照自己的规律浮动,使这个狭促的空间非常的紊乱。 “有你看得上的吗?” 甚尔粗略地晃了一眼,并没有他青睐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孩儿,以他的眼力都能看到细小的雨珠渗进她的头发里。 他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凛撇了撇嘴,带着他回到了屋子里。 她用甚尔很眼熟的那张丁香色手帕擦了擦头发,仔细地没有弄乱发丝。 第56章 “这不是之前我擦了嘴……” “早扔了,只是颜色一样。”凛不客气地打断他。 然后拿出来一张地图。 地图的一角打上了红圈,甚尔仔细看了,是一幅手绘的黑白地图,上面是简笔的山川和流水以及房屋聚集区,每一处地标的旁边都有竖排的娟秀小字。 甚尔认出了京都正北的鞍马寺,那里的僧人在暴雨的夜晚递给他一碗斋饭。 他歪着脑袋辨认了一下,不懂女孩的用意。 “你想要什么样的咒具取决于这里面有什么?”凛的手指点了点鞍马寺西边的杉浦宅邸。 隐藏在高山寺后面的山丘中,在地图上只露出了一半屋檐。 甚尔注意到这张地图只是京都地图的一部分,绘制成小巧精致又简明易懂的形式,甚尔一瞬间希望能获得整个京都的地图,出自面前这个女孩之手的手绘地图。 “这是偷窃。”甚尔随意地往后仰倒,两只胳膊朝后撑着地,这个姿势将他的手臂肌肉完全撑开,凛觉得他比最开始见的时候壮了不少。 他的头朝后仰去,凛看到了他非常明显的喉结。 “你对这项事业陌生吗?”凛面不改色地呛了他一句。 甚尔把头颅摆正,定定地看着她。 “想要哪种质量的咒具取决于你从这里面找到了什么?”凛的指甲轻轻点了一下地图上屋檐的一角。 这一次甚尔没有反驳她,挑着眉再看了两眼地图,起身走了。 凛看着他跳出院子的身影,捏着地图一角的手微微攥紧,然后又张开,轻轻抚平被捏皱的纸面。 她不确定甚尔会不会按照她说的做。 两人的利害关系似乎还没有到可以差遣他的程度。 甚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确实实被她差遣了。 他再一次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把非常精致漂亮的骨伞。 凛看着如此女性化的对象时,一时不能确定他是哪种流派。 凛想过他是二刀流、叉、戟、双节棍,始终没有设想过他会走翩翩起舞就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道路。 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如何把手上这把小巧漂亮的伞强化为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甚尔却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顺手带走了这个。” 杉浦家的库房,甚尔走到门口闻了闻味就掉头了,没有任何咒力的流动是他感兴趣的。 离开的时候看到一把白色的骨伞随意摆在大门内,非人的眼力看出了上面极淡的花纹,认不出来是什么。 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浮现了破旧红伞下的一张脸。 然后这把伞就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眼前拿着伞发愁的女孩,他忍不住解释道,心底觉得好笑。 她的眉头在额心挤压,轻微鼓起的皮肤似乎有些发粉,甚尔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目光。 凛把他这种行为当作白跑一趟的心虚。 莫名其妙地收下了一把伞。 没过几天,凛就发现了这把骨伞的妙处,风雨中集轻巧和牢固于一身,很难东倒西歪不说,雨水一淋伞面浮现了淡紫色的紫藤萝花纹,非常非常淡,雨水蹦跳在上面,显得活灵活现。 非常喜欢。 值得一提的是,甚尔和她形成了一种默契。 凛给他地址,他去搜刮他看得上的咒具。 凛知道自己并非毫无目的,舅舅给她带来的手札上记录了祖父和其他叫得上名字的家族的来往。 还有一部分是祖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五条家的礼仪往来,也就是库房进出的物品。 凛目前不知道为什么要搜集五条家的送礼收礼记录,而且一看就是潦草地抄写过来的。 但是凛没有忘记祖父偷偷告诉她的,他一生当中最出色的杰作,一把叫做天逆蛑的特级咒具。 那几乎是一个老人生命最末时像孩童学语一般的呼唤。 “天逆…..鉾…..” “什么?您说什么?”凛泪眼婆娑地握住他的手,企图听清。 “天逆鉾!我的……杰作……” 他的眼神已经是生命即将流失的那种暗淡的光亮了。 突然又变得疯狂起来,瘦骨嶙峋地手握住凛细小的手,紧紧地,眼神执着且混沌,双唇紧闭着,随后又张开:“找到它!” 吃惊的凛还没来得及回复,他苍老的眼眶中又浮现往日的温柔,刚刚一瞬间的疯狂隐去,困难地说道:“….不……不,永远别……找到它……” 凛在非常匆忙的年纪匆忙地告别了给予自己关怀的祖父,这份爱和不舍,她无处言说,这么多年沉积,在她心里就汇聚成了一个念头,她要找到这个天逆鉾,她不允许证明祖父才能的杰作流落在外。 甚尔是她搜索过程中的第一个加速器。 第31章 长谷川 凛相信甚尔有挑选武器的基本能力,而且和他约好,他在各个家族搜刮来的武器必须通通拿给她看,不得窝藏。 而凛也会全力帮助他。 甚尔一开始没有完全遵守承诺的意识,后来他意识到这个女孩偏僻的院子对于他刀尖舔血的可悲的生活来说,是个不错的休憩地。 慢慢地两个人的相处有了心照不宣的气氛。 凛有目的地叫甚尔去各家搜刮,企图寻找天逆鉾,而甚尔一边索取她制作出来的优良咒具,一边享受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第57章 这种状态对于甚尔来说是有实打实的好处,但是凛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她觉得自己大把的时间,只要五条家不给她指婚,她宁愿老死在院子里,一辈子利用甚而接收他的情报。 “你不想嫁人?”甚尔正在舀凛自己酿的酒,闻起来很香但是并不醉人。 凛在挑选甚尔前一个月带回来的咒具时,嘴里无意识说道:“要是可以不嫁人就好了。 两个合作伙伴在几个月之后第一次有了私生活的交流,以往两人的相处都是沉默居多。 面对甚尔的疑问,她愣了一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任由头发丝挡住面色。 “这样的生活比较有趣罢了,结婚了不知道对方如何,可能无聊又枯燥又没有自由。” “你现在的生活不也挺没有自由的吗?” 甚尔嗤笑了一声,大口喝着凛冰镇了的淡酒。 “唔…还好,一般没什么人打扰我。” 甚尔没搭话,观察她的生活日常没什么难的,她对外社交的活动非常简单,似乎就只有卧病在床的主母和五条家那个天才小子会和她有些来往。 但甚尔看到她盛装打扮过,可能是去外面参加了什么聚会,化着极其浓厚的妆,整个人像被裹在面粉里,她回来后立刻卸掉了。 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捣鼓她的那些小玩意。 甚尔觉得她在人身被禁锢的同时,获得了最大范围的精神自由。 “你看着挺自由的。”凛轻轻说道。 但是两个人都知道,甚尔人身倒是没什么禁锢可言,但他想在这个咒力量说了算的时代搏出一片天地得到别人的认可,他所渴望的精神自由却极难实现。 就是因为这样一种隐藏的互补,甚尔和她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一些慰藉,只是此刻他们还没有意识到。 在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年之后,虽然不常见面,但已经成为了能够互相欣赏的朋友了。 甚尔欣赏她的手艺,她欣赏甚尔的武艺。 两种在各自的世界都得不到认可的技能,被彼此包容理解且赞许有佳。 虽然凛没有得到更多地关于天逆鉾的消息,但是从甚尔那获得了许多在武器制作上的启发,并且初步领悟了一套刀法,或许可以用于自保,但她很少练习。 甚尔的那些刀光剑影、血影横飞的风险被这样平静、淡然、聊以慰藉的日子冲淡,每次跨进高墙后即刻放松的神经让甚尔忽视了一点,她始终是五条家的小姐,是一份随时都有可能送出去的礼物。 她无法永远这样陪伴他,哪怕只是偶尔。 他是个杀伐决断的人没错,但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明白了这一点,这使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嫉妒。 他和她的见面每一次都是在偏僻的院落里,但甚尔在禅院家碰到了她一次。 甚尔终于明白她的盛装打扮都是跑去外面相亲去了。 她哥哥当然不会每次都亲自带她去和强有力的家族中的适龄男孩子见面,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她自己拿着名帖跟着几位哥哥的夫人外出。 这一次她的嫂嫂们一个都没来,就她和侍女、嬷嬷捧着名帖就来了。 家主禅院直毘人恰好有时间,自然没有怠慢她,在前厅设了宴会。 这种场面自然轮不到甚尔,他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宴会之后的武艺鉴赏活动上。 没有长辈的引荐,贸然地到别人家里来是很不合规矩的,但是直毘人没有介意。 听说她很想观摩禅院家的比武仪式后,直毘人二话没说就把人带到了训练场。 甚尔被要求在这里整理早上训练结束后的场地。 他还没等他们走进,就注意到了她。 她戴着一种连在衣服上的帷帽或者兜帽,甚尔不确定,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在她脸上,但甚尔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身材相对高挑的五条凛,被一身华丽的布料包裹着,迈着小步朝他靠近。 被帽子遮住的满头珠翠,仍然让甚尔捕捉到了吊坠触碰的脆响。 丁零几声连着他的心都跟着晃动了。 她真的很美,在传统服饰的装扮下,她的美从清新自然切换到了稳重忧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淡淡愁绪似乎给她这个人都冠上了香气。 甚尔被旁边的人叫走的时候,最后看了她一眼,她已经跪坐在席上了,摘下兜帽时,和他对视了。 她有一瞬间愣住了,然后非常快速地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然后甚尔立刻就被人呵斥离开了这一片场地。 作为禅院家最受人唾弃的一员,呈上一只咒灵都比让他被五条家这一代最漂亮的女眷看到要强。 甚尔往外走的时候,列队整齐朝里走的是禅院家的青年战力,脚步急切,都没人注意到擦肩而过的甚尔,他像一只阴暗的老鼠一样往外走,用余光偷窥着朝里行进企图一展雄风的男人们,最后嗤笑一声。 在五条家被怠慢的五条凛,在禅院家居然各个都上赶着一睹真容,她的美貌突然变得直观,甚尔回忆起自己经常面对的那张脸,浑身变得不自在起来。 当然里面怎样锣鼓喧天都和他没关系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啃着一块烧饼,躺在床上出神。 他似乎经常这样躺着在脑海里演练各种打斗技巧和身法,时间过得极快。 第58章 他这里离得远,听不清训练场的声响,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甚尔想出去看看她走了没有。 他大致朝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停在那,耳朵尖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扭头朝左边走去。 寻着宴饮声,他走到了建筑物的外围,没有进去。 抬起手臂挠了挠后脑勺,啧了一声。 他第一次生出一些不知所措来,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和五条凛之间似乎有着外界强加的差别,这些社会性阻碍让他第一次觉得五条凛离他极远,这种感受让他很不爽。 一墙之隔,凛借着透气,从正门出来,甚尔明知她孤身一人仍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要如何面对,他快速地猫腰跳上不远处的枝叶茂密的松树上,针叶将他挡了个严实。 凛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现,她今晚约了人。 禅院家这一代家主的表亲的曾孙,长谷川亮平。 舅舅前段时间又寄来了一堆母亲还未出嫁时的书信,她似乎和长谷川亮平的母亲频繁地通信了一段时间。 书信只是单向的,凛很难弄清楚信中所说的全貌。 信件大概围绕了两件事,第一就是母亲并非自愿嫁给五条家家主,似乎另有隐情,还一度央求长谷川亮平的母亲协助她逃走,当然最后无果。 第二就是突然有一天母亲的态度急转直下,接受了外祖父给她安排的婚事。 在长谷川亮平母亲的回信当中,凛注意到这一句话:“为了这样一个没有生命的器物,值得你拿婚姻作赔吗?” 由于没有母亲的回复,凛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凛拼命回忆年幼时的母亲,外祖父和舅舅口中的母亲,母亲的那些箱子里有不少她年少时制作的咒具,极富巧思,凛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天资聪慧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让她放弃了婚恋自由。 会是那个失踪的特级咒具吗? 为了弄清楚这一点,凛按原地址给长谷川家寄信,信中非常有礼节地向那位阿姨表示了问候,友好地邀约她来京都一叙,但不幸的是她也因故去世了,但是凛联系上了长谷川亮平。 “家母前两年因病去世了,无法亲自赴约,但我下个月会去禅院家小住一段时间,庆祝禅院少爷的生日,我会整理母亲的遗物,我如果整理出与令堂通信的信件会悉数带来。” 因为不想抢了禅院直哉的风头,凛故意提前了两周来拜访,长谷川亮平如果坐在席间应该知道凛的来意。 甚尔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松树枝上,刚好能透过一个缝隙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凛,她迎着风站在一个亭子中,斜仰着头打量灯笼的流苏。 然后缓缓回头,一个男子站在灯光大范围内,头发有一些卷,额前的碎发被他梳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桃花眼,脸庞略方,是很周正的长相,他向凛微微欠身问好。 脸上是很有礼貌的微笑。 凛也回了一礼。 “五条小姐,在下不知道你突然到访,信件和手札已经整理好了,但是在禅院家主给我安排的院子里放着,没有带到宴会上,不知五条小姐是否可以和我一同前往?” 本来还微笑着听他说话的五条凛,听到最后一句话,笑容慢慢收住了,在黑夜中仍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 长谷川停顿了一秒,随后爽朗地笑了一声:“抱歉,是我忽略了礼节,那我亲自去取,一会儿就拿给小姐。” 五条凛垂下眼睛,极温婉地笑了:“不用了,席上人多,麻烦长谷川先生给我寄到五条家。” 五条凛的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地址,按照这上面的方式可以不被过问直接放在她院子门口,这是嫂嫂给她的特权。 长谷川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接住了纸条。 他前进的步子不远不近,恰好站在凛想要后退又担心失礼的尴尬在线。 凛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是无可挑剔的正义凛然。 然后他微笑着行了一个礼,转身回到宴席上。 凛在远处等了一会,也往回走去,宴会结束她就可以回家了,今天真的有点累。 走神的片刻,来到了一棵松树前,针叶的清香冲淡了萦绕鼻尖的酒气,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手臂突然被抓住。 第32章 外出 受到惊吓的她来不及发出尖叫,手臂被带着一旋,被拉入一个怀抱。 非常高大的男人,凛突然想起了甚尔教的身法,她的头向后撞去,木屐正要踩在后面那个人的脚背上。 在她马上发出呼救的同时,后面的人对着她的耳垂说:“别闹,是我。” 温热的气息让她脖颈发痒,不过确实安静了下来。 她还在贴在禅院甚尔的胸口,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五条凛见证了他身体的变化,虽然有明显地变强壮,但第一次后背紧贴,凛还是对男人滚烫的肌肉生出一些畏惧来。 她头上冰凉的发饰贴在甚尔脸侧,沁人心脾的舒适。 他闻到了平日那股香气混杂脂粉的味道,很不一样但是一样的好闻,鼻尖不由得仔细嗅了嗅。 鞋子轻轻落在他的脚背,他暗暗动了动,她挪开了脚步,一时之间两人都各怀心事没人说话。 “你在这干嘛?” 还是凛率先打破沉默,平日里男人靠近一步都很警惕的凛此时此刻竟然忘记呵斥他的无礼。 第59章 颇有些调皮地歪头去看他。 甚尔看着对自己毫无戒备的五条凛,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主动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 留恋的气味从指尖溜走。 凛转过来看他,见他还是不回答,便打算往回走。 “我在看你和别的男人说什么。” “没说什么。”凛甩了甩头,脚步欢快地朝宴席走去,走了十几步回头看到甚尔还站在那。 青绿的松针在月色照耀下投下一片尖锐的阴影,和他的头发交错,英俊的脸庞挂着淡淡的笑。 她心中一动,对他眨了眨眼睛,回头走了。 她在找什么东西? 甚尔不是不知道,她在通过他寻找什么。 说起每次偷偷摸摸弄回来的东西是给他做咒具的,实际上甚尔用得惯的少之又少,大多数还不错的咒具都被凛通过外祖父留下的渠道卖到黑市去了,兑成了现金两人平摊。 他们两个就像一个小型黑市一样,杀手负责巡回,东家负责销卖。 她对钱并不像自己那么渴求,甚尔也不相信她能为了给自己做一把咒具,平均每个月产出两张详细地图让他去搜刮。 她在找什么,而且十有八九是一把咒具,并且从来不担心他会漏掉,每次从一家返回后,凛从来不会问他有没有漏拿什么。 说明是一把品级不低的咒具,可以被他一眼注视到,是他绝不会漏掉的那种。 甚尔不知道她找那个男子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他开始第一次产生不爽的情绪。 她不再通过他找她想要的东西了? 还是说她获得了更可靠的线索,找那个男的来得更快? 甚尔是一个非常果断的人,他只知道自己愿意做什么和不愿意做什么,他非常不愿意所能发挥的作用被其他人顶替。 他不愿意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甚尔目送那道身影进入了大门,他右手握拳,关节发出了脆响。 两天后,长谷川亮平答应给凛的信件送到了,凛拿到的信纸并不厚,很快她就读完了。 信件的年份有些对不上,断断续续的,但是非常幸运的是,凛知道了母亲是为了什么舍弃自己的自由的。 就是外祖父一直心心念念的天逆蛑。 凛坐在书桌前,久久不能平静,此时的气候已经有些冷了,但她大开着窗户,闻起来干燥疏朗的秋风意外地送来冰雪的刺骨。 她盯着手中的文字,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不动,直到脖子僵得发痛,手指麻木,她才找回眼睛的对焦点。 “我连它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我没见过,我也没摸到过,我只听说过,我不甘心。美其名曰是我的夫君,实际上只是把我当作人质。我父亲的错误最后变成了我来承担。” “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它在五条手中,那我一定可以把它找出来,我要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用。” “我真的不明白这把凝聚了父亲的毕生心血的咒具,为什么会威胁到他,以至于让他用我来威胁父亲,我居然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三口能够活下去嫁到五条家的。这让我的牺牲稍微了有一点意义了,但是我还是很恨。” “我有些累了,我感觉我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个家像一个百米深的山洞一样,我的自由意志都要被啃食殆尽了,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要为他做好准备。” “是个女孩。” “她没有觉醒有用的才能,只是和我一样,这样怎么行,她不能步我的后尘,我要生下一个具有五条家术式的男孩才行,这样才能成为她的助力。” 信上的字是母亲娟秀小巧的字迹,有些下笔很轻,就像飘在空中的一朵浮云,有些下笔很重,挫痕刻在多年前的信纸上没有消退。 似乎因为天逆蛑的原因,五条家主威胁祖父将母亲嫁进五条家。 才有了母亲所谓的“人质”的说法,可能是为了挟制祖父。 天逆蛑对五条家有什么巨大的害处吗? 祖父可以用这把咒具做什么事?让家主不得不威胁他? 当初这把咒具是跟母亲前后脚进的五条家,可是为什么后人毫不重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礼品送了出去,早就不在家里了,凛甚至遍寻不见。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为什么我的才能让母亲失望?母亲需要一个有战斗能力的儿子成为谁的助力? 思绪纷至沓来,颅内风暴几欲将她淹没。 眉头紧蹙,手指放在太阳穴按压起来。 甚尔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苦大仇深的女孩儿。 虽然好奇她面前的纸张上都写了什么,但是密密麻麻的字让他毫无耐心。 他在这蹲了半天了,她都没看他一眼 他伸出食指,用关节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强迫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睫毛没有遮住她的瞳孔,眼底是淡淡的红色,显得整个人都沉浸在不甘和委屈当中。 一种无力的悲伤不断顺着她的目光传递给甚尔。 他愣住了,一时情急想开口询问,但薄唇张开一半就又闭上了。 慌乱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上转了两转,又回到她的眼睛。 甚尔放缓了神情,非常温和地问她。 “要出去看看吗?” “出去?” 第60章 她从没想过偷偷溜出去,连她自己都谨慎遵守着规则,隐隐不满却又逆来顺受地困在这里。 从甚尔拉开她的衣柜发出嫌弃的感叹,到穿上他给她找来的长裤和t恤,五条凛都木木的。 多种复杂的情感把她的内心糊成一团浆糊,一时半刻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被甚尔背起来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回归现实。 神游的意志让她自然地从背后搂住了甚尔的脖子,非常乖巧地把脸贴在他耳侧。 甚尔抿了抿唇,仍然压不住笑意。 “抓紧了!” 颓废感爆棚的甚尔突然散发出少见的意气风发,凛的思绪被瞬间拉回。 他背着她轻松一跳就从墙头跃了出去。 以极快的速度在五条家隐蔽的这座山里狂奔,下坡的优势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束缚,只觉得自由畅快。 他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凛的耳边。 被风吹乱的发丝染上了山的青色,她看着不断变换跳跃摇晃的山路,心中无限惘然。 甚尔背着她一路跑到公交车站点,在灌木后面把她放到了地上。 “颠到你了吗?” 见凛的手抚在胸口,一言不发,甚尔不放心地问。 凛理了理头发,沉默地回头望了一眼山林,五条家的宅邸连最高的阁楼的屋檐都看不见了。 极尽秋日萧瑟的树木掩埋了困住她十余年的牢笼,她就像一只丧失斗志的困兽。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被哥哥困在这个家族里,她有五条凛引以为傲的挣扎和抗争。 但她今天突然意识到,防御系统的搭建似乎没有录入她的咒力信息,所以她非常轻松地跃出高墙,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之类的东西。 然而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萌生尝试的欲望,作茧自缚一般认为自己不可能随便出入,只能通过哥哥的允许或者申请。 祖父和母亲的离开让她多次想要逃离这个家族,但她留了下来,嫂嫂和悟是她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凛现在知道了,他们根本就是她留在这里的借口,是她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外面的广阔。她的挣扎都深埋心底,顺从和听话早已深刻骨髓,以至于她都没有萌生一逃了之的想法,或者产生过,再用自我麻痹把自由的愿望深压。 她随时都能离开。 她看着满山的金黄枯叶,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 突然一只手,宽厚、温热、有些粗糙的手拉住了她。 她缓缓侧头。 少年英俊的面庞被发白的日光照耀,清晰且锐利。 甚尔是她人生的变数。 他或许不懂她的处境,不懂她内心的矛盾,但他把“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的真相大力且直白地送到了她的眼前。 他是她直面天高地阔的契机。 她对着他绽开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明媚。 让这个常年颓然的少年,眼睛里迸发惊异的光。 第33章 聘书 甚尔等到五条凛从沉默恢复一些活力后,他们已经到大阪梅田站了。 作为繁华的都市,光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给了凛极大的冲击。 凛这么些年看到的人和物和大阪的繁忙路人比起来,就像静态的。 她主动握住了甚尔的小臂。 黄色和白色的指示牌让她晃眼,根本来不及辨认上面的街道名称,就被匆忙的路人带动。 凛发誓自己没有这么畅快地走过路,两条腿大踏步前进,轻便的运动鞋如履平地,每个毛孔都在放大这种舒适和快慰。 甚尔带着她走在去坐地铁的天桥上,桥下是醒目的白色道路虚线,车辆在上面穿梭,红绿灯不停地交替,十字路口附近的百货公司醒目的招牌发出在白天也引人注目的光。 她好奇地打量这些建筑,一路上都没来得及问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他带着她快步流星,挤上了地铁。 还没等她看清地铁的陈列 凛就这么被他牵着糊里胡涂地下了车。 甚尔带她去了大阪商铺最多的地方,不算特别宽的街道旁边全是招牌。 辗转到现在已经接近饭点,周围的商铺打开了各种射灯和霓虹灯。 杂七杂八的招牌还是立体的,各种形状和颜色,各种动物和人物,几乎要贴到凛的脸上。 她开始感到眩晕。 这时甚尔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一家草莓冰淇淋前。 从裤兜里掏出来纸币给她买了一个蛋卷冰淇淋。 她没有客气,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吃下了第一口。 酸甜的口感让她竖起了大拇指,并且凑到甚尔嘴边。 “你尝尝。” 甚尔其实已经试过了,看着眼前控制不住开心的少女,对他不设防,他笑着舔了一口她舔过的冰淇淋。 芝士拉丝饼、大阪烧、关东煮、小丸子、抹茶蛋糕…… 凡路过的,被凛看见的,她都尝了个遍。 但这些对于甚尔来说只是餐前小零食,最后他们走进了一家拉面馆。 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桌子后,本来早就嚷嚷着再也吃不下了的凛没忍住还是尝了一口。 家里的厨房也会做非常鲜美的拉面,但是味道其实比较寡淡。 甚尔点的这一碗又咸又辣,口感刺激,让凛很满足。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第61章 “来过。” “你每天在外面都过得这种日子?” 她简直不可置信。 甚尔苦笑。 “哪有那么多钱。” 凛了然地点了点头,但她自己一摸荷包,出来得急,分文没有。 她不由得探头看了看他的裤包,表情有些忧虑。 “放心,还够你玩。” 甚尔把头埋进汤碗,吸溜完全部面条。 拉面馆外的天空已经落下余晖,深紫色的穹顶镶上了一抹灿烂的金色。 外面的巨大人流量,让凛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 甚尔偏过头对着她挑了挑眉。 被街景吸引目光的少女丝毫没有察觉。 甚尔坏笑一声把她的手捏住,拇指慢慢摩挲她作为匠人留下的小小茧子。 她牵引着他走进路边的商店。 甚尔给她买了好多新奇特别的小玩意,大包小包地提着,回程的列车上,凛头靠着车窗睡着了,外面已经一片黑暗。 “到了。” 甚尔推了她一下,力气没有收住,凛嘶了一声,揉着眼睛机械地跟着甚尔下车。 抬头仰望眼前这座山,宅邸就在上面,凛有些泄气,还没等她把吐出的气吸回去,甚尔直接走到她面前,把她轻轻一顶就背到了背上,风驰电掣地往山上跑,手上还提着各种购物袋。 凛只能把头埋在他脖子后面避免凛然的风吹在她脸上,购物袋被刮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她非常担心她买的小玩意都被抖了出去。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有一层淡淡的光,是凛离开时点的,留一盏灯在院子里是她母亲多年的习惯,她也保留了下来。虽然没什么人会靠近她的院子,但是不远处巡逻的护卫队看见灯光就知道她在,所以离开前她就点上了。 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她被甚尔从墙头上吊着稳稳站在了地面上,接过了全部购物袋。 甚尔蹲在墙头,安静地看着发丝凌乱拎着各种袋子的少女。 第一次看她穿现代的服饰,头发被编成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甚尔在涩谷和东京见过许多时髦精致的都市女郎,五条凛在时尚度上没有任何表现,只有一种古老的韵味,讨厌陈旧和迂腐的他却死死地被她吸引。 她迎着淡蓝色的月光冲他微微一笑,似是表达谢意。 甚尔面上被她院子里柔和的光罩住,这些年逐渐凶神恶煞的神色变得柔和,非常俊朗地哈哈一笑然后隐入黑暗。 这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嫂嫂身边服侍的丫鬟非常严肃地过来敲门。 凛不得不快速脱掉昨天合衣而眠的t恤,给自己胡乱套上寝衣和外衫,跑去应门。 “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说完便行了一个礼,快步离去。 凛已经习惯这些丫鬟的态度,所以越发觉得嫂嫂活得艰难,两人关系亲密周围服侍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主子交好的人他们都如此冷待,可见对于嫂嫂来说他们也是一群养不熟的人。 凛收拾妥当去嫂嫂那的时候,她刚吃完早饭,在她的院子里披着外衫站着做简单的伸展运动。 凛走上前去,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她睁开眼睛对凛温柔一笑。 “来了?” “嫂嫂在外面站久了,小心风大。” “我没事,倒是你…你自己看吧。” 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封盖了红章的书信。 是一封聘书。 五条凛惊讶地看着这封聘书的落款是一行小巧规整的字。 “长谷川亮平。” “你怎么认识他的?” 嫂嫂关切地询问,但这略微一急让她开始咳嗽,侍女不得不将她扶了回去。 凛还愣在门口。 “小姐,家主刚派人叫你过去。” 侍女留下消息就回去服侍主母了。 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竟然如此大胆敢于直接下聘。 凛在家主眼中一直是时刻准备着的一份礼物,但这确实是凛第一次收到聘书,五条家从来在咒术界都有独特的地位,很少有家族具备这个胆量直接求亲。 除此以外哥哥也在考虑和咒术界之外的政治集团或者金融领域的一些保持联系,所以她的婚事这一两年都没有定数。 凛无数次希望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搁置下去。 不知道哥哥会怎么说? “小姐,进去吧,家主在等你。” 凛沉默地走到家主议事的阁楼旁,忐忑地去院落一角的亭子拜见她的哥哥。 哥哥没等她走近,就急急招手让她快些。 “我原以为你过分木然,但你这次肯为自己的婚事上心我很欣慰,长谷川是禅院家的旁枝,亮平这孩子的父亲前些时间娶的夫人是一位政客的女儿,虽然隔着了,但也不影响。” 为自己的婚事上心? 凛表面上含着温和的笑意,垂下的眼眸恨恨地盯着石桌的一角。 哥哥看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只笑不说话,心里又升起几分不耐烦,也不知她有没有听他说什么。 “五条家这些年已经不如从前了,主要是外界的发展让我们有些跟不上了,高层那群老头子倒是迂腐,但御三家都在寻求改变,你注定就是要为家族效力的,这种事应该不用我再说了吧。” 他说完似乎在等凛开口说话,但是凛还是垂着眉眼,他开始不耐烦,挥挥手想让她回去。 第62章 “哥哥,我或许有别的方式为家族效力。” “你那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去了夫家就不要再提了。” 凛欲分辩的嘴张开了又闭上。 坐着的男人虽然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但是对这个妹妹他更多的是无视和不耐烦,所以凛和他相处起来也很困难。 这个妹妹从来不会忤逆她,虽然他也隐约知道她深处有一股子倔强,好在乖觉安分,她爱摆弄那些小玩意也就由她去了,他自认为自己对她有诸多照拂 此时此刻她还杵在他面前没有离开,他猜到她又有些执着劲要使出来。 “哥哥为什么说我为了自己的婚事上心,和长谷川亮平的事我其实不太确定…” 凛故意说得很含糊,她不想哥哥知道她和长谷川信件的往来。 “长谷川告诉我你和他在禅院家有过一次碰面,是你主动约的,你们两人一见钟情的细节不需要我来说吧。说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你对谁上过心,虽然我感觉他也不是特别好的人选,但你自己的意愿我也不能违背,好了我还有事,你早点回去吧,他晚些时候会来拜访,给你送点礼物什么的。” 长谷川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有一股威胁她的感觉,好像知道她不愿意告诉别人她拜托他的事。 非常可疑。 等见到他人再跟他说清楚吧。 但他晚上没来,晚上来的是甚尔。 第34章 我喜欢你 甚尔来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很暗,凛站在脚手架上劈砍长高的细竹竿。 她脚下已经堆了一摞了。 甚尔沉默地帮她点上了竹林旁边的石灯。 他看到了小池塘里游着的两条红白的小鱼。 但也不算小了,肥嘟嘟的,池塘旁边的石头上还放着没有喂完的鱼食。 突然亮起的暖黄灯光,惊了凛一下。 她回头看到强壮的男人立在她身后,英俊的脸被黑色的头发挡住了一半,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他似乎很专心地在看鱼池里的鱼。 凛莫名其妙有点心虚,一时之间没有出声,转过身去继续砍她的竹子。 她回过身后甚尔才抬眼看她。 站在脚手架上的女孩比他高出许多。 她今天穿着浓色的和服,袖子束起来,露出她的手臂。 很少见的绿色裙子,显得露在外面的手臂更白了。 那样细小的手臂,非常熟练地看着她的竹子。 甚尔退后了一步,有一些竹叶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目光一直追随的女孩被斑驳的竹叶遮挡,显得虚实难分。 甚尔握了握拳。 从背后抽出凛前段时间给他做的新咒具,一把轻巧的长刀。 随后他轻轻一跳,在半空中一砍,所有的竹子都分了家。 然后他在半空中旋了一圈。 凛看着他从头顶出现,少年的眼眶很红,黝黑的眼珠迸发令人畏惧的光。 那样完美的鼻子,带着淡淡嘲讽的嘴,和那道伤疤。 一秒钟就从凛的眼前滑开。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收刀时挑起来一片竹叶。 被他捏在指尖,然后身后的还没有砍的竹子噼啪一声,整齐地落在了地上。 他的行为并不出格,以前甚尔也会做出这种不明原因的行为。 但是今天凛感觉他很不一样。 事情都被他做完了,凛不得不从脚手架上下来。 她蹲了下来。 忽然甚尔踩着脚手架的横杆,手臂往前一伸,握住她的肩。 用力一提,然后往身前拉了一下,凛就被他拥到了怀中。 少女没有发出惊呼,她意识到今日一反常态的强硬,甚至都来不及反抗,就被他带向地面。 竹叶翻飞,青绿色晃了眼。 眼神隐藏在黑暗中的甚尔,似乎不敢看她。 将她放在地上就抽回了手臂。 温暖的气息撤离,竹林的清冽袭来,凛打了个寒颤。 “之前教你的,还记得吗?” 甚尔把刚刚砍竹子的刀递给了她,她没接。 温暖的大手把她的手握住,往刀柄上带。 她还是接住了刀。 她不太明白。 甚尔轻轻笑了一声走到了一边。 太阳已经完全下去了,天的另一边,月亮露出云端。 甚尔确实教过她一套刀法,但是她不得要领也没怎么联系,只能说是勉强记得每一个僵硬的动作。 眼看着这个男人强硬地要看,冷着脸站在一边,抱着手臂,大有一副要指点一二的情态。 凛不敢敷衍。 但是束手束脚的和服让她施展不开。 她只能小幅度地在原地展示她的动作,手臂上的动作倒是可以放得开些。 这把刀很轻,甚尔用它可以快准狠,而她只能偏偏倒倒。 挥完一套,她已经有些气喘。 最后一个动作换了方向,她背对着甚尔收了刀。 笑着回头去看他。 他的眼神让人害怕。 凛感觉自己笼罩在他的视线之内,锐利的目光刺得人生疼。 凛和他相处的时候不说如沐春风,但是极少有这样神情可怖的时候,她不习惯。 她收了笑意,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甚尔闭上了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睁开,眼底翻涌的神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戏谑。 第63章 “极差。” 来不及反驳,他走上前从背后拥住凛,她单薄的身体在他胸前,小小的一只。 他低头就能看清她的肩颈线条,洁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更加无暇。 他微微倾身包着她的手握住了刀柄。 非常温柔地带着她再一次尝试他交给她可以保命的刀法。 每一招都很慢,但是有力且到位。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头顶,到后面凛已经无法兼顾手上的动作了,后背传来的热度让她分心。 “专心。”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在压抑什么。 一口结实的气呼到了她的颈边,她立刻缩了脖子。 男人没有移开自己的头,还是这么垂着。 “怕什么?” “我没有…” 凛把脖子伸直了,耳尖却不由自主发烫起来。 他没在为难她,移走自己的气息,开始下一个动作。 被他牵着做完一整套后,凛已经大汗淋漓了,看似很慢但是非常难做标准。 因为流汗,脖子后面有几缕头发粘在了皮肤上,很细,蜿蜒盘旋着延伸进后背,穿着和竹叶一样颜色的衣服,但是莫名其妙地艳丽,头发都让甚尔忍不住遐想。 他放开了她。 没人帮忙,刀磕到土地上。 凛把刀收了回去,这么一折腾她有点口干舌燥了,想回屋去喝水。 “你要嫁给他?” 凛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 “应该不会…” 这样的回答他不满意。 眼睛根本没看她,气压变得很低,凛觉得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周遭的竹叶开始无风自动。 一时间气氛冷得吓人。 她试探着把刀递给他。 他缓缓伸手拿住了刀,然后快速拿住了她的手腕。 把她往前重重地一拉。 凛一个趔趄。 “不要嫁给他,他没什么不同。”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们离得极近,呼吸相闻。 属于甚尔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 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紧张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复杂的情感体验让凛感到陌生,她又僵在了原地。 甚尔一直得不到她的响应,但他好像也不着急。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眼睛,睫毛定住了,露出了瞳孔,在夜色中分辩不出来什么颜色,但是很亮,总是透露着聪慧和沉稳,他很喜欢。 他心中的多种叫嚣,只能在她这里获得平静。 禅院家带给他的无限怒火,积攒的杀戮之心,似乎只能在她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不是这个院子的原因,是她,是只能在她身边获得抚慰。 千层浪也能渐渐缓和。 他很难在女人的事情上想得很细。 她的处境他能明白一些。 他不想她嫁给长谷川亮平,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她。 长谷川和禅院和五条都没有区别,那不是她会喜欢的地方,只是另一个囚笼。 她有选择的权利吗? 如果没有,他会帮她。 今天来,只是问一个答案。 “我不会嫁给他。” 好像沉思了许久,久到甚尔的目光已经在她的嘴唇上流连十个来回了。 闻言,他的手松了劲。 “如何能拒绝他。” “他不是鲁莽之辈,等他来,我态度强硬他也不会强迫我,之后我会和我哥哥说清楚我不愿意嫁给他。”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哥哥更是只拿你当筹码!怎么会同意?” 语气逐渐激烈,嘴角的伤疤越来越狰狞。 凛扬起眉毛,仰视他的脸色,觉得好笑。 见他生气,她还笑得出来,甚尔突然有些发狠,又想捏住她的手腕。 反倒被她先牵了过去,她眉眼间柔和地笑着,轻柔地拉起他,往房间里走去。 到嘴的狠话一下子没了影,甚尔难得的顺从。 她牵着他坐了下来。 “别生气,喝口茶,我哥哥哪怕利益至上,也会考虑我的意愿的,更何况我还有嫂嫂可以帮忙说话。” “你那个嫂嫂一个病秧子,她能…” 凛把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都翻了出来,她瞪着他。 “咳,我是说她有心也无力啊…” 他心虚看向窗外,并不敢和她逆着来。 “嗯,何况哥哥是以为这是我自己寻来的婚事,后面只需要和他说明就行。” “?” 他难以置信的眼神,凛就当没看见,又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还要等到以后给他说?现在就去说!” 他又莽撞地来拉她的手。 这下两人坐下来,凛才看清他虎口处的伤,发白了,看着很深的样子。 “你在家里也是够拼命的。” 凛评价了一句,然后自然而然地拿出医疗箱,像往常一样给他清洗和包扎。 “我已经没在家里打拼了,感觉无论如何也没有给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我在找别的出路。” “去外面当诅咒师吗?有损你们禅院的门楣。” 对面的人吐出来一口气,然后又吸了进去。 今天两人都有意无意戳对方的痛处。 长久的沉默,凛已经给他处理好了伤口。 第64章 “跟我走吧…” 他眼睛看着桌子,声音醇厚但轻微,似乎怕把她吹跑了。 “我如何能跟你走?” “这些年我们干尽了偷盗的事,你也别把你自己归为良善之辈,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东西,我难道不是你最合适的搭档吗?” 甚尔突然倾身,被她包扎好的手抬了起来,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凛没有抗拒,他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五条家的大小姐也只是比我高贵一点而已。” 她的手覆上了他的,白色的绷带摸着没那么光滑,她的手使了劲。 “我不怕你带给我的疼痛。”她压在了甚尔的伤口上,甚尔笑着说。 “你在五条家这些年,你心里早就被厌恶和不甘塞满了,我只是佩服你,无论如何都能维持着你的笑容,你心里的咆哮不必我少。” “你?” “你的礼数全是你的伪装,你有任何一寸地方不被蛇蝎覆满吗?”说到这里,甚尔脸上出现了让凛不理解的自豪笑容。 “他们所有人都会暗示你忍,而我会把刀递你手上,或者让我做你的利刃。你现在只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 凛的心砰砰直跳,眼前的人嘴里说的每个字都是凛只敢暗暗想,不敢明着做的事。 那样坏的笑容,如此说到心坎上的话。 就在这一秒,两个恶棍远走高飞。 也…没什么不好。 甚尔抽回了手,兴奋地往墙边走去,翻了上去。 凛仍然跪坐在原地,高墙之上,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要不要跟我走?” 听到这句话,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廊下。 抬头看着蹲在墙角的少年。 肆意妄为的,不知多少个日夜他都这么毫无顾忌地出入五条家,视尊卑为无物。 他生活很难,但他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周围都是不识货的蠢货的情态,那种自负是逐渐膨胀的。 他的不屑,他的嘲讽,他从不伪装。 凛的右手放在了胸前,那之下是蠢蠢欲动的情素。 “我如何能…” “我喜欢你。” 一股旋风朝凛袭来,心脏漏了整整一拍。 “我说,要不要和我结婚?”他蹲在墙头,思索着。 “也不是不可以。” 她突然笑道。 第35章 封印 长谷川亮平是突然来的。 侍女来通报的时候,凛的桌子上还摆着甚尔留下的婚书。 昨天他从墙头掏出来两张婚书的时候,凛还很惊讶。 上面的字据说是他找人写的,男方的落款他已经亲签了。 他何时准备的凛都不知道。 凛在女方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人一份。 他笑嘻嘻地走了。 凛很怀疑这张纸的法律效应。 凛赶紧把它折了起来,压进箱子里。 然后起身去门口迎他。 长谷川亮平在门口点头致意,然后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五条小姐,早上好。” “你好,请进。” 长谷川亮平在门口点头致意,然后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两个人沉默无言地走到了凛昨天给甚尔包扎伤口的矮桌旁。 凛还没有泡茶。 “长谷川先生,坐着等我一下。” 凛去水缸里舀水,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罐里,然后放在了小火炉上。 她忙碌的时候,长谷川没有出声,凛知道他在打量她的住处。 “没想到,五条家的大小姐是这么的…返璞归真,这个院子别有雅兴。” “平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为了清净就去繁从简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卷曲的头发今天梳了起来,在脑后露出一个尾巴。 凛坐到了他面前,两个人都在等水开,都没有说话。 氤氲的水汽给寒冷的天带来一些暖意。 凛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冰凉的指尖。 “五条小姐应该收到我的聘书了吧?” 他看着她的指尖开口。 这个时候水开了,凛端起来给他倒上一杯热水。 “嗯,从哥哥那知道的。” “五条家主是你的哥哥,想着你父母已亡,长兄如父,我就递交给他了。由他代为处理最合适不过了。” 凛捧着热茶,直视他。 “你为什么跟我哥哥说是我主动寻来的这门婚事。” “不是五条小姐来信约我一叙吗?” 他面不改色,还温和地笑着。 “我不认为长谷川先生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我有什么感情,敢问先生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五条小姐的风姿卓越,在下自然折服,这份美貌,应该没有那个男人会放弃和你成婚的机会。” 他说得冠冕堂皇。 “我来信约的其实是你的母亲,牧野女士,不料她已经去世,和你并没有多少关系。” 她冷了语气,有点不客气地说。 长谷川喝了一口热水。 连茶都不愿意给他泡,他已经明白她的态度了。 “五条小姐,话不能这么说。” “希望你可以撤回你的聘书,我也会去和我哥哥说清楚。” 他没感到意外。 “五条小姐不用对我这么剑拔弩张,讨论我的聘书之前烦请看看这件咒具。” 第65章 凛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知道我对咒具有研究? 这种事在五条家都是闭口不谈的秘密,外人只有外祖父和舅舅知道。 “不必意外,之前我在市场上挑选到一件精品咒具,因为实在是太顺手,希望工匠可以为我量身定制一把,但一直没找到人,派了很多人去打听。” 凛开始觉得紧张,手指捏紧了茶杯。 他瞟了一眼,继续说。 “后来发现原来五条家的大小姐还有倒卖咒具的副业,但是后来仔细追溯了渠道,发现咒具都是从给你这扇大门流出去的。你不是倒卖,你是真正的工匠。” 他说得平淡,凛听得心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在追踪她,她销售咒具的渠道是外祖父留下来的,只不过更小心了些,唯恐暴露,一般都是多方转手,才会去往真正能够卖出价值的市场,因此她总是以最低价出售,而且从不露面。 面前这个男人简直别有用心。 “长谷川先生,你找错人了,我并不会看咒具。” “事情到这个份上,没必要隐瞒了,五条小姐,我很诚心的。” 凛看出来了,他就是调查过她有备而来的,随后心里产生了一丝烦躁。 他看到凛开始沉默,脸上又恢复了完美的微笑,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斧头。 难怪他要穿一身宽大的玄色衣服,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他背了一个能放下斧头的包,他又是怎么过五条家的安检的? 斧头通体沉黑色,锋处有金色的漆,又细又规整。 很沉,凛没办法把它拿起来对着光照看,尝试了一下也只有放弃了。 能看出咒力的流动,但是比较沉闷,蒙在一层什么东西里面了。 长谷川一直在看凛。 她开始变得专注,似乎让她恼火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她一下子变得沉静,就像桌子上那块乌铁,这样的神情更是放大了她的美貌。 “这个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斧头。”凛的指尖敲了敲它,给出了结论。 “你也感受到了它有咒力存在吧。“ “有是有,但是没什么用好像。” 他好像没有失望,还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凛只好进一步解释了一下。 “有点像有一种东西把它封印住了,虽然有咒力在底层,但是发挥不出来作用,就和普通的斧头差不多。” “那要怎么办?” 他仍然没觉得意外。 凛开始暗暗揣测他,不得不有些警惕,但是面上不显。 “有可能它是一把锁,需要正确的钥匙。找到钥匙才能启动它,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猜测。” 他舒了一口气。 说到他心坎上了? 凛不明显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样的咒具是真正的认主,凛也是第一次见,她有一个所谓认主的匕首,但是不管是谁来使用它,都可以成为它的主人。 但是这把斧头不是,只能是和它咒力流动不冲突的,或者完全匹配的某一个人才能使用它。 等于说它在被制作的时候就确定了主人是谁。 “或者五条小姐可以帮我再仔细鉴定一下。” 他真的很奇怪。 凛的头朝一边歪了一点点,斜着眼睛打量他,眉头开始不受控制地皱起。 “我的咒力是五条家的咒力,我肯定没有办法打开这个东西,它自然有它效忠的对象。” 凛承认这种咒具很稀有,但现在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企图,凛不想多事。 长谷川还想说什么,凛把他打断了:“长谷川先生,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今天还是请你回去吧,然后你的聘礼我会退回去的。” 说完她站了起来,明显的送客。 事已至此长谷川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站了起来,把斧头放回了包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没死心,又回头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三折的纸片。 他双手递给凛。 凛还没来得及拿过来,就听到院子后方的竹林里有微小的声音,很像野猫打翻装鱼的竹篓的动静。 长谷川也听到了,出于礼节他也只是好奇一瞥。 “野猫。” 凛紧张了,然后抽走了他捏在手里的纸片。 赶紧给我,走吧你。 “不管如何,聘礼你可以先过目。” 凛快速地掩了门,都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了。 门外的长谷川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听。 他耳朵贴上了关得严实的木门。 听不太清。 里面的人好像又打翻了什么,正要说话时不知道被什么阻断了声音,显得短促且异常。 她这个院子虽然偏,但长谷川还是不敢一直在这听墙角。 只能压下心中种种算计,在有人巡逻到这边之前,不太甘心地离开了。 甚尔来了。 而且故意弄出了动静。 他们前脚刚到院子门口。他就从视线盲区翻了进来,随便碰了碰她用竹条做的筐啊篓的。 凛跑过来的时候还很紧张,所以踩到了他弄在地上的东西,叮当一阵,他有一种莫民奇妙的不爽。 在她那个漂亮的嘴巴开始说话之前,他伸出了手,把她的嘴捂住了。 每次他捂她嘴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柔情可言。 第66章 侵略性极强,她不得不把声音压回嗓子。 “他还在偷听。” 甚尔把她拉进,对她悄悄说。 呼出来的气体喷在她眉毛旁边的碎发上,痒痒的。 凛立刻安静了下来,手拍了拍他的腹部,深刻得吓人的肌肉线条,他已经强壮得不成样子了。 和凛建立互帮互助赚大钱的关系后,甚尔包里有了些闲钱,禅院家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的,他就喜欢在外面买大鱼大肉,还给凛带过几次,就这样下来,他终于长了肌肉。 凛觉得烫手,但又忍不住用食指再小心地描绘了一下。 甚尔嗤笑了一声。 “不怕被他看见?” 凛的半张脸都被他捂住了,虽然已经安静下来,但他还舍不得拿开。 凛眼睛微眯,笑了起来,不想错过她的表情,甚尔把手拿了下来,绕到她颈后,把她的头拉向他。 瞬间凛敛了笑容,骤然靠近的脸让她刚刚平缓的心又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有些不同,带着隐隐的期待。 甚尔又笑了一声。 头一偏,鼻子抵住了她挽起来的头发,他吸了一口气。 属于她的香味瞬间充斥他的胸膛,挤出去肺部所有的烦闷和狂躁。 他没收住笑,尖牙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没带任何珠饰,薄薄的,在阳光下会照得发粉的耳垂。 他观察很久了,也觊觎很久了,久到他都难以置信今天会这么唾手可得。 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即使吃痛也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闷闷地唔了一声。 被他咬过的地方红得不正常,连带着她脖子也变得粉粉的。 她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看着异常可爱,从没见过这种神情的五条凛,甚尔简直心动难抑。 “别怕,大声些,我想听。” 他忍不住逗她。 但是端庄的大小姐不怒反笑,对着街头小混混说:“轻浮。” 接二连三的新鲜情态,甚尔觉得自己飘飘欲仙了,心里有股火热冒上去又压下来,差点要大笑出声。 是谁又暗爽了? 第36章 交锋 “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没偷听?” 凛揉了揉耳垂,把他推开,想把刚刚弄倒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甚尔手臂长,两三下就捞了起来。 “没听清。” 声音有点闷。 “他拿了一个咒具让我看。” “他怎么知道你会看这些?”甚尔神情变得严肃,草木皆兵的情状。 “我也不知道。” “我去查过他了,他暗地里也弄一些咒具的买卖之类的,他父亲新娶的夫人不知道跟什么人有关系,他是这一两年弄到了一家赌场,然后在里面暗中售卖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么快你就查到了?”凛佩服他的速度。 和她相关的事,他怎么敢慢。 “那个赌场就在京都市里,不在市中心,但是不远,另外赌场还挺好玩的。” 凛侧目瞥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离谱,甚尔只好不说了。 “你这个东西被法律认可吗?” 凛从袖子里拿出来他们的婚书。 甚尔见她把婚书迭放在袖子里随身带着,有点夸张地大笑了出来,但是不过片刻他就变得严肃起来。 眼睛转了一圈,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认可。” 凛翻着白眼撇了撇嘴。 “但是没事!等我们离开后外面有别的结婚登记方式。”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过几天吧。” 凛点了点头,凛也还需要几天,至少和嫂嫂还有悟好好告别。 甚尔和她走进他存放各种半成品咒具的竹屋,甚尔开始很自然地帮她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来上个月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来的咒具,然后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分类和筛选。 “我上一周去箱根了,我在箱根买了套公寓。”突然甚尔提起了这个。 凛疑惑地看着他。 “箱根环境不错,我觉得你会喜欢。我买了个小公寓,因为要留一点现金,万一我们要去别处迂回一下,但最后还是去箱根。” 甚尔语气充满了和形象严重不符的雀跃。 他可能很早就动了带她离开的心思。 凛觉得很开心,她告诉甚尔她听说过箱根的温泉,她一直很想去。 两个人有来有回地聊起来了箱根的那套房子。 “过段时间天气就真正冷了,圣诞节之后是最适合泡温泉的,我带你去。” 甚尔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盖上箱子,离开了她的院子。 凛的内心有些坚冰在融化,化下的雪水又被无尽的喜悦蒸干。 她拿起笔想给舅舅写下最近的事,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第一个让舅舅知道。舅舅看着整天不着家,实际上是很紧张她的,在家里面发生的所有要紧事当中,舅舅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以凛洋洋洒洒写了很长一封信,除了交代长谷川还把甚尔介绍给他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母亲和天逆蛑以及五条家的牵扯,虽然只是猜测,但聪明的舅舅也会有一个打探信息的方向。 写完这些,凛的手都有些酸了。 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水仙花上,伸手去触摸,余光看到了刚刚随意丢在桌子上的聘礼清单。 第67章 凛嘲讽地笑了一声,想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伸出去的手,碰到了那张纸。 那双漂亮的眼睛扫了一遍。 她还不知道长谷川给她的聘礼会给她的未来带来什么影响。 那样一张无足轻重的纸在之后几乎改变了她对以后的决定,这个决定里包括她和甚尔。 两个从来都对自己的人生不太乐观的人,在紧紧依偎之后,终于萌生了未来,但今天之后还是一步一步走上了岔路。 凛紧紧捏着这张纸,在桌子前坐了一夜。 她心中纷乱如麻,黎明到来的时候,她理清了思路。 她很艰难地站了起来,腿脚麻木变得疼痛,她半屈膝缓了一会,等待那种麻痹感结束。 然后她很平静地走到梳妆镜前,指尖颤抖地拿起脂粉。 遮住眼下的青黑后,给自己的脸增加了一点颜色。 这和她以前参加宴会化的浓妆不同,淡雅清新,实在是有些视死如归的寂寥。 她又接着换了衣服,在头发上插上钗环,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然后哥哥派了一个侍女过来通知她去前院。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在前院的八角亭里等待着长谷川亮平。 长谷川来的时候,她的打扮让他感到惊艳,同时他确信她已经看过聘礼单,并且不会再拒绝他了。 他有非常深的阴谋就快要得逞了。 以至于此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关于五条家这个大小姐,他非常努力的调查过。 他知道禅院甚尔,和这个五条凛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们两个都是咒术界最不会被关注的人,五条纵然有让家族安心的美貌,但总体来说她只需要出席一些宴会,签署一张两个家族建交的纸,就可以发挥最大作用了。 但是长谷川知道她有严重被低估的咒具制作才能, 至于禅院甚尔,长谷川也算是禅院家的亲族,他多少知道这个家族的功利心,禅院甚尔这样的人人家是看一眼都嫌的存在,更不要说家里会有什么人关注他的事。 正是这样一种漠视,着两个人才一拍即合,不知道是哪种奇缘,两个人构成了一个简单的咒具销售机构。 没人关注的角落,他们两个做的事自然不会被发现。 但长谷川亮平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正是开了那个赌场,他才获得了更准确的消息,打探到这个很奇怪的组合在输出非常精良的咒具。 他对五条凛和禅院甚尔的了解,超乎他们的想象,他在暗处很久了。 偷窥一样的阴险嘴脸从来没有在这个头发微卷的男人脸上出现,他的正气凛然很好地掩盖了这一点。 他温和地对凛微笑着。 “不知道五条凛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把咒具的?”凛没有理他的问题,非常冷静地拿出他的聘礼,指尖落在那三个字上。 天逆鉾。 他了然地哦了一声。 “这确实是一件极品,五条小姐果然好眼光,光是看名字就能在这么多礼品当中选中它。” 他的语气有微乎其微的洋洋得意。 凛知道他暗暗经营一个交易市场,不确定是从五条家得到的,还是从外面回收的。 也不确定他得到这个咒具多少年了。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肯定知道凛在寻找它,她拜托他提供的信件,只要他有心,就可以直接知道凛的意图。 五条家用这个咒具威胁过祖父,说明它具备的特性必然对五条家百害而无一利。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通过仔细阅读家里年代久远的信件而获得。 长谷川把它呈现在凛的面前,为的就是让凛同意的求婚。 他如此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得到凛。 凛不敢缺定 她虽然略有头绪,但是仍然心乱如麻。 长谷川非常安静地欣赏着,对面这个女孩闪烁的眸光,他知道聪明如她,心里早已有千百个来回了。 再聪明又如何?她跳脱不出那个奋斗许久的目标。 他起初不确定她为了这个咒具可以付出到什么程度,后来他仔细阅读了所有的文本信息后,基本确认她一定有很强的欲望查明上一代的真相,特别是他将这个真相放在她唾手可得地方后。 “从哪得来的?”凛压抑住颤抖的唇瓣,声线平稳地问道。 “这个,我自然有我的门路,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自然可以和你分享,夫妻一体嘛。” 对面的人非常圆滑,凛捏了捏拳头。 长谷川开始没有耐心,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他不愿再等。 “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寻找天逆蛑,如今我给你找到了,作为聘礼送给你,你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你会这么好心?”凛冷笑道。 他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说:“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为了你着想,嫁给我后我会礼待你,我们两人相敬如宾。你想想,你比我还清楚你的婚姻对于你的身份来说意味着什么,嫁给谁不是嫁呢?” “嫁给你就能获得这个咒具,我似乎除了婚姻的代价,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天上有掉馅饼的事吗?” “嫁给我为什么叫付出了代价,五条小姐,我不用提醒你了吧。五条家主给你找的亲事没有让你满意的吧?难道说你心中一直有放不下的人?”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补充道:“或者事?” 第68章 凛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快速恢复了寻常。 风刮过亭子旁边残败的荷叶,水面也泛起波纹,良久在恢复平静。 她低下了头,轻笑出声。 然后又抬起头看他,此刻的眼神具有穿透他的团团迷雾的锐利。 “长谷川先生,照你这么说,我嫁给你全是你给我的好处,你应该还有需要我拜托我做的事吧?” 长谷川闻言,嘴角抖了一下,正想说什么。 凛没给他机会。 “长谷川先生对我和你的这门婚事,从头到尾都颇有算计,你和我接触的这几天每一步都没有浪费时间,都是有目的性的。因为什么?因为你很急,你急着干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 凛的笑容加深了。 “如我所说,你没有废招,你拿给我检查的那个斧头自然不会是出于真心的请教。你早就知道它的问题出在哪,你只是在试探我对咒具的了解和钻研有多少。你为什么要试探?” 长谷川好像愣住了,张了嘴但没发出声音。 “我知道,因为你极有可能有一个类似这样的咒具需要我处理。” 凛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换她欣赏这个虚伪狡诈的男人严重的慌乱。 “而那个咒具就是天逆鉾。” 第37章 绝望 他还没有承认,他低着头坐在对面沉默着。 凛知道他的内心在博弈。 凛博弈了一晚,比他领先一步,话都说开,如今她只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他从信件中就能推断出,五条家十分忌惮这把咒具,他不知道出于对五条家的什么目的,仇恨还是嫉恨,凛也不知道,总之他搞到了这把咒具。 假设他能如鱼得水地使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秘密,凛早就听说了家族面临危险的信息,也不能确定是什么样的危险,但至少不会像过去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 说明他一直没能好好地使用它。 也没听说创谷川家的男人有什么战斗上的才能,至少也是禅院家的旁支,再怎么也是排在那之后的。 凛的那次来信,无疑是暴露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凛找他要过往的信件才让他发现了这个秘密,还是说他一直都在暗暗地等待机会。 他突然想起来,凛是这个咒具制作者的后人,可能会是他的突破。 所以事情在两个人的互相猜疑中发展到了这一步。 “你知道些什么?”凛咬了咬嘴唇,打破了沉默。 此时一阵冷风吹来,他额前的卷发被吹开,凛看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他冷笑一声。 “我知道的可多了。” 凛呼出了一口气。 “我是一直在寻找天逆鉾不假,那是我祖父的遗志,请你物归原主。” 他冷笑着,站了起来。 凛的袖子里藏着甚尔第二次翻进院子里看到的那把认主的匕首。 她没有退缩,继续说:“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也不会帮你解除它的限制或者诅咒或者什么封印,随便什么,只要你不还给我的话,这些你想都别想。” “我把它还给你,你就会解除它的封印吗?” 凛正想说那是我的事情,你没有资格管。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凛悄悄退了半步,回头张望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你从来就做好准备要被潦草的安排婚事,何况我郑重求娶,你怎么会不嫁给我?” “你别有用心!” “哼!还不是因为禅院甚尔。” 凛的瞳孔一缩,右手不自觉在胸前攥紧。 他监视我? “我怎么会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小姐,我远比你想象的对你上心。” 他又发出令人恶寒的大笑,凛感到了一阵恶心。 “禅院的出现打破了你心里的平衡,我懂我懂。”他突然又苦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 “你们这些高门贵女看着衣食无忧,其实过得什么日子我都懂,你原先自我麻痹,禅院出现后你的生活出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你自然不会放弃,就像禅院也不会轻易放弃你一样。”他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又变得幸灾乐祸。 他声音压得极低,在凛发出疑惑之前,说:“禅院查过我的赌坊,我很热情地接见了他,他没跟你说吧,他有什么样的野心,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告诉他,我这里有一把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咒具,他当然表示不信。但是!男人….特别是我们这种家族的男人…” 他为什么产生出和甚尔的惺惺相惜? 凛已经来不及感到奇怪了。 “我给他看了天逆蛑,他赞不绝口,他表示想买,我说十个亿,他就犹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他做梦都想把整个禅院家踩在脚下,但是没钱,他可怜的梦想完全无法实现。钱他有办法,这我知道,但是仅仅只是打倒禅院家,还不足以让他苦心孤诣。所以我告诉他,这把咒具连五条家也不在话下。” 凛垂下来的左手指尖,碰了碰袖子里别好的匕首。 “这好歹是我哥哥的院子,你怎么敢这么正大光明地非遗五条家!” 长谷川又笑弯了眼。 “天吶,你的五条家是吧?你会允许任何人对你的五条家带来威胁吗?特别是你那个和你很亲近的侄儿,怎么形容他来着?多少年多少年一遇的六眼?” 第69章 凛有些慌乱了。 什么意思? 她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这院子后面就全是人,你对五条家的野心不怕被人发现?” “我?我对五条家自然有野心,但你应该担心的是禅院甚尔吧。还有,你作为世界上唯一能解除天逆鉾封印的人,你觉得五条家会让你好过?” “那自然…” “不不不,不要说你没有异心。”他又变得得意,“人心,隔肚皮,禅院甚尔有没有异心你知道吗?我告诉他,天逆鉾可以强制解除一切术式,只有它可以撕开五条家代代相传的无下限术式。五条家未来的地表最强,只会是手下败将。这句话我当然没说,不过禅院的眼神当中的狂热我已经看出来了。” 他紧紧盯着凛的眼睛,那双完全露出凶光的眼珠子,变得非常大,而他嘴里说的言论更是让凛浑身颤抖。 他突然抓住了凛的左手,男人的力量瞬间让她的腕骨发出了脆响,她不得不痛苦地和他抗衡,袖子中的匕首更是无法出鞘。 “你的祖父,我母亲牧野在他那里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技艺,相当于是他的徒弟,这也是为什么你母亲会和她如此熟悉,两人可以说相伴长大。但女人学这个有什么用,她对这个男人生了爱的心思,自然嫉妒他的那一房房小妾,但她能做什么呢?父亲,那个畜生,对她大骂不断,凌辱更是常事,她是凌辱致死的!根本不是因病!” 他一边说,手上的力一点没减,凛的胳膊都要被他拧断了,而且他不断地朝前靠近,整个人几乎要贴在凛身上。 她不懂他突然展现的疯狂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奋起反抗的女孩,冷笑道:“我的母亲也是这么反抗的。” “你作为男人,你为什么不保护自己母亲!”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在这个咒力和术式说了算的世界,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自然打不过,我父亲我早就想杀了。现在全部都要仰仗你,你明白吗?” “你这是仰仗我的态度吗?把手放开!” “所以你不要想着那个禅院甚尔了,男人在权利和等级的争夺面前,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不是善类,只是时候不到而已。你不如嫁给我,我会保护你的。” “你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好,你还能保护我?” 这一句话让他炸了雷,他怒吼一声,把凛扑倒,双手把她禁锢。 他在凛的上方咬牙启齿。 凛生了后悔之意。 “别想着有人来,我跟你哥说了,我自有办法让你同意,他虽然迟疑了,但我父亲新娶的那个夫人是一个很有帮助的合作伙伴,他还是同意了。” 凛张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所以你看,男人,为了自己想要的都可以不择手段,无论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他人,你如果还是不松口,我很难保证今天会发生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 他得意地笑了。 “你如何能确信天逆鉾可以解除一切术式,挑战五条家的统治地位。” 女孩的声音早就不如一开始那么稳,现在就像破碎的陶瓷,清脆同时脆弱。 “禅院甚尔一开始也不信,但没关系,有了一个念头大家就会自己去确认的,就像你今天和我见面一样。弱小如你都会为了一个念头单刀赴会。”说到这里他把凛左手袖子里的匕首抽了出来,他压住凛的腿,仔细看着这个匕首。 “这把也不错,你果然没让人失望。哦,对了,我自然可以确定,我母亲在你祖父那里学艺,她告诉我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天逆鉾严重挑战了五条家的地位,你祖父为了自保,给这个咒具增添了一层非常精密的封印,发了毒誓并把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做人质。不过老家主那一代还没有产生六眼,五条家的地位没有断崖领先,老家主又是个主和平的人,他秘密保存了起来,饶过了一家三口人,和你母亲生下了你。” 这段过往完整地呈现在凛的面前,她眼睛睁大,反抗他的力道都变小了。 “可见他的重视程度一般,如果是我我直接暴力销毁,或者把你们一家人杀干净,绝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患。” 他伸出手把她头上看着很尖锐的发钗取了下来,扔进了池塘里。 在她愣神的时候,轻轻取下来她的耳坠。 “你哥哥都默许了,外面天冷,委屈你了 。” 凛只觉得周身僵硬,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会发生什么。 “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只要敢动我,我永远不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凛开始剧烈地挣扎,极少发出这么尖锐的叫喊。哥哥的态度让他内心感到无比的凄凉,她寄希望于甚尔能来救她。 长谷川想把她的裙子往上推,但是厚重的布料让他不能在压制凛的时候如愿以偿。 这个男人剥掉她外面的外套,趁着这时,凛的指甲扣在了他的脸上。 啪! 他给了凛一耳光。 “安静点。” 脸颊的剧痛,让她头歪到一边,绝望只是一部分情绪,甚尔的不确定性,哥哥的冷漠,祖父和老家主的纠葛,天逆鉾的危险性,凌乱的信息和怀疑让她心里一片狼藉。 眼角不受控制地落下眼泪,顺着鼻梁滑向耳朵。 八角亭旁还有夏季遗留下来没有完全枯败的荷叶,焦黄的叶边已经朝叶片中心蔓延,枯黄的茎干快要支撑不起来。 第70章 领口被扒开,冷风刮到锁骨上,冷得人牙齿不住地颤抖。 她该如何?她能如何? 第38章 离开 熟悉的咒力以从未见过的状态出现在她眼前。 浅蓝色,亮得发白。 它以撕裂一切的势头冲过来,但精准打在了长谷川的身上。 五条凛克服全身麻木的僵硬,拼命把自己从地上支了起来。 颤抖的手还不忘抓起一旁的匕首。 嘴里哈出大片的白气。 刀尖对准地上的男人。 他烧焦了。 凛非常震惊。 他虽然还在虚弱地喘息,但整个人完全是被雷劈过的形态,在这个大冷天散出同样的白气。 空气中似乎有肉被烤焦的味道。 凛回头。 她的嫂嫂扶着柱子,站在二十米远的地方。 一看就是刚刚踏进这片区域,眼睛刚看到八角亭她就调动了咒力。 五条凛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和惶恐,泪水夺眶而出。 她跌跌撞撞朝嫂嫂跑去。 小腿的麻木还没有退去,后怕击中天灵盖,整个身体发冷。 她扑向她嫂嫂的时候,嫂嫂也承受不住她的力,两个女人相拥跪坐在了地上。 她在喘气,嫂嫂也在喘气,更虚弱。 “你怎么来了?” 凛崩溃大哭,一边哭一边发问。 她依靠的女人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么强的实力,她几乎难以置信刚刚那一击是这个长期卧病在床的女人使出来的。 她知道她强,但也不知道有这么强,刚刚那个雄浑的咒力破空而来,又能控制地如此精准,离得近的凛毫发无伤,堪称恐怖。 凛扶住她的肩膀,把她从怀里拉开,满眼担心地问:“你怎么样?你不该那么用力,你怎么受的住?” “我没事,凛,你听我说,你的哥哥这会在小悟那里,你从这个亭子的后面绕回你的院子,你必须得马上离开了。” “我怎么…” 凛心中兵荒马乱,根本无法做任何决定。 嫂嫂一边平复呼吸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沉甸甸的首饰。 “我没有轻便的纸币给你,咳!这个东西….五条家查得到,你得跑远一点去换成现钱。咳咳咳!” 凛拿着一袋坚硬的珠宝,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哥哥已经丧心病狂了,他只想从你的婚姻上获得好处,我知道消息后就立刻赶来了,你不能葬送在这里,你必须马上离开。” 凛看着她的眼睛,小悟和她的眼睛极像,这种颜色的瞳孔陪她度过了亲人尽失的那些年,她们两个一直都是五条家对她最好的人。 凛看不清那双脆弱但是坚毅果敢的眼睛。 “我知道你溜出去过一次,我的侍女晚上就去找过你,但你不在,家里谁也不知道,你有那样好的机会,你再用同样的方式,逃走吧。” 凛又溢出很多泪水。 “剪短你的头发,记得你给我念的那些诗吗,外面的世界就是那么美,高科技的东西足够让你眼花缭乱,好好藏好,别再回来了…咳咳咳!” 她咳嗽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凛觉得她和自己一样无助,但她好像已经被绝望的平静拉平,嘴角仍然挂着温柔的微笑,仿佛唯一的希望就通过今天寄托在凛的身上。 凛感到害怕,对外面的畏惧,对即将和她分别的恐惧。 “那你和悟呢?” “我们都在这,小悟长大了会出去的,但我一直都在这,记住这个家的位置,我永远都在这。去追寻你的幸福,你真正想要的幸福,不必留恋我。” 她的手抚摸上凛的脸,为她擦去脸颊的泪水。 然后她扶着凛的脸,靠近自己,她轻轻亲吻了凛的额头。 “我会祝福你的。” 她另一只手指尖泛出淡蓝色的白光,刺痛了凛的手背,她在赶凛走了。 凛站了起来,稳住心神,回头跑去。 我也会祝福你的。 凛在心里说到,看都没看躺在地上生死未明的长谷川,奋力跑去。 她最后回头看了那个随时都会倒下的女人,她已经看不清她的眉眼了,头发遮挡下,凛看到了她欣慰的笑容。 凛忍不住心里泛酸,但又不得不快速离开。 凛回到自己住了十多年的院子,每一样陈设都记在了她的脑子里,因为她没有时间带走很多。 她去拿一些有用的咒具的时候,路过和甚尔一起喂过鱼的小池塘。 她从怀里拿出那封手写的婚书。 她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撕得粉碎,然后撒在了水里。 一条小鱼不明就里地张嘴来吃,然后就有更多的小鱼涌了上来,凛再扔了一把鱼食。 等她打包好了轻便的咒具,出来的时候,婚书的碎纸已经全部落尽鱼腹。 凛突然生出浓浓的不舍,强忍着泪水,用一个密封的小盒子装了两条鱼起来。 凛穿着上次溜出去的衣服,踩着墙旁边的水缸,跳上了墙头。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 她看到廊下插着的雨伞,那是甚尔给她寻来的最漂亮的一把伞。 她看到了工作台上还没有完成的咒具,也是甚尔笑着说要如何改造。 甚尔是第一个欣赏她才能的外人。 她就算抛弃对他的爱情,也有被他赏识后同时也欣赏他的惺惺相惜。 第71章 如今一切都在巨大的冲击下,烟消云散。 往事支离破碎,未来又前途未卜。 凛咬了咬牙,从墙头跳了下去,膝盖受不住力,扑倒在地,再快速地爬了起来。 用把空气从肺里抽干的力气朝山下跑去。 她确实不能再留在五条家了。 她自认为不怎么关心她但也不会害她的五条家家主让她大失所望。 假设长谷川亮平没死,那样的卑鄙小人如果对她怀恨,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告诉五条家,天逆鉾的信息,如果得不到就毁灭。 他不一定会说天逆鉾在哪,但一定会告诉他们五条凛有能力解放一把威胁五条悟未来的咒具。 哪怕只是莫须有,五条家那些有时间有精力有钱的长老,一定会挖空心思抓捕她。 甚至还有可能会说天逆鉾就在凛手上。 找回今天的第一丝清明,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至于甚尔,先她一步知道天逆鉾的信息,她不知道他心里会想什么。 她了解他又不了解他。 正是因为了解他,才知道他为了打破别人加在他身上的偏见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他一定会抓住没有一个机会扫清障碍,嚣张向上。 正是因为不了解他,不知道她算不算他的障碍。 但这些说辞也只是长谷川的一面之辞,他既然调查过他们两个很久了,极有可能猜出一些什么,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凛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方便她行事。 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所以一切都无从得知,也不可能事件中涉及的任何一个人对质了。 想到这里时,她已经坐上去岐阜的动车,舅舅上一次来信就在这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凛扶着额头,窝进座椅里,她作为一个说着本地话但不会买票的年轻人,被工作人员瞟了两三眼,她已经非常疲惫了。 列车驶过树林和隧道,列车有目的地,但她没有。 其实如果不是她非要嫁出去,她在五条家的日子其实是不错的,前家主体恤,让她和外祖父有机会享受几年祖孙情,现任家主,她已经不想称他为哥哥了,不怎么管她,她喜欢倒腾的也不怎么限制,其实就是一种漠视,但凛觉得挺自在的。 然后凛想到了小悟的脸,她不存在放不下他,他一定是武力值上受到全家人关注的孩子,他的教育和未来被密切关注,任何人都不允许他成为一个废人。但那个孩子在家里也没有得到很多情感上的关爱,多数时候也是被冷漠对待的,似乎是为了培养他铁石心肠还是怎么样,凛搞不懂五条家商讨出来的培养方式。 凛一走,能给他一些温暖的人也没有了,凛不由得责怪起自己来。 虽然嫂嫂理应肩负起给小悟真正关怀的那个角色,但是凛没法怪她。 她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态进入五条家,又是如何肯生下孩子,又是如何没有离开的,凛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嫂嫂真的不喜欢这里,孕育了五条悟这样的生命几乎拖垮了她的身体,她在用她的能量孕育生命,所以悟出生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没有好转。 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失去自己的生命,她可能想过离开,但一直没能离开。 所以看着凛离开,她才会那样悲怆地笑着。 但离开后的每一步…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未知。 而此时此刻,她是那么的饥饿,胃里空空如也,心也是一样。 甚尔是三天后才知道凛已经离开的消息。 他自己发现的。 还是那个陈设几乎没有改变的院子。 甚尔踏进去的时候,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反而看到一个虚弱的女人站在池塘边喂鱼。 她非常单薄,甚尔没有离开,凭借超群的直觉,他的心比一切都先一步颤动。 她好像不奇怪他在这里。 她轻轻开口:“她离开了。” 甚尔有点明白她是谁了。 “五条凛,离开了,她不会回来了。” 这是一条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他非常震惊。 甚尔没有反应的时间,因为她身后的竹林和院门,密密麻麻扎进来三十多个人,把这个女人团团围住,矛头直指甚尔。 “咳!你擅闯,有错在先。” 她轻轻挥了挥手,这些人开始朝甚尔逼近。 甚尔并不惊慌,只是拿捏不准“她离开了”的这句话的真伪,反应落了下风。 攻势已然展开。 甚尔知道这个女人是凛最喜欢的嫂嫂。 他咬了咬牙,转身快速没入院墙外的树林。 他知道这个凛离开的事实后,还没有产生愤怒,心中只是冰凉一片。 从没想过失去她会是什么样子。 他以为的,那个令他沉醉的笑容,永远都会在这个院墙之后等他,并且心甘情愿牵起他的手。 没想到不是和他一起离开,而是她自己就离开了。 第39章 另一局 三年后。 凛又摆了甚尔一道,再一次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非常拙劣的调虎离山,利用了其特殊性让甚尔几乎来不及思考就“离山”了。 三天过去了,凛还没有离开静冈。 她把自己当作阴沟里的老鼠,只要踏上大马路就会被甚尔抓住。 第72章 她躲在舅舅的诊所里。 足不出户宅在办公室墙后的墙后的墙后的暗房里。 甚尔来过一次,第二天就来了,非常的迅速。 可能是来碰碰运气,可能是杀手的直觉。 凛一开始躲在墙后,甚尔过于强硬,凛又躲到墙后的墙后了。 几乎龟缩在地上,屏气凝神隐藏自己的咒力。 得益于甚尔,学了好些隐藏气息的功夫。 “她不在这里。”舅舅后背都汗湿了,但还是强装镇定一边看报纸,一边叼着雪茄,双脚搭在桌子上,锃亮的皮鞋尖朝着甚尔。 甚尔强硬地挤开了一个暗门,才看到里面的舅舅, 甚尔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扫射整个空间,落在报纸上的时候,舅舅觉得能给他烫个洞出来。 为了在这种压迫里找回一点男人的尊严。 五条凛亲爱的舅舅开启了劝说模式。 “我这个侄女,我也管束不住,从来都是她想去哪就去哪,既然她要走你就放她走吧。” 那个语重心长的语气,凛跪伏在地上屏着的气都差点喷出来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甚尔的声音从墙壁里传过来,非常平静,但是凛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该给她自由的。”舅舅一边说一边点头。 甚尔看着他随着话语颤抖的小胡子。 “我从来没想不给她自由。” 外面的对话简直胆战心惊。 “那你何必又要去找她回来呢?” 甚尔突然大步向前,一拳砸在舅舅的桌子上。 “她走可以,但她应该给我个解释,我何时何地何处对她不起,她只要说了,她就能离开。她收了我的承诺,她不该一言不发地一走了之。” 他语气平静,但桌子上的拳头青筋四起。 他说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舅舅的头顶看了一眼后面的墙壁,身体往后退,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再给这个中年人压迫,掉头离开了。 甚尔恨得心发痒。 天知道他为了给她讨回一个公道,夺门而出的时候,她心里在盘算什么。 他一心朝她靠近,她一心远离他。 她不喜欢他可以直说! 甚尔愤恨地想到,仰头干掉一瓶啤酒,随手扔进垃圾桶,哐当一声吓得一个路人不得不小跑离开。 三年前她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什么都没有带走就这么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是暴跳如雷。 那段时间生活被她弄得一团糟。 本来对甚尔来说也不存在生活不生活的,她的出现稍微让甚尔觉得也还是可以生活一下的,结果她跑了。 在答应和他结婚的时候跑了。 就甚尔一个人憧憬着去箱根的新生活。 他每次想到这里就很狼狈,显得像个笑话。 他反复在她在耍他和她有苦衷之间横跳。 他是使了些手段才在静冈抓住她,每天都在预防着她会溜走,他在业内几乎无败绩,侦察与反侦察从没失败,结果还是被她跑掉了。 她为什么跑掉? 两次都是这么仓促和匆忙,不像蓄谋已久,全是临时起意。 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吗? 甚尔在街上走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和艳阳高照的天气格格不入。 甚至都不像属于阳间的东西。 是因为他吗? 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从来都感觉至上的一个人,第一次在她的事情上思考了那么多为什么和怎么办,甚尔真的觉得自己很窝囊。 他皱着眉,啧了一声拐进一条阳光照不到的小巷子。 另外一边,凛从柜子最下层的暗格里爬了出来。 “我感觉这次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舅舅皱着眉,一副还没从甚尔的压迫里缓和过来的样子。 凛的手冷汗津津的。 “还不是你上次暗示我,我被提醒了,我脑子一热就又跑了,这跑都跑了又不可能再……” 舅舅竖起一根手指打断她。 “我只是提醒你他在你身边危险,我现在觉得他不在你裤腰带上拴着还危险些。” “?” 舅舅收了报纸,往外走去。 “总而言之,你长期在我这里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你自己想想办法吧。小年轻的事,我是管不着了……” 凛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艰难地站了起来。 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一摞书上,米白色的书壳下面压了一个猩红的信封。 纯白色的火漆被压住了部分,只能看出似乎是鱼尾巴的形状。 烫金字体印着英文。 “这是什么?” 凛指着它。 “哦,给你的,拍卖行的消息来了。” 舅舅又折了回来,把信封抽了出来。 上面赫然写着伏黑凛亲收。 他拿着它反复看了看,说:“之前不是放出消息,静冈有你要找的东西吗?拍品里面有你想要的,你自己去看看吧。” 凛伸手接了过来。 一动不动地盯着信封上的名字。 说实话,天逆鉾是怎么流通在市场上的,凛完全不知道。 按理说长谷川并没有死,只要他在,天逆鉾就不应该出现在外面。 因为她离开家的第一年,完全没有听说过任何这个咒具的消息。 第73章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她在黑市的线人从来没有给她带来过任何有用的消息。 但长谷川确实没死,凛是确信的。 凛在后面鼓起勇气去找过长谷川的宅邸。 他们也是隐居在山上的,但是山脚下的农户说,他们家早些时间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一家人都搬去城里了。 据说是住上了高楼,那火烧了三天,周围的山都被烧得光秃秃的了,一家人能安全跑出来已经是万幸。 背着背篓的人也说不太清,反而带着夸张的神情。 凛最后还是上去看了一眼。 确实是只剩烧焦的断壁残垣,一副烧毁坍塌的样子,黑洞洞得看着吓人得很。 周围的土地上又长出新一年的杂草,簇拥着破败的墙壁和焦黑的房梁。 只能依稀辨认整个住宅的结构。 能拿的东西都被拿完了。 路过的猎人随口说了一句。 凛回去后还是不放心,让舅舅安排了一个人去长谷川之前的赌场试探。 那边说赌场已经易主了,那边家里据说打算从政,这些生意自然做不得了。 赌场里暗处的买卖似乎已经没再做了,真的变成了一个热闹的赌场,也没有咒术师出入,长谷川看起来真的像洗手不做了。 一眼都没看到过的天逆鉾不知道藏在哪里,再一次消失在凛的视野当中。 它可能被任何人拿走,看起来质量不凡,但实际上对很多人来说都没什么用,所以也极有可能被转手。 所以凛一直在暗暗寻访它的消息,不愁没机会的。 有消息说它出现在静冈后,甚尔也出现在了静冈。 凛一定要甩掉甚尔的原因也是这个。 她没有放下对甚尔的怀疑。 拍卖行的消息还不知道真假,甚尔也还没有放弃在静冈找到她,她必须得非常小心。 她打开了信封上的火漆,信封打开就是一张邀请函,里面是一整串的拍品,没有天逆鉾的名字。 精神有些恍惚,三年前也是这样一张纸,就像手中的拍品一样,光是天逆鉾三个字就让她失去了全部理智,至今无法完整地回忆那一天的遭遇。 凛甩了甩头。 走了出去,对诊所的一个小护士说道:“你帮我去买身衣服吧。” 而拐进巷子的甚尔,此时正站在昏暗的窗口前,冲里面一个胡子编成小辫子的东南亚人说:“三天之内我要做好。” “甚尔,我只做假证,别的都不会做,你给我描述得再详细,我也做不出来一张邀请函,我没有样品可以对照啊。” “那我给你找一个样品来你就能做了?” “也不做,没有那个业务,再说了你都找得到真品,你还需要假的干嘛?打烊了打烊了今天,走吧走吧!” 他拉下来挡板,嘴里用甚尔听不懂的话嘟嘟囔囔的。 甚尔烦躁地啧了一声,长腿往光明处迈去,走了两步又蹲了下来。 那个东南亚人,不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了,甚尔的护照、身份证、甚至电话卡他都可以报忙搞定,甚尔对他老老实实办事的神态非常熟悉。 今天他听到鱼尾火漆的时候,一反常态,指尖频繁地点着手边的零钱,似乎想伪装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但他嘴角异常紧绷,拉得那一串胡子都变直了。 甚尔觉得奇怪。 他应该认识那个拍卖行的主人。 他为什么紧张,仅仅只是因为给甚尔办太多假证了,深知这个男人的恶劣行径。 拍卖行怕没人光顾也怕江洋大盗光顾。 他拉下门板后,从缝隙里瞥见了甚尔没走。 立刻摁了座机的紧急呼叫给那边通风报信了。 很快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巷子口,巷子的另一头也被另一辆车堵住了。 甚尔还蹲在那,手指头摆弄着地上的小石子。 前后四个人靠了过来。 四个强壮魁梧的男人,全是外国人。 甚尔站了起来,这些年他也把自己练的强壮魁梧,但是人种上还是比不过别人的先天条件。 靠前的两个人试探性地朝他靠近,标准的搏斗起手式已经摆好。 甚尔也抬起手,表情从戏谑不在乎切换到严肃,眼睛紧紧盯着其中一个人。 他掀起的那股狠戾的氛围只持续了十秒。 他就放下了手,收回恶狠狠的眼神,随意地笑了一下。 后面的一个举起了一把手枪,枪口不偏不倚地对准甚尔的眉心。 “我有消息提供给你们主人。” 四个人没动,连同门板后面的那个东南亚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有确切的情报,有人要偷你们的一件藏品。” 他们四个人过来就是因为得到情报,你这个鼎鼎大名的杀手有不良的企图。 现在你说你还有情报? 其中一个人拿出手机叽里咕噜和那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冲其他人点了点头。 甚尔面上不显,心里又是暗暗地阴谋得逞的狂笑。 他又开始为自己及其灵活的头脑感到骄傲。 既然没有办法从正当渠道拿到邀请函,就另辟蹊径先入局一步,没局又如何?没局硬造。 他在局中等她。 五条凛,你根本就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第40章 私仇 第74章 这个拍卖行就叫鱼尾。 五条凛出现在拍卖行的大门口已经是三天后了。 去之前她准备和舅舅商讨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 “鱼尾。” 凛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在前后摆弄舅舅套昂贵的泡咖啡的装置,她刚刚洒出来了一半秘鲁进口来的咖啡豆磨成的粉末。 舅舅心疼地嘶了一声。 “秘鲁哪有什么出名的豆子啊,你这也不算贵吧。” “五百。”舅舅极其夸张地等着眼睛。 凛不感兴趣是五百美金还是五百円。 “鱼尾怎么了?” “没什么特殊的,外面看着是很普通的珠宝拍卖行,规模很小,只专做珠宝的,里面是别有洞天,什么古董都卖。” “这个拍卖行是谁在经营?” “是个女人,应该不是咒术师。” “你怎么知道不是咒术师?” “里面的拍品都是老古董,漂洋过海来的,本土的也是从古墓里面挖出来的。” 凛想到了,前段时间和甚尔去伊东那边取得的那个咒具,也是古墓里的,甚尔把它怎么处理了? 凛用来搅拌的勺子还在被子里晃来晃去,舅舅已经没有说话了,意识不到沉默的凛还在固执地搅拌咖啡。 办公室里只剩铁勺子摩擦陶瓷杯底的声音。 舅舅歪着头打量她走神的样子。 严肃的一张脸不知道想到什么,两颊起了淡淡的粉色,嘴唇也抿了起来。 “咳!”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疑似进行着的奇怪遐想。 伊东那个不和规矩的亲吻,瞬间随着转瞬即逝的烟花消失在脑海中。 凛回过神来,做作地拢了拢头发,侧目询问他。 “说完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里面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如果真的有天逆鉾,我该怎么拿出来。” “你当然是买出来啊,和别人竞拍。” “别开玩笑了,我们哪有钱啊?再说了,你是怎么给我拿到这个邀请资格的?一般人家都要考究经济实力吧。” “还能怎么做啊?当然是造假了,幸好我认识两个富哥们。” 他又滑稽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好像是一个很惊险的经历一样。 “谁叫你当医生不多挣点钱。” 舅舅没有接话,他捏着的雪茄都被他搓扁了。 凛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想跟着父亲学做咒具的,虽然打造工具的匠人没什么地位,但是我们家那个一脉相承的天赋,出手就没有凡品,所以还是很赚钱的。”舅舅说这话的时候,滑稽的腔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惋惜。 “不是说你不怎么会做吗?”凛的语气变得柔和。 “自然是没有我姐会做,但也还马马虎虎吧。我一直没想到为什么父亲要送我出去读书,不让我做这个了,当时贪玩还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想才知道,估计是五条家不让我们家的后人再接触咒具的制作了。” 舅舅一直不太清楚那一段过往,还是凛后来离开五条家后告诉他,他才串联起来家里面这些年的奇怪之处。 他继续说:“五条家的老家主是个宽厚的人,但姐姐是个很倔强的人,她很骄傲,她一直不太能接受自己嫁到了五条家,她在五条家寻找蛛丝马迹,拼凑出了自己是一个人质的信息,她就开始产生执念了。” “母亲是不是一直对五条家有恨。” “嗯…那是自然,你是从小就在那个环境长大,可她不是,她嫁进去之前是很随性散漫的,她喜欢的东西是很时尚的,才不是那些死气沉沉的东西,她自然是不满的。” 舅舅拿出火机,火机咔咔了几声都没有点燃,他也放弃了。 “你知道为什么她后面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吗?” 凛是隐约知道的。 后面的那些年她有点魔怔了。 “你不是说,那把咒具需要解除一个封印吗?解除后才能释放它的能力,释放后又如何呢?我们这种常年靠手艺的咒术师是完全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咒术师的。都不管有没有咒术了,你看甚尔,在真正性命攸关的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吐出来的气都不一样。” 凛点了点头。 “我觉得,她执着地想要一个男孩,应该是觉得解除封印后,男孩可以很好地使用它吧。她是一个豪气果断,有仇必报的女人,她如何能淡然接受呢?她最后把她的仇算到了五条的头上。” “我明白的,她可能怪过许多,怪祖父做出来了这样一个东西,又怪自己,又怪五条家,又怪我不是男…” 舅舅举起手,打断了她。 “不不不,她绝对没有怪过你,她可能想的是,只要这把咒具不被销毁,五条家延续这个秘密,你也永远逃不出他们制定的牢笼。她最后就是这么激进亢奋,导致了心病的。你要相信她宁愿折腾自己,也没有怪过你,还要尽她所能给你铺路。” 凛鼻尖有点酸,低垂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父亲收的那个徒弟,最后起了歹心。” “更没想到,五条家后来居然如此自信,随随便便就把这个东西当礼物送出去了,被有心之人利用。” “你哥哥是五条悟出生后才开始那么目中无人的,以前也是个钻研咒术的踏踏实实的青年,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第75章 凛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因果吗?他因为小悟出生后,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一家独大,把天克小悟的一把武器松了出去。” 语气中尽显嘲讽。 舅舅知道她还没有原谅她哥哥,于是岔开话题。 “所以说,你拿到天逆鉾后,一定要想办法销毁它。” 凛压下心中的多种情感,她想到祖父临终时对自己今生的得意之作那种念念不忘的神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就看她如何能拿到天逆鉾了。 凛抿了一口咖啡,皱紧了眉头,把它端到了舅舅的桌子前。 “给你泡的。” 指尖一转,拿走了桌子上放着的镶了一圈淡绿色羽毛的白色小方包,大小刚刚是一把匕首那么大。 在舅舅嫌弃又肉痛的目光中,她踩着白色的尖头高跟鞋出去了。 舅舅做了一个阿门的祈祷手势。 凛特意叫了一个好车送她去鱼尾拍卖行,她下来的时候门口的顾问特意前来迎接她。 凛叫小护士去买的衣服买对了。 苹果绿的小套装,包臀裙修饰得身材极好,高跟鞋更是显得小腿纤细,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小礼帽,扎着一根淡绿色的羽毛和小方包呼应。 脖子上的一圈方形的橄榄石闪着小巧的光,经过阳光的折射晃了二楼窗帘后的人。 他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把窗帘拉紧了。 “来了?” “嗯。” 甚尔留恋地收回眼,嗯了一声。 问他的是个女人。 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火龙果一样的唇色,衔着一根极长的烟斗,握着烟斗的手带着黑色的蕾丝手套,一身黑色的丝绸质感长裙,跷着的腿露出细带黑色高跟鞋,指甲油整齐的一排金色,耳朵和胸口都带着长长的金色装饰。 那一双化着浓妆的眼睛,戏谑地盯着西装笔挺的男人。 胸口处卡着工作牌,黑色的西装配着黑色的衬衫,没有一丝庄严肃穆,反倒是吊儿郎当的气质被这身西装优化成了玩世不恭。 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他解开了。 “夫人。” 甚尔的皮鞋踩在她房间的绒毯上,没有一丝声音。 女人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莫妮卡。”甚尔沉下声音唤她。 “嗯。” “那个女孩和我有过节,请交给我,我保证她不会从你这里带走任何一件藏品。” “那天我已经说了,我自然有我的人密切关注她,你以前确实帮了我一个小忙,但你的名声你自己也知道的,我不敢拿我的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藏打赌。” “岂止是一个小忙,莫妮卡…” 甚尔话还没说完,莫妮卡在他的手腕上扣上了一个腕带。 “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这个东西…”她的长指甲点在这个腕带上,停留了一会,手平放在他的手腕上。 隔着衬衫,往上滑去。 甚尔紧绷的神经,让他的肌肉也膨了起来,莫妮卡很满意,轻笑着收回了手。 “可是能电死一头牛。” 甚尔微不可闻地往外哼了一口气。 起初甚尔还不知道,见到她人了过后才想起来,当初可是他帮着这个女人争来的这个拍卖行,她丈夫被甚尔处理了一下,一口气交代了所有的搜罗拍品的渠道。 那个男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甚尔现在还在被他通缉,这如何能算一个小忙? 他伸出带着腕带的手,靠近她的脸。 莫妮卡把脸微微往他的手靠了靠。 甚尔发现了,他笑着,错开了她的脸,手指绕上她的头发,缠了一缕在指尖。 “都听夫人的安排。” 三天前他知道鱼尾拍卖行的主人是莫妮卡后,简单地争取了一个保镖的新身份。 靠着人畜不分的画技,画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是凛,跟一头羊似的,莫妮卡不得不把他留了下来。 拍卖行的安保有专人负责,莫妮卡本来也没有很担心。 但甚尔说得这个人是比他还高超的大盗,以前专在国外谋生,要不是和他有私仇,他也不会追踪到这里来给莫妮卡提供情报。 莫妮卡本来想直接禁止这个人到拍卖行来,甚尔一说不出来名字,二画不出来样子,只能留着他现场辨认。 说得莫妮卡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 “请让我亲自抓住他。”甚尔被枪抵着,在艰难的一番表忠心后,甚尔请求莫妮卡。 “你和他有什么私仇?” “她从我这里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甚尔笑着露出一排尖牙。 莫妮卡按住胳膊上被他这副表情激起的汗毛,咧了一下嘴唇。 “等我抓住她,我要把她的骨肉都吃进肚子里,才能安心。”甚尔笑道。 第41章 抓住你了 “行了,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去抓住她吧。” “别急,她一向见了我就跟老鼠遇见猫一样,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了。” 莫妮卡翻了个白眼出去了,她还要去交代她的主持人一些事。 她真是疯了才被迫请来这么个瘟神,在她的地盘上抓他的仇人。 “你们两个,跟着他。” 房间里就剩下甚尔,和莫妮卡留下来的人。 甚尔对他们摇晃了一下手上挂着的电环。 第76章 “知道这个吗?” 两个人绷着脸不肯说话。 “能电死一头牛,有这个在我敢乱来吗?昨天你们管事的说西库的那边没人看守,来,你跟我一起去那边干活。” “上面都没发话…” “眼里没活吗你俩?难怪只能被派来守着我,不能帮领导分担一下吗?” “西库那边没什么贵重的,都是夫人拿来烘托一下气氛的拍品,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其中一个人说道。 “我不是都说了吗?混进来一个小偷,你知道她要偷什么吗?贵重的需要守着,不贵重的就不需要吗?” 两个人愣住了。 甚尔不想和这些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人多费口舌。 “我先要去西库守着,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留在这喝茶也行。”他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他哪来那么强的主人翁意识?”其中一个人问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两人犹豫了三秒,最后还是跟上了甚尔。 而拍卖行的另一边,五条凛还不知道自己被密切关注着。 她端起了以前在五条家做小姐的时候的架子,在前台等着资信证明的确认。 前台小姐确定后,给了她一个可以进入内场的手牌。拍卖会还没有开始,凛领了手牌后,在门口的甜点台留恋。 她还不确定今天会以什么方式离开这里。 她必须先记住逃生通道。 大门口整齐地站着八个高壮的保镖,整齐的黑色西装和黑色墨镜,耳朵里塞着耳机。 凛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她穿着高跟鞋非常艰难地控制自己小腿不要打颤。 牙齿咬开一颗巧克力,心跳稍微平稳了一点。 “伏黑小姐。” 前台的女孩来唤她。 凛回过头,对她笑了笑。 “伏黑小姐,你的信息已经确认好了,安全检查也通过了,请随我来。” 凛捏了一把汗,她在这个空间逗留的时候,原来是在做安全检查,幸好她包里的东西不是金属做的。 她笑着跟了上去。 原来甜品台后面的那扇大门不是拍卖行的真正入口,她跟着前台小姐进了员工工作间,里面是一个极长的长廊,旁边挂满了凛欣赏不来的油画,直到她看到了尽头处挂着的睡莲。 她惊讶地吸了一口凉气。 前台笑道:“这幅是我们夫人的珍藏,不卖。” “放在这明晃晃的地方不怕被偷吗?”凛跟随她进了电梯。 “我们鱼尾拍卖行,每天经手打量的奇珍异宝,这点安全保障还是有的。” 见凛半信半疑的,她补充道:“那幅画的画框是精制的,不小心碰到就会浑身焦黑,冒着黑烟被抬出去,伏黑小姐小心。” 凛听得心拔凉拔凉的,一会那个天逆鉾的刀柄不会也是这样吧? 谈话间的功夫,电梯就开了,前台站在原地,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手上递给她半脸面具。 凛抬眼,电梯门后的空间是环境雅致的酒吧,复古的欧式风格,软包沙发随处可见。 大部分客人都戴着面具,凛也给自己戴上了。 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她模仿着别人的动作,在吧台随便点了一杯酒。 端上来的龙舌兰,她只抿了一口,舌尖的涩味让她轻轻把酒杯推远了一些。 她打量着这个空间。 吧台是一个圆形的,像个小岛一样在这个会客厅给客人们服务,电梯门正对的地方有一扇禁闭的大门,凛猜测那里面就是一会的拍卖的地方。 然后侧面有以上推拉的玻璃门,里面的灯光很暗,凛看不清是什么,但有不少顾客出入其中,凛拒绝了酒保端给她的一杯红色的酒,踩着高跟鞋朝那边走去。 其实就是一个展览室。 里面整齐划一地放着二十多个单独的展示柜,各种今天会被送上拍卖台的珠宝古玩。 凛一进门就看到了本次拍卖的压轴——赛汉姆令牌。 凛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了一下,今天算是进了贼窝了,这种东西他敢拍有人敢买吗? 凛绕过那些围在这种顶级违禁品周围的客人,往里走。 她绕过好些冠冕桂冠、古董翡翠,都没有看到刀具类拍品。 凛离开家这些年,千辛万苦找回来祖父以前的手稿,里面有一把咒具,在她和舅舅的讨论下,都认为那就是所谓的天逆鉾,知道一年前她才知道那把咒具长什么样子。 很明显这里并没有。 凛有想过,今天这个拍卖会来参加的都是非术师,通过对其他拍品的了解,天逆鉾是怎么入选的凛和舅舅都没有头绪。 天逆鉾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一个外形诡异一点的刀具,而且绝对不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两三千年的老东西,所以完全不清楚它有什么可拍卖的。 凛和舅舅考虑的是,今天最好的情况就是走正规程序把天逆鉾买下来。 完全比不上这些嘛…. 凛绕过帝王绿蛋面戒指和配套的耳环项链,心里想到。 她注意到,这些展示柜底下都有一套滑轨,轨道通向一面石墙。 看起来像后面就是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 凛走回刚刚那个放帝王绿蛋面的玻璃柜。 它是最靠近那堵墙的展示柜。 滑轨到墙面并没有断掉,看起来墙是悬空在滑轨上的,后面还有空间。 第77章 凛站在原处,思索着这个空间朝哪个方位还有门,她艰难地在脑子里构造连带这个会客厅的透视图。 “她看上你那套翡翠了。” 甚尔在莫妮卡身边说道。 两人在监控室里紧紧看着她。 莫妮卡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这个女孩确实在那停留太久了,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 她刚刚绕过翡翠又倒了回来,盯着玻璃柜就不动了。 莫妮卡挥挥手,让身后站着的两个人出去了。 甚尔心里乐开了花。 他带着那两个人去西库晃悠了一圈,路过会客厅的时候盯到了那淡绿色的倩影,险些走不动道。 他看着她漂亮的脑袋瓜,左晃右晃,一看就是到处打量。 他赶紧回到了莫妮卡身边,他猜她都要走进那个展示厅找她的那个小咒具。 结果发现她盯着翡翠一动不动,甚尔也不知道她在干嘛,但趁此良机,他赶紧给莫妮卡一个错误的目标,顺便甩掉了那两个人。 他看着她还瞅着那套翡翠,莫妮卡也开始眉头紧皱了,他乐得发癫,差点忍不住笑。 “我去东库守着吧,她这个也太明确了吧。” “不,你去西库守着。”莫妮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甚尔知道她疑他,苦着脸说:“你要是逮住她,务必拿给我。” 莫妮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她赶紧打了个电话让下面立刻开始拍卖。 甚尔出去了,他不知道是这个莫妮卡蠢还是他脑子太灵活了,他看了眼方向,先去了厕所。 这个时候会客厅通知拍卖开始了,凛不得不立刻去参加。 凛开始认真起来,她有三个准备,第一她能买下来,第二记住是谁买下来了,第三偷出来。 对于凛来说,从拍卖行偷,不如从买家手里偷,虽然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但凛一定要仔细观察到天逆鉾的时候都是都是谁在加价。 天逆鉾果然是很便宜的拍品,只是相对于其他拍品的起拍价来说。 拍卖师成交了一个白玉国际象棋盘后,它就出场了。 凛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它的真容,就开始积极竞价,她绝没想到有人紧紧跟价,是两个男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后面。 凛听着拍卖师的小锤不断地拍击桌面,一声声震得她心跳不断加快,她产生了不好的直觉。 她觉得后面坐着的两个男人是咒术师。 她感受到的咒力不真切,她不能确定,在她最后一次犹豫的时候,拍卖师三锤定音,她失手了。 她侧头看到那两个男人没有成交的喜悦,几乎毫无感觉,只是一直盯着她。 突然电光一闪,她想到了什么。 石头压着胸口的窒息让她呼吸都乱了,她没办法再待下去,也不管是不是违背了拍卖会场的礼仪,她立刻起身往门口走去。 没人阻拦她,但那两个男人也站了起来。 她推门出去,然后大力和上了门,从包里掏出一个坚硬的伸缩咒具,是木头做的,她把它甩长,横着卡住把手。 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凛马上朝电梯走去。 她的可疑行为一定会引来拍卖行的人。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展会的大门被里面的人推拉着。 会客厅是负二楼,上面还有一个负一楼,凛按不动,她就按了一楼。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想着一会要怎么逃出去。 结果电梯停在了负一楼。 叮咚一声像催命的阴钟一样。 凛慢慢吐了一口气,眼看着电梯门开了。 成年男人的肩膀挤了进来。 他黑色凌乱的头发没有遮住充满兴奋的双眼。 极其狂热的目光,炙得凛眼眸发疼。 他嘴角咧开,那道伤疤加深了那个玩味的笑容。 凛背靠墙壁,细跟鞋几乎支撑不住她整个人,她不得不微微屈着腿。 手扶着冰冷的电梯铁皮,指尖有些颤抖。 那人挺拔的身躯挡住了楼道里森冷的光,似乎有阵阵冰凉的白气从他身后冒出来,像利爪一样,朝凛伸了过来。 “哟,抓住你了。” 他目光下移,看向面具之下,因为惊吓微微张着的嘴。 他冷笑了一声。 第42章 一起 明明也就半月不见,这一刻凛觉得恍如隔世。 长谷川带给她的记忆阴影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散。 她只是猜测,有没有可能长谷川故意把天逆鉾委托给拍卖行,引她出来。 还没有做实的猜想都让她落荒而逃。 她唯恐看到那两个男人面具之下有长谷川的脸。 她几乎带着和三年前相同的心情,慌不择路。 但这一次她遇到了甚尔。 她猛然意识到,三年前她忐忑不安地离开那个地方,她头脑中也幻想过能在道路的尽头遇到甚尔。 呼吸声在自己耳中变慢,那股躁动不安的气被慢慢压回丹田,她耳膜突突地跳着响应着心跳声。 甚尔周身的气味就像让人心安的雾,逐渐笼罩了她。 “你…” 艰难找回自己声音的凛,才说了一个字,脖子就被他的手揽住。 这一揽带了怒气,又收了力。 导致凛的脸快速接近他,又在咫尺间停住。 他的目光又开始在她唇齿之间流连。 第78章 “不是很会逃吗?弄得自己这么狼狈?” 凛伸出手推他,没推开,脚步踉跄了一下,鞋跟踩出清脆一声,提醒两人情况的危机。 “有人在追我。” “我知道。” 甚尔抽开放在她脖子后面的手,往下一捞,轻松把她抱在臂弯。 看了一眼她被高跟鞋撑起来的脚背,空着的手随意抚了一下。 “嘶,别碰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比你早进来几天,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拍卖行的水平怎么会拍卖天逆鉾这样的拍品?” 凛抱紧了他的脖子,他在走道里狂奔。 “长谷川拜托莫妮卡帮他卖掉这个,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你来。” “我来鹤冈就是因为这个小道消息来的。” “不,那是我放的。” “?” 怀里的人,松开了他的脖子,已经想象到了那张脸上的表情,所以甚尔按住她的背把她压了回去。 甚尔往右边转了个弯,钻进了一扇小门,杂物间里捆着两个男人,手和脚被混乱地绑在一起,两个呜呜叫着。 甚尔把她放了下来。 “嘘,听我说,我现在要去把天逆鉾偷出来,我手腕上这个东西很危险,天逆鉾应该可以砍断它,你在这里等我,你如果再跑,长谷川的人在抓你,莫妮卡也在这栋楼的每个出口候着的,你自己掂量。” 他噼里啪啦说完一堆,就走了,走的时候,地上的人把门挡住了,他用力踹了一脚,地上发出被蒙住的痛呼声。 他还在气… 凛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哐哐作响,掌心沁出微微的汗。 但是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在见到甚尔之后奇迹般地恢复了寻常的节奏。 当年因为长谷川的一句挑拨离间,凛一边主动怀疑甚尔一边有自动打消怀疑,总是在这么个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徘徊。 掌心按住胸口,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可能一直都给他留了一份信任,只是从来没有剥开来过。 逐渐平稳的呼吸,缓解了心悸带来的胸口胀痛。 脚旁边两个嘴里骂骂咧咧但只能呜咽出声的男人正在蠕动。 凛听了心烦,尖头高跟鞋又一人给了一脚,闷哼后老实了下来。 这个时候甚尔回来了,他推开门,进来后整个空间都变小了,他靠近她,附耳同她说话。 “你这个也没什么用啊?” 凛低下头,看见他拿着真正的天逆鉾刀刃怼着手腕上的一个莫名的手环,但是划不开。 凛紧张地伸出手,甚尔放开了手,让她能握住刀柄。 很轻的一把刀,刀刃上有很奇怪的岔路口,使它分成了两个末端相连的部分,凛从来没有讲过这么奇怪的造型。 她握住刀柄,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这把刀迸发出锐利的金光,凛的咒力自然而然地从手心流出,覆盖在它身上,它本身有些灰暗的刀身变得容光焕发,饱餐了一顿,凛轻轻一挑,它就像瞬间有力气了一样划开了甚尔手上的黑环。 黑环落在地上,砸出了两下噼啪的闪光。 甚尔松活了一下手腕。 “名不虚传。” 他抓住凛的手腕,凛紧紧握着刀,她还神情怔忪地看着手里的刀。 甚尔索行半揽着她往楼梯口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密集了起来。 甚尔知道那群人有枪,热兵器即使是他也很难对付。 她的高跟鞋是真的很难跑。 凛蹬掉了它们,赤脚跟着他。 甚尔啧了一声,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 凛把刀收进了尺寸合适的小包里,自觉地搂住他,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耳中听到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变淡了,她能稳稳听到两个人的心跳。 她突然有点嫌弃自己,这种时候了心还在乱动。 “小心。” 奔跑中,他在耳边轻声提醒她。 凛朝他们奔跑的方向看去,楼梯口已经有人从上面跑下来,截堵他们,身后的人也没闲着,满脸狰狞地穷追不舍。 楼梯上的人刚刚堵到底层,墙壁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炸开了。 白烟四起,墙壁的碎块砸倒了一大片,甚尔哈哈笑着踏上楼梯,踏着被炸的半晕的保镖往上爬,一边爬前面的墙体一边炸。 他把凛紧紧捂在怀中,爆炸的冲击力很大,甚尔换了个姿势把凛抱起,避免她裸露的小腿被碎片划伤。 爆炸持续了一层,甚尔轻松踩着那群人呻吟的躯体来到一楼。 他们正好处于,拐角处,这边的墙壁炸开后,露出了外面的街道,莫妮卡站在一大群保镖身后尖叫着。 甚尔狂妄地笑了一声,从洞口钻了出去,这个时候凛看到跟过来的那两个带着面具的男人,还没有放弃,拨开莫妮卡身前的保镖,往他们的方向靠近。 甚尔辨认了一下方向,凛紧紧攥着他的西装领子,他拍了拍她的背,用更舒服的姿势抱着她,朝拍卖行后面的建筑侧面跑去,钻进一个小巷子后,等着一辆非常酷炫的摩托车。 亮黑色,体量很大,他垮了上去,把凛放在后座,她只能侧坐着紧紧环住他的腰。 摩托车开始短暂的启动颤抖,然后轰鸣一声,像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 这一阵风掀飞了她的小礼帽,帽子被后面追上来的人踩在脚下,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离开,纷纷发出怒吼。 第79章 凛看见他们对着呼叫机说着什么。 “他们会开车追上来的!” 甚尔没有说话,加快了速度,往街巷中钻。 摩托车因为剎车转弯产生的极强的惯性,如果凛不紧紧抱住甚尔她很有可能被甩出去,她的脸死命地贴在甚尔的背上,全身都在用力。 甚尔夸张的车技,一骑绝尘,很快就甩开了身后的黑色轿车。 开出了城,路过的第一个加油站,甚尔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夹着凛往加油站后面走。 凛这下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微地拧了一下身体。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甚尔停了脚步,低头看她。 西装已经揉皱了,脸颊旁挂了汗水,他示意凛看一眼脚底下,粗糙的停车场沙地,延伸出去的路也是随处可见乱石。 “没事,我…我可以。” 甚尔不可置否,手从膝弯伸出去,把她抱得更稳当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逃亡,他闷哼了一声,很克制,但还是被凛听到了。 “都说了我可以走…很累吧。” “就你?” 甚尔抱着她掂了一下,抛起来刚刚脱手又把她接住了,凛揪住了他的衣领,皱起眉头的表情让他很满意。 “嗯,一般般重。” 炽热的身躯烫得凛有点难受,她想挪开一些,悬着力好和他之间空出缝隙,他察觉到后反倒更紧地把她往胸前抱,坚硬的肌肉抵着她,她抿紧了嘴唇没再乱动。 加油站后面停着一辆车,甚尔摁了一下包里的钥匙,拉开车门,把凛放到了副驾驶上。 然后他在外面脱掉了闷热的西装,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简单的黑色皮带系这西裤,似乎不是他的尺码,看着有点小,臀部勾勒得极饱满。 凛牙尖磕着自己的指甲,抬眼瞟他,甚尔的目光从前玻璃抓住她,她慌乱地移开眼神,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右手抚摸着头发。 不一会,甚尔开了门进来,把西装后面一扔,扯开领带,他的一系列动作使这个狭小的空间充满了他的味道。 凛垂着头眨了眨眼睛,排除他在勾引她的嫌疑,问他:“你怎么在鱼尾?” 甚尔拉开了手剎,发动了汽车,往草丛遮盖的小路开去。 “我比你早去,我在你舅舅的桌子上看到了那封邀请函。” “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专门去里面等着抓我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甚尔追着升起的月亮开着。 “拍卖行的消息是长谷川设的局,我在莫妮卡发现了,长谷川拜托她拍卖的。” “我来鹤冈的时候,那个莫须有的消息是你透露的?” “是的,不然我怎么能够再遇见你,但是拍卖行的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我也是从你这才知道的。” “你在莫妮卡那埋了炸药?” “嗯。” “就为了帮我?” 甚尔偏头看了一眼她。 她额头抵着车窗框,风吹着她的头发,送来一阵晚间的芳香,那身精致干练的服装此刻反倒衬得她疲劳又脆弱。 甚尔心莫名一跳,差点踩下剎车,掰过她的头颅,阻止她眼睛里即将渗出的泪。 他没有,他说:“嗯。” 凛呢喃了两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在颠簸的汽车中睡去,就像回到了摇篮中,舒适且轻盈。 第43章 质问 凛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她蜷缩在床上,竟不知道自己可以睡这么沉。 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得清晰些。 房间古香古色的,恍然间凛以为自己回家了,但是仔细一看又精致许多,暖黄色的落地灯紧挨着胡桃色的柜子,房间两边挂着的白色纱帘,被夜晚凉凉的风掀起,房间笼罩着的苦涩玫瑰味。 房间特别大,这盏灯仍然让房间的边角沉在黑暗中,微风透过纱帘吹到她的身上,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房间前后有两个院子,像是在庭院中的一个房间。 她光脚踩在地上,慢慢走过去拉开纱帘,正前方就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池子,不知道是温泉还是澡池子。 甚尔赤裸着上身背对她坐着。 “你醒了?衣柜里有舒服一点的衣服。” 凛回过头去,衣柜里面有好几件浴衣,轻薄的初秋款。 甚尔背对着她,凛小心地快速换上了浴衣,宽松的衣服让她四肢都放松了。 她束紧了腰带,再轻轻转身,朝温泉走去。 地板和一个石板楼梯连接在一起,旁边摆着一盏昏黄的马灯,凛把它提了起来。 赤脚走了下去,走了几块石板,就到温泉的旁边了,甚尔围着一条白色浴巾,张开双臂靠在池边,闭着眼睛。 凛提着灯,继续往前走,温泉不大,有一座小桥造景,小桥的尽头是另外一段石板路,只不过那头有一扇门。 她走到了小桥的正中,她端着灯,灯光的最远处的柔光落在她的脸上。 甚尔睁开了眼睛。 他仰视着她。 她今晚唇色极淡,这件黑色浴衣上有大红的花朵,和她的风格大相径庭,但是意外的新鲜,有一种不经意的妩媚。 那盏柔弱的灯,剖开深夜酝出的迷雾,把她的身影送到他眼前。 他站了起来,推开水面,他朝前走了几步,瞟了一眼那边的门,对她说:“又想逃?” 第80章 “我的刀呢?” 凛醒来后,屋子里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的刀。 “在我这里。”甚尔从浴巾里抽了出来。 “?” 每次都从那地方掏出来一把刀… “还给我。” “五条凛。” 甚尔突然叫她全名,凛背一下子绷紧了,他的语气没有那种狠劲,反倒很沉,像露气很重的早晨,飞不起来的蜻蜓一样。 重重地落在五条凛的心上。 “你三年前离开是为了什么?” 她端着灯的手逐渐垂了下去,灯光映得她脚边的一株小草浑身金黄。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甚尔拿把刀放在手掌心,掂了一下。 “长谷川家,你离开后没多久,我去放了把火。” 凛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你?” “他们宅子的出口我没堵严,让他们跑了。” “你知道了….长谷川…” 凛突然痛苦地皱了眉。 “我不知道!” 甚尔怒吼一声。 “我不知道,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已经完全仰起他的头仰视着她,眼中压着深深的不甘。 “我已经承诺了会带你走,如果只是简单的求婚,你应该不至于话都不留一句就走了,一定是事出突然。” “他多半挑拨了你我,不然你不会不等我,自己离开的。” 凛别扭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松树顶,尖尖的,戳着高挂的月亮。 “对吗?” 他紧紧盯着她,眼底红红的。 凛心头剧震,她生平第一次听见甚尔用这么谦卑的语气说话,眉眼中的乞求刺痛了她。 向来轻狂,从不服输的甚尔,在夜色中仰望他神女,寻求一个答案。 逃避成性的五条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既说不出来“对”,也说不出来“不对”。 她不明白在甚尔的事上,她总是做不到干脆,犹豫不决的状态几乎给她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她多次审视自己,始终没有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还不如甚尔以下位者的姿态来逼问她来得直接。 甚尔以经不打算放她逃了。 他轻松一跳,就站在了桥上,站在了她旁边,温热的水珠溅在凛的脚背上,但她好似被冻住了一样打了个寒颤。 “他一直在暗中监视我和你,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我没有深究,他是带着目的来娶你的。我不清楚还有什么更多的……” 甚尔急切地解释被她打断。 “那你呢,你不是带着目的来的吗?” 在心口盘旋许久的悔意和刚刚一霎那的同情,瞬间变成了脱口而出对尖刺。 这样锐利的质问,凛听了也耳朵生疼。 他果然愣住了,从来都双目清明的男人第一次产生了茫然,在明月的照耀下,呈现无神的黯光。 “长谷川给我说,你知道天逆鉾的秘密,我不得不怀疑你居心叵测。” “我去探查他的时候,是有一个人给我介绍了摆在展示柜顶层的一把叫天逆鉾的咒具,但我完全不知道和你有关。” 他皱紧了眉头。 凛没有说话,眼泪在眼眶中盘旋。 甚尔见她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 安静了许久。 他柔声说:“就算我知道天逆鉾如何如何厉害,我求娶你的时候绝对没有其他心思,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我想你挣脱五条这个牢笼。” 他想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手停在半路又收了回去。 “怪我,怪我没有给你信任。” 他把攥在手里的天逆鉾递给她。 “给你,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寂寞,我每打一场胜仗都觉得空洞,一万个天逆鉾,就是把整个御三家掀翻在地,都不如一个你重要。” 凛抬起头盯着他,眼睛大大地瞪着,这一瞪泪水冲破了阻碍,汇成两行。 “我的野心,全在你身上。” 凛抿住嘴唇,伸出手接过这把铁器,它冰凉、坚硬,它成为伏黑家三代人的心病,它罪孽深重。 她改姓伏黑是随了祖父,伏黑家世代靠制作咒具为生。 没等凛的思绪被拉开,甚尔继续说道:“你可以离开,我绝不会再拦你。但你没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甚至都没有质问我,你真的一点也不信我,你想也没想就这么离开了,我突然就没有了你的任何音讯,你是真的很残忍。” 凛视线模糊,不敢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脚。 “我这几年,除了出去打架,就是找你,我自己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马不停蹄就想去帮你解决长谷川,哪怕你真的要逃,我也想帮你铲除后顾之忧。我好几次都差不多要找到你了,我发现五条家的人也在找你,我为了给他们使绊子,眼睁睁地看着你又一次消失。” “我想了点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不觉得你对我太狠心了吗?” “再见的时候,欣喜若狂的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你不觉得你对我太狠心了吗?” 甚尔低沉的声音包裹委屈,像沉入湖底的明月,脆弱的光撞碎了凛的心。 第81章 她久久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此番情景和话语。 她感到惶恐和不安。 抬头望去,身前空无一人,马灯里的黄光也消失不见。 她抬起麻木的脚。 她如果龟缩在壳中,她将永远失去甚尔。 从前虽不舍,但总想着甚尔就算是为了天逆鉾也会和她再相遇,如果甚尔对天逆鉾无意,那也不乏再遇的机会。 她这才清楚自己是有多么的有恃无恐,这种近乎狂妄的自信对甚尔给予她的情感来说是一种践踏。 想到这里,她有些焦急地往前走,回到她醒来的房间中。 空无一人。 急促的呼吸挤压着心脏,肺已经僵化,冲破耳膜的紧张让她感到害怕。 她环视一圈房间,真的空无一人。 她突然暴吸了一口深夜的凉气,紧紧地揪住衣领,努力平复的呼吸仍然被悔恨勾起。 直到有人推门进来。 吱呀一声,穿着黑色上衣和短裤的甚尔出现在门的后面,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定食 。 在她扑过来的一瞬间,甚尔眼疾手快把餐食放到一边的柜子上,然后故作矜持地没有搂住她。 她撞了上去,眼泪擦到甚尔的脖子上,踮起来的脚尖因为拼命地靠近踩到了甚尔的脚背上。 在外面被寒露浸得发冷的身体在他怀抱里索取热源。 抽搭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甚尔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等她自己下来。 她迟迟不肯下来,就这么挂着,即使没有得到甚尔的响应。 最后是他先拍了拍她的肩头。 “先吃饭吧,可不敢把你饿着…大小姐…” 凛听了,在他脖子上把眼泪抹干,嗯了一声退开了些。 这个房间的前院有一个方方的矮桌,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开始吃甚尔端回来的餐食。 甚尔已经习惯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保持安静反常地听见她询问这凌晨的宵夜是从哪来的。 他闻言微微一怔,嘴里的饭都还没咽下去就开始回答:“厨房做的。” 以至于一颗米饭滚到了桌面上。 凛装作没看见。 “你自己做的?” “这是个酒店,后厨候着呢。” 什么酒店大半夜的还候着给你做饭。 凛快速地看了一眼他,又垂下眼和碗里的米饭较劲。 甚尔两三下米饭就下肚了。 抹了把嘴就定定地看着她,她一晚上接连哭了好几次,以前在五条家也不见她怎么落泪,突然有些无奈起来,啧了一声,把视线移开了,手也在额头上抹来抹去。 凛现在不太敢看他的情态,一心只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吃完后擦了嘴,两个人又静默了好一会。 甚尔多次想要开口都忍住了。 面前地女孩好像陷入了永远无法打破地纠结当中,她绞着自己的手指,看着碗里剩下不吃的虾尾,甚尔比她还煎熬。 不知道过了了多久,甚尔觉得自己额头都要摩光亮了,她终于开口了,简直如听仙乐。 “我当时,离开五条家,是事发突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在先,但我也有…苦衷…” 第44章 出国 “到底发生什么了?”甚尔很认真且严肃地问。 凛缓缓吐出一口气,手现在稳稳地在大腿上交迭着。 她尽量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跟甚尔讲了她离开那一天发生的事。 除了长谷川的阴谋,还有哥哥的无情,以及上一代人在天逆鉾上的纠葛。 最后凛抑制住颤抖的嘴唇,轻描淡写地带过长谷川的无礼。 她越平静,甚尔越青筋暴起,险些轰飞他们脚下的一整片木板。 凛不得不把不想回忆的过去放在一边,先安抚他的情绪。 这一番折腾,天都蒙蒙发亮了。 凛累得不得了,但又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翻去。 甚尔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但凛看着他因为咬牙鼓在脸颊的肌肉就知道,他脑子里正在回忆吃人不吐骨头的三百六十种方法。 凛把他打断了,拍了拍床沿。 甚尔睁开了眼睛,毫无睡意的瞳孔,和黑曜石一样。 她示意他上来。 甚尔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立刻翻身越过她,躺到了另一侧。 凛很自然地一拱,一钻,一靠,头颅就这么出现在了甚尔的臂弯中。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甚尔很僵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她那张光滑的小脸在甚尔裸露的胳膊上蹭了一下,选了一个最佳的位置,把脸放了上去。 这一套连招,甚尔还是僵的。 凛失望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角色转换后,还挺难。 从前对甚尔的爱答不理的时候,他还能不怕挫折地厚着脸皮继续他的行为。 甚尔调整了一下身体,暗戳戳地让她躺着更舒服,但是没有勾手搂住她。 凛本来打算和他说点什么,但最后因为太安心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身体非常的沉重,感觉被某种藤蔓扯住,迟迟挣脱不开,直到一只大手把她拉住,非常暴力地把她扯开,这一瞬间才被温暖包围,周身都暖融融的。 她更急切地寻找热源,紧紧贴住不再放手。 这一觉就这么睡到了下午。 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暖和的抱枕还被她夹住,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贴在哪个部位。 第82章 撑着床坐了起来,外面明晃晃的日头,凛发了一会呆。 低下头看见,床上躺着的人也在盯着她发呆。 凛走下了床,想找水喝,瞥见床头的柜子上天逆鉾随意地放在那。 说实话,长谷川和莫妮卡的人都是蠢蛋吗,一天一夜都没事,感觉他们再也追不上来了。 凛大口喝了一杯水,回头发现甚尔还躺着没动。 死了吗? “麻了。” 他声音沙哑地解释道。 凛倒了一杯水走过去,想给他喂一点,发现他躺着实在是不好喝。 她蹲在床头,专注地看着他。 他躺着的时候,细碎的刘海没有挡住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因为身高的原因总是俯视她,这样的角度即便他想温柔都难收住发狠的劲头。 但他躺着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地平视她,凛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还能湿漉漉的,眼白泛着一层淡淡的珍珠白的光,因为才睡醒还有些半眯着,鼻梁高挺,侧着的角度如刀刻一般锋利。 唯一的柔和就是映在他眼中的自己。 凛喝了一口水,在他的注视下,心无旁骛地俯身下去,触碰到他的嘴唇。 他愣了,然后又很自然地张开了嘴。 突然想到几年前,甚尔为了茶杯里的一口水,捉弄了她。 凛从他唇边抽离,他喉结一滚,咽了下去,唇角的伤疤沾了一点水渍。 凛不敢看他,故作镇定想站起来,脸色却早已出卖自己的内心。 甚尔拉住了她的手腕,不准她走,盯着她泛红的双颊,拇指缓慢地擦掉嘴角的水痕,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更红了。 “我要去洗漱一下。”凛暗暗发力,试图挣脱开眼下这个窘迫的情况。 他似有似无地笑,没有放开手,她的这种神态吸引着甚尔。 最后还是凛发了狠,鼓了大劲才逃离出来。 凛在挤牙膏的时候还能听到他闷闷的笑声。 两个人都起身收拾好了,准备换一个地方。 “去哪呢?” 凛在门旁边提鞋,完全没有计划地问甚尔。 “不知道。” 两个人开始了一轮大眼瞪小眼。 “你没有计划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我的计划就是到这。” “就计划了一天后的事是吧?” “我做的最坏的打算。” 甚尔晦暗不明地瞄了她一眼,挪开了目光。 凛沉默了,她知道甚尔的意思,可能有些话不能再拖了,他问清楚后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来不及去想更远的事。 “长谷川可能会动用一切找回天逆鉾,在我找到摧毁它的方法之前,我们得避一避。你有什么好去处吗?” “国外。” “国外?” 甚尔真的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容不得凛犹豫纠结,甚尔立刻带她去办了一本护照。 等护照的那几天,两个人回了舅舅那里去。 那个圆肚子的男人真的很难接受一些事实。 甚尔看着如临大敌的舅舅,忍不住腹诽。 甚尔十分不耐烦地看着他和凛去了里间说悄悄话。 “你们准备去哪?” 等凛已经完全解释清楚了所有,他们三个人才终于坐在一张桌子上享用晚餐。 那块还有点生的牛肉被甚尔一口吞下。 实际上是远远称不上熟的一块肉,是凛煎的。 舅舅一边问,一边用“你给他喂生肉是为了唤醒他的血性吗“的怀疑的眼神嫌弃地看着凛。 “随便去哪,只要出了国门,他们就….” “鞭长莫及。”凛补充道。 “她想去哪就去哪,我没所谓。” “反正在五条家这么多年,我也没有…” “好好玩过。” 舅舅叉着一块土豆,左右看他俩一唱一和,他实在是不明白,爱情来的有这么突然吗?前几天都还不是这样。 “长谷川应该知道我还有个舅舅吧,舅舅,你要不也赶紧搬走。” “我又搬走?我现在年纪大了…” 凛皱着眉想再一次跟他强调情况的复杂性。 他立即说道:“其实我机缘巧合打听到,长谷川的身体好些不太好了。” 甚尔没怎么听,把色拉里的虾仁挑出来吃了,剩下了一盘玉米粒和西兰花。 凛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舅舅。 “我前两天收治了一个女病人,机缘巧合知道,那个长谷川在京都西边的山上修养,她说近一年来他身体就开始出现问题了,具体的她不肯说了。” “什么女病人?” “我怎么认识,怀着孕来的,不肯去公立医院,以为我这里是地下诊所,想要打掉她的孩子。” “是咒术师吗?她怎么会知道长谷川的事。” “不是,是非术师,就是长谷川让她怀孕的,她提到了她先生的姓氏,我感觉很巧,就叫人去问了一下,京都西边的山上真的有一个庄园,门牌号写的就是长谷川呢。” 舅舅一边说一边笃定地点头。 “要我说,长谷川可能身体不好,精力大不如从前,想抓住你们不太容易了,没必要去国外躲躲藏藏的吧?” “京都没有地下诊所,要到鹤冈来?”甚尔挑着眉问了一句。 凛皱着眉,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83章 “这多半是长谷川自己放的饵,他已经知道伏黑先生在这里开了一个诊所了。” 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要隔着桌子来牵凛。 舅舅伸出手制止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有那么巧的事,他多半早就叫人盯着我们了,你也赶紧收拾东西和我们一起走。” “你们都回来两三天了,他咋没来,哪有办事效率这么低的人。” 两人都说得有理,凛也觉得奇怪。 回来那天,多亏甚尔小心,两个人一顿乔装打扮,分头回来的,甚尔甚至是从排气管道里进来的,幸好舅舅这里人多,凛带着白色假发,佝偻着跟在两个年轻人身后进来的。 甚尔没有给他多解释,牵起凛的手,抓上两个放在地上的包,就往外走。 走到玻璃前,甚尔扒开遮光的百叶窗,仔细观察外面。 “外面至少四个很奇怪的人,我昨天竟然也疏忽了。” 甚尔回到他进来的那个管道那里,巧力拆开了下面的部分,走到走廊的尽头拿出放在那的梯子,搭了起来。 他扶住底下,对站在一旁的舅舅说:“老人优先。” 舅舅现在也有些慌张了,想先回去收东西。 “别收了,先走吧。” 今天晚上舅舅给员工们放了假,这会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堵在厨房里面的管道下面。 凛劝着他。 “钱总要锁一下吧。” “还锁什么呀?钱直接拿走吧,正愁没钱用呢,舅舅。” 甚尔油腔滑调的,被他这么一说,舅舅也不倒回去了,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三个人猫着腰,趁着夜色,从屋顶上赶紧离开了这片街区。 除了舅舅脚滑被甚尔捞了回来,他们三个跑到鹤冈的港口简直是一路顺风。 凛已经是第三次怀疑长谷川的业务能力了。 他们买了三张邮轮的票,在船上又躲了几天,最后甚尔去取了凛的护照,三个人换了一艘船,非常顺利地去到了新加坡。 长谷川难道真的病了? 凛想到了那个男人狰狞的一张脸。 手上的沙子被她暴力地捏紧,又从指缝漏出来。 舅舅在不远处光着肚皮读报纸。 甚尔一秒钟就捕捉到了她的失神。 “不想玩了吗?” 两个人在普吉岛的沙滩上堆沙子,说是比赛,但是凛用一把小铲子堆了一个精致的城堡,已经遥遥领先他的小土包了。 胜负毫无悬念。 但甚尔直觉认为她的走神另有原因。 “别老想几千公里外的事。”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满眼都是他,瞳孔里倒映得蓝天和他的阴影让他很满意。 “特别是他。” 甚尔恶狠狠地补充道。 “我没想他。” ”我一直都很生气,你是知道的。” 甚尔俯身下来,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又觉得不解气,埋头狠狠碾了一下。 凛似乎还没有回神,忘记回应他,甚尔冷哼了一声,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凛还没叫出声来,身后的报纸哗啦啦响个不停,没有哪张报纸被人用这种强度翻过。 凛羞涩地推开了甚尔,站起身朝海浪冲刷到沙滩上的白沫走去。 甚尔抹了抹嘴。 想让身后这个男人站着消失,同时想让几千公里外的另一个男人躺着消失。 他看着凛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舅舅立刻开始用最小的幅度翻报纸。 第45章 一起吧 “长谷川真的病了。” 甚尔坐在棕色的棉布沙发上看十几公里外的一个马场的广告,耳边听到凛的话,漫不经心抬头点了一下,实际上目光还在明天会举办的赛马比赛上。 没有得到他的响应,凛也不在乎,继续读舅舅写来的信。 舅舅去年和他们从泰国去往俄罗斯,三个人在莫斯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圣诞节,舅舅一直陪着他们等到呼啸的寒风开始出现暖意后,他回了国。 因为日子舒坦到所有人都忘记长谷川的存在,舅舅觉得不如回去看看能不能继续他的事业。 主要是再当电灯泡,甚尔晚上可能会捂死他。 现在已经是非常炎热的夏季了,舅舅回去一切安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了,长谷川是什么雷声大雨点小的人吗?完全没有任何行动。 但始终是个隐患,甚尔当然有这个自信可以保护凛,但是凛还是不太放心。 所以舅舅想了点办法一直在暗中观察长谷川一家。 “甚尔!你快看!信上说的,他得了疯病。” 甚尔冷笑一声,实在是无语,跟个小鸡崽一样。 “就他这样做什么事都不会成功的。” 甚尔把报纸扔开,环住面前的人的腰,纤细的腰身被他轻轻一带,就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他再一用力,凛就被安置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拥着她,慢慢嗅着她的香气,头发已经长长了,脸蹭在上面非常舒服,这是最近甚尔最喜欢的休憩姿势。 凛还在给他念信,甚尔听不怎么进去,目光从她肩头看下去,左手无名指上一颗小小钻石上闪着金黄色的碎光,和窗户外的余晖交相呼应。 伏黑凛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们还在俄罗斯的时候,那个冬天,甚尔向她求婚了。 第84章 那次是最近一次,也是他们去往国外的唯一一次,长谷川雇了二十多个人来围剿他们三个。 本来出逃匆忙,凛没有带什么有用的咒具,她和舅舅显得异常慌乱,甚尔很淡定地从他们住的小猎屋地板缝里掏出了一把枪。 “你在这蹲着,扣这个扳机。” 舅舅直接看呆了,凛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颤抖着扶住这把很重的枪。 “稳住,有后坐力,不用担心,不会射伤我,帮我吸引一下火力。” 他看着凛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后,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从刚刚她正在收检的咒具里随便选了一长一短两把,猫着腰钻进木屋后面的树林。 “就是现在!” 凛和舅舅扶着这把枪,躲在甚尔快速累起来的钢板后面,两人低着头朝着前面乱射,噼啪的火星和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把人震晕。 起初还有外面的子弹呼啸而来,慢慢就开始减少,最后只剩零星几颗,但是枪声不绝于耳,似乎都集中火力去对抗甚尔了。 等凛和舅舅把子弹耗完后,外面也没有了声音,连续不绝的枪声从耳畔消失,凛有一瞬间的失聪感,嗡鸣声让她无法判断外面的情况。 她想要站起来去确认甚尔的方位,但是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她,连续开枪后已经手脚脱力,跪坐在地无法站起来。 舅舅更是扶着肚子倒了下去,累得大汗淋漓。 就在凛拍打着小腿想让自己放松的时候,甚尔推着被打成蜂窝的前门,夹了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冷白的光勾勒他健壮的身躯,显得更加高大,他带进来的呼啸寒风,送来的雪花在凛的鼻尖融化。 他走了过来,扔下染了血和雪的咒具,蹲在凛的面前,张嘴说了什么。 但是凛颅内的嗡鸣还没有结束,她苦笑着指了指耳朵。 甚尔抓住了她的手指,带着她来到自己的胸口,骨肉以内是他强大的心脏,有力地撞击她的掌心。 这样的心跳,连带她的脉搏也跟着平稳,两人逐渐以同样的频率共鸣。 凛耳朵上的雾气终于散去一些,甚尔低下头,在她耳边说:“我说,我入赘可不可以?” 他的手松开了,但凛还停留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他总是会在一些突兀的场景求婚,思绪猛然拉扯到三年之前,瞪大的眼睛开始失神。 “伏黑小姐?” 甚尔轻笑着打断了她。 伏黑? 对哦,她已经不再是五条小姐了。 她突然笑了,手腕向上一提,指尖再触碰到他的心口。 “也不是不可以。” 刚刚恢复清明的舅舅,就听到了这样一句求婚词,与一个听着就很草率的肯定答复,他又揉了揉胸口躺了回去。 就这样,伏黑凛成为了甚尔的妻子,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姓氏。 为什么在冷酷地厮杀之后向她求婚,凛问过他。 虽然他应付得游刃有余,但是稍微靠近死亡那条红线,他就会觉得遗憾,那具空落落的躯壳,他再也不想强撑着了,他需要她把空洞填满。 甚尔入赘之后,舅舅在莫斯科为他们主持了婚礼,非常简单的婚礼,但是甚尔还是给她挑选了很漂亮的白裙子和钻戒,然后他们三人一起回国去登记。 顺便把舅舅送了回去,很快甚尔就带着凛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旅。 很多事被凛抛到了脑后,褪去匠人的沉闷和严谨后,生活变得很轻松且充满了新鲜感,甚尔也不约而同地洗去专业杀手的戾气。 两人从北非开始从地中海进入欧洲。 这一路上什么也不曾思考,只有最淳朴的放纵和玩乐。 他们最近在法国南部停留得太久了。 舅舅的信寄过来花了很长时间。 凛还在契而不舍地给甚尔汇报情况,但他好像全不在意,也没有任何吃惊,就这么安静地拥抱着凛。 “甚尔,你在想什么?” 一直得不到响应,凛回过头来看他。 他手上用了力,把她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她跨坐。 低头一口叼住她的脖颈,动脉的跳动让他安心,然后心满意足地听见她发出惊呼。 再轻轻吻了一下,脸颊拨开她宽松的衣领,更深入地吻了吻她的肩膀,温暖的皮肤有着细腻的触感,不断涌进鼻尖的是令他发狂的味道。 甚尔知道,他与凛的缘分,几乎全部取决于他的强硬和不放弃,所以婚后他反倒成了缺乏安全感的人。 “别再提他了,随便他得了什么病,只要不来打扰我们就好。” “也对,其实只要我们想到怎么销毁天逆鉾,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甚尔埋在她肩头,手在她的腰上来回,目光却落在客厅墙上挂着的那把刀上。 她的一部分心还是被这把刀牵动,所以有时候甚尔觉得她没有全身心投入他的世界中。 甚尔比她还想销毁那把刀。 两个人各种方法都用尽了,都没有任何进展。 无论是用火烧,用硬度更高的金属劈,高空摔落,还是强酸,它都毫发无伤。 只需要和凛进行最微小的咒力共鸣,就会解锁它的真正的质量,最可怕的是,它可以化解一切术式,难怪对五条家的祖传咒术来说是致命的。 这也让它极难销毁,时间长了两个人也不想试了,就像菩萨一样这么供起来,挂在每一次暂时安顿的家里。 第85章 “要是一直销毁不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和它的。” 再经历了两次信任危机后,甚尔一有机会就表忠心,不断巩固她对他的信任。 凛把信丢在一旁,捧起他的脸,额头和他抵住,呼吸相闻。 凛微微笑着,对他说:“要去看马术比赛吗?我买了一套很漂亮的衣服,带上我一起吧。” 她脸上的笑容,和多年前大不一样,那种为了彰显自己很有礼貌的刻意微笑,再也没有从她漂亮的脸蛋上浮现。 包藏在面具之下的虚伪和乔装,被越来越发自内心的喜悦顶替。 甚尔觉得那是自己的功劳。 他抬起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肉,软软的很有弹性。 “舅舅还说,既然长谷川病成那样了,一时半会好不了,让我们回去住在他附近,他也没那么孤独。” “都行,你还想去的地方吗?” “也可以以后再去,话说,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之前说在箱根买的那套公寓还在吗?” 其实不是忘了,是凛一直不太敢问,解除对甚尔的单方面猜疑后,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一直不太敢问甚尔曾经一己之力准备的新房。 甚尔果然又被牵动起一些怒气。 他把捧着他脸的手握住,背在凛的身后,禁锢住她的双手欺身向前,压得她重心向后,整个人后仰。 双手想要挣扎出来,抓住什么维持平衡,被甚尔死死握在手心,她不得不双腿用力维持平衡。 在她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甚尔一把捞了回来,紧紧拥在怀里,嘴唇贴在她的肩颈上,含含糊糊地说:“我来找你那些年,急需用钱,我把那套房子卖了。” 凛心里荡漾出淡淡的心酸,不知道说什么。 “我辗转各地,只为了寻你的消息,钱全部留作现金了,而且我需要知道你和长谷川的过节,消息都是要靠买的。” 凛嗯了一声。 “我其实也过得很辛苦的,哪像你,那么潇洒,婚书一撕喂了鱼,转头就走了。” 话里带了埋怨,凛食指挠了挠甚尔的掌心,以示安慰。 当时他拿出自己珍藏的婚书的时候,凛的心虚让他生了好大的气。 他恨不得把皮肤开一个洞,把这张最初象征两人承诺的纸封存进去,而她直接喂鱼了,甚尔气得青筋四起。 凛之后都不敢再多说这个话题。 甚尔见她理亏,整个脸都躲进头发里了,不由得坏笑一声,在她耳边半出气地叫她。 “凛?” “嗯?” 甚尔托住她的屁股,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凛终于抽出来了手,撑住他的肩膀,挂在他身上问他:“还没到晚上呢!” “明天不是要去看赛马吗?” 甚尔在半路上站定,仰着头一本正经的问她。 “对啊,怎么了?” “所以要早点睡。” 一只手托住她,另一只手顺着胯往上扶住她的腰。 抬脚朝卧室走去,在她不好意思的推拒中,单手关了门。 “诶!不,你这样…会怀孕的…” “已经戒酒很久了。” “但是,唔…等一下…” 甚尔,停了下来 ,在她上方,炽热地盯着她。 她看着这双眼睛,最后微微笑了。 “好吧。” “谢谢你,凛。” “嗯?” 在凛迷蒙地发问中,甚尔在她颈边郑重的说: “我终于没那么孤单了。” 第46章 番外一 长谷川亮平的事一直是甚尔心中的一根刺。 如果说凛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燃,那甚尔就是实打实地想斩草除根。 那一晚,凛用无动于衷且麻木的表情说出这一切的时候,甚尔心中的愤怒几度让他无法完整地听完。 对于甚尔来说,武力值高到做任何事几乎没有计划,难得在长谷川亮平身上他用了一点心思。 两个人只有两次交锋。 长谷川给凛说的,甚尔知道天逆鉾的事根本就是胡扯,误打误撞造成凛他想要的效果。 凛离开五条家时,甚尔有最佳的时间去找她,但他没有。 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掉的。 甚尔查到了长谷川那天进入过五条家,还是被狼狈地抬着出去的,他不敢细想发生了什么,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长谷川的家宅。 那个刚刚被包扎好,躺在床上骂骂咧咧的男人还没完全恢复精神。 甚尔在他们前后院倒了大量的酒和汽油,买的了多少买多少,快速地扔了两把火,躲进树林的深处,漠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山头迅速蔓延的大火。 在尖叫声、呼救声和不断倾倒的木结构中,甚尔麻木地看了三天大火,最后猛然清晰地听到了凛呼喊他的名字。 淡淡地责备和不认同。 飘渺又虚幻,甚尔切了一声,咬着牙往山下跑去,敲了一户人家的门,指了指山头升了三天的黑烟,不确定他做了如何反应就迅速离去。 再之后他一直没有获得凛的踪迹,而长谷川一家也没什么大碍,甚尔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专注于讨生活和寻找凛。 他讨生活的方式非常粗暴,纯粹暴力地使用自己的身体优势,大小伤不断的日常似乎有利于缓解他心中咽不下的一口气。 第86章 在和凛重遇后,有些焦躁和狂暴确实被按压下去,但是凛对于长谷川的不放心甚尔都是看在眼里的。 甚尔起初不止一次在深夜杀心骤起,是凛几度哽咽让他不要在揭开这层伤疤让她回忆了。 甚尔这个有仇必报、有仇立报的人再一次压下多年间又蠢蠢欲动的怒气。 他后面终于做到了,在凛面前云淡风轻,好像早已遗忘,实际上他在等一个机会。 俄罗斯的时候,甚尔突然求婚,让两人有了机会回到国内,婚礼登记和宣誓是在一天进行的。 凛少有兴致地去选她的婚纱了,甚尔则抓住了这个机会去找了长谷川。 长谷川确实是病了。 但甚尔更高兴地称这个病为残疾。 他居然那么轻松地就进到了他家,他搬到了现代化的公寓,和他父亲分开了。 甚尔打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去到了医院。 纯白色的装饰,整个房子都是,长谷川坐在面向窗子的轮椅上。 大惊失色地两个护工一样的人,试图制止甚尔。 “先生?你是?” 甚尔把两人轻松放倒。 背对着甚尔的长谷川在尖声质问。 他踢了一脚他的轮椅,让他能够看清他是谁。 面容憔悴的男人神情可怖,曾经打理得很帅气的卷发干枯地垂在肩头,似乎没有人给他修剪。 消瘦的面庞几乎挂不住那两个鼓鼓的眼珠。 甚尔嫌弃地咦了一声。 “怎么是这个样子?” 这样显得屁股包里插了很多把刀的甚尔很呆。 随意大量了一下,旁边的药柜子,和护工正准备给他注射的液体。 看不太真切,但大概知道是帮助他抗焦虑且助眠的药品。 甚尔嘲讽地啧了一声。 停止尖叫的男人突然变得更诡异地沉默。 嘴唇不住地颤抖,几乎忘记了呼吸。 甚尔歪着头看着他,觉得太过于好笑了。 甚尔走到整个房间唯一的桌子旁,打开抽屉,看到了一堆法院和银行寄来的信函。 “你被赶出来了?拖着这么一副残废的身体?” 男人还是死死盯着他不说话。 长谷川在近郊有一处豪宅,甚尔放火之后,他们搬去了城里,他以为长谷川亮平也住在那,今早上去却扑了个空。 他门家的邮筒里有这个地址寄来的东西,长谷川被人安置在这里长期服用奇奇怪怪的药。 甚尔简直想笑,他这个样子有可能就是凛的嫂嫂当年的咒力所伤,然后又被水灵灵地从家里赶出来了。 看他这个瞪着眼流哈喇子的样子,甚尔笑出了声。 原因是不知道的,现状是极惨的,精神是半疯的。 “哥们?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禅院甚尔。” 他回答,他精神激动到开始全身颤抖。 “不对,我现在是伏黑甚尔。” 甚尔走到他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 “知道伏黑吗?” “天逆鉾…” “没错!天逆鉾的制作者,就姓这个,以前不是可会污蔑了吗?拜你所托,现在真的被我争取到了。” 他突然恢复了短暂的清醒,口水差点喷了甚尔一头。 “要不是我失策,把真的天逆鉾拿去引诱她,我不可能到….今天这种地步!” 甚尔嫌弃地退开了一步。 “说实话,你真的是有点蠢了,但凡你做个假的样品,不过呢你现在这个疯疯癫癫不能自理的样子也不难知道你为什么判断失误了。” 甚尔搓了搓自己的食指,吹了一下上面的灰。 继续说:“我把你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你竟然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甚尔嘴角的伤疤丑恶地扭曲着。 他尖利地笑了,“她的哥哥把她送给我了。” 甚尔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他似乎很快就会进入痴呆的迷惘状态,就像一开始甚尔进来的时候,控制不住颤抖地盯着窗外。 但他在努力保持清醒。 极力地克制让他看起来陷入了另一个癫狂的极端。 他喉咙发出嗬嗬嗬嗬的声响,眼眶露出大片的眼白,他想激动地说些什么。 甚尔走到门口,手摸着门把手,回头颇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我每天都恨不得拿刀抹了你的脖子,但现在我放下仇恨了,你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体贴地为他关了门。 站在门口的甚尔,看了一眼刚刚长谷川一直在看的天空。 他嘲讽地笑了。 为了这个天逆鉾,伏黑家的三代人几乎都有心病,老伏黑不得不牺牲子女,以求完全,但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自己的杰作。 凛的母亲,为了它踏入婚姻的坟墓,后面多少有些魔怔。 凛,为了寻找它把自己置于险境,但目前是受害最少的。 而长谷川,更是魔怔得没边,还留了残疾,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占齐全了。 也对,任谁拿着可以挑战咒术界权威的法宝,不会生出二三邪念,胆小者终日惶惶,野心家走火入魔。 对此有浓烈执念的人更是穷尽所有去寻求一个答案。 甚尔曾经想过,是不是凛的母亲甚至是凛,她们的天地都太小了,就那么平平整整的一方院子,所以才只聚焦到那么小的一个物品上,在它身上疯狂寻找理由和意义。 第87章 后来甚尔反应过来了,他离开禅院家后,有非常广阔的天地,他几乎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但他始终没觉得畅快,他认识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但他的心一直在牵挂一个人。 不找到她,或者说不问清楚那个答案,他不会善罢罢休的。 他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违和的笑容,那种温柔和凛头上别着的百合花一样迷人。 他期盼许久的新娘,在这段路的尽头等他。 他抬脚朝她走去,她准备了一天的白色绸缎长裙,似水一样柔软。 她所站的那一方,永远都有纯白的花瓣铺在地上,她眸光流转,浅浅笑着,逼退他身后朱红的血色。 暗淡的他被她照拂,本来漫无目的四处乱撞的甚尔,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收留了一般。 他走进牵起她的手,一切都变得明亮,他听见她说,她愿意。 他有责任为她的终身幸福拼尽全力。 他亲吻了她的新娘。 第47章 番外二 其一 五条凛撑着伞,在小路上走着,雨水溅湿了她的鞋袜,手上提着的灯笼忽明忽暗。 时不时刮来的风吹得她一层罩一层的裙子非常难以迈开步子。 她终于碰到了院子的木门,把灯笼挂在檐下,把伞收了放在墙角,拿出手包里的钥匙,她刚刚把那把锁拧开,房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风雨交加的夜晚,凛冷得不行,没有按照她的预期打开这扇门,她显得有些慌张。 抬眼一看发现是甚尔暗戳戳地吓她。 甚尔在里面清晰地分辨出,雨幕中她的脚步声,本来想开门迎她,结果低头看到了她的装束,一瞬间,眼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担心被人看见,凛推着他的肌肉往门里挤。 “今天又是安排的谁?” 两人做定后,甚尔盯着她在镜子前取下满头的装饰,冷冷地发问。 “加茂家的庶子。” 凛侧着头取脑后的发钗。 甚尔不明白她的钗饰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的分支,用来穿一连串的珍珠吗?还是为了缠住她的头发? 雨水沾惹后,发丝结成一股,这跟钗子在凛的多种摆弄下成功地勾住了旁边的头发。 手都举累了,凛叹了一口气。 甚尔轻轻地移到她的身后。 凛在镜子中看到了他的脸,他好像在暗暗地生气。 一半英俊地脸隐藏在烛火的暗面。 他抬起手,那双总是沾染血色和各种锋利物品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她的发钗。 冰凉的触感,和他摸过的大部分刀具没有区别。 他在认真地帮凛解决缠在一起的头发。 凛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这种无意义的社交要持续多久?” 甚尔的目光通过镜子反射到了她的眼中,目光中一瞬间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锋芒,让她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她缓缓回答:“直到我嫁出去吧。” 甚尔没有说话。 “嫁给哪个让哥哥满意的贵族弟子,或者有钱的什么人….” “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凛感觉有几根头发被他扯断了。 甚尔立刻停下了动作,凛想埋怨几句,被他打断了。 “别说话了,我会轻一点。” “哦…” 他语气当中的落寞让凛也自然而然地放低了语气。 很快甚尔就帮她取下来了发钗,还顺手取下所有的头饰。 紧紧盘起来的头发没有了任何发型,发尾瞬间坠落,落在了甚尔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柔软且轻盈,甚尔不着痕迹地翻转手掌,让那一缕发丝落在他的手心,来回轻扫,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它,轻轻摩挲了两下,没有被她发现,然后起身退后。 扬头示意凛一下从外面带给凛的东西,然后莫名其妙裹挟一阵淡淡的怒气,从窗口跳出去,在雨中消失不见。 “什么嘛?” 凛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纳闷地梳理自己的长发。 其二 今天凛在院子里扫落叶的时候,食指关节感受到天空飘下的雪花,一点点一触即逝的冰凉。 冬季铺垫了好久,终于到来了。 雪还没有下下来,天气就冷得不成样子,凛把双手放在口鼻之间,狠命地呼气来温暖自己。 所有的落叶都扫进竹篓后,纯白无暇的雪终于降临大地。 屋内的小暖炉笼罩着凛全身,她一边喝热茶,一边欣赏越下越大的雪花,小巧的一朵逐渐变得像鹅绒一样蓬松。 能见度开始越来越低,她站了起来,风涌了进来,她在掩门的瞬间,看到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雪凝做一团化不开一样,朝她的房门靠近。 凛戒备了一瞬间,确认之后,为他敞开房门。 甚尔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凛立刻关上了门,为他隔绝风雪。 他半跪在地上,整个手上都是血,他谨慎地用还干净的手腕撑着自己,努力不让血迹留在她的地板上。 凛非常迅速地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能够平躺。 他喘息着,说不出来连贯的话。 凛快速点亮了整个房间,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很严重。 这一年来,凛从来没有见过他有受这么重的伤。 他的身体机能很强大,但是自愈的过程赶不上他现在失血的速度。 第88章 凛手脚麻利地剪开了他的衣服,用一团布堵住了他的嘴,他因为高热正在胡言乱语,这让凛分心。 然后她专心地为他缝合了伤口,几乎半昏迷的甚尔已经没有力气乱动了。 处理完他整个流血的上半身,凛也开始气喘吁吁,她制作的草药可以很好地消炎,在她收拾好了所有残局之后,缠上的绷带终于没有渗血了。 等甚尔醒来的时候,凛已经做好了汤药。 他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醒了?” 凛舀了一碗汤药,轻轻走到他身边。 他还看着她没有说话,能够活动的手指拉住了她的衣角。 凛搁下汤碗,稍微俯身下去,耳朵靠近他的嘴唇。 “裤包。” 凛怀疑地皱了眉,然后在他坚持的目光中,伸出手去摸他的裤包。 表面摸起来,里面有一个圆形的硬物,似乎还有尖角。 凛突然心中微微一颤,伸出手把那个东西摸了出来。 是一个怀表。 非常饱满的椭圆形,周围有一圈八角星的镶嵌。 是她母亲的遗物。 他去找这个了? 甚尔满足地看着头顶上方的女孩,盯着那个怀表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样明亮的双眸,盯着它,展现出狂热的思念,对她母亲的思念。 她注入了一点咒力,本应呈现时间的表面,逐渐展现出她和母亲的画像。 还是她笑的时候,父亲请人给她们画的。 凛低下头,把这张画拿给甚尔看。 甚尔虚弱地笑了一声,画上的小女孩几乎看不清眉眼,但难得的没有露出她在五条家惯有的假笑,非常自然地对着画师大笑着。 旁边和她有些形似的女人,手掌抚摸在她的头顶。 甚尔点了点头。 母亲死后有些东西被五条家没收了,本来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凛把它的正面侧面里面全都画了下来,混在她乱七八糟的手稿里,自己都忘了。 “你竟然翻了我的手稿。” 凛佯装责怪,将装了汤药的勺子靠近他的嘴。 他艰难地喝了一口。 稍微用了点力气对她说:“又要在你这里呆三四天了。” 凛笑道:“你大概明天就会好了吧。” 甚尔痛苦地皱起眉毛。 “花了我不少力气。” 他指了指凛攒在手心的怀表。 凛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头,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外面狂风大作,风雪交加,屋内药箱四溢,一人在向另一人委屈地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