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 第1章 《捡垃圾》作者:东北北【cp完结】 简介: 年下哭包攻x酷哥混混受 席冲捡垃圾养老公,没办法,谁让老公长得好看。 不过好看归好看,就是太能哭了。 - 席冲第一次见游阳哭,因为游阳以为他死了。 第二次哭,是游阳以为席冲不要他了,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追,还要哭着喊:“哥你别走。”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席冲记不得了,游阳太爱哭了,小时候哭,大了也哭。因为一点小事哭,也因为大事哭。 他只是疑惑,游阳的泪腺哭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枯竭呢? - *游阳x席冲 *养成,自己的老公自己养,捡垃圾也要养 *大概是甜甜甜的日常文 第0001章 派出所里很吵闹,不大的地方挤了很多人,有人在接听电话,也有酒鬼赖在地上不走,还有警察在训斥小偷。 在这其中,席冲显得尤其渺小。 从进派出所到出来,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蹲在派出所门口,席冲手不自觉地扯地上的草,越扯越烦躁。 他不知道现在该去哪,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家在山沟里,离这里很远。 跑出来那天他走了很久,鞋底都磨出一个洞,后来搭了装饲料的三轮车,顶着一身玉米碎到了县城,但县城的警察听完只说没证据,没证据就立不了案。 后来县城的派出所不知怎么联系到了席江林,远远看到高大的男人怒气冲冲奔过来,席冲想都没想转头就跑。 席江林在后面骂他追他,但席冲跑得快,更何况席江林还喝了酒,没多久就把人甩掉了。 席冲想县城管不了,就去市里。 于是他在大巴站蹲了半天,偷了一个四十多岁穿西装男人的钱包,买票来了市里。 可这里依旧不管。 又在门口蹲了一会儿,直到有保安过来赶人,席冲才扔掉手中的杂草,起身离开。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边有条黄色的流浪狗在用头拱垃圾堆,席冲走过去,看到流浪狗的爪子翻出半块馒头,抬脚把狗踢到一旁,弯腰拿起就塞到嘴里。 流浪狗弓起背,冲他龇牙低吼,席冲冷冷看一眼,转身走了。 从西装男身上偷来的钱还剩一些,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救出妈妈,不敢乱花。 硬邦邦的馒头进了肚子一点响声都没有,席冲还是饿,他准备去人多的地方。 派出所旁边就是商业街,席冲第一次来的时候呆住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村里赶集都没这么热闹。 他从小到大也就去过一次集市,那次奶奶要买米面,男人不在家,让他去抗东西。 他以为集市人就已经够多了,可连这里的一半都不足。 商业街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大人拉着小孩,有中年人,也有学生。 席冲看了会儿,起身走过去,肩膀因不注意而撞到了人。 女人“哎呦”一声,转身看到撞自己的是个脏兮兮的小孩,立刻皱起眉。 没等她说什么,席冲就混入人群中消失了。 女人跟身边的人抱怨说怎么哪里都有流浪汉,没保安管管吗?伸手想从包里摸出手机时,才发现包不见了。 席冲走出很远才把包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只留下钱,他数了下,不到五百块。 够生活一阵子了。 他把钱揣进内裤里,只有这里最安心,然后抬头看到街角有家麦当劳。 他听说过麦当劳,村长家儿子每次去市里,回来都会炫耀说他吃麦当劳了,说那是美国汉堡,外国人才吃的东西。 席冲不可能把钱花在昂贵的美国汉堡上,况且都不知道五百块够不够吃一顿,他转身走进小巷子,准备买份最便宜的盒饭吃。 “在那边!还敢跑!” 巷子深处传来几声喊叫,嗓音听着稚嫩,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恶狠狠。 席冲听到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还有推搡声,紧接着,几声高低起伏的“抓到了!”响起,没多久就发出木棍打在身上发出的闷声。 席冲没想管闲事,但他要穿到另一条街上只有这么走最近,于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一群不大的小孩围着一个更小的小孩。 被围殴的小孩穿着校服,书包被扔到旁边地上,包带崩开,里面的书本散落出来。 看来刚刚被一群混混追的倒霉蛋就是他。 小孩显然不是第一次挨打,弓起背双手抱头,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圆圆的后脑勺,被打也一声不吭。 “你跑什么呢?”看起来像是小混混头的小男生染了一头黄毛,拽住地上小孩的头发,又抬脚踩在他头上。 只有黄毛混混头手上提着木棍,其他几个都空拳脚踹,一边殴打小孩一边嘴里发出得意笑声。小混混们都没变声,不知道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席冲走过去,黄毛混混头第一个发现他,警惕地看向他,举起木棍问:“你干什么的?” 其他小孩停下拳打脚踢,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席冲觉得他们很像村里路口的狗群,见到人就龇牙,然后疯狂狂吠。 但如果哪只狗落单了,走在路边连头都不敢抬,你跺下脚它都会吓得夹起尾巴。 小混混们看起来不到十岁,黄毛混混大一点,但最多也就十一二岁,城里也有不上学的小孩吗? 第2章 席冲还以为只有他们那种山沟沟才会不让小孩上学,比如他。 “跟你说话呢,你他妈是不是耳朵聋!”黄毛混混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朝席冲走近两步,满脸嚣张。 席冲十三岁,但个子长得高,比他高半个多头。他皮肤小麦色,又干又瘦,只有眼睛又黑又大,睫毛浓密,看起来莫名有股狠劲。 黄毛没在附近见过他,心中有些发怵,但很快他又想自己这边小弟多,怕个毛。 “关你屁事。”最近正在变声,席冲声音又沙又哑,和混混们尖锐的嗓音不同。 听起来像大人。 黄毛混混不想露怯,挥了挥手中的木棍,自认很有底气地沉声说:“识相就滚远点,别多管闲事。” 席冲没想管,但也不能滚远点,是小混混们挡他的路了。 他扫了眼地上抱着头不动的小孩,觉得他傻,如果是自己这会儿已经跑得连影都没了。 黄毛混混看自己的威胁没起作用,席冲不仅没有被他吓跑,反而还继续往前走,立刻虚张声势地暴怒一声,吼着让小跟班们上。 席冲更擅长挨打,就连席江林打他都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游刃有余,有时甚至会被他溜得气喘吁吁却摸不到他一根毛。 但面对一群小屁孩不需要擅长打架,席冲几脚就把他们踹倒在地上。他瘦,腿长,但力气很足,尤其踹人非常稳准狠,动作利落干净。 在山沟沟里长大的野狗和城里娇滴滴的小孩完全无法相比,席冲几乎没怎么动手,小混混们就已经溃败,他们本来就一直仗着人多欺凌弱小,哪里挨过打,被踹一脚就够疼得嗷半天了。 席冲抢过他们手中的木棍,黄毛混混被吓得抱头,觉得自己今天凶多吉少,但席冲没那个兴趣,只哑声让他滚。 黄毛混混带着小跟班们滚了,席冲扔掉木棍,侧头看到地上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正一眨不眨看着他。 小孩的眼睛很大,黑黑圆圆,好像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因为一直捂着脑袋挨打,他脸上很干净,只有身上的衣服多了几处脏脚印。 席冲没搭理,一个挨打的小娃娃而已,与他无关。 穿过小巷子走出去,席冲很快把刚刚的事忘之脑后,在一家脏乱差的小店买了份盒饭,买完也不坐下,就蹲在门口埋头吃。 几分钟吃完,他把饭盒扔到旁边,大脑空空。 这两天晚上他都睡在桥洞,城里就是好,桥洞修得很大,遮风又挡雨,里面能容纳很多流浪汉。 但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碰到不讲理的人,就比如现在,明明每块地都长得一样,这个人却非说席冲屁股下面坐的是他的地盘。 席冲抬头看过去,面前是个成年流浪汉,头发很长,遮住了眼睛,油乎乎一缕一缕的,身上裹着乱七八糟的布,甚至都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他嘴里含糊喊着什么,喷出恶臭的气味,用手推了推席冲的脑袋,让他去一边。 席冲不想惹事,但也不想动,他现在心情不好。 算下来,他从家里跑出来快半个月了,可什么成果都没有。 他很焦虑。 所以在流浪汉再一次粗鲁推了他的脑袋时,他抬起眼皮面无表情说:“滚。” 【作者有话说】 席冲是受 第0002章 席冲不喜欢打架,但从小没少打架,一开始席江林打他他还不了手,几乎被踹一脚就丧失战斗力,只能咬牙挨打。 后来挨打多了,也摸到窍门了,时不时能偷袭一下,然后再被打得更惨。 他在村里读的小学,一年能打十几次架,次次都赢,除了席江林没在其他人手下吃过亏。 席江林是成年人,比他多吃二十年干饭,打不过正常。他在等席江林变老,也等自己长大,到时候他也把席江林倒挂在梁上,用沾了水的树枝抽他。 眼前的流浪汉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瘦得肋骨都凸出来,整日浑浑噩噩窝在桥洞底下,嘴里嘟囔别人听不懂的话。 席冲个头比他小,但跟席江林学的打架下手狠,招招都往对方最脆弱的地方去,管你是脑袋还是脖子,往往会直接唬住对方。 而且他招数阴险,一脚踹到下三路对方就只能倒在地上哀嚎。 此时此刻流浪汉就这么倒在水坑里,脏兮兮的手捂着下面,嘴里发出难听的声音。 席冲在旁边找了个板砖,俯身砸在流浪汉脑袋旁边,碎渣溅在流浪汉脸上,他用土话骂了句脏话,沉声说:“以后离老子远点。” 桥洞底下聚集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没人管闲事,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流浪汉呻吟半天也没一个人问他怎么样,席冲冷着脸躺回去,把旁边拆开的纸箱拉到身上,就当盖被子了。 他凑合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刚睁眼就又去了派出所。 这次还是毫无收获。 席冲蹲在门口,直到把派出所门口所有的野草都扒光才拍拍手站起来。 他在马路上游荡,街边有遛狗的人也有背包的上班族,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城里很少有流浪汉这么大喇喇走在马路上,大多都在商业街装残乞讨,要不就找个阴暗角落缩着,像他这样手脚齐全一身邋遢的少见。 席冲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在家里他就被当野狗一样养,每天扔点吃的能活就行,小学毕业也不让他继续读书,县里来人检查就让他去学校里装模作样,人一走立刻叫到地里继续干活。 第3章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救他妈出来,他文化低,小时候不懂什么是家暴,直到现在也懵懵懂懂,但总知道他妈是被关着的,天天挨席江林打。 席冲长了腿,挨打可以跑,但他妈跑不了。 中午为了省钱,他没买饭,去巷子里翻饭店后厨扔出来的垃圾。 翻了半天,没什么能吃的,全是一些烂叶子。 席冲换了条街,却又发现了个派出所。 比早上去的那个还要大一些,门口很气派,停了很多辆警车。 席冲以为城里跟县里一样,就一个派出所,没想到这里有两个。 他立马走过去,刚进门就被一位女警察拦住。 “哎,小孩,你干什么的?” 席冲眼睛很大,黑漆漆的,长得随他妈:“我妈被家暴了。” “家暴?”女警本来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要不是碰到席冲直愣愣冲进来,现在已经走了,但听到家暴还是顿住脚步。 她扭头冲旁边人交代了几句,然后让席冲坐过去,问他具体情况。 席冲一字一句说了,因为知道自己有口音,怕女警听不懂,尽量说得很慢。 “她还是被拐卖过去的?” “嗯。” “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告诉我的。” “她叫什么名字?” “高昔青。” 离家前,女人把这三个字写在了席冲手心里。 她清醒的时间很少,说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在这里生活不需要名字,一开始别人喊她席家媳妇,后来生了席冲,就喊她席冲妈,没一个人问过她的名字。 席冲认字,记住了这三个字。 女警让席冲稍等,上楼让同事帮忙查这个名字,看有没有报失踪的。 这个时候人口失踪档案还没有上线,公安系统也没有全国联网,只能在档案里找,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高昔青都记不得自己老家在哪里,就算家里人报案了,他们也很难能查到。 最后自然是没有结果,但女警却对席冲自己会和当地的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 席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但要等两天,等我手上案子结了。如果真的是拐卖,肯定要把人救出来的。但要不是拐卖只是家暴,警察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联系当地妇联,让她们上门劝解。” 这时候不仅人口失踪档案没有上线,反家庭暴力法也没有实施。家暴能怎么管?挨几下打的事,谁从小不挨打。 女警一头利落短发,说这句话时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也无奈地皱起眉。 席冲把家里地址告诉了她,说自己可以带她去。 女警听说他是跑出来的,说他回去更添乱,在这里等着就行。 说完又问他怎么想到来市里报警的,这边有亲戚? 席冲板着脸,站起来冲女警鞠了个躬。 他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女警是唯一一个信他话的人。 从派出所出来时,席冲心里轻松了些,有种事情即将结束的感觉。 他想自己得攒钱,等救出高昔青,他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桥洞下面。高昔青身体不好,总是生病,一年当中有半年都在咳嗽。 他可以卖力气,他们村里有不少出去打工的,他也可以打工挣钱。 席冲心里激动,不断谋划着之后的事,没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看到眼前所小学。 正好是放学的时间,席冲没怎么费劲就看到了昨天挨打的小孩,背着书包低头走在人群最后面。 小孩个头矮,比周围同学都要矮一点,走在最末端可能希望有隐身的作用。但没什么用,刚走出校门口就有人喊了他一声,小孩抬起头,不知看到什么,表情一变就撒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昨天那几个小混混已经等了很久,嘴中骂骂咧咧,立刻跟着跑上去。 席冲看小孩跑步的姿势就知道他肯定会被追上,小腿短是硬伤,倒腾得再快也比不上别人比他腿长。 但这跟他无关,他找了条人多的路拐过去。 因为打定主意要攒钱,席冲不想再动钱,自然也不能买饭了。 他找了条全是饭店的后街,挨个翻垃圾桶,如果运气好能翻出比半块馒头更填饱肚子的食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翻出一盒没有吃过的盒饭,席冲刚拿到手上,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抢了过去。 他没有防备,愣了一下才扭头看向已经跑出两步的流浪汉,此时对方已经迫不及待蹲在地上打开盒饭,直接用手抓起塞进嘴里。 被女警叫住的时候,席冲正捏着流浪汉的脸,让他把刚刚吃的饭吐出来。 听到巷子口的声音,他手下动作顿了下,起身回头的功夫那流浪汉已经赶紧拿着盒饭跑了。 “是你吧,席冲?” 女警站的地方背光,晚霞在她身后亮起,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但席冲只听声音就能认出她。 “你在这干什么呢?”女警又问。 席冲忽然感觉到不好意思,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情绪,手往后躲了下,即便手里什么都没有。 女警朝他走近了两步,皱眉看他身上因翻垃圾而染上的各种污渍,过了几秒说:“我请你吃面,走。” 席冲还在发愣,女警已经转身走出去,看他没跟上,回头喊他:“过来啊。” 第4章 来不及思考,席冲双腿先行动起来,缓步跟了上去。 女警就住在旁边的五层居民楼,进了屋子后,她让席冲先去洗澡。 “你太臭了,”女警回房间找了身衣服,“我这没男孩的衣服,但我的衣服你也应该也能穿。” 席冲鼻子动了动,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 他以前没觉得这股味道有什么,但现在踏进陌生的地方,让他觉得自己确实太臭了。 女警住的是单位分的房子,不算大,但一个人住也够了。 席冲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像误闯进来的入侵者,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想自己比桥洞下的流浪汉还臭。 “别愣着啊,快去洗澡。”女警推了把席冲,告诉他浴室里怎么开水,左边热水右边冷水,又拿了条毛巾给他,然后关门出去了。 席冲没洗过这种澡,从小他都是拿个盆站在院子里往身上随便冲冲就算洗干净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花洒。 开水的时候他被喷出来的水吓了一跳,光着身子往旁边跳了一下,试探地伸手碰了碰水,是凉的。 他也没调,就这么用凉水把身上冲了个遍。 等席冲穿上女警给他拿的半袖短裤出来时,房子里已经弥漫出香味。 女警端着两碗面出来,喊他吃饭。 席冲不太自然地坐在下,低头看碗里的面还在冒热气。 女警没问他为什么翻垃圾,也没问他为什么和流浪汉打架,只让他趁热吃。 就是一碗普通的鸡蛋青菜面,但女警给他卧了两个鸡蛋。 藏在碗底,吃到最后席冲才发现。 第0003章 晚上女警让席冲睡在沙发上,给他拿了条毯子。 席冲没在这么软的东西上睡过觉,怎么躺都难受,最后索性躺在瓷砖地板上才觉得好一点。 他在迷糊中睡着,等天还没亮就醒来,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悄声离开了。 心里有了底,席冲想找个地方打工,但接连跑了几个工地,人家一看他连16岁都没有,连连摆手让他离开。 他不死心,去小饭馆说自己只要一半的工钱,但老板只看了他一眼就说不行。 一天下来白忙活,席冲蹲在马路边觉得肚子很饿。 他不想去翻垃圾,因为这样会弄脏身上的衣服。昨天洗完澡女警就把他之前的衣服扔了,说反正洗也洗不出来,都腌入味了。 女警的衣服是旧款的短袖短裤,很柔软贴身,是他穿过最好的衣服。 席冲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心里一片茫然。 他没有城里生活的经验,不清楚这里的规则。但在家里,只要有力气就行,有力气就是王道,就能挣钱。 周围突然很吵闹,席冲不甚在意地看过去,突然乐了下。 城里这么大,连派出所都有两个,但却连续三天让他碰到挨打的小孩。 这小孩混得也忒惨了。 小孩这次还没被抓到,一张小脸跑得苍白,黑色短发凌乱拂过额头,嘴巴用力鼓起来,手紧紧攥着书包背带。 后面追他的小混混边跑边鬼叫,像逗弄猎物一样,完全没有紧迫感。 小孩从街尾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马路对面蹲着的席冲,不知为何愣了下,导致没注意到前面对方的砖头,脚下被绊住,身体滚了半圈后狼狈地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小混混就已经追上来,一脚踹在身上,嘴里兴奋叫:“让你跑!让你跑!” 小孩不动了,双手抱头,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席冲像看戏一样,但越看越觉得没意思极了。 在他们村里除非挨打的是傻子,否则不管对方再怎么压制也都会铆劲还击,再不济捡起路边的石头也要砸过去,能打着就算赚了。 而且他们没有一群人欺负一个人的习惯,打赢也没劲。 席冲歪头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冲街对面吹了声口哨。 口哨很响,他通常在村里吓唬狗群用,有时进山也能吓唬吓唬兔子,因为像老鹰的叫声。 对面几个小混混果然停住手,朝他看过来,然后身体一震。 看来他们也很意外又能碰见席冲,脸上表情难看,挥舞到一半的拳头不知道该砸下去还是松开。 席冲朝旁边看了看,随手捡了根木棍,起身走过去。 黄毛混混严阵以待挡在前面,之前被席冲踹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所以声音也有些发虚。 “你跟这婊子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席冲挑了下眉,没说话,木棍垂在身边。 “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黄毛混混凶神恶煞,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任何说服力。 “我数到三。”席冲面无表情举起木棍。 “一——” “二——” 三还没说出口,黄毛混混就变了脸色,和小弟们转身跑了,跑出去两步还不忘回头骂了句脏话。 席冲扔掉木棍,走过去踹了脚趴在地上的小孩。 小孩抬起头看他,额头和鼻子上都沾了灰尘,看起来滑稽好笑。 倒是眼睛还是黑黑亮亮,圆咕碌的。 “商量个事,”席冲垂眼看他,“那半根玉米给我吧。” 他早就看到小孩书包里露出来的玉米,要不然也不可能来管闲事。 小孩爬起来,动作迅速地把掉在地上的书本塞进书包,熟练得像是每天都做。 第5章 塞完后,他把已经冷掉的玉米递给席冲。 席冲没客气。 小孩站在他面前,矮了整整一个头,需要仰起头看他。 席冲三两口就把玉米吃完,扔到旁边草地里,拍拍手准备走人。 但小孩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像攥紧书包背带一样。 席冲回过头,语气不算友好:“放开。” “我给你带吃的。”这还是席冲头一次听小孩开口,这个年纪还没开始变声,嗓音又细又软,跟小女孩一样,“换你保护我。” “保护你?”席冲咧嘴笑了下。 小孩认真点头,配着身上全是脏鞋印的校服,让席冲觉得有些好笑。 “我为什么要保护你?” “我家在那边,”小孩朝后面指了下,对席冲说,“你跟我走,我拿吃的给你。” 席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一个小孩给拽走了,可能是太无聊了,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小孩的家就在附近,没走几分钟就到了,在巷子最深处,是个带院子的平房。 “你在这里等我。”小孩煞有其事地说。 席冲垂眼看小孩一直不松开自己衣角的手,朝他抬抬下巴,脸色不耐烦。 小孩转身推门进去,没多久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年纪很大,应该是小孩的奶奶。 她咕噜了几句话,小孩乖乖应声,之后就听不清了。 席冲背靠在墙上,想小孩十分钟不出来的话,他就走了。 他没有手表,计不了时,不过旁边的门没一会儿就打开一条缝,估计连五分钟都没有。 小孩的手伸出来,看起来白净不少,用水洗过了。 他手小,两只手捧着红薯和鸡蛋,脸藏在门缝后看席冲。 席冲没说什么,伸手拿过来塞进兜里。他刚吃了半根玉米,这些留着晚上再吃。 小孩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脸也洗干净了,白白净净的,跟席冲这种大山里跑惯了的肤色不一样。 “我明天早上八点上学。”他小声说。 席冲能感受到裤子口袋在沉甸甸往下坠,把大腿根都贴得热乎。 他说话的语气很随意:“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席冲先去了趟附近的早餐店,但无一例外老板都嫌他太小了,根本不敢用他。 甚至还有劝他赶紧回家的,别玩离家出走,家里人肯定在担心他。 席冲觉得应该没人会担心他,就算担心,也是因为家里少了个下地干活的人。 他跑出来的那天,因为还是不放心,又悄悄回去了一次。 家里只有高昔青,爷爷奶奶在地里干活,席江林出去追他了。 “快走,出去了就别回来了。”高昔青说的这句话席冲一直记着。 到了八点,席冲转身朝小孩家走去,刚到巷子口就见里面一个矮矮的身影。 小孩见到席冲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从兜里拿出两个包子。 席冲不客气地吃了,问他:“早上也有人堵你?” 小孩摇摇头,只说:“我四点放学。” 他身上的校服不知洗了多少回,看起来有些发白,袖口起了一层毛球,上面的脏鞋印已经被弄干净了。 席冲觉得小孩长得挺乖,眼珠子又大又黑,脸颊还有婴儿肥,唇红齿白的,要是在他们村肯定不会挨揍,他们只揍那种特别欠的,或者嘴特别脏的人。 “行,四点。”席冲记住了, 他和小孩在巷子口分开,一个继续找能收留他打工的地方,一个去学校上学。 下午四点两人在校门口碰头,因为有席冲的护航,接连几天都没有小混混来找小孩麻烦。 席冲没问他们为什么总来堵小孩,打人总归是有理由的,不可能无缘无故。 但这跟他没关系,他保证每天早晚能有东西吃就行。 今天小孩进去半天都没出来,久到席冲都怀疑他是不是偷东西被发现了,这时旁边的门才响了一声,打开一条缝。 门缝里递出来一块馒头,席冲什么都不挑,能吃就行。 拿过馒头的时候,他扫了眼小孩低着的头,问他:“你挨打了?” 席冲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扯了下,把小孩从门里拽出来,低头看他脸上的手掌印。 “谁打的?” 席冲以为小孩不会说,除了一开始要他保护那几句话以外,小孩基本没有主动开过口。 “我奶奶。”小孩的声音很低,像蚊子叫。 “你偷馒头被她发现了?”席冲发现小孩不仅脸是红的,眼眶也红,一副刚哭完的模样。 他觉得好笑,明明被小混混围着打都没掉过一滴泪,就被奶奶打一巴掌还知道哭了。 小孩摇头,小声说:“不是,奶奶心情不好。” 席冲也被这么打过,家里谁不高兴了,路过他就重重在他后背上拍一下,或者推他的脑袋,也甩过他巴掌,就像他是专门用来发泄怒火的东西一样 。 看来小孩跟他没什么区别。 第0004章 席冲下午只吃了馒头,没等天黑就饿了。 他嘴角长了水泡,上火上的,心里烦找不到工打,也焦急等不到女警的消息。 这两天他抽空就去派出所,但一直没看到女警。 女警让他老实等着,他就等,但这么每天什么都不干让他等得不踏实。 第6章 他找不到打工的地方,每天能做的就是早晚和小孩碰面,再保护他一下。 他觉得无聊且烦躁,小孩却似乎挺开心的,这两天甚至会在放学路上跟他讲话了。 没说别的,就说考试拿第一名了,老师夸他了,让他当班长他不想当。 席冲问他为什么不想当班长。 在他们村班长也算个挺大的官了,大家都抢着当,如果谁当上了,那个学期都趾高气扬,回家梗着脖子的。 “不喜欢。”小孩说。 又说:“事多。” 再补了一句:“烦。” 席冲不理解他,可能城里和村里不一样吧。 回家小孩给席冲拿了个鸡腿,席冲吃了好几天的白面馒头玉米馒头红薯土豆,还是头一次碰到肉。 他愣了下,问小孩:“你等下不会挨打吗?” 小孩摇头:“我每个月能吃一次鸡腿。” 每个月她奶奶都会买一只鸡回来,他一只鸡腿,奶奶一只鸡腿。 “你吃吧。”席冲不算什么好人,但抢小孩的鸡腿他还是有点做不出来。 更何况最近小混混们都没露面,他实在吃之有愧。 小孩挡住他的手,往回推了推,只说:“你吃。” 席冲拧眉,觉得鸡腿闻起来确实很香,说不想吃是假的。 “我们一人一半。”他迅速下决定,张口在从鸡腿上咬下一大块肉。 鸡油蹭到唇角,抹得他嘴巴油乎乎的。 还是肉香。 席冲克制地只咬了两口,就强行塞回小孩手里,让他吃。 小孩眨着大眼睛,看了眼席冲,又低头看了眼缺了一角的鸡腿。 “我走了。”席冲都舍不得擦去嘴角残留的油,伸出舌头舔了舔。 在快走到巷口时,小孩突然在身后怯怯喊了声: “哥。” 席冲回过身。 小孩藏在黑暗中,阳光照不进巷子深处,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我以后能叫你哥吗?”小孩说。 席冲没给出回答,像大混混一样单手插兜站着,另一只手冲小孩随意挥了挥。 虽然席冲没说可以,但之后小孩还是自作主张喊起了他哥,喊得越来越顺口。 “哥,奶奶明天炸油条,你早点来吧。” “哥,老师拖堂了,我不是故意晚出来的。” “哥,你衣服脏了。” “哥,你不洗澡吗?” 席冲瞪他一眼,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竟然是个话痨。 “你是不是因为话多才会挨他们打?” 小孩鼓起嘴巴,低下头说:“不是,我才不跟他们说话。” “你也别跟我说话。”席冲说。 小孩不说话了,嘴唇紧紧抿着,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正要抬手去拽席冲时,突然发现周围有些异常。 “哥。”他拽了下席冲的手指。 “不是不让你让你跟我说话吗?”席冲不耐烦。 “哥,”小孩还是叫他,指了下不远处,“那边。” 席冲烦躁地看过去,就见黄毛混混不知从哪里找来帮手,几个高中模样的人正朝他们走来。 黄毛混混脸上带着兴奋,伸手指着他们,似乎在跟高中生说就是他们。 “跑不跑?”小孩轻声问。 “跑个屁。”席冲说。 如果只有席冲自己他就跑了,对方好几个人,还带着木棍,好汉不吃眼前亏。 但小孩在旁边,就他那双小短腿,别说跑了,走路都要他放慢步伐才能跟上。 鸡腿都吃了,能怎么办。 席冲把小孩扯到身后,低声跟他说:“等下机灵点,没人注意你就赶紧跑。” 小孩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攥住席冲的衣摆,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小混混头,重重点了下头。 “今天怎么不跑了?” 有人撑腰了,黄毛混混也不怵席冲了,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坏笑,不屑地把小孩从头到尾扫了个遍,眼神灼热,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 这种直愣愣的恶意席冲见过很多,在村里没人教育他们要真善美,所以他们学来的只有弱肉强食,你比我弱,我就能骑在你头上揍你。 “冯兵。” 小孩从席冲身后探出头,没有面对霸凌者的恐惧,更多是嫌恶,眉头紧紧蹙着,声线单薄没有起伏,只是在真诚发问。 “你为什么这么坏?” 被说坏的冯兵脸色顿时五颜六色,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扭头朝水泥地“呸”了一声,阴恻恻地说:“你他妈一个婊子生的脏东西也配说我?” 小孩不说话了,席冲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回头去看。 “就是他?”冯兵旁边的高中生身高快一米八,身材不算特别健硕,但光这个身高对小学生和本该上初中的席冲就已经足够有震慑力。 显然他也没拿面前两个小屁孩当回事,眯着眼,吊儿郎当地问席冲:“你哪个初中的?” “我?”席冲顿了下,忽然朝前迈了半步,踮起脚将拳头全力砸在对方的鼻梁上。 谁打架还要先寒暄一番? 我是你爹初中的。 接下来就是混战了,带头的高中生被砸懵了,眼神空洞了两秒,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鼻腔缓缓流出。 旁边的人反应比他快,立刻大叫一声伸手揪住席冲的脖领,沙包大的拳头全招呼过来。 第7章 席冲侧头躲过的时候朝后看了一眼,小孩已经趁机跑开了,时机抓得挺好。 冯兵显然也发现少了一个人,但去追不知跑了多久的小孩和揍在自己面前装过好几次逼的席冲,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趁着其他人控制住席冲,他抬脚恶狠狠踹在席冲脸上,一边踹一边骂:“让你他妈多管闲事!贱人!跟游阳一样贱!” 席冲头垂了下来,趁着冯兵换脚的功夫,猝然用力抬起头,后脑勺砸在身后抓他的高中生脸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对方骤然吃痛,没留神手上松了劲。 “操——” 席冲挣脱开手,转过身狠狠箍住对方的脖子,屈起膝盖就冲向男人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打群架不能贪心,只要盯住一个人打就行,席冲盯的就是最开始被他打流鼻血的人。 对方哪想席冲手段这么下三流,下身传来的剧痛感让他面目狰狞,眼球凸出,额头爆出青筋。 席冲不顾其他人怎么揍他,红着眼骑在高中生身上,一拳拳砸在他脸上,这股狠劲把旁边的冯兵都吓到了。 “快拉开他啊!”他嗓子喊得劈叉,伸手去拽席冲的头发,抬脚冲他的腰踹过去,想把他从高中生身上踢下去。 但席冲这小子看起来瘦,全身骨头却硬得可怕,拳头砸上去就像砸到钢板,脚踹过去也巍然不动,就连头发都扎手。 其他几个高中生把他围住,冯兵咬牙抱住席冲的后腰,却被对方防不胜防的后肘打得眼冒金星,眼泪倏地流下来。 他目眦尽裂,没想到自己都找来帮手了竟还如此狼狈。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冯兵含泪回头,看到小孩不知何时叫来了学校保安,此时正手里拿着电棍一边喊一边跑过来。 这里离学校不远,小孩跑了的第一时间就回学校找了保安,说附近有高中生勒索小学生。 保安一听那还得了,立即拿起电棍就跟了过来。 “我们快走吧。”冯兵毕竟还是初中生,看到保安这样真正的大人有些害怕。 其他几人都顿住动作,看清来人后泄愤地又在席冲身上踹了几脚,然后把已经有些昏迷的高中生从身下拖出来,转身快步拐进巷子里。 冯兵跟着跑了,最后一次回头看到小孩蹲在席冲身旁,正伸手捧席冲的脸看伤口,冯兵边跑还不忘低骂一句:“贱货!” 席冲脱力地倒在地上,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脸上挨了好几拳,嘴里都破了口子。 “哥,你死了吗?”小孩在旁边问。 席冲没理他。 “同学你没事吧?你家在哪里,用不用帮你打电话叫家长过来?”保安俯身问。 还没等席冲睁眼,就听见小孩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了,叔叔。我们家就在附近,刚刚谢谢您。” “谢什么,”保安喘了口气,刚刚跑的两步已经是他一天的运动量,又叮嘱道,“现在高中生太猖狂了,你们回家跟家长说一说,放学还是让他们来接比较保险。” “我会跟家里说的,谢谢您,叔叔。” 保安走了,小孩瞪着黝黑的眼珠盯席冲的脸,虽然闭着眼,但因为视线过于炙热,席冲还是感受到了。 他不得不睁开眼,小孩立刻叫他:“哥,你没事吧?” 席冲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下胳膊腿,刚要说话就被嘴角的伤口扯得龇牙咧嘴。 他没什么事,就是刚刚有些累,躺着喘口气。 这群人打架没有章法,纯靠身板和力量,虽然确实拳脚都落在了席冲身上,但对比席江林的毒打过于不轻不重了。 “没事。”席冲对小孩说。 下个月的鸡腿他可以心安理得吃了,不用分小孩一半。 他转过头去看小孩,然后愣住了,用非常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哭什么?” 刚刚还问他死了吗,并淡定把保安打发走了,怎么突然就变天哭了起来? 小孩眼眶发红,豆大的泪滴摇摇欲坠:“我没哭。” 这还叫没哭? 席冲顿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我没死,你不用哭。” 小孩连哭起来都是安静的,眼泪积攒成大颗就从眼眶掉出来,顺着脸颊挂在下巴上,看起来很惹人疼。 席冲也见过这么大的男孩哭,但一般都是在家里挨揍了,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嚎得天崩地裂,方圆八里地都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像小孩这么娇滴滴的哭法,他只在小女孩身上见过,但他们村女孩少,而且也没小孩这么白,脸晒得和席冲一样黑,早早就下地帮家里干活,嘴唇经常都是干裂的,手指又糙又粗,掌背和胳膊都有不小心划出来的口子。 要是小孩在他们村,又是个女娃,肯定早早就被定下娃娃亲了。 第0005章 小孩的眼泪很快就止住了,但说话还带着点哭腔,眼角和鼻尖也红红的。 “我刚刚听那个小混混喊你的名字,你叫游什么?”席冲问。 “游阳...”小孩说着打了个嗝,“...阳。” “游阳阳?” “游阳。”小孩这回没打嗝。 “走吧,游阳阳。”席冲本来就饿,还打了场消耗体力的架,现在肚皮都瘪了。 游阳不介意席冲怎么喊他,叫他游游都行,他背上书包拽着席冲的衣角走回家。 今天晚饭的量比以往多,游阳把留给自己的那一半也拿给席冲了。 第8章 游阳蹲在旁边,双手捧脸看席冲双颊吃得鼓起来,像同学家养的仓鼠。 “哥,你晚上住哪?” “桥洞。” 游阳在脑海里思考了下桥洞的模样,不禁蹙起小小的眉:“那不会很冷吗?” 最近已经降温了,一天比一天明显,秋天到了。 席冲身上还是女警那套衣服,白天还好,晚上睡在桥洞会有些冷。 “我看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游阳说。 “天气预报是什么?” “预测之后的天气,是晴天还是阴天,会下雨还是不会下雨。” 席冲电视都没看过几回,有些诧异竟然还有专门预测天气的报告。 在他们村年纪稍大的老人也会观天象,提前看什么时候会下雨,好告知大家及时播种或收成。 “桥洞淋不到雨。”席冲说。 游阳蹲得脚麻,来回轻轻晃动身体,以此来转移重心:“可是会冷呀。” 席冲把最后一口吃的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看游阳,看他要说什么。 脚还是麻,游阳只好站起来,小声说:“哥,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吧。” “你奶奶不在家?” “在啊,她发现不了的。” “不。” “别啊,”游阳伸手抓住席冲放在膝盖上的大拇指,“你还可以洗个澡。” 席冲挑了下眉:“我身上臭?” “不臭,”游阳摇摇头,“就是有味道。” 那不还是臭。 席冲不去,游阳就拽着他不放手,说他身上还有伤,晚上再着凉,明天就会死掉。 虽然不觉得自己被打了一顿就有会死的风险,但游阳格外坚持,一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一起睡吧,我的床很大的,奶奶看不到你。” 直到进了院子,席冲才知道游阳说奶奶看不到他是什么意思。 生锈的铁门后面是用砖砌起来的简陋房屋,屋顶铺了褐色的瓦片。前院铺了条石头路,两边种了菜,席冲粗略扫了眼发现有辣椒、番茄和黄瓜,长势不错。 院子右手边有间比较小的平房,看似是厨房,此时从窗户里露出柔和的灯光。 应该是听到声音,奶奶从厨房里喊了声游阳的名字,游阳应了声。 席冲能从窗户看到游阳的奶奶,身高一米六,可能要更高一点,但因为佝偻的后背视觉看起来矮了几分。她头发灰白,脸上布满皱纹,双眼浑浊,此时正拿着一个辣椒凑在眼前看。 她是半瞎,不算完全看不见,但要凑很近才能看清。 游阳推着席冲走进前门,这是一扇很有年代感的浅黄色木门,拉动时会发出“嘎吱”的声音,门框外还挂了门帘,用来抵挡院子里乱飞的蚊虫。 踏进屋内,地上没有铺地板或瓷砖,而是一片水泥地,门口摆着和木门同色的鞋柜,下方能看到摆着两双拖鞋,样式简朴,塑料材质的。 房屋正中央摆着木头沙发和茶几,应该是一套,茶几上面很干净,只放了一个水杯。正对的就是电视了,席冲家里也有,前几年席江林从镇上扛回来一个,但爷爷奶奶觉得浪费电,但凡席江林不在家都不让打开。 屋内有三个门,游阳拽着席冲进了最左面那间,房间不大,床头有一扇窗户,正朝着院子。 游阳把门关上,有点带同学回家玩的兴奋,眼睛亮晶晶的。 他把书包放在桌上,对席冲说:“等晚上奶奶睡觉了,我再带你去洗澡。” 他突然想起身什么,突然打开门出去,过了好半天后才回来,手里抱着一团衣服。 “这是什么?”席冲问他。 “我奶奶的衣服,你一会换上吧。”游阳把衣服摆在床上,游阳奶奶不像席冲奶奶总爱穿大红大紫的衣服,她的衣服大多都是棉麻材质的白色或灰色。 席冲有些舍不得身上女警的衣服,但天气确实凉了,得换厚一点的衣服。 他打算把身上的衣服洗干净,等干了后贴身穿,这样还更保暖。 游阳奶奶睡得早,天黑没多久家里就熄了灯。她住最右面那间屋,中间是卫生间。 席冲把衣服脱掉,问游阳有没有盆。 游阳在门口的挂钩上找到一个盆,把席冲的脏衣服放进去,又倒了些洗衣粉。 白天挨的那些拳脚此时都在身上化作成淤青,青一片紫一片,游阳看得皱眉,伸手碰了碰:“哥,疼吗?” “不疼。” 席冲没装腔作势,比起席江林下的毒手,这些确实不痛不痒。 游阳从洗手池下面搬出来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席冲洗澡,怕被隔壁睡觉的奶奶听到,不敢说话。 但没多久奶奶还是来敲门,用带着方言的口音问游阳在洗澡? 游阳隔着门应了声,说白天跑步出汗了。 奶奶又说了句什么,席冲听不太懂,但很快门外就恢复了安静。 席冲用一块香皂把头发和身上都洗干净,又蹲在地上搓了几把盆里的脏衣服。 等他洗完拧干,游阳已经在旁边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把拧干的衣服夹在胳肢窝,席冲伸手推了下游阳的脑袋。 游阳立刻惊醒,抬头看他:“你洗完了?” 席冲点头。 游阳揉了揉眼睛,看席冲赤裸的身上布满了水滴,去洗手池旁垫脚把自己的毛巾拿下来。 第9章 席冲胡乱擦了两把,把毛巾挂好,光着身子回了房间。 他觉得身上潮,想晾晾干再穿衣服,便大喇喇躺在床上。 倒是游阳怕他冷,看他不穿衣服就把被子展开,要给他盖上:“哥,别冻着。” 席冲一脚踹开被子:“不盖。” 游阳无法,只好拿起旁边洗过的衣服,抖了抖,用衣架挂起来。 他干活动作很利落,平常没少做家务活。 与他不同的是席冲地里的劳力活干得很好,割草施肥插秧都是一把好手,却唯独收拾不干净屋里。 古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席冲扫不干净屋,也不打算扫天下。 席冲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糊中有人给他盖了被子,然后一团热乎乎的东西钻过来。 等他再醒来是被窗外炸开的雷惊醒的,睁开眼茫然地听了一会儿,席冲才发现是下雨了。 原来真的有天气预报,游阳这小子没诳他。 想到这里,他微微低下头,看到被窝里的游阳睡得正熟,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还挺暖和的。 席冲换了个姿势,搂着游阳又睡着了。 这是席冲从家跑出来后睡得最舒坦的一觉,天亮的阳光都没叫醒他,要不是肚子饿了,他能直接睡到中午。 他睁眼看到游阳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背影小小一只,像只团子。 从床上坐起来,扒拉了两下头发,游阳转过头看他。 “你醒啦?” “几点了?”席冲侧头看了眼窗外的阳光。 “十一点。”游阳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床边,伸手放在席冲胳膊上。 席冲奇怪看他一眼,把他手甩开:“干什么?” 游阳不介意,手放在身边:“你饿不饿,奶奶出门了,我给你去拿吃的。” 席冲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才想起昨晚自己衣服没穿睡着了。 愣了几秒,游阳已经把衣服拿过来。 席冲穿上,去卫生间放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几泼冷水。 等他出来,游阳已经拿了早餐摆在茶几上,抬头问他:“哥你喝牛奶还是豆浆?” “你吃了吗?”席冲坐过去坐下。 游阳点点头。 “随便。” 席冲不在乎吃的是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在农村牛奶和豆浆他都没喝过几次。 “那喝牛奶吧,奶奶说喝牛奶长个子。”游阳把牛奶杯推过去。 席冲吃东西的时候,游阳就屈膝坐在旁边,双手抱着腿,一双圆咕碌的眼睛认真看着。 “今天我不用去学校,白天你就别走了吧。” 席冲喝完牛奶,嘴角留下白色沫沫,杯子放在桌上:“我有事。” “什么事啊?” “跟你说不着。” 席冲囫囵吞下早餐,起身推开门帘,走出去。 雨后的天气格外晴朗,院子里清净的空气中夹杂了湿润的泥土味道。 他眯眼抬起头,阳光直射向脑门,天空不见半朵浮云。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想。 第0006章 从游阳家离开,席冲去了派出所,距离上次见到女警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他心里着急。 正值午休,派出所里外的氛围显出一丝懒散,有几名警员靠在大门口边抽烟边聊天。 席冲身上穿着游阳奶奶的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大,出门前游阳蹲下来帮他把裤脚挽起来,又把袖子挽到小臂中间。 “哥,下午我在门口等你。”游阳对他说。 因为午休,派出所大厅里没有人值班,除了偶尔几个人影走动,没人注意到席冲。 他转了几圈,没见到女警,也找不到人问,只能走出去找抽烟的那几个警察。 “你听说了吗?东升村那个事。” 席冲离他们几米远,顿住脚步。东升村是他逃出来的地方,也是高昔青被关的地方。 “我凌晨刚扒完点回来,什么事?” “啧,那边拐卖了一个女大学生,从咱们这边调了几个人过去帮忙,结果过去的时候,整个村乱动,追出来拿着木棍铲子直接把人当场打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啊,现在所里因为这个事正吵呢,当地的意思是他们不负责。你看着吧,等会儿肯定要开专会。” “草,那个破地方,一群刁民!” 两人声音变低:“那边...都...,想管也......,依我看啊,这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席冲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等警察抽完烟转身走过来都没反应过来。 “这哪来的小孩?”为首的男人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脑袋,“派出所不是小孩玩的地方,快回家。” 席冲的身高只到男人腰侧,在男人侧身要走进大厅的时候,席冲突然抓住他的袖子,嗓子发紧,因变声而沙哑的声音变得更难听,甚至都变调了:“被打死的....是警察吗?” “你个小孩,怎么还偷听大人说话!”男人没当回事,甩开他的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快回家去。” 席冲被赶出去,双手扒在铁栅栏门上,垫脚往里看,保安走过来赶他,让他离远点。 刚刚听到的对话太过于冲击,席冲六神无主地蹲在路边。 是女警死了吗? 因为去救高昔青,被村里的人打死了。 第10章 因为他报了警,女警死了吗? 席冲双手使劲扯自己的头发,发根扯得头皮发紧,但疼痛没能让他松手。 他瞪大眼睛,视线落不到实处,眼眶流下没有起伏的眼泪。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先自责还是害怕,刚刚的男人说死了人,还说事情最后会不了了之。 一条人命没了,激不起丝毫水花。 席冲在派出所门口蹲到天黑,直到里面的人都下班了,也没见到女警。 他徒步走到之前去过的住宅楼,虽然在楼下就看到三楼的窗户没有亮,但还是执着地上去敲门。 后来邻居打开门,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生气地问他敲什么敲!不知道扰民吗? 席冲直愣愣看着他,伸手指了下女警的房门:“这里住的人,最近你见过吗?” 男人不耐烦:“这家住的不是个警察吗?都半个多月没见过了,你还要找她就去派出所,别来这里扰民。” 席冲下了楼,在巷口找了个墙根蹲着。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来回的路人,直到天全黑下来,所有人都回了家,路边除了偶尔窜出的一只流浪猫没有任何会喘气的生物。 女警家的窗户一直是黑的。 席冲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到不到饥饿,腿麻了就站起来拿手敲一敲。 从天黑到天亮,最早开门的是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从四点多就亮了灯,卷门拉开一半。 等店里冒起袅袅白烟,第一波上班的人出门了,推着自行车,有的会坐在早餐店点半笼包子一碗粥慢慢吃,有的则直接打包一笼包子带走。 等这波人走了,孩子们开始上学了,大多都由爷爷奶奶牵着,书包也由爷爷奶奶拿着。 席冲冻得身体僵了,他起身跺了跺脚,又在原地蹦了蹦,才转身去了派出所。 这回大厅有值班的警察,他上前说自己找人。 值班警察看了他一眼:“找什么人?” “这里的警察,个子这么高,短发到这里,脸有点圆,很瘦。”席冲用手比划着。 “我们这里的警察?叫什么名字。” 席冲摇摇头:“我不知道。” 值班警察笑了下:“小孩,来我这里玩报警游戏呢?” “我没有玩游戏,我之前跟她报过警,想知道她是不是死了。” “你——” 值班警察还没说话,昨天的那个男人突然从里面走出来,手里举着手机,边走边说:“尸体到了?好,我现在带人去接。” 说着他抬眼看过来,看到席冲时皱了下眉,随即转移视线对值班警察说:“你带几个人,去火车站接尸体。” “好的。” 席冲再一次被赶出去,值班警察让他赶快去上学,再来派出所捣乱就叫家长来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坐着警车走了,席冲孤零零站在路边,不知道他们说的尸体是不是女警。 席冲不知道自己蹲了几天,白天守在派出所门口,晚上守在巷子口,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可能心底不愿相信女警真就这么死了,但好几天没蹲到人影,再不愿接受也没办法。 他大部分时间都感受不饥饿,饿狠了就在巷子旁边的垃圾桶里捡吃的,几天下来又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之前更瘦了一圈,前胸都要贴后背。 再次出现在派出所的时候,之前的警察都认不出他,问保安哪来的叫花子。 直到他开口,他们才认出来是前几天来过的小孩。 “......已经下葬了吗?”席冲嘴唇干裂,脸上有扒垃圾桶时沾的污渍,衣服也不似刚穿时干净整洁,裤腿耷拉在鞋后跟上,最下面一圈都变黑了。 男人听值班警察说过,知道他是来找一个警察,拧着眉看了半天,最后说:“你如果有困难可以跟我说,是要报警吗?” 席冲摇摇头,低下头的时候额前过长的头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他只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背影干巴瘦削。 如行尸走肉一般,席冲麻木地踩在油柏路上,左右脚交替往前迈,不带任何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要把妈妈救出来,可镇上的警察不理会他,市里的警察被他害死,接下来他还能去哪呢? “哥。” 有声音在叫他。 席冲听不到,继续缓慢地往前行走。 “哥。” 这次声音大了点,可席冲依旧听不见。 也许他该回去,不应该听妈妈话,回去自己把她救出来好了。如果救不出来,就也把他乱棍打死。 死之前他一定会拉个垫背的,能带走几个带走几个,谁拦他他就杀谁。 “哥!” 手指被拽住的触感让席冲回了神,愣愣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旁一直执着叫他的人。 游阳抿着嘴,颧骨上带着淤青,一只手拽着席冲的手指,另一只手不自然地垂在身边。 “哥,你这几天去哪了?”他仰起头问。 【作者有话说】 不是女警哈,还有这是发生在2000年左右的故事 第0007章 席冲看了游阳好一会儿,才回了神,视线落到他脸上的淤青。 “你挨打了?” 提到这个,游阳皱了下眉,似乎是在埋怨他的不靠谱,说好要保护他却突然消失。 第11章 “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这么脏。” 席冲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形象是什么样,这几天他都过得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又脏又黑的衣服,没有意义地伸手拍了拍,污渍已经深深印上,根本拍不掉。 “你之前的衣服已经干了,去我家换上吧。” 游阳说着拽住席冲往回走,可能是之前每次见到游阳都意味着有吃的了,席冲偃旗息鼓许久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他任由游阳把自己拽回家,避开奶奶的视线进了房间。 “把衣服脱了吧。”游阳在旁边说。 席冲脱掉身上的衣服,把鞋也蹬到一旁,然后看了眼游阳的脸:“还是之前那小子打的吗?” “嗯。”游阳低声应了,把席冲脱下的衣服团成一团放到地上,打开柜门踩在凳子上翻出最上面的衣服。 他回头看席冲,想了想说:“你先洗个澡再穿衣服吧。” 奶奶在厨房里,席冲光着身子去卫生间把身上这几天的污秽冲掉,回房间时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 “有剪刀吗?”他问游阳。 游阳点头,从书桌拿了递给他。 席冲左手抬起拽住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右手拿着剪刀唰唰唰几下就见黑色的碎发落到地上,头上瞬间变得参差不齐。 游阳在旁边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等席冲把剪刀还给他,才皱着鼻子小声说:“......不好看。” 席冲哪管好不好看,身上的水珠也干了,捡起衣服穿上。 他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坐在床边,伸出手碰了下游阳的左胳膊。 “啊。”游阳吃痛叫了声,身体往后躲。 “胳膊怎么了?” 一开始席冲就发现不对劲了,回来后游阳拿东西也一直只用右手,左手不自然垂在身边。 游阳小脸都皱在一起,想瞪席冲又不敢。 看他不说话,席冲伸手抓住他的右手,使了点劲把人拽到身前,掀开他左胳膊的衣袖往上撸。 游阳很白,不算特别瘦,身上软乎乎的,比起席冲干柴硬邦的身体更像个小白团子。 他白嫩的胳膊关节处肿了起来,周围有青紫的淤青。 席冲盯着看了会儿,用手指戳了下。 “疼!”游阳小声叫。 席冲放开手,问他:“胳膊断了?” 游阳哪里知道,只摇摇头。 “你怎么没告诉你奶奶,让她带你去看医生。” 游阳不说话,告诉奶奶只会挨骂,没准还会挨一巴掌。 席冲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拉开裤带,从内裤里掏出一团钱。 粗略数了下,大约六百块。 “附近有医生吗?”他问游阳。 游阳带席冲去了另一条街的家小诊所,里面就一个医生,胖乎乎的,平常总是一脸笑眯眯模样。 这个时间医生正边看电视边吃晚饭,见席冲和游阳进来,连忙咬断嘴里的面条,鼓着脸问他们:“你们怎么了?” 席冲指了下游阳的胳膊。 游阳乖乖走上前,把衣袖拉起来让医生看。 “呦,”医生把面碗推到一旁,仔细看了眼游阳的胳膊,伸手在红肿的边缘轻轻按了下,“这有几天了?” “昨天伤的。”游阳说。 “昨天怎么不来呢?”医生带他去里面的房间处理,席冲坐在外面不锈钢座椅上,抬头看旁边立着的输液架子。 他们村里也有医生,离他们家十几分钟的距离,医生在自家房子客厅里摆了张床用来输液,旁边一排柜子,里面摆着各种药。 村里谁生病了都去医生家里抓药或者输液,也就几十块钱。 游阳半个小时后才出来,胳膊上缠了绷带。 医生叮嘱他这段时间小心胳膊,尽量不要碰水,过几天来换药。 “你年纪小,一个礼拜就能长好。”医生说着去药柜里拿药,想到什么回头问他们,“你们有钱吗,家长在哪?” “有钱。”席冲起身,把一团钱放在桌上。 医生看了眼,没说话,从药柜里拿出一盒消炎药,让游阳按说明吃。 “多少钱?”席冲问他。 医生从钱堆里拿出一张红色的,摆了摆手说:“就这些吧。” 席冲抿了下嘴,把剩下的钱攥在手里,抓着游阳的右胳膊走了出去。 回去路上游阳没说话,尽管他被席冲扯得几乎跟不上步伐,好几次都踉跄得差点摔倒,但还是努力快步跟上。 回去后,游阳挨了奶奶骂,因为他突然出去,奶奶喊吃饭没找着人。 挨完骂,游阳拿着馒头吃啃了两口,等奶奶回房间休息,就赶紧揣进怀里进房间找席冲。 席冲正躺在床上发呆,游阳把馒头举到眼前都没反应。 “哥。”游阳轻轻推了他一下。 馒头在眼前又晃了几下,席冲拿到手里,从床上坐起来。 机械地把馒头塞进胃里,他又躺下来,翻了个身就见游阳正蹲在床边看他。 “你看什么?”席冲头往后仰了仰。 “哥,你的头发......”游阳顿了下,“有的长,有的短。” 席冲抬手摸了把头发,是有点扎手。 “我帮你再剪剪吧。”游阳说。 席冲其实不介意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样,他用剪刀也是因为头发太长了,总遮到眼睛。 第12章 但游阳总盯着他的头发,让他心中难免生出一种真的很难看吗的想法,于是坐起来,想看游阳能剪多好看。 游阳让他坐在凳子上,从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块毯子,让席冲围在脖子上。 他个子矮,只能搬个小板凳,站到小板凳上才能正好能看到席冲的头顶。 席冲看他只有右胳膊能用,突然心生后悔,扯掉毯子就说:“还是算了吧。” “别呀。”游阳按住他,脑袋贴在他脖子上,软声说,“让我试试,我能剪好的。” 席冲一顿,只能又把毯子围上,任由他了。 游阳只能用一只手,但总归不可能剪得比席冲的鬼斧神刀更难看。 他挑出长的地方修了修,虽然剪不出造型,但至少看起来脑袋没那么突兀。 剪完席冲也没照镜子,就这么着了,他心里在想别的事。 游阳把毯子收起来,又扫了地上的碎头发,最后坐在席冲旁边,问他在想什么。 “你说警察是抓坏人的吗?”席冲问游阳。 游阳眨了眨眼:“是吧。” “那连警察都抓不走的坏人,应该找谁呢?” 游阳被难住了,想半天说:“更大的警察?” 更大的警察? 警察就是警察,哪里有更大的警察。 席冲在床上摊平,看着墙皮脱落的天花板,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游阳被吓一跳,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右手紧紧攥住席冲的衣角。 “我知道了,”席冲说,“这里的警察管不了,我可以去找更大的警察。” “啊?”游阳呆呆看他。 “北京的警察肯定比这里的警察官大吧!”席冲眼睛亮晶晶,看着游阳说,“这里管不了,我就去北京!” 游阳快要愁死了,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席冲就突然说要去北京。 虽然他没去过,但课本上见过,北京离他们这里很远,光坐火车都要两天两夜。 席冲要是走了,他怎么办呀? 一直到晚上睡觉,游阳都拽着席冲不放,小声问他: “哥,你真要去北京?” 席冲已经下定主意,重重点头。 游阳小眉毛皱起来,想叫他不要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巴巴说:“北京很远的......” “我知道。” 他们村的村长去过北京,坐火车去的,回来后炫耀说北京特别大特别繁华,还有动物园,里面有熊猫! 还有个叫天安门的地方,那里挂着毛主席的画像,早上去可以看军人升旗。 北京那么远那么大,肯定不会再包庇东升村吧。而且那里大官那么多,肯定管得了他的事。 第0008章 第二天席冲比游阳醒来得早,他悄声离开了房间,在院子里挑了根沾染上朝露的树枝,攥在手里翻墙出去了。 他没有目的地在附近游走,看见有上学的小孩就走过去看一眼,看到不是要找的人就离开。 等转第二圈的时候,终于让他等到要等的人,冯兵刚从楼上跑下来,看起来要迟到了,背着书包跑得很急。 快迟到了还不忘买早餐,冯兵在煎饼铺前喊了一声要双蛋的,又催促说自己快迟到了,先给他做。 煎饼摊的老板都是附近的邻居,板着脸教训他怎么天天迟到,不知道早起一回,但手上动作不停。 “记账啊。”冯兵拿了摊好的煎饼,急忙咬了一口,就往学校跑。 在路过一条巷子口时,一只手突然从里面伸出来,拽着他的书包就把他扯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冯兵就已经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煎饼也滚出去几米远,沾满了灰尘。 他骂了句脏话,刚抬起头看是谁手这么欠就顿住了。 席冲站在阴暗里,手中树枝对着他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冯兵趴在地上,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你要干什么?” “游阳胳膊你打的?”席冲问。 冯兵脸色变了下,刚刚还有些犯怵,此时又急色说:“那个婊子生的种就该打——” 后一句没说出来,因为席冲抬脚踩在了他脸上。 “唔唔唔——”冯兵手脚用力试图爬起来,但席冲抬起树枝就抽在他后背上。 微潮的树枝破风而来,威力不比鞭子小,疼得冯兵脸一下青了,龇牙咧嘴就要骂脏话。 席冲收起脚,听冯兵一连串地骂自己,在他刚爬起来时一脚揣在他肚子上。 脏话戛然而止,冯兵被踹倒后面的墙上,半弓着背,一脸痛苦地捂着腰。 他抬起脸,带着一股狠劲突然冲向席冲,拳头藏在身边,但还没碰到人就又被一脚踹翻倒地。 其实冯兵从身形上来说不比席冲矮多少,他们只差一两岁,个头也就差两个指关节。 甚至他看起来要比席冲壮一些,怎么都不应该被打得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连人都碰不到。 可席冲就是出手奇快,劲又大,让人根本摸不清他什么时候会动手。 冯兵刚摔了个狗吃屎,身后就又传来凌厉的风声,树枝再一次抽在后背上。 “啊——!”这次他没忍住,痛得大叫起来。 他不服输,连滚带爬起来,又大叫一声,朝着席冲撞过去。 这次席冲没踹他,只微微朝旁边侧了下身,然后抬起手,将树枝抽在他胳膊上。 第13章 痛死了。 冯兵感觉衣服都被抽破了,皮也烂了,肉都被掀出来,但其实他的衣服完好无损。 席冲打架时不爱说话,但在一脚把冯兵蹬到墙上后,他屈起胳膊死死抵住冯兵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左胳膊,歪了下头问:“你打的是这里吗?” 冯兵此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要还手的劲也没了,身上被打得哪里都疼,更害怕席冲会把他胳膊掰折。 “我错了,我错了....” 他连声求饶。 可席冲没有表情,干瘦修长的手指包裹住他的胳膊关节,然后狠狠朝后一掰。 “啊啊啊啊——” 冯兵痛得乱喊,脸上冒出冷汗,眼神涣散。 席冲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弯腰用树枝轻抽了几下他的脸:“以后你再敢动一下游阳试试。” 冯兵翻着白眼,痛得根本说不出话。 席冲起身,转身准备回去。 “你....给我等着。”冯兵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 席冲回身看他。 冯兵痛得浑身都在发抖,但他已经算比较有种的了,正常挨打的人这会儿已经哭得天昏地暗,被吓到尿出来的都有。 席冲朝他走近两步,垂眼看他:“你说什么?” “游阳...活该被打,”冯兵说话艰难,但还是一字一句用稚嫩的脸庞说出恶毒的话语,“他全家都该死,要不是她妈,我爸也不会非要离婚。他妈就是出来卖的婊子,附近的人都知道!” 席冲听不太懂,也不准备听懂,但他知道冯兵没被他打服气。 他蹲在冯兵面前,把树枝换了个方向,用粗的那头塞进冯兵嘴里,让他无法再疯言疯语。 “有本事你就天天找人跟着你,”席冲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沙子刮过嗓子,“否则你再动游阳一次,我就天天蹲你,早晚各揍你一次。” 冯兵嘴被堵住,不知是生理泪水还是被吓到了,眼角流出泪珠。 “你如果敢告诉家里,让他们去找游阳的麻烦,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再下次掰折你的手指,让你以后见了我就尿裤子。” 他动了动手里的树枝,垂眼问冯兵:“听懂了吗?” “唔唔唔——” 冯兵不知在说什么,但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屁孩,因为认识几个高中生在同学里呼风唤雨,平常威风得很,哪里见过席冲这种不要命的狠茬子。 就连高中生打人也都是把人围起来踹一顿就完事,根本不会威胁人说打断腿或掰折手指。 但席冲是说真的,他真的会这么干。 临走前,席冲把冯兵掉在地上的煎饼捡起来了,毫不在意地吹了吹上面的灰,低头咬上去。 他吃完煎饼,去了趟火车站,到窗口咨询去北京的车票多少钱。 他长得刚好比窗口沿高一个头,售票员看了他一眼,问他父母呢。 “我帮他们来问一下。” 售票员在电脑上点了下,去北京一天就一趟车,四百多。 席冲身上的钱给游阳看完病还剩五百,刚好够。 他转身离开火车站,准备下午跟游阳说一声,过两天就买车票去北京。 但晚上出了点意外,半夜睡觉的时候席冲竟然被烫醒,恍如睡在火堆中一样。 他忍无可忍最终还是被热醒,黑暗中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烫的是游阳。 他把游阳从被窝里掏出来,即便没开灯也能看出脸烧得通红,眼睛紧紧闭着,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梦话。 席冲推了推他,可游阳就是醒不过来。 再这么烧下去估计得变成小傻子。 席冲当机立断起身,胡乱给游阳套上衣服,抱着他就出了门。 深夜的空气很凉,席冲抱紧游阳,小跑到上次去过的诊所,在门口大力拍门。 拍了得有十分钟,里面的灯才缓慢亮起,医生一脸睡意的一声打开门。 “他发烧了。”席冲抱着游阳进去,把他放在病床上。 医生缓过神,走过来用手摸了下游阳的脸,脸色不好的“啧”了一声,又掀开衣服看他的胳膊。 “发炎了。” 他说着走进屋内,不知道在倒腾什么,过了一会儿拿了针和药瓶出来,对席冲说:“他得输液。” 席冲天生对医生怀有敬重感,何况他什么也不懂,只安静坐在旁边,看着医生把黄色的硅胶绳绑在游阳手腕上,然后用力拍了拍手背,将针扎了进去。 游阳沉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把针扎上,起身调了液速,把游阳胳膊上的绷带换了新的,给他盖上被子。 “得输三瓶,这个输完了你叫我。”医生打了个哈欠,转身走进屋内去睡觉了。 席冲坐在游阳旁边,低头看他脸蛋上冒出汗,伸出手粗鲁地擦掉。 三瓶液输完也快天亮了,游阳中途就醒了,席冲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继续睡。 “我怎么在这里?”游阳小声问,声音因为发烧听起来有些哑。 “你发烧了。” “哦。”游阳抬头看了眼输液瓶子,眼神有些呆。 “睡吧。”席冲说。 输完液,席冲交了两百多块钱,小金库瞬间少了一半。 趁着游阳奶奶还没醒,他抱着游阳回了家,把他放在床上。 “哥,你是不是又给我花钱了?” 第14章 游阳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颗脑袋。 “嗯。”席冲低头数了遍钱,数完塞回去。 “要不,”游阳放低声音,“我偷奶奶的钱给你吧。” 席冲抬眼看他:“你奶奶有钱?” 游阳似乎也不确定,顿了下才说:“我偷偷看。” “不用,”席冲随意说,“我偷别人的就行了。” 明明刚刚还说要偷奶奶的钱,可听到席冲说要偷钱游阳立马瞪大眼睛:“你要偷别人钱啊?” “怎么了?” 席冲声音没有起伏,眼睛看着游阳,似乎是在认真发问。 “不,不太好吧。” 在游阳的观念里,偷东西是坏人才做的事。他偷奶奶钱是因为席冲为了他才花的钱,这笔钱本来就该奶奶出。 “有什么不好?” “......就是不太好呀。”游阳小声说。 席冲没当回事,他还要买车票去北京,现在钱不够了,肯定得凑够才行。 第0009章 天亮了后游阳跟奶奶说自己发烧了,让奶奶跟学校请一天假。 “你就是因为整天不学习,就知道玩才会发烧!” 奶奶把游阳骂了一顿,又让他去把院子里的菜摘了,才拖着笨拙的身体去打电话。 游阳乖巧地把院子里的菜摘了,整齐摆在厨房里,把早上要吃的包子放在蒸锅里。 等他拿着包子回房间,席冲已经准备出门了。 把包子递过去,看着席冲咬了一口,游阳问:“哥你去哪里?” “随便逛逛。”席冲只吃了一个包子,另一个让游阳吃。 游阳把包子捧在手里,低头咬了一口,没咬到馅:“能不能带上我?” “你不去学校?” “我让奶奶帮我请假了。”游阳又咬了一口,这回才露出豆角馅。 席冲摸了把他额头,已经不烧了,问他:“难受吗?” 游阳摇摇头。 “那走吧。” 席冲带着游阳去了商业街,蹲在麦当劳门口,观察着路人。 游阳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席冲来这里干什么,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拽了拽席冲的衣角,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耳朵旁,小声问:“我们是来吃麦当劳的吗?” 席冲觉得有点痒,往旁边偏了偏,扭头看向身后热闹的麦当劳:“你想吃?” 游阳立刻摇头。 席冲还是觉得痒,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下偷了钱给你买。” “你真的要偷钱啊?”游阳眼睛又瞪圆了,手里紧紧拽着席冲的衣角,“你别去呀。” 席冲奇怪看他:“不偷我吃什么?” “我给你拿吃的呀!” “我要钱买车票。” 游阳一脸焦急,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席冲,翻来覆去嘴里就几句:“你不能偷......” 席冲脸色不好看了,眼神变冷:“你是不是觉得我偷钱丢脸?给你看病的钱都是我偷的,你怎么没说不用?” “我不知道呀...”游阳脸垮下来,看到席冲生气了有些害怕,身子缩了缩,“不偷钱不行吗?” 见席冲不说话,他又凑近说:“我偷奶奶的钱给你,你别偷别人的钱。” 席冲甩开游阳的手,站起身说:“你要是嫌弃我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哥!”游阳脸色倏地变白,赶紧跟上去。 但席冲腿长,步子迈得也大,很快就走出很远。周围人多又挤,游阳根本追不上,心里越来越着急,害怕得声音都开始发颤。 席冲埋头朝前走,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从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情绪,就是觉得游阳认为他丢脸,所以很生气。 但除了生气以外,似乎还有股别的情绪,他说不清是什么,只是更生气了,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游阳。 身后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席冲听到了。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到游阳摔在地上,但还是爬起来要追他,脸上挂着泪珠,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哭腔喊:“哥,你别走。” 席冲站在原地没动,游阳摔倒的时候撞到胳膊,疼得他身体发颤,但还是扑腾着短腿朝前跑了两步,然后扑在席冲身上,抱住他的腰,哭着说:“哥,你别走,我不嫌弃你。” “我,我真的不嫌弃你。”游阳哭得都打嗝了,双手紧紧抱着席冲,生怕他再走了。 席冲没动,低头看游阳哭红的脸。 “你怎么哭得这么丑。”过了半天他才说。 游阳才不在乎自己丑不丑,他只怕席冲真的不要他了,眼泪在脸上乱爬,鼻涕都哭了出来:“你别走...” “松手。”席冲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不放!”游阳难得硬气一回,急得都要跺脚了,“我真的没嫌弃你,你别走。” “我知道了,不走,你松开我。”席冲说。 游阳打了个哭嗝,抬脸看他:“你真......的不走?” 席冲面无表情看着游阳。 他想为什么游阳会对自己产生这么深的感情,仿佛他真的是他哥一样。 如果他有个弟弟,应该不会比游阳长得可爱,他们生在山沟里,每天被毒辣的太阳晒来晒去,再娇嫩的小孩也长不成游阳这么白。 而且像游阳这么大已经可以下地帮忙干活了,去水稻田或者玉米地里身上会被叶子刮伤,胳膊腿上全是细细的血纹。不算疼,但会很痒,一挠就会出血。手掌也会因为天天拿镰刀搬重物而长出茧子,旧的刚掉新的就已经长出来,席冲的手就是这样。 第15章 但就算他弟弟不好看他肯定也会对他好,席江林要是敢打他弟,他一定会拦在前面。 游阳弱弱松开手,又拽住衣角,眼泪依旧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掉下来。 席冲摸了下他的胳膊:“还疼吗?” 游阳先是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疼。” “别哭了,”席冲抬手不算温柔地把游阳脸上的泪抹去,顿了下说,“我以后不偷了。” 席冲拽着游阳去了麦当劳,给他们俩一人买了个甜筒。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贵,在柜台点单的时候他还有点后悔,怕钱不够,直到看到旁边一个妈妈带着小孩,只花了两块钱就买了个甜筒。 于是他也买了两个甜筒,和游阳坐在窗户旁边的凳子上一人捧着一个吃。 一边吃甜筒,一边想不偷怎么才能搞到钱,席冲心里还不忘感叹甜筒竟然这么好吃。 游阳的心思完全没在甜筒上,虽然席冲已经答应他不走了,但他还是担心,舔一口甜筒就要侧头看一眼席冲。 看了一会儿,他想到席冲这会儿不走但迟早也要去北京,心情立马不好起来,甜筒吃起来也没那么甜了。 “不好吃吗?”席冲侧头问他。 游阳摇摇头,忍了会儿还是问出来:“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等钱攒够。” “那......什么时候能攒够呀?” 席冲也不知道。 早知道就不一时冲动说自己不偷了,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发愁。 他吃完甜筒,让游阳自己回家,他要去找工作。 “什么工作?” “能挣钱的工作。” 之前就已经找过,没有地方会要一个初中生,所以这次也一样,席冲四处碰壁,天黑了也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招他。 就在他第十三次后悔不应该答应游阳不偷钱的时候,视线突然落在路边掏垃圾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把垃圾桶里的塑料瓶捡出来,放在地上踩扁,扔在手里的麻袋里,然后拖着走向下一个垃圾桶。 席冲跟在她身后,看她把麻袋捡满,然后拖着满满一大兜子七拐八拐去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旁边立着牌子,写着垃圾回收。 席冲站在门口,看到老太太把袋子交给一个男人,那人放在称上量了重量,从包里数了几张钞票给老太太。 原来捡垃圾也能挣钱。 席冲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晚上回去跟游阳说自己找到挣钱的办法了。 游阳身上热烘烘的,趴在席冲怀里帮他暖身体,抬起头问他:“什么办法?” “捡垃圾。”席冲掷地有声地说。 游阳身体动了动,把脚丫子塞在席冲小腿中间,好奇问:“捡垃圾挣钱吗?” 席冲没看清垃圾回收的男人给了老太太多少钱,但不管钱多钱少,只要有钱就行。 “应该还行吧。”他不确定地说。 “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捡垃圾。”游阳立刻说。 第二天游阳没能跟着一起去捡垃圾,因为他得去学校,临走前他揪住席冲的手指,让他等自己放学,放学就跟他一起去捡垃圾。 席冲把他推开,找了个麻袋就去翻垃圾桶了。 塑料瓶没那么好找,而且因为不熟悉地形,有些垃圾桶他去的时候已经被掏过了,里面干净得很。 一天下来,席冲连一袋都没装满,只堪堪装了半袋。 他按照记忆找到垃圾回收的大院,昨天给老太太前的男人正叼着烟站在院子里,指挥着远处的车卸东西。 看到席冲,他斜眼看过去,手指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小孩,走错地了吧?” 席冲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这些多少钱?” 男人低头看了眼,笑了下:“你卖废品?” “嗯。” “哪里来的?”男人用脚踢开袋子,看了眼里面。 “我自己捡的。” 男人抽了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上下打量了眼席冲:“你多大了?” 席冲皱了下眉,不明白这和卖塑料瓶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答了:“十三。” “不好好上学?家里让你出来捡垃圾?”男人语气随意。 席冲不爽了,抬眼直视他,语气很冲:“你收不收?” 不收他找其他人。 “呦,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男人蹲下用手掂了掂袋子,“这些最多十块。” “你不用称一下?”席冲没想到才这么点钱。 “称了也这个数。”男人把袋子扔到旁边的称上,让席冲看。 席冲看不懂,假装扫了一眼,还是觉得太便宜了。 男人看着他的表情,嗤笑一声,从包里抽出二十块,扔到他怀里。 “小孩好好回去上学吧,捡垃圾哪有那么容易挣钱。” 席冲把钱装回口袋,不理会男人的嘲讽,把袋子里捡来的塑料瓶全都倒在地上,拿着袋子转身走人了。 时间快到游阳放学了,席冲索性去学校门口等着,见到有家长扔水瓶,还因此捡了两个。 游阳出来的时候抱着书包,里面鼓鼓的,见到席冲立马拉开拉链给他看,里面都是他在学校捡的瓶子。 “这些能卖多少钱呀?”游阳问。 “一块钱吧。”席冲估算。 “啊,”游阳失望了,眼角耷拉下来,“才这么点钱。” 第16章 席冲让他把塑料瓶放进袋子里,告诉他:“积少成多。” 晚上吃完饭,席冲和游阳出门捡垃圾。 游阳对这一片比席冲熟悉多了,带着他去人多的地方,尤其饭店门口,守着能捡不少瓶子。 等他们把袋子装了一半,席冲去麦当劳给游阳买了个甜筒。 游阳举着甜筒,皱着鼻子说:“我们捡了半天也捡不出几个甜筒。” 确实是这么回事,席冲认同地点点头。 游阳看他手里是空的,又问他:“你只买了一个吗?” “吃你的。”席冲掂了掂袋子,比白天稍微少点,估计也就是十块钱。 游阳却把甜筒伸到他嘴边:“你吃。” 席冲张嘴咬了口,推回去。 游阳看着被席冲咬出缺口的甜筒,低头在上面小小舔了口,然后又递过去让席冲吃。 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把甜筒吃进了肚子里。 第0010章 之后几天席冲找了些窍门,捡的瓶子一天比一天多,有一天甚至卖到了三十块。 但偶尔会有老太太跟他抢瓶子,抢不过就骂。 席冲不让着,虽然不和老太太对骂,但他手快,跑得也快,每次都迅速捡完就跑,气得老太太在身后一个劲骂脏话。 收废品的男人每次见到席冲都会冷嘲热讽一番,问他怎么不去上学。 席冲懒得理他,收完钱就走人。 晚上数了遍钱,席冲觉得自己再捡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多余出点钱路上用。 “哥。”游阳又在叫他了。 席冲烦得闭上眼。 但游阳站在旁边,伸手推他:“洗完澡再睡觉吧。” 席冲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起身,直接躺到了地上。 游阳被吓一跳,蹲在旁边看他:“你躺地上干什么呀?” “你不是嫌我臭吗,我躺地上睡,不和你睡了。”席冲说完就闭上眼睛。 反正他桥洞都能睡,这里又有天花板还有窗户,地板没什么睡不了的。 “我没嫌弃你,”怕被奶奶听到,游阳声音很小,弯腰凑在席冲耳边,“老师说要养成睡觉前洗澡的习惯。” 席冲翻了个身,把耳朵捂住,没有情绪地说:“我没上学,也没老师教过我。” 游阳蹲在旁边,拿他没办法,用很无奈的语气说:“可是哥你都臭了......” 席冲睁开眼睛,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你还说不是嫌弃我?” “我不嫌弃啊,你就是臭了。”游阳说。 席冲不理他。 “洗洗再睡吧,不然明天更臭了。” 席冲伸出胳膊把游阳拽进怀里,上下其手抱住他,恶狠狠地说:“臭你也得受着!” 游阳乖乖被抱住,甚至还探出脑袋在席冲脖子旁边闻了下。 感受到他的动作,席冲突然乐了,心里也不烦了:“香吗?” “......臭。”游阳说。 真是烦死人了。 席冲把游阳放开,起身去洗澡了,光着身子回来使唤游阳给他擦干。 游阳任劳任怨拿着毛巾把席冲身上的水珠擦掉,然后也脱掉衣服和他一起躺进被窝里。 天气渐渐变凉,秋天已经到来,但游阳身上还是暖呼呼的,晚上睡觉抱起来一点都不会冷。 席冲捏着游阳的手指玩:“你怎么跟个小暖炉一样?” 游阳翻了个身,离席冲更近一点:“我也不知道。” 席冲松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胳膊,然后捏捏肚子,评价道:“软乎乎的。” 游阳已经困了,眼皮正在打架中,脑袋靠着席冲的肩膀。 把被子盖好,席冲搂住小暖炉,闭眼一起进入了梦乡。 又捡了二十天的垃圾,席冲攒够了钱,想到终于能去北京,他甚至还给了收废品的男人一个笑容。 男人愣了下,手抖多给了十块钱出去。 “哎——” 他话还没说出口,席冲就揣着钱转身跑了。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席冲去麦当劳,拿男人多給的十块钱买了个汉堡,去校门口等游阳放学。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大门都被保安锁上了,席冲也没见到游阳的身影。 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席冲往游阳家走去,走到巷子口开始察觉出不对劲。 他缓步走过去,发现游阳家门口大开着,里面传出交谈声,听声音应该有好几个人,男女都有。 “这事太突然了,照我说应该从长计议。” “还怎么从长计议,老太太的尸体还在医院放着呢,得赶紧下葬。” “那这小孩怎么办?” 席冲走进大门,院子里的大人围成一圈,脸色严肃,没人注意到他。 他在角落看到游阳,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游阳脸上没什么表情,小小一只蹲在墙角,双目无神看着院子里讨论激烈的几人。 “发生什么事了?”席冲问。 游阳眨眨眼,转头看他:“奶奶死了。” 怪不得来这么多人,游阳奶奶很大年纪了,走路弓着腰,头发全白,脸上全是皱纹,看起来就活不了多长时间。 “怎么死的?” “摔了一跤,邻居发现的。”游阳指了下院子的一处,“就摔在那里。” 席冲看过去,想山里的路可比这里难走多了,不知道他爷爷奶奶有没有被摔死。 第17章 蹲了一会儿,席冲从怀里拿出汉堡,给游阳:“你吃这个,美国汉堡。” 游阳接过汉堡,才想起什么,从身旁拿出来两个包子。 “什么馅的?”席冲咬了一口,发现白问,和以前一样还是豆角馅的。 他边嚼边问:“你奶奶怎么总包豆角。” “因为院子里种了豆角,吃不完。”游阳把汉堡捧在手里没吃。 院子里的几个大人终于讨论完,扭头发现院子里多了个小孩,走过来问席冲:“你是谁家孩子?” 席冲看着他没说话。 那人没执着问下去,偏过头问游阳:“你奶奶走之前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吗?” 游阳摇摇头。 他被从学校叫回来的时候奶奶就已经死了,躺在医院里,身体上盖着白布。 “你问他干什么,他才多大,能知道什么。”后面有个人说。 这人转过身,语气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听大哥的意思。” “大哥,你说——” 席冲听不明白他们在争论什么,但看起来挺激烈的,互相都不让步。 突然游阳拽了下他的胳膊,问他:“哥,我能跟你去北京吗?” 席冲看着游阳的眼睛:“不行。” “为什么?” “你得去学校。” “去了北京我就不能上学了吗?” 席冲也不知道,但他说:“我不会在北京待太久,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 “你去北京干什么?” “救我妈妈。” “你妈在北京?” “不在。” “那你为什么要去北京?” “跟你个小屁孩说不通。” “我是小屁孩,你就是大屁孩。” 院子里的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吵了起来,愈吵愈烈,最后居然打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可能是邻居,没多久警察就上门了,把他们几个劝开。 经过调解,席冲在旁边才雾里看花地听懂了个大概。 他们几个都是老太太的儿子女儿,听闻老太太死了来抢房子,但没想到这房子根本不在老太太名下,而是游阳父母留给他的,房产证上名字自然写的是游阳。 游阳父母双亡,妈妈那边的亲戚早就联系不上了,爸爸这边奶奶也死了,需要有人成为他的监护人。 成为监护人有好处,可以在游阳18岁之前拥有这套房子的使用权,但也仅仅只是使用权,产权卖不了。 席冲给游阳讲了一遍,然后总结:“好麻烦。” 游阳皱着小脸,不知道听懂没有,肚子倒是饿了,打开汉堡咬了一口,又让席冲也吃。 “反正我不愿意,晦气!” “老三当初就是被克死的——” “你小点声,孩子还在旁边!” 警察无奈看着,归根结底这都属于家事,他们插不上手,只能让他们自己决定。 后来天黑了,警察也走了,几人终于讨论出个结果,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到游阳面前,对他说:“你今天先跟我回去吧,这里没办法住人。” 他身形瘦削,脸上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死板。 游阳有些茫然,扭头看了眼席冲,又看看男人,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要被人带走。 “走吧,你自己去收拾几件衣服。”男人催促。 游阳抓住旁边席冲的手,突然说:“我不去。” 男人皱眉:“什么?” “我不去。”游阳坚定地摇头。 男人看他抓着席冲,这时才把视线转过来,上下扫了一眼:“你是胡同哪家的小孩,家里大人呢?” 席冲没回答他,扭头问游阳:“你为什么不去?” “我都不认识他。”游阳说。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是你小叔!”男人的语气有些急,显然很不耐烦,伸手就要去拽游阳。 游阳往后躲了下,也急了:“我不走!” 席冲看着男人抓住游阳的胳膊,把他往起拽。 游阳就是个小孩,力量不及他,只能用力拽住席冲,嘴巴一瘪就要哭:“哥——” 席冲跟着站起来,问男人:“他不能就住这里吗?” 男人显然不想回答小孩子的问题,但游阳太难缠,只能说:“这里刚死了人,怎么住?” 席冲不理解为什么死人了就不能住,村里经常有人死,也没见哪家就不能住人了。 但他也懂游阳不可能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男人把他带走是带回家。 于是他小声对游阳说:“你跟他走吧,我会去找你。” 游阳脸上全是泪,眼眶发红,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 席冲摸了把他脸上的泪:“去吧。” 游阳最后还是被男人拽走了,连哭声都没来得及放几声,就被强行塞进车里。 走之前男人把院子门锁上了,席冲自然也得出来。 他跟在车后面跑,也不知道开车的男人看没看到他,反正车除了等红绿灯以外没停过。 席冲从小在山里长大,跑惯了山路,也擅长跑平地。 他妈总说他是小豹子,一身腱子肉,都是在山里跑出来的。席冲确实浑身没有一两多余的肉,摸到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全是肌肉。 他喜欢跑步时的感觉,风吹拂在身上,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会让他产生世界只存在他一人的错觉。 第18章 不过追车的感觉就没这么美妙了,他总得提神看过去,生怕一个不留神车就没了影子,但幸运的是今天红灯很多,让他不至于跟丢。 等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一栋居民楼前,席冲才放慢脚步,喘着粗气扶墙看过去。 游阳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哭,席冲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小小一只团子被男人拽下车,带着走进住宅楼。 席冲又看了一会儿,等到气息渐渐平息,才转身离开。 游阳被带上二楼,男人拿出钥匙在前面开门,他扭头看了眼楼梯,想席冲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来找他呀。 “进来吧。”门开了,男人推了把游阳的后背。 “破魔之矢!” 游阳刚走进去,就被远处飞来的一个东西砸到脑门,他用手捂住额头,眯眼看向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小玩具,才看清是个小玩具。 “游一哲!”男人低训了一声。 “他是谁啊?”客厅站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肥嘟嘟的,个子比游阳高半个头。 “游一哲,洗手过来吃饭。”厨房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语气不算好。 “这是你弟弟,暂时住在咱们家,你们好好相处,”男人又推了下游阳,让他去洗手吃饭。 男人走进厨房不知道和女人去说什么,女人不满意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拖油瓶!” “....晦气....就你老好人。” “吃的喝的不要钱吗....那破房子,租出去才几个钱....” 游阳不知道该去哪里洗手,在原地站着没动。 游一哲走到他面前,视线大喇喇地上下打量他:“你是我弟弟?我怎么没见过你。” 游阳抬头看他:“我也没见过你。” “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家住?” “因为我奶奶死了。” “游一哲,”男人似乎将女人安抚住了,从厨房走出来,“你怎么还不去洗手?” 游一哲对着游阳哼了一声,转身对男人说:“我不喜欢他,爸,别让他住咱们家。” 男人皱了下眉:“你怎么话这么多!快去洗手!” 游一哲不情愿地转过身,走起路来屁股上的肥肉一颠一颠的。 “游阳也去。”男人说。 游阳跟在游一哲身后,看游一哲打开水龙头,随意用水冲了下手就算洗完了。 转过身看到游阳,他坏心眼地故意甩了甩手,把水珠都溅到游阳脸上。 游阳眯起眼睛,用手背把水珠擦掉,没说话。 “哼。”游一哲走出去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 洗手的时候游阳满脑子想的都是席冲,想他什么时候来找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找不到的话明天应该也会在学校门口等他吧。 从奶奶死到现在,他只囫囵明白个大概就被带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去。 抬头看了眼陌生的地方,游阳不高兴地抿着嘴,以后他都要住在这里了吗? 第0011章 吃饭的时候,男人对游阳说以后叫他小叔,叫女人小姨。 女人轻哼了声,没说出什么难听话,抬手把桌上唯一的鸡腿夹到游一哲碗里。 游阳低着头,不愿去夹菜,也没人给他夹,到晚饭结束就只吃了一碗白米饭。 “游一哲,你把床上的玩具收一收,弟弟晚上跟你一起睡。” “凭什么啊!我不!” “让你收拾就收拾,哪那么多话?” “他谁啊,我不喜欢他,才不要跟他一起睡觉!”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是你弟弟——” 小姨插话进来:“床那么小,两个人怎么睡得下?在地上铺个垫子,让他睡地上不就行了。” “现在天都凉了....” “那有什么关系,天冷盖厚被子就行,何况房间里也不冷。” 小叔被说服了,从柜子里拿出垫子铺在床边,叮嘱游一哲晚上小心点,别踩到游阳。 游阳站在房间角落,对自己晚上睡哪里完全不在意,有些出神地看着窗户外面。 “为什么他非要跟我住一个屋啊,”游一哲又开始闹了,坐在床边一双粗腿来回扑腾着,“就让他睡客厅不行吗?把这个铺客厅去。” “客厅怎么能住人?” “我就是不想和他一起住!” 小叔不顾游一哲的抗议,把垫子铺好,又在上面放了枕头和被子,转身招呼游阳过来。 游阳走过去,小叔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先住这里吧,过两天你奶奶的事处理完我带你去办手续。” 不知道是什么手续,游阳沉默坐在垫子上。 游一哲在旁边冷眼看他,起身穿上拖鞋去客厅找他妈抱怨去了。 游阳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干什么,想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写作业,可书桌上摆满了游一哲的玩具和漫画书,根本没有空地。 他低头抱着书包,有点想奶奶。 奶奶对他其实不算好,在爸爸妈妈都死了之后他才被奶奶带走,刚开始奶奶不跟他说话,张口只会骂他,仿佛看到他就想到不愉快的事,除了吃饭以外都让他在房间里待着。 她从不进游阳的房间,游阳自己待着也自在,没事不会出现她面前。 后来游阳发现奶奶年纪大了,弯腰很费劲,尤其打理院子里的菜时,总要扶着腰。于是主动把每天要浇的水浇了,杂草也拔了。 第19章 奶奶在旁边看着没说什么,但从那之后会开始使唤游阳干一些活,不再一见到就让他回房间。 再后来,奶奶看着游阳低声骂他怎么长不高,就这么一丁点个子,不知道东西都吃到哪里了。 游阳也知道自己个子矮,垂头不说话,奶奶说着来气,会在他后背上重重打一下。 挨打了游阳也不吭气,拿着水壶去院子里给菜浇水。 晚上桌上多了一只鸡,奶奶给自己夹了一个鸡腿,又夹给游阳,嘴里含糊不清嘟囔着让他多吃点,长高了才能多干活。 砰。 窗户突然发出声响,把陷入回忆的游阳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抖了一下。 他愣愣看着窗户,过了几秒,又一颗石子砸到玻璃上。 意识到什么,游阳立刻从垫子上爬起来,扑到窗户边扒着窗台往下看。 席冲站在小区最大的一棵树下面,正低头找石子,准备扔第三次时,抬头见到了游阳。 他把石子扔掉,抬起胳膊挥了下手。 游阳跑出房间的时候客厅没有人,游一哲挤在主卧里里,不知道他们三人在嘀咕什么。 经过客厅时他顿了下,拿了个茶几上的苹果才推开门跑出去。 下楼梯的时候游阳全程都是小跑着的,直到抱住席冲才停下来。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跳,然后一个没忍住,憋了一晚上的泪水唰地掉下来。 席冲被拥抱冲击得往后退了半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他抬起手想把游阳推开,就听到声音不对劲,低头看了看,有些纳闷:“你怎么这么爱哭?” 游阳根本不爱哭,在小叔家他就忍住好几次没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席冲自己就水龙头跟开了阀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就要流出来。 “我不喜欢这里,”他把脸埋在席冲胸前,带着哭腔说,“我想回去。” 席冲抱着他没说话。 “哥,”游阳抬起哭得通红的脸,“你带我一起去北京吧。” “不行。” “为什么?” “我钱不够。” “我偷给你,我今天看见——” 游阳看见小姨的包就放在玄关的鞋柜上,里面露出钱包的一角,虽然不知道装了多少钱,但总归是有钱的吧。 “不行!”席冲一把推开游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只拧着眉说,“你不能偷。” 游阳瘪着嘴,哭得悄无声息,任由眼泪砸在地上。 席冲看到小叔从后面住宅楼走出来,一副张望找人的模样,抬手抹了把游阳的脸:“别哭了,明天我去接你放学。” 游阳抓住席冲的手,眼睛定定望着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叔朝这边走来了,席冲抽回手,拍了下游阳的脑袋:“快回去吧,他们来找你了。” 在小叔走过来之前,席冲先转身走了,能听到游阳在后面小声叫他,但他没回头。 回到房间,游阳才想起来忘记把苹果给席冲了,有些懊恼地坐在地上。 游一哲正好进房间,看到游阳手里的苹果,立刻回头大声喊:“妈,这小子偷咱家苹果!” 游阳回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苹果藏在身后。 “你还藏,我都看见了!”游一哲扑过来用体重把他压住,抢他手里的苹果。 游阳不给他。 见抢不到,游一哲扭动着身体,回头不断高声喊:“妈,妈,妈!” 小姨被叫过来,站在门口看游一哲肥胖的身躯全部压在游阳身上。游阳脸色都发白了,呼吸不畅,但手里还是紧紧攥着苹果,不愿给出去。 “他想吃就给他吃,你还差一个苹果吗?”小姨漫不经心说。 游一哲终于从游阳身上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满地说:“那是咱们家的苹果!” “行了,别闹了,赶紧睡觉吧。”小姨打了个哈欠,把门关上。 游一哲气呼呼瞪了眼游阳,起身趴到床上,床架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苹果保护住了,游阳悄悄松口气,小声把苹果装进书包里,然后钻进被子里,想着席冲睡着了。 第0012章 第二天早饭是一碗面条,没办法带给席冲,游阳只好全吃了。 吃完小叔问他能自己去学校吗,游阳点点头。 游一哲正在房间里耍赖不想去上学,小姨一边骂他一边帮他收拾书包。 游阳自己下了楼,楼下没见到席冲,他默默走进学校。 “游阳,”同桌见他进教室,叫他,“你昨天怎么早上就走了啊?” 游阳坐下来,把书包挂在桌侧的挂钩上:“我奶奶死了。” 同桌是个女孩,叫丁璐。闻言她瞪大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安慰游阳几句。 后来她推过去一张小纸条,小声说:“昨天的作业我帮你记了。” “谢谢。”游阳收过纸条。 上课的时候丁璐一直看游阳,想他奶奶死了肯定很难过,眼睛都哭肿了。 班主任课间把游阳叫到办公室,安慰了他几句,告诉他有问题要及时告诉老师,不要憋在心里。 游阳低头说好。 回教室后,见自己桌子多了放了一个面包,游阳抬起头。 丁璐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面包,给你吃,你别难过了。” 游阳没有难过,但还是把面包收下了,放学后可以拿给席冲吃。 第20章 放学的时候游阳第一个冲出教室,刚出校门口就伸长脖子张望,直到看到席冲才立刻跑过去。 他先抱住席冲,然后立即把书包里的苹果和面包拿出来。 席冲先咬了口苹果,游阳看着他:“你晚上在哪睡的?” “你奶奶家。” 虽然大门锁住了,但翻墙对席冲来说不是难事,很轻易就进了院子。 游阳听他没睡桥洞,松了口气。 几口消灭掉苹果,席冲带游阳去了商业街,他们坐在老位置,游阳手里捧着甜筒,看着玻璃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舔了一口,递给席冲。 “他们有没有人欺负你?”席冲问。 游阳低头把甜筒化掉滴下来的甜水舔掉,然后摇了摇头。 “对你好吗?” 也不是很好,但也不坏。 游阳想了想,皱眉说:“有个小胖子很讨人厌。” “小胖子?” “嗯,”游阳继续舔着甜筒,眼睛被凉得眯起来,“小叔的儿子。” “他多大了?” “不知道,跟你差不多,但比你胖很多,屁股这么大。”游阳伸出手比划了下。 “他如果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席冲看着游阳,“打不过告诉我。” “好。”游阳说。 他把甜筒吃了一半,抬头问:“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就这几天。” 游阳不说话了。 “等我回来后,再长大点就能打工了,到时候我带你出来。”席冲说。 游阳眼睛立马亮起来,手里的甜筒也顾不上吃了,问席冲:“得等你长到多大?” 思考了下,席冲伸手比了个高度:“等我长到这么高。” “哦,”游阳傻傻看着,“那要多久?” 席冲也不知道。 游阳站起来,把席冲的手摆到他刚刚比划的高度,和自己的身高对比,发现有很远的距离,垫脚都够不到。 他觉得甜筒一点都不甜了,因为要好久好久席冲才会来带他走。 吃完甜筒送游阳回去,在楼下碰到买菜回家的小叔,席冲没说什么,冲游阳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小叔回头看席冲的背影,认为席冲就是个成天在街上打架斗殴的混混,于是特意叮嘱游阳,让他以后少跟这种坏孩子一起玩,小心被带坏了。 他还问游阳有没有被欺负,这种混混他见多了,恃强凌弱,别的本事没有,专挑落单的小学生抢钱。 游阳迈腿上着台阶,听到这话立即抬头:“他不是坏孩子,也不抢钱。” 小叔闻言皱起眉。 但他不准备批评游阳,游阳是因为奶奶死了,变成孤儿了,才会特别依赖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混混。 所以他打算以理服人:“那你说说他哪里不坏?他是哪家的孩子,不是咱们当地人吧,听他说话还有口音,你在哪里和他认识的?看他不像在上学,不上学他成天在街上瞎混干什么,你说他不抢钱,你能保证他不偷钱吗?这种人从面相就能看出来,他怎么不算坏孩子?” 走到门口,小叔掏出钥匙开门,口中不停说:“你不要以为小叔在危言耸听,这样的混混小叔见得太多了,你都想象不到他们的道德底线会有多低。” 想到刚刚在楼下席冲和自己对视时阴沉沉的眼神,完全没有见到大人的敬畏感,小叔更加认定席冲以后绝对会发展成危险的社会份子,应当趁早远离。 “听小叔的,以后和他保持距离,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就告诉小叔,小叔跟他说。” 游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席冲确实偷钱,但现在他已经不偷了呀。 所以他坚持说:“他不坏。” “你,哎,等你再大点就明白了。小叔告诉你,他这样的人迟早要进少管所,难道以后你也想进少管所吗?” 小叔还想继续说教,被厨房里的小姨叫了名字,连忙应了一声,拎着菜走进去。 游阳背着书包回到房间,坐在地上的时候想小叔什么都不懂。 席冲哪里都好,不仅保护他,给他看病,还给他买甜筒吃。 要说谁坏,没脑子的游一哲才最坏。 果不其然,坏到骨子里的游一哲晚上又开始找茬,先是嚷嚷说房间都被游阳弄脏了。 但游阳干干净净坐在地上,哪里都不碰,很难有说服力。 于是他又说自己玩具丢了,肯定是游阳偷的。 小叔被他吵得没办法,推开门让他自己好好找一找,整天丢三落四。 “他就是个小偷!昨天偷苹果,今天偷我玩具。”游一哲咬死是游阳拿的。 小叔正要板脸让他别闹了,小姨在后面冷飕飕说:“也没准呢。” “你什么意思?”小叔皱眉看她,让她别跟着孩子一起添乱。 小姨瞪他一眼,看向房间里低着头不说话的游阳:“把书包打开看看吧,万一是不小心装里面了呢。” 有了老妈的支持,游一哲立即来劲了,起身就扯过游阳的书包,拉开拉链哗地全倒在地上。 游阳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散落的书本和笔没有任何反应。 游一哲用手扒拉了几下,又不屑地用脚把笔踹到一边,“嘁”了一声。 “好了吧,书包里没有,你在别的地方找找,是不是掉床底下了?”小叔无奈说。 游一哲把游阳的书包扔到一旁,等小叔小姨都回房间了,看向游阳:“喂,你是哑巴吗?” 第21章 从开头他说玩具丢了开始游阳就一言不发。 游阳没理他,起身把地上的书本捡起来,将上面的褶皱抚平,整齐装进书包里。 “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啊!”游一哲不满被无视,起身推了把游阳的后背。 游阳正弯腰捡东西,一下没站稳,身体朝前倾去,额头撞到桌角,然后跌倒在地上。 游一哲看到游阳额头开始流血,有些被吓到,立即瞪圆眼珠说:“不是我推的,你自己倒下去的!” 游阳没觉得疼,只觉得额头痒痒的,抬手一摸才发现流血了。 “你,你别想赖我啊!”游一哲往后退了一步。 游阳没说话,站起身,从书桌上拿起游一哲最喜欢的小火车,然后重重砸了过去。 “啊!”游一哲大喊一声,捂着头愣住了,根本没想到默不吭声的游阳会还手。 “又怎么了!”小叔听到动静不耐烦地推门进来,见到游一哲捂着额头,上前问他,“脑袋怎么了?” 游一哲松开手,后知后觉发现手指上蹭到红色的血,才意识到自己脑袋被游阳打破了。 他立即放声大哭,指着游阳喊:“你,你竟然敢打我!” 小叔哪想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俩就能打起来,额头还破了口子,立即慌了,扭头叫小姨赶紧过来看看。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姨进来看到游一哲头上的血立即毛了,伸手抱住游一哲,扭头咬牙切齿冲小叔喊,“你看看你带回来的什么人!这才几天就把咱们儿子打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叔也慌了,看游一哲哭得天崩地裂,自己也觉得心疼,“先送小哲去诊所包扎一下吧。” 小姨抱着游一哲出门了,小叔匆忙跟在后面,拿上外套和钱包,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游阳。 游阳抬手抹去滴再眉毛上的血,弯腰把没捡完的书放进书包,然后抱着包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游阳在原地眨了眨眼,过了半天才爬起来,走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席冲,手里拖着麻袋,刚捡完垃圾回来,脖子上不知在哪蹭了灰。 “怎么回事,我看到他们都出去了。”席冲问。 游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席冲眼泪就掉下来,感觉快要委屈死了。 席冲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抬头,看他额头上的伤口:“这怎么搞的?” 游阳正哭着呢,嘴一瘪:“小胖子打的。” 伤口不深,现在已经止血了,席冲用手指扒拉看了下,没当回事。 这种伤口几天自己就长好了。 他用指尖碰了下游阳潮湿的睫毛:“你怎么一见我就哭?” 游阳也不知道,他就是想哭。 席冲走进去坐在沙发上,扫视了一圈屋子,客厅不大,各处都堆满了杂物。 游阳坐在旁边,脑袋靠在席冲肩膀上,闻着他身上传来臭臭的味道,感觉到一丝心安。 “别哭了,”席冲说,“明天我揍他一顿。” 游阳坐直身体,止住眼泪:“不用,我打得过他。”他顿了顿,不那么难过了,甚至有些愉快地说:“我都把他打得去诊所了。” 第0013章 游阳把小叔家剩的晚饭全都从厨房拿出来,席冲吃完就走了,怕再待下去他们该从诊所回来了。 走之前游阳问他:“你还去北京吗?” “去。” 游阳垂下眼,无意义地抠了抠手指。 “我去一趟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席冲本来准备这两天就走,但因为担心小胖子挨打了会欺负游阳,就又推迟了几天。 不过小胖子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什么,从诊所回来一反既往的态度,不再找游阳的茬,反而离他老远,在同一个房间里也不说话。 游阳本来就不想理他,乐得清闲,两人反而在小小的房间里诡异地和谐相处了。 席冲放心去车站买了车票,在第二天踏上了火车。 绿皮火车以极慢的速度哐哧哐哧停下来,席冲看了眼手中的车票,找到车厢,迷茫地看了一眼熙攘的人群。 他只买到站票,但这是第一次坐火车,显然没有经验,没一会儿最好的位置都被人抢占了。 车厢连接处和洗手台都有人了,甚至还自备了小板凳,做好了长途的准备。 席冲被人群挤到车厢中间,只能堪堪靠在座椅侧面,时不时有人经过时还得侧过身让位置。 旁边坐了一家人,中年女人怀里抱着婴儿,对面坐着她丈夫和小女儿。 小女儿正喜滋滋扒橘子吃,不知怎么把汁水溅到婴儿脸上,婴儿立即哇哇哭叫起来。女人一边骂女儿粗手粗脚,一边让旁边的老妇人拿帕子给婴儿擦脸。 丈夫坐在对面事不关己,抬头看了眼外面经停的站点,叹了口气,说还得再坐一天才能到。 小女儿被骂了有点委屈,半个橘子抓在手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眼巴巴看着女人,探头过去小声哄着婴儿:“弟弟,别哭了。” 女人嫌她碍事,伸手把她推开,让她坐好。 席冲被婴儿的哭声吵得头疼,往前挪了挪,前面坐了一群中年男人,桌上摆着啤酒和黄瓜,手里拿着扑克牌,划拳的声音比婴儿的哭声还要吵闹。 他又往前走几步,正巧此时穿着制服的铁路员推着小车走过来,一边喊着都让让,一边喊瓜子花生。 第22章 席冲只能往回倒,磕磕绊绊走回上车的地方,一路上踩了好几个人的脚。 “小兄弟,你坐这里吧。”有人拽了他一下,席冲转过身看去,一个约莫30多岁的男人朝他指了下身边的空位。 本来洗手池下面他一个人占着的,但勉强让一让,也能容纳的下席冲。 小推车到了面前,铁路员又开始喊都让让了,席冲往旁边侧身,顺势一屁股坐在男人旁边。 男人身上裹着黑色大衣,头发有些长,到下巴的位置,乱糟糟的,不知在火车上待了多久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有点刺鼻,不过席冲没在意,再难闻的味道他都闻过,猪圈也睡过,没什么忍受不了的。 “你去哪里?”男人和席冲搭话。 “北京。” “那很远啊,”男人探头朝窗户外面看了眼,“刚刚停 的是...站?” 席冲点头。 “我去天津,比你早下车一会儿。” 男人很自来熟,语气和善,从包里拿出一次性纸杯,分给席冲一个,问他是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席冲摇头。 他根本不知道坐长途火车还需要准备东西。 到了饭点,火车上开始卖盒饭,席冲买完车票就剩一百多了,还得攒着到北京用,所以决定饿两天。 男人也没买盒饭,他自己带了馒头,分给席冲半个,让席冲接杯热水泡着吃。 馒头又干又硬,但泡了水后吃很饱腹。 男人说自己是去天津找老婆孩子的,又问席冲这么小怎么自己坐火车,去北京干什么。 席冲没详说,只说有事。 男人了然点头,赞叹道现在小孩真了不得,都敢自己出这么远的门。 头一天晚上席冲睡得断断续续的,有人来用洗手池他就要让开,等人洗完再坐回去。 后半夜车厢渐渐变得安静,各处传来呼噜声,席冲浅睡着,火车每停一站他就醒来一次,等火车慢悠悠启动,再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到了五点多就有来上厕所的人,出来喊了声,让席冲让开。 席冲缩了一晚上,浑身酸痛,起来站到边上,脸色发白有些浮肿。 等人走了,他也不准备继续睡了,用凉水扑了扑脸,嘴里咕噜几下漱了口。 正巧火车在这时停下,只有零星几个人下车,席冲跟着走下去,对着难得的新鲜空气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远处的天空微微发亮,黑夜已经压制不住阳光,马上就要被穿透。 秋天的清晨有些凉意,席冲裹紧身上的衣服,转身回到车厢。 又过了两个小时,男人才睡醒,打了个哈欠,问席冲:“小兄弟,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言难尽,比睡桥洞还难受。 但席冲只说:“还行。” 男人下巴冒出胡渣,头发比前一天更乱了:“火车上过夜就是这样,休息不好。” 席冲不知道坐火车是这样的,坐下来比在地里干一天农活还要累,手指都浮肿了,去厕所时踩在地上脚都是飘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车厢里充斥着饭盒和泡面交杂的味道,席冲闻着恶心,趁着车停下去使劲呼吸新鲜空气。 十点半以后车厢的灯被调暗,男人让席冲当心点,火车上小偷很多,小心晚上睡觉被偷了。 席冲对他没什么戒备心,下意识摸了下衣服兜,点点头。 他以前的内裤上有奶奶缝的小口袋,钱都放在里面。这次出来,穿的是游阳不知哪里找来的内裤,没有小口袋,所以钱只能放在衣服兜里。 晚上席冲把身体缩成一团,随着火车运行而轻轻晃动,他已经习惯这种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他被上厕所出来洗手的人叫醒三回,被来洗小孩尿裤的女人叫醒一回,临天亮前被拉着行李箱上车的人叫醒一回,因为他不知觉中腿伸了出去,挡路了。 等铁路员推着车开始新一轮呐喊,席冲才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已经换了人。 天津站过去了,男人下车了。 席冲起身洗了把脸,问推着小货车的铁路员北京什么时候到。 “下一站就到北京。” 终于要到了。 席冲站在下车口,看着外面的景色渐渐变清晰,火车在减速。 轨道旁边除了大片的草木就是几幢联排平房,席冲看着,想这就是北京吗,怎么还没有市里繁华。 火车在二十分钟后停下,北京站是终点站,车厢里的人都开始稀稀拉拉收拾行李,提着大包小包拽着小孩准备下车。 门打开后,席冲率先下了车,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然后就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火车站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有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也有举着喇叭喊话的人,还有举着小旗子让身后人都跟紧的人。 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挤得稀薄,滚动着嗡嗡的声音,令人发晕。 席冲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有人不耐烦推了他一把,让他别挡路,才缓过神。 他迈开腿,茫然得不知该往那边走。 “来来来,都来这边上车!” 不远处有个人穿着红色衣服,戴着红色鸭舌帽,手里高高举着红色旗子,竭力大喊指挥着人群。 席冲不自觉跟上去,等这帮人都上了大巴车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第23章 他在停车场拐了个弯,终于走到马路上,站在这里依旧能听到身后火车站人声鼎沸。 现在该去哪儿啊。 席冲有些发愣,面对从没见过的大城市,大脑搅成一团乱麻。 第0014章 “游阳,”丁璐用笔轻轻碰了下胳膊,“我刚刚去办公室看到成绩单了,你这次又考全年级第一。” 不止这一次,上一次上上次,从入学来游阳就一直考第一名,从没掉下来过。 “嗯。”游阳翻开英语书,默背下节英语课要学的单词。 丁璐满眼羡慕:“你到底怎么考的啊,你不是不上补习班的吗?” 丁璐家里给她安排满了补习班,整个周末都被用来上课,可她每次考试成绩依旧不稳定。 如果她能考一次第一名,家里会高兴死,妈妈肯定会给她买那架想要很久的钢琴。 丁璐趴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面包,啃了两口又掏出一个递给游阳。 “你吃吗?” 游阳伸手接过了。 丁璐咬着面包,觉得他奇怪,每次给面包都拿,但从来不见他吃。 “你不吃吗?” 游阳几分钟背完了十五个单词,摇摇头说:“我拿回去给我哥吃。” “你还有个哥啊?”丁璐想了想,“是之前总来接你那个吗?” “嗯。” “他最近怎么不来了啊,感觉好几天都没见到过了。” 游阳也想见到席冲,每次放学都会想席冲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正在校门口等他,但每次都会失望。 倒是碰到过一次冯兵,游阳本来都准备跑了,见冯兵周围没有其他小跟班,才顿住脚步。 冯兵盯着游阳,眼里的阴毒都快溢出来了,上下扫了好几眼才开口:“你那个哥没来保护你?” 游阳抿着嘴朝前走,不准备搭理他。 “怎么,你哥不要你了?” 冯兵跟在后面,双手插兜,眼睛死死盯着游阳的后背。 游阳埋头走,当他说的话都是空气。 冯兵依旧在阴阳怪气:“你哥可真多啊,怪不得看不上我了。” 这话一出,游阳顿住脚,回头鼓着脸,气冲冲地说:“是你先打我的!” “那是你该打!” “我为什么该打?”游阳一张小白脸被气得发红。 “因为你妈是个婊子,他破坏了我们家!”冯兵的表情五颜六色,气急败坏道,“你也是个婊子,没了我就又找了个新哥哥!可真行啊你!” “你才是婊子!”游阳扯下书包狠狠扔到冯兵脸上,握拳砸上去,“我不许你这么骂我妈!” 冯兵硬生生挨下书包,被游阳的拳头砸到下巴,头偏了偏,嘴里依旧骂道:“她就是个婊子,我妈说了,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你闭嘴!” 游阳不会打架,把冯兵扑倒后就骑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地用拳头砸他。 冯兵没还手,但嘴里一直不干净骂着脏话,眼睛都骂红了。 “你闭嘴!闭嘴!”游阳浑身发抖,眼眶发红,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但他忍住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低头看着冯兵那副恨他入骨的表情,忽然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书包往回走。 冯兵躺在地上没动,过了半天才偏过头,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 游阳走回小叔家,进门前把身上沾到的灰尘都拍干净,然后才抬手敲门。 小姨给他开的门,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回厨房继续炒菜了。 游阳回了房间,游一哲还没回来,他坐在地上,在心里默默数席冲离开了几天。 五天了。 已经五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游阳把书包埋在脸上,嘴里小声念着席冲的名字,很努力忍着才没哭。 这五天除去在火车上的两天,席冲实际在北京待的天数是三天。 他是在第一天晚上发现钱没了的,当时饿得快要昏死过去,好不容易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最便宜的快餐店,但一摸兜却发现钱没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但席冲直觉是火车上那个长头发男人偷走的。 心里来不及感觉难过,他饿得肚子都扁了,说不定从侧面看他还没有一张纸厚。 他绕到饭店后门,试图从垃圾桶里翻出点什么,但刚伸手就被旁边的流浪汉伸脚踹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时候,席冲眼前晃过流浪汉的身形,心里莫名想不愧是北京,这里连流浪汉都这么健壮。 像这种年轻有力气的人,在他们村不愁找活干,怎么会沦落成流浪汉? 只要肯吃苦,光是摘豆角一天都能挣八十块。 席冲饿得浑身没力气,而且成年人与他力量悬殊,根本没有较量的余地。 他只能爬起来换地方,可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有主的,这里似乎已经被划分好了,这片归这个流浪汉,那片归那个流浪汉。 像席冲这种外来的异地小流浪娃,完全格格不入,根本挤不进来。 最后席冲只能沦落到跟野狗抢吃的,至少狗他是打得过的。 不过有的狗会叫来同伴,一不留神身后就会出现一群龇牙的野狗。 好在席冲跑得快,才没被一群狗围攻。 晚上他找了个银行自助厅,但半夜就被进来的几名流浪汉赶走了。 后来他再次去了桥洞,在水坑旁边找到一小块空地,这里没有人愿意抢,才终于睡了个觉。 第24章 就这么过了三天,席冲白天在派出所碰壁,然后因为跟流浪汉抢吃的而打架,晚上再因为睡觉争地盘大打出手。 他发现北京的派出所比市里多多了,光是这几天他找到的就好几所。 可不论他进到哪里,最后都会说让他找当地的派出所处理,唯独一个没这么说,但看他不满14岁,要送他去福利院。 最后席冲偷跑出来,忽然开窍。 一次次碰壁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渺小,也明白了深山的可畏。 他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晚上席冲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后背承受着灌进桥洞里的狂风,脸埋在膝盖里,又冷,又饿,身上还疼。 这里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想回家了。 也不知道游阳现在怎么样了,小胖子有没有再欺负他,还有那个叫冯兵的黄毛混混,有没有再带人去揍他。 席冲在迷糊中睡着了,梦里出现了好多人。 先是席江林,喝完酒他照例在院子里耍酒疯,爷爷奶奶在旁边好言相劝,却被席江林粗鲁地推在地上,撞散了旁边的苞米谷堆;后来是高昔青,面目模糊,低声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机械重复;还有女警、冯兵、小胖子.....最后出现的人是游阳。 这小子又哭了,一张小白脸哭得涨红,眼泪像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掉,抓着他的衣摆嚎啕大哭:“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哥你是不是骗我,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哥,哥,哥,哥......” 席冲被吵醒了,在桥洞下瞪着眼睛,好半天脑中都萦绕着游阳的哭声,魔音一样不停。 天已经亮了,旁边的流浪汉大多还蜷缩在角落,死了般一动不动。 席冲闭了下眼,耳边终于清净了点。 把游阳赶出脑袋,他从地上爬起来。 吹了一夜冷风,他浑身上下又僵又硬,再叠加新伤旧伤,稍微一动都疼得龇牙咧嘴。 肚子已经饿得麻木,席冲忍痛活动着四肢,转头走上街。 他也想快点回去,可没钱没车票。 不过比起回去,要先填饱肚子,席冲已经好几天没吃过正经东西了。 今天还算幸运,没打架就捡到两个包子,是席冲眼看着那小孩扔的。 小孩应该刚上初中,都出门了,还被家里人追出来,骂他不吃早饭,硬让他把包子拿着去学校吃。 等家人走了,小孩立刻把包子扔到垃圾桶里,就这么被席冲捡到了。 包子还热乎,咬一口,是肉馅的。 席冲蹲在路边,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吃第二个的时候放慢了速度,小口咬细细品味。 边吃他边想回家的事,要回去得买车票,买车票则需要钱。 钱怎么来呢? 即便放慢速度,一个包子也很快被消灭殆尽。 席冲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站起身,打算还是用老办法挣钱。 捡垃圾。 第0015章 北京是大城市,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处,比如干净。也有坏处,比如没什么垃圾可捡。 有好几次,席冲都眼睁睁看着环卫工人利落地把垃圾收走,一点机会不留给他。 就这么没日没夜地翻垃圾桶,席冲终于攒够一麻袋塑料瓶和易拉罐,晚上睡觉他抱在怀里,想明天就找地方去卖了。 大城市应该更能卖出高价。 可第二天刚睁眼,席冲就发现瓶子被偷了。 他气得双眼通红,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在火车上睡觉被偷了钱,现在睡觉又被偷了瓶子,自己简直蠢得可笑。 顶着半张红肿的脸,席冲木着脸重新去捡废品。这次他学聪明了,专挑人多的地方,看谁手里有瓶子就守在旁边,等那人喝得差不多了就过去问:“哥哥姐姐,这个瓶子能给我吗?” 大部分人都会爽快给他,小部分人还会问他几岁了,家里人呢,为什么出来捡瓶子? 通常席冲拿完瓶子就走,但偶尔碰到可怜他的人会给他几块钱,这时候席冲才会有点耐心,沙哑着说一声谢谢。 席冲没偷钱,虽然在他看来大城市的人都没有防盗意识,钱从屁股兜里露出半截了也不自知。 可每次刚动偷的念头,脑中就会出现游阳的哭声,让他很心烦。 不偷就不偷,他又不是凭其他方法赚不着钱。 攒满一麻袋瓶子,席冲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一家废品站,却已经关门了。 他拖着袋子回桥洞,一晚没敢合眼,等天亮立刻又去了废品站。 一麻袋瓶子卖了十五块,席冲觉得少,可废品站的人很不耐烦,问他卖不卖,不卖就滚。 席冲咬咬牙,拿着钱走了。 他没再去捡瓶子,而是回到桥洞,在路边等到下午,等来几个老头。 据席冲观察,桥洞前面这个路口每天都有几个老头下象棋。席冲在旁边看过几次,大概知道这帮老头什么水平。 今天他走过去,拉开凳子就坐下。 对面老头见忽然出现一个毛头小子,瞪起眼:“你干什么的?” “下棋。” “这不是小孩玩的,去去去。”老头摆手赶他。 “不是下象棋吗?分什么大人小孩。”席冲坐稳板凳,“一把十块对吧?” 他把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桌上,问老头:“你是不是怕输给我丢脸?” 老头胡子都吹到天上,嚷嚷着这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第25章 “别废话了,下棋。”席冲说。 一个下午,席冲跟所有老头都下了一遍,有输有赢。输少,赢多。 他用十五块钱赚了八十块钱。 天黑该收摊了,席冲站起身,被意犹未尽的老头拽住,问他从哪里学的象棋。 “跟我爷爷学的。” “你爷爷?他人在哪,明天你把他也叫来。”老头说,“我跟他下一把。” 席冲摇摇头,只说“他来不了”,就转身走了。 晚上席冲没怎么睡,钱放在衣服里面,心口的位置。基本上闭眼眯几分钟,他就要警惕地睁开眼环视一圈,生怕再丢一次钱。 第二天席冲照例去下象棋,今天手气不好,只赚了五十块。 不过连着两天,他已经在老头圈里出了点小名,专门有老头赶来和他切磋。 最开始的老头见席冲总是臭烘烘的邋遢模样,问他:“你小子是不是不好好上学,从家里跑出来的?” 席冲认真看着棋盘,不搭理他。 老头哼一声,喝了口茶,看到席冲下的下一步棋,差点没全吐出来。 “我赢了,”席冲抬眼看他,“给钱。” “哎,这,哎......”老头看着棋盘,怎么看怎么不理解。 这些天他竟然没赢过这小屁孩几把。 “钱。”席冲催他。 “知道了!又不会短你的,催什么催。”老头从框里拿出十块,递给席冲,“再来一把,刚刚这把我失误了,车不应该那么走,应该先吃你的——” 席冲收好钱,站起身:“不玩了。” 老头讶异:“怎么不玩了,这还没天黑啊。”每次席冲都是下都天黑,收摊了才走。 “钱攒够了。” 席冲说完就拉开凳子,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急得老头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那你明天还来吗?小子怎么走那么快,倒是说句话啊,欸——” 到车站买了票,在候车厅等了几个小时,天黑之后,席冲踏上回家的绿皮火车。 这次上车他谁也没理,熟练地找到洗手池的隔间,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 两天的车程,他买了一次盒饭。列车员推着车来回走了好几遍,剩最后几盒卖不出去,便宜卖。 囫囵吃完盒饭,也快下车了。 出了车站,空气都跟北京不一样,混着咸湿的熟悉味道。席冲攥着口袋里的钱,先在车站旁边的面馆吃了一大碗臊子面。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他才算活了过来,筋骨都活络不少。耳边杂七杂八都是熟悉的家乡话,席冲付了钱,出门又坐上了大巴。 大巴倒三轮车,等到了村口,已经是晚上。 当初席冲从山里跑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回来,还是只有他自己。 但这次他准备把高昔青带走。 他想自己都能跑出来,再带一个人也没那么难,而且他比之前长高了一些。 虽然没量过,但这两天在火车上他的膝盖一直隐隐作痛,疼得睡不着觉。他知道这是在长个子,奶奶跟他说过,蹿个的时候都会骨头疼。 等把高昔青带出来,去城里打工挣到钱,他要给自己和游阳买很多牛奶。听说喝牛奶能长高,好像是能补钙还是什么的东西。游阳应该很缺这个,都九岁了个头还那么一点,怪不得成天被混混们追着打。 也不知道游阳吃的东西都去哪了,快要上初中的年级了都还没有他们村野狗站起来高。 游阳不知道自己被席冲拿来和野狗比身高,远在另一座城市的他刚结束一场考试。 “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你选的a还是c啊?”丁璐凑过来。 游阳收拾着书包,头也不抬:“c。” “啊?”丁璐摆出苦恼的表情,“可是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选a,杨浩杰也说选a啊。” 杨浩杰是他们班数学课代表。 游阳不为所动,把笔放进笔盒,还是说:“选c。” 在游阳和其他人之间,丁璐犹豫两秒,最终选择相信老同桌:“我就说嘛,怎么算都是c,他们非说我做错了。” 游阳收拾好书包,抬眼看她,忽然问:“你的巧克力是不是不吃了?” “这个太甜啦,我不爱吃。” 游阳朝她伸出手,手心白嫩,没有一丝害羞:“那给我吧。” “哦,好呀。这些也给你吃吧。”丁璐大方地把所有零食都给了游阳。 游阳不客气,照单全收。 背着书包走出学校,游阳先抬头看了眼街对面,确定没人后才瘪了瘪嘴。 骗子! 这会儿他又不像次次考第一的优等生了,垂下头闷闷不乐了几分钟,把路边的小石子都用脚尖踹开,才转身往回走。 晚饭吃面条,不过其他三个人是牛肉面,只有游阳面前是碗方便面。 游阳不在意,有的吃就行。 “那个小阳啊......”小叔搓了下手,忽然往游阳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同时责备地看了眼小姨。可小姨偏头冷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 游阳把牛肉吃了,听到小叔说:“明天我们有事要出门,你那个,不是要学习吗?就在家好好待着,我让你小姨把饭给你提前做好。” “有什么好做的,家里什么没有,随便吃点不就行了。”小姨不耐烦。 小叔没说话,看了眼游阳:“小阳?” 第26章 游阳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们明天要去干什么,游一哲已经炫耀好几天了,说周末他们要去游乐园,不带他。 他还不想去呢。 游阳扒着碗,把面和汤全吃下肚,去厨房洗干净碗,出来悄悄在客厅墙上的高度表上比了下身高。 没有变化。 昨天游一哲量还长高了两厘米,怎么他就不长呢。 游一哲蠢得像猪一样,每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都初中了连乘除法都学不明白,但凡考试都只能往回拿零分的卷子。 这样的蠢猪有什么资格去游乐园,不怕把设施坐塌了吗? 晚上游一哲没有炫耀明天去游乐园的事,可能前几天炫耀够了,也说疲了。 他趴在床上看漫画,一边看一边笑,浑身肉都跟着颤抖。 游阳躺在地铺上,很难熬地等待夜幕降临,闭眼逼着自己快点睡着。 不过今晚游阳睡得不太踏实,没有做梦,迷糊中总能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像周围有老鼠一样。 老鼠? 他惊醒过来,立马扭头朝自己的小仓库看去,没想到没抓到老鼠,反而抓到偷吃的游一哲。 游一哲嘴里咬着一半巧克力,正从床上探下笨拙肥胖的身躯,要把另一包饼干偷出来。 游阳红了眼,立刻扑过去,掐着他的脖子:“你怎么能偷吃我的东西,吐出来!” 那是他藏在床底,留给席冲的! “唔唔唔——”游一哲没料到游阳会突然醒来,也没想到他上来就下狠手,一时不慎差点被噎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猛地一翻身把游阳压在身下。 游一哲利用身材优势压制住游阳,抽空把口中的巧克力咽下,抬手捂住游阳要骂他的嘴巴。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瞪着双眼,丝毫没有愧疚地说:“你小点声,别喊!我吃你点巧克力怎么了,你还吃我家那么多饭呢。而且你都攒着不吃,迟早放坏了,我是在帮你,你发什么疯。吓死我了,我差点被你害死你知不知道。” 游阳气急,听出游一哲偷吃不是一天两天,不知道有多少吃的已经遭他毒手。 他尽全力挣扎身体,可都没用,游一哲太胖了,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根本纹丝不动。 他只能死死盯着游一哲嘴边残留的巧克力,恨不得立刻变高变胖十倍,好能把游一哲压成一块大肉饼! 游一哲体力有限,不多久就累了,呼呼大口喘气,低声和游阳商量:“我松开手,你别喊了啊,我爸我妈都睡了,你再一嗓子把他们招来。” 他犹犹豫豫松开手,刚要起身,没成想被偷袭,右边耳朵被游阳仰头死死咬住。 “啊——”游一哲惨叫出声,伸手就要去拽游阳,可游阳就像水蛭一样,双手双脚紧紧缠在他身上,怎么扯都扯不下来,还越咬越狠。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咬掉了,从来就没这么疼过,半边脑袋都嗡嗡作响。 最后疼得实在不行,游一哲只能求饶,崩溃地喊:“我赔给你,赔给你行了吧!你快点松口,我再也不吃了,松口啊!” 听到赔他,游阳松了点劲,立刻被痛到跳脚的游一哲甩在地上。 不痛不痒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游阳磨了磨牙,强调说:“你吃过的全都要赔,不止是巧克力。” 游一哲都要哭死了,哪有空管他说什么,颤颤巍巍抬手摸自己的耳朵,抖着哭腔说:“你是不是把我的耳朵咬掉了啊,是不是流血了?呜呜呜......” 游阳才不关心他的耳朵:“如果你不赔我,我就告诉小姨你偷吃的事。” 小姨最近正因为游一哲又胖了的事骂他,严格管理他的饮食,连每天例行的可乐都停掉了。 闻此言,游一哲立刻瞪大眼睛,也不管耳朵了:“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游阳的脸在昏暗的房间里苍白得像小鬼一样。 好在他嘴边没挂着血迹,不然游一哲都要被吓破胆。 游阳跟小疯子一样,说咬人就咬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游一哲是真被他咬怕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哭了一嗓子,说:“等下个礼拜有零花钱我就赔给你,你快给我看看啊,我的耳朵是不是流血了,为什么这么疼。明天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找你算账,你等着吧......” 游阳不理他,钻进床底,把自己小仓库里的零食都数了一遍。他从前没上心,也不知道游一哲偷吃了多少,真是想想就心痛。 又数了一遍,把东西放好,游阳躺回地铺上。 游一哲还坐在床上哭,一直叫游阳看他的耳朵是不是要掉下来了。游阳不理他,他就自己找镜子,靠近窗户借着月光看镜子里的自己。 看完哭得更凶了,因为耳朵上面赫然一排整齐的牙印,不是游阳咬出来的还有谁? 然而游阳并不后悔,他偏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在游一哲的哭哭啼啼声中捂住耳朵,独自睡着了。 第0016章 席冲正被倒吊在房梁上。 他身上处处可见被打出来的伤痕,双手双脚用粗麻绳捆着,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饭,眼皮虚掩,呼吸微不可察,看起来奄奄一息。 不过只是看起来,只要一松绑,他就会立刻满血复活,拿着刀子去捅席江林。 席江林揍了几回揍不服他,只能把他吊起来,用皮带早晚各抽一顿。 第27章 三个月前,席冲灰头土脸进了家门,和席江林撞了个正着。 席江林难得没喝酒,眯着眼看了他半天,一言不发,直接把人捆起来扔进后院房子里。 不是没反抗,但席冲那时刚经历两天火车,又坐了长途大巴和三轮,又困又累又饿,连席江林都没碰到,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他被扔进的房间是高昔青的房间,里面却没有高昔青的身影,连活人生活的气息都没有。 席冲扭动着身躯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嘶吼着问席江林人去哪了,他把高昔青怎么了! 席江林不理他,把门挂上锁,出去喝酒了。 席冲在屋里又吼又喊,试图解开身上的绳子,可手腕脚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丝丝血迹,毛刺深深扎进皮肉,也没能松开半点。 虚脱无力地倒在地上,席冲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睫毛也被打湿。 布满灰尘的地面经过扭动和挣扎,显出水泥地原本的黑灰色。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在屋内找到有关高昔青去处的线索,可就像他试图解开绳子一样,都是无用功。 高昔青不见了。 席冲不怕挨打,也不怕疼,更不怕被绑,从决定回来他就已经想好会面临什么。 可他唯独没想过高昔青会不在。 - 黑夜的浓雾渐渐散去,日出时分,一抹金色的光将天边点亮。 打破院中宁静的是嘹亮的鸡鸣声,破旧的木门发出陈旧的嘎吱声,爷爷奶奶相继起床,发现了房间里被绑的席冲。 奶奶放下手中的长勺,惊讶望着地上的席冲,站了好一会儿才操着口土话问:“这段时间你都跑哪去了?” 席冲维持蜷缩的姿势,撩起沉重的眼皮,露出冰冷黑黝的眼珠。 奶奶走进去,仔细瞧了眼地上的席冲,看到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和瘦得不成形的五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是不是又跟你爸吵架了?他最近上火着呢,你少惹他。” 席冲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毫无声息。 席江林不在家,奶奶不敢放开席冲,也解不开绳子。 她让爷爷端来一碗稀粥,很是习惯这种场景一样,娴熟地把席冲拽起来,让他背靠炕边,用勺子搅了搅冒着热气的白粥。 席冲垂着头,在勺子递过来的时候张了口,白粥顺着食管咽下去,反而使空荡荡的胃变得更加饥饿难忍,叫嚣着还要更多。 奶奶腿骨不好,蹲一会儿就难受,嘴里不住嘟囔:“你说你好端端跑什么,前些天正是忙的时候,我和你爷爷好不容易才耕完地施完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腰不行,贴着膏药也得干活,挑什么时间不好,非这个时间跑,都去哪了?去县城了?碰到你妈了没有,都说她跑到县城去了,你爸去了好几次也没找到,她——” 席冲忽然抬起脑袋,直勾勾看向奶奶:“我妈跑了?” 他的嗓音粗哑得如同在沙漠暴晒了十天十夜,短短四个字,破音了两次。 奶奶被吓到,碗差点摔了,但随即瞪起浑浊的眼睛,眼皮因年老而松弛地坠下来,叠了好几层:“可不是吗!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咱们老席家的脸面可算是全让你妈搞没了,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脸咯!” 席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珠透出异样的光:“她怎么跑的?” “不是有那个什么妇联的人上门吗,说来了解情况,也不知道了解哪门子情况,之后没几天你妈就跑了。要我说就是跟那个小伙子跑的,当时他来我就看他不对劲,贼眉鼠眼的,一个劲问问问,还跟你妈在房间单独相处了好长时间,不是他拐跑的能是谁?” 席冲垂下眼,胸口起伏了一下。 奶奶越说越气愤,这些话她都不知道跟村里的人复述过多少次,但现在讲给席冲听,依旧怨气满满,仿佛回到令她气炸的那瞬间。 “你爸去县城问过好几次了,那人就是不认。后来又去找了街道,反正全在和稀泥,全都不管事!这么大一个人丢了,你说说,竟然都找不到地方管,难道人说跑就跑了,连个交代都没有的?我说让我去,我一身老骨头,谁也不怕,肯定能把你妈找回来,你爸还偏不让。哎,最近他正为这事心烦呢,你可千万别惹他啊,回来就老老实实待着,他要骂你就听着,别顶嘴惹他不高兴。” 席冲靠在床边,扯扯嘴角想笑,但被绑了一夜,浑身难受没有力气,笑不出来。 他木着一张脸,听奶奶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 听到一半他打断奶奶的话:“咱们村是不是来警察了?她是不是,”他咳嗽了一声,似乎无数针尖刺在喉咙深处,疼得说不出话,缓了一下才用很低很沉的声音问:“......是不是死了?” 奶奶一脸皱纹,头发花白,闻言“呸”了一声:“你都哪里听来的,哪是咱们村哦,是后面的郭家村。就那个谁家,郭强你还记得不,他家大儿子不是结婚吗,死的是他家的人。” “不是咱们村?”席冲立马确认。 “我天天在这里我还不知道啊!咱们村除了那几个妇联的哪还来过外人。” 郭强家的事在附近方圆百里都是大新闻,奶奶虽没去,但也听得七七八八。 听说郭强至今都被关在看守所没放回去,死了人,钱泡了汤,自己还进去了。奶奶同仇敌忾,仿佛他们两家同样倒霉,全都遭遇了不公待遇。 第28章 在她看来她们家也亏了钱,跑了人,更没了脸面。要不是高昔青早就生下席冲,已经给老席家传宗接代,她怕是命不要了也要去县城找个说法回来。 爷爷在外面喊了一声,奶奶要去下地干活,临走叮嘱席冲老实待着,等席江林回来好好跟他道个歉,不要犟。 门重新挂了锁,院子里很快恢复安静。 席冲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被绑了一夜的身体宛如被货车碾压了百遍,甚至都感受不到哪里疼,因为哪里都在疼。 但是高昔青没死,女警也没死。 两座压在心头上的大山终于消失,他歪过头,抵挡不住疲倦,沉沉昏睡过去。 太阳刚落山,爷爷奶奶就从地里回到家,没多久席江林也进了家门。 奶奶劝了半天,说好歹让席冲吃口饭吧,现在天凉,别到时候再关出毛病了。 席江林昨晚手气不错,赢了点钱,此刻心情很好,但听到席冲还是冷哼了一声:“就是要关他几天,让他个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 席冲第三天才被放出来,他狼吞虎咽吃了三碗饭,窝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天刚亮就被奶奶叫醒去干活。 干了几天活,席江林看他老实,抽了他一个巴掌,又骂了他一顿。 席江林骂骂咧咧:“你小子要是再敢跑,等我把你妈那个臭婊子找回来,把她关进猪圈,让她后半辈子都像猪一样活着,到时候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席冲阴狠地瞪着他,垂在身边的拳头紧紧攥着,被席江林又抽了个巴掌:“反了你了,再瞪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泡酒!给我滚回屋去!” 一周后,席冲把家里所有钱都偷进口袋,趁爷爷奶奶下地干活跑了。 可他运气不好,刚跑上小路,就遇到从县城回来的邻居。那家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立马招呼其他人按住他,并喊:“快去找老席,他家儿子又跑了!” 这次逮回去,席冲被揍得很凶,浑身是伤的再一次被扔进高昔青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一开始是杂物间改的,只是高昔青住的时候会收拾得很干净,现在高昔青走了,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又恢复成杂物间的乱。 席江林不管席冲的死活,心情好的时候想不起席冲。心情不好,尤其输了钱,就会把席冲拽出来揍一顿。 席冲不白挨打,次次都还手,有的时候给席江林眼上留下一团乌青,有的时候踹在席江林心窝上,让他连续好几天走路都直不起腰。 就算打不过,被踩在地上的时候,席冲也要死死仰起头,朝席江林脸上吐口水,用不堪的土话脏话骂他。 天越来越冷,农活也结束,奶奶上市集买了棉花,给席江林和席冲新各做了一身衣服。 她偷偷往席冲的房间铺了一层厚被子,怕席冲冻坏了。大多数时间席冲都不说话,沉默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为了防止席冲再跑,席江林不让他出门,警告老两口看好他,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绝对不能开门锁。 奶奶唯唯诺诺地应声了,又问席江林晚上在家吃饭吗,吃的话她去杀只鸡。 到了春节,席江林终于把席冲放了出来。 奶奶费尽口舌,跟席冲千说万说,让他不要再惹席江林生气,好好吃顿饭。等过完年,她会去劝席江林。 到时候春种了,需要席冲去地里干活。 席冲不说话,沉默地坐下。 被关了几个月,他瘦了很多,也长高了不少,好似一夜之间身体就抽条了。 他天生长胳膊长腿,这点随了席江林,只有样貌随了高昔青。 席江林今天也打扮利索,穿了新衣服。他其实长相不算差,年轻时在村里也算英俊,听奶奶吹牛,当年不少女孩子都想嫁给他。 不过席江林那时候和朋友外出打工,钱没挣回来,反而带了一身坏毛病回来,不仅酗酒,还染上了赌瘾,成了村头小商店的常客,根本无心结婚。 席江林眼比天高,看不上村里的女孩,可随着时间久了,村里适龄的女孩不是嫁人了就是出去了,哪还有适合结婚的? 反观席江林,正事不做,不出去打工,连地也不种了,成天不是喝酒就是打牌。老两口辛辛苦苦一整年,挣到的钱还要被席江林挥霍在赌桌上,敢怒不敢言,只想着找个合适的媳妇,结婚了就好了。 男人结婚了就懂事了,他们相信席江林也会如此。 高昔青就是那个时候买回来的,她年轻漂亮,又有学识,确实让席江林安分了一段时间。 席冲很少听高昔青说以前的事,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尝试逃跑未果,被逮回来只会被揍得更狠。 反正从席冲有记忆以来,席江林就是烂人一个,喝了酒回来很少有安静睡觉的时候,常常都要找点茬,揍谁一顿才能倒头睡觉。 席冲上一次跑出去前,那晚席江林照例喝完酒回来,席冲当时已经睡了,被高昔青的尖叫声吵醒。 他光着脚跑进高昔青房间,推开高昔青身上的席江林,恶狠狠地让他滚远点。席江林喝得双眼通红,上身没穿衣服,后背显出几条红色抓痕,起身怒吼一声就要揍席冲。 席冲那时候还不是他的对手,被席江林单手拖着扔进了鸡窝。 爷爷奶奶都被吵醒,站在旁边不敢大声说话。 浑身酒气的席江林就是这个家的活阎王,作威作福,谁也管不了他。他找来一把大锁,把鸡窝上了两道锁,转身吼老两口:“看什么看!回去睡觉!” 第29章 鸡窝里又黑又臭,席冲半夜被高昔青小声叫醒。她扔开怀里抱着的母鸡,扑过去问:“妈你没事吧?” 高昔青摇摇头,一头黑发披下来,在月光下格外柔顺漂亮。 她用不知哪里找来的钥匙打开锁,动作很轻地拍掉席冲身上的鸡屎,又捧着席冲的脸仔细看了看,对他说:“别待在这里了,跑吧,去随便哪里都行。” 席冲贪恋着高昔青身上的温度,蹭了蹭她的手:“那你呢?” 高昔青笑了下,沉默摇了摇头。 席冲不明白。 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抱住了席冲,用手一遍遍摸过他的脸。 席冲凭着一股劲,用自己的双腿硬生生跑出大山,在发现无法救高昔青出来后,他又跑了回来。 让他高兴的是高昔青也跑了。 可他同样难过,因为他一直想着以后和高昔青一起生活,再加上没人要的游阳,他以为他们三个人会组建成一个新的家。 但现在他找不到高昔青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求求评论,求求海星,求求收藏,么么么么么 第0017章 在被吊上房梁之前,席冲老实吃完了年夜饭,还给自己掰了根鸡腿,饕餮似的几口就把肉吞下。 奶奶在旁边看着他的吃相,一边让他慢点,一边把另一个鸡腿夹进席江林的碗中。 吃饱喝足,席冲抬眼看向美滋滋喝白酒的席江林。 席江林哼着小曲,接连几天都手气不错,让他有点飘飘然。 今年粮价高,苞米卖了好价钱,够他玩一段时间了。他甚至想过几天去趟县城,把家里的三轮车换了,买辆摩托车...... 想得过于入神,以至于席江林没注意到席冲摔碎了碗,更没注意席冲抓着碎片朝自己扑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锋利的碎片已经深深扎进自己肩膀,鲜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来。 席江林暴怒一声,反手把席冲从身上翻下去,抬手捂住冒血的肩膀。 奶奶在旁边高喊了好几声,惊得手都抖起来。爷爷反应快速,护住了桌上其他菜,嘴里嘟囔了几句土话,听起来是在骂席冲。 席冲没吭声,在地上滚了半圈,又捡起地上随便什么东西,全部扔向席江林。席江林偏头躲过,怒吼着“操你x的”,起身要去抓住席冲。 席冲不怕他。他迅速爬起来,在席江林抓到自己之前,猴子一样爬上房梁,在上面朝席江林比了个中指,回骂他:“操你x的!” 席江林气得脑袋发懵,转头找武器,拎起凳子往房梁上砸。可席冲身形灵活,在上面跳来跳去,就是伤不了半分。 但最后席冲还是被身材高大的席江林拽住脚腕,粗壮的手臂凸起虬结的肌肉,怒吼一声将他扯了下来。 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层灰尘,席冲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大脑嗡嗡作响,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低呜声。 席江林粗声骂着脏话,抬脚狠狠踩住席冲的肩膀,一句比一句更粗鄙狠毒,好像被骂的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他的仇人。 可席冲就是不认怂,尽管被踩着不能动,好半天缓过来劲后也要仰起头恶狠狠盯向席江林,通红的双眼里熊熊燃烧的全是恨意。 他恨席江林。 席江林为什么还活着?席江林这样的人应该去死。 他如果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这么糟糕。 席江林的肩膀一直在流血,他刚抬手摸了下,就猝不及防地被席冲仰身狠狠撞了一下。随即再看过去,席冲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白酒瓶,快狠准地砸过来。 酒瓶应声碎裂,辛辣的透明液体顺着席江林的头发滴落下去,划过他的眉眼和鼻梁。 席冲没有停顿,一翻身又抬腿踹在席江林小腹上,惨叫声随即响起。 不给席江林反应的机会,席冲抱着一口气弄死他的决心,抓起旁边的凳子,高高举起就要砸在席江林的脑袋上。可这时奶奶忽然出现在身后,拦住了他:“你,你要干什么啊,他可是你爸啊!” 她不管不顾,用全身抱住席冲,不让他再动。 “哪有儿子打老子的,你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她声音发抖,翻来覆去嘟囔着。 奶奶的身体很弱,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席冲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没有动。 凳子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指关节处没有一丝赘肉,轮廓清晰凸出来,因过于用力而泛了白。 此时席江林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五官随着疼痛和愤怒变得极度扭曲,额头流下鲜红的血迹,在席冲眼里和丑陋的魔鬼没什么两样。 奶奶颤颤巍巍去抓席冲的手,要他把凳子扔了,试图按住他的双手。 “席冲你听话,跟你爸认个错,就说你错了,求求他原谅你。今天是过年啊,你不要闹......” 席冲没理会她,冷冷看向席江林手中的棍子,看他朝自己走来。 木棍在空中划过会发出类似风一样的声音,奶奶还在喃喃地骂席冲不懂事,颠来倒去就那几句。她身上有很重的味道,可能是很久没洗澡了,也可能是从早忙到晚沾染上的气味,席冲分不清。 在棍子挥过来前,他还是推开了奶奶。 木棍破风而下,猛然挥向脑袋右侧,发出很闷的声响,席冲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第30章 随即他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昏过去前他听到奶奶粗哑的喊声。 有什么可喊的。 席冲被厚重的黑暗吞噬,不带感情地想,被打的又不是席江林,不是应该高兴吗。 再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颠倒的,包括席江林。 席冲的头朝下,双手紧绑在后背,脚腕缠绕了好几圈麻绳,挂在房梁上。 全身血液都涌向脑袋,憋得他满脸通红,眼中充满红血丝,每呼出一口气都无比困难。 席江林脸上的伤处理过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席冲,似乎在欣赏他的丑样。 他好像还恶声恶气说了什么,但席冲听不到。 不仅听不到,席冲现在连席江林的五官都看不清,好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全都扭曲成了一团。 可他知道这人是席江林。 所以即便视线都无法聚焦,他还是掩饰不了心中的厌恶,用嘶哑到无法辨认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你......去死吧。” 他换来一顿打。 一天一夜后,席冲被放下来,又关进高昔青的房间。 奶奶来看他,给他额头上的伤口涂药。 伤口很长一条,深可见肉,奶奶担心会留疤,长吁短叹地皱着眉。但席冲动也不动,毫无声息地蜷缩在床上,不论奶奶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席江林好几天都没回来,席冲也得以好几天都没再挨打。可他依旧无声无息,只有吃饭的时候会睁开眼睛,其他时间都安静得如同死了一般。 奶奶怀疑他脑袋被打坏了,吓得要爷爷骑三轮车载去县城看医生。 但后来没顾上,因为席江林去县城闹事,被派出所抓起来了。 奶奶气得在家里骂了好几天,从早骂到晚,骂天骂地骂派出所也骂高昔青,骂完才想起来收拾东西,要去县城把席江林弄出来。 她忘了锁席冲的房门,等再回来,席冲已经跑了。 席冲这次学聪明了,没走正常道,而是转身进了山。 他从小在山中长大,不知道在山上度过多少时光,从来没迷过路,对每一棵树每一处溪流都了如指掌。 但现在是冬天,前几天刚下过雪,漫山遍野铺着厚厚一层雪,粗细不一的树枝上挂着雪霜,被压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席冲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出门前他已经裹了最厚的棉袄,可此刻还是被冻得双颊泛红,手指僵硬。 冬天山里没什么吃的,席冲不敢停下,只能埋头一直走。冷风穿透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变成一根冰棍,头发丝和睫毛都挂着冰霜,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变成白雾。 实在爬不动了,他就找块大石头,缩在背风的地方,不敢合眼,怕睡过去会真的冻死。 天刚亮他继续赶路,顺着记忆的方向走,渴了就蹲下搓一团雪,搓成水倒进嘴里。 他的手已经变成紫色,脸上被风吹出无数道皴裂,嘴唇苍白干裂,但席冲已经麻木了,丝毫感觉不到疼。 出山的时候是晚上,席冲拖着沉重的脚步,一寸寸朝亮光的地方行走。 走到最近的人家,他抬手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怀里抱着还在吃奶的婴儿,见到席冲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才敢仔细瞧了瞧席冲,迟疑地开口:“你.....” 席冲累极了,哑着嗓子说:“能给我点吃的吗,水也行。” 女人看了他半天,没说话,转身进了房间,过了半分钟又从门帘后面探出头,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先进来吧,外面可冷。” 席冲进了房子,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烘得大脑发懵,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女人端着吃的和水出来才回过神。 “过来坐啊。”女人已经看出来席冲还没成年,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大冬天竟然这副邋遢模样在外讨吃的。 她自己才刚生产,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刻,此时更对眼前的席冲生出怜悯之心。 “我,我脏,站着就行。”席冲感觉脖子有点痒,抬手抹了一下,发现是头发丝结的冰化了。 “哎呀,没事,脏了擦擦就行。”女人扯了他一把。 春节还没过完,家家户户都不缺吃的。席冲拿起筷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是黑的,少见的难为情起来。 但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些了,原本饿得没了知觉的肚子此时忽然叫起来,饿得他直心慌。 席冲吃了两大碗饭,没怎么饱,但不好意思继续吃了。 女人看出来,笑着说没事,饭量大是好事,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说着她又给席冲盛了一大碗饭。 “谢谢。”席冲低声喃喃。 婴儿莫名哭闹起来,女人去房间里哄孩子。 席冲一口接着一口把桌上所有饭菜都吃下肚,连女人给他倒的水都喝得一滴不剩。 女人出来,问他吃饱了吗。席冲扭捏地点点头,又说了遍谢谢。 他的声音还是很沙哑,本来变声期已经过了,没准是在山里吹了两天,把嗓子吹坏了。 女人没问席冲从哪来,只问他要去哪。 席冲想了想:“县城。” “你怎么去?” 席冲不说话了。 女人说:“我男人正好明天去县城送货,可以拉你一程。” 第31章 女人的老公半夜才回来,是个爱笑的豪爽男人。他听女人说了席冲的事,过来好奇地瞧了几眼,问席冲是离家出走吗,家里人这会儿肯定着急死了。 席冲不想说话,但他是女人的老公,女人很好,所以他低声说:“我没家里人。” “没家里人?”男人诧异。 “嗯。” 男人还要说什么,女人过来拉走他,嘀嘀咕咕了几句什么,之后男人就不再来继续问东问西。 席冲在女人家睡了一晚,他自知身上脏,没睡床,要了一床席子,铺在地上就睡了。 天亮后,他坐上男人的三轮车。出发前女人抱着婴儿站在门口,叮嘱男人开车要小心,记得把东西都买回来,男人笑呵呵地答应。 女人转过身,看了看席冲,没说什么,递给他一袋蒸好的土豆,让他路上吃。 席冲抱着土豆,深深垂着头,在寒风中到了县城。 刚进县城,席冲就跟男人道了别。 他怕席江林这时已经从派出所出来,正在县城找他,所以不敢走大道,只往偏僻的小路走。 他先去了妇联,本想问问去过他家的人知不知道高昔青去哪了,但时机不对,妇联关着门。 没有时间耽搁,席冲只好转身,往车站走。 没钱买车票,席冲低着头,避开检票员的视线混在人群中,挤上了火车。 火车鸣笛,在晃晃悠悠中向前驶去,如同一条蜿蜒的龙,不急不慢地穿梭过连绵不绝的山群。 席冲被挤在门口,黑而亮的眼珠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山。 他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这是最后一眼了。 他不会再回来。 第0018章 席冲下了火车,觉得自己身上又酸又臭,跟流浪汉没什么区别。如果这么去找游阳,肯定又会被那小子嫌弃。 他进了车站的洗手间,囫囵洗了把脸,咬了咬牙,头一低,硬生生让冰冷的水流浇在头顶上。 还是没忍住低声骂了句,席冲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出来了,感觉在山里都没这么冷。 他忍着哆嗦搓了搓头发,又把耳朵脖子洗了一遍,直到快冻死了才跺着脚关了水。 掀起衣服随便擦了擦,走出洗手间,迎面的冷风又让席冲头皮一紧,骨头缝都钻满了寒气。 他裹紧衣服,顺着出站的人流,走出了火车站。 按着记忆,席冲找到游阳小叔家楼下。 他蹲在花坛前,双手揣在兜里,等着游阳现身。可从白天等到黑夜,连游阳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正纳闷,就看到一辆车开过来,车灯刺眼,耀得席冲眯起眼。 他皱着眉,看到一大家子从车上下来,副驾驶的小子吵吵闹闹,手里抱着一个大玩具盒。 游阳是最后下车的,手里空空,乖巧跟在他们后面,拖沓着脚步往楼里走。 进楼前,游阳似乎感受到什么,回头朝席冲的方向看了眼,随即愣住了。 席冲没动,蹲在地上和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对视。 但很快,游阳就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楼。 席冲想游阳应该不认他了。 这也正常,游阳现在过得还不错,不想继续和他扯上关系也能理解。 他看起来很适应新家,也不需要再被保护了。 席冲站起身,活了下僵硬的双腿,想自己的去处。 要先找个地方睡觉,明天天亮就去找工。他现在长高了些,说十六岁没人会怀疑,找个打杂后厨之类的工作应该没问题。 他不能再捡垃圾了,没前途,也没多少钱。 这么想着,席冲转过身,快要走远的时候还是回了头。 天色阴暗,小区内树影摇曳,暗黄的路灯光影斑驳落在地面上,阻挡了视线。 但席冲还是看到黑漆漆的楼道探出一颗脑袋,似乎是注意到远处的视线,脑袋倏地又缩回去。 席冲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几秒,脑袋又试试探探地钻出来。 一阵夜风吹过,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席冲迈腿朝单元楼走过去。 从黑暗中揪出游阳,他跺了下脚,声控灯亮起,在灯光下他歪头打量着游阳。 寒假还未结束,游阳身上却穿着校服,面料洗得发白,边缘甚至脱了线。此时他正瞪着一双黑亮的圆眼睛,直冲冲看向席冲。 小屁孩长得一点没变,人也没变。 席冲伸手比划了一下:“你怎么还这么矮?” 游阳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变化,只是抿了下嘴。 “怎么了?”席冲看他。 “你......”游阳刚张口就又紧紧闭上了,因为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料到。 他匆忙低下头,可泪珠还是成串的往下掉落,似乎是管理泪腺的程序出了错,眼泪才会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出现。 声控灯灭了。 楼道里恢复漆黑,没有光亮,将瘦小的游阳淹没在幽暗中。 席冲跺了下脚,灯亮了。 游阳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急得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最后他放弃了,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席冲,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等席冲回答,他就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睛,眼角都擦红了,依旧没掩饰住长久积累的满腔委屈,瘪了下嘴就要哭。 第32章 席冲抓住游阳的手腕,让他不再蹂躏式的擦眼泪,这样下去明天眼睛肯定肿成大核桃。 他看着游阳的脸,放低了声音:“我去北京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可是,”游阳的眼泪还是一直流,就好像席冲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受了十分巨大的委屈,“说好了只去半个月的,你怎么去这么久啊?” 他认定了席冲肯定是把他忘了,再一次执着地问:“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忘,”席冲顿了下,“我回了趟家。” 游阳眨了下眼睛,眨出来一串泪珠,挂在睫毛上。他吸了吸鼻子,不相信地去看席冲的脸,怀疑席冲在哄骗自己。 可看着看着,他就忘了流泪,因为席冲瘦了好多,也高了,额头上还多了一道伤疤。 “你和人打架了啊?”他忍不住问,声音还带着未消的哭腔。 “嗯。”席冲松开手,没详说,问游阳:“你挨欺负了?” 游阳抿着嘴摇头。 “那哭什么?” 游阳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已经没有眼泪了,只剩一些未干的泪痕。 “别哭了,”席冲说,“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他觉得自己现在打架厉害了不少,在北京和流浪汉抢食物锻炼出来的。 游阳鼓了下脸,但看着席冲的脸,还是没忍住踮起脚,小心去摸他额头的疤:“这里也是被打的吗?” 席冲下意识抬手,没碰到疤,倒是碰到游阳的手。他顺势攥住,放在手心捏了捏。 “摔了。”他不在意地说。 游阳任他抓着手,心情十分复杂,比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要复杂千百遍。 这段时间当然有人欺负他,冯兵脑子不正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盯着他,堵了他好几次,亏他跑得快才没挨打。但也有那么一两次倒霉,被冯兵逮到了。 他本来想等席冲回来跟他告状的,可真见了席冲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席冲看起来很邋遢,很像他口中的流浪汉。他一定受了很多苦,瘦这么多,是不是连饭都没吃过几口啊。 “啊。”游阳忽然抬起头。 席冲看他:“怎么了?”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游阳不说,拽着席冲的手走出去,一直走到小区角落的长椅才停下,煞有其事地说:“你坐在这里等我。” 席冲坐下看他:“哦。” 游阳转过身,但走出没几步又停下,回头看过去。确认席冲老实待在长椅处,没有偷偷溜走,他才放下心小跑走了,像被风吹走的小团子一样,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但没过多久,他又蹬蹬蹬跑回来,怀里抱着书包,大口喘着气停在席冲面前。 呼出的气在空中产生白雾,他打开书包,把里面的零食全都倒出来,对席冲说:“吃吧。” 攒了半年的零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游阳抱着空了的书包坐在席冲旁边,看他撕开面包的包装袋,两口就把一整个面包吞下。 他托着腮,安静看着席冲,觉得他变得陌生很多,好像长大了。但再多看两眼,又觉得不那么陌生,变熟悉了一些。 “哥,你去北京救到你妈妈了吗?”游阳问。 席冲撕开一根香肠,递到游阳嘴边,在游阳摇头表示不吃后才一口咬下半根。他含糊地说:“没有。” “那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啊?” 席冲也不知道高昔青现在怎么样,摇了摇头。 没得到答案,游阳有点忐忑,刚放下来的心又揪起来,小脸皱起来:“那你之后还去北京吗?” “不去。” “还回家吗?” “不。” 游阳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渐渐带了点笑意,开始从心底冒出再见到席冲的喜悦小泡泡。 他晃着小腿,觉得席冲真能吃,胃就像无底洞一样,攒了半年才攒出来的零食就要被吃完了。 但他还是很高兴,不知道高兴什么,反正就是很高兴。 席冲把所有东西都吃光了,向后仰了仰身替,开始有些犯困,他都记不起上一次安稳睡觉是什么时候。 在火车上因为没有座位,也要躲着票务员查票,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甚至还因为抢位置和人发生了纷争。 见完游阳,他得找个地方睡觉了。 席冲打了个哈欠,游阳立刻探过来脑袋,问他:“哥,你晚上住哪?” 席冲想了想:“你奶奶家。” “哦。”游阳低下头玩了玩手指,想席冲现在已经长高了,为什么不接他出去呢? 席冲不知道游阳在想什么,反正他见到游阳挺开心,因为游阳一点都没变,还和之前一样。 抬手掐了掐游阳的脸蛋,他利落站起身:“我走了。” 没想到席冲这么快就要走,游阳连忙跟着蹦下长椅,拽住他的手,急乎乎地问:“我明天开学,你会来吗?” “来。” “八点哦。” “行。” “明天一定要记得来啊,你别再把我忘了。” 席冲往前走,游阳依旧不放心,叽叽呱呱说:“我给你拿早餐,就在楼下等你,你别来晚了。晚上在奶奶家你记得洗澡,奶奶的衣服都在呢,你换身衣服吧......” 转过身,席冲狠狠搂了下游阳,把游阳的话都搂回嗓子眼。 第33章 他揉了把游阳的头发,说了句“明天等我”,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游阳愣愣站在原地,一直到席冲的身影消失,依旧舍不得回去。 第0019章 席冲去了游阳奶奶家,没进门就发现里面亮着灯。他蹲在墙角听了会儿,确认已经住了人。 看来游阳小叔把房子租出去了。 他不是很在乎,在哪睡都一样,就是没法洗澡了。 回到街上,席冲暗暗记下门口贴着招聘的店家,准备第二天都问一问,如果有包吃住的就好了。 如果要跟游阳一起生活,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才够。但至少要有租房子的钱,还有生活费和游阳的学费。 转了一圈,席冲心里有了点数。 前几天刚下了雪,还没开化,桥洞底下还睡不了人,都被雪堆满了。 席冲蹲在路边,想要不还是去游阳家楼下凑合一晚,那个长椅的位置正好背风,能睡得下他。 “小子。” 眼前的光被挡住,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席冲面前,带着辣椒炒肉的香味。 席冲抬起头,先看到男人手里拎着的盒饭,随后才看到男人的脸。 他疑惑了一秒,随后才想起他是废品站的老板。 男人俯视着席冲,脸上似笑非笑:“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你了,流浪呢?” 席冲没说话,又瞄了眼他手里的辣椒炒肉。有三个饭盒,另两个不知装的什么菜。 男人笑了一声:“没吃饭?” “吃了。”席冲低声咕哝说。 但还能吃下辣椒炒肉。 男人打量了席冲好几眼,远处吹来一阵风,冻得他缩了缩脖子说:“真他妈冷。” 席冲心里盘算从男人手中抢来盒饭的概率,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打不过男人,作罢了。 “起来吧小子,要是在路边蹲一夜,你得被冻成冰棍,”男人扬了扬手中的饭盒,“今天我大发善心,施舍你一顿饭吃。” 席冲没反应过来。 男人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席冲没跟上来,不高兴道:“哎,叫你呢,腿断啦?快过来,这天可冻死个人。” 席冲茫然跟着男人去了废品站,男人哆嗦着手掏钥匙打开大门,催促着席冲:“快点,快点。” 等进了亮着灯的小屋,热气瞬间扑面而来,驱逐所有寒气。 男人把饭盒扔到一旁,急哄哄就去炉子旁边烤手,还不忘使唤席冲:“去把桌子摆上,还有柜子上那瓶酒,看见没,也拿过来。” 席冲听话摆了桌子,拿了酒。 男人身上暖和过来,脱掉棉袄,坐了过来。 他拿起酒瓶,问席冲:“你几岁了?” “十六岁。” “放屁,”男人说,“老实说。” 席冲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十四岁。” “还小嘛,个子倒是挺高。”男人只给自己倒了杯酒,“那你喝不了酒了。” 席冲终于吃上辣椒炒肉,同时也知道另外两个饭盒里是切成片的猪头肉和卤得烂糊的鸡爪。 他不去想男人为什么给他吃的,有的吃就行。 男人叫项维冬,席冲塞了满嘴猪头肉,鼓着腮帮子说:“哦。”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席冲咽下猪头肉,想了想,喊他:“冬叔。” 项维冬拍桌子,杯子里的酒撒出来:“我才比你大几岁,叔什么叔,叫哥!” 席冲从善如流:“冬哥。” 项维冬说自己才二十岁,席冲想说看不出来,像三十岁,但他嘴里啃着鸡爪,腾不出空来说话。 “你家在哪?”项维冬问。 席冲吐出鸡骨头:“我没家。” “家里没人了?” “嗯。” “那你准备干什么,继续流浪?” “找工作,挣钱。”然后租个房子,把游阳接过来。 项维冬双手抱着胸没说话,他几乎没吃什么,所有肉全被席冲吃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喝了口酒,项维冬说:“正好我这里缺人,你要能干就留下。不过提前说好,废品这活不好干,要非常能吃苦才行,可不是你捡捡破瓶子能比的。” 席冲停下筷子,抬眼看项维冬:“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我能吃苦。”席冲立刻说。 项维冬上下扫他一眼,觉得这句话没有骗人。 席冲一看就是吃苦长大的。 “包住吗?”席冲问。 “二楼有个杂物间,得你自己收拾。床的话,没有,不过木板子咱们废品站多得是,你自己捡几块拼凑拼凑也是张床。” 席冲不挑,点头说:“好。” “工资一个月八百,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管你三顿饭。”项维冬警告他,“但你小子机灵点,如果有人问,千万别说自己十四岁,就说你——” “十六岁。”席冲接了话。 项维冬看着他,哼笑一声,放下酒杯:“那就这样。” 二楼的杂物间很小,没有窗户,席冲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里面收拾干净。 说是收拾,其实也只是把杂物挪个位置,腾出一个能睡觉的空间。 他在项维冬的指示下,去院子里挑了几块木板,用螺丝钉在一起,扛到二楼,铺上项维冬扔过来的被褥,床就做好了。 第34章 席冲坐在床上,摸了摸木板,抬头问项维冬:“能洗澡吗?” “洗澡在一楼。”项维冬翻箱倒柜,找出几身不穿的衣服给席冲。 他比量几了下:“是不是有点大?算了,随便穿吧,反正你也没有其他衣服。” 说完他顶着寒风,到门口把贴了好久都无人无津的招工启事撕了下来。 席冲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洗热水澡是什么时候,他脱光衣服站在水流下,感觉好像这一刻才重新活了过来。 大山里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似乎是上一世发生的事,离他十分遥远。 用香皂搓了全身,席冲擦干身体,穿着项维冬肥大的衣服回到二楼。 滚上简陋的木板床,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终于不臭了。 第二天席冲起了个大早,废品站的清晨十分冷清,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品。 席冲到小区的时候游阳已经在等他了,小小一个人站在花坛前,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席冲来不来。 等看到席冲,游阳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口中喊着‘哥’就一路小跑过去。 他掏出一直捂在口袋里的鸡蛋,献宝一样捧在手心:“早上吃的面条,没法带出来,只有这个了。” 席冲没接,而是说:“我找到活干了。” “啊?”游阳惊讶,“这么快,在哪里啊?” “废品站。” 游阳想了想:“是捡瓶子吗?” “不知道,”席冲还没开始干活呢,“那里包吃包住,以后不用给我拿吃的了,你自己留着吃。” 游阳‘哦’了一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鸡蛋,剥去蛋皮,垫脚给席冲咬一口,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 他鼓着腮帮子嚼鸡蛋,侧头去看席冲。看完一眼,眨了眨眼睛,又看一眼。 鸡蛋咽下肚,游阳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抓住席冲垂在身边的小拇指。 席冲没反应,继续往前走。 游阳快步跟了几步,手却被席冲甩开,但没来得及沮丧,席冲就反手攥住他整只手掌。 席冲的掌心温度偏高,使得游阳不由弯起眼,脚步都轻快起来。 一直到校门口席冲才松开手,把游阳推进去,说了句‘进去吧’,就转身走了。 回到废品站,项维冬已经起床,嘴里叼着牙刷,转身见席冲从外面进来,好奇问他:“你去哪了?” “送我弟去学校。” “你弟?”项维冬把牙刷拿下,“你还有弟弟?你不是说家里没人了吗。” “认的弟弟。” “都流浪了还有闲心认弟弟,有病啊。”项维冬转过身,吩咐他,“厨房里有大米,去煮点粥喝,会生火吧?” 席冲进了厨房,找到大米,娴熟地生起火,把洗好的大米倒进锅中。 等粥好了,项维冬也闻着味来了。 “柜子里有咸菜。”他说。 席冲只得再起身,拿了咸菜过来。他打开锅盖,白色的雾气翻腾而出,随之而来的是醇厚的米香味,每一粒米都被煮得开花,浓稠交织在一起。 席冲盛出一碗,先给了项维冬。项维冬很满意,点点头夸奖他:“会讲点礼貌了。” 席冲没说话,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下吹了吹热气就配着咸菜吃起来。 废品站的工作跟席冲想象的不一样,他之前只见过项维冬站在门口称重收钱,看起来好像很轻松,但今天知道其实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做。 也真如项维冬所说,是很辛苦的工作,需要能吃苦才行。 一早上,席冲都在整理院子里堆积的废品,项维冬告诉他怎么分类,然后就放手让他自己干。 大冬天气温零下,但不过半个小时,席冲就热出一身汗,脱掉了外衣。 又过一个小时,他连毛衣也脱了,只剩一件背心。 中午吃过饭,席冲已经全身出了好几轮汗,但没有休息时间。 下午项维冬教他怎么处理早上被他分好类的废品,比如电风扇。废品站为什么要收这些不好用的电风扇,坏掉的电风扇当然没有价值,有用的是里面的铜线,他要做的就是把铜线拆出来。 项维冬给了席冲一双手套,一把钳子和一把螺丝刀。一整个下午,席冲都坐在院子里,拆完这个拆那个,不管怎么拆,都还有一堆拆不完的废品等着他。 有人干活,项维冬乐得清闲,站在门口等老太太来卖塑料瓶。 给完钱,他把麻袋扔到席冲脚边,让他拆完铜线后把这些瓶子都整理好。 “怎么整理?”席冲额头的头发都被汗打湿。 项维冬看着他直乐,乐完才说:“把它们都踩扁,要踩得整齐点啊,歪七扭八的当心我扣你工资。” 第0020章 下午三点五十分,席冲抹去脸上的汗,对项维冬说:“我去接我弟放学,等下回来。” 项维冬正在屋内烤火,裹了一身厚厚棉袄,远看像头黑熊。斜眼看席冲一眼,他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席冲转身走出院子。 到校门口,游阳正好走出来。周围人多,老师也在,他没兴奋地乱跑,只走到席冲身边。 “哥,废品站的工作有意思吗?” “没意思。” 游阳歪头:“也是捡瓶子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你话真多。”席冲说。 第35章 游阳忽然站住不动了:“哥,我想去废品站看看。” 席冲没理他。 游阳捻了捻书包带子,书包原本是蓝色的,因为用了很久已经开始泛白,看起来很旧了。他说:“我这么早回去也没事做,他们都要六七点才回来。” 席冲的视线从书包转到游阳的脸,最后定在游阳那双大眼睛上。 他带游阳去了废品站。 进院子的时候,屋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很难听,出自项维冬之口。 游阳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各式各样的废品,一边想这里垃圾可真多啊,一边想收垃圾也能挣钱吗。 听到大门栅栏的声响,唱曲声停住了,项维冬在里面喊:“席冲,酒起子去哪了?” 席冲去厨房找到酒起子,给项维冬送过去。 打开门的时候,项维冬正费劲地用牙咬汽水瓶盖,牙都豁口了也没咬开。扭头看到席冲和游阳,他‘呦’了一声:“这就是你弟?” 游阳站在席冲身后悄悄看着项维冬,知道他就是席冲的老板,每个月会给席冲发工资。 看起来人还算和善,但是好高好壮啊。 打开汽水,项维冬从箱子里又拿出两瓶:“给,你俩拿去喝吧。” 席冲没推让,把瓶子放在嘴边,娴熟用牙轻轻一咬,瓶盖立刻飞起来,细小的气泡在瓶口滋滋作响。 牙都咬疼了也没咬开的项维冬:“......” 席冲把打开的汽水递给游阳。 游阳接过,乖巧地对项维冬说:“谢谢叔叔。” “......”项维冬看他们两个就心烦,转身把收音机声音放大了点,继续听他的小曲。 席冲给游阳找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在一边看自己干活。 游阳怀里抱着书包,眼珠轱辘转地看着不管什么东西到席冲手中都会唰唰变成一堆零件,他觉得很有意思,也想试试,但被席冲瞪回去了。 “老实待着,”席冲用牙咬住铁线,头往后一仰,就抽了出来,他扭头吐在地上,“这个很危险。” 游阳没觉得危险,倒是觉得席冲很厉害。 干完活,席冲洗了洗脸和手,因为游阳说要看他睡觉的地方,就带他去了二楼。 游阳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坐在木板搭的床上,说:“我不能也住在这里吗?” 席冲正用毛巾擦脸,闻言露出眼睛:“不能。” 游阳不高兴:“为什么。” “睡不下你。”而且这里是项维冬的地方。 游阳低头看了看床,觉得确实很窄很小,这个杂物间也很拥挤,连窗户都没有,阳光照射不进来,只有一个破旧的黄灯泡勉强维持光亮。 可他很小啊,晚上席冲可以搂着他睡觉,怎么就睡不下呢? 游阳真的不想回去,不想看见小叔虚伪的笑容,不想听小姨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更不想看见游一哲那张脸。 他宁愿睡在这个杂物间。 可他知道没办法,席冲说不行就是不行。 席冲把毛巾挂起来,踹了下游阳的小腿:“走了,我送你回去。” 游阳抱着书包起身,下楼正好碰到项维冬,项维冬对他们说:“要回去了?吃了饭再走呗,今天炖肘子。” 他手里拿着筷子,正从摆在窗台上的罐子里夹腌好的黄瓜。 “不用了叔叔,我回去吃。”游阳说。 “......”项维冬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摔了筷子,骂席冲:“你这弟弟怎么回事!” 席冲面色不改,偏头对着游阳的耳朵小声说:“要叫他哥哥。” 游阳很快改口:“谢谢哥哥,我不吃了。” - 进门的时候,客厅果然没有人。 游阳低头换了拖鞋,进房间写作业,只有游一哲不在的时候他才能用书桌。 写得差不多时,客厅传来开门声,一家三口嬉笑着走进来,其中属游一哲的声音最为吵闹聒噪。 游阳在书桌前撇了撇嘴,把作业收拾好放进书包,然后推开门走出去,礼貌叫人:“小叔小姨。” “哎。”小叔应了一声,小姨看了眼游阳,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吃完晚饭,游阳走到看电视的小叔旁边,说:“小叔,我想去参加奥数竞赛。” “竞赛,哦,这个是好事啊,”小叔推了推眼镜,被旁边的小姨暗暗掐了一把,才问,“是要报名费吗?” “不用。” 小叔松口气:“那就参加吧,小叔看好你。” 游阳拿出报名表,需要家长签名。知道不用花钱,小叔拿着笔很快签了字。 回房间时,游阳听到小姨又在骂游一哲,说他不争气,给他报那么多补习班,怎么就一点用没有,什么时候才能看他也去参加竞赛拿个名次回来。 没过多久,游一哲气势汹汹地进来房间,对坐在地上的游阳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游阳抬头看他。 “你就是故意让我挨骂,”游一哲不仅挨骂,还被小姨用巴掌抽了后背好几下,此时将怒气全发泄在游阳身上,“你没事参加什么数学竞赛啊,就你能显摆,不显摆能死啊,你以为你很很厉害吗!” “我本来就厉害。”游阳说。 “我呸!我看你能考出什么名堂,可别到时候拿倒数第一回来哭鼻子。” 游阳懒得搭理他。 第36章 他参加竞赛是因为有奖金,第一名有三百块钱。 游一哲独自气了一会儿,在旁边走了两圈,忽然压低声音问游阳:“我卷子你写完了吗?” 游阳看他,没吭声。 “说话啊,明天就要交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没写。” 相比游一哲的着急,游阳很平静,朝他伸出手心。 游一哲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给钱。” 游一哲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扔在游阳手里:“给你,快点,卷子到底写完没?” 慢条斯理收好钱,游阳从书包里拿出卷子,刚露出来就被游一哲抢过去。游一哲看了看:“你有做错几道吧?别像上次全都做对,那样太明显了。” “嗯。”游阳这次一半都故意写错。 其实这样也很明显,以他对游一哲的了解,写对三分之一就算超常发挥了。 隔日刚到学校游阳就把报名表交了上去,丁璐也在办公室,出来小声问游阳:“你也要参加奥数比赛啊?” 游阳点头。 “之前你不是说不参加吗?老师问你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真不去呢。” “之前我不知道有奖金呀。”早知道有奖金,游阳就多参加比赛了,错过了好多钱。 “哦。”丁璐心情有点复杂,高兴可以和游阳一起去比赛,同时也担心游阳去了,自己会拿不到第一名。 “那你买奥数练习册了吗?” 游阳第一次听说,摆出疑惑的表情:“训练题?” “你没买吗,就这个。”丁璐拿出自己正在做的训练册给他看。 游阳摇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没准备,”丁璐替他发愁,“这样怎么去比赛啊。” “不是有补习吗?”游阳问。 数学老师说每天放学后会单独给参赛的学生补习两个小时奥数,明天就开始。 游阳还以为只要学一学就会了,没想过还需要买训练题,他没有钱呀。 丁璐想起什么,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本红色书皮的训练册。 她忽然忘了他们两个是竞争对手的事实,十分开朗地说:“正好我买了好几本,这个已经做过了,虽说有点简单,不知道这次比赛有没有用,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嘛,给你拿回去吧。” 第0021章 席冲领到一个月的工资,八百块。 不算少,但也不多。 尤其对他来说。 在学校门口接到游阳,游阳看起来心情很好,喜滋滋的,眼睛发亮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 游阳不卖关子,从书包拿出奖状:“我拿了第一名。” 席冲看不懂,只看到奖状上面写着‘市区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和‘第一名’,还有游阳的名字。 “还有奖金呢。”游阳掏出三百块,放在自己脸边,仰脸对席冲笑,“我厉害吧。” “厉害。”席冲实心实意。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奥林匹克数学,但从游阳的样子大概能知道是很厉害的,而且还是市区比赛。 那得多大的规模。 席冲连他们村学校的数学考试都没及格过。 “钱给你。”游阳炫耀完,把三百块塞进席冲手里。 席冲诧异:“给我干什么?” “你攒着呀,”游阳说,“而且我拿着,万一被抢了怎么办。” 不是没有这个风险。一个礼拜前冯兵不知怎么又想起游阳,带着一群小混混在校门口蹲他,正好被席冲碰到,迎面胖揍了一顿。 揍完游阳还没从学校出来,席冲就让冯兵和小混混们对着墙站成一排,挨个大喊三遍‘我是蠢猪’,不喊就再揍一顿。 小混混们含泪喊了,轮到冯兵,他莫名来了骨气,就是不喊,昂着头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死我也不会喊! 席冲没打死冯兵,旁边就是学校,他不想把保安吸引过来。 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他忽然变出一把剪刀——出门前正在剪线,忘记放下了。 冯兵被按在墙上,眼睛紧紧闭着,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腿都开始打颤。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是游阳害的,变成鬼他也要缠着游阳。游阳那么爱哭,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哭得惊天动地,变成鬼肯定能吓死他。 但预期的疼痛没有来临,耳边反而传来‘擦擦擦’的声音,冯兵茫然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好不容易染的黄毛全被席冲剪掉了。 他扭头看着吹剪刀上碎发的席冲,整个人悲痛欲绝,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反倒席冲一脸淡漠,看着他说:“这样顺眼多了。” 如果说冯兵对自己身上最满意的地方,无疑就是这头引人注目的黄毛。要知道他是经历了多少艰辛才说服他妈同意他染发,又在学校挨了多少次罚站和叫家长才艰难挺着没染回去。 这头黄毛带给他自信,带给他威严,更带给他荣耀。哪个小弟见到他不羡慕地感叹一声大哥你这头发真好看! 黄毛,体现着他的实力,他的地位,更象征他的人格和尊严! 可就在今天,他的人格和尊严被席冲粉碎了。 席冲不知道这几根黄毛对冯兵的意义如此深重,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他想游阳确实有被抢钱的风险,于是接过了钱。 “我今天也发工资了,”他心情很好,“我们今天去吃大龙虾吧。” 第37章 游阳先是想点头,但随即顿住,犹犹豫豫说:“还是不吃了吧。” “为什么,你不是说想吃大龙虾吗?” 市里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丁璐跟家里去吃了,回来跟游阳描述里面多么多么豪华,那龙虾多么多么大,都比她的脑袋还大啦。 游阳听着稀奇,就也跟席冲说原来还有那么大的虾啊,那吃一只不就饱了嘛。 游阳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住了:“不能去吃,吃完钱又少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出来住?” 他确实很想吃脑袋大的龙虾,于是说:“老师说过几个月还有比赛呢,那个奖金更多,到时候我去拿第一名,回来我们再去吃吧。” “好吧,”虽这么决定,但席冲总觉得今天差点了点什么,想想说,“那我们去吃牛肉面。” 他们去了面馆,要了两大碗豪华版牛肉面。 游阳看着端上来的牛肉面,傻乐了一声,伸手比划了一下,问席冲:“这个碗是不是也和我的脑袋差不多大呢?” 席冲看过去,认真比量得出结论:“是。” 游阳更高兴了,摇头晃脑说:“那也不比龙虾差嘛,这么多肉呢。” 游阳吃得鼻尖冒汗,腮帮子都鼓得像只仓鼠,也没能吃完豪华版牛肉面,剩下的被席冲吃掉了。 席冲近来饭量很大,总是感觉饿,吃很多都尝不到饱。为此项维冬很是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席冲当初在路边可怜兮兮流浪的形象骗到了,以为捡回来一个苦力,哪想捡回来一个大胃王。 平常不论项维冬焖多少米饭,席冲都会先给项维冬盛一碗,等项维冬吃饱了,他就放下碗,把锅当碗,面不改色地扒完一整锅米饭。 项维冬看得啧啧称奇,关键席冲这么个吃法依旧很瘦,肚子永远都是瘪的,真是不知道那么多米饭都喂哪去了。 从面馆出来,游阳心情很好,嘴角上扬着抬起头,意外看到街对面的冯兵,立刻就不开心了。 冯兵也看到他们,先是愣了一下,眼睛立刻变红,扭曲着面孔充满恨意。 不过他没有冲过来,可能是怕了席冲。反正席冲就在身边,游阳一点都不怕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有闲心纳闷他怎么变成寸头了。 冯兵恨透了游阳和席冲,甚至都不知道更恨哪一个。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席冲更该死,不仅抢走游阳,还毁了他的头发。 不过恨意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脑后勺被打了一巴掌,回头看见自己妈妈。 “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拎东西啊!” 冯兵咬着牙,回头瞪了一眼游阳,被游阳回了个鬼脸,转身不情不愿地拎起地上的两袋面粉。 席冲全程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他心里装着事,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走到小区楼下,推了下游阳,游阳才说自己不想上去。 “那你想干什么?”席冲问。 游阳拉着席冲坐在长椅上,说要再待一会儿。 席冲坐不住,蹲在地上,随手扯地上的草,感觉好像没吃太饱,不知道项维冬有没有给他留晚饭。 “哥。”游阳喊他。 席冲漫不经心回应:“嗯。” “山上都有什么好玩的?”游阳坐在长椅上,脚挨不着地,轻轻晃着小腿。 “没什么好玩的。” “哦。”游阳不晃腿了。 席冲仔细想了想:“有一片向日葵,夏天的时候很漂亮。如果你在我们村,我可以偷给你。” 游阳疑惑地侧过头:“为什么要偷?” “因为不是我家的。” “......”游阳说,“我看书上说山里有很多小动物呢。” 席冲点头:“确实。” 游阳期待地问:“有什么小动物?” “鸡,鸭,鹅,还有猪。” “......”游阳本来想问的是小松鼠小狐狸小麻雀,不过他转念一想,小鸡也很可爱呀。 席冲又扯了根地上的草,放在嘴里嚼:“还有牛。” “你们家还养牛啊?” “嗯,买了一头母牛,不过冬天产崽的时候死了。” “好可怜,”游阳想想就觉得心痛,“你有把它好好埋起来吗?” “埋?当天就卖了。牛死了很亏的,卖不了多少钱,尤其还死了牛犊。” 因为死了牛,那天的春节都没过好,席冲全家气压低沉。归根结底还是席江林不肯请兽医,非说就没见过哪家畜生产小崽还要请医生的,邪性! 席冲吐掉嘴里的草,站起来对游阳说:“我走了。” 他觉得现在挣的钱太少了,连比脑袋还大的龙虾都吃不起,光靠废品站每个月八百块工资和游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的比赛奖金还远远不够。 但工资是涨不了的,至少目前涨不了。 席冲没回废品站,回到了刚刚的面馆。吃面时他注意到门口贴着招人启示,此时折回来问老板晚上需不需要人。 他可以从七点开始上班,上到几点都行。 面馆老板说他们八点就关门了,在席冲转身要走时,面馆老板又叫住他,说自己表弟的烧烤店好像缺人,他去问一问。 说是问一问,老板直接把席冲带去了烧烤店,和面馆就隔一条街。 这个时间烧烤店客人还不多,表弟上下打量了一遍席冲,问他:“你成年了吗?” “快了。” 第38章 表弟嗤笑一声,没说别的:“我这里晚上要到三点,你能行吗?” “能行。” “那今天就留下来试试吧,不行也好趁早走。” 席冲开始了白天在废品站拆废品,晚上在烧烤店干活的生活。虽然累了点,但能拿两份工钱。 不过第一天回去就被项维冬发现了,他刚轻手轻脚关上院子大门,身后的灯突然亮起来,项维冬披着大衣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困顿说:“你还知道回来啊?” 席冲走近,项维冬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立刻不困了:“你背着我去吃烧烤了?” 席冲摇头,说自己在烧烤店干活。 项维冬半天没说话,最后笑起来:“你小子这么缺钱?” “嗯。” “你都还没成年,又不养家又不娶媳妇,你缺什么钱?” “我要养弟弟。”席冲说。 他要带游阳去吃大龙虾,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脑袋那么大。 过了几天,项维冬忽然反应过来,吃饭的时候问席冲:“烧烤店不管饭吗?” “管一顿。”席冲鼓着腮帮子回答。 “那你还吃我这么多饭!”项维冬不满。 席冲不理他,快速扒完一碗饭,起身又盛了一碗,满到冒尖。 项维冬看得心疼,在心中计算自己这个月的伙食费,总觉得很亏。 他苦口婆心:“小冲啊,光靠打工能赚什么钱呢,你这个路子就走错了。” 他拿出自己当例子:“你看我,当初要不是我足够有魄力,毅然决然把所有钱都用来开废品站,现在哪有这样的生活。哪能供得起你一天一斤大米,顿顿有肉吃?你想挣钱,要动脑子嘛,不能死打工,打一辈子工也没前途。” 席冲抬头看项维冬。 项维冬以为他被自己说动:“是不是很有道理,这都是哥的人生经验,一般人我不会跟他说这么多。你也不用太感动,遥想当年,哥跟你一样,也是什么都不懂,满心只想着挣钱,但那时候——” “你吃饱了吗?”席冲忽然问。 项维冬感到莫名:“饱了啊,怎么?” “那饭我吃了。”席冲放下筷子,把锅端了过来,直接将桌上的剩菜全倒进去。 “......”项维冬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宛如饿了八百年,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就是个饭桶!” 第0022章 席冲没跟游阳说自己在烧烤店干活的事,但过去一周,游阳总是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炭火味和肉味,主动问了他。 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席冲这才说了。 游阳不赞同,但他的不赞同没有意义,席冲听了只会让他闭嘴。 还要说他话怎么这么多,问他是不是因为话多才会挨欺负? 明明游阳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是了! 反对不成,游阳只好说要去烧烤店看看,但席冲都是晚上才上班,同样拒绝了他。 “别烦人。”席冲说。 游阳拗不过席冲,说多了又怕挨揍,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周末他照例抱着书包去废品站,席冲没有假期,周末也在干活。 游阳去了先写作业,席冲用废木板给他做了一个小桌子,平时摆在一楼,游阳来了,就自己吭哧吭哧搬到院子里,即便冻得手冷也要挨在席冲旁边。 作业写完,他就闲不住了,笨手笨脚地要去帮席冲忙。但大部分活席冲都怕他会受伤,搬东西力气又不够,最后还不够添麻烦的,干脆一脚把他踹到旁边。 游阳不气馁,席冲嫌他烦,他就去找项维冬。 项维冬一开始挺烦游阳,他强调不是因为被叫了两次叔叔,自己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就是单纯看小孩不顺眼。 不过游阳后来有眼力见了不少,不仅一口一个‘冬哥’叫得紧,还很勤快,被席冲赶跑就来干些杂活,把脏乱的一楼收拾得干干净净。 游阳一边拿着快跟自己一样高的扫把扫地,一边还要说:“冬哥,你长得真高,我以后也想长得像你这么高。” “窗台上的黄瓜也是你腌的吗,你真厉害。” “这个肘子是我吃过全天下最好吃的,冬哥你怎么不去开饭店呀,那样肯定每天都有人排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语气都是很认真,完全没有拍马屁的虚假。项维冬常常被恭维得心花怒放,嘴角都压不住笑意。 项维冬怎么想怎么觉得雇席冲当小工挺值,因为买一送一,买个大的,送了个小的。 不过有了游阳的对比,他又看席冲不顺眼了。看看那张扑克脸,好像有人欠他八百万似的,漂亮话不会说就算了,连笑脸都没一个,整天就知道在院子里埋头死干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经常项维冬觉得无聊想找席冲聊聊天,最后都是碰壁而归,因为席冲压根不理他,甚至还会嫌他站在旁边挡住他干活了,让他一边去。 项维冬丝毫没有老板的尊严,直到遇到游阳。这孩子多可爱啊,长得白白嫩嫩,标志得跟年画上的童男一样,嘴又甜,还有眼力劲,早知道一开始把游阳拐回来好了。 至于席冲,就该让他流浪。 烧烤店一周休息一天,往往这天游阳就偷偷摸摸赖在废品站不走了,要和席冲一起睡。 晚上在游阳的吹捧下,项维冬喜滋滋地又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肘子,肉香四溢,馋得游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第39章 但他第一筷子还是先夹给了席冲,并趁项维冬喝酒吹牛逼的空档,自己扒了两口肉后就把剩下的肉全不着痕迹地夹进席冲碗里。 等项维冬放下酒杯,砸吧着嘴想吃块肉的时候,锅里已经只剩下骨头。 吃完饭回到二楼。 席冲刚沾上床就疲惫阖上眼睛,一副立马要睡过去的模样。 因为床很小,怕游阳半夜掉下去,席冲都让游阳睡在里侧。游阳这时不困,后背贴着墙,余光瞄了眼席冲,慢慢平躺身体,自然而然就钻进席冲怀里。 席冲已经一脚踏入梦乡,还是下意识把游阳搂住。 游阳在黑暗中安静玩了一会儿手指,开始觉得无聊,左右转动着眼珠,忽然抬头凑到席冲耳边,小声说:“哥,你好臭。” 游阳又软又热乎,跟刚出锅的小团子一样,不仅手感好,还可以取暖,但就是话太多。席冲闭着眼睛说:“不愿意睡觉就出去。” 游阳皱了皱鼻子:“我没有不愿意。” 席冲很累了,不理会他的碎碎念,再次睡着。可没多久又被吵醒,是游阳趴在他耳边说:“哥,你真的好臭,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吧。” 睁开眼睛,席冲在黑暗中看到游阳亮晶晶的眼睛。席冲没说话,裹着身上的被子往右滚了一圈,直接‘砰’一声滚在地上。 游阳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哥,你没事吧?” “没事,”席冲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一脸坦然躺在地上,竟就不动了,“我臭,不和你睡。” 游阳着急:“我没说不和你睡啊,你快上来。” 他俯身去扯席冲,但席冲不理他,闭住眼睛又滚了几圈,竟然滚进了床下面。 游阳抿起嘴,趴在床上,朝下探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床底黑乎乎的人影:“哥,你干什么啊?” 席冲不理他,看样子真要这么睡了。 又叫了几声,见席冲还是不理人,游阳只好也爬下床,犹豫地咬了咬唇,爬进了床底。 他挨在席冲旁边,伸手去扯席冲身上的被子,可怜兮兮地说:“好冷。” 席冲终于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但撑开被子把他裹了进去。 游阳立刻顺势滚进席冲怀里,讨好地小声说:“哥,我不说你臭了,我们回床上睡吧,这里多冷啊。” 席冲不说话,他就一遍遍小声叫:“哥,哥,哥......” 最后席冲还是回到床上,但要求游阳不许再说话,不然就把他扔出去。 游阳瘪着嘴同意了。 他挪了挪身体,在席冲的气味中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他哥真的很不讲卫生。 但算了,谁让是他哥呢。 第二天游阳醒得最早,他从席冲的怀里钻出来,悄悄下到一楼。 先去厨房把粥煮上,再去洗脸刷牙,然后他就去院子里开始踩易拉罐。 他现在是踩易拉罐高手,一个个摆好,一脚踩扁一个,个个大小一致,非常标准。 但轮到塑料瓶子就有点费劲了,要先把瓶盖扭开,把瓶子里的空气排空,才能踩扁。一开始他傻干,扭瓶盖把掌心磨得通红,席冲发现骂了他一顿,让他不许再碰瓶子。 不过游阳不服输,他去仓库里翻出一双手套,虽然对他来说有点大,但用皮筋和手腕绑起来就不会往下掉。然后他继续勇战塑料瓶,终于找到了诀窍,成为了院子里三人之中踩瓶子最迅速利落的选手。 砰砰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项维冬被吵醒,打着哈欠打开门。 他看到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的小童工,扭头看到从楼上下来的另一个童工,不禁觉得自己的废品站有这两名大将,未来十分有发展前途。 一个多月后游阳把刚到手的五百块奖金给了席冲,席冲把钱塞进枕头里,拿着奖状看了看,依然是看不大明白,但他起身打开柜子,动作小心地和上一次的奖状放在一起。 回过身,游阳坐在床上对他笑。 “笑什么?”席冲问。 游阳抿着嘴摇头,但嘴角依旧扬着。 席冲躺回床上,游阳扑过去。现在席冲已经习惯和游阳睡一张床,也习惯游阳睡觉不老实,总要在床上七扭八扭,扭累了才肯睡觉。 就比如现在,游阳双手挂在他脖子上,拱来拱去说:“哥你今天洗澡了。” “嗯。”席冲单手搂着游阳的腰,防止他扑腾来扑腾去再掉下床。 “用什么洗的啊,怎么这么香,跟喷了香水一样。” 席冲闭上眼:“香皂,楼下好几块,喜欢你拿一块回去。” 游阳没说话,闻够了就坐起来,开始给席冲揉腿。 他的手劲不大,捏在腿上像羽毛拂过一样,任何作用都没有,但席冲没阻止,反正游阳总是闲不住。 吭哧吭哧按摩完两条钢铁一般的腿,游阳喘了会儿气,把席冲垫在脑袋下的胳膊扯出来。 席冲的胳膊也不柔软,无论从哪里按下去都很硬,蕴藏着结实的肌肉。 游阳最喜欢席冲的手,纤细修长,十分有骨感美,唯一美中不足是掌心和指腹长了很多老茧,摸起来扎手。 “哥。”游阳把自己和席冲的手进行了对比,觉得自己的手很小,很不够看。 “嗯?” “我马上就放暑假了。” “嗯。” “放完暑假我就初一了,” 第40章 “别说废话。” 游阳放下席冲的手:“你不打算上学了吗?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学校吧,我可以给你补习。我们老师说上初中不用交学费,家庭困难还可以领补助。” 席冲睁开眼睛,奇怪地看了眼游阳,然后重新闭上眼:“不上。” “为什么啊?” “我去上学谁挣钱?” 游阳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可以比赛拿奖金啊。” “那点钱够干什么。” 游阳不说了,也不按摩了,赌气地把席冲的胳膊推到一边。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正要开口,楼下忽然传来项维冬的喊声。 “席冲!” 席冲立刻从床上起来,推开门探头下去:“怎么了冬哥?” 项维冬手里拿着电话,仰头问他:“烧烤店打电话过来,说今天缺人,让你临时去顶一下,你去吗?” “去。”席冲没有犹豫。 项维冬比了个ok的手势,对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转身撂了电话。 席冲回房间穿衣服,叮嘱床上的游阳:“你自己睡,不用等我。” 游阳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急急忙忙从床上起来找鞋穿,口中说着:“我也去。” 席冲皱眉看他:“你去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打下手啊。” “不用,你老实睡觉,别瞎跑。”说完席冲没给游阳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关上门,蹬蹬蹬就跑下了楼。 第0023章 不让去,游阳还是去了。 他偷偷跟在席冲后面,因为席冲急着赶路,没有发现他。 就是席冲腿太长走路太快,游阳在后面追得很艰辛,还要小心不发出声音。等终于到的时候,他扶着墙大口喘息,探头看向街口灯光通亮的烧烤店。 烧烤店平时生意就不错,但今晚不知怎么了,客人一茬接着一茬,天刚黑外面竟就排上队了。 老板急得快把自己也放上火炉烤,双手宛如风火轮一样疯狂转动,后来看根本忙不过来,才急忙打电话叫席冲过来。 席冲到了就戴上手套,不用老板指挥,快步抓起了火炉上快要烤焦的肉串,来回翻了几面,往上均匀地撒上孜然粉。 “席冲,把这个送到三号桌。”老板满头大汗,递过来一把羊肉串。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说别的话,整家店没有一个闲着的员工,全都忙得晕头转向。 席冲像陀螺一样,烤炉缺人他就顶着热气和烟气烤串,备菜缺人他就去后厨切墩,缺串了他就搬个小凳子把肉丁挨个穿在铁签子上。 除此之外,他还负责上菜,送酒,打扫桌子......也多亏他,老板终于能松口气。 “老板,给我们再来一打啤酒。” 老板应了一声,转头让席冲去。席冲放下手中的黑炭,提着啤酒送到桌边,余光扫到不远处墙角,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脸倏地沉下来,大步走过去,把慌神没来得及逃跑的游阳一把揪出来,朝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哎呦。”游阳捂着屁股,扭头去看席冲。 对比一直忙来忙去脱得只剩半袖依旧不断冒汗的席冲,游阳出门太急没来得及套衣服,又在墙角蹲了许久,此时小脸冻得煞白,只有鼻尖是红的。 “哥.....”他屁股遭殃,但敢怒不敢言,很怕自己会挨揍,因为席冲此时看起来很凶。 但席冲只是瞪了他一眼,拎着他转身走进烧烤店。 游阳老实被拖着行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把人丢在不妨碍人的角落,席冲转身走开,没一会儿又回来,往游阳身上扔了自己的外套。 游阳被衣服盖了脸,连忙扒下来,讨好地笑:“哥。” 但席冲根本不理他,那头又有人在叫他了,还有客人喊着要收拾桌子,他只冷冷丢下一句“老实待着”就走了。 游阳蹲在原地,视线一直没离开席冲。 又有客人喊着要啤酒,店内没有服务员,席冲在外面收拾桌子,一时分不开身,于是游阳立刻爬起来,吭哧吭哧拖了一提啤酒过去,放在客人脚边。 “呦,这家店还有童工呢?”客人打趣。 游阳龇牙笑了下,学着席冲的样子,把桌上的空酒瓶收起来,抱到一边,整整齐齐摆进箱子里。 外面的席冲看到游阳的行为,什么都没说。倒是老板纳闷:“这哪来的小孩?” “我弟。”席冲垂下眼,把桌上的垃圾全扫进垃圾桶里。 老板呵呵一笑,转身继续加碳烤火,太热抬手擦额头的汗,手上的黑炭一股脑全抹脸上了。 游阳干不了太复杂的活,但他蹦蹦跶跶,穿着席冲过大的衣服,一会儿给客人送酒,一会儿给客人上菜,不仅会收空酒瓶,连收台都能上去帮两手。 不少客人喜欢逗他,问他是不是老板的儿子,被他严肃地否认。 游阳转身指了下外面烤串的席冲,很自豪地说:“我是他弟弟。” “哦哦,长得不像啊。”客人说。 游阳觉得他没眼光,扭头去给另一桌送毛豆了。 直到半夜三点半,店内的客人才陆陆续续散去,喧嚣的烧烤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累得一动不动。 游阳打着哈欠靠在席冲旁边,眯着眼睛很想睡觉,但不敢睡,怕席冲一会儿还是要揍他。 第41章 毕竟他不听话,席冲让他不要来,他偷偷跟来了。席冲让他老实待着,他没老实待着。 这么不听话,如果挨打也是应该的。 最终还是老板强撑着起来,给所有疲劳过度的员工烤了肉串,用以犒劳他们今夜的辛苦。 店内的桌子没有收拾,大家都懒得动,干脆坐在店内瓷砖地板上,随便铺了一张塑料桌布,就这么直接开吃。 席冲拿了几串肉串,放在嘴边吹了吹,等不那么烫了转手给了游阳,并顺手掐了掐游阳的脸。 游阳拿着肉串,幸福得都不想吃了。 他想自己应该不会挨揍了。 挪了挪屁股,他挨着席冲,见席冲正在大快朵颐,一副饿狠了的模样,殷勤地递过去一瓶汽水。 席冲一口气喝下半瓶汽水,扭头看游阳的肉串还完好无损,挑了下眉:“你不饿?” 没那么饿,所以游阳摇摇头。 席冲不置可否,再一次掐了游阳的脸,低声说:“少吃点,等下就回去了。” 老板说店里的狼藉等明天再收拾,只需要把桌子都搬进去,然后就让所有人下班了。 路上没什么路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席冲攥住游阳的手,牵着他往废品站走。 跟席冲走在一起,游阳总是要很费力才能跟上步伐。他每一步都要迈得很大,并且不能停歇,另一步立马就要跟上,不然立刻就会被甩开。 走着走着,他开始惆怅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长个子呢? 同班的同学都变高了,尤其丁璐,现在都比他高半个头了,明明半年前他们还一样高。 还有游一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篮球的缘故,现在又瘦又长,跟变身了一样,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游阳偷偷叹了口气,侧过脸看了眼在他心中十分高大的席冲,小小的脸上挤满了苦恼。 回到废品站,席冲潦草洗了把脸就躺上床了。游阳在楼下细致地洗完才轻手轻脚上楼,躺在席冲怀里。 他本来很困,但现在又睡不着。刚翻了个身,就听到头顶席冲的声音:“怎么还不睡?” 游阳仰起头,和席冲的眼睛对视。 他一直都觉得席冲的眼睛长得很有特点,像豹子一样,即便在黑暗中也目光锐利,蕴藏了力量。 “哥。”游阳伸手搂住席冲的脖子,贴了过去。 席冲习惯他的黏糊,只从喉咙发出单音节:“嗯?” “你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吗?” “平常没有这么忙。” 其实席冲身上能闻到碳火的味道,即便他洗了脸换了衣服,在熏了一晚上后,这股味道也轻易散不掉。 但游阳没有像往常那样排斥,反而不着痕迹地嗅了嗅,搂得更紧了一些。 “哥,我想过了,其实我不用搬出来,住在小叔家没什么不好的。” 游阳小声说:“现在冯兵也不怎么来找我麻烦了,我上次见他把头发剃了呢,可能已经改邪归正了。他以前没这么坏的......反正以后你不用来学校接送我了,要是再碰见冯兵,我就跟丁璐一起走,她家有汽车。” “丁璐是谁?”席冲问。 “我同桌。”说到这个,游阳有点伤心。 没准以后就不是了,丁璐越长越高,如果他还不长个子,肯定会换同桌的。 席冲沉默了很久,忽然说:“你不想跟我过了?” “啊?” 席冲扒开游阳的胳膊,坐起来去看游阳的脸,此时顾不上疲惫,心脏一个劲往下沉,无比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他挣不到钱,即便打两份工,也没办法带游阳去吃大龙虾,坐汽车,住漂亮房子。 游阳跟他一起,只能睡没有窗户的杂物间,躺木板拼接的床,甚至还要干收破烂的活,在烧烤店给客人端瓶酒。 游阳大可以好好待在小叔家里,不来和他吃这些苦。 可席冲想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也没有家人了,他现在只把游阳当家人。 除了高昔青,游阳已经是这个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人了。 如果游阳也离开他,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以后他要一个人生活吗? 游阳终于反应过来,焦急地说:“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花不了什么钱的,我很省钱的,哥你不要再这么累了,以后不去烧烤店了行吗?就在冬哥这里干活不好吗。” 席冲看着他不说话,似乎不信他的话。 “我说的是真的,”游阳都要急哭了,即便房间没开灯,也能看到他眼睛泛起的泪光,“我就是个累赘,什么都做不了,要是哪天你觉得为了我这么辛苦不值当,不要我了怎么办啊。” 说着说着他真的哭起来,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哥你会不要我吗?我这么废物,什么都帮不了你,你会嫌弃我是个废物吗?呜,可是我真的不用花很多钱,只要一点点...一点点都不用,我一分钱都不用花......” 游阳紧紧抱住席冲,生怕席冲现在就不要他了,会把他扔出去。 他的眼泪全蹭在席冲的肩膀上,湿漉漉的,但却十分温热,足够烘热一颗席冲的心。 席冲听着游阳的哭声,觉得很神奇。 他误打误撞,本来是为了高昔青才来到这里,却意外碰到了游阳。 多神奇呢,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会在有一天躺在一张床上,紧紧抱在一起。 第42章 席冲没有过弟弟,也不知道有弟弟是什么感觉。他从小一个人长大,连朋友都没几个,因为要忙于种地忙于干活忙于挨打,根本没有空和人相处。 和他相处最多的应该是家里那些由他一把把苞米粒喂大的鸡鸭鹅,可不管是鸡鸭鹅,还是猪羊牛,养一年都会杀了,产生不了什么情感。 它们都不像游阳。游阳不会死,不会离开他,会一直喊他哥,会成为他的家人。 席冲喜欢这个。 回抱住游阳,席冲用脸蹭过游阳的头发,低声对他说:“你不是累赘啊。” 游阳还在哭,哭得一顿一顿的,还不忘确认:“真,真的吗?” “嗯,也不是废物。”席冲不会说漂亮话,但他从没觉得游阳废物。 虽然游阳不会种地,干不了重活,力气小,个子还矮,皮肤比女孩子都白嫩,稍微晒一下都会发红,但他还是觉得游阳很好。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席冲低下头,在游阳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亲,游阳都惊住了,眼泪呆滞在脸上,愣愣看着席冲。 席冲没觉得什么,抬手抹去游阳脸上的泪珠:“别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 “哥,”游阳还有点没回神,“你亲我了啊?” “不能亲?” 席冲没亲过别人,但小时候家中养过一条狗,母狗生了一窝崽,席冲很喜欢,每天都趴在窝前看它们,还偷偷把自己的饭分给母狗吃。 那时候他实在喜欢小狗,就会把小狗捧在手心,亲一亲小狗的鼻尖。亲完一只放下,再亲另一只,直到把所有小狗都亲一遍。 母狗趴在旁边晒太阳,丝毫不担心席冲会伤害自己的幼崽。 但后来母狗被偷了,小狗也全被奶奶送人了,因为席江林嫌它们吵。 席冲就没再亲过什么了,除了现在的游阳。 游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就不哭了。 他毫无预兆地,凑上去也在席冲脸上亲了一口,礼尚往来似的。 这一下很用力,发出‘啵’一声。 席冲对游阳亲自己没有反应,只觉得有热乎乎的东西碰了下自己的脸,像被小狗舔了。 他问游阳:“不哭了?” “啊。”游阳呆呆的。 “以后再哭揍你。” 游阳忽然不好意思了,扑进席冲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席冲的腰,小声说:“哥,你别不要我,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嗯。”席冲说。 “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到时候也可以挣钱,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会挣好多好多钱养你。” 席冲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游阳的头发。 游阳真好。他想。他比喜欢小狗还要喜欢游阳。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哦,更6000+ 求求各位宝宝们多多支持,附赠很多个吻,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 第24章 开始放暑假了。 第一天放假,第二天游阳就背着小包站在废品站门口,说自己被赶出来了。 席冲问他怎么回事。 游阳虚假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可怜巴巴说:“我和游一哲吵架,小姨让我滚,我就滚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但隐瞒了很多细节。 游一哲确实和他吵架了,但却是受他指示。游阳说这次暑假作业可以免费替他写,不用给钱,条件就是游一哲和他大吵一架,越凶越好,这样他才好借题发挥。 小姨也确实说了滚,但是在他假装要用凳子砸游一哲,小姨冲进来拦住他,身后护着游一哲,发疯地对门口手足无措的小叔说:“让他立马滚!他竟然敢打我儿子,我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他,是让这个白眼狼打我儿子的吗?立刻让他给我滚!” 于是游阳快速收拾好衣服作业,背着包就滚了。 小叔在后面欲言又止,一面觉得让游阳走了其他人怎么看他,街里邻坊的会不会在背后戳他脊梁骨?一面又觉得游阳确实过分,怎么能对游一哲动手呢,这下可怎么安抚小姨。 不过游阳先给了他台阶,背着书包端端正正地说:“我去我哥那儿住。” “你哥?”小叔记得那个小混混,也知道每周游阳都会去那边住一晚。 他稍稍放下心,好歹游阳不是出去流浪。虽然是去找小混混,但也算他主动去的,别人再怎么说也说不到他头上。 “好好好,”他说,“都放暑假了,你想去找他玩就去吧,可以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最好等小姨消气了再回来。 游阳没说话,点点头,转身小跑下楼了。 席冲开门让游阳进去,游阳立刻撒欢跑进去,在院子里碰到项维冬,蹬蹬蹬跑到他面前,仰着头乖巧问:“冬哥,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啊?”项维冬正在抽烟,见到游阳扭头把烟掐灭,“你不是一直都住着吗。” 游阳摇摇头,开心地说:“我被赶出来啦,这下得每天都住在这里了。” 席冲锁好门,沉默地走过来,把游阳背着的书包拿在自己手上。 “哦哦,”项维冬不在意,“住呗。” “我可以交伙食费。”游阳说。 “交什么,让你哥少吃两口都省出来了。”游阳不比席冲那个闷葫芦的大胃口,他个头小胃口也小,跟小猫一样,吃两口就饱了。 第43章 项维冬本来就喜欢热闹,这下游阳来了,正好可以陪他一起听戏。 项维冬也高兴起来,对游阳说:“走走走,我们去听戏。” 游阳跟在旁边:“今天晚上是吃肘子吗?” “想吃肘子了?吃!冰箱里还有猪头肉呢,等下都拿出来。” “有没有猪耳朵啊?” “那倒没有,没事,想吃让你哥买去。” “可是我哥没钱呀。” “我出,才多点钱,猪尾巴想不想吃?” 两人进了房间,声音渐渐变低,随即响起来的是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席冲本来把书包放到一边,打算继续拆电视,但视线总是被书包吸引过去。 可能是书包太旧了,放在废品站的院子里很像被丢弃的垃圾,就应该被一并处理了。 席冲起身把书包拿过来,摸了摸磨损严重的背带,拉开拉链。 除了书本以外,里面只装了一套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但依旧能看出边缘泛白,不知洗了有多少次。 “席冲!”项维冬在屋内喊他。 席冲放下书包走过去,项维冬掏出一百块给他:“去买点卤货,猪耳朵和什么来着,猪尾巴对吧?”他回头问游阳。 游阳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喝着汽水,对项维冬点了点头,又眯着眼冲席冲笑。 席冲接过钱,项维冬补了句:“剩下的钱再买点你自己喜欢吃的。” 晚饭很丰盛,项维冬显摆新买的彩色电视,在游阳一声声‘哇’中差点迷失了自我。 只有席冲埋头吃饭,吃饱就要去烧烤店。游阳本来想跟着他,但被项维冬强行搂在怀里,要他第八百遍听自己的传奇创业史。 游阳挣不开项维冬,只能眼睁睁看着席冲走了。 等到半夜,项维冬终于喝醉入睡。游阳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门口坐着,见到路口传来瘦削的身影就知道是席冲回来了,立马蹦起来开门。 席冲进去,弯腰双手把游阳抱起来,偏头问他:“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游阳娴熟地把双腿盘在席冲腰上,任由他把自己抱上二楼,叽叽喳喳小声说听来的八卦。说项维冬今天喝多了,说漏嘴了,原来他是因为被初恋甩了才会来这里开废品站,而不是之前说的天有异象,神灵在梦中指点他只要开废品站就会发大财...... 把游阳放在床上,席冲下楼洗了个澡,光着膀子,只穿了黑色的四角内裤。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他站在电风扇面前吹风——这个电风扇送来废品站的时候都快不成型了,还是他自己修好的。 吹出一丝凉意,身上的水汽也都飞走,席冲才转身上床。 游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打了好多个哈欠,好不容易等到席冲闭眼就往他怀里钻,但被嫌热的席冲推开。 就这么几个来回后,游阳嘟着嘴不满地说:“再推我要掉下床了!” 席冲不明白他贴着墙睡怎么能掉下床,但之后没再推开他,忍受他热烘烘地黏上来。 黏上来还不算,游阳还要噘着嘴去亲席冲的脸。自从上次席冲亲过他以后,他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充满新鲜感,只要和席冲睡在一起,就总缠着亲来亲去。 亲完还要仰起脸,让席冲亲回来。 他觉得席冲全身都硬邦邦的,只有嘴巴是软的,亲在脸上的感觉像大鸟撑开翅膀护住幼鸟,温热的羽毛蹭在幼鸟脸上。 而他就是那只幼鸟。 但席冲无疑是不解的,在他看来两个人疯了每天你亲我我亲你。可拗不过游阳,因为一说游阳就要哭,哭了要哄好还是得亲,不如一开始就亲。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掐游阳的脸,因为很软。 次数多了,席冲也习惯了,见到游阳会先掐掐他的脸,然后凑上去啵一口。 往往这个时候游阳都会非常开心,眼珠亮晶晶的,情不自禁‘嘿嘿’笑出声。 他抱住席冲,由内心而发:“哥,我真喜欢你。” 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后游阳打算先把游一哲的作业写了。 他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没写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汗。越到中午太阳越毒辣,连席冲都受不了,他看游阳脸都热红了,走过去说:“进去写,里面有风扇。” 这个天气,项维冬就聪明多了,除了收钱根本不会踏出房间一步。 哪想游阳摇头,犟劲上来,就要在院子里待着。 席冲没办法,只能去二楼把电风扇搬下来,把电线一剪,又从废品堆里找出一根电线接上,这样长度正好能插上电。 中午太热了,都没什么胃口,项维冬用冷水泡饭,配上腌黄瓜,就算凑合吃一顿了。 游阳吃了半碗饭就饱了,心里想游一哲的作业只剩作文没写了。这个不急,下午他可以先帮席冲分类废品,搬搬东西。 但席冲请了一个小时假,说要带游阳去买东西。 “买什么啊?”游阳一脸茫然。 一直到了商业街,游阳才知道是要给他买书包。他像猴子一样双手双脚抱住路灯杆,宁死不去:“我有书包啊,为什么要给我买书包?” “你下来。”席冲拽他。 “不。”游阳甚至往上爬了爬,“哥,我们快回去吧,下午还要整理纸壳子呢,一大堆活。” “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44章 “怎么没有关系,我多干一点,你就少干一点。我们回去吧,这里好热,晒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席冲怕手劲大了把游阳弄疼,毕竟游阳虽没怎么享过福,却养了一身好肉,白白嫩嫩,随便一碰就会按出红印子。 “不去你自己在这吧。”席冲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游阳傻眼了,没想到他哥会丢下他。 他在原地呆滞了半秒,还是选择松开路灯杆,着急忙慌地追过去。 一路追进店内,席冲其实也没来过这种商店,看着面前样式不一的书包感到一阵眼花缭乱,扭头问游阳:“你喜欢哪个?” 旁边有售货员,游阳拽着席冲的手,抿嘴不说话,用全身表达抵抗。 他不说,席冲就自己挑了,抬手指了一个白色的:“就这个。” 从进店到买完一共五分钟都没用到,席冲付了钱,把书包扔给席冲,让他自己拿着。 他把售货员找回来的钱收回钱包——钱包是项维冬给的。自从见过席冲把钱放在哪里后,项维冬对他进行了十足的嘲笑,称他为土包子,并给了他自己用过的钱包。 “背上试试。”席冲说。 游阳别别扭扭地把包装拆开,因为知道钱已经付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心里还是想干嘛给他买书包啊,他又不是没有。之前的书包很好呢,都背了很久了也没坏,他一点也不想要新书包。 这么想着,他背上了新书包,偷偷瞄向镜子中的自己。 售货员蹲下帮游阳调整了书包背带,对席冲夸道:“很好看呢,你弟弟皮肤白,背这个书包正合适。” 席冲点点头,也是如此认为。 很合适吗? 游阳站在镜子面前,转了几下身体,觉得也就一般般吧。 售货员把拆掉的包装收拾到一边,席冲站在游阳旁边,弯腰小声问他:“不喜欢?” 游阳想说不喜欢,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没有。” “那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席冲眉毛轻轻挑着,黑色眼珠仔细看着游阳,是很认真的模样。 游阳扭头看了眼一边的售货员,小小跺了下脚,低声说:“太贵啦!” 他前段时间才说自己不用花钱,今天就花席冲这么多钱,太心疼了。 席冲直起身,抬手在游阳脸上掐了一把,很是无所谓。 “瞎操心。” 游阳捂着脸,又去看镜子里的新书包。 好像是有点好看,主要是席冲眼光好,一眼就挑中最适合他的。 是新书包呢。 席冲买给他的。 心中再次冒出细细密密的小泡泡,雀跃的情绪胜过一切,游阳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从零电量到充满电,终于不由自主笑起来。 他转过身,害羞地抱住席冲的胳膊,小声说:“我很喜欢。” 走出商店,游阳还在傻乐,怕把书包背坏了,双手抱在怀里,走一步路低头看一眼。 下台阶时他听到身后的售货员笑着说:“看那小孩开心的。” 知道在说自己,游阳立刻收起笑容,脸有些发烫。 他仰头去看身旁的席冲,席冲什么都没听到,低头和他对视:“怎么了?” 正好有阳光从侧面照射过来,让席冲不自觉皱了下眉,目光变得锐利,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他好像又长高了,因为这段时间不缺吃喝,脸上长了点肉,看起来没以前那么凶了。 见游阳不说话,他‘嗯?’了一声。 游阳摇摇头,握住席冲的手掌,害羞又满足地嘴角扬起来。 “没什么。”他小声说。 书包买完了,但席冲没打算回去,说还要买衣服。 游阳立马抱紧书包,谨慎地问:“给谁买?” “我们。” 买衣服就不在商业街了,书包背一背能用好几年,衣服不一样,他们两个都还在长身体,几个月可能就穿不了了。 游阳更久一点,他看起来一丁点都不长。 席冲带游阳去了大卖场,里面卖的衣服很便宜,买得越多越便宜。 但席冲没有被价格冲昏头脑,很克制地给他和游阳各买了两身衣服一双鞋,就打算结束,回废品站干活。 一个小时假正好用完,回去席冲马不停蹄地戴上手套就开始干活,一分钟不耽误。 游阳去仓库翻出来一个大红桶,费劲地扯出一条水管,把买来的新衣服和新书包全都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洗完他找席冲要了根绳子,踩着凳子,把绳子一头绑在院里的树干上,另一头绑在屋檐下的柱子上。 湿淋淋的衣服和书包都被他整齐划一挂在绳子上,在毒辣的光照下,不断往地上滴水。 “呦,”项维冬出现,靠在门框上嗑瓜子,把皮吐在地上,“买新衣服了?” 游阳扭头看他,笑容明亮得能闪瞎人,重重点头:“嗯,我哥给我买的哦。” 项维冬哼笑一声,拍拍手上的残渣,走到院子中蹲下,对游阳抬了下头:“把水管拿来。” 游阳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水管拖着地拿过来。项维冬伸出双手,再一次抬了下头:“冲。” 洗干净手,项维冬起身把绳子上的衣服挨个拧了一遍,立刻有水流哗哗落下。 游阳在旁边看得心疼,生怕他把自己的衣服拧坏了,但不敢说,只攥着拳头紧张看着。 第45章 直到把书包都拧干,项维冬才满足地叉起腰,等待游阳发出钦佩的夸赞声。 可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过头,看到游阳踩在凳子上,正满脸心疼地去摸衣服上被拧出来的褶皱。 “......”项维冬,“小家子气!” 炎炎烈日,不堪忍受的酷热让项维冬很少出门,恨不得买个喇叭,坐在房间里远程指挥席冲干活。 好在暑期终于快要过去,再不过去,席冲就要被游阳烦死了。 每天晚上他几乎都要跟游阳斗智斗勇一番,原因无他,游阳非要跟去烧烤店,说烧烤店的人都很喜欢他,而且他干活的,不白去。 有时游阳犟劲上来,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副死也不听的模样,反正你说我的我做我的,席冲真是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席冲的错觉,他总觉得跟一年前相比,游阳活泼了许多,也不听话了许多,不再是乖巧的模样。 也可能是暑假两个月一直待在一起,让游阳跟他熟悉了不少,所以暴露了真面目。 要不是看游阳的脸禁不住自己的力气,打一巴掌估计半张脸能肿得比山还高,席冲早揍他了。 村子里没有哪家的弟弟妹妹不挨揍,被揍得趴在玉米地里用风干的苞米杆抽屁股的都有。 游阳生对了地方,遇到了对他下不去手的席冲。 不过即便如此,席冲依旧被游阳气得晕头,独自快步走在前面。 马路上没什么人。 游阳蹦蹦跶跶跟在后面,走两步蹦一步,蹦完还要问:“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他小跑到席冲身边,不要脸地说:“走慢点呀,我要跟不上了。” 席冲不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他是真的没有法子,游阳太能闹腾。闹得连项维冬都忍不了,出门前朝他们发了火,怒视席冲:“你就不能带他去吗?” 就这样,游阳还有脸跟着点头:“是啊,哥你就不能带我去吗?” “闹闹闹,天天闹!连电视都听不见声了,你们俩赶紧给我滚!”项维冬愤而摔上门。 游阳无辜地瞪着圆圆大眼珠,眨了眨眼睛,歪头去看席冲,对席冲甜甜一笑。 是长着一张天使面孔的恶童。 到了烧烤店,所有人确实都很喜欢游阳,他长得好看,乖,嘴甜,不碍事还勤快,谁会不喜欢。 甚至老板经常说很想生个游阳这样的儿子,他现在年芳二十六,因面相崎岖,所以从未谈过恋爱,但依旧有想成家、一年抱俩三年抱三的美好愿景。 每次席冲听到他说这话,都会默默想生吧,生十个出来,看能不能气死你。 “这里差不多了,你去后厨帮帮小瑶她们吧。”老板翻了翻小票,对席冲说。 席冲点头,脱掉被烤的发黑的手套,转身走向厨房。 穿过店内,他看到游阳搬了个高凳坐在前台,表情一板一眼,像个小老板,认真核对每一桌结账的金额。 他手边有瓶喝剩一半的汽水,应该是老板给的。 游阳就是有这样的优待,不论去哪里,不用开口要,就能得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席冲放下心来,掀开帘子走进后厨。 洪瑶正在切茄子,听到声音,头也不回地说:“小冲?帮我把盆拿过来。” 把架子上的盆放在她手边,席冲环视了一圈:“瑶姐,现在缺什么?” “也不缺什么了,你洗点金针菇,然后把池子里盘子刷了吧。” 洪瑶比席冲大不了几岁,不到二十的年纪,但已经在烧烤店干了一年多了,是名副其实的老员工。 金针菇用水冲一冲就行,席冲把一盆金针菇洗完,顺便拿拿铁签全穿好,才挽起袖子去刷盘子。 打开水龙头,他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这在烧烤店很正常,尤其到半夜,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来喝酒,喝上头了发生点口角,或者动起手来不算少见。 店内除了洪瑶其他都是男员工,有点苗头就会立即上前劝架,实在劝不动,就退后让他们打,打完挨个数破损的桌椅板凳,再问他们要钱。 江湖规矩,谁打赢了谁给钱。 也有态度嚣张不给钱的,这个时候老板就会极其愤怒,拿着烧得通红的铁夹子站在门口,不怒自威,说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连这条街都出不去? 闹事的人看老板长相坎坷,实在很像黑社会,又见他气场不凡,一言不合就会用铁夹子在自己身上烙下红印,往往立刻退缩,老实掏钱。 然而老板的大哥正是隔一条街的面馆老板,对自己威名在外的事毫不知情,大半夜只会在家中搂着媳妇睡大觉。 虽是如此,席冲还是关了水龙头,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游阳平时精得像鬼一样,有事第一个跑,肯定不会傻傻凑上前,可席冲还是得看一眼才能安心。 这一看,就出了大事。 店内的嚷闹鼓噪源自最中间的桌子的两拨人,而游阳正摔倒在桌旁的地面上,小小的脸上全是惊慌。 从争吵的话语中能听出来起因,大概是中间这桌客人让服务员上酒,员工恰巧都在店外收拾桌子,老板也在烤串,就轮到了游阳给他们端酒。 但上完酒,这桌人起了兴致,拉着游阳不让他走,非要让他跟他们几个喝一杯。 第46章 游阳从没喝过酒,几次想溜走都没成功,最后在客人不知真生气假生气地说了‘你这小孩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后,还是接过了酒杯。 他皱着脸,浅浅抿了一口酒,但客人不满意,让他全喝了。 那人膀大腰圆,满身酒气,面相凶恶,扯着嗓子让他快点喝。 游阳只好闭眼喝了,然后果不其然被辣到,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逗得那人开怀大笑,夸他酒量不错,又倒了一杯酒逼他继续喝。 旁边有客人看不下去,过来争论,没成想就吵了起来,两拨人你骂我我骂你,下一刻就要动手。 游阳有点害怕,站在中间想劝架,被让他喝酒的人随手一推倒在了地上。 这时店员和老板都闻声进来,老板快步扶起游阳,让他躲到后面,然后好言好语去劝架。 “我x你大爷,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长得像头猪一样,下三滥才会专挑小孩欺负。有本事你跟我喝,看老子不喝死你!”旁桌的客人也喝多了,指着劝酒的男人鼻子骂。 欺负小孩? 老板满头疑问,正想问游阳发生了什么,转身就见游阳小脸煞白,惊慌万分地看着右边。 没等老板向右看去,劝酒的客人已经攥起瓶子打算还击,可没等酒瓶落下,他忽然被一脚踹翻,侧身砸在了桌上。 一桌的酒菜叮铃桄榔全掉在地上,惊呼声此起彼伏,老板张大嘴巴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席冲,口中的‘小冲’还没喊出声,席冲就又将那人从桌上扯下来。 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胳膊还没那人一半粗壮,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黑黝黝的眼中透着狠劲,像拎小鸡一样,就将那人拖在了地上。 男人被摔懵了,身上沾了菜汁,半天都爬不起来。席冲捡了一个酒瓶,用牙磕开瓶盖,骑在男人身上,狠狠将酒瓶怼进他口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 小小小小小声说一下,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见哦。 ◇ 第25章 烧烤店老板一生胆小怕事,虽长相粗狂,但大多以恐吓为主,从未有过仗丑行凶的行为,连路边的蚂蚁都没踩死过,更别说动手打人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他眼中最勤快老实的席冲动起手来如此狠厉,连声都没吭一下,上去就把人撂倒了。 那腿真长啊,速度真快啊。在眼前一晃而过,老板都没看清人就已经飞在桌子上了。又一个没看清,人就又摔在地上了。 再一个没看清,岂不是直接被席冲弄死?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游阳,他扑过去拉席冲,双手紧紧扒住席冲的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口中焦急地喊:“哥!” 老板这才回过神,浑身打了个激灵,汗毛都竖了起来,赶忙上前去拽席冲。 他恨不得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可席冲一身劲,任谁拽都巍然不动,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捏住地上男人的脸,把酒瓶怼得更深。 淡黄色的液体从男人口中涌出,带着白色泡沫,顺着嘴角滴在地板上,形成深色的渍团。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挣扎着想起来。 老板甚至听到席冲低沉沙哑的声音:“喝啊,你怎么不喝?” 老板急死了,转头焦躁地喊其他店员一起来拽席冲,大家一拥而上,这才终于把席冲扯开。 往后推了把席冲,老板对游阳说:“把席冲带到后面去!” 游阳红着眼,紧紧抓着席冲的手,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哥,哥,你别打人。” 席冲胸口剧烈起伏,听到游阳的声音顿了下,回过头看他,眼球里布满红血丝。 他脸上的戾气还未散去,却还是被游阳扯着拽着进到了后厨。 进了无人的后厨,游阳依旧不敢松开手,紧紧抱着席冲。 席冲推开他,他又立刻巴巴贴过去,眼中充满惶惶不安,后背生出一身冷汗。 他真的是吓死了,要是席冲一气之下把人打死,去坐牢可怎么办? 那岂不是冤死了。 席冲看起来平静很多,低下头看了游阳一会儿,伸手捏住游阳的下巴,动作不算轻柔,甚至十分粗暴地左右各扭了一下。 游阳抿着嘴,被捏疼了也不敢说话。等席冲确认完才弱弱问:“哥,你要揍我吗?” “揍你有用吗?”席冲声音还有些沙哑,不过眼球的红血丝已经褪去。 他再一次推开游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继续刷起了脏盘子。 后厨响起水流的声音,游阳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去去瞧席冲的脸色。 看不出名堂。他抿了抿嘴,又走到帘子后面,掀开一条缝偷偷看外面的情况。 虽然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但老板应该是在劝和,双方情绪稳定,没有要动手的征兆。 放下帘子,游阳咬了咬手指,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老板会不会开除他哥? 等外面恢复安静,席冲也刷完了盘子。洪瑶掀开帘子进来,先对游阳笑了下,然后才叫席冲出去:“老板叫你。” 席冲把水池擦得一尘不染,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游阳本来想跟出去,被洪瑶拦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游阳摇头。 “伤到哪里了吗?” 第47章 游阳还是摇头:“就摔了一下。”他给洪瑶看自己的屁股,除了沾了点灰以外什么事都没有。 他有点紧张,来回捏着手指,都捏红了才不安地问洪瑶:“老板会不会骂我哥啊?” 洪瑶笑起来,很轻松地说:“不会,他骂你哥干什么啊。这种找事的客人隔三差五就有,你见得少,见多就习惯了。” 游阳走出后厨,透过店玻璃看到席冲跟老板站在外面烤炉边,店里客人已经走了,只剩一地狼藉。 他去拿了抹布,先把桌子收拾干净,再蹲下捡地上的碎酒瓶。 “哎哎哎,游阳!别用手碰,那边不是有扫把吗?”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游阳有些怯怯地看他一眼,乖乖去拿扫把,把地扫干净,又要去涮拖布。 “别忙活了,过来点,我问你点事。”老板把游阳拐进怀里。 他压低声音,悄咪咪凑近游阳耳朵:“席冲是不是练过?” “啊?”游阳茫然。 “就他那个身法,”老板抬起腿比划了一下,差点闪到腰,只能作罢,“他以前干什么的,不会是少林寺逃出来的吧?” 这几年不少家里没钱的会把孩子送进少林寺,只为孩子有口吃的。但少林寺里太苦了,从早练到晚不说,动辄还挨打挨骂,很多人都挨不住,想着法逃跑。 “不是,”游阳摇头,一本正经说,“我哥以前就是流浪汉。” “流浪汉?” “嗯。”是从大山跑出来的,被他在街上捡到,连饭都吃不起。 “怪不得,听说流浪汉跟黑社会没什么区别,打起架来凶得很,你哥现在这是从良了啊。”老板啧啧了几声,一副他早就料到的模样。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被刚刚席冲打架的事影响。 游阳想说不是,席冲就没有不良过,即便打架,他也只打坏蛋,比如冯兵那样的。 但现在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抱着怀里的拖把杆,他愧疚地垂下头,做错了事等待挨罚:“我今天给店里惹麻烦了,对不起,老板你骂我吧。” 老板纳闷:“跟你有什么关系?” 游阳很是怏怏不乐,气场都变弱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小小一只。 要是他当时不那么磨蹭,快点把酒喝了就好了。 现在想想酒也没多难喝,为什么他会呛到呢?忍住就好了,这样客人就不会吵架,席冲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动手打人。 “行了,这事跟你没关系,赶紧去找你哥回家吧。” 老板揉了揉游阳的头发,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你天天这么晚不睡觉,小心长不高哦。欸,你是不是真没长高?怎么感觉和上个月一模一样。席冲都高了不少,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两个样,你怎么还这么一丁点呢。” “......”游阳的脸鼓起来,嘴硬道,“我长高了点的。” 店内被打扫干净,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一场不算小的斗殴。 似乎只有游阳一个人在惴惴不安,揣着双手无措地站在旁边,内疚得恨不得有人来骂他一顿,或者揍他两下,这样他才会好受一点。 大家都在继续干自己的工作,笑笑嘻嘻,偶尔互相打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甚至还有人打趣席冲,问他怎么那么大劲,好几个人都拽不动他,还要和他比掰手腕,谁输了今天谁负责扔垃圾。 最后当然是席冲赢了,他甩甩手腕,回头看了眼游阳。 走过去,他抬手掐了掐游阳的脸蛋,声音没有起伏:“走吧,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席冲没有说话,他牵着游阳的手。 周围太黑了,不牵着的话,游阳总容易看不清路绊倒。 席冲的手很大,一点都不柔软,每一根手指都像钢铁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肉,有的时候甚至会攥疼游阳,他总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不过游阳不会喊疼,因为席冲的手掌虽不绵软,却很温暖。 游阳垂眼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视线慢慢上移,去看席冲的脸。 在游阳眼中,席冲拥有凌厉的侧脸,下颚线棱角分明,鼻梁很直挺,像高山一样。高山之上是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浓黑的睫眉披上神秘的外衣,让人看不透。 他的嘴唇也很薄,曾被项维冬说过是无情的长相,但游阳不觉得,他只觉得席冲有很多很多很多情。 就像现在,席冲会牵着他的手,也会为了他放慢走路速度。 废品站的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正值茂盛时节,延伸的枝枝桠桠都长满了绿叶,是炎热时的庇荫圣地。 它的树枝上还绑着两个月前游阳踩凳才能够到的麻绳,如今已经成为公用晾衣绳,偶尔也被项维冬挂几条黄瓜上去晒。 上二楼要经过银杏树,游阳踩到树叶,发出嘎吱的清脆声,在寂静的黑夜听起来十分突兀,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往常这个时间项维冬已经睡了,他们上楼要放轻脚步,如果吵醒项维冬,他会拍门骂人。 进了房间,席冲脱掉衣服,打开电扇,闭眼吹着风,听到游阳小声问他:“哥,你怎么不骂我呀?” 他回过头,看到游阳坐在床边,双腿乖顺地搭在床边。 “骂你干什么?”席冲说。 “我惹祸了啊。”游阳还是小声。 第48章 席冲按了下电风扇,走到游阳面前,看他白净的脸庞和黑色大眼珠。 这样看起来是很乖巧的,所以席冲摸了摸他的脸,在下巴停留了一秒:“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叫我,我没办法随时随地看着你。” “嗯。”游阳点头。 难得这么听话,席冲反倒不习惯了,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忙,顾不上你。” 游阳还是点头,未经变声期的嗓音细而稚嫩:“我知道的。” 席冲觉得游阳可能是被吓坏了,以后不能再当游阳的面打架了。 游阳胆子小,随便吓吓就变安静这么多,要再吓狠了,以后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至于打人,席冲倒是不后悔,只是后悔没挑对地方。应该把人拽出去打,那样就不会毁坏店里的东西了。 更不该带游阳去烧烤店,店里人多杂乱,太危险,很容易受伤。 他受伤惯了,即便被席江林吊着抽鞭子也不会怎么样。可游阳不一样,游阳很娇气,受不了一点伤,连被打下屁股都要象征性地掉几滴眼泪。 席冲摸了摸游阳的嘴角,忽然问他:“啤酒好喝吗?” 提到这个,游阳耷拉下眉毛,又想到那股苦涩辛辣的味道,皱着脸回答:“不好喝。” 席冲笑了下:“明天给你买果汁喝。” “李奶奶家的果汁吗?”只有李奶奶家的果汁是真的用水果榨出来的,特别好喝。 “嗯。”席冲说。 游阳从床边站起来,抱住席冲的腰,脸埋在席冲胸前,闷声说:“哥,你真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 “是吗,”席冲没什么感觉,很平常地说,“明天送你回去,去把衣服收拾了。” 晴天霹雳。 游阳仰起头,很难接受:“为什么?” “你不是快开学了?” “还有好几天呢......” “那也回去,以后少来废品站。”席冲把游阳扯开,觉得很热,再次走到电风扇前,边吹风边说:“好好上你的课,没事总跑过来干什么,好玩?” 游阳本来不那么难过了,现在立刻悲痛起来,并且是非常极其悲痛,简直都要肝肠寸断了,甚至想嚎啕大哭。 他当然觉得很好玩,废品站好玩,烧烤店也好玩,只要有席冲的地方都好玩。 可如果这么说,席冲肯定不会像刚刚那样哄他,说不准还要踹他屁股一脚。 他委委屈屈地去收拾衣服,屋内狭窄,但好在有个坏了的柜子,游阳把它擦得很干净,衣服和奖状都放在里面。 把衣服拿出来,除了最旧的,其他都是席冲给他买的。每一件他都叠得整整齐齐,再轻手轻脚放进书包里,生怕弄出褶皱。 拉上书包拉链的时候他的眼圈倏地变红,抿着嘴,豆大的泪珠滴下来,染在书包上。但他很快反手擦掉眼泪,拍了拍书包上的水渍,转身放进柜子里。 席冲已经凉快下来,躺在床上。游阳爬上去,卖乖道:“我收拾好了。” “嗯。”席冲闭眼说。 “哥,我不当你的大麻烦。” 席冲睁开眼看他,郎心似铁:“没完了?谁说你是大麻烦了?” 游阳知道席冲没什么耐心,低低‘哦’了一声。 席冲闭上眼,过了几秒把游阳扯进自己怀里,搂住他,硬邦邦说:“睡觉。” 游阳躺在席冲怀里,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小叔家就难过,但不敢表现出来。他只能仰起头,在黑暗中看到席冲的下巴,小声说:“哥,你还没亲我。” 席冲闭着眼没动。 游阳又叫了他一声:“哥。” 还是没回应。 游阳只好撑起胳膊,自己凑过去在席冲脸上亲了下。 他认真看了看席冲的脸,确定席冲几乎沾枕就睡着了,只能将就着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贴在席冲嘴唇上,就当席冲亲过自己了。 再次躺好,游阳拽着席冲的小拇指,闭上眼睛,很伤心地进入了梦乡。 ◇ 第26章 天刚亮,席冲就把游阳送了回去。 夏末初秋,清晨的空气已经有些凉意。游阳磨磨唧唧,怀里抱着刚买的果汁,在楼下不愿意上去。一会儿说自己还没吃早饭,一会儿又说还有两天才开学,不能再待两天吗? 最后被不耐烦的席冲一脚踹进去,他边捂着屁股边瘪着嘴爬楼梯,爬一层楼要回三次头。 席冲这次没先走,跟在后面,看游阳不情愿地敲门。 没多久小叔打开门,看到游阳很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似乎觉得不太好,他低咳了一声,改口道:“这段时间你去哪了?也不知道回来报报平安,你小姨一直很担心你,快进来吧。” 游阳看了眼拐角处的席冲,低着头走进去。 回废品站的路上席冲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钱,挣更多的钱。 不知道游阳说的初中不要学费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他小叔要是不愿意出学费,就他来出。 如果是真的,以后还有高中,大学,研究生和博士,不知道游阳能读到哪里,但肯定越远越好。 席冲自己没好好上过学,就算去学校也都是趴着补觉,经常上到一半就要回家种地或者喂鸡鸭鹅,连书本上教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他还是天然崇拜有学识的读书人,就像当初教他的老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满腹经书,是个非常高大且了不起的人。 第49章 他希望游阳以后也能成为这样了不起的人。 晚上席冲整理碳的时候,隔壁烤鱼店忽然来借冰啤酒,说他们家冰柜坏了。 老板让他随便拿,记个数,改天还回来就行。 但过去好几天,啤酒一直没还回来,反而每天都还来借。烤鱼店老板苦着脸说得换个新的冰柜了,找人来修了好几次都修不好,看看能不能当二手卖掉。 老板想起什么,叫席冲过来:“这小子就废品站的,你问问他。” 烤鱼店老板带席冲去看了坏掉的冰柜,问他能卖多少钱。 “一百。”席冲说。 烤鱼店老板立刻急了:“才值一百?我这买来还不到五年啊!” “这东西不值钱,已经给你开高价了,你可以问问其他人。”席冲说,“很多站嫌麻烦,都不收这种大件。” 烤鱼店老板说这个价钱不卖,席冲木然点点头,转身回了烧烤店。 但第二天烤鱼店又来了,这次直接对席冲说:“一百给你了,你搬走吧。” 他今天找了好几家收废品的,就如席冲所说,大部分开价都是五十或三十。还有更不要脸的,说这东西不好处理,给他五十,他帮忙搬走扔掉。 卖卖不出去,修修不好,放在店里还碍事,他只好忍着心痛一百块交给席冲了。 凌晨三点,席冲下了班去搬冰柜。 他借了店里的板车,不用其他人帮忙,稍微把冰柜挪出来一些,半蹲下身体,双手抱住冰柜的两侧,胳膊爆出不合年纪的青筋,就这么抱了起来。 面色不改地把冰柜搬到板车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绳子,麻利地缠绕了几圈,打了几个牢实的结,这才付了一百给烤鱼店老板。 “哎,早知道当初就不贪便宜买没有保修的了。”老板悔不当初,同时又很好奇,“你们废品站把这玩意儿拿回去有什么用啊,拆了卖废铁?” “不一定。”席冲抬脚在板车边缘狠狠一踩,等前轮翘起来,他推着板车的把手走出烤鱼店。 席冲跑了两趟,把板车还了才回去睡觉。 隔日天刚亮,项维冬被尿憋醒,推开门就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冰柜。 他先去放水,回来找到煮粥的席冲问他:“外面冰柜怎么回事?” “我收回来的。”席冲把锅盖打开,用长勺搅了搅里面的白粥。 “多少钱?” “一百。” “一百?”项维冬‘嘶’了一声,“亏了!这东西三十就能收回来。” 席冲把粥盛出来,放在风扇面前降温,对项维冬说:“我想试着修一下。” “修?” “修好了可以当二手电器卖,能卖一千。” 项维冬当然知道二手电器的市价,只是:“你会修吗?” “试试。”席冲拉出板凳坐下,他拆电器拆得多,但并没有信心一定能修好。 修好就是赚了,修不好他也认亏。 项维冬当听了个笑话,没当回事:“那你试试吧。” 席冲没有占用上班时间,白天照旧干活,晚上去烧烤店,等半夜回来,他才把手电筒咬在嘴中,开始拆冰柜的背板。 这一修天就亮了,项维冬起床看到院子里的席冲,这才明白他是真的打算把冰柜修好。 “怎么样了?”他走过去。 席冲没抬头,把冰柜主板放在掌心,小心吹掉上面的灰尘。 吹完他才说:“没修好。” 在预料之中,项维冬打了个哈欠,觉得席冲一开始就是异想天开,这玩意哪有那么好修的,如果真这么容易,他早干了。 打完哈欠,他对席冲说:“别白费力气了,这次就当长点教训,我一百二收了,给你赚二十,可以吧?” 席冲没同意,他放下工具,把手电筒收起来,起身去做早饭。 白天他没补觉,晚上从烧烤店回来睡了两个多小时,六点天亮醒来继续捣鼓冰柜。 他做事精神专注,任何事物都干扰不到他。昨晚他已经把冰柜的内部结构了解清楚,今天趁吃饭时间跑了好几家五金店买了需要的零件,现在是最后的尝试。 项维冬今天睡过了头,闻到小米的香味才悠悠转醒。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厌烦了每天早上都吃粥,想今天要去趟市场,多买点肉回来,不然他都要吃瘦了。 这个夏天可真长久,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变凉快呢? 到时候可以在院子里支个架子,让席冲整点烤肉,反正他每天晚上都干这个,想来很是专业。再整点小酒,用收音机放着小曲,岂不美滋滋。 想着想着有点饿,项维冬还是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走去厨房。 席冲已经把粥盛好放在桌上,见到他来看了一眼,没说话。 项维冬已经习惯席冲是锯了嘴的闷葫芦,还是游阳在的时候好,整天咋咋呼呼的,多热闹啊。 “哎。”叹着气坐下,项维冬就着酱菜囫囵喝下一碗粥,虽天气没前些天酷热,还是烘出一脑门汗。 他打算去洗个脸,和进门的席冲撞个正着。 “给你喝这个。”席冲递过来一瓶汽水,冰的,冒着沁人心脾的凉气。 项维冬一口气喝下半瓶,感觉不对劲,疑惑地问他:“哪来的冰汽水?” 席冲转身指了下院子里的冰柜,项维冬看过去,就见昨天还是零件的冰柜此刻已经被组装好,后背的黑色的电线延伸出来,插在从屋里拉出去插板上,正嗡嗡作响努力工作中。 第50章 项维冬张了张嘴,不可思议道:“你修好了啊?” “嗯。” 手中的汽水顿时失去吸引力,项维冬走过去,围着冰柜转了两圈,依旧不敢置信。 席冲竟然还有这个本事,他怎么早没看出来。 他打开冰柜门,立刻感受到里面喷出来的凉气,高兴地哈哈笑了两声。 他毫不吝啬对席冲的夸赞:“你这手艺真不错啊,都赶上隔壁的老师傅了!” 席冲表现淡然,并不以为意。 他现在更在乎怎么把冰柜卖出去。 “哎,我这还有好多电器坏着呢,你也都修修看呗,万一能修好呢。”项维冬忽然兴奋起来。 如果能修好,那可比卖破烂值钱多了。现在好点的维修师傅都不便宜,在外面找人来修,最后算算账还不如直接卖废铁,更省力。 现在有了席冲,岂不是一步到位? 可席冲比他冷静,很平稳地说:“五五分。” “什么五五分?” “我修你卖,卖出去分我一半钱。” 项维冬愣住,没想到席冲会有这个想法以及头脑。 这个事席冲昨晚就想好了,他不可能靠碰运气去收破旧电器,这样太不稳定,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碰不到。 但如果是废品站,就不用担心了。 席冲在废品站干了这么久,自然了如指掌,知道项维冬因为比较好说话,在附近的老头老太心中地位很高,甚至离得远一点都要拖着麻袋来他这里卖纸盒和废瓶子。 废品站不缺客源,缺人。那么席冲出人出力,项维冬出资源负责卖出去,挣的钱他们五五分,这个要求席冲认为很合理。 他不担心项维冬拒绝,因为这些电器放着也是放着,修好了至少可以翻十倍的价格卖出去,项维冬一定心动。 他只担心项维冬砍价。 毕竟现在更着急赚这笔钱的是他,不是项维冬。 不过项维冬出乎意料的爽快,沉吟了一声后,说:“五五分要去掉成本,只分净利润。” “成交。”席冲说。 项维冬对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有头脑,以后不得了。” 项维冬在院子里划出一个区域作为二手电器展示区,但他比较谨慎,还没有去做牌子,要等席冲先修好几台再说。 万一这个冰柜是席冲运气好碰巧修好的呢? 不过席冲没有辜负众望,之前像收音机录像机等小件顺手就能修好,如今修电视洗衣机无非就是多花费一些时间,而且越修越快,甚至到后面只要一听声音就大致能判断是哪里出了问题。 项维冬放心了,做了大大的招牌立在院子里,逢人就炫耀自家的小维修工是多么厉害,比那些号称干了三十年的老师傅靠谱多了。 可不嘛,项维冬被骗过一次,每次提起都义愤填膺,怒声说咱们老百姓用上电视都还没有三十年,那个老登竟然骗我他修了电视三十年。 当他是大傻子骗啊! 在二手电器小店干得如火如荼时,游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周末,一刻不耽误,放学立马背着小书包就来了。 他推开铁门,打眼就看到院子里坐着的席冲,以及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的项维冬。 他热乎且想念地喊了一声“哥”,飞扑过去。 席冲抬起头,看到游阳表情没变,伸手接住人,同时放下手中的螺丝刀,对项维冬说:“我下班了。” “哦。”项维冬看到埋在席冲怀里的游阳,不忿地抬手点了点他的后脑勺。 “你看不见我吗?我是透明的吗,你眼里只有席冲这个便宜哥?” 游阳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下,眼睛弯起来,也喊项维冬:“冬哥。” 项维冬‘哼’了一声,依旧不高兴:“之前那么多肘子都白喂了,几天不见就把我给忘了。” “没忘,”游阳松开席冲,端端正正站好,只脑袋歪了一下,讨好地说,“冬哥下午好。” 席冲转身去洗手,换了衣服下来游阳已经喝上冰汽水了。 此时他正咬着吸管,坐在席冲原先坐的凳子上,笑眯眯望着席冲。 席冲走过去捏捏他的脸,扭头冲屋内的项维冬说:“冬哥,我们走了。” 项维冬人没出现,远远‘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席冲让游阳把书包放一边,游阳紧紧跟着,好奇地问:“哥,我们去哪儿?” “吃饭。” “吃什么去啊?” 席冲把游阳手里的汽水拿过来,一口气喝光,才说:“大龙虾。” ◇ 第27章 过年的时候,游阳听游一哲炫耀,说他们全家去吃了市区最大的商场里的金钱豹,238元一个人。那样就已经十分之昂贵了,够游一哲那张破嘴嘚吧嘚吧说一个月都不停歇。 可游阳没想到大龙虾更贵,竟足足要399元一人,他们两个吃一次要花掉席冲一个月的工资。 听到前台服务员报出价格的时候,游阳就立刻拽住席冲的手,瞳孔地震:“哥,我们走吧,不在这里吃......” 席冲看他一眼,神色自如地付了钱。 游阳眼睁睁看着钞票从眼前飘走,第一次讨厌自己话多,怎么就非要跟席冲提大龙虾,不吃能死吗? 被服务员引路走进去的时候,他的心都还在滴血,完全没心情看餐厅里金碧辉煌的装修。 第51章 坐下后,服务员拿来连封面都是皮质的菜单,介绍餐厅是点单制,菜单上的菜品都可以随便点。 席冲随便扫了一眼,就问:“有大龙虾吗?” “有的。”服务员微笑。 “来两只。” “好的,还需要其他的吗?” 席冲抬眼去看游阳,见游阳还处在神游之中,桌底下踹了他一脚:“看看想吃什么。” 游阳抿抿嘴,低头去看手边的菜单,每一个菜品旁边都放了图片,看起来精致又漂亮。 但大部分他都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点。他只能紧急回想丁璐那天除了大龙虾还提到什么,最后犹犹豫豫点了一份鲍鱼和一份烤海虾。 “这点够吃吗?” 席冲掀开第一页,直接对服务员说:“这上面的全来一份。” “啊,要注意份量哦,浪费要扣押金的。”服务员好心提醒面前的两位小朋友。 席冲点点头,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会浪费。” 服务员退出去,游阳这才注意到他们是坐在包间里,顶部挂着华丽的水晶灯,墙壁挂着幽暗的壁灯,连他们坐的都不是椅子,而是柔软的真皮沙发。 桌上摆着漂亮的餐具,游阳拿起刀叉看了看,问席冲:“这是干嘛的?” 席冲也看向自己手边的刀叉,上手碰了下,是很好的钢材,能卖几千元一吨。 今年钢材价格跌了很多,不过项维冬说明年一定会涨,而且是大涨特涨,谁知道呢。 “切肉的吧。”席冲也不确定,别说大龙虾了,他连海鲜都没吃过,自然不知道这刀叉的用途。 “哦。”游阳放下刀叉,但手不闲着,一会儿按按屁股下的沙发,一会儿去摸桌上摆的花是不是真的,对万物都充满好奇。 直到服务员打开门,端着冒着白气的大龙虾走进来,他才目瞪口呆,愣愣看着大龙虾。 服务员帮他们剥去外壳,将虾肉放在盘子上。 人出去,游阳立刻伸手去够盘子里的龙虾壳,拿起来说:“原来真的这么大!” 他拨了拨龙虾的须须,又咬了下龙虾壳,对席冲傻笑:“好硬。” 席冲也觉得确实大,但剥掉壳就很小了,他一口就能吞下。 吃下肚都没怎么尝出味。 不过好在其他海鲜也接连上桌,在席冲一口一个鲍鱼的时候,游阳正研究怎么用刀叉把龙虾切成小块,但怎么用都不顺手,最后还是干脆用叉子吃了。 一桌海鲜很快吃完,席冲又让服务员上了一页菜单。 他用茶水顺了顺嗓子,觉得这龙虾吃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有那些生鱼肉,看起来就很没食欲,口感更奇特,他完全是靠硬吞才能吃下去。 蘸碟更不用说,黑的是酱油他吃的出来,绿的不知道是什么,吃一口差点辣得他眼泪都飚出来,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牛粪都不见得有这么难吃。 吃完第二页菜单,席冲终于发现牛排很好吃,尽管不如他们烧烤店的烤肉,但比那些生鱼肉强不少。 他吃了整整三份牛排,才勉强八分饱。 游阳倒是吃得很饱,肚子都鼓起来了,但还是意犹未尽地点了一份冰淇淋。 冰淇淋放在漂亮的小盘子端上来,圆圆一个小球,上面洒了巧克力碎,游阳欣赏了半天才吃第一口。 “好吃吗?”席冲问他。 游阳抿着勺子点头,眼睛都笑弯了,摇了两下脑袋才说:“好吃。” “比麦当劳的呢?” 游阳想了想:“忘记麦当劳的味道了。” 于是吃完大龙虾,他们又来到麦当劳,坐在靠窗的高凳上,一边看着外面的行人一边咬手中的甜筒。 “我怎么觉得一样好吃呢。”游阳小声说。 席冲也觉得没什么区别。 “不过店里吃的有巧克力。”游阳找到一点区别。 席冲歪头看了眼手中已经咬了一半的甜筒,找出另一点区别:“这个下面有脆筒。” 说着,他把剩下的甜筒一口塞进嘴里,嘎吱几声嚼碎了。 “是哦。”游阳说。 那么贵的冰淇淋和甜筒也一样呢,可能他们是土包子,才吃不出区别吧。 游一哲总说他是土包子,席冲既然是他哥,那就是大土包子。 他们是大小土包子。 想到这个,游阳反而笑起来,对席冲说:“大龙虾已经尝过了,下次我们来吃汉堡吧。” 席冲点头:“行。” 入冬的时候,席冲已经在周围居民中出了点小名气,大家都喊他小师傅。 大概是因为席冲虽然不爱说话,但很好说话,平时谁拿来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只要不算麻烦,他都会帮忙修,不收钱。 每次修好,项维冬都笑呵呵在旁边说:“以后家里有什么要卖的,要第一个想起我们啊,不然小师傅白出力了。” 冬至那天,项维冬组织一起包饺子,说是一起,其实只有他和游阳。 项维冬就纳闷了,面对那么精细的电线和主板席冲手都不会抖一下,怎么包饺子就能捏出一堆妖魔鬼怪出来?还个个露馅,下水全变成一锅肉菜汤。 最后席冲被赶开,由项维冬来擀饺子皮,游阳坐在小板凳上捏出一排排胖墩墩的饺子。 吃完饺子,项维冬坐在椅子上一边哼小曲一边看电视,席冲在院子里和白天没修完的冰箱较劲,游阳则拿着演讲稿练口语。 第52章 他叽里咕噜念出来的英语只有自己能听懂,席冲和项维冬两个文盲反正一个单词都不认识,但不妨碍念完一遍后,他们对游阳奉上夸奖。 “好!这次省里比赛肯定能拿第一名!”项维冬说。 游阳扭头去看席冲。 席冲嘴里叼着螺丝刀,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但无非就是好听。 他听不懂英语,只是觉得游阳念英语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抑扬顿挫,和电视里的外国人一模一样。 但他不理解,这个东西有什么好比赛的?不知道有没有拆废品比赛,或者修电视机比赛,他努努力应该也能拿个名次。 游阳毫无悬念的拿下了省里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从上初中开始,他就积极参加各种比赛,只要有奖金就去,次次也确实抱得奖金回。 他和席冲去吃了汉堡,席冲觉得就是面包夹肉,和肉夹馍有什么区别,这个钱能买三个肉夹馍了。 但游阳很喜欢,他好像什么都喜欢,薯条也喜欢,可乐也喜欢。 吃完他们给项维冬也带了一份,项维冬大悦,当即说要把游阳的奖状都裱起来,挂在院子墙上,这样不论谁来了都能知道他们废品站除了小师傅以外,还有个小神童。 游阳听完就笑,说不要,他的奖状都要给他哥。 时间一晃而过,大雪覆盖这座城市的时候,春节也到了。 千家万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喜庆的对联,废品站也不意外。项维冬很早就买回来大大小小一堆装饰品,春节前几天就急乎乎叫他们全挂上了。 总是堆满破烂的废品站一夜之间虽没有焕然一新,但也添上了欢庆的气息。尤其到晚上,院子里会亮起一排灯笼,连那颗粗壮的银杏树上都挂了小灯珠,一闪一闪十足耀眼。 年夜饭是席冲和游阳从没见过的丰盛,兴奋之余,游阳想起去年。 当时席冲一直杳无音信,他还以为席冲不要他了,心都碎成渣渣,沉浸在悲伤中,连春节也没开心起来。 今年就不一样啦,不用面对讨人厌的游一哲,也不用假装爱吃米饭和青菜,连多夹一块肉都要看小姨眼色,更不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听客厅里的欢声笑语。 今年有席冲在,还有大好人项维冬做的一桌子菜,是游阳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 游阳转过头去看席冲,席冲刚咬了口饺子,见游阳看过来以为他想吃,想也没想就把剩的半个饺子递过去。 被迫吃了半个饺子,游阳还是很开心,傻乎乎地对席冲乐。 “好吃吗?”席冲问。 游阳其实连味都没尝出来,但还是点了头。 席冲又吃了一个饺子,这次被烫到了,他皱起眉头,张开嘴往外哈气。 项维冬终于调好电视,屏幕上播着春晚,西装革履的周涛正满脸喜气的说着祝福词。 项维冬举起酒杯,说:“来,喝一个。祝明年废品站挣大钱!钢材大涨价!” 游阳也举起果汁,喜气洋洋说:“祝废品站挣大钱,祝我哥挣大钱。” 席冲好不容易咽下饺子,拿起果汁先喝了一口,才碰过去,凑合地说:“挣大钱。” 伴随着电视里的欢闹声,项维冬说完‘新年快乐’就仰头喝下酒。 游阳抿了口果汁,扭头去看席冲。和项维冬的激动正相反,席冲放下果汁立刻开始吃菜,完全没有过年的喜悦,仿佛填饱肚子才是当下的大事。 项维冬很快就喝多了,说要休息一下,歪着身子倒在床上就一动不动了。 游阳蹲在院子里等着看烟花,身后门打开,席冲走出来,扫了他一眼:“你不冷?” “不冷。”游阳身上裹着的外套是席冲给他买的新衣服,因为席冲说过年就要穿新衣服,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可以驱邪降吉祥吧。 席冲走远了,没多久回来,手里拎着两个板凳。 他踹了踹游阳的屁股,示意游阳坐过来。 他们坐在屋檐下,身后的电视还在放春晚,时不时夹杂几声项维冬的呼噜声。 这样的时刻在废品站并不少见,但今天是春节,再过几分钟就是新的一年,这种特别的含义,为此时此刻的宁静赋予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十、九、八.......” 电视里开始倒计时了,但没等数到一,就已经有心急的烟火窜上天,紧接着更多的烟花被点燃,纷纷炸成一团团花朵,璀璨了夜空。 游阳痴痴望着天,脑袋忽然被人揉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席冲没有看烟花,而是在看他。 “新年快乐。”席冲说。 烟花好像炸在游阳心中了,砰砰乱窜,抓都抓不住。他笑起来,也说:“新年快乐。” 怕席冲听不清似的,他扑过去,让席冲抱着自己,扒着席冲的耳朵,一字一句认真说:“新年快乐哦哥。” ◇ 第28章 烟花散去,光亮在夜空中渐渐消失,周围变得寂静无比,只留下浓浓硝烟气味。 席冲怀里抱着游阳,仰起头,想明年他也要买烟花,和游阳在院子里放。 他还想到高昔青。 不知道高昔青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也看了烟花吗? 如果可以让席冲知道就好了,他也有很多想告诉高昔青的事,想炫耀自己能赚钱了,还学会了很多新东西,连焊机都能熟练使用了。 他想告诉高昔青自己现在生活得很好,不再挨打,而且遇到了很好的人,吃得饱睡得好穿得暖,今晚还看了从来没看过的春晚。 第53章 妈妈也看了吗?是不是很有意思。 妈妈现在在哪里,找回自己的家了吗? “哥,”游阳忽然从席冲怀中抬起头,眉头紧紧蹙起来,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你说明天早上我们是吃煎饺还是蒸饺?” 席冲低下头看他。 游阳还坐在席冲腿上,似乎对他来说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第二天的早餐,纠结了半天,最终他困难抉择:“还是吃煎饺吧!还剩那么多饺子呢,感觉要好几天才能吃完。今天吃了好多肉,明天就不吃肉了,喝小米粥吧。” 他的眼珠望向席冲,问席冲的意见:“怎么样,哥?” 席冲陡然抱紧游阳,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一丝空缺都没有。 他觉得游阳真好,哪里都很好,简直可爱极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抱着游阳一整天都不会感到厌烦。 从没有哪一刻让席冲比现在更轻松。他低下头,情不自禁亲了游阳的额头,心中满是喜爱地说:“你真好。” 突然的夸赞让游阳摸不着头脑,但不妨碍他的认同:“我当然好,我是最好的。” “对,你是最好的。” 游阳笑眯眯搂紧席冲,夸回去:“你也是最好的。” 席冲对他笑了下。 游阳痴痴地凝望着席冲。 他已经不太记得爸爸妈妈的模样了,奶奶倒是还记得,可也很模糊了,每次想起最多的总是奶奶在院子里佝偻着腰的身体,以及拍在他后背上的巴掌。 奶奶死了,他就没有家人了。 席冲也没有家人,老天爷看他们俩太可怜了,于是把他们凑到了一起,当对方的家人。 老天爷可真有眼光。 游阳想起自己还没有许新年愿望,赶忙闭上眼,在心中小声许愿。 老天爷你好。 希望你可以长命百岁呀,保佑我和我哥永远开心快乐,赚很多很多的钱。 最好可以每天都莫名其妙有很多钱,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再收废品啦,也不用再去烤串,更不用修电器。我们可以可以每天都去吃贵死人的大龙虾,去没去过的游乐园玩,还买很多很多衣服,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我们要每天都去玩,开开心心地玩,玩不到天黑不回家。就算天黑了也不怕,因为第二天还可以继续去玩。 还要记得保佑席冲不要生病,一定要让他健健康康的啊,千万不要再受伤,不要再留疤。 拜托拜托,这几个愿望应该不难的,老天爷你一定要帮我实现哦。 谢谢你! 一阵风吹过,屋檐下的红灯笼轻轻转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老天爷为此刻的真挚停留一瞬,听到充满孩子气的心愿。 风停,院子里的人离开了,只留下两个板凳,并不孤单地依靠在一起。 春节过去没多久,席冲就辞掉了烧烤店的工作。 他现在越来越忙不过来,废品站的生意日益旺盛,他常常要加班到半夜才能休息,很多时候如果不是项维冬强制断电,他甚至打算通宵干活。 烧烤店老板对席冲的离去十分惋惜,但听闻以后找他修电器可以打八折,立刻招呼所有员工给席冲办了个欢送会。 欢送会就在店内举办,就地取材,有肉吃肉,有菜吃菜,有酒喝酒。 席冲说自己不会喝酒,被烧烤店老板坏笑着说:“你不是已经十七岁了吗?” 这是他为了找工作而撒谎的年龄,席冲不太好意思地抿嘴笑了,最后还是没拒绝成功,人生第一次尝了啤酒的味道。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店员都喝得烂醉,老板早就举着酒瓶倒在桌子下面。 只有席冲维持清醒,把所有垃圾都收拾干净,打扫完店内卫生,再一个个把他们叫醒。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他才锁好门,顶着露出鱼肚白的天空,搂紧了外套,快步走回废品站。 初春的空气带着寒意,连铁门都被沁入冰冷。席冲低头在身上找钥匙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席冲?”声音带着疑惑,似乎不确定是不是他。 席冲回过头,看到许久未见的女警。 “真是你啊?”女警身上穿着警服,刚下夜班,所以显得脸色疲倦,眼下乌青严重。 她走近了几步,充满惊喜地说:“我还以为看错人了,你这变化可真够大的,这么长时间都跑哪去了?” 席冲愕然半天,呆呆看着她:“我,我去找过你......” “什么时候?”女警想了下,恍然大悟,“我有段时间出任务去了,好几个月才回来,是不是那个时候?我还想找你呢,也不知道你住哪儿。对了,你妈的事怎么样了?” 席冲嗓子发紧,磕巴地说:“啊,嗯,她那个......” 女警笑起来,眉眼间的疲倦似乎淡化了些:“你怎么还结巴了?” 席冲抿起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低声说:“她现在没事了,谢谢你。” “没事了?那就好。”女警看了眼席冲身后的废品站,“你住这里?” “嗯。” 女警点点头。 席冲现在的模样实在让她惊讶,记忆中的席冲瘦瘦小小,穿着一身破烂衫,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张口就是浓重的方言,还会在路边和流浪狗抢吃的。 “快进去吧,没别的事,也是巧了碰到你。” 第54章 她顿了下,打趣道:“你小子现在看起来挺不错,以后可别再去垃圾桶里捡吃的被我碰到了啊。” 只是下班路上的小插曲,女警很快抛之脑后,转身走了。 独留席冲愣在原地,直到人影都不见了才走回废品站,每一步都像踩棉花似的,差点和从房间出来的项维冬撞在一起。 项维冬眼下同样乌青一片,头发凌乱,裹着睡衣活像个流浪汉。见到席冲他‘呦’了一声,嗓子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席冲也问他:“你怎么还没睡觉?” “我先问你的,”项维冬呵呵一笑,“我这不是研究一下新科技吗。” 他所谓的新科技不是别的,正是屋内新买回来的电脑。项维冬挣点钱就浑身难受,一定要花出去。去年才买了彩色电视,今年听闻大城市的有钱人都玩电脑,上什么因特网,于是也高价搞回来一台。 搞回来他发现这玩意是真的有点意思,尤其沉迷红警有些,最近每晚都通宵在战争当中。 席冲认为项维冬不务正业,决定不再搭理他,侧身上楼睡觉。 在席冲埋头在废品站拆卸各种电器的时候,外面正在悄然发生变化,稍不留意就已经翻天覆地。 席冲经手的东西更新迭代迅速,很快连老头老太太都不太用bb机了,相反不少人找上门来问他小灵通会不会修。 拆了几个后席冲把小灵通研究透,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差不多,只要拆一遍心里就有数。 项维冬把房间翻了底朝天,找出压箱底早就淘汰的大哥大,让席冲修好了拿给游阳玩,不过游阳没看上。 这一年在游阳身上还发生件大事,苦恼了许多年的他,终于开始长个子了。 最开始他没发觉,只是半夜经常小腿抽筋,疼得他在床上翻滚,白天也不缓解,走路都一瘸一拐。 周末去废品站蹭住,晚上他再一次被疼醒,刚动了一下就被席冲发现,问他怎么了。 游阳可怜兮兮说自己腿疼,席冲起身打开灯,掀开被子看捂着腿话都说不出来的游阳,问他:“抽筋了?” 游阳白着脸点头。 席冲让游阳把手拿开,一手捏着他的膝盖,一手去掰他的脚。 “疼——”游阳立刻惨叫出来。 “忍着。”席冲拨开游阳阻挠的手,用力掰着他的脚,过了一会儿果然好多了,小腿肌肉不再那么紧绷。 痛感渐渐消失,游阳脸色好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 席冲松开手,叮嘱他:“腿别乱动。” 游阳缩在被窝里,虚脱点点头,怀疑自己生病了,不然为什么总是抽筋,是不是骨癌啊? 当他傻乎乎把想法说出口时,席冲乐了下才说:“你要长个子了。” “啊?”游阳呆呆傻傻。 席冲早就经历过一遍,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怎样舒服一点。 他去楼下用热水烫了毛巾,回来敷在游阳腿关节上,问他:“是不是好点了?” 游阳点头,从心底生出钦佩:“哥你怎么什么都懂?” 席冲反而觉得给自己诊断出骨癌的游阳有点傻,这样是怎么考出年级第一的? 敷了一会儿热毛巾,游阳舒服得几乎快要睡着,席冲才关了灯。 他调了个头,把游阳的小腿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揉捏着。 入睡前他模模糊糊想自己忘了给游阳买牛奶了,如果早点喝上牛奶,没准就不会腿疼了,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长高了。 明天起床要记着点,先去把牛奶买回来,再买点骨头回来炖汤喝。 手还放在游阳的小腿上,席冲就这么睡着了。 ◇ 第29章 游阳这波长身体来势汹汹,似乎为了弥补前几年受尽的委屈,他开始猛地蹿个,几天不见就变了新模样。 长高固然是好的,但游阳也着实为此受了苦,腿骨像是被人硬生生掰长的一样,喝牛奶根本不管用,每天晚上依旧会疼醒。 他哼哼唧唧,以此为由赖在废品站不回去,非说晚上没有席冲给他揉腿就睡不着。 席冲怀疑游阳夸大事实,可每回半夜游阳脸上疼出的冷汗又不像假的,于是一边狐疑着,还是每天帮游阳按摩放松肌肉。 直到隔壁阿姨来串门,看到游阳的时候惊叹他竟然长高了这么多,问他有没有吃钙片,情况才有所好转。 席冲详细问了要吃什么钙片,阿姨很好心,笑呵呵把自己孩子吃的钙片拿来,席冲记住样子去药店买了两盒回来。 钙片果然比牛奶效果好,吃了一周游阳就不再抽筋了,膝盖的疼痛也有所减轻。 这下没有理由再赖在废品站,席冲也不喜欢游阳总往这边跑,就把他赶回去了。 但游阳这一走,竟是大半个月没露面。 意识到这点,席冲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用凉水冲了把脸就去了游阳的学校。 因为有晚自习,晚上九点半才开始有学生趁着月色一波波从学校里走出来。 席冲靠在路灯上,目光没移开过,却一直没看到游阳。 渐渐学生越来越少,席冲也失去耐心,怀疑是自己眼神不好,错过了游阳,正打算去游阳小叔家找人的时候,就看见游阳不缓不慢从校门口走出来。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名女同学,身穿同款校服,后脑勺束着高马尾。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女同学笑得很开心。 第55章 席冲皱着眉,很不可思议地发现游阳竟然又长高一截。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见面,他甚至觉得游阳五官都变了,明明前不久脸颊还肉嘟嘟的,掐起来手感非常好,现在看上去已然消失。 他脸上的肉少了很多,更显得五官优越,鼻梁挺直,是个清爽帅气的少年相貌。 “游阳。”在游阳即将走没影之前,席冲开口叫住了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游阳骤然停住脚步,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他先是惊喜地笑起来,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偏头对身边的女同学说了句什么,迈腿朝席冲走去。 走到席冲面前,游阳还是笑了下,眼珠显得很亮,声音很低地说了声:“哥。” 几乎是听不清的音量,不过席冲没注意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游阳除了校服该换新的,其他衣服也得重买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伸出手,掐住了游阳的右脸,大失所望地发现手感确实大不如前。 游阳看着席冲,歪过头躲过席冲打算再掐左脸的手。 “躲什么?”席冲不满。 游阳抿嘴笑了下,依旧没说话,抓住席冲不安分的手腕,不让他再掐自己。 席冲只好作罢,转身往前走,问游阳:“饿不饿?” 游阳点了下头。 “想吃什么?” 游阳没回答,轻轻捏了捏席冲的手腕。 终于发现不对劲,席冲停下脚步,侧过身打量游阳:“你怎么不说话?” 面对质问,游阳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没了婴儿肥,他的眼睛显得比之前更大,睫毛落下的时候会形成一片阴影。 “问你话呢。”席冲不好糊弄。 游阳低声“啊”了一下,表示自己没有不说话啊。 更可疑了。 席冲拧眉盯了游阳几秒,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叫声哥听听。” 游阳试图逃过魔爪,但席冲力气大,手指像铁钳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于是他只能遂席冲的意,垂下眼,别别扭扭低声道:“......哥。” “大点声。”席冲说。 游阳第一次觉得席冲怎么这么烦人,人家不想说还非要逼着说。 他认命地闭上眼,嚅嗫着嘴唇:“哥。” 席冲终于松开手,看了游阳几秒。 “你变声了?” 游阳不高兴地鼓着脸扭过头。 他非常挫败,最近不去废品站就是不想被发现,明明之前席冲也不来学校接他,怎么偏偏变声了就来了。 讨厌讨厌讨厌。 席冲跟着转过去,见游阳耷拉着脸,很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话的?” “......难听。” 席冲没听清:“什么?” “......”游阳破罐子破摔:“声音很难听啊。” “变声不就是这样。”席冲还是不理解。 但看游阳情绪低沉,他难得安慰了一句:“没那么难听,就是有点像鸭子叫。” 游阳被席冲安慰得差点哭出来,席冲给买了一堆烤串才好不容易把人哄好。 坐在烤串店里,游阳红着眼咬烤串,任谁看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确实委屈,因为老天十分不公,席冲变声的时候就挺好听的,除了沙哑一点没别的变化,怎么到他就偏偏异变成鸭子? 愤愤咬下一口肉,游阳化悲愤为食欲,决定再也不搭理席冲。 可不到三秒就破功,因为席冲问他喝汽水还是豆奶。 游阳闭紧嘴巴,最终还是在席冲失去耐心前小声回答:“豆奶。” 回到废品站的时候一楼的灯还亮着,游阳连忙小声跟席冲说:“别跟冬哥说我来了。” “为什么?” 游阳瘪嘴,觉得席冲明知故问。要是项维冬听到他变声了,不得笑话死他呀。 他可不想以后天天被项维冬追在屁股后头叫小鸭子。 小心翼翼上了二楼,直到关了门,游阳才敢大口喘气。 他趴在床上,感觉自己确实很久没来了,闻到床上最普通不过、专属于席冲的香皂气味都感到十分怀念。 “还洗澡吗?”席冲问他。 游阳犹豫了下,怕下楼再碰到项维冬,就摇了摇头。 席冲点头,拿着毛巾自己去洗了。 等席冲光着膀子回来,游阳已经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席冲擦干头发,走到床边拍了下被子下的屁股:“往里点。” 游阳听话滚了半圈,后背贴着墙。 席冲躺下,游阳又滚回来,滑溜溜像条灵活的鱼。 屋内关着灯,游阳大半个人都趴在席冲身上,席冲摸到他的胳膊,在关节处捏了捏。 床太小,现在睡在一起已经十分拥挤,要抱在一起才睡得下。 “哥。”鸭子在黑暗中说话。 席冲有点理解游阳为什么不愿意说话了。 冷不丁听到,是有点难听。 要不就是一句话不说,连人都躲着。要不就是话多得不行,游阳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嗓子哑得没法听,睡觉也不老实,非要找话说。 “哥,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席冲闭上眼:“嗯。” “你之前上到初几啊?” “忘了。” “我们一起去上高中呗,现在又不缺钱了,省着点花肯定够的。听说大学还可以拿奖学金,都不用交学费。” 第56章 “......” “哥?” “......” 游阳抬起头,发现席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不高兴地咬了下牙,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把席冲的胳膊扯过来,气哼哼地枕在上面,翻了个身也睡了。 翌日醒来,床上只有游阳自己。 他张着胳膊伸着腿就已经把床十足十占满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睡姿昨晚有没有把席冲挤掉下床。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席冲肯定会把他踹醒。 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游阳爬起来,打开门听到院子里嗡嗡嗡的噪音。 快步下楼,他看到席冲坐在板凳上,左手举着电焊面罩,右手持着电弧焊,不知道在焊接什么东西,大清早就火光四溅。 没等游阳走近看清楚,项维冬就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往后拽了几步,训斥他:“想变成瞎子啊你?什么都敢往前凑。” 游阳回头,看到头发凌乱胡茬乱长的项维冬,显然又是熬了整整一夜未睡。 “你什么时候来的?”项维冬打了个哈欠,拿出二十块钱给游阳,“正好,去街口买点包子回来,要肉馅的,再买点稀饭。” 游阳点点头,拿着钱欢快地出门了。 等拎着两大兜包子回来,席冲已经不在院中,而他虽然终于看清被焊接的是什么东西,却依旧看不懂,因为只有几根铁架子,连形状都还看不出名堂。 把包子拿进屋,游阳在厕所找到席冲,被裤子都没提好的席冲骂了:“想我滋你一身?” 游阳笑了一声,但因为嗓子沙哑,听起来有些奇怪,尾音还怪异地变了个调。 他对自己不敲门的行径闭口不提,看着席冲提上裤子,去洗手才开口问:“哥,院子里的铁架子是什么?” “折叠床。”席冲甩甩手,推开游阳走出去。 游阳连忙跟上:“要卖的?你连床都会做啊。” “没做过,试试。” 进门的时候项维冬已经吃下一个包子,有他在,游阳立刻闭嘴不说话了,老实坐下。 项维冬奇怪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平时像个复读机一样,有事没事都哥哥哥的没完,今天骤然变安静,项维冬还有点不习惯。 游阳咬着包子,伸手指了下的嗓子,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嗓子疼?”项维冬问。 游阳忙不迭点头。 “最近天气太干燥就是容易上火,”项维冬把稀饭推过去,好心地说,“多喝点,这玩意下火。” 游阳腼腆一笑,表示感谢。 嗓子疼没影响游阳的食欲,他一边听项维冬吹牛一边吃包子,一口一个,没嚼几下就咽下肚,偶尔噎住了就靠稀饭顺下去。 在项维冬得意洋洋讲述自己的坦克部队多么多么厉害,又是怎样将法国巨炮建到敌方门口的,桌上其他两人已经一个吃完继续去捣鼓折叠床,一个背着书包去学校了。 项维冬看着桌上仅剩不多的包子,后知后觉:不对啊,废品站怎么又多了一个饭桶? ◇ 第30章 游阳在席冲让他躺在折叠床上试试稳不稳的时候才知道席冲做这个不是为了卖钱,而是给他睡。 这两天席冲把杂物间的东西清理了,正好腾出一块空地,可以放下折叠床。 “晃不晃?” 游阳瞪大眼睛,虽然床不晃,但他很慌:“哥你不和我一起睡了?” “睡不下。” “怎么就睡不下了?”游阳低头看了眼折叠床,“你把这个做大点不行吗,做成双人的。正好二楼没窗户,潮得木头都发霉了,把木床直接换了呗。” 席冲有些疑惑:“发霉了吗?” 游阳肯定道:“发霉了,我晚上睡觉都能闻到霉味。” 席冲想了想,觉得游阳说的有道理,于是果真把折叠床做宽了一倍。 换上新床,游阳再也不用憋屈地缩在墙边,也不会翻个身就直接翻到席冲身上。 他开心地在被窝里伸了伸腿,转身习惯性往席冲怀里钻,没想到被拒绝了。 “床不够你睡吗,老往我这边挤干什么?”席冲如是说。 游阳说不出话。 “热,别贴着我。”席冲又说。 被无情拒绝的游阳在这一年窜高了十几公分,一直到初三下半学期才渐渐放慢速度,但依旧长到了一米七五,和席冲差不多高了。 项维冬在院子里刻了身高尺,专门用来记录他们俩的变化,并断言游阳以后肯定能超过一米八五。 因为项维冬自己就是一米八五,并为此十分骄傲,所以很希望游阳能继承他的完美。 对此言论游阳听了就摇头,然后笑眯眯地说:“冬哥,以后我肯定比你高,咱俩赌十个猪肘。” 游阳的变声期也随之结束,公鸭嗓的过往一去不复返。 他拥有了正常清亮的嗓音,很是高兴,晚上叽叽喳喳在席冲耳边说个不停。 什么都要说,说小叔通过买菜偷偷藏私房钱,就藏在客厅花瓶下面。说小姨明明买了几百块的衣服,却骗小叔说只要几十块,他都看见垃圾桶里的价签了。 还说游一哲打篮球被人撞倒,腿摔骨折了,天天在房间里哭哭啼啼,要小姨去帮他报仇。小姨虽然没去报仇,但撞倒他的那个人被家长押来家里道歉,送来一堆牛奶零食。游一哲全吃了,游阳没吃到。 第57章 他说自己要中考了,要考本市最好的高中的尖子班,就是不知道高中有没有奖学金。如果其他学校有奖学金,去其他学校也行。 丁璐也打算和他考同一所高中,也想进重点班,但丁璐英语成绩一般,上了好多个补习班效果都不好。 丁璐就是他小学同桌,初中他们也分在一个班,运气好的话高中也将会是。 游阳说完打算炫耀他现在可比丁璐高不少了,但没来得及说,就被听烦了的席冲一脚踹下床。 捂着屁股在地上懵了一会儿,他终于老实了。 中考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得也悄无声息。 废品站其他两人甚至都没注意到全市的初三生正在经历人生第一次大考,游阳就已经考完回来了。 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如今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丁点稚气,虽然五官还是同样的五官,但看起来却哪哪都不一样。 尤其不说话时,不知是不是跟席冲待在一起久了,偶尔一个眼神瞟过去,神态跟席冲能有九成相像,连项维冬都说他俩越来越像亲兄弟。 还说他们站在一起可以组成黑白双煞,一个白得反光,一个黑得吓人。 来到废品站,游阳进门碰到项维冬,会先端端正正喊声‘冬哥’,然后就立刻扭头寻找席冲的身影。 看到席冲,他就不那么端正了,不由自主变得开心起来,屁颠颠凑上去,眼睛亮晶晶盯着席冲。 席冲保持一贯的精瘦,夏天最爱穿短袖短裤,露出的胳膊和大腿全是长久重力活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并不惊人,却十分具欣赏性。 而且他并没有项维冬说的那么黑,这两年已经比之前白回去不少了。 不过自然是不能跟游阳相比的,游阳好像晒不黑,在院子里暴晒一整天,皮肤也只是会发红,冲个凉水澡就又恢复如初。 干活的时候席冲很少搭理人,游阳就小狗似的蹲在旁边,一会儿问这根线是干什么的,一会儿又问那个螺丝为什么那么大。直到把席冲问烦了,让他一边待着去,他才转身背着书包上楼。 上楼他不干别的,把席冲的脏衣服收拾出来,再把裹成一团的被子叠成方块,床铺好,然后抱着脏衣服脏床单下楼。 找出大盆,一股脑全扔进去。放满水,倒上洗衣粉,他脱鞋进盆开踩。 席冲在旁边认真干活,他也认真踩踩踩。 踩完第一遍,把水倒在院子一角。再重新接满水,第二遍用手搓。搓完后,冲干净就可以晾上了。 院子里的晾衣绳还是游阳当年挂上的,绳子很结实,一直用到了现在。 把湿漉漉的衣服拧得不滴水,游阳如今已经不需要踩小板凳,可以轻易把它们挂上去。 干完这一切,游阳又跑到席冲面前,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些废话,问席冲有没有他能干的活。 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就背上书包走了,临走前还去跟看电视的项维冬说了拜拜。 中考后的游阳似乎起了玩心,白天很少出现在废品站,但晚上必定准时报道,再热的天也要和席冲挤在一张床上。 他理由充分,说自己现在的身高打地铺已经不太睡得下了,接连好几天半夜都会被去厕所的游一哲踩醒。 “游一哲好像是瞎子。”他说。 席冲看了游阳的大腿,确实有块踩出来的淤青,用手揉了揉,认为游一哲眉毛下面挂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 在不爽之余,他再次生出让游阳搬出来住的想法。 早在两年前,席冲就起过这个心思。 但当时遭到游阳小叔强烈反对,甚至还跑去学校接游阳放学,防止游阳被席冲拐走。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护游阳,而是他管着游阳奶奶的老宅,每年出租收着钱,如果被外人知道他不仅没有照顾好游阳,还让游阳跟个不知哪来里的小混混跑了,他怎么说得过去? 到时候不都得上门来指责他,没准还会说他没有履行好监护责任,让他分出房租的钱。 所以他必须反对,还是坚决反对。 这事闹得连项维冬都知道了,因为小叔千防万防还是没等管住游阳,只能跑来废品站找人。 他掷地有声,怒斥席冲的行为极为卑鄙,如果再继续纠缠游阳,就别怪他要报警了! 他声称自己和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可是拜把子兄弟,把席冲关进去接受几个月教育不成问题,千万不要逼他。 这时项维冬拿着未看完的报纸走出来,讶异地看着院子里的陌生人,以及黑着脸的席冲和紧紧抱住席冲不放手的游阳。 看到项维冬,小叔的气焰平息了一些。也可能是看项维冬身材高大,怕对方一拳就能把自己打趴下,到时候恐吓不成,还丢了面子。 总之最后项维冬送走了小叔和游阳,瞪眼威胁游阳不许再闹,乖乖回去。 关上门他语重心长对席冲说:“你以什么身份和人家要游阳?他毕竟是游阳正儿八经的监护人,你做事能不能过点脑子,还能想带走就带走?一天净瞎胡闹!” 席冲不善言辞,说不出反驳的话,但还是咬着牙问:“他凭什么?” “凭他有监护证!”项维冬卷起手中的报纸,在席冲的脑袋上敲了下,“行了,你就差这几年吗?等游阳十八岁以后不再需要监护人,你爱他带去哪去哪,回山里挖泥鳅都没人管你们。到时候游阳就是想再多住一天,他那个小叔都得连夜把他赶出门,你信不信?” 第58章 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当天游阳被带回去,在客厅听了小叔长达两个小时的教育,最后连房间里的小姨都听烦了,出来摔东西才让他闭嘴。 游阳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见小叔说如果他再胡闹,就报警把席冲抓起来。 结束教育,游阳平静地站起来,抱着装满衣物的书包回了房间。 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要搬出来住,但每逢周末和假期还是赖在废品站不走。 在乱哄哄全是垃圾的废品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只是席冲觉得要等到游阳十八岁实在太久,游阳自己反而不在乎。 游阳已经不会再担惊受怕,一点风吹草动就怕席冲不要他。 他坐在院子里,吃着席冲给他买的巧克力,穿着席冲给他买的衣服,身后厨房锅里还煮着他最爱吃的肘子。 他起身,在席冲脸上亲了一口,留下黑乎乎混合着朱古力香气的唇印。 “现在这样也很好啊。”他笑眯眯说。 如今再回忆起来,席冲的鼻腔似乎还萦绕着专属于游阳身上的香甜味道。 以及他唇上温软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 崽子们唰唰唰就长大了(抹泪) ◇ 第31章 在游阳诉说自己被游一哲踩出淤青之后几天,席冲罕见和来修小灵通的阿姨聊天。 晚上他对踏着夜色进门的游阳说:“听说高中可以申请住宿。” 游阳正在电风扇前吹风,闻言回过头:“你怎么知道?” “梁阿姨的儿子就在市一中读高二,你不是确定去市一中了吗。” 席冲盘腿坐在床上,因为刚洗完澡没穿衣服,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的四角裤。 “她说宿舍条件还行,八人一间,一年只要几百块。” 游阳没说话,把电风扇换了模式。 “你怎么想的?”席冲问他。 “我不知道。”游阳说。 “什么叫不知道?”席冲皱眉,“住就是住,不住就是不住,哪来的不知道。” 游阳只能说:“住校了就出不来了,只能周末才能出来呀。” 席冲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又怎么了?” 游阳不高兴,回头看他:“哥你不想每天都看见我吗?” “放你的屁,你是花啊,我还每天都要看你?要住宿舍你就想着点,记得申请。” “哦。”游阳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他也刚洗完澡,图凉快穿了无袖背心和短裤,胳膊和大腿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白嫩,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和所处的杂物间十分不般配。 此刻的他显然不太高兴,因为席冲说他不是花。 席冲不理会游阳心中的小九九,躺下闭眼说:“关灯。” 空气安静了一秒,游阳起身去关灯。 上一次他耍脾气装听不到,被席冲踹了一脚,最后还是得捂着屁股去关灯。 识时务者为俊杰,游阳不和席冲一般见识。 啪。 老旧的灯泡微弱地闪烁最后一次,下工了。 失去光源,没有窗户的房间立刻变得漆黑一片,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游阳早已习惯这种黑,熟门熟路摸上床,从席冲身上翻过去,轻声躺在内侧。 在席冲看不见的黑暗中,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露出满脸疲惫,也不去想自己是不是花了。 手在床上摸了几下,他找到席冲的小拇指轻轻抓住,不多时便睡着了。 - “席冲,去跑个腿。” 项维冬走过来,递了一百块钱:“角磨机坏了,买个新的回来。” “好,”席冲摘下手套,但没接钱,“上次的钱还有剩。” 项维冬记不清了,他对这些事不抬上心,转过身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已经走到门口的席冲喊:“再帮我带个汉堡......两个吧还是。带两个汉堡回来,别忘了薯条和可乐啊!” 去经常买零件的店买了角磨机,席冲还买了把六角板手,这东西平时用得少,但外国佬产的洗衣机基本都是六角螺丝,没扳手整不下来。 席冲第一次栽跟头就是在国外货上,上面全标的英文,一个中国字都没有,他根本看不懂。硬着头皮把电机拆了也看不明白,就连门把手的样式都没见过。 后来他让游阳把每一个英文单词都翻译出来,写在纸条上贴在旁边,研究了好几天才修好。 来修洗衣机的是个富太太,她很不好意思,说自己之前听信了商场售货员的推销,说外国品牌怎么好怎么高端,是荷兰还是德国进口的,她也不记得了,反正花了不少钱。 可没想到才用没多久就坏了,先不说质量问题,关键是外国货没人会修啊。 她找之前的售货员,人家说要修必须得寄回总部,费用自付。 富太太气得不行,本打算把洗衣机当废品卖了算了,但没想到上门收货的席冲说可以试着修一下。 她觉得不太可靠,因为席冲看起来就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修好?但试一试不会亏,修不好就算了,如果修能好,她愿意出三千块。 她打算新买的洗衣机就是三千两百块。 席冲一口答应下来,最后成功赚了三千块,分给项维冬一千五。 买完角磨机,席冲走去商业街。 席冲打算给游阳也买两个汉堡,等游阳晚上来了吃。至于他自己,从麦当劳出门右拐到面馆吃碗牛肉面最为合适。 第59章 想什么来什么,刚走到麦当劳门口,还没推开门,席冲就听见有人在叫游阳的名字。 本以为是重名,可游阳的名字不是很常见,所以席冲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几米的路边站着一名女生,身高约一米六,齐肩短发,穿着到小腿的淡蓝色长裙。她面容姣好,圆脸大眼睛,是有些眼熟的长相,但席冲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过很快,女生朝前方挥了挥手,眼睛一弯笑起来。 她一笑,席冲就想起来了,她是游阳的同学,之前在学校门口见过。 不远处走来的人果然是游阳,跟身穿裙子的女同学不一样,即便在暑假期间,他也是穿着校服。 不过因为身材颀长,再加上如今游阳确实不是小短腿了,最为普通的校服也让他穿出好看来,走在马路上竟还吸引一两个人回头看他。 游阳走到丁璐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一旁的席冲。 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张口喊:“哥。” 丁璐回过头,也看到席冲。 见到席冲,游阳仿佛立刻又变矮了一截,变成那个认人揉搓的可爱面孔。 他走到席冲面前,眨了眨眼睛,和刚刚走路时完全是两个模样,嗓音有些难以发觉的发干:“哥你怎么在这里?” 席冲看着他,抬手指了下门口海报上的汉堡,反问他:“你呢?” “我?”游阳扭头看了眼丁璐,丁璐茫然瞪着眼睛,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张了张嘴,他莫名磕巴起来,半天才说:“我那个,我们约好一起写作业,这里方便一点。” 他身后的丁璐歪了下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席冲回过头,透过玻璃看到麦当劳里人挤人,不知道是不是有小孩在麦当劳过生日,收银台前排着十几个小孩,吵吵闹闹地挨着领汉堡。 但他没觉得在这里写作业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没写过作业。 “哦,那你们写吧。”他推门走了进去。 游阳惯性想跟上席冲,被丁璐扯了下袖子,探过来脑袋,忍不住问他:“写作业?你认真的?” “嘘。”游阳回头比了个手势,表情难得有些紧张,生怕被席冲听到。 丁璐不解:“你干嘛要说谎?” 确认席冲已经走远,游阳才心虚地说:“我哥知道了会揍我,你别说漏嘴了。” “请问需要点什么呢?”甜美的收银员脸上挂着敬业的微笑,但声音压不住旁边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嬉闹声。 席冲想了想,侧头看过去,游阳和丁璐已经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只能看到背影。 他回过头,指了下菜单上的套餐:“这个来两份。” 丁璐莫名被安排在座位上,无聊地看旁边两个小孩对比谁手中的汉堡更大。 “你没带书吗?拿出来装一下。”游阳说。 低头看自己的包,丁璐翻来翻去,连张纸都没翻出来,只能耸耸肩:“没有。” 不过她翻出一个没戴过的向日葵发卡,别在刘海上,偏过头问游阳:“好看吗?” 游阳此刻没有心情管她好不好看,他只想席冲买完汉堡快点离开,同时还在想项维冬吃什么不好,偏偏要吃什么汉堡。 让席冲跑腿给跑腿费了吗,大奸商。 丁璐对着窗户臭美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哥还挺帅的。” 游阳没说话。 “他有点像那个谁,旺角黑夜里的来福。” “哪里像了?”游阳不满。 “不是说长得像,就是看起来很像,气质你懂吗。”丁璐托着腮,充满少女心地说,“就是那种冷冷酷酷的感觉,虽然外表看起来难以接近,但实际却重情重义,可以为了自己的女人付出生命,多酷多浪漫啊。” 游阳不认同,认真道:“我哥和我长得最像,别人都说我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说的?” 刚要继续编,游阳的肩膀就被拍了下,席冲已经站在身旁,手里端着餐盘。 “吃点东西再写。” 游阳还未说话,丁璐就惊喜地‘啊’了一声,嘴甜手快地接过来:“谢谢游阳哥哥。” 席冲面无表情点点头,手里拎着给项维冬打包的汉堡,就走了。 “哥,等一下。”游阳追上去。 席冲腿长步子大,已经走到店外,听到游阳的声音顿住脚步。 “怎么了?” 游阳也不知道自己追出来干什么,站在席冲面前半天才憋出一句:“晚上我去找你,记得等我啊。” “嗯。” 游阳还站着不动,席冲看他:“还有事?” “没,没了。” “进去吧。” 席冲说完本来想揉一把游阳的头发,可周围人多,他扫了眼游阳身上的校服,转身走了。 回去把汉堡和角磨机交给项维冬,席冲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吃饭。 不过无所谓。 他低头戴上手套,打算今天在天黑前把钢材整理完。 项维冬给自己做了把躺椅,悠哉躺在屋檐下,一边搭着腿,一边美滋滋吃汉堡。 每次席冲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担心他会把可乐喝进鼻孔里。但不幸的是,这种情况一次都没发生过。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汉堡上的特殊磁场,项维冬吃到一半忽然提起游阳,问席冲:“最近怎么不见他人了,平时不是一放假就往这边跑吗。” 第60章 “他白天跟同学写作业。”席冲搬了几趟钢材,身体热了,反手脱掉上衣。 看着席冲的双臂在阳光下凸起流畅的肌肉线条,项维冬顿时觉得口中的汉堡没了滋味。 他泄愤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皱起眉来:“不对,他不是都中考完了吗,写哪门子作业?” 席冲顿住动作,愣愣看向项维冬。 项维冬怪笑一声:“让我猜猜,他说的同学是女同学吧?” “啊。” “游阳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撒起谎来这么笨。你也是个傻子,连写作业这种鬼话都能信,不过脑子的吗?” 项维冬往后一仰,乐哉道:“我就说嘛,这几天不见他来得勤,原来是早恋去了啊。竟然敢见色忘兄,这臭小子,你还不揍他一顿?” 席冲站在阳光下,满脸困惑,似乎难以理解项维冬说的话。 他不是不理解早恋,村里也有早恋的。小学不多见,那会儿长得都比较潦草,满脑子都是爬树挖泥土斗蛐蛐,尚未开启人智。 到初中就多了,一个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也要坚持写语句不通顺的情书,被老师发现了就罚站在讲台上大声宣读,所有人都听得兴味盎然,只有席冲感到无聊,脑子里装的全是家里还没喂食的鸡鸭鹅。 听说他们还会偷偷在苞米地里牵手,不过席冲没碰见过。倒是见过被双方家长发现,按在路边狠揍的场面。 被棒打的鸳鸯又哭又嚎,誓死捍卫他们的爱情,换来的只有更粗的棒子,因为他们两家有血海深仇。 据传说,大概是男方家的老爷子在十年前偷偷点燃过女方家的柴火垛,女方家则在五年前偷偷移过男方家三米的垄沟。 除了这种有家仇的以外,大多早恋的人家里都会默认他们以后会结婚,甚至会去对方家里提前把婚事定下。 在他们那里甚至都不会说早恋,只会说谁和谁看对眼了,然后不知是怀揣着恶意还是打趣,旁人都笑嘻嘻地说他们以后要睡一个被窝生小宝宝啦。 席冲当然知道城里和村里不一样,但他还是难以想象游阳会早恋。 那么丁点大的游阳,早些年被黄毛揍都不会还手,只会抱着头挨揍。现在虽然不挨揍了,但只要对他稍微不耐烦一点,就要红着眼眶问哥你是不是嫌我了。 这样的烦人精,竟然也会早恋? ◇ 第32章 晚上游阳来的时候,席冲正饿了在厨房找吃的。 听到外面铁门响动声,他叼着馒头走出去。 游阳换了衣服,不是校服,穿了前不久席冲新给他新买的衣服。 席冲图省事,每次买衣服都直接买两套,尤其现在他们俩身材差不多,连尺码都不用挑。 不知是不是巧合,游阳换的衣服和席冲今天穿的是同一套。 锁好门,游阳抬头看到席冲眼睛亮了一下,嘴里轻喊了声‘哥’。 看着迈腿走过来的少年,席冲承认他确实已经和当初在巷子里挨打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白白嫩嫩,一手就能拎起来,小短腿在空中倒腾半天都碰不到地。现在长得高高瘦瘦,不做表情的时候甚至还有点距离感,谁想找他麻烦都得先在心中掂量掂量。 只有眼睛还和以前一样,黑黑亮亮,看向席冲的时候总是忽闪着,浓密的睫毛像两把乖乖牌的小扇子。 “哥,你没吃饭?” “嗯。” “我给你炒饭吃吧。” “没有饭。” “那用鸡蛋炒馒头。你别吃了,干吃馒头不噎吗?等我给你做,很快的。”说着游阳就要去拿席冲手中的馒头,被席冲躲过去了。 席冲嫌麻烦:“不用。” “可是......” “可是个头。”席冲一口咬下半个馒头,转身走上二楼。 进门的时候他已经吃完馒头,走到衣柜前,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堆的全是钱,各种金额都有。 粗略数了遍有多少钱,他心里有点数,关上衣柜。 游阳晚点才上楼,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门说:“没找到肉,给你打了两个荷包蛋。” 屋里没有桌子,他拉了把椅子,在上面垫了几本书,铺了张纸就把碗放下。 面碗很大,不仅有荷包蛋,还撒了点缀用的葱花。 席冲吃面,游阳就坐在旁边看。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把电风扇打开,冲着面条和席冲吹。 面条味道不错,游阳很有做饭的天赋,随便做点什么都很好吃,包饺子更是一把好手。 席冲喜欢吃他做的饭,不过上了初中以后开始有晚自习,就只有周末或放假才能吃到了。 放下筷子,席冲看游阳利落拿走空碗,把书和椅子放回原地,又捡起脏衣服。打开门走出去,半个小时后游阳回来,澡洗完了,碗也刷干净,就连席冲的衣服都晾在院子里。 “哥,我头发有点长了。”游阳用毛巾擦着头发,对床上的席冲说,“明天把你的头发也剪了吧。” “你头发长剪我的干什么。” “顺便一起啊。”游阳把毛巾挂在椅子上,脱鞋爬上床。 他刚洗完澡,身体冰冰凉凉,碰在席冲胳膊上像玉石的触感。 “我新买了把剪刀,明天试试。”他说。 席冲翻了个身,侧过去看他:“你还有钱吗?” 第61章 “有啊。” “哪来的?我看柜子里的钱没少。” 席冲事多,平时不太能记得给游阳零花钱,也不知道该给多少,干脆就把挣的钱全放在柜子里。 反正就那么多钱,谁要用谁拿。 “我,我有奖金。” “奖金?” “初三有个物理竞赛,奖金我没,没给你。” “哦,”席冲说,“你结巴什么?” “我吗?没,没有啊。” 谁结巴了?他吗?游阳不觉得啊。 他他他就是有点紧张。 席冲本来是信了的,虽然游阳早恋这事他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也有点心情复杂,就像自己接生的小狗崽忽然就去拱别人家的小母狗了。 更何况在他看来游阳还是十分幼稚的岁数,连下雨了在院子里踩个水坑都能把自己哄得高兴极了,这样的心智又怎么会和谈恋爱扯上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用奖金谈恋爱还是很正常的。 第二天席冲甚至还给游阳塞了钱,没有明说,只是绷着脸,半天后才说出一句让他写作业换个安静地方。 于是游阳就这么鼓着一口袋钱出门了,在麦当劳门前和丁璐汇合,两人一起走进后厨。 换上工作服,一个在前台收银,一个在后厨炸薯条。 这个主意最开始是丁璐提的,她想买一条项链,但家里说她已经有几十条项链了,戴都戴不过来,不许她再买。 于是她一气之下,决定打工赚钱,用自己的钱买自己的梦中情链。 打工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好在丁璐的表姐在麦当劳当经理,可以给她安排个后门。 去之前丁璐跟游阳提了一嘴,两人一拍即合,中考完没两天就齐齐换上了麦当劳的工作服。 在麦当劳打工比丁璐想象中要辛苦许多,她原本想不就是站在台前点点单收收钱吗,很轻松啊。 可没想到去了,表姐对她一视同仁,该培训培训,该严厉严厉,一点不含糊。让她煎肉饼就得去煎肉饼,让她炸薯条就得去炸薯条,除此以外还要切生菜,腌制鸡腿鸡翅,清洗炉子,扫地拖地,倒盘子擦桌子,拖着比她还高的一麻袋垃圾扔到后巷。 一天下来丁璐腰酸背痛,脚后跟更是疼得站不稳。更惨的是她算了一下,工资一小时七块五,一天十个小时也才七十五,得干多久才能攒够项链钱啊。 当下她就打了退堂鼓,可游阳却说他能行,没那么累,他要继续做。 “一天七十五啊。”游阳说。 最后丁璐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学习比不过游阳,连吃苦都比不过游阳。 吊着这么一口气,她现在甜筒打得越来越漂亮,而且还会趁表姐不注意,给每个客人的甜筒都多打一圈。 除了遇上特别讨厌的客人,她才会笑眯眯少打半圈,甜美地让客人慢走,心中祈祷他们最好出门就绊一跤,甜筒全吃到脸上。 今天丁璐被分在外场,游阳在内场。 游阳不喜欢内场,因为身上会沾染到油烟味,每次回去都得先偷偷摸摸洗个澡,洗发露打好几遍,确认没味道了才敢去见席冲。 今天尤其倒霉,他几乎在炸区站了一整天,薯条赶不上供应,都快炸冒烟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打扫完卫生,把所有椅子都倒放在桌子上,其他员工已经都走了。 游阳负责收尾锁门,他打了个哈欠,换好衣服慢悠悠走出店。 门锁不好用,跟店长反应了好几次都不换新的,游阳扣了半天才扣上,转过身,腿还没迈出去,头皮就先炸开了。 不远处昏暗的路灯下,站着像鬼一样的席冲。 席冲靠在路灯杆上,双手抱胸,眼神没什么温度,面无表情看着游阳,看起来貌似很平和,没有要暴怒的征兆。 但游阳对席冲太熟了,他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三个小时都是同一个表情,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动手揍人。 此刻被揍的人可能是自己,让游阳一口气提上来差点没吓破胆,四肢都不会动了,不知该先迈左腿还是先动右腿,僵在原地愣愣看着席冲。 “过来。”席冲开口。 游阳胆战心惊地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心中疯狂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大半夜出现在麦当劳门口,还锁了麦当劳的门。 他是小偷可以吗? 席冲看着磨磨蹭蹭,一步走出十步效果的游阳,脸色阴沉,乌黑的眼珠下蕴含着无限凶险:“写作业,嗯?” “哥,”游阳嗓音发干,只觉得自己屁股不保,“你听我解释......哎呦!” 他一个趔趄重重摔在水泥地上,屁股果然挨了一脚,随即就被席冲单手拎回废品站。 要不是今天席冲去附近买东西,突发奇想绕路过去看一眼,都还不知道游阳整日早出晚归竟然是在麦当劳打工。 去的时候是下午,游阳正好休息,店里没位置,他领了员工餐就蹲在店侧面,像流浪汉似的,一手可乐一手汉堡,几分钟就狼吞虎咽吃完。 还不如流浪汉,流浪汉没他这么赶时间,吃完都没消化的空档,就立刻被叫进去继续干活了。 当下席冲宁愿游阳真的早恋了。 关上铁门,游阳被踹进院子,捂着屁股小声反抗:“哥,我已经长大了,不好揍我的吧?” 席冲冷笑一声,没理他,转头找木棍。 第62章 见席冲要来真格的,游阳立即窜出去五米远,躲在银杏树后。 “出来。”席冲拿木棍指他。 “不。” 席冲瞪着他,游阳不敢对视,缩在树干后面:“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也不该撒谎,但真的有必要拿棍子揍我吗?” “你给我出来!” “我不!” 席冲并不是真的要揍游阳,他只是一想到游阳穿着工作服可怜巴巴蹲在墙角往嘴里塞汉堡的画面就火冒三丈。 他赚钱是为了这个吗? 把木棍扔在地上,席冲原地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咬紧牙,愤愤地说:“明天就去辞了,不许再去!” “为什么啊,”游阳立刻不躲了,从大树后面冒出来,瞪大了眼睛,“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缺你钱花了?”席冲吼他。 “我就想赚点钱,你能赚,我就不能赚吗?”游阳难得在席冲面前硬气,白净的脸庞严肃起来,心怀高昂的决心,“你不能阻止我赚钱的权利,而且我干得很好,店长还说下个月要给我评最佳员工呢!” 好一个最佳员工。 席冲气极反笑,看了游阳几秒,说了声:“好。” 游阳被看得后背发麻,腿隐隐有变软的趋势,心脏怦怦直跳,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还没等他料到是什么大事,就见席冲已经弯腰捡起木棍,不知怎么就到了他面前。 在他还傻傻站着的时候,席冲已经攥住他的双臂往后一扭,像拍死蚊子一样简单,将他牢牢按在树干上。 ◇ 第33章 在木棍打下来前,游阳还在嘴硬:“你不能打我,这没有道理......” 可惜席冲从来不讲道理,他单手压住游阳,扬起木棍就打了下去。 这可比用脚踹疼多了,游阳的泪花瞬间冒出来,怀疑自己的屁股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立刻就带着哭腔说:“我错了,呜。” 席冲深吸一口气,忍着怒火问他:“还去不去?” 游阳的额头冒出细细冷汗,声音都虚弱了,却还是说:“......去。” 他抽噎着,很心疼自己的屁股:“我都跟店长说好了,要,要干到八月底,一天都不能少。” 席冲攥紧手中的木棍,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把游阳扳过来面对自己,看他眼睛都红了,不像在假哭。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游阳很悲伤地说:“你就打死我吧,反正...呜...打不死我都要去。” 说完他就闭上眼,睫毛都因紧张而颤抖。 左等右等没等来第二棍子,游阳悄悄睁开眼,见席冲还是阴沉着脸,果真和项维冬说的一样,十足就是个黑无常。 他吸了吸鼻子,歪头在席冲肩膀上蹭了蹭眼泪,可怜兮兮说:“你不打,就代表同意了喔。” 席冲刚动了一下,游阳就像小孩受惊之后一样,浑身立马一抖,双手捂住自己屁股。 纵然席冲再怎么怒火冲天,也没办法再打下去。他知道游阳这副可怜巴巴模样十分中有九分都是演出来的,但凡自己一松口,就会立马恢复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恶童模样。 可就那么一分可怜,也足够让席冲的心硬不起来。 在面对游阳时,他是常常毫无办法,空有一身功夫无处施展。 席冲把棍子扔在地上,面无表情说:“随便你,我是管不了你。” 他转身就要走,被游阳一把拽住。 “不是啊,”游阳双手按住他的胳膊,急急地说,“能管能管,那我不是都跟店长说好了嘛。” 席冲冷冷看他。 游阳耷拉着脸,迟疑地说:“那,要是突然辞职不给我结工资怎么办,我可是辛辛苦苦炸了那么多份薯条......” “你不是说不累吗?” “是不累,”游阳的脸上浮现出可怜神情,“但不妨碍辛苦啊。” 游阳知道席冲就是心疼自己,可他也觉得席冲十分不懂自己的心。 他是为了谁啊。他这么乖,谁家有这样的弟弟不都得烧香拜佛供起来,怎么席冲还打他呢。 想归想,游阳还是抬起手臂搭在席冲肩膀上,自动搂紧他的脖子,小心翼翼说:“我又不是去干坏事了,丁璐也去了,你没看见她吗?她干得比我还起劲呢,成天喊自己甜筒公主,不信明天你去看,她保准给你打一个巨无敌大的甜筒。” 席冲冷冷说:“我看你像巨无敌大的甜筒。” “我不是,我是薯条王子。” 游阳的发丝轻轻蹭过席冲的脸。 “我又不是废物,每天就躺在床上花你的钱。薯条王子一天也能挣七十五呢,等发工资了,我全给你。” 席冲感到一阵无力:“谁要你的钱?” “你啊,你是我哥,你不要我的钱,那我挣钱给谁花?”游阳讨好地说,“你就等着嘛,以后我肯定会挣到大钱,到时候你就每天躺在家里数钞票好了。” 说罢,他睁着一双圆眼睛仔细看着席冲,声音弱下来:“行吗?” 要是游阳死犟,席冲还能火冒三丈地揍他几下。可游阳要是讨好卖乖,席冲就真一点办法没有了。 他闭了下眼,伸手把游阳从自己身上扯开。 游阳的后背撞在树上,但没有任何不满,因为知道已经平安,也知道席冲从黑无常变成纸老虎,手上的棍子不会再朝自己挥舞过来。 第63章 于是他假模假样地把手摆在脑袋边,眼中亮着狡黠机灵、又很乖巧的光。 “薯条王子向你保证,只干到八月底,开学我就不干了。” 席冲不想听什么鬼扯保证。 只是平时游阳看起来十分听话,左一口哥右一口哥,好像席冲就是他的小小天地,说什么都会听。但实际比牛还倔,撞到南墙也不回头,屁股被打开花了也要爬着去麦当劳继续当薯条王子。 最后只有席冲让步。 怕把自己气死,席冲眼不见为净,把游阳扔在树下,转身走上二楼。 游阳站在原地,忽然听到‘呸’的一声。 扭头看过去,项维冬正似笑非笑地靠在窗户里,手里捧着一把瓜子,不知已经看了多久的热闹。 见游阳发现自己,项维冬笑得更开心了:“挺会哄席冲的啊,我还以为你至少得被打得十天起不来床。” 游阳摸了下自己遭殃的屁股,缓步走到窗户下。 他表情认真,像要谈论很严肃的事:“冬哥,明天能吃猪尾巴吗?” “为什么?”项维冬偏头又吐出瓜子皮。 “我屁股挨打了,要补补。” “你当我傻呢,”项维冬说,“想吃自己买去。” “我没钱呀。” 项维冬朝二楼扬了下头:“找你哥去,你哥最近没少挣,都傍上大富婆了。” 这下游阳的表情是真错愕了,目露诧异:“什么富婆?” “就最近总来——哦,你最近白天不在,没见过。”项维冬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转身,“哎,困了,睡觉去了。” “别呀,”游阳急得穿过窗户拽住项维冬的衣服,急哄哄问他,“你说的谁啊?” 欣赏够游阳的表情,项维冬才满意了,不急不慢说:“前段时间你翻译的那个洗衣机还记得吧?就那个富婆。” “她跟我哥怎么了?” “能怎么,看上你哥了呗。”项维冬一脸你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最近她可没少来,不是这个坏了要找你哥修,就是那个不好用了要让你哥看看,就连家里灯泡坏了都要让你哥去她家帮忙换。我寻思席冲忙,说我去吧,人家还不要,偏就只让你哥去。” 游阳越听越沉默,脸色比刚刚挨一棍子还难看。 项维冬好玩地打量他:“你这什么表情,不满意啊?有什么好不满意的,未来嫂子这么有钱,长得还漂亮,就是年纪比你哥大点,但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嘛,我看挺好的。” “她才不是我嫂子,你别胡说!”游阳急了。 “干嘛啊,席冲都十九了,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得给你找个嫂子,你还能像黏老母鸡一样黏他一辈子吗。” 游阳不想理项维冬了,因为他满嘴跑火车。 什么富婆,什么未来嫂子,都什么跟什么,席冲养他一个都头疼得很,怎么可能还去给他找嫂子。 难道项维冬没看到刚刚席冲被他气得要死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吗?除了他,席冲还能对谁这样? 游阳恨恨转身走了几步,又重重走回来,对项维冬说:“我就要黏我哥一辈子,还要黏你一辈子,害怕吧?明天可别忘了买猪尾巴,记得让老板多加点辣椒粉,我爱吃辣。” “凭什么?你小子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刚刚说要挣钱养席冲,让他躺在床上数钞票。怎么我就不是你哥了?我就不能也沾沾光,数数你的钞票吗?只有吃猪尾巴才能想起我是吧,干嘛不找席冲买去,他的钱你心疼我的钱你倒是大方得很!你别走,给我回来!我话还说完——” 游阳蹬蹬蹬跑上二楼,推门的时候放轻手脚,屋内漆黑一片,席冲已经睡了。 他小心翼翼走进去,怕惊扰了席冲,从床尾爬上去,躺好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项维冬说的话。 胡乱想着,他翻了个身,屁股不小心蹭到墙,下意识低声痛叫出来。 虽然立即捂住了嘴巴,但他还是吵到席冲,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动了动,侧过头看他。 “你没睡啊?”游阳小声问。 席冲起身打开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他:“把裤子脱了。” “啊?”游阳眨眨眼,以为自己还要挨打,“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就不打我了吧,我其实不是那么禁打的......” 席冲嫌他废话多,直接上手扯掉裤子,看到原本白嫩的屁股此刻红肿一片,屁股尖的地方甚至还渗出几条血痕。 只打了一下而已,看起来竟像挨了八十大板那么严重,席冲都不知道游阳是怎么长的。 得亏生在城市,要在山里,光去苞米地走一圈,游阳浑身上下都得被划出无数条细小伤口。 席冲黑着脸,转身走出去。 游阳光着屁股被晾在床上,没多久席冲回来,手里拿着药膏。 他单膝跪在床边,把药膏挤在指尖,尽量动作轻柔抹在游阳屁股上。 游阳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感觉有些怪怪的。 可能是他长大了,有了羞耻心,这么堂而皇之被扒光屁股,还要在灯光下大喇喇涂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又不能说什么,打小他就跟席冲赤裸相对,刚认识没几天就搬着小板凳看过席冲洗澡,早就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按理不该害臊扭捏。 席冲就不害臊扭捏,看他的屁股跟看大馒头没什么区别,除了大馒头不用抹药。 第64章 虽然有药膏作为缓冲,但因为席冲的指腹长了许多旧茧,粗粝得如同磨砂纸,碰在游阳受了伤的娇嫩屁股上很难化为绕指柔,总会弄疼游阳。 他的手稍重了点,游阳就立刻连声喊:“疼疼疼。” 席冲皱着眉,说他:“娇气。”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放轻了力度。 药终于抹完,席冲让游阳不要穿裤子,就这么趴着睡。 游阳乖巧点头。 去洗了手,席冲回屋关灯。 游阳不自在地在床上蹭了蹭,总觉得自己的屁股不是自己的了,火辣辣和冰凉凉的感觉同时存在。 席冲的手指好像还没离开,依旧在上面摸来摸去。 在这种怪异的感觉下,他趴着不舒服,侧躺着也不舒服,怎样都难受,最后搞到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才勉强睡着。 ◇ 第34章 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什么都看不清。 游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周围隐隐约约传来水流的声音,循着声音走过去,他终于走出雾区。 那好像是一片湖,湖中央有人在洗澡。 游阳蹲在石头后面,越看越觉得眼熟,想这不是席冲吗? 他哥怎么在湖里洗澡啊? 从石头后冒出来,他试探地喊了声:“哥,是你吗?” 可湖中央的席冲宛若没听到似的,只露出半个上身,后背肌肉紧实,因沾了水,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 游阳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朝前走近了一点,可不论怎么近,都看不清席冲的脸。 席冲的脸笼罩在水雾中,伸出手捧起一掌心水,抛在上空,清澈的湖水从他的黑色发丝滴下,划过线条流畅的肩胛骨和脊柱。 游阳急死了,怎么都走不到湖边,去往湖边的路好像西天取经那么远,走出一步,还有百步等着他。每当他觉得离席冲近了,可仔细一看,还是那么远。 他开始喊席冲,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席冲依旧背对着他,就是不回头。 好累,身体好热。 游阳停下脚步,弯腰屈膝喘气,双手撑在大腿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光的。 他的衣服呢? 他抬起头,刚想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湖中央寂静一片,席冲不见了。 他立刻惊慌起来,不管不顾地吼着找人。 “哥!” “席冲!” 游阳朝前跑去,这次轻而易举接近湖边,一只脚踩进水中。 淌着水往前走,他一直走到湖中央,却看不到席冲的身影。他不知道席冲去了哪里,四处全是雾,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不断地喊:“席冲!” 没有任何回应。 湖面静悄悄,没有一丝涟漪,连水声都消失了,只有他的声音空灵灵回响。 “席冲!” 游阳没注意到水面在一点点升高,从他的胸前突然没过他的鼻腔,骤然抢夺走所有氧气。 他扑腾着沉入湖中,不论怎么拼命挣扎想要冲出水面,光亮都离他越来越远。 游阳在水中绝望地睁着眼,想席冲究竟去哪了呢?为什么还不来救他?他就要淹死了。 身体一点点往下坠,可痛苦并没有像预想来临,他也没有沉入黑暗无边的湖底。相反湖水忽然变得温暖,暖洋洋地将他笼罩起来。 他像是浮在空中,甚至感受到一阵难以形容的舒适,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宛如回到羊水的婴儿,又或者被席冲抱着的他。 席冲的怀抱就是这样的温暖,游阳喜欢他的体温,喜欢他的气味,喜欢他搂紧自己的双臂。 只要在席冲身边,游阳就什么都喜欢,但是席冲去哪了呢? ...... ...... ...... “席冲!” 倏地睁开眼睛,游阳望着破败的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 席冲不在,四周没有雾,他更不在湖中。 房间里只有勤勤恳恳工作了一整晚的电风扇,他只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点,游阳的呼吸平缓了一些,但依旧有些茫然。 嘎吱一声。 门被打开,清晨的阳光挤进屋内,露出席冲的一颗脑袋:“叫我干什么?” 游阳扭过头,愣愣看向被光芒笼罩的席冲。 席冲轻皱着眉,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他手上还戴着干活时的手套,要不是听楼上游阳喊得撕心裂肺,也不会跑上来。 “有事?” “......没事。” 席冲看着游阳,两秒后,摔上了门。 游阳稀里糊涂从床上坐起来,屁股下面的木板太硬,硌得有些疼。 他掀开被子,想看一下屁股怎么样了,却忽然错愕住了。 “......”他唰地盖上被子。 过了几秒,游阳不敢置信地再次掀开被子,这次看仔细了。 ...... 他瞪着眼睛,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脸腾地红起来,一烧烧成片,耳根都染成霞红色。 鬼鬼祟祟地抱着床单下楼时,院中的席冲正单手拎着锯子,左脚踩着木板,木着脸朝下锯去。 天热,他脱掉了上衣,肤色晒得均匀,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冒出一层薄汗,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光泽。 游阳探头探脑,只偷偷看了一眼,就不由想起那个荒谬的梦。 梦里的席冲也没穿上衣,也这么露出后背,身上没有出汗,倒是流动着晶莹透彻的水珠,在光中闪烁,像披了一层金色的点点星光。 第65章 似乎感知到什么,席冲扭头朝这边看来,游阳猛地一下缩回脑袋。 他抱着床单溜进卫生间,放进盆中,心情复杂地蹲下来。 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关键还那个了。 也太不要脸了...... 游阳用手捂住脸,脸上的热气都能从指缝冒出来,身后的门被踹开。 席冲手中的锯子不见了,依旧没穿上衣。 上下扫了游阳两眼,他冷不丁问:“你尿床了?” 游阳把头埋起来,声音比蚊子叫还弱:“没有。” “没有你大清早洗床单干什么?” 游阳保持鸵鸟姿势,对自己昨晚莫名其妙的梦,以及莫名其妙的反应很不能理解,所以很不想面对现实,更不想面对席冲。 席冲走进去,囫囵洗了把脸,抬起头说:“偶尔尿一次床其实没什么。” “......” 游阳不得不抬起头,为自己正名:“我没尿床。” “好吧。”席冲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信,好像认定游阳就是尿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真不是尿床。”游阳都快哭了。 他是第一次,除了茫然、震惊和脑子乱哄哄的以外,还相当地难为情。只是没想到都这么难为情了,还要被误会是尿床。 “不是就不是。”席冲的语气特别无所谓。 游阳张了张嘴,感觉很无望。 他悲愤地垂下头,没一会儿还是觉得害臊,从脖子一路烧到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红柿子。如果这时有谁摸一把,轻轻一掐都能溅出汁水来。 席冲洗完打算出去,扫了眼地上缩成一团的游阳,顿了下,忽然就明白了。 “哦。”他说。 游阳抬眼看席冲,嘴唇颤抖了一下,又快速把头埋起来。 席冲蹲下来,乐了下:“小屁孩,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游阳先是不说话,随后想想不服气,小声反击:“你不是小屁孩,你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 游阳扭扭捏捏抬起头,看着席冲,好半天才张开口:“那你说。” “说什么,”席冲坦坦荡荡,“不就弄脏内裤了,不对,你弄脏的是床单,你没穿内裤。” “不止这个呀,”游阳又不好意思了,难以启齿地小声问,“你做什么梦了?” “梦?”席冲疑惑道:“有梦吗?” “怎么会没有,都会做梦的呀。”游阳的声音越说越低,可能想到自己的梦,又羞又愧。 他怎么会梦见席冲呢? 好奇怪的梦,他是变态吗?如果让席冲知道,会不会用木锯把他锯一条条,挂在晾衣绳上示众啊。 “那你做了什么梦?”席冲问游阳。 游阳顿时不说话了,脑袋像支被折断的海棠花,深深垂在胸前:“......不告诉你。” “我好像没做梦。” 游阳不相信:“没做梦你怎么那个的?” “哪个?” 游阳说不出口,脸红扑扑的。 席冲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可爱,上手掐了掐,不甚在意地说:“洗你的床单吧。” 席冲出去了,游阳继续蹲下来搓床单。 搓几下,他停下来皱眉苦恼几秒。再搓几下,他停下来捂脸羞耻几秒。 就这么反反复复,直到盆中冒出白色的洗衣粉泡泡,他还是满脸通红,总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把湿漉漉的床单挂在晾衣绳上,身后的窗户打开,露出项维冬玩了一整夜游戏、极其沧桑的中年男人脸。 他打了个哈欠,看到院中随风飘动的灰色床单,问游阳:“你尿床了?” “没有!”游阳崩溃回头。 项维冬被吓了一跳,咕哝着:“没尿就没尿,凶什么。” 因为各种说不出口的原因,游阳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出门了。 一整天他都有些神游,不是汉堡忘放生菜,就是放错肉饼,被骂了好几次才回过神。 午休他没吃饭,蹲在店外发愣。 丁璐好不容易找到人,举着咬了一半的汉堡,俯身问游阳:“你不吃啊?” “没胃口。”游阳低着头,无意义地用指尖在墙上画圈圈。 “我还想把我的可乐给你呢,我最近减肥,不打算喝了。”丁璐也蹲下,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腰,十分不解,“为什么我每天这么辛苦还会长肉呢?奇了怪了。” 游阳双目无神,不知道有没有听她说话。 “对了,有个事问你。”丁璐碰碰游阳的胳膊。 游阳终于看了她一眼,用喉结发出单音:“嗯?” “我发小,和我住一个小区,昨天来我家吃饭,听他说想找个人帮写暑假作业。”丁璐咬了口汉堡,脸颊鼓起,说话含糊不清,“你感兴趣吗?” “给多少钱?” “不知道,我没问呢。不过他是高一,你能写吗?” 游阳认真了些,想想说:“可以把教材给我先看看,问题应该不大。” 丁璐点头:“那我回去问问他。如果能写,怕是不止他一个呢,他那一大帮兄弟估计都得找你。” 又能挣点小钱,游阳振奋了精神,下午没再出过错。 他今天还是晚班,负责收尾。锁好依旧不好用的门锁,他转过身,低着头往废品站的方向走。 走出几步,前路被挡住了,抬起头,就见席冲单手抱着保温桶站在他面前。 第66章 “哥?”游阳惊诧。 “踩影子走路呢?”席冲穿着一身清爽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把手中的保温桶递给游阳。 懵懵接过,游阳才反应过来,语调骤然提高:“你来接我下班啊?” “嗯。”席冲点头。 打开手中的保温桶,游阳低头看到里面还冒着冷气的三根冰棍,一下笑出来。 “快吃吧。”席冲说。 拿出一根冰棍,游阳先给了席冲,眼巴巴看着席冲咬下一口,问他:“好吃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喜滋滋拿出一根自己吃。 拧上保温桶,剩下的一根他打算回去给项维冬吃。 席冲的牙齿像是钻石做的,坚硬无比,咬冰块像咬饼干一样轻松,三下五除二吃完冰棍。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木棍,很随意往上一弹,木棍轻盈飞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后,精准掉落进路边的垃圾桶。 游阳看得惊奇,对席冲产生无上崇拜:“你怎么弹的,我也要。” 席冲扭头看他一眼:“你先吃完。” 游阳快速把冰棍咬下来,全含在嘴里,冻得他嘶哈不断,一张口就往外冒冷气。 好不容易冰化了,他才用冻僵的嘴唇哆嗦地说:“我吃完了,你教我。” 席冲停下脚步,抓过游阳的右手,让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木棍,然后点了点他的大拇指:“用这里发力,轻点一下棍。”他凑近游阳,扶住游阳的腰,帮他调整位置:“你瞄准点,朝着垃圾桶的圆心,试试。” “哦。”游阳呆呆应了一声,按席冲说的大拇指发力,结果木棍连半米都没飞出去,尴尬落在脚边。 游阳不服,捡起木棍,离垃圾桶近了点,又试了一次。 还是失败。 他扭头看席冲,席冲抱胸看着他,鼓励他:“比刚刚好了一点。” 前前后后试了大概有十次,游阳一次都没扔进去。最后席冲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背后,半边身体贴住他,低声说:“别动。” 偏黑的手掌包裹住偏白的手掌,没等游阳感觉出什么,席冲就往下一弹,木棍顺势飞出去,在经历数十次坠机后,终于成功着陆垃圾桶。 “笨。”席冲松开游阳,评价他。 游阳无法反驳,右手垂在身边动了动,心情莫名怪异起来。 就像昨天席冲给他抹药时一样,成群结队的蚂蚁在体内爬过,所经之处皆留下麻麻痒痒的感觉。 他想挠也挠不到,赶又不走它们,只能无奈忍受。 再抬起头,席冲已经慢悠悠走出十几米。 游阳跟在后面,直到心脏出现一瞬的酥麻,他才忽然加快脚步,跑了两步蹦起来跳在席冲后背上。 骤然袭来的重量没让席冲摔倒,他面不改色地往前倾了倾,双臂捞住游阳的大腿,稳稳背住了他。 搂着席冲的脖子,游阳毫无羞愧之心,歪头问他:“我沉吗?” “不沉。”席冲说。 游阳笑弯了眼睛:“那趁我还不沉你多背背我吧,我感觉以后我肯定能比你高。” “行。”席冲往上颠了颠他。 游阳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在空中晃悠,不白让席冲出力气:“等我比你高了,就换我背你。” 席冲没说话。 “不信我啊?”游阳不高兴。 席冲摇摇头,轻笑了下,低声说:“我怕我压坏你。” “压不坏,”游阳也笑,搂紧了席冲的脖子,“要是压坏了你就养一辈子吧。” “行。”席冲还是说。 ◇ 第35章 一路被背回废品站,席冲找钥匙开铁门,游阳这才意犹未尽跳下来。 他想席冲这么瘦,为什么后背那么宽阔厚实呢?竟能背下一个不算小的他。 把保温桶放在一楼窗台上,游阳伸手敲了下窗户,就蹬蹬蹬跑上二楼。 脚步停在门口,老旧的木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正是昨天游阳念叨的猪尾巴。 他高兴地摘下来,打开一看,果然放了许多辣椒粉。 转身从二楼探下头,他大声喊:“冬哥!” 院子里很安静,过了几秒才响起打开窗户的声音,项维冬慵懒的声音传上二楼:“叫魂呢?” “你吃冰棍了吗?”游阳又往外探了点身体。 项维冬没应声,但游阳听到保温桶被扭开的声音,接着项维冬才说:“吃了。” “我也吃猪尾巴了,”游阳从袋中捡出一块猪尾巴,香辣软糯,他眼睛都眯起来,不禁对楼下的项维冬告白:“冬哥,我真爱你。” 项维冬的脑袋终于从一楼显现出来,对游阳不急不慢说:“首先,男人是不能爱男人的。其次,就算你是女的,我也不会回应你的爱。再者,为了区区一点猪尾巴就如此道德沦丧——” 游阳摇头晃脑一笑,打断他:“晚安!” 吃完猪尾巴,游阳美美躺在床上,可席冲不关灯,走过来对他说:“裤子脱了,我看看。” 他一下紧张起来,攥住并不存在的裤腰带,弱弱说:“不用了吧,我都好了,不那么疼了。” “我看一眼。”席冲很坚持。 “真的都好了,没什么可看的。我要睡了,好困。”说着游阳翻过身,假装闭上眼。 在床边站了一秒,席冲果然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关灯了。 房间暗下来,床垫往下沉了沉。 第67章 游阳在黑暗中悄悄睁开眼,发现席冲是侧躺着的。 这很不正常,因为游阳晚上都要抓着席冲的手指才能睡着,虽然这个毛病是有时效性的,见到席冲就生效,不见席冲就无效。 但为了迁就游阳,席冲平常都躺着睡觉,要不就是把游阳搂在怀里。 现在天热,席冲嫌热不让游阳贴自己太近,可也不应该背对着游阳睡觉。 游阳伸出手戳了戳席冲的后背,轻声喊他:“哥。” 没人理。 游阳在心中悄声嘀咕,又戳了下:“你转过来睡呗。” 还是没人理。 游阳终于感觉不对劲,抬起头去看席冲的脸,可房间太黑了,看不出什么。 他把头搭在席冲的肩膀上,小口吹气,席冲没反应。他又伸手去扒席冲的眼皮,直到露出眼皮下黑黝的眼珠,才嘿嘿一笑,说:“你怎么不理我?” 席冲拿开他的手。 游阳不气馁,烦人地又去扯席冲的嘴角,给他扯出一个笑容:“说话说话说话。” 席冲终于被烦得睁开眼,冷冷看着游阳,似乎想揍他。 游阳忍着笑:“你转过来睡啊,睡这么靠边,不怕掉下去吗?” “不怕。” “我怕,”游阳拽他的胳膊,“过来睡点,不然你掉下去了还得我捞你。” 席冲很轻易就被拽过去,游阳把他的身体摆好,自己也躺好,终于可以安心地抓住席冲的手指。 在他闭眼打算安安稳稳睡觉时,听到席冲问他:“猪尾巴好吃吗?” “好吃啊。”游阳天真回答。 席冲不说话了。 游阳酝酿了几秒睡意,忽然睁开眼:“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 “哦,那我最爱冬哥也没关系吧?” “......” 游阳整个人都朝席冲扑过去,搂紧后才喜滋滋说出最郑重的承诺:“我当然最爱你啊,永远最爱你,你不要瞎吃醋。” 这时席冲也不嫌游阳热了,把手放游阳的腰上,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感觉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软软的,香香的。 游阳开心地在席冲怀里打了个滚,脸贴在席冲的肩膀上,傻乎乎笑了几声,开心之余还不忘说:“哥,你真可爱。” 席冲没理会这莫名的夸奖。 没多过久,两人贴紧的肌肤开始产生热量,席冲暂停温情,把因太兴奋而睡不着觉的游阳拎开,扔到床脚。 “好了,”他无情说,“睡觉。” 天又亮了。 今天游阳休班,本来他打算和项维冬保持一些距离,好让席冲明白自己只是他一个人的乖弟弟。 可项维冬新买回来一辆特拉风的摩托,他没能抵挡住诱惑,在项维冬的甜言蜜语下,兴奋地跟他一起去兜风了。 结果就是两人在郊外翻了车,胳膊上都打了石膏,脖子挂着白绷带,灰溜溜蹲在废品站门口,谁也不敢先进去。 项维冬穿着一身新买的黑色皮衣,原本衬得他肩宽腰窄腿长,可现在破破烂烂,沾满灰土,膝盖破了个大洞。 出门的时候他还戴了个明星同款的墨镜,此时也已经碎成渣渣,埋葬在郊外广阔的土地上了。 他本来想带游阳耍个帅的,哪想不仅没帅起来,反而先进了医院。 幸运的是他伤得不重,对比左小臂骨折的游阳,只是擦破了点皮。但为了回去不被席冲扒层皮,他好说歹说,非让医生也给他打上石膏,花十倍价钱也行,最后成功在护士的白眼中满意走出医院。 可现在两人还是鬼鬼祟祟蹲在墙边。 游阳往院中看了一眼,缩回头问项维冬:“咱家啥时候买电锯了?” 项维冬也听到电锯的声音,后背隐隐发麻,声音发虚:“我不知道啊,现在废品站的财政大权都你哥管着,他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也不敢吭声啊。” 游阳莫名感到寒冷,身体抖了一下:“人肉叉烧包怎么不找我哥去演?电锯看起来方便分尸多了。” 项维冬跟着他抖:“谁不说呢,你哥多吓人,光站在那里就是恐怖片了。操,不行,尿都要抖出来了,我先走了,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你安全了我再回来——” 游阳怎么可能放他走,单手死死抱住项维冬的大腿:“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难不成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哥揍死我?” 他缓了缓:“这样,你先进去,你是长辈,我哥再怎么也不可能对你动手......” “放你的屁!这时候想起我是长辈了,少忽悠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席冲平时也就喊得凶,他什么时候真揍过你?我不一样,我又不是他在路边捡回去的小玩意,能和你比?” “那你就见死不救吗!” “我哪是见死不救?我是逃命!我的命也很珍贵啊,你快放开我,难道你要看我成为你哥电锯下的冤魂?” “我不放!你和我一起进去!” “你个臭小子,非要我揍你是不是?要不是你逞能说自己也能骑摩托,非要试一试,咱俩能摔?要我看这件事就全怪你,让席冲揍一顿也不冤!你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快松开我,我要踹你了啊,我真要踹了!快松手!踹伤你我可不负责!” “你们俩干什么呢?” 席冲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拎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电锯,朝他们看过来。 第68章 听到他的声音,一大一中两道身影双双僵住,仿佛变成两具玩偶,一动也不动。 场面维持诡异的寂静,直到席冲的视线停留在游阳左臂的石膏上。 十分钟后。 游阳哭着脸跪在银杏树前,嗓子都嚎哑了,但唤不回席冲的心软。 “手举好!”席冲厉声吼他。 游阳委委屈屈把右手举起来,扭头看屋檐下的项维冬,想他怎么还不来陪自己? “额,那个,我初恋叫我去她家吃饭。”项维冬冒出一身冷汗,抬手看了眼不存在的手表,“呦,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赶紧走了,可不能让人家等久了。” 说着,他快步往外走,越走越快,接近大门的时候已经跑起来,下一秒就溜之大吉。 游阳不敢相信项维冬竟然真的丢下自己跑了,他怎么能? 但他刚想控诉项维冬,余光就瞟见席冲冰碴一样的视线扫过来,立马跪得端端正正。 呜。 他委屈。 【作者有话说】 中秋冒个泡,更个新,大家中秋快乐,明天继续(*^▽^*) ◇ 第36章 因为伤了胳膊,游阳的薯条王子彻底当不成了,正好遂席冲的意辞职。 也是因为胳膊骨折,他被席冲狠揍了一顿,并被警告以后要是再敢碰摩托车,就打断他的腿。 游阳哭哭啼啼地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才被允许从银杏树前起来。 晚上红了一夜眼眶,翻来覆去都是委屈。第二天游阳满血复活,蹦蹦跳跳从楼上下来,发觉不用去上班自己就彻底没事干了。 于是他联系丁璐,单手吭哧吭哧把落灰一个多月的桌子搬出来,开始埋头帮人写作业。 席冲从旁边路过,问他:“你忙什么呢?” “预习功课,”游阳一本正经,“我借来高一的教材,提前熟悉一下。” 席冲看到他正写的卷子:“预习也要写卷子?” “对啊,不写卷子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学会?” 席冲点点头,觉得游阳考第一说什么都对。 因为伤的是左臂,游阳的生活基本没怎么受影响,除了洗澡。 头一天他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跤,晚上给席冲看自己膝盖上的淤青,非要席冲给他揉一揉。 没想到第二天他进浴室,刚单手脱掉衣服,席冲就推门进来。 “你干什么啊。”游阳慌乱地用衣服挡住自己的身体。 席冲打算帮他洗澡,但看游阳这副贞洁烈夫模样,立马感到困惑:“你遮什么?” “我我我,”游阳说不出来,只能伸手去推席冲,试图把他赶出去,“你快出去,我要洗澡了。” 席冲没被推动,反手抓住游阳的手腕,不容拒绝地说:“你站着,我帮你洗。” 游阳反抗无效,因为席冲已经打开花洒。 然后他就发现......没什么好发现的,席冲动作相当利落,像上辈子就是干搓澡工的,戴上搓澡巾把游阳从上搓到下,搓完让他转过去。 游阳左手抵着墙,胸前火辣辣的疼,根本来不及有羞耻心,才有一点羞的意思就被近乎搓掉层皮的疼痛打断。 他咬着牙,颤抖地开口:“哥,你是不是杀过猪?” “没单独杀过,”席冲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抬起来,“帮过忙。” 怪不得。 席冲从旁边置物架拿来一个粉色瓶子,挤了两泵,打成沫涂在游阳后背上。 不用再受酷刑,游阳刚松一口气却感觉不对劲,拿来粉色瓶子仔细看了看,上面全是英文,是樱花味的沐浴露。 不像席冲会买的东西。 “这哪来的?”他问。 “别人送的。” “谁送的?” “尤淼。” 游阳没听过这个名字,可心底莫名浮现出一个人,试探地问:“修洗衣机的那个人吗?” “嗯。” 攥着沐浴露,游阳半天都没有说话。直到席冲让他转身,才把瓶子放回去,干巴巴地说:“这个看起来不便宜呢。” “不知道。” 席冲不在意这个,尤淼给他送过不少东西,能拒绝的他都拒绝了。 也有实在拒绝不掉的,比如这瓶沐浴露,被尤淼直接丢过来,说买多了,席冲不要就扔了吧,反正她拿回去也是扔,这才留了下来。 “好了。”席冲把游阳冲干净。 游阳拿着浴巾,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想问问席冲和尤淼是什么关系,真和项维冬说的一样吗? 可他又莫名很不想问,尤其不想从自己的口中问出来。 他搞不清自己在别扭什么,可显然席冲并没有关注他,反手脱掉沾湿了的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席冲的手放在裤子纽扣上,看上去竟要连裤子也脱掉。 游阳瞬间被打断思路,往后退了半步,磕巴地说:“你你你脱衣服干什么啊?” 用脚一蹬,很随意就把脱掉的裤子抛在游阳的脏衣服上,席冲扭头奇怪看他一眼,说:“衣服湿了,黏在身上难受。” 他打算冲个澡,连内裤也要脱。 游阳的视线从席冲圆翘的屁股上划过,大脑宕机了一秒,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把浴巾胡乱往腰上一围,推开门逃出去。 清新的空气没有让游阳的大脑变清醒,听着身后浴室响起的水声,他心跳得又乱又急,从脖子一路红到脸,连呼出的气都无比滚烫。 第69章 仿佛变成一颗熟透的红果子,他的心中充满茫然和无措,怀疑自己哪里出了毛病。 等席冲洗完澡上楼,游阳已经老实趴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严实得像一条木乃伊。 “你不热吗?”席冲纳闷。 游阳头冲下,埋在枕头里摇了摇。 无声看了几秒,席冲懒得管他,转身把电风扇的风力调大。 房间很安静,只有电风扇嘎吱嘎吱转动的声音。席冲很快就睡着,他白天累,晚上几乎沾枕头一秒就踏入梦乡。 可游阳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还十分郁闷。 他在脑中努力想数学题,想物理题,想化学题,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到了席冲的裸体。 明明从小看惯了的,他今天怎么会脸红呢?不仅脸红,呼吸也变得急促,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似乎要撞破胸膛直接蹦出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过席冲真的一点都不黑,完全不像项维冬挖苦的是什么黑无常。席冲只是白天在院子里晒太多阳光了,捂一捂就能变白,至少他的屁股就很白呀。 ...... 游阳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十分无可救药。 他盯了墙壁几秒,无可奈何地抬手掐自己的脸,掐完掐肚子,最后掐大腿根,终于掐疼了,脑中的不良画面才被抹干净。 可他依旧很惆怅。 怎么办呀,他好像真的变态了。 第二天游阳说什么都不让席冲给他洗澡了,在浴室反锁了门,扬言自己完全不需要帮助。 席冲被关在外面,还没搞清楚游阳为何突然反常,身后不知何时回来废品站的项维冬就说:“他都多大了,断个胳膊又不是残废了,你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呢?” 席冲回过头。 项维冬身上乱糟糟,看起来好似在外流浪了许久才回来,甚至头发中还夹杂着几根绿草。 不过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还有闲心捋了下头发,侃侃而谈:“男大还避母呢,不是,我就打个比喻,你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我的意思是说游阳都要高一了,又不是小屁孩了,你见过小孩光屁股,见过游阳这么大的人还光着屁股吗?要懂得尊重人家的隐私好吧,怎么说也青春期了,该独立了,不想给你看屁股多正常啊。” “什么是青春期?”席冲问。 而且天天睡在一起的人,有什么好不能看屁股的。 项维冬还没来得及说话,院外就传来急促的喇叭声。 他们同时侧头看去,见一辆拉风的红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窗缓慢降下,露出尤淼精致的脸庞,她戴着快比脸还大的墨镜,头发新烫了波浪大卷。 她抬手挥了下,示意席冲过去。 项维冬丝毫没有形象地歪身靠在墙上,很不正经地朝席冲吹了个口哨,眼里含着不怀好意的笑:“人家叫你呢,快去啊。” 席冲没有表情,走出去,问尤淼:“怎么了?” 尤淼摘下墨镜,露出漂亮的杏仁眼,嘴唇涂了红色口红:“你会修空调吗?” “会。” “上车,”尤淼朝副驾驶点了点下巴,抱怨道,“我要倒霉死了,今天刚从上海回来就发现家里空调坏了,这么热的天,没有空调可怎么活啊。” “小毛病五百,大毛病看情况。”席冲没上车。 尤淼不在意地重新戴上墨镜,口吻不耐烦:“我给你一千,快点上车,热死了。” 说完她就升起车窗。 席冲回身去拿工具,然后上了尤淼的车,跟着她去了她住的大别墅。 在席冲修空调的空档,尤淼已经忍受不了炎热,去冲了个澡,穿着睡衣走出来。 见席冲还在站在空调前,她用手指按了按脸上的面膜,小口说着话:“还没修好吗?” “快了。”席冲额头冒出汗,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下的零件。 尤淼看不懂,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两根冰糕,自己一根,给了席冲一根。 “凉快凉快再修。”她说。 席冲掀起上衣擦了把汗,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然后才接过冰糕。 尤淼忽然问他:“你多大了?” “十九。” “这么小?”尤淼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得有二十多了。” 她小口咬冰糕,说:“我还想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呢,但你才十九岁,还是算了吧。我那个朋友,哎,她就喜欢帅哥,不过不知道喜不喜欢穷帅哥。她之前的男朋友都还算有钱,没你这么穷的。” 席冲充耳不闻,继续修空调。等尤淼慢条斯理地吃完冰糕,空调也修好了。 席冲放下螺丝刀,按了开关,对尤淼说:“试试凉不凉。” 尤淼连忙摘了面膜走过去,把脸对准出风口,感受到呼呼吹出的凉风,惊喜地说:“真的修好了啊!” 她扭过头:“你挺厉害啊,怎么什么都会修。” 席冲没说话,转身收拾工具。 尤淼又喜滋滋吹了会儿凉风,感觉没那么热了,才去包里拿钱。 “五百。”席冲说。 尤淼从钱包里随意拿出一把钱,也没数是多少,直接递给席冲:“说好了一千的,拿着吧。” 席冲早已习惯她这副富太太做派,从一沓钱里抽出五张,说:“五百就够了。” 尤淼耸耸肩,不跟他争论。 她转过身往客厅走,说:“你技术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开家店?在废品站才能挣多少钱,还不如自己单干。” 第70章 说着她来了兴致:“哎,要不我投资你吧,咱俩合伙开个店。” 见尤淼又异想天开了,席冲干脆没搭理她,收拾好工具,把钱往裤兜一塞,就准备走了。 “算了算了,这活干到死也挣不到什么钱,开店也是白浪费力气。”果不其然,她只是一时兴起,都没过一分钟,就又失去了兴趣。 席冲打开门,对她说:“我走了。” 别墅区很大,席冲走了几分钟都没走到门口,倒是先被叫住了。 “游阳哥哥!”丁璐出现在路边,惊喜地看着席冲,“你怎么在这里?” 席冲看向她:“来修空调。” 丁璐笑起来,回头指了下身后的房子:“我就住这里,好巧啊,竟然能碰到你。啊,对了,正好我有个东西要给游阳,你帮我带给他吧,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丁璐穿着裙子,欢快地回房子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席冲,笑眯眯说:“麻烦帮我转交给游阳,谢谢哦。” “不用谢。” 席冲捏了捏信封,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信吗? 回到废品站,游阳正在院门口探头,见到席冲立刻飞速跑过来,气喘吁吁喊他:“哥!” “你跑什么?” 游阳喘了好半天才直起腰,脸都跑红了:“我,我看到你高兴呗。”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从洗完澡听项维冬说席冲跟尤淼走了后,他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席冲回来。 等五分钟开始想席冲怎么还不回来。再等五分钟,已经恨不得亲自去尤淼家找席冲。 “这个给你。”席冲正好拿出信封,“碰见丁璐了,她让我转交给你。” 游阳知道是什么,代写作业的钱。 怕被席冲察觉自己在挣不正当的钱,他连忙地把信封塞到屁股口袋里。 “你不拆开看看?”席冲问。 游阳摇摇头,心虚一笑:“不用啦。” 他搂住席冲的胳膊,热烘烘地说:“哥我们快进去吧,外面好晒,我们回去吹电风扇。” 席冲被带着往里走,脑中不禁想到项维冬说的话。 游阳真的开始所谓的青春期,要独立要隐私了吗? 仔细想想,游阳最近确实有些异常,莫名其妙卷子写到一半就开始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叫他一声还会吓得他从椅子上摔下去。 心情似乎一会儿高昂,一会儿又低落。有时傍晚席冲还会看到他一个人蹲在院子角落,对着墙壁低声碎碎念,跟小神经病似的。 这样的游阳,有一天也会有自己的烦恼,自己的秘密,不再什么都跟席冲说吗? 席冲皱皱眉,心中忽然不舒服起来。 ◇ 第37章 游阳出了趟门,回来手里拎着购物袋,装着新买的睡衣。 他振振有词,说这是当下最新潮流呢,上海基本人手一件,大家都穿这种丝绸睡衣,晚上不用吹风扇都特凉快。 他买了三套。项维冬最爱追爱潮流,喜滋滋就穿上了。只有席冲不领情。 他睡觉不爱穿衣服,更何况穿衣服能比光着凉快?扯淡。 最后只有游阳和项维冬穿着大商场买回来的大牌子睡衣。清早下楼,游阳碰到起床撒尿的项维冬,看了看对方身上的睡衣,再低头看看自己的。 第二天他也不穿了。 游阳在衣柜里找出席冲以前干活穿的白背心,因为洗了太多次变得松松垮垮,一点版型也没有,正好可以当睡衣穿。 晚上他穿着白背心躺在床上,也不往席冲怀里拱了,板板正正躺成一条,睡觉从未如此老实过。 席冲本来就嫌他热,不来黏自己更好。 拆石膏的时候,席冲陪游阳去医院。拆掉后,游阳低头对比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抬头对席冲说:“长得不一样了。” 席冲伸手捏了捏他的左小臂,好像是变细了点。 “我要吃猪蹄补一补才行。”游阳说。 在胳膊断了的一个月当中,游阳已经以此为理由吃了无数只大肘子,席冲都怀疑本地的猪快要被他吃得家破猪亡,族谱都断了。 如果猪会说话,能成精,应该会钻进游阳的梦中,向这个狠心的猪肘杀手索命。 最后他们还是买了一大袋猪蹄回去,炖了满满一锅香辣猪蹄。 吃完游阳就该走了。 快开学了,为了不让小叔找到借口说席冲坏话,他提前回去住几天。 不情不愿地回到小叔家。 因为游一哲高考失利,整整两个月小叔家的气压都十分低沉,无处不蔓延着小姨无处安放的怒气。 尤其当她看到游一哲那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甚至还有闲心在房间打游戏的无赖模样,再想起同样在这个家吃饭睡觉却次次都能考全年级第一的游阳,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叔特地给游阳切了半个西瓜,搓了搓手,说他们打算让游一哲复读。 “哦。”游阳用勺挖了一大块西瓜果肉,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 “你们两个以后就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了,小阳你学习好,要记得多帮帮你哥哥啊。” 游阳皱起眉,很不喜欢小叔随意地就把游一哲称呼为他哥。 于是他说:“他复读高三,知识太难了,我不会呀。” “这......反正你尽力嘛,一哲他没什么学习的天赋,就算是高一的知识,你也多帮他总结总结,教教他怎么才能提高成绩。” 第71章 游阳捧着西瓜,不说话了。 小叔也知道让高一的游阳去帮助复读的游一哲,听起来多少有些荒唐。 可他和小姨已经给游一哲报了很多补习班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连篮球都全没收了,这成绩就愣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如今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游阳,希望他身上的学习之光可以匀一点给游一哲,好让游一哲能够顺利考上大学。不论是什么大学,他们就都满足了。 开学当天,游阳和游一哲坐上车。 小姨坐在副驾驶,因为早上游一哲赖床不起,此刻还在生气,嘴里不停地骂着他。 游一哲被骂惯了,听了就当没听,打了个哈欠,头靠在车窗上闭眼补觉。 小姨骂累了,咳了下嗓子,从后视镜看了眼游阳,放低了点音调:“小阳啊。” 游阳抬头看她。 “你之前不是说打算高中住校吗,小姨给你和你一哲哥都申请了宿舍,这样以后也方便他能照顾你。” 游阳没吭声。 “游一哲大你几岁,要是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是大哥哥,肯定能帮到你。你平常没事也可以给他补习补习功课,比如晚上回宿舍了,不就闲下来了嘛,你们俩就可以互相交流交流学习,共同进步。” “哦,”游阳缓慢说,“好呀。” 小姨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但立刻又竖起眉,凶神恶煞地对游一哲喊:“听到了吗你!把眼睛给我睁开,睡什么睡,马上就要到学校了,给我精神点!” 到了学校,登记、领东西、分配宿舍。理所当然地,游阳和游一哲宿舍不在同一层。 抱着东西爬到六楼,找到自己的宿舍。推开门,游阳是第一个到的。 看着空荡荡又陌生的宿舍,他有点想念废品站了。 想念席冲,想念项维冬,连院子里的那堆废品他都想念。 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废品站呆一辈子呢? 宿舍不大,有八个床位,游阳找到挂了自己名字小牌的床位,默默地铺床,再默默地让自己坚强一点。 等床铺好,走廊外也渐渐热闹起来,不时有人经过,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宿舍进来两批人,都是游阳未来三年的室友,但和孤零零的游阳不同,他们一个有父母跟着,另一个则是连爷爷奶奶都跟来了。 游阳站在旁边觉得自己很碍事,谁经过都要让开,于是打算出去。 刚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好像听到席冲和项维冬的声音了呢。 他不死心地看过去,竟真在走廊尽头看到一高一中两道身影。 项维冬单手插兜,对面前如此多长得一模一样的高中生和一模一样的房间感到头疼:“这怎么找,还不如直接嚎一嗓子来得快。” 他边走边朝旁边宿舍看了眼:“嚯,一大家子都挤在里面,过年聚会呢这是?” 身边的人是席冲:“楼下的老师说高一的都在这一层。” “我眼睛都看花了,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快,扶着点我,不然我马上就要倒下了。” 项维冬往旁边一伸手,可没搭到席冲,自己还差点摔倒。 他恼怒地抬起头,就见席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前面,并成功和游阳会晤。 “哥!” 游阳这一声喊得百感交集,眼眶红红,好似大半年没见过亲人。但凡席冲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开闸泄洪,用眼泪将这层楼淹没。 他紧紧抱住席冲的胳膊,心脏塌掉的小房子又一点点重建:“你们怎么来了?” 席冲任他抱着自己的胳膊,问他:“你哪个屋?” 游阳憋着眼泪,回头指了下,然后眼巴巴望着席冲,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好想你啊。” 他已经足足三天没见到席冲了,过了今天,还要再等十二天才能再见面,因为学校两周才放一次徦。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 席冲太熟悉游阳这个模样,用手点了点他,警告他:“不许哭。” “哦,”游阳委屈巴巴,“那你想我吗?” “好肉麻哦,”项维冬冒出来,豪迈地揽住游阳肩膀,把他上半身压得快要弯下去,然后哈哈大笑着把他的头发揉得凌乱,粗声说:“我可想死你了臭小子,快带我去你宿舍看看,你的室友都到了吗?” “......” 游阳艰难地从项维冬怀中回过头,看到席冲慢悠悠走在他们身后。他身上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外套,和在废品站埋头干活时的模样完全不同,浑身充满清爽的少年气息,走在一众乌央家长中,尤其突出显眼。 可没再多看一眼,项维冬就把他的脑袋掰回去,朝前摆正了:“你往哪看呢,看路呐!” 进了宿舍,项维冬自来熟地和其他家长唠起嗑来。 “您也送孩子过来啊?” “呵呵,我也是,这个大高个就是我弟弟。” “哎呦,他才不懂事,也就长得还凑合,这点随我了。您家这孩子一看就长得成熟稳重,学习成绩肯定很不错吧?” “嚯,真厉害。我弟?他也还行吧,就全市第一名考进来的。不算什么,呵呵。” 游阳默默把席冲带到自己床前,指了下:“我睡这里。” 他被分配在靠窗的上铺,床很小也很窄,大约只有一米二宽。 第72章 这个条件对连桥洞都能睡得下的席冲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可现在是给游阳睡,他就觉得太简陋。 抬手按了按发硬的床垫,他皱起眉:“晚上不会掉下来吗?” 游阳觉得不会,但往前凑了凑,点点头说:“会呢。”他比划了一下,把床分为两半,指着外边半边对席冲说:“要是你睡这里,我就不会掉下去了。” “你也不嫌挤。”席冲转身去看阳台。 游阳站在原地,小声说给自己听:“我就是不嫌挤啊。” 等席冲把宿舍看完一遍,项维冬也把其他几人的家长都认识了一圈,全是好大哥好大姐。 他们下楼去食堂。 游阳去办了饭卡,喜滋滋地说要请他们吃饭。吃完饭脸就垮下来了,因为席冲说他们要走了。 他的心情像气球一样,上一秒还高兴得鼓起来,下一秒就‘砰’一声炸成碎片。 “就过来看看你,”席冲说,“下周五放学来接你。” 游阳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但并没有完全不难过。 他紧紧贴在席冲身边,怎么都看不够席冲,想跟着席冲走,想让席冲留下来,也想抱抱席冲。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太想念席冲了,所以有了分离焦虑症,一想到要和席冲分开,心脏的小房子就又塌成废墟,碎成渣渣。 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席冲和项维冬离开,走出十几米远,席冲回过头,对他挥了下手。 他急忙也抬起胳膊,大力挥舞了好几下。 席冲转过身,这次直到身影消失都没再回过头。 ◇ 第38章 游阳垂头丧气地往回走,高高的个子缩了水,宛如有千斤顶压在上方,压得脖颈承受不住,脑袋深深耷拉下去。 他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席冲走了,也带走了他的魂。 晚上在教室开班会。 进门就看到丁璐的身影,她已然交了好几个朋友,坐中间位置,和前后左右的女同学都聊得很开心,眼睛都笑得眯起来。 她剪了短发,头发上别了个钻石蝴蝶结的发卡——麦当劳打工的工资最终还是没能买到梦中情链,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同品牌的发卡。 游阳坐在最后一排,对周围不感兴趣,平静着一张脸,看起来很正常,实际已经在心里算还有几天自己才能逃出学校。 越想心情越低落,甚至连班主任进来都不知道。 教室变安静,除了游阳,其他人都齐刷刷朝讲台看去。 班主任站在讲台,刚要开口自我介绍,教室门就被鲁莽地推开,一道慌乱的身影窜进来。 见到讲台上站着人,男生急忙刹住脚步,扶了下快脱落的眼镜,结巴地说:“对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的脸很红,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一路跑来,身后背着很大一个书包,压在他瘦削的身上,很让人担心会不会把他压垮。 班主任人很和善,没对男生迟到的事苛责,只说:“快坐下吧。” 男生小鸡啄米点点头,朝教室看了一眼,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连忙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等他坐下,班主任继续流程。 说了一长串话,介绍完班规,班主任让所有人按座位顺序轮流自我介绍。 到游阳,他在发呆。旁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轻声说:“到你了。” 他才回过神,站起来简短说:“我叫游阳。”然后就坐下了。 丁璐很捧场,虽然离了好几排距离,也伸长胳膊大力鼓着掌。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就这么结束,还没到放学时间,班主任让大家互相熟悉熟悉。 她一离开,教室立马热闹起来,刚刚还端坐装乖的一群人立马乱窜起来,互相交头接耳。 “好巧啊,我们竟然在一个班。” 游阳侧过头,看向说话的人——刚刚迟到的男生坐在他旁边。 他腼腆地笑了下,五官清秀,声音也很文静,和班上其他吵吵闹闹的男生不一样:“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你变化真大,一开始我都不敢认。” 游阳看了他好几秒,迟疑地开口:“你是杨浩杰?” “你还记得我?” “记得。” 杨浩杰低头扶了下眼镜,小声说:“我一直都想和你......” “哇,杨浩杰啊!”丁璐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巴掌拍在杨浩杰后背上,惊喜地说,“好久不见啦。” 杨浩杰后背隐隐发麻,抬起头看丁璐:“璐璐。” “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小学毕业后咱们就没见过了吧?真巧啊,咱们仨竟然又在一个班了。” “确实很巧。” “哎,你这眼镜真好看,哪买的啊?” ...... 丁璐不住校,放学后就欢天喜地地背着书包回家了。 杨浩杰巧合地和游阳同一个宿舍,他看起来很高兴,进了宿舍,把背着的书包放下,像百宝箱一样,从里面掏出各种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东西。 他住在游阳的下铺,等忙活完,本想找游阳搭话,抬起头就发现游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上床,面朝墙壁侧躺着,一副已经入睡的模样。 他欲言又止,在床头来回走了两步,挠了挠头,最后还是没有去打扰游阳。 高中的生活和初中没什么区别,除了游阳所在的高一一班是尖子班中的尖子,不论哪一科老师上来都要先着重说明他们学校每年的重本率,激昂地希望所有同学再接再厉,争取三年后突破记录。 第73章 作为中考第一名考进来的游阳自然成为所有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但他本人对此很平淡,在班主任问他三年后想考哪所大学时,他也只是如实回答:“没想过。” “......”班主任憋回去很多话,不想一开学就给游阳太多压力,只放缓语气说,“你现在可以想想了,毕竟离高考只有1009天了。转眼就到人生最重要的关卡,你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游阳从办公室走出来,碰到鬼头鬼脑的杨浩杰。 对方见到他,立刻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转过身面对墙壁,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偷偷跟着游阳。 游阳走过去,垂着眼看向杨浩杰。 “你有事?” “没事啊。”杨浩杰从面壁的姿势中微微转过身,脸庞通红,好似过敏了一样。 “没事你总围着我打转干什么?” 在宿舍也是一样,不管游阳去哪,一回头总能看到杨浩杰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杨浩杰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说算了。”游阳转过身回教室。 “等等,”杨浩杰忽然拽住他,镜片下的眼睛瞪大,似乎在给自己鼓足勇气,“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打算竞选数学课代表了!” 游阳不解地歪头看他:“所以?” “小学我输过你,我心服口服。但高中不会了,我要再跟你比一次,这次我一定赢你。”杨浩杰攥紧拳头,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可脸颊的红晕并没有因此散去。 游阳更疑惑了。 “我没打算当数学课代表。”小学他也没当过,那时的数学课代表不就是杨浩杰吗? 其实小学的事他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每天收数学作业时,杨浩杰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又大又沉,能遮住半张脸。 “我不是说课代表,我是说数学。”提到数学,杨浩杰的眼睛都亮起来,从镜片后透出光芒,“其他科我可能不如你,但数学不一样,我很有自信!” “哦。” “我已经提前把高一的数学知识都学过一遍了。”杨浩杰骄傲道。 “好厉害,”游阳说,“可是高一的数学很简单啊,不是看一看就会吗?” “......” 杨浩杰被打击到了,回到教室都一直保持呆滞表情。过了一会儿他不死心地戳戳游阳胳膊,小声说:“奥数我也很厉害,一直在学,你呢?” “我没学,”游阳说,“不过有比赛我会参加的。” “那我们比赛场上见分晓!”杨浩杰再一次握紧拳头。 游阳扭头看他,几秒后说:“好吧。” 一直到下了晚自习,杨浩杰都像打了鸡血,嘴中小声念着什么,时不时直勾勾看一眼游阳,仿佛立刻就要跟他比试一番。 游阳没时间搭理杨浩杰,立刻奔向宿舍。 跑到宿舍,一楼走廊尽头已经排上长队,全都是为打电话而来。 整栋宿舍只有这么一台座机,每次都要排很长时间才能轮上。而且就算轮到了,没说两句话后面的人就会不耐烦地催,嚷嚷着让快点。 游阳排在队尾。 他在心中默默想等下打电话说什么,要问问席冲白天都干嘛了,虽然用脚想也知道席冲肯定回答‘干活’,但游阳还是想问。 不仅问这个,还要问席冲有没有想他,没了他一个人睡觉是不是很孤独? 游阳就很孤独,虽然宿舍有八个人,可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是很不习惯,并第无数次后悔不应该申请宿舍,就应该和丁璐一样每天走读。 今天的队伍尤其慢,好半天游阳的位置都没有变动。他探出身体往前看,想看看是谁话这么多,就不能快点吗? 还没等他看清,杨浩杰就又神出鬼没,忽然出现在身旁,问他:“你排队打电话啊?” “嗯。”游阳的视线越过杨浩杰,努力朝前看去,终于知道队伍为什么这么慢了,最前面的两个人在吵架! 游阳扯过杨浩杰的胳膊,口中说:“你帮我排着,我去前面看看。” “别去了,”杨浩杰反手拖住游阳的胳膊,对他说,“你要打电话找我啊,我有小灵通,干嘛在这里排队。” “......啊?”游阳终于正视杨浩杰。 “小灵通我一直放柜子里呢,早知道你要打电话我就借给你了。”杨浩杰说。 游阳拿到杨浩杰的小灵通,他蹲在阳台,拨通了废品站的座机电话。 听着嘟嘟嘟的声音,他莫名有些紧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下一秒,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喂?” 这一瞬间游阳都想哭了,他攥紧小灵通,可怜巴巴地喊:“哥。” “游阳?”席冲站在窗边,单手举着话筒。 委屈兮兮的声音立刻通过话筒传过来,有些失真,不像游阳平时说话的声音:“哥你来接我吧,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回去跟你一起卖废品。” 席冲有些无语:“少放你的屁。” “我不管,我就要回去,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席冲皱了下眉:“宿舍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 席冲换了个手拿话筒:“你还有几天放假?” “七天!”游阳悲痛万分。 “那你再坚持七天。” 第74章 “我坚持不了!” “坚持不了就去跳楼。” “......呜呜呜。” 游阳车轱辘似的说了半天废话,反正不是要辍学卖废品就是要办走读,哪样席冲都不答应,最后他只能委委屈屈把泪水咽回肚子。 席冲转身撂了电话,站着半天没有动。 “扮雕像呢你?”一旁打游戏的项维冬看不下去,扯下头上的耳机,转过头说,“要我说干脆给二楼拉根电话线得了,省得你天一黑就往我屋一杵,赶都赶不走。要那臭小子半夜打电话,你是不是还要跟我挤一个被窝啊?” 席冲抬眼看项维冬,说:“不。” “滚蛋,你当我乐意跟你挤。赶紧给我出去,你在这儿待着都影响磁场,害我游戏连输好几把,快走快走。” 席冲走出去,回到二楼黑漆漆的小屋。他没开灯,径直坐在床边。 最近入秋,早晚都已经有了凉意,不用再开电风扇,也因此屋内显得更加寂静。 席冲伸手摸了摸平滑的床单,忽然有些难以忍受这种安静。 他起身,还是打开了电风扇。 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他静静地想,七天。 还要七天啊。 ◇ 第39章 度日如年地熬过七天,周五下课的铃声刚响起,游阳就背起书包冲出教室。 他几乎是跑到校门口,一抬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席冲。 “哥!”游阳冲过去,树懒抱树似的抱住了席冲。 席冲歪过头,感受到游阳滚烫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忍受了两秒,才伸手扯开他。 “你看谁像你这样,跟猴子一样。” 游阳回过头,见大部分出来的学生都是一个人,根本没人来接。比如杨浩杰,他就自己背着书包往马路另一头走。 也有家长来接的,都没这么夸张,最多亲热地说着话,把书包卸下来给家长拿,确实没有人像游阳这样立刻扑上去。 “我见到你高兴啊,”游阳不满,“抱你一下不行?” “行,”席冲敷衍地点头,抬手拍了下身侧的自行车,“走吧,回去了。” 游阳这才看见席冲是骑自行车来的,好奇地绕着自行车走了一圈,抬头问他:“这车哪来的?” “偷的。” “你怎么不骑摩托车来接我,我觉得那个酷一点。” “废话这么多,你坐不坐?” 游阳伸手摸了摸车后座,刚想说这么硬,肯定很硌屁股,就听见熟悉的不悦耳声音。 他回头,看见小叔小姨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这下也不多话了,立马跳上自行车,搂住席冲的腰,催他:“快走快走,别让小叔看见我。” 席冲腿很长,轻轻一蹬,自行车就窜出去几米远。 游阳在后座被风吹得眯起眼睛,不得不侧过头,把脸贴在席冲的后背上。 贴了一会儿,他说:“哥,你的背真硬。” 风吹散了游阳的声音,席冲没听清,微微回过头:“什么?” “没什么。”游阳嘟囔一句,抬起脸,任由风吹上来,自在地闭上眼睛。 回到废品站,还没进门游阳就已经闻到肉香,他立刻松开席冲的腰,快步跑进屋。 “冬哥!”他像个炮弹一样推开门。 项维冬手中举着铲子,差点没掉进锅里,惊魂未定地怒吼过去:“你个兔崽子要死啊!” 游阳嘿嘿一笑,凑过去看锅:“炖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你爱吃的呗。”项维冬不耐烦地拍开他的脑袋,“走开走开,碍不碍事?一会儿热气熏上来再烫到你。你要没事干,就去把桌子摆了。我新买了瓶酒放在柜子里,你也拿出来。” “好嘞。” 吃饱喝足,游阳赖在房间不走,跟项维冬一起打游戏。 直到项维冬嫌他话太多,总是瞎指挥,每次指挥完还都团灭。气得项维冬着他的鼻尖怒声让他滚,他才滚回二楼去找席冲。 趴在床上,游阳去扒席冲的眼皮,问他:“哥,你睡得着吗?” “......” “我睡不着。”游阳说。 席冲拿开游阳的手。 “我不想住校了。”游阳把脸趴在枕头上,侧头看黑暗中的席冲,“住校好麻烦啊。” “上厕所要排队,洗澡要排队,连打电话都要排队,浪费好多时间。 “宿舍里也是,好吵。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说话,睡着了他们嘴也不闲着,还要说梦话和磨牙。 “洗澡也不是分开的,大家全挤在一起,每个人都光着屁股蛋,跟屁股蛋鉴赏大会似的,你都不知道我的屁股蛋被多少人看过了。” 席冲终于说话了:“你的屁股蛋金子做的?见不得人?” 游阳皱了皱脸:“那我也不想看别人的屁股蛋啊。” “矫情。” “食堂吃饭也要排队,去晚了都没饭吃。” “你不能快点?” “我不想跟他们挤嘛!” “事真多。” 游阳不高兴了,赌气地翻过身。 反正他说什么席冲都要说他,在席冲眼里他哪里都不好,哪里都是毛病。 可他就是不想住宿舍啊。 他就不能跟小叔说住校,跟学校说走读吗?这样只用解决游一哲,保证游一哲不说漏嘴就可以。 游一哲很好摆平啊,免费帮他写一年卷子就行,这样他巴不得替自己保密。 第75章 越想越不忿,游阳转过身趴在席冲身上,质问他:“哥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没有我你睡觉肯定特别香吧,没有人吵你了,也没有人跟你抢被子,更没人烦你——” “你也知道你烦人。” 游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席冲竟然说他烦人。 可没等他来得及伤心欲绝,席冲就突然翻了个身,像忍受够他了,把他压在身下,半威胁半警告地说:“都叽叽喳喳一晚上了,我看你的嘴也不闲着,赶紧睡觉。” 游阳一肚子话就这么熄火了。 耳旁清晰传来平缓的呼吸声,半边身体也能感受到席冲的温度,游阳在黑暗中的脸慢腾腾红了起来。 幸好没有人发现,为什么会脸红呢?心跳也好快,好奇怪。 他想推开席冲,但犹犹豫豫,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回抱住席冲,心情复杂地把滚烫的脸埋在席冲脖侧中。 一夜无梦。 没有烦人的起床铃声,游阳睡到了中午,直到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在体内抗议,他才慢悠悠转醒。 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不再是破旧得墙皮都脱落的宿舍天花板,游阳怀揣着好心情起了床。 他蹦蹦跳跳下了楼,活力十足地去找席冲。等被席冲嫌烦了,他就去房间里找项维冬。 再被项维冬嫌烦了,他终于心满意足,去厨房吃给他留的午饭。 晃晃悠悠,左摸摸又摸摸,一下午很快过去。 接近黄昏时,项维冬从窗户里探出头,喊他:“游阳!有你电话!” 游阳正在院子里洗自行车,闻言放下水管和刷子,一边走过去一边问:“找我的?” “对,说是你同学。”项维冬把听筒放在窗台上就扭头继续去鼓捣他新腌的萝卜去了。 走到窗前,游阳把湿了水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下,拿起听筒:“喂?” “是游阳吗,”杨浩杰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啊。”游阳眨眨眼,忘了还有这茬。 因为在学校借用杨浩杰的小灵通打电话,他被迫接受杨浩杰提出的条件。 他们约好了今天去杨浩杰家,做一套据说是很难的数学卷子。 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游阳说:“要不明天我再去吧,今天有点晚了。” “不要吧,天都还没黑,你现在过来来得及。”杨浩杰顿了下,“我已经等你一天了。” 听他这么讲,游阳不好再推脱:“那好吧,我现在过去。” 和席冲说了一声,游阳就出门了。 杨浩杰提前告诉过地址,游阳本以为会不太好找,可没想到才走到附近,就见杨浩杰站在路边正卖力对他挥手。 游阳走过去,杨浩杰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怕你找不到,我就先下来等你了。往这边走,我家在后面那栋楼。” 杨浩杰家住楼房,进门后客厅有些凌乱,茶几上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盒看起来才吃完没多久的泡面盒。 见此景,他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解释道:“我爸妈经常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有点乱。” 游阳耸耸肩,不在意。 杨浩杰也不跟他寒暄,直接把人带进卧室。 “卷子是我表哥的,他特别厉害,今年保送清华了。”说到这,他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将来也打算去清华,所以在他去北京前,我就问他要了所有的学习资料。” 游阳叹了口气,实在不能理解杨浩杰为什么非要盯着自己。如果只是想找对手,大可以去和那个去清华的表哥比一比呀。 是比不过吗。 可他已经答应了,今天这卷子怎么都得写,还不如早点写完早点回去。 “卷子呢?”他问。 “哦哦哦,在这里。”杨浩杰连忙转身从桌子上拿起卷子,对游阳说:“公平起见,我们分开写,你在这里写吧,我去我爸妈房间。时间就定一个半小时,怎么样?” “行。” 杨浩杰满意地笑起来:“那,那开始吧。” 游阳坐在杨浩杰的书桌前,可以看出来杨浩杰平时学习的习惯不是很好,桌上有很多杂乱的东西,几根丢了帽的中性笔无家可回,四处流浪。 桌面左下角还有用铅笔画的小动物,他研究了很久,才看出来那是一只小猫在舔毛。 做几道选择题,游阳就走神一会儿,想晚上吃什么,他有点想吃烤鸭了。 走之前应该跟席冲说一声的,那样回去就能吃上了。 断断续续地把视线放回卷子上,游阳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把烤鸭从脑中剔除,认真写起卷子。 花了一个小时写完,游阳推开卷子,百无聊赖地把笔立在桌子上,等笔倒下,他再捡起来重新立。 不知道杨浩杰什么时候才能写完,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啪—— 笔滚到了地上,游阳弯腰去捡,指尖才碰到笔,视线就被旁边床底的黑影吸引。 仔细看过去,似乎是一本书。 把笔捡起,游阳又伸手从床底把那本书勾了出来。 他想应该是杨浩杰不小心掉下去的,杨浩杰的房间和项维冬有得一拼,都乱糟糟得像垃圾场。别说在床底发现一本书了,就是发现一碗白米饭,游阳都不会吃惊。 直起腰,游阳本想拍拍书上的灰,却疑惑地‘咦’了一声。 第76章 手中是一本杂志,本是很寻常的,但它的封面并不寻常,并且还十分奇怪。 封面是两个裸着上身的男人。 废品站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旧杂志报纸,游阳无聊的时候就会翻来看,有时也会看到尺度大的,会被他像烫到手一样直接扔到角落里。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见过用两个男人的照片当封面的杂志,更别提这两个人还抱在一起,表情十分暧昧,好像......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身后的门发出响动,是杨浩杰推开了门,探进头轻声问:“游阳,你写完了吗?” 游阳顿了一秒,转过身。 “我已经写完了,你——”杨浩杰话没说完,视线落在游阳手中被翻开的杂志,立刻变了神色。 他扑过去,一边夺过游阳手中的杂志,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你你你.....” 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脸又红又白,像惊极了,也像在恐惧什么。 最后,他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声音飘得似乎稍用力就会碎掉:“......你看到了?” “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我以为它是掉在床底的。”游阳说。 这下杨浩杰的脸倏地全白了,攥着杂志的手不停颤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为什么看这个?” 杨浩杰像被冻住,根本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的脸色,游阳抿了抿嘴,莫名其妙也生出几分慌张,心跳得十分快。 他知道有些杂志上会有暴露色情的照片,可那都是女人,他没看过男人的。 别提还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能干那种事,怎么,怎么能抱在一起亲嘴啊? 更大尺度的他根本没敢看,快速翻过去了。 “你,你不要告诉别人。”杨浩杰唇色惨白得像鬼一样,“求求你......” 他忽然给游阳跪下来,紧紧抓住他的裤腿,语无伦次地哀求他:“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就是好奇才买回来看的,我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杨浩杰却说不出来。 游阳被吓到,立刻把他拽起来:“我不会说的,你别这样。” 他让杨浩杰坐在床上,看着杨浩杰崩溃的脸色,自己也六神无主起来。 胡乱走了几步,游阳忽然待不下去了,仿佛得知什么巨大的秘密,此刻只想逃离。 “我真的不会说的,你放心。”他舔了舔嘴唇,放低声音,“卷子我写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杨浩杰垂头坐在床边,不知有没有听到他刚刚的话。 但游阳也顾不得其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黑。 游阳走在马路上,心中像是堵了一口气,似乎还没有从杨浩杰的房间中走出来。 他皱着眉,低头去踢路边的小石子。 踢完还是很不解,杨浩杰怎么会害怕成那个样子。就算真被其他人知道,顶多也就说他几句怪胎,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而且他不懂,杨浩杰看这个干什么呢? 男人看色情杂志是喜欢女人,杨浩杰看,难道是因为喜欢男人? 可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 又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小孩,男人喜欢男人干什么呢。 不知不觉走到废品站门口,游阳抬起眼,看见院中的席冲。 好像不论什么时候回来,他都能在院子里看到席冲的身影,就像席冲无处不在一样,根本不需要他费心寻找。 席冲如同生长在废品站,也长在他心上。 席冲转过头,也看见游阳,朝他勾了勾手指。 游阳缓步走过去。 手中拿着刚从冰柜里翻出来的北冰洋双棒,席冲对游阳挑了下眉:“狗鼻子这么灵,最后一根了。” 说着,他把手中的冰棒分成两半,大的那根递给游阳。 游阳直直看着席冲,心脏在缓慢有力地跳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胸膛跳出来。 见游阳半天没接,席冲没什么耐心,直接把冰棒塞进他嘴中,咬了口自己那根,转身往屋内走去。 他的背影瘦而颀长,肩膀宽阔坚实,不知背起过游阳多少次,承载了多少次游阳的笑容和眼泪。 他宛如坚定的灯塔,长久不息地闪烁着灯光,好让狂风暴雨中的游阳可以找到方向,永远不会迷路,永远能找到归航的路。 月亮高挂天边,晚风轻拂,是废品站千万个日夜中最为平凡普通的一天。 这一刻,只有游阳的心被风吹乱。 所有的困惑都解开了。 ◇ 第40章(二更) 冰棒化成甜水,凝聚成珠,滴落在地面上。 席冲回过头,皱了下眉:“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吃饭。” 游阳这才如梦初醒,把口中的冰棒拿出来,呆呆应了一声:“哦。” 他的嘴唇被冻得没了知觉,只有胸膛下的心脏依旧在跳动,一下比一下更用力,震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吃饭的时候游阳心不在焉,也不夹菜,端着碗半天往嘴里送不进一口饭。 他忽然把碗放在桌上,站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席冲看他。 “找杨浩杰,我想起有点事忘跟他说了。”说着游阳已经把椅子拉开,往门口走去。 “有事不能打电话说吗?非得跑一趟,多要紧的事啊。”项维冬也说。 第77章 游阳拉开门,语气稍急:“我很快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几乎是一路跑过去,游阳在楼下弯腰大口喘气,缓了一会儿才迈腿走上楼梯。 敲门,门开。 门后的杨浩杰眼眶泛红,似乎是哭过了,看到游阳吓了一跳,眼睛睁大:“你,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问你。” 推开门走进去,杨浩杰跟在游阳身后,一颗心惴惴不安,悬在半空,忐忑地问他:“什么事?” 游阳坐在在沙发上,先平复了呼吸,抬头看杨浩杰站着不动,自己也有些局促。 但他还是伸手拍了拍沙发,对杨浩杰说:“坐下说吧。” “哦。”杨浩杰小步挪过去,胆战心惊地坐下,不知道游阳走了再回来是为什么。 “你......”游阳迟疑了下。 杨浩杰很紧张,镜片后的眼睛眨了又眨,很担心会听到什么不能承受的言语。 游阳是折回来骂他的吗?是不是越想越觉得他恶心,觉得被骗了,不骂他一顿很难能解心头之恨...... 以后游阳还会跟他一起做数学卷子吗? “你喜欢男的?”游阳终于问。 果然是这样。杨浩杰的脸庞霎时变成一幅惨白的画卷,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一直在颤抖。 可他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游阳见他这样也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声音变低几分,说悄悄话似的轻声问:“这样的人很多吗?” “......” “我觉得我好像也是。” 杨浩杰的心脏坠到一半僵住了,脸色也变得呆滞,似乎没反应过来。 “所以想来问问你,你也是吗?” 游阳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跑回来一趟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可杨浩杰根本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这和他想的太不一样了...... “你是吗?”游阳又问了一遍。 “我,我,”杨浩杰本来打算否认,可看着游阳认真专注的黑色瞳孔,说出口的话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是。” 他立马就后悔了,紧张屏息等待着游阳的反应,但游阳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疑惑地问:“你怎么发现的,是看那种杂志就确认了吗?” “......也不算吧。” “那是怎么发现的?” 杨浩杰好像中了蛊,明明心里不想说,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些,面对游阳却莫名其妙就说了出来:“我初恋就是男的。” “初恋......”对游阳来说是个陌生的词,他刨根问底,“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他?” “就,总喜欢看他,觉得他好看之类的吧。” 游阳没说话,陷入沉思。 杨浩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没忍住,小心问他:“你真的是吗?” “什么?” “你刚刚说你也是......” 游阳眨眨眼,有些害羞地点了下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有些苦恼:“我也不确定。” “为什么?” “就,有个人......我也总喜欢看他,觉得他好看,这样就是喜欢他了吗?” 杨浩杰觉得这个问题不用太苦恼,其实很好分辨:“你看他的时候,会想亲他吗?” “亲脸算吗?” “不算吧,”杨浩杰说,“要亲嘴才算,有吗?” 游阳像屁股被什么烧了一样,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满脸通红地说:“当然没有了,我怎么会想这种事。” 杨浩杰看着他,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你就不是啊。” 游阳顿住,歪头看他:“不是吗?” “嗯。”杨浩杰很肯定地点头。 “为什么?” 杨浩杰也说不出来,组织了半天语言:“反正就不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会想那什么的,你误会了吧。” “哦。”游阳呆呆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用双手捧住脸,不知在问谁,声音轻飘飘:“我误会了吗?” 杨浩杰默默点了下头。 杨浩杰的脸色由一开始的惨白恢复成红润,呼吸顺畅了很多,好像说出自己是同性恋的秘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是说完之后立马就变身成情感专家,要帮助游阳解决疑惑。 但杨浩杰觉得游阳更像是发现了新奇玩意儿,有些好奇,有些新鲜,有些好玩。 就是不像同性恋。 当同性恋也没什么好的,游阳不是最好。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不是。 可游阳不这么想,此时他只是很认真地想着心中的人,认真地说:“我还是觉得我很喜欢他,见到他我就很开心,什么都不做也开心,光是盯着他看我都能开心一天。见不到他我也会特别想他,每一天都在想,想得浑身难受,心底空落落的,这样也是误会了吗?” “你们只是关系太好了呢......”杨浩杰绞尽脑汁。 游阳低捏了捏手指,决定说出心中最大的秘密:“我第一次那个就是梦到的他。” 说得隐晦,可杨浩杰一下就听懂了,眼睛瞬间瞪成圆球:“你不是说你连亲嘴都没想过吗?” “是没想过,但我梦到他洗澡了。”而且听杨浩杰说完后,游阳就开始想了。 和席冲亲嘴......光是想到这个画面,游阳就慌张得掌心冒汗,呼吸加速,不得不用手捂住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指缝中露出眼睛,他的脸很烫:“我这样也不算喜欢吗?” 第78章 杨浩杰也不确定了,挠了挠头:“算,算吧。” 游阳缓缓放下手:“那我是同性恋了吗?” 杨浩杰不敢肯定。 从幼儿园开始杨浩杰就只关注同班的小男生,到小学也对女同学不感兴趣,只喜欢偷偷看班上长得好看的男同学。 初中他第一次做梦,就是梦见家楼下火锅店老板的儿子。可惜没多久对方就有女朋友了,他的初恋还未开始就宣告结束,心碎不已。 对他来说,似乎从对性别有意识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确认了性向,根本没有游阳这样的困惑。 “唉。”“唉。” 两人都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似乎遇到了极为难解的数学题,完全没有解题思路。 忽然杨浩杰说:“要不我帮你问问吧?” “问谁?” “我认识的同性恋。” “你还认识其他同性恋?”游阳震惊,“这样的人有很多吗?” “论坛上有很多。”说着杨浩杰去房间打开电脑,登录了本地论坛,进入一个房间。 他双手啪啪啪在键盘上打字,把游阳的情况打上去,向大家求教。 游阳坐在一旁,看着房间上方显示的人数,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异类’。 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男人还能喜欢男人。 发出的问题很快得到回答,杨浩杰快速浏览,像获得了绝对保真的试题答案,回过头对游阳说:“他们说你是。” “哦。”游阳好像也不意外。 “那,”杨浩杰看看游阳,再看看电脑屏幕上不断显示的回复,犹犹豫豫说,“那就应该是吧。” 就这么确认了身份。 游阳也是同性恋了。 没什么特别的,不会变身,也不会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连心情都没什么波澜。 游阳觉得自己还没看到床底杂志的时候来的惊讶。 确认了最重要的事,告别杨浩杰,游阳获得新身份,在月光下独自走回废品站。 这条路他今天走了四遍,每一遍心情都不同。种种不同中,都逃脱不开席冲。 这最后一遍,他确认了自己喜欢席冲。 本以为会很慌乱,但并没有。 游阳认为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很喜欢席冲,从在阴暗狭窄的巷子中第一次抬头见到那道身影时,席冲这两个字就已经在他心中深深扎根。 如今扎根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不论席冲再怎么在他心中翻腾打滚,这份喜欢变换成哪种喜欢,好像都顺理成章,他都能欣然接受。 视线里出现熟悉的铁门,游阳抬起头,看到院中的席冲手中拿着水管,正在洗今天被他洗一半就忘了的自行车。 席冲的身影还是一样,变了的只有游阳。 一步步走过去,游阳像往常一样说:“我回来了。” 席冲关了水管,没看他,只是扬扬下巴:“把那块布拿来。” 摘下晾衣绳上的白布,游阳没有递给席冲,自己蹲下来开始擦自行车。 自行车被他擦得锃亮,近看都反光。 席冲站着看,转过身不知去了哪儿,没多久回来,往游阳怀里扔了一个盒子。 低头看过去,是个小灵通,游阳瞪大眼睛:“给我买的?” “你不是说在学校打电话要排队吗。”席冲把水管拿到仓库,游阳跟在他身后,急乎乎问:“就给我买了?你没有?” 席冲回头看他:“我要干什么?有座机就够用了。”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游阳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小灵通,抬起头见席冲在仓库翻着什么,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块海绵垫,走到自行车前,放在后座对比了下大小。 昨天他才抱怨过自行车后座硌屁股。 游阳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有点聪明的,但其实他才是那个最蠢笨的人。 笨到连喜欢席冲这么简单而又理所当然的事,都到现在才发现。 以至于此刻的他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控制住乱跳的心脏,好不让它从胸膛跑出来,赤裸裸向全天下宣告他喜欢席冲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加更加更(*▽*) ◇ 第41章 周五放假,周日晚上返校。 游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屁股下是新缝的海绵垫,不再在车轮压过一个石头时就要大呼小叫‘哎呦’一声,喊屁股裂掉了。 到了校门口,周围很多人,背着大大小小的书包。 游阳慢吞吞从自行车上下来,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现在的他有了心事。 席冲没游阳想那么多,看了一眼就说:“我走了。” “哦。” 游阳眼睁睁看着席冲像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他失落地转过身,正好和杨浩杰碰上,大眼瞪小眼。 “......你好。”杨浩杰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我不好。” 游阳越过不知所措的杨浩杰,垂头丧气走进教室。 班主任说在第一次月考前不会换座位,先维持现状。所以在游阳坐下后没多久,杨浩杰也背着书包走进来,坐在他旁边。 游阳趴在桌上,心中很是苦闷。 视线中出现一颗糖果。 第79章 顺着捻着糖果的指尖,游阳向上看到了杨浩杰。杨浩杰对他憨憨笑了下,小声问:“你吃糖吗?” 坐直身体,游阳扒开糖果放进嘴中,忽然问:“你喜欢过不是同性恋的人吗?” 杨浩杰的瞳孔倏地放大,紧张地捂住游阳的嘴,慌里慌张四处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急道:“你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哦。”游阳在他手掌后闷声说。 杨浩杰松开手,游阳执着问:“有没有过?” “有过。”杨浩杰低声回答。 “结果呢?” “没结果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火锅店老板的儿子,无疾而终的初恋。 从那以后,杨浩杰就再没吃过火锅。 游阳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杨浩杰看了他一眼,思来想去,最后弱弱补充了一句:“你别想这些了,我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还有不到一千天就要高考了,不如我们来做几张数学卷子开心一下吧。” 一整个晚自习游阳都很沉默,没看书也没做题,单手托着腮,看向窗外的黑夜。 下课回到宿舍,他抓着小灵通蹲在阳台角落。 嘟嘟了几声,席冲接通电话。 “游阳?熟悉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达入耳。 指尖收紧,游阳的喉咙莫名发干:“......你干嘛呢?” “刚洗完澡。” “哦。”游阳垂下头,看到有蚂蚁在脚边爬,“那你等下干什么?” “睡觉。” 沉默了几秒。 游阳忽然不高兴了:“我不说话你就不说话,你就没话问我吗?” “......去学校开心吗?” “不开心!”游阳小声愤愤补充,“一点都不开心,怎么可能开心,谁上学开心?” 席冲似乎笑了一声,隐隐约约通过电流传过来:“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 “我去接你?” “真的吗?” “假的。” 游阳再次生气了,很想挂断电话。 席冲怎么烦人啊。 好在席冲还是哄他了:“不开心就吃点东西,不是给你带了吗。别人去学校都背书,就你背猪肘。” “......你嫌我吃得多?” “没有。” 这次游阳清晰听到席冲笑了下,紧接着听到他说:“多吃点,不够吃给我打电话。” 游阳低低‘哦’了一声。 “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游阳迟迟不动,垂眼看着蚂蚁绕着自己的脚丫子转圈,觉得自己心住了一颗柠檬,内里是酸的,外面却裹了一层糖。 他一会儿觉得酸,一会儿觉得甜,在不断反复中低声道:“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席冲没说话。 仿佛坠入谷底,游阳心中没有甜了,泛上一阵柠檬籽的苦味,刚要耍脾气挂电话,就听到席冲说:“想。” “我也想你,”席冲的声音没有变化,依旧低低沉沉的,却说得很认真,“好好吃饭,好好上课,下周五我去接你,好吗?” 如果说前两周游阳是百无聊赖地度过高一住校生活,中间穿插着对席冲的思念。那这两周,他则是痛苦煎熬着,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同时依旧十分思念席冲。 只是这思念不太一样了。 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可能之前只是单纯想见席冲,想回废品站,想被熟悉的人和物包围。现在的思念除了想见席冲,还夹杂了一丝甜蜜,一丝难过,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熬呀熬,终于熬到周五,游阳却从早上起床就感觉不对劲。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头也发晕,身体故障了似的,光是下楼就耗费了他全部力气。 杨浩杰担心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游阳费力地喘了几口气,看什么都很模糊,听觉也不灵敏,所以反应慢半拍,迟缓地看着杨浩杰:“你说什么?” 杨浩杰踮起脚尖去摸他的额头,当即惊吓道:“你发烧了!” 于是游阳又躺回宿舍,杨浩杰给他吃了退烧药,去帮他跟班主任请假。 到中午,游阳感觉好了点,退烧药起了作用,至少他能坐起来喝口水了。 去了趟厕所,看着镜子中嘴唇发白的自己,他用手扯了扯脸皮,觉得怎么看怎么丑。 病恹恹的样子,怎么回去见席冲啊。 虚弱地躺回床上,游阳摸着小灵通,想了半天还是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项维冬。 游阳偏头捂嘴咳嗽了一声,才问他:“我哥呢?” “出去了,干什么?” “我今天可能不回去了。” “为什么,不是今天放假吗?” “我去同学家玩,大概要在他家住一晚。”以防自己一晚上没康复,游阳又补充,“没准住两晚。” “哦。”项维冬说,“行吧。” “我哥去哪儿了?” “他?”项维冬反应不灵敏,一听就是边打游戏边接电话,过了半秒才说,“跟尤淼出去了呗。” “尤淼?” “尤淼说咱们市新开一个,叫什么来着,反正是咖啡,特别好喝,就把你哥带走了。” 挂断电话,游阳坐在床边,退烧药刚压下去的头痛再次袭来,像有人用钩子在他脑中乱搅一般,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第80章 但这不妨碍他很生气。 他为了不让席冲担心,连两周一次的放假都能咬牙不回去。席冲呢?有想他吗?有惦记他一点吗? 没有!因为他去喝咖啡了! 游阳的头顶在冒热气,分辨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愤怒。 不过下一秒就不用分辨了,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杨浩杰的声音吵醒,杨浩杰站在床下,仰着头,很是担心地问他:“游阳,你好点了吗?” “......”游阳张了张嘴,发现喉咙痛到根本说不出话。 杨浩杰似乎跟他有心灵感应,立刻转身去倒水,拿着水杯爬到上铺,把游阳扶起来,喂他水喝。 喝了水,吃了药,游阳又躺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他下了床,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面包,干巴巴地往嘴里塞。 “你饿了?”杨浩杰探头看他,松了口气说,“饿了就代表病快好了。” 吃完面包,游阳坐在杨浩杰床上,唇色还是发白,干涩到发裂。但他的脸颊倒是因为发烧而红扑扑的,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有人来接你吗?”此时已经距离放学好一会儿,杨浩杰不放心游阳才特地回来宿舍一趟,其他人基本都走了,“如果没有,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了,这两天我住宿舍。”游阳嗓音沙哑着说。 “为什么?” 杨浩杰的问题让游阳又一次想起中午那通电话,额头开始隐隐作痛。 “不想回去!”他分不清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或者两者都有。 “你自己住宿舍能行吗,如果再烧起来怎么办。”杨浩杰很为他发愁,眉头紧紧皱着,好像生病的是自己,“要不你来我家住?反正我家没人。” “没事,不用。”游阳现在觉得自己烧死也没关系,反而那样更好。席冲都不在乎他了,他发不发烧又有谁在乎? 听游阳这么说,杨浩杰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背好书包站起身。 走到门口,他还是不放心,回过头对游阳说:“你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嗯。”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游阳摇了摇头,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咬着牙说:“我不想回去,讨厌回去!” 他想着席冲和尤淼坐在一起喝咖啡的场面,更是说:“我讨厌席冲!” 杨浩杰刚想问席冲是谁,身后的宿舍门就被敲响。 他随手拉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约二十岁的男人,五官挺好看,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冰冷冷的,莫名让人有些害怕。 杨浩杰就挺害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声音也怯了下来:“你找谁?” 不过这人只是冲宿舍内抬了抬下巴,声音和人一样不太友善:“找他。” “哦哦。”杨浩杰反应过来,看来是游阳家里人吧。 他回头去看游阳,发现游阳没看过来,而是扭头看向阳台那边,似乎在赌气,眼角红通通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杨浩杰莫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仿佛在场的其他两人身上自带磁场,其他人谁也闯不进去。 他眨眨眼,侧身让出位置,口中说着‘你进来吧’,立马就开溜了。 宿舍门被杨浩杰贴心地关上,席冲走进去,站在床边,从高往下看着游阳。 游阳头撇向一边,看都不看他。 “你闹什么脾气?”席冲问。 这么凶,游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席冲看着游阳的侧脸,蹲下来,处于视线的下方。 “看我。” 游阳没想听席冲的话,他再也不要看席冲,也不要跟席冲说话,一辈子都不搭理他。 可脑袋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发烧烧糊涂了,不太听他的话,自己就慢慢转了过去,和席冲的视线触碰上。 “说话。”席冲说。 游阳的眼眶泛红,依旧在赌气,用硬邦邦口吻说:“冬哥没告诉你我不回去吗?” “告诉了。” “那你还来干什么?” 席冲看着他:“你说呢?” 游阳说不出话了。 因为想到席冲也许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从周围全是人,等到孤零零只剩他自己,直到再没有人从学校走出去,才会找到宿舍里来。 “你发烧了?”席冲的手抚上游阳的额头。 原本游阳是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理席冲的,可是席冲掌心的触感太过于熟悉,说话的口吻全是担心,他没有办法。 他再次失去力气,头一点点垂下,直至靠在席冲的肩膀上。 “哥,”他闭上眼睛,抹去所有情绪,“我难受。” 【作者有话说】 昨晚的加更都看了嘛,今晚也许还能有一章 ◇ 第42章(二更) 游阳被席冲带去诊所,水银体温计塞胳肢窝测体温。 测完后,医生扒了他的裤子,毫不留情地在他屁股上扎了一针。 趴在病床上,游阳觉得自己之前的拈酸吃醋、暗自流泪和心如刀割都是因为烧糊涂了。这不,现在打了一针,体温降了,头脑也清晰了。 他不生气了,不吃醋了,更不难过了,只是哼哼唧唧,对俯身看他的席冲咬耳朵说:“哥,我屁股疼,你能给我揉揉吗?” 席冲无语看了他几秒,指尖捏了捏他的耳垂,几乎是气声说:“都多大人了,羞不羞?” 第81章 游阳不羞。 他把按压针口的棉球扔掉,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屁股蛋儿,起身提上裤子。 “晚上如果再烧起来,就再来扎一针。”医生边消毒手边说。 席冲点头:“不用吃药吗?” “不用,这几天吃清淡点就行。” 走出诊所,游阳还是觉得屁股很不舒服,像针头留在里面一样,总有异物感。 但大街上,他也不好去捂屁股,只能不高兴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发现路不太对。 “我们不回去吗?” “不回去。” “那去哪儿?” 游阳站在咖啡店门口,仰头看着招牌上的英文,眨眨眼,明知故问:“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席冲此时已经推开门,闻言扭头看他一眼,冷冷道:“你不就为这个吗?” 游阳做出无辜的表情:“有吗?”但随即还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承认了。 站在收银台前,席冲点了一杯法布奇诺,付钱的时候游阳问他:“你不喝吗?” “不喝,甜了吧唧的。” “咖啡不是苦的吗?” 席冲没说话,等游阳拿到一杯冰凉的法布奇诺,低头吸了一口,才发现果然是甜的。 又冰又甜,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游阳边喝边看菜单,说:“明天我们也来吧,我想尝尝那个冰摩卡咖啡。” “喝你的吧。” “哇,还能额外加奶油,那我这杯能加吗?奶特咖啡看起来也不错,是牛奶味的吗。有好多种糖浆啊,杏仁、香草、覆盆子、薄荷、爱尔兰奶油、榛子......” 为了堵住游阳的叽里呱啦,席冲又给他买了杯冰摩卡,让他两杯换着喝,嘴巴忙一点,好能少说几句话。 他们从咖啡店出来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甜甜的咖啡的缘故,游阳看起来精神很好,完全没有发烧后的病弱,一路蹦蹦跶跶,走进废品站,抬头看了眼天空,惊讶地说:“今天星星真多!” 席冲也抬头看去。 今夜没有月亮,夜空像被染了黑色墨水,点缀着无数星光。 游阳忽然一脚迈上院中堆积成小山的废铁,诗意大发,非要做首诗来抒发此刻心中澎湃汹涌的感情。 他让席冲站在下面,好好欣赏他的才华。 转过身,游阳双臂展开,高声朗诵:“额......” 第一个字就卡壳了,不过他脸色不变,在脑中搜罗名作,看到脚下的废铁,很快创作出第一句。 “铁前星空闪。” 不知是算借鉴还是抄袭,亦或者改编,反正下一句接上了:“疑是地上锈。” 顿了下,游阳高高昂起头,对着夜空说:“举头望星空——” 他再次看向席冲,扬着嘴角笑着,创作出最后一句诗:“低头思席冲。” “怎么样,我这诗还可以吧?”他得意洋洋问。 席冲没说话,眉梢染了笑意。 游阳跳下来:“哥,你没读过几天书,是不是听不懂?” “滚蛋。” 游阳挨了踹,但不恼,喜滋滋地抱住席冲,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巨作。 “举头望星空,低头思席冲。” 他歪头看席冲,寻求夸奖:“好诗吧?” 席冲也看他,不评价诗句,而是问:“现在不讨厌我了?” 知道席冲听到自己下午在宿舍的赌气话,游阳不好意思地抿起嘴笑,摇了摇头。 席冲掐他的脸:“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我才不是。”游阳小声反驳。 他把头靠在席冲肩膀上,心跳还是又快又急,裹了糖的柠檬也没搬家,依旧一会儿甜一会儿酸,偶尔还要苦一下,可他现在不讨厌这种感觉了。 相反,他觉得很美好。 所以他美好地抬起头,美好地在席冲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又美好地说:“不讨厌你,喜欢你。” 席冲反手擦了下脸,嫌弃他:“全是口水。” “口水怎么了?香的。”游阳忽然直起腰,起了别的主意,“哥,你背我上去。” “你腿断了?” “快快快,背我。我都发烧了,你不得照顾点我吗。” 不等席冲做好准备,他就直接蹦了上去。席冲被压得差点摔倒,堪堪稳住身形,转过头骂他:“滚下去!” “不。”游阳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别等我揍你。” “你才舍不得揍我。” “......” 夜空下的院子恢复安静,随意乱堆的废铁在黑暗中泛出光泽,宛如月色。 一阵风吹过,进入了十月。 空气骤然降了温,早晚甚至要添件厚外套才不至于被冻得打哆嗦。 游阳在食堂买了早餐,放在口袋保温,快步走进教室。班上已经响起稀稀拉拉背英语的声音,他踩点到的。 坐下后,游阳向杨浩杰分享自己的早餐,递过去一颗茶叶蛋:“吃吗?” 杨浩杰摇摇头,很是忧愁地看他:“你就不能早起一会儿吗?” 他每天都担心游阳会迟到,早上又叫不醒游阳,一直到上课铃响前的十秒钟都在提心吊胆。 于此同时他也是真纳闷,怎么游阳次次都能这么准时呢,一秒都不差。 见杨浩杰不吃,游阳一口气把鸡蛋塞下去,手不闲着,从桌斗里摸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一口气喝光,鸡蛋也顺了下去。 第82章 把瘪了的牛奶盒扔回桌斗里,他掏出肉包子,才咬一口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来不及细品,把包子塞进嘴里,他鼓着腮帮子开始找自己的英语书。 下了早读,游阳碰了碰杨浩杰的胳膊,对他说:“晚上我去找你。” “哦。”杨浩杰推了下眼镜,慢吞吞说,“你吃烤鸡吗?我准备放学去买。你要吃,我就买一整只。” “不吃了,我吃了饭再去找你。”游阳想了想,又说:“你可以给我留个鸡腿。” 最后一节课结束,归心似箭的学生们纷纷涌向校门口,霎时间堵得水泄不通。 游阳没人接,自己走回废品站,进门就问项维冬:“我哥打电话回来了吗?” 项维冬刚收了老太太一个电视机,数着手中的钞票,头也不回地说:“没有。” 游阳不高兴地鼓了下脸,但还是走进厨房,挑现有的食材做了他和项维冬的晚饭。 把老太太送走,项维冬走过来,靠在门框上:“你给席冲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从昨晚就打不通了。”想到这,游阳皱起眉,起身问项维冬,“我哥不会出事了吧?” “少乌鸦嘴,那地方没有信号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不是三天没打电话?” 游阳听着项维冬的话,手里把米淘干净,心稍微平稳了些。 席冲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如果让游阳掐着手指算,准确的天数是二十一天。 他去了西藏那曲地区。 至于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说回席冲和尤淼喝的那顿咖啡。 当时尤淼说她发现一个绝佳的商机,把席冲钓出了门,喝了大半杯咖啡,又吃了一块小蛋糕,她才在席冲不耐烦的脸色下说自己最近又去了趟上海,在上海的商场展柜里见到冬虫夏草。 她说你知道上海的冬虫夏草卖多少钱吗?品质普通的一千多一条,品质好的,都能上万。 销售员把冬虫夏草的功效吹得花里胡哨,十分之传奇,说它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吃了能延年益寿,远离所有疾病。 可昨天她回来,发现他们本地竟然都没有卖的。 于是尤淼就想到了绝佳的商机,她可以把上海的冬虫夏草拿回来卖呀,那样绝对火爆。因为她的朋友们就都很喜欢,甚至还让她下次去上海的时候帮他们带几盒回来。 她甚至都能想到自己的店开业后,人们排队举着钱,一虫难求的场景。 不过她本人是没这个精力去开店的,她还要出去玩,去购物,去旅游,所以她想到了席冲。 她可以雇用席冲帮她开店。 怎么样?尤淼期待地问席冲。 席冲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怎么样。 尤淼的主意虽然很差劲,可席冲却从中想到一件事。 他第一次听说冬虫夏草是从村里打工回来的人嘴里听到的,那人带回来一大兜子看着像干瘪掉的蚕的虫草,说去西藏打工只收到一半钱,剩下的钱主人家给了他这个东西。 听那人说西藏那地方的高山上遍地都是这个东西,掉在地上都没人愿意捡。他辛辛苦苦干了那么久的活,竟然就这么被打发了,实在窝囊又愤怒。 可再愤怒也没办法,人生地不熟,他讨了几次薪后被对方几个膀阔腰圆的壮汉粗声恐吓,就吓得回来了。 后来这兜子冬虫夏草的下场是什么席冲不知道,但他今天知道了原来它这么值钱。 从上海高价买回来倒卖显然是个傻主意,可如果从西藏那曲地区呢? 如果真像村里人说的那里遍地都是,这才是真的发大财的商机。 席冲没怎么犹豫,想好了就去找尤淼,可尤淼很不赞同他的主意,劝说他还是去上海进货。 她说西藏那么远,那曲地区更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起来就好危险,去上海不好吗? 席冲不多费口舌,回去跟项维冬说了这事。 项维冬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和尤淼一样,担心会很危险。 不过见席冲去意已决,项维冬还是入了股。他出钱,席冲出力,和维修二手电器一样,还是两人五五分。 事情拍板,席冲查了几天资料,拿着一张地图,就孤身坐上开往西藏的火车。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 第43章 游阳到杨浩杰家的时候,杨浩杰正在吃鸡腿。游阳坐下也吃了一只鸡腿,还喝了瓶可乐,然后才去打开电脑。 “游阳,”杨浩杰手里抓着一只鸡翅,站在旁边看游阳登入论坛,“下学期有个奥数比赛......” “我不去。” “为什么?” “没有奖金,为什么要去。” 杨浩杰咬着鸡翅,慢吞吞说:“哦,那我也不要去了。” 他去洗手,回来旁观游阳在论坛聊天,看了一会儿,问他:“你要去线下聚会啊?” 游阳摇摇头,扭头看杨浩杰:“我就是好奇他们长什么样子。” 杨浩杰明白游阳为什么好奇,他一开始也是这样,面对陌生的世界,有点害怕,有点新奇,还有些胆怯。 面对新同性恋蛋子,他大方解答:“他们长得都很普通。” “你见过?” “我偷偷去过聚会,发现他们长得不帅,就回来了。” “他们会不会打扮得很奇怪?就像话本上描述的那种......” 第83章 穿女装,化妆,说话掐兰花指。 “不会啊,都很平凡,就跟大街上遇到的人没什么两样。” 杨浩杰嘴总不闲着,不知从哪摸到一把瓜子,边磕边说:“市场卖菜的、商场上班的、学校里的老师,只要他们不说,一般都看不出来的。” 游阳若有所思。 杨浩杰朝他伸出手掌心,饱满的瓜子堆在上面:“吃吗?奶香味的。” 没待到太晚,不多时游阳就起身回废品站了。 他照例去问项维冬有没有接到席冲的电话,得到否定答案后,回二楼他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小灵通,一样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接下来的两天,席冲都杳无音信。 游阳忧心忡忡去了学校,每天都要给项维冬打电话,确认有没有席冲的消息。 在他想了各种最坏的情况,甚至想要从学校跑去西藏找席冲的时候,项维冬终于来信,说席冲联系他了。 “他给你打电话了?”游阳蹲在宿舍阳台,闻言立马提高音量,“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一切挺顺利的,很快就会回来了,”项维冬的口吻轻松,“你不用瞎操心,在学校好好上课。” 游阳顿了下:“他怎么不联系我?” “那边信号不好,他说要找个电话很费劲呢,估计忙呢吧,你别多想。” “嗯。”游阳低低应了声。 熬到周五,游阳飞奔回废品站,不过没见到席冲,只见到笑呵呵的项维冬。 “你跑什么?大冷天一脑门汗,快去擦擦,一会儿再感冒了。”项维冬炖了一只老母鸡,神态和语气都很松弛。 游阳在他面前停住,背着书包,难得对食物没反应,满脑子想的全是席冲:“我哥还给你打过电话吗?” 项维冬转身尝了口鸡汤,满足地感叹了一声,才说:“打了。” “什么时候?”游阳急急问。 “昨天晚上。他说这趟西藏之旅买的东西太多,自己一个人带不回来,让我也过去。” “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去,不上课啦?让席冲知道你逃课,非得打断你的腿。”项维冬说,“你老实待着,我定了后天的车票,等你去学校了就出发。” 可能看游阳这些天急得嘴角都长了水泡,他抬手按在游阳肩膀上,语气沉稳道:“你放心啦,一点事都没有。” 到了周日,项维冬依旧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做饭。 游阳却吃不下,端着碗半天不动,想让项维冬也带上他。 “不行。”项维冬很坚决。 游阳放下碗,咬了咬牙:“冬哥,你跟我说实话,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我都说几遍没有了,你怎么不盼着点席冲好?整天净乱瞎想。你就乖乖去上你的学,等下次放假,我们也回来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发大财吧。” 项维冬这套言论没有说服游阳,一颗心依旧沉沉坠着,眼里是好几天没睡着的红血丝。 “可是我哥不可能不给打电话,他知道我会担心,一定会联系我的。” 游阳的喉咙苦涩起来:“冬哥,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我只想确认他的安全。” 项维冬说不出话。 沉默看着游阳,他一肚子的巧言令色和能说会道在此时都派不上用上,因为游阳对席冲的担心无法被轻易糊弄。 “你......”他艰难地开口。 话没说完。 院子外突然传来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屋内两人顿时互相看了一眼。 “可能是来卖废品的,我出去看看。”项维冬干巴巴说,不想给游阳莫须有的希望。 可游阳比他先一步打开门,身影顿住,没等项维冬开口询问,他就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见状,项维冬紧绷的心霎时松懈下来,不自觉爆了粗口。 虽然还没看到人,但光看游阳的表现就知道是席冲回来了。 他终于不用再编瞎话安抚游阳,也不用强撑轻松,白天笑脸对游阳,后半夜睡不着觉,站在院子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支持席冲去西藏。 真他娘的欠揍,席冲怎么就真能一个电话都不往回打! 怒气冲冲迈腿走出门,项维冬在院口看到游阳满怀抱住一个浑身狼狈的野人。 野人是席冲。 席冲被牢牢抱着,歪过头,越过游阳黑乎乎的脑袋,对不远处靠在墙边的项维冬比了个ok的手势。 项维冬眉眼舒展地笑着,嘴里还是骂:“臭小子!” 席冲扬了扬嘴角,垂下眼,终于对几乎要把自己锢进体内的游阳说:“你要勒死我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和当初从山里回来时一样。 游阳抬起头,脸上已经全是泪水,眼眶通红。他死死抿着嘴,一言不发,也不松开手。 席冲扯了下嘴角,似乎想笑,但太累了,嘴角没能扬起来。 “快松开,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游阳吸了下鼻子,终于松了手,睫毛挂着晶莹泪珠。 席冲示意他打开自己的背包。手才碰到拉链,背包里就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把游阳吓了一跳。 “什么啊。”见席冲不告诉他,游阳只能小心翼翼拉开了拉链,还没等看清,一颗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就已经迫不及待钻出来。 “咩——” 第84章 是一头还没满月的小羊羔。 游阳瞪大眼睛,呆呆傻傻看着小羊,手悬在半空忘记收回去。 “藏民家买的。”席冲说。 游阳咽了咽口水,和小羊大而圆的黑色眼珠对视,愣愣问:“这是真的羊吗?” 席冲把小羊拿出来塞进游阳怀里,让他好好感受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就好了,一路上席冲没被烦死,小羊羔在火车上咩咩咩不停叫,必须要人抱在怀里才能安静下来,简直比游阳还烦人。 而且虽然它看起来白白净净,一身雪白卷毛,其实凑近了闻全是臭味。要不是觉得游阳会喜欢,半路他就想把小羊卖了。 游阳手足无措地捧着小羊,像抱小孩一样,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摆,生怕把小羊摔了。 他确定了是真的,因为小羊很软很暖,而且很乖,甚至还舔了下他的手掌,和小狗一样,颤抖着嗓音叫:“咩——” 游阳渐渐笑起来,抬头看看席冲,低头看看小羊,似乎可爱到不知如何是好。 席冲可是看都不想看小羊一眼,浑身乏力地靠在游阳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说:“困死我了。” 游阳立刻不看小羊了,对席冲说:“我背你去睡觉。” 席冲眼皮耷拉着,任由游阳蹲下把他背起来,一手抱着小羊,一手环住他的大腿。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都快急死了,差点就要和冬哥去西藏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游阳背着席冲走进废品站,碎碎念戛然而止,因为此时席冲已经脑袋一歪,眼皮合上,在他耳边发出轻鼾声。 席冲真的是累极了,全凭着一口气吊着,才不至于在院子里就倒头睡着。 游阳抿着嘴,一步一步把把熟睡的席冲背回二楼,轻轻放在床上。 他蹲在床边,仔细又认真地打量着席冲,眼睛一眨也不眨,像要把这段时间没看到的全补回来。 席冲的五官和头发还算干净,只有身上的衣服很脏,伴随着一股很大的味道。 游阳都想不起席冲上一次这么脏臭是什么时候了。 看了一会儿,游阳觉得有点晕,可能是被熏的。 他站起身给席冲脱衣服,一开始动作还很小心,后来发现席冲睡得很沉,和被下了蒙汗药没什么区别,动作就利落干脆了许多。 把脏衣服全部扒下来,只剩一条内裤,游阳犹豫了几下,还是一并扒了。 他红着脸给席冲盖上被子,把臭烘烘的脏衣服扔到楼下,又拿来温热的湿毛巾,撸起袖子开始给席冲擦身体。 席冲身上多了很多细小的伤疤,不知怎么搞来的,好在没什么大的伤口。 游阳一边擦一边心疼,不住地想席冲这趟西藏之旅都经历了什么。越想他越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涎皮赖脸地跟着去,而不是乖乖听席冲话。 终于擦完,游阳站起身喘了喘,额头都冒出一层细汗。 转身把毛巾扔进盆里,他弯下腰盖被子,看着呼吸匀称的席冲,在他脸上亲了亲。 擦一遍后果然不臭了,于是他又亲了亲下巴。 站起身,觉得有些不舍,他再次俯下身,没有太过分,只是将嘴唇在熟睡的席冲耳垂上碰了碰。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早点发,估计下午左右 ◇ 第44章(二更) 席冲这一觉睡得很久,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如果不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他甚至还能继续睡。 像鬼魂一样飘下楼,他瘪着肚子进了厨房,见到什么吃什么。拿起凉了的馒头,一口咬下半个,他见旁边桌上摆着专门给他留的饭菜。 没抛弃馒头,两口把馒头咽下,他坐在桌子旁,将一桌的饭菜都扫下肚。 吃饱喝足,去找项维冬谈正事。 进屋时,项维冬和游阳正蹲在地上,只留两个圆圆屁股对着席冲。 走近才看到他们正在给小羊喂牛奶,小羊舔一口,他们俩就夸一句,仿佛小羊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壮举。 “冬哥。”席冲喊了声。 两颗脑袋齐齐转过来。 小羊也跟着看过来,颤抖张开口:“咩——” 游阳蹲在地上抱着小羊,两双黑眼珠都直勾勾盯着和项维冬谈话的席冲。 席冲睡了一个饱觉,虽还没来得及洗澡,但换了衣服,看上去没有那么邋遢。 “货源我谈好了,包了一座山,第一车货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到。” 他没去细说在西藏的遭遇,比如语言不通和迷路,还有一进西藏就被抢劫,在高山上遇到极端天气等等等,只挑重点说:“我在那边待了一阵子,发现已经有很多人都找过去了,都是拿货的,全国各地的商人都有。” “所以呢?”项维冬问。 “现在市面上少见虫草,所以价格才那么高。等全国各地都开始卖,价格肯定会降下来。而且我打听过了,除了西藏,在青海甘肃四川也都有产,量也不少。我们要做这个,要趁这几年市场还热抓紧赚钱,还有就是做高端路线,只拿高品质的货,提高价,卖给有钱人。这样就算之后市里再有其他人卖虫草,我们也能有竞争力。” 席冲喝了口游阳递过来的热水,润了喉咙后说:“我打算再去趟上海。” “去上海干什么?” 第85章 “找做礼盒包装的工厂,本地的工厂达不到标准,要能做高端生产线的工厂才行。而且高品质的货我们留着卖,普通一点的货可以转手卖给缺少货源的店,给他们供货也能赚一笔差价。” 席冲放下水杯。 “我今天就出发,你在这里等着收货,并赶快找个铺子。不用怕贵,就要地段最好的地方,一个月内我们就能开业。” 根本没有项维冬说话的机会,席冲条理清晰,安排妥当,除了同意他没有第二种反应。 “这样会不会太累了?要不要休息几天再出发。”他问。 席冲摇摇头。 只要能赚钱,他不嫌累。相反,多耽误一天就意味着少赚一天钱,那样才更让他难受。 席冲说完就去洗澡了。 等他干干净净从浴室走出来时,游阳正蹲在门口,怀里小羊不离手,仰头看着他。 “干什么?”席冲低头看他,单手用毛巾擦头发。 游阳说:“我也要去上海。” “你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就当我想去玩,反正我要去。” 席冲皱起眉:“你不上学了?” “我刚刚已经打电话请过假了,”游阳不声不响,但在这件事上十分坚决,语气平稳地说,“你别说不让我去,就算是偷偷跟着你,我也要去。” 他都想好了,要是席冲实在不同意,他就找条白绫,不是真的要上吊,只是吓唬吓唬席冲,让席冲必须带上他。 他再也不要在废品站傻傻等席冲回来了。 可席冲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脸上不见喜怒,平淡说了句“随你”,就转身就走向楼梯。 游阳连忙起身跟上,在后面一个劲问:“真的吗?真的带我去?” “假的。”席冲头也不回。 游阳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才不听他的,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直接扑到席冲后背上。 席冲反手背住游阳,但很快就发怒,让游阳滚下去,因为游阳把小羊放在了他头顶上。 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装了一大堆吃的,再把小羊郑重交给项维冬照顾,游阳就背着小包跟席冲出发了。 如果席冲自己去,肯定买最便宜的车票。但现在多了游阳,他加钱买了卧铺。 这还是游阳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见到什么都感到新奇,跟没见过世面的小羊羔一样,瞪大眼珠子,这里瞅瞅那里摸摸,直到上了车都不安生。 他的床铺在最下面,席冲的在中间。 床很窄,只够睡一个人,游阳摸了摸粗糙的床单,问席冲:“火车没有双人床吗?” 席冲没理他,爬上中铺倒头就睡着了,他实在缺觉,去西藏的一个多月几乎没好好睡过觉。 没人陪着说话,游阳只能趴在窗户边看外面的风景,但也足够新鲜了。 看会儿风景,听几耳朵隔壁床铺聊的八卦,站起来看看熟睡的席冲,吃了背包里的巧克力......等游阳终于扛不住困意,倒在卧铺睡着后,火车也慢悠悠驶入了上海。 游阳睡眼朦胧地被叫醒,怕人多被挤散,席冲牵着他的手走出车站。 真的踏上了上海的土地,游阳反而没那么兴奋了,也不乱跑,老实跟在席冲身边。 他们在车站吃了饭,就去宾馆开房间。 看着前台的各种房型和价格,游阳小声说:“我想睡大床。” 席冲没问为什么,睡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 “开间大床房。”他对前台说。 时间紧迫,放下东西,席冲就要去找工厂。 来之前他问过尤淼,知道几家最高端的商场,打算都去看一遍。 他带上了游阳,把所有卖虫草的专柜都了解完价格,在商场给自己和游阳各买了一身衣服。 游阳先换好衣服出来,销售员眼睛笑得眯起来,夸他穿得好看,现在就流行这种运动风格。 没去照镜子,游阳扭头看了一眼,问:“我哥没出来吗?” “还没有,西装穿起来麻烦一点呢。” 话音刚落,另一间试衣间的门就打开,穿着黑色西装的席冲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腿先迈出来,一眼望不到头,如同商场展示柜里摆的假模特的腿,又长又直,将西装裤的版型优点全展露出来。 等他全现身,能看到上身的衬衫和西装外套,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更彰显出他的宽肩窄腰,就像专门为他定制的一样,每一寸都无比合身。 他看起来又长高了,至少有一米八的身高。 “怎么样?” 走到游阳面前,席冲问。 因为打了领带,他不太习惯地动了动脖子,想伸手去扯领带,在半截停住。 不过这不妨碍他皱了下眉头。 “好看。”游阳这才开口,嗓音听起来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怪异。 席冲没听出来,低下头把袖口的纽扣系上,转头去找镜子。 看到镜子的自己,席冲也看不出好不好看,但还算合身,而且西装料子看上去很高档。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去工厂谈代工不能像在废品站一样,穿身破烂衣服就去,那样没人愿意和他合作。 人靠衣装马靠鞍,席冲对这身衣服还算满意,于是对旁边的销售员说:“就这个吧。” 穿不习惯西装,他很快去试衣间脱下,再次出来又恢复成游阳记忆中的模样。 第86章 不过游阳还是神游了许久,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时不时就呆住,不知脑中在想什么。 第二天席冲没再带游阳出去,给了他钱让他自己逛,任由游阳怎样撒泼打滚都不管用。 席冲西装笔挺地出门了,留游阳坐在床上抹眼泪,抹了几下,见席冲不回头,也就不抹了。 游阳没乱花钱,在楼下随便买了个面包,就走上繁华的街道,没有目的地乱逛。 穿过大马路,走过小花园,见到高楼大厦,看到小别墅,他停在一家交易所门口。 游阳不知道交易所是干什么的,可里面很热闹,很多人闹哄哄凑在一起,不仅有很多台式电脑,正中间还挂着一个液晶显示屏,所有人都仰头紧张看着,丝毫不敢分神。 站在人群最后方,游阳能听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但显示屏上的东西他看不懂,也不明白那些数字代表着什么。 一会儿有人欢呼,一会儿有人咒骂,一会儿有人哀叹,什么样的都有,仿佛屏幕上的不断变化的数字十分重要,足够左右他们的人生。 游阳待了一整天。 到晚上交易所关门时,已经搞懂了。 晚上游阳在宾馆坐等右等也等不回来席冲,从黄昏等到天黑,直到都想报警找人了,门外才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只响了一下。 游阳立刻从沙发上飞奔起来,打开门,看到醉醺醺的席冲。 席冲单手扶着墙,身上的西装还是平平整整,只有领带被扯歪了,衬衫前两颗纽扣被解开,露出一小片光滑肌肤。 他喝完酒脸不红,也不闹事,如果不走近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完全烂醉。 但当游阳上前扶他,他微微歪了下头,还是露出眼中的迷蒙,似乎在疑惑对面的人是谁。 不过不容他多想,此刻也想不了太多,晚上被灌得太惨,他是被司机硬塞进车里送回来的,从宾馆门口走上来已经用尽了力气。此时终于见到人,心一松,直接撒手睡了过去。 席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再醒来已经是半夜。 他从床上坐起来,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起来,胃部剧烈痉挛,酸性液体从喉咙中涌出。 身后似乎有人在说话,帮他轻轻拍着后背,但他此刻根本听不清周边的声音,额头凸起痛苦的青筋,眼眶因过于用力而渗出生理性泪水。 他的双手紧紧攥住马桶圈,指尖泛白发青,呕吐声回荡在空旷的卫生间里。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呕吐声才终于停下来。席冲变得虚弱极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连回到床上都做不到,身体一软就朝旁边倒下去。 好在有人扶住了他。 紧接着他就失去意识。 抱住他的人是游阳,沉默搂紧瘫软的席冲,游阳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席冲很辛苦,但具体怎么辛苦,知道得很有限。 就比如去西藏,从席冲口中听到的只有如何到达那曲地区,如何在藏民的讲解下分辨虫草的品质,草原上的牛羊如何如何多,风景多么漂亮。而其他例如为何比原定计划多待了那么多天,为何长时间没有打电话回来,为何身上出现伤疤,为何回来的时候一身狼藉,连一分钱都没有了,他则闭口不谈。 他总是这样,不想说的就永远不会说,所以游阳也不问。 膝盖跪在冰冷的瓷砖上,游阳完全不在意席冲嘴角的呕吐物,垂眼认真看着他,用毛巾仔细擦拭,直到没有一丝脏污。 站起身,他把没有知觉的席冲抱回房间。 后半夜,席冲又一次醒了,这次喊渴。 游阳根本没睡,立刻倒了杯水过来。他蹲在床边,微微扶起席冲的脑袋,将水杯倾斜,一点点喂给他。 喝了一半,席冲就不再喝了,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昏睡。 游阳一夜没有合眼,听见一点动静,都要担心是不是席冲哪里不舒服。 后来他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把席冲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就这么到了天亮。 阳光洒进房间,生物钟将席冲喊醒。 他困难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和头痛,似乎昨晚喝的酒还未消化,依旧堆积在他的胃中,散发着恶臭。 但他还是强忍着起了床,去洗了澡,出来换上西装仍是精神抖擞,只有唇色轻微发白,不注意看发现不了——他这副模样,没人能想到他昨天半夜抱着马桶吐到半死。 转过身,席冲朝从早上开始就非常安静,一直乖巧坐在沙发上的游阳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走了。” “哥,”游阳拽住他的小拇指,“吃点早饭再走吧。” 旁边的桌上摆着餐盘,是游阳早起去餐厅取回来的。 席冲扫了一眼,喝了杯牛奶,又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转过身,一边打开门,含糊不清地说:“我今天不喝酒,下午就能回来,你自己玩。” 身后的人似乎应了声。 出了门。 席冲没直接去找人,而是去银行取了现金。 他垂下眼,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数了数钞票,分成几份装进信封中,面无表情走出银行。 等下午回到宾馆,事情已经谈妥。 ◇ 第45章 “买了明天一早的车票,晚上可以带你出去玩,想去哪儿?” 第87章 席冲终于可以脱掉不舒服的西装,全身上下光溜溜,只留一条内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半天没得到回应,席冲转过身,看到游阳正低头坐在沙发上玩手指。 “问你话呢。”席冲说。 游阳这才抬起头,但不和席冲对视,眼神飘忽着说:“我想买台电脑。” “电脑?冬哥房间里那样的?” “嗯。” “回去给你买,这里买了不好带回去。”席冲走到桌边,拿起热水壶倒了杯水,顺便研究了一下上海宾馆的热水壶用的什么不锈钢,然后才说:“想好去哪玩了吗?” “外滩吧。” 踏着月色到了外滩,游阳看着黄浦江,小声‘哇’了好几次。 他已经好久没觉得自己是土包子了,来到上海后,他觉得自己又变成土包子。 席冲没有变回去,他穿西装的模样很时髦,很像在大城市生活的人。 沿着岸边行走,周围很多人,什么口音都有,还有外国人。 游阳忽然停住脚步,伸手拽了下席冲,惊讶看向前方。 席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表演舞蹈,地上放着一个音响,播放着席冲听不懂的英文歌。 表演者是两个男人,穿着衬衫配背带裤,裤子很短,只能遮住一半大腿。小腿更奇怪,白色的长袜几乎快要到膝盖,下面踩着哒哒脆响的尖头皮鞋。 他们两人表演着稀奇古怪的舞蹈,然后在音乐节奏达到高潮时,缠绵地抱在一起,一人将另一人搂在怀中,突然吻了上去。 音乐声停,周围响起欢呼声和鼓掌声,大多都是年轻人,属金发外国人喊得声音最大。 游阳目瞪口呆,喃喃道:“他们怎么亲嘴了啊......” 席冲也不知道,所以就没说话。 表演者已经分开,开始笑着向欢呼人群示意,走到哪里都受到热烈回应,与他们击掌。 到了他们面前,席冲没动,游阳呆呆和他们击了掌,等人走远,才回头小声对席冲说:“他们化妆了哇。” 他吸了吸鼻子:“而且还喷香水了,好香。” 一直到回了宾馆,游阳都在说这场奇怪的表演,说他们的舞姿,说他们的衣服,说他们的妆容,还说他们亲嘴。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亲嘴呢?”游阳问席冲。 “不知道。” 游阳今天好像就和亲嘴杠上了,张口闭口都是这两个字:“哥你亲过嘴吗?” “亲过。” “啊?”游阳立刻瞪大眼睛,紧紧拽住席冲的衣摆,急乎乎问,“你和谁亲嘴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啊,你怎么能跟其他人亲嘴呢!” 说着,他都要急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欺负了,红着眼眶质问:“你到底和谁亲嘴了啊!” 席冲掰开他的手指,无表情说:“羊。” “......羊?”游阳呆滞。 “在火车上被舔了好几次嘴巴。” “哥!”游阳气急。 席冲看他这样,乐了下,转过身去把挂在衣柜里的西装拿出来:“傻不傻,说什么都信。” 游阳坐在沙发上,眼珠圆咕碌转了几圈,盯着席冲的背影,看他把西装揉成一团塞进背包里,实在容忍不下去,起身让席冲走开,把西装重新整整齐齐叠好,再一丝不苟放进背包。 席冲坐在床边,顺势指示他:“还有那边的衣服,也收拾了。” 游阳任劳任怨,乖乖叠衣服,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才走过来,站在席冲面前:“哥,你说亲嘴是什么感觉?” “你着魔了?”席冲看他。 游阳抿嘴一笑,随即正了脸色,堂堂正正说:“我想试试。” “试去呗,回去让小羊舔你,你也舔它。” “不是,我要和人试。” 席冲没什么反应:“哦。” 见他像块木头,游阳只能小小声地表明心意:“我要和你试。” 席冲看了游阳几秒,起身掌心贴在他额头上:“你发烧了?” “没有,”游阳把席冲的手拿下来,没放开,松松垮垮握住,“我就是好奇。” “好奇和男人亲嘴?” 游阳理直气壮:“那怎么了。” 席冲甩开他的手:“我看你是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刚刚外滩不也是男人和男人亲嘴吗,旁边也没人说他们不正常。” 席冲张了张嘴,发现反驳不了。 他想说那两个人就够不正常的,但又觉得自己是土包子,万一在上海这样的事很普遍呢? 不过再怎么普遍,他也没打算和游阳亲嘴。 “把灯关了,睡觉。” 席冲打了个哈欠,往后一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就钻进被窝里。 昨晚他没睡好,今天一整天都头疼,胃里犯恶心,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又累又困。 别提明天还要早起赶火车。 可等了半天,灯光还是亮着。 席冲睁开眼睛,见游阳委屈巴巴缩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副受尽了欺负的模样。 “......” 席冲伸手扯被子,盖在脸上,周围立刻黑下来,安心地闭上眼。 过去十分钟。 席冲烦躁地掀开被子,对游阳说:“你不睡了?” 游阳的脑袋轻飘飘转过来,看他一眼,从胸腔深处哼了一声,竟又转回去。 第88章 一副完全不准备搭理席冲的样子。 席冲咬了咬牙,从床上坐起来:“你过来。” 游阳还是不理人。 席冲冷冷道:“你不是说要亲嘴吗,我数三个数,不过来就算了,三——” 只数了一个数,游阳就扑过来了。 他白净的脸庞挂着如愿以偿的笑容,眼睛乖巧弯起来,在席冲眼中看起来十分可恶。 明明是他先提的,此刻不好意思的也是他。游阳脸蛋红扑扑,扭扭捏捏小声问:“咱们怎么亲呀?” 要摆怎样的姿势呢?鼻子会不会打架呀?是不是得抱在一起才行...... 还没等想够,席冲就并不温柔地捧住他的脸,低下头在他嘴唇上碰了下。 一触即离。 就这么亲完了。 “好了吧,”席冲冷脸说,“能睡觉了?” 游阳根本没反应过来,如果不是嘴唇上残留的触觉,他甚至都要怀疑刚刚席冲只是虚晃了一下。 “不是这样。”他急急说。 席冲是真觉得他欠揍,耐心告罄:“你没完了?” 游阳生气地瞪着席冲,一秒后,不管不顾用双手按住席冲的脸,直接亲了上去。 唇贴上唇,游阳紧闭着眼睛,指尖有点颤抖,只感觉热乎乎的,也很软。 他用嘴唇轻轻蹭了几下,然后试探地伸出舌头。 并不敢做太过分的事,舌尖僵硬地探出去,轻轻舔了一下席冲的嘴巴,很快又缩回去。 动作十分笨拙,似乎紧张又害怕。睁开眼,游阳心跳如雷地看着席冲。 席冲也看他,面上看不出情绪,眼底黑亮,像大海一样深不见底。 没说什么,游阳眼一闭,再次亲了上去。 这次他从容了一些,双手搂住席冲的脖子,亲了亲席冲的下巴,又亲席冲的嘴角,最后把唇贴在席冲的唇上轻轻摩挲。 席冲似乎躲了几下,但没躲开。不知不觉,他们的姿势变成游阳跨坐在席冲身上,小口亲着席冲,每一下都很轻,像羽毛轻拂过。 直到席冲被游阳压得上半身往后仰,必须用手撑在床上,才不得不偏过头,单手拎开游阳的脑袋。 “游阳。”他叫出游阳的名字。 游阳热烘烘的嘴唇不舍地划过席冲的嘴角,脸颊,下巴,然后才抬起头,尚未恢复正常心跳地说:“在。” “下去。” 游阳不下去,而是问:“哥,男人亲嘴是不是也没那么奇怪?” 席冲想说像小狗舔人,但感觉不全像。像什么说不清,心中似乎被闯入,那两个奇怪的男人又来跳不正常的舞了,只不过这次周围没有欢呼的叫声。 最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什么都没说。 游阳有点失落。 但还是小声补充:“反正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 第46章 灯闭。 游阳终于躺在床上,却不老实,一开始只是攥着席冲的手指,后来整个握住席冲的手掌,互相交叉着,十指相扣起来。 摆弄了一会儿席冲的手指,他侧过身,又去捏席冲的胳膊,戳席冲的脸蛋,把席冲烦得背对他,又凑上去,把脸贴在席冲的后背上。 “你烦不烦?”席冲忍无可忍。 游阳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烦。 他打算睡觉了,老老实实抱住席冲,闭上了眼睛。但没一会儿又睁开,想亲亲席冲的肩膀,应该不会挨揍吧。 抱着这种想法,他悄悄把唇印了上去。 亲了一下,又一下。 游阳觉得席冲的皮肤触感很好,十分紧绷,于是又用牙轻咬一口。 这下彻底惹怒了席冲,他翻了个身,把游阳压在身下,咬着牙喊他的名字:“游阳!” 游阳被吓得一激灵:“啊。” “啊个屁,你小狗啊?拿我磨牙呢?”席冲笼罩在游阳上方,单手按住游阳的手腕,在昏暗的房间中,五官显得不那么清晰,唯独眼睛很亮,冒着怒火。 游阳缩了缩脖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席冲,脸莫名烧起来,说话也结巴:“我我没有啊。” 他不安地动了动,但挣脱不开席冲的桎梏,只能小声说:“你快起开。” 席冲非但没起开,还往下压了压,警告他:“你要是再拿我当磨牙棒,小心我把你的牙拔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大腿碰到异物,瞬间就让他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此刻游阳的脸已经红透了,甚至都不敢去看席冲,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紧紧闭着眼睛。 安静了几秒。 席冲伸手在游阳脸上拍了拍,似乎是无可奈何了,用很低的声音对游阳说:“我真服你了。” 他翻过身躺下,用脚踹了下游阳的小腿:“自己去处理了。” 游阳红着脸,茫然睁开眼睛:“怎么处理?” 席冲不搭理他。 游阳羞涩地揪紧被角,但害羞过了还是不懂:“怎么处理呀?” 席冲忽然掀被坐起来,一把捞起游阳,把他扛进浴室,扔进淋浴间。 “哥,你干什么——”游阳话还没说完,席冲就打开了花洒,拿在手中用冷水冲他。 骤然被冷水淋湿全身,游阳浑身一激灵,在狭窄的淋浴间拼命闪躲着,发现躲不开,湿淋淋回过头瞪向席冲:“你干什么啊,席冲!” “你叫我什么?”席冲踹了他一脚。 第89章 游阳在淋浴间跳脚,冻得哆哆嗦嗦,可不管躲到哪里,席冲手中的花洒就精准浇到哪儿,直到全身没一块干的地方,席冲才问他:“处理好了吗?” 游阳宛如落汤鸡,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问我怎么处理吗?” 游阳都要哭了,被这么弄一遭,哪里还用处理,只能颤抖着嘴唇,哭嚎说:“好了好了!” 席冲关了水,把浴巾扔在游阳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被丢在浴室的游阳可怜巴巴裹紧浴巾,光脚踩在地板上,感觉自己已然变成一根冒凉气的冰棍。 他把湿透的内裤脱下,走出浴室,很想扔到坏蛋席冲身上,但不敢,只敢心里想想。 把怒气都撒到内裤上,用力揉成一团,他扔到旁边桌子上,然后快步爬上床。 “把头发吹干。”席冲说。 “......” 游阳只好起身去吹头发,好在吹风机的热风吹散一部分他身上的寒气,等终于能躺进温暖的被窝,他转过头,发现席冲早就睡着了。 “......坏蛋。”他咬着牙小声说。 过了一夜,游阳不出意外地发烧了。 他蜷缩在被窝里,脸颊烧得通红,尽管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不知是难受还是梦到了什么令他气愤的事。 席冲拍了拍他的脸,把他叫醒,但游阳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他几眼,就又闭上。 席冲去宾馆前台借来体温计,夹在游阳胳肢窝,十分钟后一看。 38度5。 拿着从药店买回来的退烧药,席冲坐在床边把游阳的脑袋抬起来,亲手喂他喝药。 他手法不熟练,杯中的水有一半都洒在下巴上,换来游阳虚弱地抱怨:“都怪你。” 因自知理亏,席冲没说话。 “干嘛要用冷水浇我,坏死了......” 俯下头,席冲用额头贴了贴游阳的额头,觉得温度不是特别烫,说:“我把车票改到明天吧。” 哪想游阳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我一会儿就好了。” 席冲不太放心,可过了不到半小时,游阳的体温果真降了下来,只是依旧虚弱,好像很冷似的,脸色唇色都发白。 “帮我穿衣服。”他无力地说。 席冲给游阳穿上衣服,又给他加了很厚的外套,还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围巾。 看着被包裹严实的游阳,席冲说:“应该买个帽子。” “关帽子什么事,”游阳没力气大声说话,声线很细,但不忘昨晚的仇,“你不用冷水浇我,我今天光着身子出门都没问题。” “......”席冲摸了摸他的脸颊,转身拎起行李,说:“走吧。” 车站人很多,一直到上了车,游阳都不怎么搭理席冲,不论席冲说什么,他都是气若游丝地哼一声,要不就是听到当没听到,直接偏过头,用全身来表达自己的控诉。 席冲倒是不在乎,坐在下铺边,抬手摸了摸游阳的额头,又用额头贴上去。 一整天游阳都在睡觉,席冲几乎没怎么离开过,一直坐在他旁边。 中途他把游阳叫醒,喂了他半杯热水,让他吃了几口东西,就又放任他睡了。 到站已经天黑,席冲叫醒游阳,两人走出车站。 立过冬的深夜刮着寒风,一下就把吹得迷迷糊糊的游阳吹醒了。 他小病未愈,脸色因在车上睡太长时间而变得白里透红,此时打了个哆嗦,又开始弱弱地说:“好冷啊。” 席冲看了他一眼,伸手帮他裹紧身上的外套。 但不妨碍游阳继续说:“比昨晚被冷水浇的时候还要冷,阿嚏——” 席冲叫了车,把打喷嚏的游阳塞上去,告诉司机废品站的地址。 回到废品站,席冲就不管游阳了,放下行李直奔去找项维冬说门店的事。 游阳裹成个粽子慢悠悠走在后面,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知道铺子已经租好,在全市最金贵的商业街上,就和麦当劳面对面。 他转身去找小白——出发前他给小羊羔起了名字,因小羊又白又小,故而就叫小白。 两天不见,小白变得香喷喷,项维冬给它洗过澡了,用的还是尤淼那瓶国外牌子的沐浴露。 游阳把小白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听到它颤抖着嗓音喊:“咩——” 在小羊脑袋上亲了口,他意有所指地哼哼说:“还是你好。” 谈完事,席冲在院子角落找到和小羊玩的游阳。 “你不冷?” 游阳回头,看到席冲撇了下嘴。 席冲受了一天冷遇,此时也烦了,但还是控制着语气说:“进去吃饭,冬哥做了你爱吃的。” “不吃。”游阳直接拒绝,专心和小羊玩脑袋碰拳头的游戏,拿席冲当透明人。 席冲很想踹他一脚,但踹完肯定又没完没了,没准还要哭哭啼啼。 最后他还是蹲下来,用自认十分温柔的语气问游阳:“怎么你才肯吃?” 游阳不说话。 席冲用胳膊碰碰他,游阳这才嘟囔着说:“你说你错了。” “我错了。” “说你不再欺负我了。” “以后不欺负你了,”席冲说,“还有吗?” 好像没有了。 游阳把脸转向席冲,嘟着嘴说:“那你亲亲我吧。” “你把眼睛闭上。” 第90章 游阳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等了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嘴唇上划过。 带着湿润,带着膻味,还有一声“咩”。 游阳睁开眼,就见席冲抱着小白对着他笑。 反手擦去嘴巴上小白残留的口水,游阳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全是对席冲的愤怒。 “你怎么能让小白舔我?” 席冲怎么这么讨厌! “小白?”席冲歪头看了眼小羊,“怎么不取名小阳,我想着你买的。” “因为它白。” “你也白啊,”席冲抬起小白的爪子,挥了挥,“小阳和小羊。” “咩——”小白表示认同。 游阳看着他,不高兴的情绪来得快消得也快,都怪席冲太烦人了。 他转过头,把墙角坚强的小草扯下来,肚子响了几声,咕哝着说:“饿了。” 席冲把小白塞回游阳怀里,转过身,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背你去吃饭。” 游阳挪动着身体,胳膊还没搭在席冲身上,就听席冲又补充:“不许把小白放我头上。” “哦。”游阳慢吞吞应声,扭头告状,在小白耳边说:“他嫌弃你呢。” 席冲把游阳背回屋,推开门,屋内的项维冬看他们俩这姿势不由诧异:“腿断了?” 游阳一手搂着席冲脖子,一手抱着小白,扑腾了下腿,意思要下来。 席冲把他放到凳子上,转过来时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眉毛轻佻着,压低声音说:“羞不羞?这么大了还要哥背。” 游阳在桌下暗暗踩了他一脚,不满道:“是你要背的。” “是是是,”席冲掐了把他的脸,直起身,“我愿意背你。” 游阳歪过头,见项维冬正在用遥控器调电视,背对着他们。 他朝席冲勾了勾手指。 “怎么?”席冲只好再次俯下身,凑近游阳。 因为怎么都找不到电影频道,项维冬正在纳闷嘟囔着。 旁边的炉子上架着砂锅,炖着排骨玉米烫,咕嘟咕嘟冒泡,香气四溢。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游阳偏过头,亲了下席冲的嘴角,然后很小声地说:“你欠我的。” ◇ 第47章 翌日清晨席冲摸了摸游阳的额头,掀了掀游阳的眼皮,确认他已完全康复,温情再也不见,直接打包将游阳扔回学校。 等游阳好不容易放寒假,虫草店也成功开业了。 开业当天,店外摆满了庆祝的花篮,红色条幅上写着各种xx企业xx集团,看起来排场满满。 其实这些名字全是前一夜项维冬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花篮也是他自己订的,为的就是营造出开业的氛围,让全市都关注过来。 其中唯三真实的花篮,一个是尤淼送的,另两个则是面馆老板和烧烤店老板送的。 尤淼不仅送来花篮,人也到场,在店内看了一圈,夸赞席冲:“弄得还挺像样。” 她用新做的美甲划过虫草包装盒:“这比我在上海买的还精致,费了不少心思吧?” 席冲克制地说:“还好。” 找工厂合作并不容易,因为生产线精良的大工厂根本看不上他们这种小城市开的小破店,不愿意给他们供货。 大工厂的负责人一开始见到席冲就扬言他们只给国内最顶端的商场和国外供货,连大门都没让席冲进。 后来能促成合作,倒是没费多少心思,只是费了很多红包。 “给我打包十盒吧,全要特级的。”尤淼手笔很大,视金钱如数字,“正好要过年了,适合送礼。” 尤淼预言成真,虫草店自开业后就火爆不断,虽然价格高昂,但排队求购的人依旧源源不断,甚至成为年末的潮流风向,谁家上门送礼要能掏出一盒冬虫夏草,那才叫一个倍有面子。 门店不大,客人却太多,不得不在门外围了栏杆,购买者需要一大早就来排队,当天售完即止。 早上九点营业,通常下午两三点就关门了。但关门后席冲并不能闲下来,他走到后院,和雇来的工人一起分拣刚从西藏运来的货,从中挑出不小心掺杂进去的残次品。 项维冬不止一次说这不算残次品,顶多品性不那么好,也算三级货了,一样可以摆出去卖,价格便宜点就行。 但席冲不同意,他买来一个大锅炉,让工人把每天捡出来的残次品放里面煲汤,分给排队的客人喝。 虫草的传奇药效虽不知真假,但早已传出十里八村,越传越离奇。因此就算没钱买虫草的人也会早起来排队,就为喝一碗热腾腾的虫草汤。 如此这般,店铺生意一天比一天更红火,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 放寒假的最后一天,游阳走出校门,和一起走出来的杨浩杰丁璐告别。 “别忘了我的事啊。”丁璐挤眉弄眼地冲他飞了一个吻。 游阳转脸躲过,说:“知道了。” “谢谢你大富人,祝你炒股挣大钱!”丁璐没什么好感谢的,只能把口袋里没吃的巧克力塞到游阳手中,转身和杨浩杰也拜拜,坐上路边的轿车。 游阳转身往市区走,才走出几步,又被人叫住。 他回过头,看到小叔的脸。 “小阳,好久没见你了,你最近怎么不回来吃饭呢?”小叔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莫名有丝讨好的意味,因为怀揣了点目的,所以也有点心虚。 第91章 他走近了说:“正好今天放假,来小叔家吃饭吧?你都好久没回来住过了,你哥和你小姨都挺记挂你的。” 游阳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后面等在车边的小姨和游一哲,没从他们脸上找出一丝记挂。 “不了,我要去打工。”游阳说。 “打工?”小叔眼睛一亮,“是去那个混......那个谁开的店吗?” 游阳已经不耐烦了:“嗯。” “他那个店生意还好吧?应该挺忙的,你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你一哲哥学习不好,我和你小姨呢打算——” “你想买虫草?”游阳直接打断他。 “啊,是。”小叔干笑了一声,“你看,你不是和那个谁关系很好吗,平常总往他那跑,现在还在他那里帮忙,应该可以小叔买几盒吧?” 已经一个学期过去,游一哲的成绩不仅没有进步,比起去年竟还不如。小叔对他考上大学不再抱有希望,于是打算另辟蹊径,看能不能送点礼,托人把他塞进哪个单位里。 就在他发愁送什么礼的时候,小姨逛街回来,十分震惊地说:你知道商业街最火爆的那家虫草店是谁开的吗? 小叔当然不知道,问她:是你认识的人?那不正好了,听说现在虫草难买得很,你要能弄回来几盒岂不省了大事。 小姨哎呀一声,说何止我认识,你也认识,就是游阳的那个混混哥哥! 双双震惊之下,小叔和席冲说不上话,还曾放言要把他关进派出所,于是只能来找游阳说道。 可哪想游阳直接拒绝了:“我买不了呀。” 小叔愣住:“为什么?” “小叔你知道的,马上过年了,现在大家都抢着买,特级的货一早就预订出去了,剩下的每天凌晨就有人来排队,我怎么给你买?” “你跟那个谁说说啊,让他提前给你留几盒,这应该不难吧?” 游阳摇了摇头:“我在他那里说不上话,我每天吃他的喝他的,还住在他那里,他早就看我不耐烦了,这不才让我在店里打工还钱。” “啊......”小叔没想到游阳的处境这么艰难。可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那混混看起来就不是面善的人,又怎么会白白供吃供喝,肯定要把游阳压榨一番才行。 游阳平常不声不响,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些日子不知道在那混混手下受了多少憋屈气。 不过现在小叔顾不得游阳的困境,也没想着叫他回来住,满心只想着虫草:“你真不能为小叔想想办法?这关乎一哲的前途——” 游阳皱起眉,似乎很苦恼地思考了下,说:“要不这样,小叔你给我点钱,我先买点礼给他,就说是你送的,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给你留出几盒来。但你知道的,虫草现在卖得特别火爆,很多人想买都找不到门路呢......” “是是是,我知道。”小叔闻言立刻掏出钱包,数了两张钞票,随即一顿,又多数了几张,凑够一千塞到游阳手中。 “那小叔这事就拜托你了啊,你上点心,多帮我说几句好话。之前小叔可能得罪过他,但也是事出有因嘛,小阳你能理解吧?” “能。”游阳把钱揣回兜。 太能了。 走到店里,游阳进门问小翠:“我哥呢?” 小翠是店内新招的员工,年龄不大,刚满二十岁,圆脸圆眼睛,面试的项维冬一眼就相中她了,说她长相带福气,能给店里带来福运和财运。 “小老板在后面。”小翠手中正在包装虫草,动作极快,但不耽误她回答游阳。 游阳掀开帘子,走进后院,看到席冲正在查货。 “哥,”他开心喊了声,蹦蹦跶跶跑过去,问他,“你吃饭了吗?” “吃了,冬哥送的。”席冲对比着手中的虫草,偏头抬了抬下巴,“桌上有蛋糕。” “哪来的蛋糕?” “冬哥买的。” 项维冬不爱挪窝,虽然投资了虫草店,但极少过来,也不怎么管事,只负责出钱和收分红的钱。 他自述要守在废品站一辈子,金钱对他而言,有点重要,但不那么重要,能挣到最好,挣不到也没关系,所以他对金钱没什么太大的欲望,不像席冲这么拼,满脑子想的都是挣钱,好像上辈子是穷死的。 不过就算最大的愿望是在废品站躺一辈子,在特别忙的时候,项维冬也会大发善心,来给席冲送饭。 送了几次,他就不高兴了,觉得自己像跑腿的。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下次还是得继续送。 席冲嫌游阳碍事,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自己玩去,别挡路。” 后院里一共三个房间,其中两间是仓库,分别存放分好类的虫草和包装盒,还有一间成为了休息间。 平时忙到太晚,席冲晚上会睡在这里,白天偶尔也会补个觉。 被嫌碍事的游阳转身进了休息间,把书包扔在床上,扭头看向桌子——桌上有一台电脑,是从上海回来后席冲买的。因为废品站没地方放,就安置在这里了。电脑旁放着一块精致的奶油蛋糕。 把蛋糕吃了,游阳打开电脑,看了看自己的股票。也只是看看,当天的交易时间已经结束。 看完,他扔开鼠标,出去帮席冲的忙了。 晚上回到废品站,游阳接到丁璐的电话。 “我的事你给我办了没有?” 第92章 游阳从口袋里掏出在店里捡的在路途中损坏成一截截的虫草,蹲下来喂给长大了一些的小白:“忘了。” “大富人,我的巧克力你白吃了是不是?我姑姑快要生了,我就等着送她虫草,给她煲汤补身体呢。” 游阳想了想:“那你明天直接来店里吧。” “你确定?别我去了买不到,那样我就不借给你钱炒股了哦。” 游阳把小白抱在怀里,很是有气势地说:“怎么可能,我在席冲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你明天直接过来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丁璐就来了,穿了一身粉色羽绒服,长到小腿,游阳瞧她像个粉色大蚕蛹。 她嘴甜得很,见小翠叫‘小翠姐姐’,见工人就叫‘大哥大姐’,见到席冲不叫游阳哥哥了,直接叫‘席冲哥哥’。 席冲见到她有些意外:“来找游阳玩?” “不是。”丁璐侧头去看游阳,伸手戳了戳他,示意他说。 游阳摸摸鼻尖,走近席冲说:“她想买点虫草。” “哦,”席冲不意外,“自己吃还是送礼?” “她姑姑生孩子,自己吃。” 席冲走到后院,扯了个袋子,直接在卸货的车上抓了一把装进去,转身递给丁璐:“给。” 丁璐惊讶地瞪大眼睛,接过的手都微微颤抖:“这,这些都是给我的呀?” 她可没想到能买这么多,都不知道自己带的钱够不够,连忙去掏钱包:“多少钱?我那个,不够的话我再回家拿。” 哪想席冲一摆手:“不用,拿回去吧,不值多少钱。”他接过旁边工人递过来的账本,往旁边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说:“你和游阳玩去吧,要吃什么让游阳给你买。” 丁璐被惊喜砸中,等回味过来席冲已经走远了。 她只能亮着眼睛低头看看怀里捧着的虫草,抬头再看看游阳,将心中的开心喜悦汇成一句话:“席冲哥真帅!” 游阳克制地得意了一下:“我就说我的话管用吧?” “太管用啦!”丁璐去拉他,“走,我请你吃饭。” 游阳不为所动,先问:“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丁璐现在高兴极了,请他吃什么都行。 “大龙虾。” “行!” “那你等我一下。” 游阳在后院门口找到席冲,叫他:“哥。” “怎么回来了,没钱了?”席冲回过头,在身上摸了摸,“我没带钱,你去前面找小翠拿。” “不是,”游阳左右看了眼,把席冲拉到货车的另一边,见没人了,偷偷摸摸在席冲脸上亲了一大口。 席冲早就习惯他这个德行,但此刻还是很无奈:“你回来就为了啃我一口?” “怎么了。”游阳歪了下脑袋,很无赖地笑。 “滚蛋。”席冲烦他。 “我要和丁璐去吃饭,你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用,快滚。” “有没有我干的活?如果有,我就不去了。” “没有,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游阳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才走出去两步,又扑回来,一连在席冲脸上叭叭叭亲了好几口,直到席冲不耐烦地快要动手揍人,他才转身小跑走了。 ◇ 第48章 大龙虾还是那么美味,因为是别人请客,所以变得更加美味。 吃完大龙虾出来,游阳和丁璐在商场门口看见鬼鬼祟祟的杨浩杰。 杨浩杰藏在一个建筑物后面,看起来是在和谁玩捉迷藏,但顾头不顾尾,丝毫不知道自己撅着的屁股露了出来。 “嘘。” 丁璐扭头对游阳比了个手势,蹑手蹑脚从后面绕过去,轻轻拍了下杨浩杰的后背,冷不丁开口:“嗨。” “啊——!” 杨浩杰被吓了一大跳,花容失色,几乎快要跳起来,扭头看到是丁璐才松了口气。 他扶了下歪掉的眼镜:“是你啊,璐璐。” “你干什么呢?”丁璐好奇看他。 “没干什么,”杨浩杰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没干什么,说话间还回头看了眼,似乎在躲着谁。 看到晚一步走过来的游阳,他才问:“你们一起出来玩?” “我们打算要去看电影呢,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 杨浩杰正要拒绝,身后就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肉丝,是你吧?” 他立刻面如土色。 丁璐好奇地扭过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好像有点秃顶。 那人微微喘气,掌心撑在大腿上,像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过来,说话也有点断断续续:“刚刚,我话还没说——” 没等丁璐疑惑的眉头皱起,杨浩杰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声说:“跑!” 他左手拉着丁璐,右手拉着游阳,跑得像身后有老虎在追他们。也确实有人在追,但不是老虎,而是刚刚的中年男人,他气喘吁吁地喊:“肉丝!你跑什么,等等我——” 一直跑到无人小巷子里,确认男人没追上来,杨浩杰才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喘气。 游阳和丁璐没比他好多少,都因突如其来的快跑而扰乱了呼吸,丁璐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是,刚刚那男人是谁啊,他为什么追我们?” “他,他是我认识的一个网友,”杨浩杰还没恢复呼吸,困难解释道,“我俩今天第一次见面。” 第93章 丁璐还是觉得不对:“他为什么一直喊肉丝,你网名叫肉丝?玫瑰的那个肉丝?” “啊。”杨浩杰呆呆应了声。 丁璐继续问:“又不是相亲,他丑就丑点,你跑什么?” 杨浩杰的呼吸停止了。 “你不会是在跟他相亲吧?” 杨浩杰也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差,几个月前被游阳在床底发现杂志,现在又被丁璐撞破线下和男网友见面。 丁璐不好糊弄,聪明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会读心术,尽管杨浩杰说了不是,也还是不相信,打破砂锅问到底:“我看他手上好像拿了一株玫瑰呢。” 虽然在奔跑中,花瓣已经掉得差不多,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和中年男人的头顶差不多,但也能看出原本的样貌是株红艳的玫瑰花。 见杨浩杰还是不说话,丁璐转过身,作势说:“你不说,我去问那个秃头男,他应该还在附近找你呢吧。” “别去。”杨浩杰立刻拉住她的手腕,嚅嗫地说出了真相。 但丁璐并没有太惊讶,也没有表露出鄙夷,只是认真仔细地瞧了瞧杨浩杰的脸,还把他的眼镜拿下来,再戴回去,用认真的口吻说:“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同性恋,这和漫画里的也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第二次曝光性向,没有第一次那么惊慌,好像也不怎么害怕。 大概是在说之前,杨浩杰就已经认定丁璐不会歧视他。 而丁璐确实没有歧视,只是怀揣一颗八卦的心,以及对朋友背叛自己的痛心。她扭头看着全程平静的游阳,质问他:“你一早就知道?” 游阳耸肩。 “好哇,你们两个有这么大的秘密,竟然瞒着我?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丁璐很伤心,觉得被他们排挤了,抓住杨浩杰的手腕:“不行,你必须得把游阳知道的都告诉我,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和长成那样的男人见面?” 提到这个杨浩杰就想哭,他和男人都在网上聊了好几个星期了,中间男人给他买了好几次零食,每次都放在学校门卫,等杨浩杰下课了去拿。 每天早晚他们还会互发早晚安,杨浩杰在数学上受挫男人也会安慰他,给予他支持。 虽然没见过面,但他们通过电话,听到男人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杨浩杰感觉十分甜蜜,对男人崇拜又喜爱,觉得对方成熟稳重,充满安全感。 他心中幻想的完美对象就是这种成熟有味道的帅男人。 三个人回到丁璐家的别墅,丁璐趴在床上,杨浩杰盘腿坐在地毯上,游阳在窗户旁的沙发上。 “见面前你就没想过问他要张照片吗?”丁璐发问。 “要了,照片长得像黎明。” 要不然他也不会沉迷进去,可哪想见了面,发现黎什么明,直接眼前一黑。 丁璐笑得不行:“你胆子真大,就不怕遇见坏人。” “所以我才约在商场见面嘛。那里人多,我想万一他长得丑,我也好提前开溜。” 哪想真的那么丑,杨浩杰悔死了。 丁璐爬起来,把自己珍藏的日本漫画拿出来。光是看到封面,杨浩杰就又重重叹口气,很是伤心地说:“我就想找个帅哥谈场恋爱。” 可这么多年了,网友聊了那么多,帅的是一个没见到。唯一喜欢过的帅哥,还已经交女朋友了。 “为什么?你自己也不帅。”游阳问。 杨浩杰没被他刀子般的话语扎到,反而振振有词:“就是因为我不帅,所以才要找个好看的啊。不然找个还不如我的,我图什么,不如在家照镜子。” 游阳沉默,丁璐鼓掌:“说得好!” 他们被丁璐无私分享漫画,但都没想到漫画书尺度这么大,看着看着,脸色渐渐红扑扑起来。 游阳把漫画书倒扣下去,不打算看了。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单纯不喜欢,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耳垂在阳光下悄悄变红了。 倒是唯一的女生丁璐丝毫没有反应,一边犯花痴,一边感叹画得真好,看到最后,还要为主人公绝美的爱情掉两滴眼泪。 合上漫画书,她叽叽喳喳问了杨浩杰很多好奇的问题。但不幸,杨浩杰也只是个理论派,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想早恋一把,可早恋的年纪都要过去了,也没能恋上,所以基本都回答不上。 失望之余,丁璐扭头想去问游阳。杨浩杰随口说:“你别问他了,他也没交过男朋友,光暗恋了,还不如我呢。” “哦。”丁璐重新趴回床上,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沙发上认真看漫画的游阳,突然‘啊!’了一声。 游阳抬头看她。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进来,照耀在游阳的半身上,映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你你你——”丁璐抬起手指,回头看了眼自知说错话而僵住的杨浩杰,再看向游阳,发现第一个惊天大秘密后,继而又发现第二个,激动得无以复加:“你也是!” 这一年过了个热闹的春节。 席冲给店里的员工都发了厚厚的红包,放了长假,然后和游阳回废品站过年。 项维冬早就准备好饭菜,专门给小白做了一份羊羊专属的年夜饭,所有人和小动物都吃得很开心。 晚上席冲放烟花,项维冬喝醉了在屋里睡觉,游阳站在走廊下,双手捂住小白的耳朵,兴奋地看着眼花窜上天,在夜空炸成花朵。 第94章 放完烟花,许完愿,这年就算过完了。 年后大大小小的冬虫夏草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特级虫草依旧难求一颗,只有席冲的店里能买到品质最好的。 店里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口碑越来越好,生意日渐兴隆。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只有游阳从学校回来,坐在店里默默抹眼泪。 席冲刚送走一波客人,回头看到他,走过去:“怎么了,没考好?” 游阳今天刚去省里比完赛,开开心心去,伤伤心心回。此时他眼睛通红,都要哭肿了,委屈点了下头,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又流下来。 “没考好就没考好呗,哭什么。”席冲摸了摸他的脸,觉得怪可怜的,正想怎么安慰才好,就听游阳带着哭腔说:“我才,才考了第二名。” “......”席冲收回手。 “我不是天才了,有人比我厉害。”游阳越想越伤心,简直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根本不适合读书,怎么会这么蠢,连个第一名都拿不到。 席冲无话可说,丢下一句‘有病’,就转身去忙了。 小翠在旁边听了全过程,笑得直不起腰。她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扭头对席冲说:“哎呦,小老板你弟弟太可爱了。” 游阳把这张钉在耻辱柱上的第二名奖状贴在了床头,昏定晨省,好不让自己忘记这次的失败。 省里比赛也确实让他有了点危机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应该仅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市状元。 在他下定决心要比之前多花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学习上的第二天,虫草店被砸了。 小翠电话打来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席冲还在睡梦中,刚接通电话,就听到她慌张的声音:“小老板,咱们店被砸了,怎么办啊?” 他立刻醒了过来,穿衣服赶去了店里。 店外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小翠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站在店中央,目光所及所有展柜都被砸碎,玻璃碎成渣散落在地上。 警察也到了,正在跟小翠询问情况。 席冲走过去,问她:“怎么回事?” 小翠把跟警察说的又说了一遍,她早上六点半来的时候店就已经被砸了,问了旁边商铺,都说来开门的时候他们店就已经这样了。 应该是半夜来砸的,卷帘门的锁被搞了破坏,所有展柜全都砸碎,还把墙上挂的画都撕了,连小翠放在收银台旁的陶瓷小玩偶都被摔成了碎片。 好在平时关店后虫草都锁在后院仓库里,前厅只摆了样品,所以没太大金额的损失,但事情的性质很恶劣,明显是有人故意所为。 警察说这条街没有监控,会找街里邻居问一问,看有没有目击证人。 等警察走了,有熟客探头进来,问席冲:“小老板,这什么情况啊?” “出了点意外,没什么事。今天不能营业了,麻烦大家明天再来吧。” 把看热闹的人散开,席冲没太多情绪起伏,简单安慰了几句小翠,让她叫工人一块把前厅收拾出来。 他就是店里的定海神针,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沉静,让小翠慌了一早上的心安定下来。仿佛只要小老板在店里,遇到什么天大的事都能搞定。 “行,我这就去。”小翠快步走向后院。 席冲走到店门外,先给工厂打电话,让他们再送来一套展柜。挂断电话又打给装修师傅,墙面被刮花了,需要重新处理。 安排完一切,他才仰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头牌匾。 ◇ 第49章 晚上游阳从学校回来才得知店被砸的事,他先担心席冲:“你没事吧?” 席冲摇头:“半夜砸的,我又不在。” 游阳一口气松了一半,随即又立刻提上来,紧紧皱着眉:“店怎么样了,影响营业吗?” “都弄好了,明天正常开门迎客。”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项维冬在旁边问,“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席冲没说话。 要说得罪的人,那太多了。 嫉妒他们店生意好的,被他们店抢了客源的,全都是被他得罪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大概率是同行恶意竞争,没跑了。”项维冬说。 “嗯。”席冲说,“范围太大,只能看警察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了。听小翠说有邻居半夜听到动静,但天太黑,从窗户往下看,只能看到几个人影,什么都看不清。” 项维冬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是个甩手掌柜,但遇到这种事也很发愁,最后让席冲最近注意点,店被砸就砸了,别人再出了意外。 “知道。”席冲应了一声。 游阳坐在旁边不说话,默默观察着席冲的神色。 果不其然,半夜他没睡熟,就感觉床很轻地响了一声,紧接着门被打开,席冲出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席冲去店里了,昨天那群人能来砸第一次店,就能砸第二次,席冲肯定是觉得今晚他们大概率还会来,所以提前去店里守着。 游阳从晚上就察觉到席冲的神色怪异,像心中已经有了数。 他也打算去。 不用跟席冲说,因为提前说了,席冲肯定不让他去,到时候拉拉扯扯,还要被骂一通,不如直接去了。 于是他在席冲出门后五分钟也跟着溜出了废品站,顶着夜色快步走着刚刚席冲也走过的路。 第95章 等到了店里,从后院进去,果然见到院子的黑影。 “游阳?” 席冲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我。”游阳轻声关了后院门。 “你来干什么?” 游阳走过去,神色坦然:“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席冲现在愈发觉得游阳长行市了,主意大到不行,总是不声不响做出很多让他手痒的欠揍事。 “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去。” “不。”游阳贴着席冲蹲下来。 席冲眉毛挑起,正要骂他,后院门就又一响。 两人齐齐看过去,就见项维冬的身影鬼鬼祟祟钻进来,看见他们俩,项维冬也是一愣,随即大怒:“我靠,你们两个早说也要来啊!这样我还偷偷摸摸干什么,怕吵到你们我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走的,靠。” 三人集齐,谁也不愿意回去,于是都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互不搭理。 等了一会儿,项维冬先耐不住寂寞:“他们还来不来,不会不来了吧?” “谁知道呢。”游阳打了个哈欠。 席冲对他说:“困就回去。” “不。” 项维冬低头看了眼手表,说:“再等一个小时,如果还不来,咱们就一起回去。” 大家默认了这个提议。 游阳觉得有点饿,去屋里找出自己平时随手乱塞的零食,捧了一手巧克力出来问他们吃不吃。 遭到两人拒绝,他把巧克力放在展柜上,扒掉外面的包装,一颗颗往嘴里扔。 席冲在旁边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觉得游阳好像偷吃的大耗子。 “哥。”游阳含糊不清地小声叫他,席冲转过头,口中就被猝不及防塞进一颗巧克力。 朱古力的香气立即充斥着口腔,席冲看到游阳弯眼对他笑,轻声问他:“甜吗?” 席冲用舌头搅了搅巧克力,点了下头。 游阳得意一笑,转过去用同样的方式投喂项维冬。在他问项维冬甜不甜的时候,垂在身边的左手忽然伸过来,悄悄握住了席冲的手。 不轻不重捏了下,游阳没松开手,也没别的什么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在黑暗中握住席冲的手。 席冲垂眼看着,觉得他像没长大的小孩,出门还得牵大人手才行。 项维冬等不下去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正要说回去睡觉吧,那伙人看样子不会再来了,结果就和他说得正相反,门帘卷忽然发出了响动。 他们立刻屏息,紧紧盯着前方。 下一秒,门帘卷再次动了一下,外面似乎有人骂了句脏话,不知对谁说:“拿锤子过来。” 席冲撇开游阳的手,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待会儿你就在这里待着,别动。” 游阳回头看席冲,眼睛在黑暗中也很亮,没摇头也没点头。 “听到了没。”席冲瞪他。 游阳还是没说话,只是笑了下。 席冲皱起眉,但来不及多说,门锁已经快被砸开,他只能弯腰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木棒,越过游阳看了眼项维冬。 这一看不要紧,项维冬双手用力捂着嘴,看样子要打一个惊天霹雳大喷嚏,正努力憋回去。 游阳也发现了,立刻大惊失色,双手急乎乎补上去,试图把项维冬的喷嚏捂回去。 他们本来打算等那伙人砸开锁,进了店,最为放松警惕的时候将他们活捉。 可要是现在发出动静,把人吓跑了,他们今晚就白蹲点了。 项维冬显然也深知这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争气点,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然人没被抓到就算了,回头要面对的席冲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可事与愿违,他浑身都在使劲,几乎连屁股都绷紧了,也没能阻止这个喷嚏打出来。 随着脑袋重重朝前仰去,一道天惊石破的响声就这么发了出来。 游阳僵住了,项维冬也僵住了。只有席冲偏过头去看门帘卷,一直规律响起的砸锁声在此时静止,门外像没有人一样寂静。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门帘卷是从外面上锁的,在店里打不开,但此时已经被砸了一半,所以席冲稍用力往上一拽,就直接扯开了。 门外果然没人。 这时项维冬和游阳也晚一步跑出来,项维冬四处看了眼,想亡羊补牢,可这伙人撤退速度快得惊人,竟是哪条路都没有人影。 “我们分头追!”他立刻决定。 席冲拦住了他,转过身走回店,冷静地说:“别追了,没用,万一他们的人在附近会很危险。” 项维冬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但很快他就面露恐色,快速躲在游阳身后,瞪大眼睛看着席冲杀气腾腾单手拎着铁钳走出来。 不过他想多了,席冲并没有和他算刚刚的账,而是蹲下去修门锁。 项维冬松了口气,转头发现游阳一直在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啊?”游阳的视线从街角收回来,“没什么。” 席冲修好门锁,今晚没必要再待下去,那些人不会再来,于是他们回了废品站。 经过今天这么一遭,那伙人之后只会更警惕,估计很难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对此项维冬非常内疚,认为自己身为大股东,帮不上店里的忙就算了,竟然还拖后腿,不然就罚他这段时间住在店里,以防半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 第96章 “不用了,我去。”席冲知道他不喜欢挪窝。 “别别别,还是我去吧,就当弥补错误,我肯定抓到这伙人是谁,让他们知道我们废品站三霸不是好惹的.....” 他表态度表立场的话被游阳绊倒的动静打断,转头看去,游阳也有些发懵,头撞到铁门,抬起手捂着脑后勺。 “你怎么回事,从刚刚就一直不在状态,是不是太困了?快点上楼睡觉吧,有什么明天再说。”项维冬说。 游阳点点头。 隔天一大早席冲和项维冬就去了店里,游阳在废品站做了饭给他们送去。 他在店里帮小翠一起挂新买回来的山水画,还欣赏了小翠新买的金蟾蜍,听说在店里摆这个可以财源广进,钱从四面八方来。 等天快黑了,他才对席冲说自己和杨浩杰约好了去玩,转身走了出去。 游阳先去街对面的麦当劳买了个甜筒,一边吃一边走,等走到熟悉的楼前,甜筒也进入胃里开始消化了。 面前是一片老城区,以前游阳几乎每天都要路过,往前走是他就读的小学,往后一条街是奶奶家的老房子。 从口袋掏出一个黑口罩把脸遮住,掀起外套的帽子,他迈腿走进楼里。 月亮在天边露出形状,三楼的一扇门被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边打哈欠边从里面走出来。 他摇摇晃晃走下楼梯,因为昨晚通宵喝酒,现在都没醒酒,脑子晕晕的。 到了一楼,他又打了个哈欠,这次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旁边黑暗中窜出来的人影一脚踹到了地上。 脸着地,吃了一嘴灰,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人就又快狠准地一脚踩在他脑袋上。 力道很大,根本反抗不了。 他吓坏了,不知是哪路的狠人,难道是神龙帮的?可他一个小混混,怎么也找不到他头上啊,立马开口求饶:“我我错了,酒吧的事跟我没关系啊,那天我喝多了没起来,压根就没去......” 那人抬起脚,嗓音压得很低,有种怪异的沙哑:“酒吧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解放街被砸的那家店呢?” “啊?”他有点发懵,颤颤抖抖扭过头,看到刚刚一脚将他踹翻的人摘下了口罩。 “昨天是你吧?”游阳俯视他,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冯兵。” ◇ 第50章 意识到埋伏自己的人是游阳,冯兵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管身上的脏灰,愤怒地伸出手指着游阳:“你你你——” 他是想上去狠狠揍一顿的,但游阳现在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个子窜了又窜,看起来竟已经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了。 想到刚刚那快狠准的一脚,他心中不由打鼓,就这么畏缩下来,只动嘴不敢动手:“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游阳比冯兵冷静:“昨晚我看到你了,是谁指使你们去砸店的?” 他昨天快项维冬半步,在街角看到快速消失的人影,其中跑得最慢的那个,看起来很像冯兵。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冯兵了,从上初中以后,冯兵就像消失了一样,没再来找过他的麻烦。他曾想过冯兵是不是当混混惹了麻烦被打死了,但很快就不再想了。因为冯兵不值得他花时间去想。 如今的冯兵没有再染黄毛,换了飞机头,抹了厚重油腻的发油,看起来比一头黄毛还不如。 他右侧眉毛缺了一块,看起来也受过点伤,留下了不会消失的疤。 “被砸的店跟你有什么关系?”冯兵面对游阳自然没有好脸色,何况刚刚还被阴了一手,此时后腰还火辣辣疼,脑后勺没准还留有游阳的鞋印子。 “那是我哥的店。” “你哥?你来的哪门子哥——”冯兵顿住,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更难看,犹如腌得有些年头的老咸菜棒子,立马跳脚,“你怎么还和那个恶霸混在一起!” 恶霸,真是贼喊捉贼。 游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有些不耐烦地加重语气:“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 “凭什么?”冯兵咬紧牙,对席冲饱含莫名恨意,“要早知道是他的店,我只会砸得更彻底,连天花板都不给他留!” 游阳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 冯兵立刻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盯着他。 “我不想找你的麻烦,我只是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找我哥麻烦。”游阳掂了掂手中的板砖,警告冯兵,“你不要把事情搞复杂。” 冯兵咽了口口水,觉得游阳有些陌生。但他自认足够熟悉游阳,游阳胆子小,根本不会打架,此刻看起来只不过是在强行装腔作势。 所以他说:“除非你让那个恶霸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别想知道——” 砰! 无数锋利碎渣在冯兵脸旁炸开,游阳将板砖狠狠砸在墙上,离冯兵的脑袋就几公分,迸溅的砂块划过他的脸,带来火燎似的灼痛感。 冯兵被这突然变故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游阳。游阳转过身又捡起一块板砖,看着他说:“这次我不会打歪。” 恐惧未消,一股怒火又骤然袭上心头,新仇旧恨交缠在一起,冯兵暂且压下畏怯,只觉得大脑都被熊熊燃烧的火苗充斥。 他对游阳恶狠狠吼:“他的店跟你有什么关系!用你在这里为他出头!” 游阳没说话。 冯兵简直恨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反正就是恨,恨游阳也恨席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以为他早就不恨了,但恨意只会隐藏,不会消失。 第97章 其实光看游阳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他过得不错,完全不像冯兵想象的那样。不是奶奶死了吗,不是去穷亲戚家寄宿了吗,不是应该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欺负吗。 前两年冯兵还等过游阳,等游阳幡然醒悟,哭哭啼啼来找自己认错,说他错了。 等着等着,游阳不来,他也把游阳忘了。 “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了也没用!” 偏头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冯兵的嫌恶溢于言表:“人家大商人稍微抬抬手指就能碾死你们,你以为你是谁,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游阳不动神色:“大商人?能有多大?” “我说你还不信,那可是市里招商过来的,来头大得很!市南新开的那家商场你知道吧?就是——” 说到这里,看着游阳的脸色,冯兵已经知道自己被套出了话。 但他并不怵,还是那句话,游阳知道了也没用。 大商人要在商场开一个全市最大的虫草专柜,砸店只是第一步警告,如果不认清现实夹紧尾巴做人,第二步第三步还在后面等着呢。 就游阳这样的毛头小子,再加上他那个啥也不是的哥,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游阳转头就往外走,冯兵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拔腿追上去,一把薅住游阳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把我送你的手链还给我!” 游阳反应迅速,偏过头用力扭住冯兵的手腕,把他推开,皱起眉问:“什么手链?” “我送你的手链!”冯兵死死盯着游阳,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因为你说一句好看,我就偷来送你了,结果你转头就认其他人当哥......他妈的......” 游阳想起来了,一条粉色的水晶手链,那时候他喜欢粉色。 冯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后来被他妈发现手链丢了,他还被抽了一顿,脸上两个大大的红巴掌印,怕游阳害怕,都没敢去见游阳,也没告诉游阳。 可游阳呢?这个没良心的贱种! “早扔了。”游阳说。 冯兵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游阳的语气很平静,从很久很久以前他面对冯兵就是如此,没有仇恨没有讨厌也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此刻他也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在你第一次打我之后,我就扔掉了。” 冯兵的拳头本来已经攥紧,就算打不过游阳也要狠狠揍他一拳,听到这话却一时愣住了。 第一次打游阳是什么时候?他忘了。 可游阳难道不该打吗?他,他家里,如果不是...... 冯兵回过神,想跟游阳理论一番,但等他抬起头游阳已经走远,没有一丝留恋,似乎看都不愿看他,一次也没回过头。 回到废品站,席冲和项维冬都不在。游阳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最后去给小白喂食,低头看小白乖巧地吃白菜叶子。 小白如今已经不小了,可以称之为大白,但在游阳眼中还是和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么可爱。 他把小白抱起来,在怀里好好疼爱了一番,又在小白脸上叭叭叭亲了好几口,直到小白抗议地“咩——”后,才满足地放下它,自言自语说:“你怎么和席冲一样,都不喜欢被我亲。” 转身做了饭,游阳拎着饭盒去了店里。 踏进门,只有项维冬在前台,不见席冲的身影。游阳把饭盒放下,问他:“我哥呢?” 项维冬手快地扭开饭盒,对上层的炒白菜嗤之以鼻,对下层的梅菜扣肉笑逐颜开,头也不抬说:“喝酒去了。” “喝酒?” 项维冬来不及找筷子,用手捻起一片肉就送进嘴中,鼓起腮帮子答道:“这不因为店被砸的事吗,席冲说大概率跟市南新开的那个商场有关系,听说那里也要卖虫草。所以就托关系晚上一起吃饭,喝点小酒,送点小礼,事不就解决了么。” “跟商场的老板喝酒?” “当然不是,跟商场的人喝什么酒,找了上面的人,负责招商的。”项维冬砸吧着嘴里的肉味,很想来杯酒,但一想自己还得看店,遂作罢。 游阳沉默坐下,不知在想什么。 项维冬吃得开心,话也多,不禁感叹:“唉,席冲现在可了不得。这次店被砸,我还以为他那个暴脾气肯定会爆发,没想到比你我都冷静。早上跟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昨天他就已经约好人了,连礼都准备好了。估计店刚被砸,他就已经想出是谁干的,并想好该怎么办了。 “你说他现在哪还有前几年在街上流浪的模样?以前我还想过等我退休了把废品站交给他继承呢,现在看来没可能了,小小一个废品站,啧,配不上了。” “你可以交给我继承啊。”游阳自我推荐。 “你?”项维冬看他一眼,嗤笑一声,“算了,你配不上。” 游阳伸手去拿饭盒:“那你别吃了。” “哎哎哎,停手,给你给你给你,以后废品站都是你的行了吧,别动我的肉!” 金庭饭店。 刚结束一场饭局的包间显得有些凌乱,桌上丰盛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倒是七扭八歪倒下许多空的白酒瓶。 其中一瓶酒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因为不小心被碰倒,没人扶正它,就这么被浪费了。瓶身倒向桌沿,透明色液体顺着瓶口一滴滴流出,落在白色瓷砖地板上,很快就聚集成一滩。 席冲刚结完账,此时站在路边帮人开车门。 第98章 那人脸色红润,因为满载而归而心情很好,伸出手大力拍了拍席冲的肩膀,口中全是酒气地说:“后生可畏啊!啊!” 席冲的身体被拍得往前扑了下,被拍的地方生疼,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打开车门,语气恭敬地说:“陈总,上车吧。” 陈总眼珠浑浊,动作笨拙地上了车后座,还想开口再说什么,车门就被‘啪’地关上。 等送走最后一人,席冲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鼻梁,感觉脑袋里有锯子在割来割去,一阵阵发疼。 这迫使他不得不放空大脑,将平时堆满脑袋的想法和问题屏蔽,短暂休息一下。 夜风在吹。这里离废品站不远,今晚开销巨大,席冲打算省点钱,走路回去。 他转过身,前方有人挡住他的路。他只好往旁边让了让,可那人跟他一起挪了过来。 身心疲惫的席冲不想节外生枝,此时只想回去睡觉,只能又往另外一边走了一步,可没想那人竟又跟着他,再次堵住他的路。 席冲忍无可忍,烦躁地抬起眼,还没等看到挡路人的模样,就先听到对方的声音。 “哥,你不认识我了?” 定睛一看,挡路人的五官变得清晰,变成席冲喜爱的模样,是游阳。 眉间的不快瞬间消失不见,脑中的锯子也停止工作,就连酒意都散去不少。席冲看着他,不自觉扬起嘴角:“你怎么来了?” 游阳也笑,风吹过,将黑发吹凌乱。他语气轻快地说:“我来接你回家。” ◇ 第51章 说是回家,半道游阳却拐进一个公园,非说要看看半夜里面有没有人,拉着席冲走了进去。 半夜的公园果然没人,只有草丛中爬过的蚂蚁、溪水旁睡觉的蜻蜓和树干上趴着一动不动的天牛,还有他们俩。 他们坐在长椅上,头顶是树影婆娑的大树,前方是一片茂密的草丛。 席冲本来就喝多了,此时吹了风,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直接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游阳在旁边捉天牛,像捧宝物一样回来给席冲看,却发现席冲睡着了。他站立几秒,弯腰把天牛放走,轻声坐了下来。 席冲的侧脸藏在树荫下,发出熟睡的轻鼾声,融入进宁静的公园中。 因为要请客,他今天穿了西装——现在席冲已经不止一套西装,从上海回来后,因为又长高了些,也因为各种场合需求,他陆陆续续又定了几套西装。 可能是嫌勒得不舒服,此时他领口的领带已经被扯松了些,下面的白色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露出一小片肌肤。 游阳静静看了一会儿,把脸凑过去,在席冲的下巴亲了一口。 能闻到淡淡的酒味,不那么喜欢的味道。 游阳皱了皱鼻子,再次撅起嘴巴在席冲脸上亲了一口。 在游阳意犹未尽地把唇移到席冲的嘴角旁时,还没亲上,席冲就已经醒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声音慵懒:“吃你哥豆腐呢?” 游阳豆腐没吃成,只好把脸埋在席冲脖侧中,闷笑着说:“你还知道吃豆腐呢?” “我还知道流氓罪,你小心点吧。” 游阳看起来胆大妄为,并不小心,只是笑。 夜间无人的公园很安静,像个世外桃源,微风徐徐,柳枝轻摆。 席冲眯了一会儿,酒醒了不少,偏过头用脸颊蹭了下游阳的头顶,忽然搂住游阳的腰,一用力,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 对此游阳习以为常,自动搂住席冲的脖子,脑袋一歪靠过去,大大的个子缩了水,在此刻变成了小小孩。 席冲抱住小小孩,在他身上深吸一口气,没有预料中的香甜味道。 他顿住,抬起头:“怎么有股膻味?” 游阳抿嘴笑,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抱小白了。” 席冲立马嫌弃地撒开手:“下去。” “不。”游阳搂紧他的脖子。 席冲受不了游阳身上的味,自从在火车上被小羊舔了个遍后,他就讨厌极了这股味道,从那之后甚至连羊肉都不吃了。 上身往后仰了仰,他拉开游阳的胳膊,靠在椅背上说:“快点滚下去,游阳。” 游阳坐稳大腿,不愿轻易下去,于是提出要求:“你要叫我小阳。” “小阳,”席冲叫了,声音带有一丝痛苦,“你现在多少斤?” “不知道啊。” “......改天称称,”声音中的痛苦加剧,“快点滚下去,你哥要被压死了。” 为了保全席冲大腿的健康,游阳只能不情不愿挪下去,坐在旁边,小声嘟囔:“明明是你把我抱上去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长胳膊长腿,第一次觉得它们如此碍眼,怎么就不能一直小小短短的呢?那样席冲就可以抱他很久很久了。 叹了口气,他扭过头问席冲:“店的事解决了吗?” 席冲按了按自己的大腿,随口说:“跟你个小孩有什么关系。” 又是这套说辞,游阳鼓起脸,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一点用都没有。 他烦恼地垂下头,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席冲:“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听他这么问,席冲转过了头。 “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游阳又问了一遍。 “你?你好好上学就行。”不知想到什么,席冲顿了下,语气带了些笑意,“争取考个状元回来。” 第99章 几乎没有思考,游阳就点头说:“行。” “真行啊?” “真行。” 不管信不信,席冲很捧场地附和:“好,我等着。” 他站起来,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肩膀,说:“回去吧。” “别动。”游阳忽然说。 席冲不动,看游阳站在自己身旁,抬起手在两个脑袋之间比划了一下,眼睛一亮说:“我比你高了。” “不可能。”席冲不信。 “你自己看嘛。” 游阳抓起席冲的胳膊,拉着他的手比划了一下,得意洋洋问他:“是不是?” 虽不愿承认,但事实胜于雄辩,席冲上下看了眼游阳,迟疑道:“你现在有一米八吗?” “不知道,回去要让冬哥给我量一下了。”游阳满意极了,转过身蹲下。 他回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就像之前每一次席冲对他做的一样,说的话也相同:“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席冲看着他没动。 “说好我比你高了以后就我背你啊,”游阳催促,“快点上来。” 席冲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只能伏下身,趴在游阳的后背上。 没他想象的稚嫩,很宽厚可靠。 站起来前游阳说:“哥你不恐高吧?我怕吓着你。” 要不是趴着,席冲都想踹他一脚,咕哝着说:“有病。” 游阳笑了一声,稳稳站起身,甚至还在原地转了个圈,以此展示自己的力量。 “晕......”席冲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都发飘,“别转了,快吐了......” “哦哦。”结束嘚瑟。 因为答应了席冲要考状元,游阳开始全身心投入学习,连有巨额奖金的比赛都不去了,浪费他学习的时间。 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他如今考全校第一很轻松,全市第一应该也没难度。可没听说哪个状元是市状元,怎么着也得考个省状元才行。 在学校勤勤恳恳上了两周课,难得迎来两天假期,他背着书包去店里找席冲,大门却紧闭着。 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即回了废品站。 项维冬正在院子里打太极,看见游阳推开门,不用问就自动回答:“消防不合格,店被封了。” 游阳气都没喘匀,头发被风吹乱:“封多久?” 项维冬马步扎得很稳,身上穿着不知何时买的白大褂,乍一看倒真像那么回事,要不是太极拳打得太水,都能被误认成大师。 “说不准,可长可短。”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着眼说,“席冲在楼上呢。” 游阳跑上楼,推开门的时候席冲正脑袋垫着胳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愣发呆。 扭过头,看到游阳,他说:“过来,让哥抱抱。” 游阳放下书包,走过去坐在床边,弯下腰把脸贴在席冲身上,低声问:“哥,店怎么办啊?” 席冲抱住他,神情并不怎么发愁,很平淡地说:“没事。” 游阳仰头看他,眼中全是担忧。 “真没事,”席冲笑了下,“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话虽如此,席冲却接连两天都没出门,一直在家里悠闲地待着,甚至还有闲心帮来上门的老太太修冰箱,干回了老本行。 游阳原本约好周六和杨浩杰去图书馆,这种情况也不愿意出门了,打电话跟杨浩杰说了一声,就坐在席冲旁边,虽然什么忙也帮不上,但好歹能递个螺丝刀。 下午杨浩杰和丁璐都来到废品站,听闻店被封的事十分之气愤,很想来帮忙出出主意。 他们仨蹲在羊窝前,一边抚摸着小白,一边怒声说:“那个人怎么那么坏!” 游阳看着丁璐:“你怎么来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只给杨浩杰打了电话。 “杨浩杰告诉我了呀,席冲哥这么帅,怎么能受这种欺负!” “......”杨浩杰也跟着怒声:“就是!” 他们从羊窝转回屋内,打开项维冬的电脑,在网上查新商场的新闻,寥寥无几。 可能他们市太小了,新闻社的新闻大多还存在于报纸上,网上的很少。 不过有一条新商城开业的新闻,附了一张开业剪彩的照片,丁璐盯着看,问游阳:“哪个是大坏人?” 游阳指了最中间的男人,看起来比想象中年轻,三四十岁左右,普通身材,普通长相,是丢进人群就不找不出来的类型。如果不说,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开商场的有钱人。 “咦。”杨浩杰忽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镜,再次戴上,对准屏幕再仔细看了一遍。 “怎么了?”游阳问他。 “我好像见过他。” “谁?” 杨浩杰指了下刚刚游阳指过的人。 游阳没当回事,毕竟是在本市开商场的,见过也正常。但接下来杨浩杰却说:“我去线下聚会的时候见过他。” ◇ 第52章 杨浩杰去的是什么线下聚会,游阳和丁璐都清楚,只是在聚会上见到了这个叫王东儒的富商? “你确定?” “确定吧......”杨浩杰迟疑地点了下头,“看起来很像,就衣服不一样,发型都一模一样。” 那次聚会的经历杨浩杰本不想提起,因为实在糟糕。 当时他和一个网名叫皮特的男人已经在网上聊了有一段时间,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他不仅问对方要了照片,还视频了。 第100章 视频中的皮特和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很帅,说话十分温柔,是杨浩杰喜欢的类型,他立刻就沦陷了。 之后没几天,皮特就邀请他参加聚会,杨浩杰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聚会地点在一家新开的ktv,就在新商城的三楼。杨浩杰事先打扮了许久,换了新眼镜框,剪了新发型,连衣服都是新买的,满怀期待去了ktv,在门口见到等他的皮特,真人比视频里还要帅。 他忐忑的心放松下来,随即又担心自己长得不够好看,皮特会不会看不上他。 但皮特表现得一如既往温柔,笑着问他过来累不累,口渴不渴,还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果汁。 悬着的心渐渐安稳下来,杨浩杰跟着皮特进了包间。 就是从这里变糟糕的。 包间里和杨浩杰想象的不一样,一开门就烟雾缭绕,里面坐着的人几乎人手一根烟,桌上除了果盘以外,摆满了酒瓶。 皮特没事人一样领着杨浩杰进去,让他坐下,俯身在他耳边说‘我还要去接其他人,你自己玩哦’,就起身离开了包间。 被丢下的杨浩杰瞬间紧张起来,拘谨地望向包间内的其他人,发现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其中几个丑得令人发指,大腹便便,秃头油腻,完全是他最厌恶的类型。 可奇怪的是,这些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搂着个男生,而且普遍年龄不大,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还没等杨浩杰想明白,他身边的男人就已经转过头来,口吻熟稔地问他:“你一个人?” 杨浩杰摇摇头,浑身都不自在,只想赶紧逃出去,但想到皮特还是强忍下来。 “我来找皮特的。” “皮特?”老男人疑惑了一秒,随后不知为何怪笑了一声,说,“对对对,皮特。他是你朋友?” 他说话间扑出的鼻息都是臭的,而且离杨浩杰越来越近,甚至伸出胳膊搂住杨浩杰的肩膀,拿起一杯酒递给他:“我也是皮特的朋友,这样算下来咱俩也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肯定得喝一杯,来,这杯给你。” 杨浩杰再蠢笨此时也知道不对劲,立刻挣脱老男人,从座位上起来,飞奔离开了包间。 他跑到走廊,遇到了皮特。皮特见到他诧异地挑了下眉,语调还是温温柔柔:“你怎么出来了?” 杨浩杰现在看他也不那么帅了,觉得他好像盘丝洞里专吸人精血的妖怪,立刻溜之大吉。 一直等跑出商场,回头见没人追自己,杨浩杰才喘了好几口粗气。 他在慌乱之余不忘自我得意,觉得自己虽然眼光不好,脑子不好,总是被骗,但他跑得快呀,竟然每次都被他逃之夭夭。 也不知道他现在去练短跑还有没有前途。 听完故事,三人小组瞬间制定了计划,决定以威胁为主,劝告为辅。目的就一个,让大坏人王东儒停止对虫草店的一切非法打击行为。 第二天他们在ktv汇合,开了个包间,齐刷刷走进去。 丁璐打开背包,掏出按杨浩杰描述买的衣服,让游阳换上,瞬间化身成为一名俊俏服务生。 杨浩杰托着腮,思索着:“好像还差点什么。” 丁璐从包里翻出被漏掉的黑蝴蝶结领带,垫脚给游阳别上,杨浩杰才一拍手,说:“这下像了。” 游阳别扭地动了动脖子,转身拿起刚刚服务生送进来的托盘和酒,问杨浩杰:“这样?” “对对对。”杨浩杰连连点头。 游阳把准备好的纸条垫在酒杯下。 打开门,杨浩杰做贼似的先探出头,确认没人,回头对他们一挥手。 他先走出去,悄咪咪走到对面包间门口,探头在门上的玻璃看了里面一眼,随即对他们摇摇头,又转身去下一间包间,再次探头探脑偷看。 一连看了好几间,他都没能找到王东儒。不过王东儒肯定在这里,他们一直在商场门口蹲到人才进来的。 看到第五个,杨浩杰脸色一变,紧张地缩了下脑袋。 游阳见状立刻挺了挺背走过去,但到门口被杨浩杰拉住,一脸不知该怎么办的惶恐表情,小声说:“席冲哥也在里面。” “我哥?”游阳愣了愣,透过玻璃看向包间,里面坐了两人,其中一个是臭名远昭的丑富商,另一个则是穿着西装的帅席冲。 “怎么办啊。”杨浩杰有些担忧,刚想说要不暂停计划,身后就有人叫出了他的网名。 “肉丝?” 回过头,是皮特。 皮特一脸惊喜,仿佛见到杨浩杰非常高兴:“好巧,上次你怎么突然走了,后来我还联系过你,你怎么都不回我的消息?” 可能是注意到杨浩杰身边的服务生,皮特的视线移过去,微微皱起眉,开口道:“你——” “我,我最近没上网。”杨浩杰立刻身一侧,把游阳挡住,心底无比紧张,生怕被皮特看出异常。 好在皮特很快被他转移注意力,脸上浮现熟悉的笑容,语气亲昵:“好吧,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朋友来玩?” 在杨浩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游阳已经推开包间门,迈腿走了进去。 包间内很安静,播放mv的屏幕亮着,但被关了静音,与其他包间吵闹的狼哭鬼嚎格格不入。 “......这就是我的规矩。”王东儒单手夹着烟,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口吻漫不经心,显然没拿对面的人当回事。 第101章 开门的动静吸引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没去看托盘上的酒瓶,先将服务生上下打量了一眼,才疑惑地开口:“我叫酒了?” 游阳没说话,在昏暗的灯光下稳稳走过去,弯腰将托盘上的酒瓶和酒杯放在桌上,抬起头,和对面沙发上的席冲对上了视线。 席冲一开始没注意到服务生,此时看清游阳的脸,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游阳神情自若地直起腰,眼神不经意间划过席冲右手夹的烟上。 “面孔这么生,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王东儒忽然问。 游阳把托盘贴在身侧,对他说:“我新来的。” 王东儒笑了下,拍拍身边的空位,颇有兴致地说,“来来,坐下,别傻站着,站着多累啊。” 游阳瞄了眼席冲快速阴沉下去的脸色,认为自己不该出去,王东儒是个什么秉性杨浩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万一他出去以后,王东儒对席冲动手动脚怎么办? 于是他头一点,在席冲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王东儒对游阳识相的态度很满意,此时才想起来对面还有个人,睨视过去一眼,拖长尾音:“小席啊,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席冲把烟捻灭:“没有了。” “没有就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王东儒已经完全不愿继续搭理席冲,把头转向游阳。 也许他应该给老张发点奖金,不知从哪招来这么水灵的人,就该这样嘛,ktv的服务生要都是些歪瓜裂枣长相的人,哪还有客人愿意来消费? 眼前这个就很好。 “你今年多大了?”王东儒越瞧游阳越顺眼,手不自觉搭在他大腿上,“看起来——” 砰! 还没说完,他的脸就已经被重重拍在桌上,声音被强制性咽回肚中。 席冲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单手拽住王东儒的头发,面无表情地砸向玻璃茶几。桌上的果盘因震动而叮当作响,切好的西瓜从盘中跌落,滚落在桌面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 王东儒后知后觉,发出惨痛的嚎叫声,嘶吼道:“你他妈——”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席冲提起他的脑袋,再次重重砸下去。 这下没了声响,王东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额角流下,似乎是血,也可能是他的脸砸在落单的西瓜上,而挤压出的果汁。 席冲揪起王东儒的脑袋,弯下腰看他的脸,目光冷冷扫了一圈,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在沙发上。 “现在能谈了吗?” 王东儒的后脑勺撞在椅背上,眼睛半睁半闭,不知名红色液体从眼角流下。 他牙都快咬碎了,吃力地抬起手指向席冲:“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 席冲失去耐心,没继续听,低下头解开手腕上的手表,往旁边一抛,被早在他第一下动手就立刻蹦到门口的游阳接中。 这是过年时游阳用自己炒股挣的第一桶金买的礼物,席冲一直戴着。 王东儒还在放着狠话:“我肯定弄死你......” 一拳砸在左脸,他顿时眼冒金星,看面前的席冲也重了影,从一个变成三个。 “你......” 又一拳击中右脸,王东儒从口腔里尝到血腥味,别说看重影了,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何时遭受过这种罪。 从经商那天起富商就一路顺风顺水,凭着市场的东风和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没几年就挣得盆满钵满,很快就将生意做到了全国。 可他竟然在这么一个小城市,被这么一个小破店的年轻人耍了阴招。 他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门口,王东儒寄希望于刚刚的俊俏服务生。 可事实令他失望,俊俏服务生不仅没有去喊人来救他,竟然还反锁了门,并将手中的托盘举起,遮住了门上唯一能看到内部情况的透明玻璃。 “能谈了吗?”席冲再次问。 王东儒哪里都疼,脑袋像被开瓢了一样钻心的疼,没准已经被开瓢了,鼻梁疼,脸疼,嘴也在疼。 “你以为打了我......你会没事吗......”他痛苦地喘着气,“只要我从这里出去,你就死定了......” “是吗?” 席冲抬起腿,很干脆地踹在王东儒的肚子上,紧接着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你的老婆儿子都在本市,你觉得死定的会是他们,还是我?” 王东儒骤然睁大眼睛,瞳孔剧烈收缩:“你,你想干什么!” “你儿子今年读几年级,三年级?是不是在阳光小学的三年级五班,班主任叫周岩。我记不太清了,你帮我想一想。哦,对了,还有你老婆。除了每天送你儿子去学校,她每周六都会去永安路的美容院做美容吧,下午喝咖啡,晚上八点雷打不动到迪厅跳舞,对吧?” 席冲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似乎只是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却让王东儒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窖。 在王东儒眼中,他忽然变成一个前来索命的阎罗:“除非你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出门,否则你可以试试,出了这道门以后死定的是我,还是他们?” 王东儒根本没想到席冲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竟然拿老婆儿子威胁他,顿时劈开嗓子喊:“你敢!” 席冲似乎笑了下,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脸庞显得忽明忽暗,让王东儒看不清。 第102章 他的声音传达得十分清晰:“我烂命一条,你可以赌赌我敢不敢。” 王东儒不敢赌,就像席冲说的,大不了就赔上一条烂命。可王东儒觉得自己是条好命,用来跟席冲的烂命拼个你死我活,太可惜,太不值得。 席冲转身从旁边沙发拿起带来的皮包,拉开拉链,扔在王东儒身上,里面的钞票露了出来。 “钱你拿走,算我的诚意。以后你开你的商场,我开我的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以?” 王东儒还想负隅顽抗,可席冲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抬脚狠狠踩住他的左手,一阵尖锐的巨大疼痛骤然袭来。 在痛苦和惊恐之下,他吓破了胆,浑身都冒出细密的冷汗,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不顾形象连声喊道:“可以可以可以!” “好。”席冲点点头,松开脚。 他顿了下,伸手过去在王东儒已经动不了的左手上握了下,平静地说:“合作愉快。” ◇ 第53章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包间内闪烁着七彩旋转灯,丁璐抓着话筒,唱得十分开心。 她笑眯眯地对台下摇着铃鼓喝彩的杨浩杰唱:“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 最后一个‘你’没唱出来,门被推开。 两人齐齐看过去,游阳走进来,没来得及问事情怎么样,席冲就在后面现出了身影。 杨浩杰眼疾手快按了暂停,甜蜜蜜的音乐停止,包间内一时安静无比。 站定,席冲看向仿佛被冻住的两个人。 “谁出的主意?” 身为三个高中生当中唯一的大人,此时的席冲看起来比年级主任还要可怕,丁璐和杨浩杰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只有游阳举起手:“我。” 丁璐都快哭了,十分钦佩游阳的担当。这一瞬间,游阳在她心中变得无比高大,无比伟大,无比英勇。如果游阳之后被揍了,她愿意花十块钱买一篮苹果去看望他。 于是她大义凛然地指向游阳:“对,就是他。” 杨浩杰也跟着指过去:“游阳,我早说过了,这个办法不可取......” 席冲冷冷瞟了眼游阳,对似乎检举有功甚至还有点居功自傲的两人说:“愣着干什么,不回家?” 丁璐和杨浩杰手脚麻利背起书包,逃出包间的时候没回头看一眼游阳,只在心中为他短暂哀悼了三秒。 自求多福吧战友! 席冲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刚刚从酒杯下拿出来的纸条,展开一看,露出上面言辞犀利的威胁。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三个臭皮匠打算干什么。 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厉声对傻站着的游阳说:“还不滚过来!” 游阳小步挪过去,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席冲问:“你们怎么知道王东儒喜欢男的?” 游阳心中一紧,含糊回答:“......杨浩杰碰到的。” “在哪里碰到的?” “这儿呗。” 席冲皱起眉,终于发火:“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游乐园还是图书馆,随随便便就能来?知不知道这里人有多杂有多乱!” 游阳小声回嘴:“那你不也是来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 游阳不说话了,低头看了眼手中一直攥着的手表,默默拿过去,戴在席冲的左手上。 想到刚刚席冲手指夹烟的画面,他拿起来放在鼻尖轻嗅了下,随即很嫌弃地皱起眉。 席冲背着他偷偷抽烟,偷偷来这么乱的地方,现在被训的却只有他,这一点都不公平。 但想归想,他还是低声说:“我知道了啦,我就是想帮忙,你凶什么。而且你不觉得你自己来见王东儒也很危险吗,如果外面有人听到怎么办呢,要是王东儒叫了其他人,你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席冲冷冷道。 “我怎么了,”这么说游阳就不服了,“我现在打架也很厉害的好吧。” 他举起自己的胳膊,让席冲捏:“是不是很硬?都是肌肉,打人很疼的。” “滚蛋。”席冲不耐烦地抽回自己的手。 游阳不依不饶去捉席冲的手,但没再捏自己的肌肉,而是低头仔细看了看,很心疼地对泛红的指关节吹了两口气。 “下次再揍人可以带上我吗,我能帮上忙的。” 席冲不理他,冷漠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都表明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游阳松开手,脑袋瓜转了转,看到茶几上有丁璐和杨浩杰点的橙汁和果盘,忽然站起身,倒了杯橙汁,装作服务生一样弯腰把杯子递到席冲面前:“您请用。” 席冲终于有了反应,上下扫了他一眼,视线在勾勒出腰线的制服上停留了两秒,身体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背上,没有温度地开口:“冰块呢?” 游阳看他姿态娴熟,像习惯了这种场景,在心中忍了又忍,转过身从冰桶里夹出几颗冰块,再次递过去。 “不够冰。” 又加了三块冰。 “太冰了。” “......”这位客人事真多。 游阳干脆仰头喝了一口橙汁,含进嘴几颗冰块,用力嚼着,把杯子递到席冲面前:“这下可以了吧。” 看他的脸颊像仓鼠一样鼓起来,席冲终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说:“有股小狗味。” “你才是小狗。”游阳不打算跟这位事多的客人一般计较。 第103章 他坐下,上身一歪靠过去,把席冲的胳膊拿过来搂在自己腰上,说:“杨浩杰那天就看见王东儒这么搂小男生。” 席冲偏头看了眼他们俩的姿势:“王东儒搂小男生干什么?” “你说呢?” 席冲想到纸条上的内容,慢慢‘哦’了一声,说:“那我天天搂小男生。” “你也喜欢小男生呗。”游阳小声说。 席冲笑了一下,没说话,拿起杯子喝了口橙汁。 游阳心跳如擂鼓,很想趁机问问席冲到底喜不喜欢,但又怕听到不想听的。 如果席冲说不喜欢,说王东儒喜欢小男生很恶心,他怎么办? 只不过席冲没给他问的机会,把纸条又看了一遍,撕掉一半,另一半放在桌上。 他起身踹了下游阳,让游阳把衣服换回去,跟自己回去。 第二天虫草店恢复正常营业,与此同时,新店也选好址,正热火朝天装修中,下个月陆陆续续都会开业。 席冲原本没计划在今年开这么多店,太急太快,资金跟不上。可他没办法,他没有人脉,打不通关系,随随便便来个王东儒都能让他的店开不下去。 没办法之下的办法,只有接受投资,扩大经营,上面的人由投资的人去摆平,王东儒由他来摆平,双管齐下。 还有第三管,游阳和另两个臭皮匠的小纸条。 很快,一则八卦新闻在饭后无所事事正愁没有新鲜事的男女老少中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市南那家新商场的老板是个同性恋,ktv都被封了。听说那里是同性恋们的聚集地,不仅一窝子喜欢男人的变态,还凑在一起吸那个东西。多吓人啊!大家回去可得小心了,记得盘问盘问自家老爷们,如果发现他之前也去过,那可就完蛋咯。 这还能有假吗?商场的大老板,叫王东儒那个,还上过新闻呐,他老婆都带孩子回娘家了,说是要离婚。上个礼拜她在ktv门口闹得沸沸扬扬,你是没看到,把那大老板的脸都挠花了,全是抓痕,怕是未来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出门见人了呦。 众说纷纭的传闻都与小小的废品站没有关系,项维冬还是每天晚睡早起,偶尔打个太极,偶尔工作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打太极和打游戏上面。 游阳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因为夸下了要考状元的海口,所以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学习,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连班主任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热情吓了一跳,怀疑有什么巨额奖金的比赛是自己不知道的,不然说明不了为何一夜之间游阳就变得上进又努力,让学校本来和他差不了几分的第二名第三名顿时连追赶的劲头都丧失——因为不论他们再怎么努力,每一次月考,和游阳之间的差距都会被拉大一截,伤极了自尊心。 席冲是最忙的,老店扩张,将隔壁几间铺子都租了下来,重新装修完后,变得焕然一新,大堂明亮又宽敞,店员数量也从之前只有小翠一人,变成如今的五人。 小翠荣升为店长,跨越成管理阶级,但每天最大的爱好还是用湿毛巾小心擦拭她那宝贵的金蟾蜍。 除了盯着新老店的生意,席冲还打算卖虫草酒。 年底他准备再去一趟西藏,确保所有店的货都能稳定供应,然后再去一趟山西。 这一次经验足、资金足,席冲一路畅通无阻,风尘仆仆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游阳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元旦晚会。 项维冬已经早早赶去给游阳捧场,席冲来不及换衣服,丢下行李,穿着和人谈事的西装就去了学校。 校门口十分热闹,最上方拉着庆祝元旦晚会的红色横幅,两侧挂满了各种颜色的气球。 走进去,学生会的代表负责迎接家长的各项事宜,并贴心告知会场的方向。 看着周围陌生的建筑楼,席冲忽然发现从游阳上高中以来,自己对他的关注就少得可怜,不仅没有接送过几回,连他最近几次的考试成绩都不知道。 这次元旦晚会,还是游阳前几天打电话反复提醒,说自己有表演,要席冲必须赶回来才行。 “席冲哥?” 半道碰到丁璐,她怀里抱着一堆道具,走路匆匆忙忙,但还是一眼就看到席冲,紧急刹住车。 她今天要在舞台剧上表演王子,穿着一身浮夸的欧洲中世纪宫廷礼服,上衣是黑色的长款燕尾服,肩膀上的金色流苏肩章在飘动着,领口露出一簇惹眼的白色蕾丝。 因为化了妆,戴了假发,席冲花了两秒才认出她。 “嘿嘿,”丁璐腾出一只手,展示了下自己的礼服,才说,“你找游阳吗?他在教室换衣服呢。” 说着,她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你是不是还没看见过他的戏服?” “没。”席冲顿了下,实际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游阳了。 “那你去找他吧,教室在那边。”丁璐转身指了后面那栋楼,“三楼最里面的教室,我还要去送东西,就不带你过去了哦。” 丁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席冲跟着她指的方向,走上三楼,穿过其他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到最里面那间。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打开。 教室里拉上了窗帘,没有开灯,显得昏昏暗暗,仿佛弥漫着一层朦胧的淡雾。 但席冲还是一眼看到窗边的身影,只不过不是游阳,而是名女同学。因为她穿了一身粉色的公主裙,背后的拉链没来得及拉上,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肤。 第104章 席冲立刻转过身,打算关门走人。 正巧长头发的女同学反着手去摸拉链,怎么摸都够不到,扭头看到门口的人,开口叫道:“哥?” 席冲顿住,回头望去。 这时窗户没关严,一阵风吹进教室,轻薄的纱帘飘动起来,将天边火红色的晚霞染了进来。女同学的侧脸浸没在熠熠余晖中,忽明忽暗,是席冲最熟悉不过的模样。 ◇ 第54章 乌黑的长发拨到一侧,如黑色绸缎一样倾斜而下,游阳单手撑在窗台上,蓬松的裙摆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席冲走过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游阳还在摸拉链,另一只手努力向后够,可运气差了点,总是找不到。 很快指尖碰到温热触感,是席冲把他的手拿开,拽住拉链头拉到顶,终于遮住他后背裸露的肌肤。 游阳转过来,除了公主裙和假发,脸上并没有化妆,还是白白净净的脸。 因为终于穿好裙子,他松了好大一口气,此时热乎乎地抱住席冲,仰起脸,笑得可爱:“没想到是我吧?” 席冲定定看了他半天,才喉结滚动地问:“你扮公主?” “嗯。”游阳害羞点头。 席冲还是感觉不真实,抬起手按了按他的脸, 养小孩真好玩,养着养着还能变成女孩。 游阳乖乖让席冲摸自己的脸,等他摸完,往后退了一步,得意地双手拎起裙摆展示。 “好看吗?” 他还打算转个圈,被席冲往身前拉了拉,让他老实点。 席冲摸到他冰凉的手,脱掉自己的黑色大衣给他披上,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别嘚瑟了,不冷吗?” 零下的温度,教室暖气并不算热乎,因为公主裙很薄,所以游阳全身上下都是冰凉的。 他笑嘻嘻地把双手贴在席冲脸上取暖,被席冲不动声色地拿开,放在掌心捏了捏。 “几点去会场?” “我看看,”游阳把席冲戴着手表的胳膊举起来,歪了脑袋去看,“十五分钟后吧。” 席冲点点头,随手拉开一把椅子让游阳坐下,自己坐在旁边。 刚坐稳,游阳就裹着大衣往他旁边挪了挪,和他贴在一块:“你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吗?” “嗯。”长发蹭在脸边,席冲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如果不听游阳的声音,他会恍惚自己跟一个长得和游阳一模一样的女孩坐在一起。 要是小时候碰到的游阳是女孩,长大应该也就长这个样子吧? 又乖又香又软。 想到这里,他看向游阳:“你喷香水了?” 空气中有淡淡香味,好像是水果香,但具体闻不出来是哪种水果。 游阳不太好意思:“丁璐给我喷的,她还要给我化妆,被我逃走了。” 说着他把自己修长白皙的脖子送过去,让席冲闻:“就喷了一下,香不香?” 席冲不为所动,推开他的脸:“坐好。” 肩膀上的大衣滑落,游阳往上捞了捞,感受到上面残留着席冲的体温和味道。 他偏过头去看席冲,脱掉外衣后席冲里面穿了一身灰色西装,板正挺直,显得浑身上下有股不近人情的冷酷。 再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席冲的神色有些疲惫,眼下淡淡乌青。他很忙,是挤压了很多时间,才能抽出空来看今天的元旦晚会。 游阳清楚这点,所以被推开也不恼,觉得席冲真好,简直全天下第一好。 而且今天还莫名好帅,鼻梁好高,睫毛好翘,嘴巴也好看,除了骂人时有点凶,其他时间都是软的。 席冲没注意身边的目光,他第一次来游阳的教室,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好坐在了游阳的位置上。 桌上摆着几张凌乱的满分试卷,左上角写着游阳的名字,字迹乖正,一笔一划都很认真写。 席冲拿起卷子上扫了眼,和天文经书没什么两样,都看不懂。 他放下,转头去看不知何时已经整个人贴上来的游阳,拍了拍他的脸蛋:“你是八爪鱼啊?” 游阳歪头对他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搂紧他的脖子,嘴唇都快贴在他脸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香。”席冲随口说。 “不是这个,”游阳踢了下小腿,示意他看自己的裙子,问他,“好不好看?” “不好看。” 游阳倏然直起身,也不贴着席冲了,震惊于他的审美:“不好看?” 席冲把他不小心挂在睫毛上的头发丝拿下来,说:“还非得夸你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游阳理直气壮,对自己极具自信,甚至已经到了有点自负的程度,振振有词说,“今天好多人都夸我好看呢。” “哦,谁?” 游阳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名字,本意是想证明自己的美貌,可席冲的脸却越听越黑,直到他接连报出两个一听就是男生的名字,席冲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问他:“他们骚扰你了?” “......没有啊。” 不怪席冲多想,世界上不会只有王东儒一个烂人,他不可避免想到王东儒那只烂手摸在游阳腿上的画面,那些夸游阳漂亮的人里面有几个是抱着和王东儒一样龌龊心思的? 席冲的心情比腐烂的鲱鱼罐头还要糟糕,烦躁地看了眼手表,站起身对游阳说:“走吧。” 第105章 身后没声音,转过头,游阳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看他。 “怎么了?”他一愣。 “你怎么就不能夸我一句好看?” 小屁孩真不好糊弄,席冲敷衍说:“好看。” 但不奏效,游阳看起来还是不高兴,不满地看着他,嘟囔说:“要不是给你看,我才不会穿裙子。” 席冲蹲在游阳面前,抬手掐了下他的脸蛋,觉得好笑:“穿给我看的?” 游阳偏过脸,赌气不让他碰。 他有一丢丢心虚,因为扮公主是丁璐给了他五百块交易而来的,但要不是因为席冲,给他五千块他也不会扮呀。 席冲想到小孩在繁重的学习中抽出时间练习舞台剧,穿上麻烦的裙子,就为了听哥哥夸一句好看,还没听到,确实挺让人伤心的。 他心软下来,伸手把游阳身上的大衣紧了紧,夸他:“好看。” 游阳抿了抿嘴,扭回头看他,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席冲看着他的脸蛋,用手比划了一下,“小时候你就好看,那会儿小小一只,我还以为你是女孩。” 游阳皱眉‘啊’了一声:“那你是以为我是女孩才帮我的吗?” “不是,”席冲一本正经,“我是看上了你的玉米。” 游阳的不高兴烟消云散了,刚刚还觉得席冲很烦人,现在又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席冲。 “哥,我想抱抱你。”他脱口而出。 “嗯?”席冲很好说话,站起身展开胳膊,对他说:“抱吧。” 可游阳没这么抱,而是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拽到自己腿上。像席冲从小抱惯他的姿势一样,他也这么抱住席冲,脸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 好喜欢席冲啊,怎么会这么喜欢。 他的鼻尖碰在席冲的胸膛,嗅着他的味道,心中的喜欢满得快要溢出来,不自觉说:“哥,你怎么这么香。”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以前明明很臭的。” 席冲有些懵,都没听清游阳在说什么,手撑在他肩膀上。这时游阳又抬起脸,提出新的要求:“可以亲亲我吗?” “......”席冲叫他的名字,“游阳。” “我在啊。”游阳小声回答。 “你多大了,”席冲纳闷看他,“隔壁张大爷家的小孙子四岁多,都已经不整天黏着大人要亲要抱,你怎么还这么黏人?” 游阳笑起来,似乎也觉得自己幼稚,但还是扮可怜地说:“就亲亲我吧。” 席冲忽然就说不出什么了,可能因为游阳今天打扮成了公主,公主的要求总不太好拒绝。 他只能妥协,快速在游阳脸上亲了下,问他:“好了吧。” 游阳没有满意,嘟起嘴巴:“不是脸,亲这里。” 席冲觉得他得寸进尺,从上海回来后就总要他亲,也不知道哪里那么有意思。 但不亲又会没完没了,他还是低下头,蜻蜓点水一样亲了游阳的嘴角。 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就是软乎乎的。 鼻尖错开时,他和游阳的目光碰到一起,因为离得很近,甚至能看清游阳黑色瞳孔中反射出的自己。 心中忽然出现怪异的感觉,不知是哪里怪,可能是地方不对,旁边就是堆满试卷的桌子,后面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大大写着高考倒计时157天,任谁看都是充满学习气息的神圣场地。 可席冲坐在自己弟弟大腿上,腰间的胳膊不知何时变得强壮有力,紧紧搂着他,甚至让他有点疼。 面前的游阳不再对他撒娇,而是认真看着他,眼珠黑沉沉,仿佛深不见底。 这一刻席冲心底隐隐滚动,似蝶化蛹前,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可不容他细想,腰间的疼痛就消失,游阳捧住他的脸,再次亲了过来。 不是一触即离的亲吻,也不是孩子气地像小狗一样舔他,游阳含住他的嘴唇,直接撬开唇齿,粗鲁地闯了进去,湿热地吮住他的舌头。 呼吸瞬间交缠在一起,滚烫得惊人。席冲来不及反应,也根本没想到游阳会再亲过来,从未有过的触感让他的后背像触到电,从脊柱一路发麻到后脑勺,直到游阳咬了下他的下唇,才让他惊醒,推开了游阳。 被推开的游阳嘴上泛着口水的光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出现了一丝迷茫。 席冲反手擦了下嘴,站起身。 “哥,我......”游阳的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想拽他,但后门在此时突然被推开。 转过头,是丁璐来找他们。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晚会快开始啦。”丁璐腰间背了把假剑,不沉但很碍事,总是歪到一边,因此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抬手扶一下。 她的出现打破了教室的昏暗,走廊的灯光透进来,将说不清的氛围一扫而空。 游阳站起来,先扭头去看席冲。 可席冲没看他,沉默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大衣,率先走了出去。 ◇ 第55章 席冲在会场迷路了两次才找到项维冬,坐下时晚会已经快要开始。 没等项维冬数落他,会场的灯就暗了下来,随之舞台的灯亮起来,主持人出场,元旦晚会开始了。 节目表演得怎么样,席冲全然不知,因为从第一个朗诵诗词开始,他就头一歪睡着了。 为了赶回来看这个晚会,他都不知道多少个小时没有沾过枕头。 第106章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不论是音乐声、欢呼声还是项维冬激动的鼓掌都没能吵醒他,直到轮到游阳登场,项维冬才把他推醒,告诉他:“游阳来了。” 揉了揉眼睛,席冲因睡姿不佳脖子变得僵硬,抬手按了下才坐正。 舞台上漆黑一片,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声,一束光亮起,先登场的是一株小草。 “游阳扮演什么,王子吗?”项维冬凑过来悄声问席冲。 脑中划过教室里游阳穿裙子的模样,席冲顿了下,才说:“不是。” “他不演王子演什么?国王?” 不用席冲回答,很快项维冬就知道了。 舞台灯黑,切换了场景,再亮起来时,公主终于登场。 她露出面孔的刹那,场下短暂安静一秒,随即出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一阵噼里啪啦鼓掌声。 项维冬瞪大眼珠,完全看呆了。 不怪他,游阳着实很适合扮公主,灯光下的扮相不仅没有出戏的地方,反而精致得如同商场里摆的洋娃娃,就像真的公主一般。 他在舞台上轻盈走动,一米八的身高并不显壮硕,完美撑起了做工繁琐的公主裙,稍一动作裙摆也随之摆动,走路看起来也像在跳舞。 席冲看着看着走了神,先是想游阳亲他,后来又莫名想到游阳说今天有很多人夸他漂亮。 他不禁在舞台上每出现一个男演员时都去想是这个夸的吗?用的着他夸吗?游阳漂亮跟他有什么关系? 看到最后谢幕,他连舞台剧演了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窝了一肚子火。 反串舞台剧获得台下巨大反响,其中扮演侍女的杨浩杰最为卖力,身穿飘逸黄色裙子,宛如吵闹嘴碎的小鸟,不是叽叽喳喳夸赞‘公主您今天真漂亮’,就是恨铁不成钢地苦劝‘公主你不要被王子的花言巧语骗了’,再或者双手捧脸惊恐地大喊‘天啊!’。 但历经磨难后公主和王子还是在一起了,侍女再怎么不情愿也没办法。 最后一幕,矮小的王子抱住高大的公主,要求公主弯下腰吻自己。 元旦晚会结束,席冲和项维冬站在会场外等游阳出来。 正是寒冬腊月,项维冬被冻得缩成一团,躲在席冲身后,试图让席冲帮他抵挡冷冽的寒风。 席冲站得挺拔,因为心中烦躁,所以感受不到多冷,反而体内像有火苗在不断地烧。 他的烟瘾冒出来,烟就放在西服内侧口袋里,摸了又摸,最后还是没拿出来抽。 “游阳出来了。”项维冬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会场的方向指了下。 席冲顺着看过去,一道轻快的身影从会场跑过来,隔老远就看到他们,举起胳膊朝他们挥了挥。 但跑了一半,他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拦住游阳的人是名男生,游阳的脚步停下来,转过身听他说话。 因为有些距离,席冲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看着游阳的侧脸,发愣了两秒,他脸忽然一沉,大步走过去。 游阳先看到他,打断了对面男生的说话:“哥。” “怎么还不走?”席冲把游阳拉到自己身后,视线转移到对面的男生身上。 男生显然有些紧张,说话结结巴巴,完全看不到席冲,眼中只有游阳,双手垂在身前都快缠成了麻花,嗓音发紧地说:“我,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有什么好交朋友的?”席冲已经在压制怒火,因为这里是在学校。 游阳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对男生说:“你听到了,我哥不同意。” 刚说完,就被席冲抬手按了回去。 “我,我没别的意思。”男生慌乱地摆了摆手,生怕游阳误会他,“我就,就是很欣赏你,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不能。”席冲帮游阳回答。 男生立刻变得垂头丧气,眼神巴巴望着席冲身后的游阳,寄希望于他的女神能说些什么。 对,他的女神。 在今天之前,他从不知这世上竟有和他梦中缪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舞台上公主露面的那刻,他的魂立即就被勾走了,陷入了狂热的爱。 不过他的爱是神圣的,光洁的,庄严的,不掺杂任何邪念。 可他的女神令他失望了,站在凶神恶煞的男人身后,并不抱歉地对他说:“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拜拜。”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旁边那个男人冷冷审视着他,就像美女身边总有野兽围绕,他莫名感到危险,脖子一缩,权衡之下还是转身走了。 打发走男生,席冲转身去看游阳。游阳出来得急,羽绒服抓在手上没来得及穿,另一只手还抱着花和礼物,都是舞台结束后收到的。 他鼻头都冻红了,呼出一口寒冷的白气。 席冲没说话,面无表情拿过羽绒服,展开给他穿上。 弯下腰,把长到小腿的羽绒服的拉链拉上去,席冲看到游阳正笑着看他。他一张脸又白又小,被黑夜包裹着,显得眼珠很亮,看向他时,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小心翼翼。 席冲顿了下,把帽子也给他戴上后,才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笑屁笑。” “走吧走吧,回家,冷死了。”在一旁看戏的项维冬率先转身往外走,裹紧身上的外套,一边还不忘说,“小游阳你以后在学校可得注意了,别让这些歪瓜裂枣骚扰你,要是有人说跟你做朋友,让你穿裙子给他看,你可一定要抽他两个大耳光......” 第107章 顶着寒风走回废品站,他们仨一人喝下一大碗热在炉子上的鸡汤,瞬间驱赶走冷气,浑身热络起来。 席冲上楼,游阳磨磨蹭蹭不肯上去,留在楼下和项维冬窝在一起打游戏。 他话很多,碎碎念嫌弃项维冬不听从他的指挥,再被项维冬怒骂你算什么狗屁指挥,都快把敌人带家里来了,怎么不干脆铺张床邀请敌军一起睡觉得了? “......”游阳嘴硬,“我这是诱敌深入!” 大战三百回合后,游阳去洗澡,轻手轻脚回到二楼,推开门的时候,席冲果然还没睡。 他关了门,走过去,在席冲的目光下爬上床,老老实实躺好。 安静了三秒,他就翻了个身,把脑袋枕在席冲胳膊上,说:“有点饿。” “那么大一碗鸡汤喝谁肚子里去了?”席冲看他。 游阳不好意思地笑,摸摸自己干瘪的肚皮:“好像到小白肚子里去了。” 他确实饿,忍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从墙角学校带回来的礼物中挑出一盒饼干。 再次爬回床上,他裹着被子团成一个球,像老鼠一样拆开饼干啃,啃到中间在里面发现一张粉色小纸条。 甚至都没看一眼,他脸色不变,把纸条放到旁边,继续啃饼干。 席冲抬手拿掉他嘴角沾到的饼干碎渣,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现在都忘了,只觉得游阳很乖很可怜,读书那么辛苦,却连肚子都吃不饱。 “吃慢点,”他低声说,“要不要去给你买点肉?” 这个时间卤肉店已经关门了,但烧烤店应该还开着。 可游阳摇了摇头,腮帮子鼓着,含糊说:“不用了,我吃这个就行。” 他吃了半盒饼干才饱,又喝下一瓶牛奶,终于满足地躺回被窝。 搂住席冲的胳膊,他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就要这么睡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他的呼吸就已经变得悠长缓慢,进入了梦乡。 房间变得安静,灯没关,但因工龄过长,时不时就要罢工一下,伴随着滋滋响的电流声,灯泡闪了闪,不意外地熄灭了。 视线陡然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很快灯泡又恢复了亮光,游阳熟睡的眉眼也重新出现在席冲眼中。 席冲不得不想起夕阳时教室里那个唐突而冒失的吻。 那似乎是不正常的,超乎了正常哥弟之间的距离。可他们又总是超乎寻常的亲近,很难说得清楚什么是正常,什么又不正常。 他摸了摸游阳的耳朵,最终还是按下了万千思绪,给游阳掖了掖被子,希望他好梦。 这次的元旦晚会是全校所有高三生最后喘一口气的机会,放完一天假期,返校后就要开始冲刺高考,一刻也不能松懈。 席冲本来想送游阳回学校,但游阳早上就出门了,说和杨浩杰约好了去图书馆,下午直接就去学校了。席冲无法,把他送到图书馆,就去了店里。 元旦正是店里忙的时候,项维冬也来帮忙。等两人精疲力尽地结束工作,打算回去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项维冬饥肠辘辘打开废品站的铁门,边往前走边说:“咱俩晚上下碗面条吃吧,游阳也不在,凑活吃,饿不死就行......” 话音戛然而止,他瞪眼看着院中凭空出现的轿车,就这么停在银杏树前,随即大叫道:“游阳!” 可惜游阳已经去了学校,回应他的只有院子里的小白,绕着轿车跑了一圈,它兴奋地捧场:“咩——” 项维冬快步走到车前,确认车是崭新的,也确认游阳不在车上。 他不确定地问席冲:“车是游阳买的还是你买的?” “不是我。”席冲也很意外。 他拉开车门,看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张礼品卡和车钥匙。 拿起卡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哥哥你好。 本来打算春节再送你新年礼物,但最近股票很挣钱,所以就提前了。车你喜欢吗?我听销售员说大老板都开这款车,肯定也很适合你。 你看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应该已经晚上了吧,我大概在上晚自习了。如果你还没吃饭,就让冬哥给你炖肉吃,不要让他用面条敷衍你。 这张卡片太小啦,写不下多少字,剩下的话等回去再跟你说。而且销售员就在旁边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划掉) 又是新的一年,时间过得真快,不过我依旧会陪着你的。拜拜,十二天后见。 最爱你的弟弟,游阳留。 2007年1月1日。 席冲拿着卡片,看完翻了一下,在卡片背面的角落发现一行很小的字。 ——送给全世界命最最最好的席冲。 写得隐蔽,却还是写了。游阳在下笔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想席冲看到,又怕席冲看到。 想让席冲知道他不是烂命一条,而是全世界最好的命。又怕席冲知道自己有在偷偷难过,席冲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被他翻来覆去忘不掉,每每想起来都会难受很久。 席冲站在院子中,把手中的卡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动。 直到屋里的项维冬大叫一声,他才似梦初觉,从卡片中醒了过来。 屋内的项维冬站在一套全新的电脑和电脑椅前,手中同样拿着一张卡片。 快速读完,他把卡片扔到一旁,嘴中骂道:“这兔崽子,真是不像话。” 第108章 虽语气恶劣,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表情已经全然出卖了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卡片被甩在在桌上,轻飘飘的,并没什么重量。 天花板上挂着的灯泡投射下来明晃晃的光线,照亮了清晰的笔迹。 冬哥,见字如晤。 看见车的时候是不是吃醋了,没想到你也有礼物吧?你以后少打点游戏,多干点活儿,别让我哥一个人太累。 昨天晚上我已经在老天爷那边打过招呼了,老天爷会保障你健健康康长寿活一辈子,但前提是你要早睡早起,保持良好作息。 我替你答应了,你千万要做到,别让我在老天爷面前丢了信誉哦。 最善良的弟弟,游阳留。 2007年1月1日。 ◇ 第56章 距离元旦晚会过去仅仅几天,班上的氛围就已经截然不同,所有人的头顶似乎都悬着一把名为‘高考’的刀,就连平时最吊儿郎当的人,此刻也都被周围紧张的氛围影响,没了玩闹的心思,宁愿翻开卷子多做两道题。 只有丁璐不一样,她曾是吊儿郎当中的一员,现在也是。 家里已经替她安排好出国留学,高考完就走。所以她现在是全班最没有压力的人,甚至没压力到有点招人烦。 班主任特意找她谈过话,让她不要在其他同学面前提及出国的事,以防影响有些心理比较脆弱的同学的心态。 丁璐满口答应,谁都不说,只跟游阳和杨浩杰说,因为他们俩不被影响。 也因为他们俩,本来丁璐高三就该走了,硬生生拖了一年,要和两位好朋友一起高考完再出国。 “游阳,”丁璐吃着苹果,上下扫了一眼游阳,“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瘦了?” 游阳正在做卷子,笔不停,随口应付:“是吗。” “真的瘦了很多,”丁璐用胳膊碰碰杨浩杰,“你看是不是?” 杨浩杰也在做卷子,闻言抬起头,扶了把下滑的眼镜,认真看游阳三秒,给出回答:“是。” “他吃的也不少啊,怎么还变瘦了呢。”丁璐纳闷。 回想游阳的饭量,杨浩杰深感认同:“是啊。” “是不是因为长高了?他现在是不是比高世超还高。”高世超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外号小巨人。 “没有吧,高世超有一米九多呢。” “是吗。” 终于停下笔尖,游阳转过头看向旁边嘴不停话也不停的两个人:“你们很闲吗?” 他问杨浩杰:“这次月考你数学考满分了吗?” “......”杨浩杰的眼泪涌出来。 再问丁璐:“我看新闻谢霆锋结婚了?” “......”丁璐停下咬苹果,僵住。 终于恢复安静,游阳不看他俩,重新将注意力回到卷子上。 游阳变瘦的事不仅仅只有丁璐和杨浩杰发现,也被席冲和项维冬察觉。 因为每两周回废品站一次,他都明显消瘦一圈,惹得项维冬十分不满,甚至怀疑学校食堂虐待学生,不给喂饱饭,差点都要怒气冲冲去教育局投诉了。 不过看游阳回来不是补觉就是把书桌搬到屋内,无比专心做卷子,连小白找他玩都能无视,项维冬也不自觉变安静下来,甚至让每个来废品站的客人都小点声,不要影响了他家的高三生。 偶尔他实在好奇,会举着锅铲去问席冲:“游阳这是要考清华,还是要去天庭当文曲星啊?怎么这么用功。” 席冲不知道,他忙起来也不比高三生轻松多少。 他现在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几乎每天只能睡三五个小时,要盯店里的生意,要管理员工,还要确保货源以及准备虫草酒的售卖,所有时间都耗在店里。 好在虫草酒反响不错,除了原先的老店都摆上货,红红火火又开了新店。 今天难得抽出空,席冲去老店转一圈,进门就看到小翠和尤淼躲在收银台后,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 她们俩不知何时成了好姐妹,凑在一起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说八卦。只要她们见面,附近方圆十里没有一户人家拥有隐私权,全被她们扒得干干净净。 不过今天在他们口下遭殃的不是别人,正是席冲。因为席冲迈腿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走过去,屈起食指敲了下桌子,两颗叽叽喳喳的脑袋同时抬起来,见到他都是一惊。 大眼瞪小眼后,尤淼恶人先告状:“你干什么偷听我们讲话?” 她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对旁边偷笑的小翠说:“那什么,给我装两瓶酒,今天我爸生日,我要赶快过去了。” 消费了两瓶虫草酒,尤淼离开。席冲站在前台看今天的账,注意到旁边的小翠欲言又止,转头看她:“怎么了?” 小翠憨憨一笑,不打自招:“我俩刚刚在偷偷讲你。” “讲我什么?” 见席冲没有不高兴,小翠放心八卦起来:“尤淼姐说你前段时间去相亲了,没成功。” “相亲?” 席冲想起来了,一周前尤淼说有个大客户要介绍给他,非要他立刻去咖啡厅。 他去了,可坐在对面的却不是什么大客户,而是尤淼的朋友。 她显然也很茫然,一看就也是被尤淼强行拽来的。最后这场会面自然不了了之,席冲连杯水都没喝完就走了。 这也算相亲? 第109章 “小老板你人这么好,为什么一直不找女朋友呢?”小翠是真的疑惑,在她看来席冲长得帅,又有钱,怎么也不会单身啊。 连她上个月新招的18岁小店员都有女朋友,每天花式秀恩爱,怎么就席冲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席冲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没时间,我要挣钱。” 小翠听这不像话的理由,更不解了:“你已经有很多钱了啊。” “还有嫌钱多的?”席冲拿起账本敲了下小翠的脑袋,“你以后少跟尤淼接触,她最会骗人。而且昨天怎么回事,小员工都告状到我头上来了,说你包庇老员工晚到早退,还合伙欺压新来的,只让他们干跑腿的杂活,给他们馊饭吃?” “不是!我没有!你别听他瞎说!”小翠冤枉得快死掉了,顿时不再八卦,也不关心席冲的感情生活,有没有女朋友更是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拽住席冲的衣摆巴巴解释:“天地良心啊小老板,我怎么可能——” “你不用跟我解释,把事情做好摆到我面前。事情做不好,其他都白扯。” 席冲扔下天塌了的小翠,独自走到后院。 总店扩张以后,院子也重新进行了装修,比之前大了许多,尤其是仓库,只有原先的小休息室没有改动。 走进去,最先引入眼帘的还是桌上那台电脑,不过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现在游阳有了席冲给他新买的笔记本电脑,而且学习越来越刻苦,已经很少来这里了。 坐在椅子上,席冲本来是想休息会儿,却忽然想到了游阳。 他在脑中算了下有多久没见过游阳了,算来算去,发觉已经两周多了。 一模结束后距离高考只剩不到100天,为了全力冲刺,学校改成了三周放一次假。 什么狗屁学校。 想念的念头冒出来得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可来了就不走了,盘踞在席冲心头,让他没心思做其他事,很想立刻就见到游阳。 他心浮气躁地坐了会儿,还是站起身,开车去了学校。 路上他给游阳发了短信,没有回应。 到了校门口,因为不是放学的时间,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门岗里的保安看到他,好心探出头说:“你要进去找人?我这里不放人的,要班主任打电话或者过来接才行。” 席冲对他摇头。 他等了一会儿,听到一次下课铃和一次上课铃,游阳都没有回他的消息。 直到上午最后一次下课铃响起,游阳的电话才打过来,声音听起来十分意外:“你来我们学校了?” “嗯。”席冲举着电话,看到门岗里的保安偷偷看他,可能好奇他为什么在这里傻站两节课。 “我在门口。”他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随即就传来风声和呼哧喘气声,听起来是在跑着下楼。 “你慢点跑,”席冲立刻说,“不急。” 电话挂断没多久,游阳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从一丁点黑影,逐渐变大,大步朝他跑来。 跑到门口,被学校的铁门拦住,游阳才堪堪止住脚步,大口喘着气。 “哥,”他呼吸紊乱,下颌线棱角分明,眼珠是乌黑的,眨也不眨盯着席冲,“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席冲看着他,想小崽子又瘦了,“就是来看看你。” 游阳的呼吸逐渐恢复,眼睛慢慢亮起来,看着席冲,有点儿不可思议,也有点儿惊喜,不确定地问:“你想我了?” “下午能请假吗?”席冲问。 “请假?” 席冲抬手把他被风吹凌乱的黑发拨正:“哥想你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 第57章 游阳跟班主任请了假,踩着其他同学艳羡的目光,成功踏出如同监狱的校园。 他身上穿着校服,高兴地问席冲:“我们去哪儿玩?” 席冲转身打开车门:“你想去哪儿?” 看见车,游阳眼睛又一亮:“你开车来的?” 距离买车已经过去三个多月,这三个月中游阳大部分时间都在苦读诗书,而席冲又给外忙碌,导致今天竟然是游阳第一次坐这辆车。 坐在副驾驶,他扣上安全带,兴奋地说:“出发!” 席冲见他这模样笑了下:“出发也要有目的地,想好去干什么了吗?” 游阳苦恼地思索了半天,没有结论,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吃饭。 席冲把车开到面馆门口,进门一人要了一大碗牛肉面。 坐在简陋的木桌旁,两人谁也不说话,埋头卖力吃面条,鼻尖都热出了细密的汗珠。 多年过去,面馆老板依旧保持着良心,不涨价不减量,牛肉如从前一样放得像不要钱似的,在碗里堆成了小山。 可如今游阳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就能吃下一大碗,并喝完了汤。面馆老板过来给他们送汽水时,看见空可见底的两个光碗,‘嚯’了一声,赞叹道:“饭量见长啊小朋友。” 吃饱喝足后游阳又不知道该干嘛了,他好久没玩过了,突然让他去玩,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玩。 他以前是怎么玩的呢? 好像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废品站,不是和小白拔河就是和小白赛跑,还有和小白比谁跳得高。那次他还输了,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被旁边当裁判的项维冬好一通嘲笑。 第110章 没有目的地,席冲只能开着车在路上瞎转悠,路过自家的虫草店,游阳还要指给他看,开心地说好多人排队啊。 市中心转完一圈,席冲往远一点的地方开,红绿灯下等待时,游阳趴在车窗上看着街边,发出疑惑的声音:“温泉会馆?我们这里有温泉吗?” “人工的吧,往水里丢点硫磺。”席冲随口说。 游阳“哦”了一声,说:“我还没泡过温泉呢。” 席冲单手把着方向盘,闻言扭头看他:“想去吗?” 游阳回头对他笑,心思一点也不遮掩:“想。” 他们停好车,走入大堂。 前台挂着木质的牌子,依次介绍温泉池的好几种类型,有公共池,也有男女分开的池子,还有私汤。 游阳只扫了一眼,就指着牌子上最贵的私汤说:“我要这个。” 席冲对前台点点头,掏出钱夹付钱。 “你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钱夹?”游阳突然发问。 席冲特地看了眼手中的钱夹,疑惑道:“这不就是你送的?” “我不是送了你一个新的吗?黑色那个。”游阳气鼓鼓,仿佛席冲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提到这个,席冲反而更无语,忍无可忍说:“你就不能少买点?还有手表,都买几个了?我得长多少只手才能戴的过来。” 从上海回来后,游阳开始利用空闲时间炒股,这年头炒股是潮流,不少人都在玩,所以一开始席冲也没当回事,还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零花钱。 但没想到游阳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尽管每隔两周才能碰到电脑看一眼自己的股票,依旧能从中赚到钱。他说这自己叫长期持有,就是要放在里面,不去操作,也不用看。 席冲听不太懂,就知道游阳确实挣到钱了,因为从那以后游阳没事就送他礼物。 第一件礼物是手表,去年席冲都还在戴,直到游阳给他买了个新的,原先那个就被打入冷宫,放进不见天日的柜子里。 第二件礼物是手机,第三件是皮带......太多了,游阳的钱好像挣得很容易,所以花得也很容易,买起东西来毫不手软,总是席冲旧的还没用坏,新的就已经摆在床头,等着他去拆。 “可是......”游阳还想为自己争辩几句,被席冲用钱夹打了下脑门,“少可是了,走了。” 拿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席冲拉着游阳走进去。 私汤温泉是单独的空间,推开厚重的木门,跃入眼帘的是中式风格的装修,摆了张双人床,看起来和普通酒店没什么区别。 一路走进去,推开阳台门,才能看到外面别有洞天的幽静庭院,以及露天的温泉池。 游阳先去看了浴室,这时才走出来,生平第一次见冒着热气的温泉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硫磺味,他指了下温泉池旁边的指示牌:“说洗了澡才让下池子呢。” “你先去洗”席冲说。 “哦。”游阳转过身,又转回来,脸不知道是不是被温泉池熏热了,透着一点红,“我没带衣服呀,等下洗完澡穿什么?” 席冲奇怪看他:“泡温泉穿什么衣服?” 游阳大惊:“那也不能光着身子吧。” 也是。 转身进了房间,席冲在衣柜里找到店家提供的泳裤和浴袍,问游阳:“你穿哪个?” 游阳探过脑袋看了看,最后伸手拿了泳裤。 他去洗澡,席冲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能听到浴室里隐隐传出来的水声。 没多久游阳就打开门走出来,头发湿漉漉,上身也光着,泳裤是宽松的款式,和平时穿的大裤衩除了材质以外都一样。 他用毛巾擦了下头发,整个人一跃砸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感叹说:“好舒服啊。” 一想到杨浩杰和丁璐此刻还在含辛茹苦地上英语课,他更舒服了。 再想到席冲就在旁边,简直超级无敌舒服。 席冲也拿了泳裤进浴室,洗完出来游阳还趴在床上,他走过去拍拍游阳的屁股:“不泡温泉了?” 游阳立刻爬起来:“泡。” 庭院的四周围绕着树木,保证了私密性。地上铺着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光脚踩上去有些冰凉。池边还摆了一张石桌和椅子,点了熏香。 游阳蹲在池边,试探地先把脚放下去,回头对席冲说:“有点烫。” “烫什么。”席冲直接把他推了下去。 都没来得及叫一声,游阳整个人就埋下去,发出‘砰’的入水声,瞬间溅出无数水花。 一秒后他狼狈从水里冒出来,瞪圆眼睛看向池边蹲着的席冲,愤怒控诉:“你怎么这么坏!” 席冲笑着,不觉得自己坏:“是你自己没站稳。” 游阳抹了把脸上的水,气冲冲往池边走了两步,要把席冲也拽下来。 可他手刚伸过去,席冲就自己跳了下来,再次溅他满脸水。 他闭着眼,崩溃大喊:“席冲!” “叫我干什么?”席冲在水中贴近游阳,单手搂住他的腰,往上捞了捞,声音带着笑意,“再敢不叫哥,揍你的屁股。” 他的水性比游阳好很多,小时候家后面有条小河,夏天可以扎猛子下去纳凉,偶尔还能摸出几条小鱼小虾,喂给跟他一起去河边的小狗吃。 不过在温泉池也不需要什么水性,席冲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游阳,抬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水珠,等游阳睁开眼睛瞪他。 第111章 “好大的眼睛,”他说,“和牛犊一样。” 游阳用行动反击,双手从水面舀起水,要泼席冲。 席冲迅速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两步,虽然脸侧了过去,但还是被游阳毫无攻击力的水花溅到了。 他指了下池边的指示牌:“不让在池子里嬉闹,你老实点。” 游阳也觉得这样伤害不到席冲,换了方式,双手交替着扬水攻击过去。 席冲躲着,还不忘说:“你这是小狗刨水。” 刨了几下,效果不大,游阳扑过去抱住席冲,很想在他肩膀上咬一口,愤愤地说:“我到底是牛犊还是小狗?” 席冲后背靠在池边的石头上,看游阳满脸都被水浸湿,头发变成一缕缕,往下流淌着小溪流,心情很愉悦。 他笑着说:“你是小羊,和小白一样记仇,泼你一下水还要还回来。” 没有背后败坏小羊的名声,席冲有理有据,上个月他抢了小白的草一次,还只有两根草,之后又还回去了,可依旧被小白记了仇。 那之后半个月,小白每次见到他都要往后退几步,斗志昂扬地‘咩’叫一声,然后冲刺过来撞他,跟小炮弹似的。 游阳不满席冲说小白的坏话,为它解释:“小白才不记仇,它是想跟你玩。” “是吗,”席冲看他,抬手掐他的脸,“那你也是想跟我玩?” “我......” 话音被池边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席冲回头看了眼,是他的手机。 游阳也听到了,松开了手,往后退了退,看席冲伸长胳膊去够池边的手机。 来电的人是手下其中一个店长,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了几句,席冲的脸色就凝重起来。 他从水中直起身,轻拍了下游阳的肩膀,就出了温泉池,裹上浴袍走进房间。 电话打了十几分钟,等席冲挂断电话,把手机关了静音扔在床上,走出去时,游阳还泡在水里。 游阳双手趴在池边的石头上,见席冲出来仰起脸,眉睫乌浓:“哥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会儿可以自己回学校。” “回什么学校?” “上晚自习啊。” 脱掉浴袍,席冲重新下了水,舒坦地闭上眼,然后才说:“不上了,今晚在这里住,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 四周很安静。 席冲睁开眼,侧头看游阳不知何时换了姿势,半张脸都埋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扑腾了两下,又浮起来,擦了下脸上的水,对着席冲笑起来。 “笑什么?”席冲看他。 游阳皮肤本来就白又嫩,只是在温泉池里泡了一会儿,身上就已经开始泛红。 不是特别红,是那种白里透点儿红,尤其肩膀头和胳膊肘,在氤氲水汽中变成了粉色。 他抿着嘴笑,用手拨了点水朝席冲泼过去,在溅起的水花中说:“我觉得今天好幸福呀。” ◇ 第58章 席冲把自己泡得快熟了才从温泉池出去,站在池边穿浴袍。游阳趴在旁边看他,好奇地说:“你现在也不干体力活了,为什么还有肌肉?” 说着,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白肚皮,纳闷道:“我怎么就没有腹肌呢?” 席冲扫他一眼:“多吃点饭就有了。” “可我已经吃很多了啊,他们都说我是猪。” 毫无疑问,他们指的是丁璐和杨浩杰,背地里和当面都称呼游阳为巨能吃的猪猪侠。 听到这话,席冲笑了下,系紧浴袍的腰带,弯下腰拍了拍游阳的脸蛋,哄小孩似的说:“宝贝儿,你挑一个。” 游阳一怔:“挑什么?” “猪,狗,牛,羊,你到底当哪个?” “你烦死了。”游阳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还是挤兑自己。他不理席冲了,打开摸自己脸的手,转身靠到温泉池另一边。 等游阳也泡够了,猪猪侠出浴,天色也暗下来,他们去外面吃晚饭。 要去吃大龙虾,路上游阳有点心虚,对席冲说:“我们偷偷吃好吃的,不喊冬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席冲直视前方开车,淡淡说:“他昨天自己炖了猪蹄吃。” “他怎么这样,”游阳立刻愤怒,“都不给我送!” 席冲继续告状:“他说不能让你知道,最近猪价贵,你太能吃猪蹄了,他买不起那么多猪蹄。” 游阳哪能受这种委屈,当下就扬言以后吃大龙虾都不带项维冬,并且再也不跟他全世界第二好了。 吃龙虾时碰到了熟人,也不算太熟,和席冲有过一面之缘。 席冲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来她是尤淼那个才被前男友甩了的好朋友,也是被尤淼撮合和他相亲最终失败的人。 她也来吃饭,正好在席冲隔壁的包间,在席冲进门前看见了他,很高兴地喊住了他。 “哎,你是那个谁吧?”她有点忘了席冲的名字,想了半天才想到,“对,席冲,是叫席冲吧?好巧啊,你也来吃饭吗?” “嗯。”席冲也不记得她的名字,他们压根不能算得上认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她不介意地笑了笑,“我叫任佳宁,上次不好意思啊,我那天状态不好,表现得不是很礼貌,后来想跟你说声抱歉的,但没你的联系方式。” 任佳宁被尤淼拽去相亲前,正是人生最悲痛的时刻。当时她刚发觉男朋友背着自己在外面有好几个情人,撞破后,男朋友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就是看上她的钱了,不然她一大把年纪,他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 第112章 她痛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都没消肿,就被闯入她家的尤淼拉走。 尤淼一边骂她脑子有坑,那种烂货有什么好值得哭的,一边让她改改颜控的毛病,别老看见个长得帅的玩意就扑上去爱得死去活来,帅哥有几个好东西? 训完,尤淼给她擦了眼泪,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你这个爱帅哥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行了,别哭了,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帅哥,他没那些花心的毛病,也挺有钱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但你脾气也不怎么样,你去见见他,能看对眼最好。 她一边哭一边问,既然你认识这样的人,怎么早不介绍给我? 尤淼说早几年他还穷着呢,穷的你能接受啊? 那倒不能。 于是任佳宁毫无准备地就跟席冲见面了,席冲确实挺帅,脾气也确实不好,从进门就冷着脸,好像别人欠他八百万。 她本来就没相亲的意思,心还为渣前男友痛着,见席冲没好脸色,自己脾气也上来,说话比炮仗还呛人。 果不其然,没两句席冲就走人了,而她也立刻被尤淼扇了脑后勺一下,这才知道席冲是被尤淼骗来的,比她还不想相亲,脸色当然不会好。 所以她是真想跟席冲说声抱歉,自己那天脑子抽了,情绪也不好,希望席冲见谅。但后来想反正席冲没看上她,贸然联系也挺尴尬的,就算了。 这不,今天挺有缘,吃个饭竟然碰到了。 “没事。”席冲很不在意地说。 任佳宁笑笑,看到席冲身后穿着校服的游阳,说:“你跟弟弟来吃饭?我听尤淼说你有个弟弟,不打扰你们了,快进去吧,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席冲点点头,没跟她多寒暄,推门进了包间。 今年年初龙虾店关门重新装修了一遍,包间里的模样和游阳当年和席冲第一次来时已经大变样。 游阳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抬头看了看全新的吊灯,又侧头去看全新的装饰画,再低头看全新的菜单,还是没忍住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尤淼的朋友。”席冲拿起旁边的菜单。 游阳慢悠悠“哦”了一声:“你们怎么会认识?” 问到这个,席冲都快忘了那天的具体情形了,也不知道任佳宁说的不礼貌是指的什么。 事实上,他连任佳宁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 “尤淼介绍的。”席冲翻看着菜单,问游阳,“你想吃什么?” 他抬起头,发现游阳根本没有点单的意思,一双圆眼睛明晃晃看着他。小屁孩藏不住一点事,心里想什么全写脸上了。 “就见了一面,没说几句话我就走了。”他解释。 “哦......”游阳低下头。 席冲点了五份牛排和五只大龙虾,问游阳还要什么,游阳想了想,又加了一份海胆和一份三文鱼。 吃完这些游阳没够,再点了一份蟹黄饭才吃饱,还溜缝吃了三个冰淇淋球。 席冲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项维冬总盯着他肚子纳闷,他现在也很想掀开游阳的衣服,并真的掀了,摸了把游阳平坦的肚子,发出和项维冬一样的疑问。 “这么多东西都吃哪儿去了?” 游阳往后躲了躲,说:“痒。” 他不喜欢席冲摸自己的肚子,因为有点自卑。 不像席冲一块块的腹肌,他肚子上只有一片平坦松软的肉,虽说手感也很好,可看起来一点都不帅也不酷。 走出饭店时,他们再一次碰到任佳宁。 她喝了点酒,哈哈笑了两声,眉眼上挑飞扬:“看来咱们真的很有缘分,我在等车呢。” 如果有点眼力见,席冲这时候应该主动提自己开了车,可以送她一程。 但眼力见这种东西从出生以来席冲就不具备,他只是坦然自若地说了声“那你等”,就和她告了别。 “拜拜。”任佳宁挥挥手,歪了下脑袋,对席冲身后的游阳说,“弟弟也拜拜。” 停车场在外面,走着走着,游阳忽然说:“我要买衣服。” 席冲回头看他:“你缺衣服穿?” 游阳不知何时变得闷闷不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很是嫌弃地说:“校服太幼稚了。” “你一个学生,不穿校服想穿什么?” “我也要穿西装。” 席冲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他:“穿吧。” 游阳动作倒是麻利,也脱下自己的校服,礼尚往来,扔到席冲怀里。 穿上西装外套,他转过身, 透过旁边建筑物的玻璃反光看自己。 他穿席冲的衣服大小正好,现在他们个头相当,如果硬要比,他应该比席冲高一公分左右。但席冲不承认,总说游阳量错了,要不就说游阳偷偷垫脚了,反正就是坚决不承认比从小养到大的弟弟矮。 玻璃里的自己不伦不类,因为没有人西装上衣配校服裤子,可他总不能让席冲把裤子也脱了给自己穿。 席冲对游阳的行为相当不解,但很快就豁然开朗。 小孩长大了,到了在意异性目光的年龄,刚刚任佳宁喊他一声弟弟,把他喊不高兴了,伤了小男孩的自尊。 是想在女人眼里显得成熟些吗? 他上去踹了游阳一脚,说:“走了。” 游阳还在看玻璃,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长得有点傻乎乎的,要不要留点胡子? 第113章 席冲打开车门,不耐烦地说:“我数三个数,三——” 游阳回过头,说:“哥,我想烫头。” “你想不想掉头?” “不想,”游阳走到席冲面前,“你说我烫个什么头型好看?” 花枝招展。席冲在心中想。 “你要是不想我把你那头毛全剃了,现在就赶紧给我滚上车。”他冷冷说。 “上上上,”游阳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迈腿上去说,“凶什么,对其他人都那么好,就对我凶死了,不是揍我就是要剃我头发,好讨厌。” 席冲关上车门,启动车,侧头看他一眼,皱起眉:“安全带!” “知道了!”游阳愤愤把安全带拽出来,扣上后说:“你不要再吼我了!” “谁吼你了?” “你!” “你现在不是吼?” “我是委屈!” “你委屈个屁。” 游阳气呼呼撇过头,不愿意再跟席冲说话。席冲也懒得搭理他,踩了油门,车朝前驶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 ◇ 第59章 进了房间后,他们依旧谁也不理谁。 游阳去冲了个澡,就推开阳台门,独自泡温泉了。席冲坐在沙发上,挨个回电话,处理白天没来得及处理的琐事,觉得手下员工每个脑子都有点问题。 有人在店里闹事要打电话来问他怎么办。怎么办?不会打110还是不认识110这几个数? 新来的员工把白酒打碎了怎么办。能怎么办,小孩一个月才几个钱,还能扣他工资吗?下个月他没钱吃饭了谁管? 货车在高速上翻车了,人没事,就是货洒出来,被附近村民哄抢完了,只剩一堆空框子,怎么办? 席冲都快要压不住怒火,就差吼电话那头的人了。不是买保险了吗,保险不就这时候用的吗?还有那个司机一个月翻几次车了,他在修车厂有股份还是怎么的,赶紧换了! 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扭头看向阳台外。 夜色渐深,庭院亮着一盏落地灯,发出幽暗的光,照亮游阳孤单的背影,看起来怪可怜的。 顿了下,席冲想可怜个屁,属他最能气人。 虽这么想,他还是去冲了澡,披着浴袍走出去。 外面的空气有些凉意,走到游阳身后,他伸出脚碰了碰游阳的脑后勺。 游阳没动,也没理他。 他的脚又往下移,踢了下游阳的肩膀——比起席冲微凉的脚趾,游阳因为泡了许久温泉,身上十分暖和,即便露在水面上的肩膀也是热烘烘的。 游阳终于受不了他,转过头捉住他的脚,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攥着席冲的脚腕没放,听到头顶的席冲说:“饿不饿,要不要给你买个猪蹄吃?” “不吃。”他赌气说。 而且气都气饱了,哪里会饿。看着满脸不在乎的席冲,游阳在心里骂他是大坏蛋,心生一计,把另一只手朝上伸过去。 看着空中对自己伸来的手,席冲不解地问:“干什么?”但还是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指尖刚触碰到掌心,游阳就握紧他的手和脚腕,用了力,将他整个人朝水下扯去, 扑通一声,席冲坠入水中。 “游阳!”席冲恼怒地从水中露出脑袋,先吐了口涌入嘴中的水才能说话。 此时游阳已经离他两米远,摆了个鬼脸,说:“看吧,又吼我。” 身上的浴袍浸湿了水,变得无比沉重,席冲反手脱掉扔到池边,朝游阳游去。 游阳想逃,但温泉池就这么大,席冲很容易就捉住了他,在水下搂紧他,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下。 “啊!”游阳故意大声喊痛,换来席冲在另一半屁股上也重重打了下。 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屁股,抬头去看席冲,想要怒斥他的家暴行为,却一愣,发觉他们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 肌肤相近,他能很清晰地看见席冲被水沾湿的额头和眉眼,以及席冲映着光的乌黑眼珠。眼里有他,因为席冲也在看他。 “哥。”他喃喃叫。 有水珠从席冲高挺的鼻梁滑下去,恋恋不舍停留在鼻尖,被席冲一甩头甩掉了。 “干什么?” “我......”游阳不自觉靠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下意识很想亲一亲他哥。 他凑过去,在即将碰上前,被席冲躲开了,他的嘴唇只划过席冲的下巴。 他愣了愣,心底像是被重物压过,缓慢而迟钝地痛。但只痛了一下,席冲就回过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毫无预兆地把他压进了水里。 水迅速吞没了他,视线倏忽变黑,脚底虽然踩在池底的石头上,但肩膀上的力量却压得他动弹不得,游阳只能沉在水中,就像掉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一般。 可很快,一只熟悉的手抚上他的脸,在水中缓慢划过他的脖颈,耳朵,脸,最后碰了碰他的眼皮,示意他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看到席冲也和他一起沉入水中,用令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就像是在咫尺之内,本应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可水隔绝了他们,四周很安静,又不那么安静。 席冲的手没离开,继续划过他的眉毛,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拇指抚在他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很重地按了下。 第114章 他的手似乎比池子里的水温度还要高,摸到哪里,哪里留下炙热的温度,仿佛能烫伤游阳。 游阳心跳莫名很快,不知是不是缺氧的缘故,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样,血液在皮肤下涌动,随着席冲的指尖移动、沸腾,一点点变成滚烫的岩浆。 在感到窒息之前,席冲把他往上举了举,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得以再次吸入氧气。 刚平静下来的水面又因他们两人的动作变得泛起涟漪,激荡起大大小小水花,落下时犹如珠子散落一地。 他双手趴在席冲肩膀上大口喘息,大脑因在水下憋气而发晕,骤然从温热的环境中出来,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席冲的手在拍他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发晕的头脑恢复了清明,可游阳的心跳还是很快,甚至有愈跳愈快的趋势。 他不知道席冲忽然把他按下水是干什么,手下触碰的是席冲的肩膀,皮肤紧实光滑,下面的血管似乎也长了心脏,一跳一跳的,用力撞击在他的手心。 他搂紧胳膊,像有什么要破开血肉钻出来,忍耐不住说:“哥,我......” 话音还是止住。 席冲的沉默让他找回了理智。 他的呼吸几近停滞,虽然在温热的怀抱里也觉得很冷,冲动和理性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是在打架,却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喉结动了动,他还是按捺下去,只说了一句:“......你不许找女朋友。” 席冲没说话。 他想加重语气,用命令的语气再说一遍,让席冲乖乖听他的话,可到了嘴边,还是换成了请求的语气,侧过脸,低声问他:“可以吗?” 他不敢去看席冲,只能抱着席冲,等待回答。 心悬在半空,直到脑袋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摸了摸,席冲很平常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下,后天更两章(弯腰作揖) ◇ 第60章 从温泉池出去,躺回柔软的大床,游阳伸展了下胳膊,还是没忍住跟项维冬炫耀,打了电话过去。 “冬哥,你知道我在哪儿吗?”他神神秘秘说。 项维冬在打游戏,回答得漫不经心:“这个时间你不在宿舍能在哪儿。”不过他有些意外:“你今天不给席冲打电话,怎么打我这来了?是不是他不理你你才来找我。” “他才不会不理我,”游阳说,“我们来泡温泉了。” “泡温泉?”项维冬停下鼠标,声音提高,“你跟席冲在一起?” “对啊。”游阳喜滋滋。 项维冬气急败坏了:“怎么不叫上我!” “因为你是个大奸商,”游阳终于说到这次电话的目的,“这里的床可软了,你就不能给我和我哥也换张好点的床吗?再把房间重新装修一下,现在连个窗户都没有,一下雨就发霉,你就让大老板和高三生住这种小破屋?” “呸!”项维冬大力吐他口水,“嫌是小破屋你别住啊,这么多年没收你们住宿费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明天就给我搬出去。” “就不搬。这个事我今天跟你提了,下次回去要看到整改啊。就这样,拜拜。” 游阳挂断电话,板板正正躺好,觉得哪里不对劲,翻了个身,把席冲的胳膊搂在怀里,然后才安心闭上眼睛。 “睡了?”席冲问他。 “嗯。”游阳点点头。 席冲抬手把床头的灯关了,也躺下来。 房间里安静又黑,游阳忽然说:“冬哥好像空巢老人。” “那你回去陪他。”席冲说。 “不,”游阳搂紧怀里的胳膊,笑了下,“你好不容易才想我一次,我肯定得先陪你。” 席冲在黑暗中摸了摸游阳的脸,忽然觉得他长大了许多。 明明记忆里还是那么小一只,睡觉可以满满当当抱在怀里,怎么摆弄都可以,很老实也不哭。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从拽着他的手跟不上他的步伐、走两步都要踉跄一步的小屁孩,变成如今已经比他还高的大屁孩。 “你说冬哥现在会不会在偷偷骂我。”游阳忽然又开口。 席冲掐住他的嘴:“闭嘴睡觉。” 这个时间项维冬确实在家里对着被他吵醒的小白大骂游阳,骂游阳是小混球,席冲是大混球,他们两个人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他大力无边,一把将小白抱起来,大步踏向二楼,推开小破屋的门,放小白进去,让它大胆地破坏,放肆地咬,出了事他担着。 小白茫然地举着羊蹄,半天没有落地,回头看了眼项维冬。 “去!”项维冬发号指令。 小白犹犹豫豫,在催促下还是走了进去,但仅只转了一圈就出来,在项维冬脚边小声叫了一声:“咩。” 项维冬痛心地看着它:“席冲不在,你怂什么?昨天把我床单咬成一条条跟挂面似的混球是不是你?我看你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东西,他俩是大小混球,你是小小混球,你们三个没一个好东西。” 小白举起羊蹄,在项维冬裤子上轻轻扒了一下,无力反驳:“......咩。” 隔日被闹铃吵醒,游阳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恍惚了几秒才想到自己不在宿舍,而是跟席冲来泡温泉了。 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他想到自己今天要去学校了,又要上枯燥的课,做永远做不完的卷子,睡硬邦邦的木板床,吃总在排队的食堂,上臭气熏天的厕所,洗大型裸体聚会的澡...... 第115章 早知道昨天不睡觉了,就通宵玩一晚上。 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起床。游阳耷拉个脸穿衣服,洗漱,走出房间,直到吃早餐时心情才好了点。 吃完早饭,席冲带他去买猪蹄。 原本卤肉店这个时间是不开门的,昨晚席冲特地打了电话,让老板多做一些,今早过去取。 到了店铺,看着满满一大兜子猪肘猪蹄猪耳朵猪尾巴猪头肉,游阳吃惊地嘴巴都长大:“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吃不完分给其他人。”席冲还是觉得游阳瘦,把他送到校门口时,上下看了他好几眼,说:“考不上状元也行,适当放放松。” 游阳抱着一兜子卤肉,乖巧点点头。 “多吃饭。” “嗯。”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这个时候倒是听话了,席冲对他说:“进去吧。” 离早自习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此时校门口不少走校的学生,大多打着哈欠,手里拿着早饭,一边吃一边慢悠悠走进去。 游阳扭头看了眼校门口查岗的学生会,凑近了席冲一点:“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席冲直接拽过游阳的胳膊搂住他,在他后背不轻不重拍了下:“这也用问吗?” 游阳脸埋在席冲肩膀里笑了下,很快就抽身退后,颠了颠怀里的卤肉,笑着说:“那我进去了。” “嗯,周五我来接你。” 游阳点点头,转身走进校门口,被学生会查完仪容仪表后,回头看了眼席冲,腾出一只手对他挥了挥。 席冲转身上了车,却没能按计划周五来接游阳。 当天晚上酒厂出了事,酸碱泄露,他连夜赶到山西,来不及休息,马不停蹄就去厂里开会。 各部门领导堆在狭小的板房里吵架,这个拍桌子那个瞪眼睛,都嚷嚷不是自己的责任,吵得席冲头疼,最后好歹先定下补救措施,之后再谈追责。 等他从板房出来,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厂里没什么招待的条件,席冲也不讲究,跟工人一起吃了早饭,用凉水抹了把脸,随便拼了两块木板眯了两个小时就又被叫醒。 工厂周围全是赶来的记者,门口还有附近来讨说法的村民,事情没解决之前席冲走不了。 晚上酒厂的人好歹给他腾出一间板房,之前不知用来堆放什么了,里面一股难闻的味道,灰尘多到藏只老鼠在里面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席冲此刻也不在意什么条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能有张床能躺就行。 床褥看起来都不干净,他和衣而卧,刚闭上眼睛,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烦躁地睁开眼,他点开短信,想又是谁找他,又出了什么事,却看到一条正在加载图片的彩信。 图片一点点加载出来,是游阳举着猪蹄的自拍,不止他,旁边还挤过来两颗脑袋,杨浩杰和丁璐也都举着猪蹄,笑嘻嘻看向镜头,被定格成一张照片。 下一条短信发送过来。 -他们说谢谢你的猪蹄。 浑身的疲劳不见了,席冲扬了下嘴角,没想好回什么,游阳的电话就打来。 接通的瞬间还能听到那边嘻嘻哈哈的欢闹声,其中属丁璐的嗓门最大。游阳站起来,离他们两人远一点,才对着手机说话:“哥,你睡了吗?” “没有,”席冲从床上坐起来,后背靠着冰凉的彩钢板,“你们还没放学?” “刚下晚自习,丁璐听说有猪蹄吃,非赖着不走,要给她拿一个才愿意回去。” 丁璐听到游阳在编排自己,远远地喊了一声“我才没有!”,不过因为她嘴里正啃着猪蹄,听起来丝毫没有可信度。 游阳又往远走了一点,觉得席冲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不像在家里,问他:“你在哪儿呢?” “山西。” “你怎么跑山西去了?” “酒厂出了点事。” 游阳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严重吗?” “还好,”席冲顿了下,“不过要在这里待几天,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去接你。” “接我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有腿,能走回去。你大概待几天?如果放假,我倒是可以去接你。” 席冲对游阳说自己在酒店开了房间,白天在酒厂忙,晚上回酒店睡觉,也不知道游阳信了没有,反正他也看不到。 从那天之后,游阳没再多过问什么,只是偶尔会给他发短信,有的时候只是简单汇报,说自己今天中午吃了两大盘炒饭,配了一根烤肠——本来买了两根,另一根不注意被杨浩杰偷吃了。他们约定好,第二天中午杨浩杰要归还一根烤肠回来,不然游阳就不跟他一起做数学卷子了。 偶尔还会发来一条彩信,大多是随手一拍,拍食堂门口趴着睡觉的大白猫,拍蔚蓝天空中的一朵白云,拍杨浩杰做不出数学题时被气哭的丑照。 大多数短信席冲都是没空回复的,他白天要和人吵架,要和记者周旋,还要安抚村民,安排大大小小的措施,挨个整改,挨个赔偿,一天下来累虚脱不说,嗓子都喊得直冒烟。 晚上游阳打来电话他直接掐了,怕游阳听到自己声音不对劲再多想。 游阳也不多打,电话被挂断就发来短信,说自己要睡觉了,哥哥晚安。 一般只有晚上席冲才有空看手机上的未读短信,像在沙漠行走了一天的人终于歇歇脚,他也只有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能松懈下来,不再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时刻提防出现意外情况。 第116章 尽管如此,他还是经常看到一半手机就掉在地上,再一看他,眼皮已然合上,早就累得睡了过去。 周五那天席冲没能赶回去,等他想起这回事,已经是半夜了。 他刚回到厂里,虽然这时间游阳早就睡了,但他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嘟嘟嘟响了几声,电话接通。 果不其然,游阳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睡意,含糊沙哑地“喂”了一声。 席冲明知故问:“睡了?” “嗯,”听电话里的动静,游阳应该是翻了个身,又看了眼手机,然后才说,“都三点多了啊,你才回去吗?” “没有,”席冲躺在床上,“睡到一半醒了。” “哦......”游阳打了个哈欠。 “困就继续睡吧,挂了。” “不挂,你都把我吵醒了,怎么这么快就要挂电话。” 席冲笑了下:“那就不挂。” “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说话,吃饭,喝水。” “......” “你呢?”席冲问。 “我今天让冬哥给我量身高了,我现在已经比他还高一厘米了。哥,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咱们废品站最矮的。” 席冲不承认:“不还有小白吗?” “你还要跟小白比啊,”提到小白游阳就乐,“今天晚上不知从哪跑来一只鸽子,在院子里跟小白打了好几架,还拉了一泡屎在小白脑袋上,都把小白气哭了,我哄了好久才哄好它。” 席冲想想那个画面,也笑了下,随即又嫌弃起来:“它怎么连鸽子都打不过。” “它又没长翅膀,当然打不过。” “你就护着它吧。” 游阳的声音忽然小下去,随即有些郁闷地传过来:“我又饿了,我怎么这么容易饿啊,胃里跟无底洞似的。今天晚上冬哥做的辣椒炒肉和西红柿炒蛋,我俩全吃完了,一点没剩,连剩饭都没有。” “柜子里有吃的。” 游阳诧异:“你买的?什么时候?” 席冲没说话,游阳下了床,房间没开灯,只能摸黑走过去。 打开柜门,里面似乎装满了什么,稀里哗啦掉落一地。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游阳在微弱的屏幕光下看到柜子里各种各样的零食。 不知是何时买来的,也不知是何时放进去的,满到溢出来,柜门一开就争前恐后散落在他脚边。 然而几个月前的元旦晚会,游阳收到的那些礼物已经很难看到影子,像被排挤似的,被这些零食挤在了最角落的角落里。 手机听筒传来席冲的声音:“吃完记得刷牙,然后快睡吧,我很快就回去了。” 电话挂断,屏幕也跟着熄灭,周围恢复了黑暗。 游阳站着,仿佛被填满的不只有柜子,还有他缓慢跳动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晚十点 ◇ 第61章(二更) “大兄弟,吃了吗?” 说话的人是酒厂的厂长,叫李大龙,这段时间属他最累,忙上忙下,忙着挨骂也忙着骂人,一会儿拍桌子瞪眼,一会儿又去给人当孙子,整个人糟蹋得胡子拉碴,眼下乌青,活像被吸了阳气的倒霉蛋。 好在今天事情终于解决得差不多,新闻也压下去了,总算能松口气。 他手里拿着个苹果,看到蹲在屋檐下看手机的席冲,走过来分给席冲半个苹果。 席冲接过苹果,放在嘴边啃了口。 “好吃吧?这是我们山西的苹果,不比那什么红富士差。”李大龙说。 “嗯。”确实很甜。 “哎,”李大龙也嚼了口苹果,蹲在他旁边,碰了下他肩膀,“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席冲低头看着手机,不知看到什么,很轻地笑了下。 “我有个朋友,开煤矿厂的,你有没有兴趣?”李大龙说,“你要是有投资的意思,明天他正好来附近办事,安排一起吃顿饭。” 席冲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不感兴趣。” “为什么?”李大龙压低声音,“煤矿可不比酒厂,利润大得吓人呦。” 席冲还是摇头,几口吃完苹果,把核扔到一边树下,说:“太危险。” “富贵险中求,这年头钱哪那么容易挣,还能躺在床上钱就自己跑到你口袋里?而且哪有你说得那么危险,现在地下作业技术都很成熟了。再不济,就算出了事,只要不是太严重,死几个人,花点钱不也就解决了吗?” 李大龙见席冲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大声“哎”了一下,问他:“你跟谁发消息呢,捧着个手机不放,村委那帮人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席冲在手机键盘上按了几下,头也不抬:“我弟。” “你弟?”李大龙耸耸肩,咬了口苹果,“看你这么起劲,我还以为跟你相好的聊天呢,跟自家老弟有什么好发短信的。” 席冲手指顿了下,没搭话。 李大龙又说:“我跟你说真的呢,有没有兴趣明天先见见我那兄弟怎么样,刚好这段时间也累够呛,带你享受享受。” “不去,”席冲收起手机,站起身,“我定了明天中午的机票。” “这么早?” “这里还有我什么事?”要不是买不到票,他今天晚上就走了。 “不是,”李大龙伸手拽了下他,“你真不见一见?我跟你打包票,那真是我亲兄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比我都靠谱,肯定不能坑你。” 第117章 席冲很坚决:“不见。” “我靠,”李大龙瞪着他,半天才说,“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说你对赚钱不感兴趣吧,酒厂的事又这么上心,跟拼命三郎似的。可要说感兴趣,这么好的机会在面前看都不看,你是不是不知道煤矿有多挣钱?” 席冲知道,但他有自己的考量:“我真不感兴趣,而且酒厂我也负责不了多久了,最多到七八月,到时候会有其他人跟你对接。” 撇下李大龙,席冲想找个地方洗澡。不过酒厂条件有限,唯几可以洗澡的地方都在排队,他在旁边看了看,还是没去和工人抢位置。 凑合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没事做,他帮着工人一起下沙,跟其他三个工人负责上甑,一直忙活到中午,李大龙才在厂房里找到他,把他拉出去,用凉水冲干净沾满高粱的脚,随便扒了口饭,就送上车赶去机场。 风尘仆仆回到废品站已经是下午,院子里很安静,席冲在厨房找到人。 项维冬正蹲在炉子前,专心致志煮着什么,整个废品站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看到席冲,他脸色不变,对席冲的归家没有任何表示,依旧聚精会神盯着炉子。 席冲皱着鼻子走近,看不清锅内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只觉得什么都有,开口询问:“你弄什么呢?” “嘘,”项维冬把食指比在嘴前,用十分之低的声音说,“游阳睡觉呢。”今天周五,游阳刚从学校回来,一进门就直扑二楼补觉。 不过项维冬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吃草高兴了的小白扯着一听伙食就非常好的嘹亮嗓子高喊了声:“咩——” “......”项维冬无语,直起身体,用正常音量解释:“我炖的人参鸡汤。” 席冲再次看了眼:“鸡呢?” “这呢,”项维冬用勺子搅了搅,在万物中捞出未满月的小母鸡,挨个介绍食材,“还有人参、黄芪、西洋参、当归、灵芝......” “你要毒死游阳吗?” “你放屁!我这是给他补身体好吧,你没看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当哥的也不知道上点心,一天天就知道挣钱。去去去,边去,看你就烦。” 席冲被推开,不忘问:“那咱俩晚上吃什么?” “早上还剩了南瓜粥。” “......” 项维冬看他:“还要我给你办个洗尘宴不成?” “......不用。” 项维冬满意点点头,终于关心一下他:“事情都解决了?” “嗯。” “之后的人定了吗?” “大差不差,再看看吧。”席冲放下行李,“我去看看游阳。”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项维冬:“对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项维冬正在尝汤,不知是被烫到了还是味道诡异,总之露出十分耐人寻味的表情,扭过头不着痕迹地‘呸’了一口才说:“我?我有什么好考虑的。” “算了,回头让游阳跟你说。”席冲推开门。 项维冬哼笑一声,晃了晃脑袋,声音很轻,不知说给谁听:“谁来跟我说都没用。” 去了二楼。 席冲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在黑暗中床上鼓起一个长长的包,走近了能听到熟睡的呼吸声。 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被子下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游阳睡得很熟。 席冲直接掀开被子,露出游阳埋在被子里的侧脸,他仔细端详了下,也没项维冬说得那么瘦,伸手把自己冰冷的掌心贴上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游阳就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地寻找温暖梦境中忽然冻醒他的冰块。 席冲没收回手,而是在游阳脸上摸了摸,感觉很热乎,又往下摸他的脖子,说:“起来吃饭。” 听出席冲的声音,游阳闭上眼睛,舒展了下蜷缩在被窝里的四肢,躺平身体,也不在乎脖子上取暖的手,闭眼笑了下:“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说好我去接你的。” “你怎么接,车都不会开。” “不就踩个油门,谁还不会了。”游阳终于睁开眼睛,伸出胳膊说:“抱我起来。” “我要不要再背你下去?” “也可以。” “可以个屁,赶紧起来。”席冲收回手,但在半空被游阳捉住,笑眯眯地拽回去,贴回脸上,冻得身体抖了一下:“你手真凉。” 掌心下的脸颊带着刚睡醒的热气,游阳动了动鼻子,把席冲的手拿到鼻下,仔细闻了下指尖,用笃定的语气说:“你抽烟了。” 席冲特意洗了手才上楼的,也不知道游阳哪来的狗鼻子。 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游阳不放过席冲,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近闻了闻后再次说:“你就是抽了。” “......嗯。”出发前李大龙给了他一根,他就抽了。 “你怎么骗人啊,”游阳不满地蹙起眉,“不是说不抽了吗?” 席冲无从解释,深感马上又要听到喋喋不休的絮叨,果然游阳立刻开始说:“抽烟会变成黑肺的,肺就坏掉了,难道你以后想当一个没有肺的人吗?” 席冲捂住他的嘴巴:“好唠叨。” 游阳往后躲了躲,一把攥住席冲的手腕,怕他听不见似的,凑到面前说:“抽烟还会导致心脑血管病,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死于抽烟吗?” 席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想站起身离开,可游阳不放开他的手,他竟然一下没能甩开。 第118章 在纳闷于游阳的力量时,游阳又凑近了一些,脸放大了好几倍。 “不许再抽烟。”他执着地说。 他都说了至少半年多了,三令五申要席冲戒烟,这次也没少发短信让他少喝酒少抽烟,席冲在短信里保证得好好的,怎么还阴奉阳违啊,竟敢带这么大一身烟味回来。 无奈叹了口气,席冲知道不表态今天这事过不去,于是只能说:“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做到,你不要不当回事,新闻上都说了......” 游阳的声音渐渐变弱,直至消失。 席冲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也在看游阳,但眉眼透着淡淡的不耐烦,一看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仔细听。 就是因为这种态度,他小时候才会科科不及格。 游阳说不出什么了,说了也没用。他伸脚踹了席冲一下,被席冲看了一眼。 “说完了?”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席冲伸开胳膊:“能抱一下了吧?”他抱住游阳,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下巴,痒得他偏了下头,在游阳耳旁问:“不是在短信里说想我吗?怎么见面先唠叨一通,比冬哥还唠叨。” “......谁让你不听话。” 席冲松开人,站起身,觉得哪里不对,弯腰看了眼床垫。 他前脚出发去山西,后脚床垫由原先随便从仓库扒拉出来的褥子变成一看就是新买回来的席梦思。 虽然项维冬嘴上说着游阳是小混球,还是把小混球的话放在心上了。 小高三生在这个家说话就跟圣旨似的,谁敢不听。 他笑了下,伸出手拍了下游阳的脑袋,对他说:“走了,吃饭去。” ◇ 第62章 从山西回来后时间似乎加了速,继游阳在一模考了个漂亮分数后,很快二模和三模也到来,快到来不及让人反应。 废品站院子里的银杏树从金黄色变成光秃秃,再到枝条长出嫩绿色新芽,一点点茁壮成长,重新变得郁郁葱葱。 天气开始炎热,席冲穿得凉快,站在毒辣阳光下,听屋檐下躲在阴影里的项维冬指挥,让他再往左一点。 席冲举着的手偏了偏:“这样?” “不是,往右。” “这样?” “我看看,不对,再往左一点。” 左挪右挪,几个来回后,席冲摔了手中的绳子,回头看他:“你能不能看准了?” “不是,”项维冬在烈日下莫名感到寒冷,浑身一激灵,“我不是也想谨慎一点吗,要是挂歪了,游阳回来发现晾衣绳被小白咬断了该多难过啊。” 说着他扭头瞪了眼趴在旁边的肇事羊:“都怪你,咬什么不好,偏咬晾衣绳,改天就让席冲炖了你。” 没等小白为自己抗辩,屋内的手机响了起来。 席冲走过去,把巴巴过来想舔他手的小白拨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是游阳的家长吗?” 席冲顿住,迟疑道:“是,你哪位?” “我是他的班主任,是这样的——” 等席冲赶到学校,游阳已经被班主任苦口婆心劝了半个小时,但依旧巍然不动,虽不反驳,态度却异常坚决,似乎认定了就要这么做。 班主任头比平时两个都大,心累得快要死掉了,再想到领导向她施压的压力,更是恨不得抓住游阳的肩膀,疯狂质问他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在崩溃边缘,办公室门被敲响,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 仿佛找到救星,班主任立刻站起来:“你就是游阳的哥哥吧?” “嗯。” 听到来人的声音,一直默不作声的游阳微微抬起头,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隐约露出些紧张。 这时班主任也放过他,对他说:“游阳你先出去,我跟你哥哥聊一会儿。” 快速看了眼席冲,游阳转身走了出去。 “请坐,怎么称呼?”班主任让席冲坐在自己对面。 席冲从没进过教室办公室,也没和老师面对面交谈过,不是很习惯地说:“叫我席冲就行。” “关于游阳的情况,刚刚电话里我也简单说过了,想问一下你之前知道吗?” 席冲摇头,顿了下,说:“他没跟我说过。”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三十天,一模二模三模成绩都已经出来,现在比起全力冲刺,更多的是稳住心态,巩固知识,并且要开始考虑怎么报考志愿了。 身为班主任,自然要了解全班同学的想法,于是挨个谈话,对抱有不切实际想法的同学给予劝说,对状态低迷自我否定的同学强度鼓励,对胡说八道的游阳火冒三丈。 那可是游阳啊,他们学校宝贵的尖子生,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从入学就是市状元,没有一次考试掉出过第一名,在外面也大杀四方,为学校赢回来无数奖杯。 高三第一学期班主任还推荐过游阳走保送生,毕竟那么多省级奖项在手,保送对他来说轻松又便捷。可游阳拒绝了,班主任不是特别意外,想着现在还早,也许游阳还定不下来未来想去的院校和专业。 可想破头她也没想到游阳放着好好的清华北大不去,今天竟然告诉她要报考本地一所普普通通的一本? 校长去省里开会的时候牛皮都吹出去了! 新闻稿都拟好了! 第119章 连校办公室的横幅都定做好了! 教育部的奖金也早就准备就绪,就等着考完第一时间送到状元家里,结果现在游阳小嘴一张,轻飘飘一句要考本地的大学,威力不比一颗原子弹小。 班主任不敢想象校领导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如何天塌的表情,但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就算不提她的奖金绩效职称,不提学校的声誉和招生指标,单单作为教书育人的老师,她也不能放任游阳如此胡来。 “相信不用我多赘述,你也能明白报志愿的事有多重要。游阳家里的情况呢,作为老师我心里是清楚的,这三年来每一次家长会,都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从来没有家长来给他开会。你平时工作肯定很忙,不过在这关键时刻,是不是还是要多花一些时间在孩子身上呢?有些话老师问不出来,只能靠家长。游阳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有原因的。家长耐下心来多劝劝他,问问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咱们作为大人,就是要在这种人生的十字路口引导他,不让他走歪路。高考不仅仅只是游阳一个人的事,学校和家长都要共同努力,共同出力,决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觉得呢?” 走出办公室,席冲往走廊看了一眼,没有人影,游阳不知去哪了。 他在原定站定几秒,刚要转身,从不远处的墙后就钻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低声说:“我在这里。” 席冲转身看着他,莫名其妙,脑子里想的是七年前的画面。那时他满身狼藉在楼下等游阳回来,游阳也是这样躲起来,只探出一颗脑袋,不敢靠近他。 当时游阳是以为他把他忘了,现在呢? 走过去,席冲看着躲在墙后的游阳,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换夏季校服了?” 游阳不和他对视,嘟囔着说:“都换多久了。” “开家长会怎么不和我说?” 游阳垂着眼,捏了捏手指,无所谓地说:“来开家长会也是听老师夸我,我又没有缺点,没必要来。” 席冲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抱住游阳,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低声问他:“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游阳没动,脸贴在席冲怀中,闷声说:“没有。” “那你报的什么狗屁志愿?” 游阳沉默了,和在班主任面前一样,试图通过缄口不言蒙混过去。 “我看看,”席冲低下头,去捉游阳的右手,拿起来在眼前看了看,“是不是换手了,不然怎么一下退步这么多,要考本地的大学。” 游阳被他逗笑,嘴角扬起,可很快笑意又淡去。 “手感还是一样的,怎么回事,考不了状元了吗?”席冲问。 游阳回嘴:“你不是说不考也行吗?” “那也不能考得上偏不考吧。” 游阳看着席冲,抿了抿嘴,似乎在心中下什么很大的决定,长呼了一口气,慢慢说:“哥,我不让你为难,去清华北大其实也行。” “想好了?” “嗯,”游阳不知在说服谁,“不就是离得远点吗,我可以每周都回来。每周回不来,也还有暑假和寒假......” 他强撑着笑了下,用轻松的口吻说:“我不知道班主任会给你打电话,早知道会让你来,我就改口了。我就是一时脑子抽了,你别骂我,我这就回去跟班主任说。” 席冲拽住他。 游阳低头看自己被席冲攥住的手,动了动指尖,似乎有些懊恼:“白让你跑一趟了,你这么忙。” “越说越没谱,”席冲把他拉到面前,看着他的脸,“什么时候用你这么懂事了?你该去哪儿读书就去哪儿,北京也行,上海或南京也行,你喜欢哪个就读哪个,我有说过我不跟你去吗?店里的事差不多都交接好了,以后我就不管了,没盘给别人,招了更专业的人来管理,以后等着每年年底的分红就行,和冬哥一样。” 说着他顿了一下:“对不起,哥没提前跟你说。” 应该早点跟游阳说的,但他忙忘了。他只顾着挣钱,完全忘记了游阳的家人只有他。 整整六年,他竟然一次都没参加过家长会,每次游阳都是孤零零坐在一边看着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吗? 游阳没说话,脸紧紧绷着。 席冲放轻了声音:“不相信?” “不是,我就是觉得不用这样。”怕席冲不信,游阳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哥,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去上大学吗?” “游阳。”席冲叫他的名字。 “......嗯。” “一开始我挣钱就是要养你,现在怎么可能为了挣钱把你丢一边。”席冲拍了拍他的脸,对他笑了下,问他:“我养得好不好?” 游阳直愣愣看着席冲,眼眶倏然变红,没有任何预兆地流出眼泪。他抿着嘴,执拗地像变回害怕被席冲忘记的小孩,似乎下一句就要开始质问席冲‘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席冲抬手帮他擦眼泪:“你哭什么?” 游阳也不想哭,可眼泪自己流出来,他没办法。 他按住席冲的手,尽力想笑一个给席冲看,但最后只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哥,我又当你的大麻烦了。”顿了顿,憋不回去的泪珠又掉下来,他红着眼角慢吞吞说:“对不起哦,我总是给你惹麻烦。” 游阳的眼泪太多了,席冲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游阳的泪腺好似不会枯竭一样,从小哭到大,哭起来永远都是一个样,通红的眼眶、豆大的泪珠和挂着眼泪的睫毛。 第120章 以前看到他哭,席冲心中总会很烦躁,只想着随便做点什么让他赶紧不要哭了。现在也一样,希望游阳不要再哭。 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他的胸口闷得像喘不过来气,仿佛游阳落下来的泪全堆积在他心中,将他的心脏堵得水泄不通,除了游阳自己,谁也进不去。 他抬手擦去游阳脸上的泪痕,强压住心中跃跃欲试的异样,又似乎压不住了。他的呼吸空了一秒,停了停才对游阳说:“别说傻话,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游阳红着眼眶看他。 “你是老天爷送我的礼物。” ◇ 第63章 高考如期而至。 对比中考时的疏忽,这次席冲和项维冬不论天大的事都要先放一放,从几天前就全部注意力放在游阳身上,生怕宝贵的高三生哪里不舒服了。 就连院子里的小白一天都被教育三遍,让它乖乖陪游阳玩,不许顶撞游阳,不许瞎喊,不许乱咬。三个不许,小白每一个都‘咩’一声当做应允,每一个都没做到。 它甚至在高考前三天把游阳写满重点的笔记本吃了,被发现的时候,嘴巴还在咀嚼,一双大大的黑眼珠无辜瞪着项维冬,让项维冬差点当场晕厥。 之后项维冬举着大勺势要把小白炖汤,小白撒欢绕着院子疾跑,游阳跟在后面拦怒气冲冲的项维冬,席冲蹲在屋檐下边吃西瓜边看热闹。 总之一阵鸡飞狗跳后,高考来了。 游阳轻装上阵,连个书包都没背,抓着几根笔和准考证就进考场了。走进校门前,回头对两位哥哥挥了挥手,露出大大笑容。 他表现得轻松,紧张的人反而成了项维冬。站在校外项维冬连手指甲都快咬光了,站站不住,蹲蹲不下,不停来回走来走去,还要抽空骂一下丝毫不见紧张的席冲:“你就一点不担心游阳?” “担心什么,”席冲往后挪了挪,躲进树荫下,“考成什么样他不都还是游阳。” “你倒清高,你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差多少奖金吗?算了,跟你个文盲说不着,学都没上过几年的人懂什么。” 游阳考了几天,项维冬的神经就跟着紧绷了几天,直到最后一门考完,听到游阳说:“考得还行,感觉挺简单的。”他才长松一口气,哈哈大笑两声,随即立刻正色,对游阳说: “你可别骗我啊,横幅我都定好了,就等着出分后挂在大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废品站出了个了不得的状元。哎,席冲,你给那几家店也定上横幅,到时候给所有客人全场八折!” 晚饭相当丰盛,为了庆祝游阳顺利结束高考,也为了犒劳他这三年的苦学,更为了恭喜他终于结束高中生涯,项维冬特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白酒。 据说这瓶酒是他出生之前,父母以为怀的是女孩而埋的女儿红。后来他出生,父母发现怀中婴儿是个带把的,就又把酒挖出来了。 这瓶酒一直没喝,留给了他,说等他结婚再打开。 游阳懵懂捧着酒杯,闻到白酒的辛辣味,小心问他:“那你结婚的时候喝什么?” “嘿嘿,不结了。”项维冬高举酒杯,还未喝酒脸就已经红起来。 “不结正好,冬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吧。”游阳趁机说。 哪想项维冬一口拒绝:“我才不去。” “为什么?”游阳扒住他的袖子,“你担心废品站?去北京也能开废品站啊,到时候我们带上小白一起——” 可项维冬还是摇头:“不去。” 游阳不肯放过他,执着地问:“为什么?” 项维冬笑了声,很正经地说:“我在这儿等我初恋来找我呢,要是我去北京了,她找不到我怎么办?” 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游阳茫然张大嘴巴,发出疑问的:“啊?” “不早跟你说过吗,我这家废品站就是因为她才开的。我们俩都约定好了,就差她说服家里来找我结婚。我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项维冬态度坚决,游阳说服不了一点,不论游阳怎么说现在有手机有电话有火车有飞机,干什么非要在废品站干等,去北京等不也一样?项维冬都巍然不动,死不松口,反正就是死守废品站,除了废品站以外哪里都不去。 最后项维冬都喝多了,躺在床上,还要醉醺醺拉着游阳说醉话:“你是不知道,我初恋那叫一个特别漂亮,那时候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追她的男生能从这里排到北京。可她眼光好啊,就相中我了,就算家里不同意,说要打断她的腿,也非要跟我在一起......” 项维冬睡着了,游阳给他盖上被子,把也喝得半醉,眼神迷蒙的席冲捞起来,回了二楼。 躺在床上席冲反而清醒了,踹了游阳一脚,让他倒杯水来。 游阳乖乖下楼倒水,回来看着席冲喝下,苦恼地说:“冬哥不愿意跟我们走,怎么办啊。” 把空了的水杯塞回游阳手中,席冲往后一倒,闭着眼睛说:“不还有两个多月吗,你再劝劝呗。” “我感觉劝不动。”项维冬平时总是满口胡言,爱夸大事实,也爱吹牛,总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可他提起初恋的时候不一样,游阳总觉得这次他没有骗人。 席冲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不说话。 游阳把水杯放到一边,蹲下趴在床边,感觉身体有些燥热。他今天第一次喝白酒,没多喝,只喝了一小杯就被呛得眼睛通红,还被项维冬嘲笑是小屁孩了。 第121章 这让游阳想起第一次喝啤酒的时候,也是感觉很辣很苦,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喝。现在他长大了,还是不明白。 他歪着脑袋看席冲:“哥,你困吗?” “还好。” “我好像睡不着。” 席冲也扭过来看他:“那你想干什么?” 游阳站起身,往电风扇前走了一圈,回来说:“我觉得好热,屋子里好闷。” 席冲提议:“出去走走?” 他们去了公园,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那时候好像也是夏天。 坐在同一个长椅上,席冲被晚风吹得清醒了点,头也没那么晕了,自然而然开始想其他事,如果店里的事办得顺利,没准还能腾出一个月时间,他可以带游阳去外地玩一圈。 去哪儿玩呢,出国的话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垂在身边的手被碰了碰,他垂下眼,看到游阳的手指默默挪过来,先是松松握住他的小拇指,随后握住整个手掌,翻了个面,换成十指相扣。 “哥,”肩膀上沉了沉,是游阳的脑袋靠上来,“我好像喝醉了。” 席冲觉得好笑:“一小盅白酒就醉了?” “头晕晕的,脸也好烫。”游阳把十指相扣的手抬起来,用席冲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烫不烫?” “嗯,”席冲评价,“废柴。” 游阳坐直,不满地看了席冲一眼,但见到席冲的脸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晃了晃神,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席冲已经闭上眼,仰头靠在背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哥。”游阳凑过去,看黑夜中的侧脸,听到席冲从喉咙深处发出慵懒低沉的单音节:“嗯?” 心有些莫名发痒,游阳喉结动了动:“没事。” 他脑袋一歪靠在席冲肩膀上,但感觉不够,于是腿一抬,直接跨坐在席冲大腿上。 “天啊,”席冲往后仰了仰头,终于睁开了眼看他,“好重。” 游阳嘿嘿笑了一声,双手搂住席冲的脖子,忽然很认真地问:“你喜欢我吗?” “我有说过不喜欢吗。” “那有多喜欢?” “我想想,”席冲单手搭在游阳腰上,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小拇指那么大,“这么喜欢吧。” “那我也,”游阳比了个更小的,“只有这么点喜欢。” “反了你了,”席冲笑着拍他的后背,“下去,沉死了。” 游阳乖乖下去,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邀请席冲:“你来坐,我不嫌沉。” “你耍酒疯呢?” “难道我考完试就没有奖励吗?” “什么奖励?”席冲偏头看他,颇为正经地说,“不仅没有奖励,从今天起还没人惯着你了,皮绷紧点,有的是人排队揍你。” “真的假的?我才不信。”见席冲不坐过来,游阳只好把一条腿搭过去,理直气壮说:“不管,我就要奖励。” 一阵晚风吹过,席冲体内的酒意似乎又被吹了回来,感觉风没离开,而是绕着他旋转。 他定了定神,意识才清晰些,觉得向他讨要东西的游阳很是可爱,于是伸手摸他的脸,划到下巴捏了捏:“你想要什么奖励?都给你买。” 游阳躲过他的手,低声说了句“不要东西”,然后冷不丁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口,说:“要这个。” 席冲脸色不变,反手擦了下脸:“都是口水。” “我又没伸舌头,哪来的口水。”游阳歪过身体,又在他唇上亲了口,抬眼问他:“有口水吗?” 游阳的动作不算快速,席冲是能避开的,但他没动。他只是看着游阳,像要把他的模样都看进眼里似的,过了好半天才说:“这就算奖励?” “当然不算。”游阳笑了下。 他慢慢靠近,还想继续讨要奖励,这次却被席冲用手挡住脸:“谁家兄弟成天亲来亲去?” 游阳半张脸被挤压,并不心虚,反而小小声地为自己伸张正义:“弟弟亲哥哥一下怎么了。” 他拿开席冲的手,放在嘴边很轻地咬了口,带着笑意说:“感情好的兄弟都这样,你亲亲我,我亲亲你,这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哦,是吗?” “是啊,婴儿小时候妈妈还嘴对嘴喂吃的呢。你是哥哥,和弟弟亲下嘴又有什么问题?” 席冲甩开他的手,往后掐住他的后颈,朝自己的方向按了按,也笑了下:“你是不是当你哥是傻子?” “没有,”游阳纯真摇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强调道,“真的没有。” “滚你的蛋。” 席冲把他推开,游阳赖皮着笑着再凑过来,很是胆大妄为、顶风作案地在席冲嘴角亲了一口:“可是你也不讨厌不是吗。” 席冲看着他的脸,确实说不出讨厌的话。 没有被拒绝,游阳得寸进尺,再次顺势跨坐过去,这次没坐在席冲腿上,而是跪在长椅上。 他从上而下俯视着席冲,双手按住席冲的肩膀,低下头,又一次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亲完稍稍拉开距离,鼻尖碰在一起,他用很轻的声音问席冲:“这样讨厌吗?” 呼吸交缠在一起,席冲被亲过的嘴角似乎留下了游阳的温度,有些热,也有些麻。 他仰起头看着游阳,没有回答的余地,因为很快游阳又低下头,像是亲吻,但没吻上来,在很近的位置停住:“哥哥讨厌小阳吗?” 第122章 游阳的唇若即若离地碰着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能碰到彼此,又好像是席冲的错觉,根本没有碰到。 体内的酒精再次发挥了作用,让席冲觉得很干渴,从身体深处发作出莫名的欲望,不知是什么的欲望。 他想他真的是喝醉了,所以才会在游阳再次吻上来时,没有拒绝他。 ◇ 第64章 席冲被亲得头发晕。 他的唇齿被游阳用滚烫的舌头顶开,气势汹汹舔过一圈后,缠住他的舌尖不断吮吸,连带所有空气也被一扫而空。他竟觉得缺氧,喘不上气来,心跳在空荡的公园里震得哐哐响。 也不知道怎么就亲成了这样,席冲的后脑勺被牢牢按着,手脚发软无力。 他的大脑十分混沌,整个身体就像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掉入水中,可又迟迟不掉,一颗心紧紧悬着,甚至都有点发疼。 从齿龈到舌根都被舔弄,他难耐地从喉咙发出声音,可嘴被堵着,什么都听不真切,只变换成低沉的呜咽声。 这个吻终于结束,游阳松开席冲,微微喘息,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席冲背靠椅背,头垂着,大口喘着气。 游阳用鼻尖轻轻蹭他,嗓音略带沙哑:“我们回去吧。”说完,他像是忍不住似的,又贴上去,在席冲唇上摩挲了几下,很轻地舔他的下唇。 又断断续续地亲了一阵,游阳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站起身,对席冲伸手过去:“哥,我们回家吧。” 席冲愣愣看着他,缓了几秒才从长椅站起身,没站稳,身体歪了下。 见状游阳扶住他,背过身蹲下:“我背你。” 席冲没说话,似乎已经醉得听不清话,反应了一会儿才弯腰趴上去。 回家的路不算长,平时走一走就到了,今天却像走不到尽头。席冲的胸膛贴在游阳的后背,比刚喝完酒时的醉意更甚。 他的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想,只觉得游阳的头发蹭到眼角有些痒,所以偏了偏头,把脑袋搭在温暖的颈窝中。 直到视线里出现废品站的大门,他才撑了下胳膊,对游阳说:“放我下来。” “背到楼上吧。”游阳说。 游阳踩着楼梯,每一步都轻而稳,直到进门后才把席冲放下。 席冲站在床边,感觉屋内很昏暗,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他想喝杯水,连水杯都找不到,便对游阳说:“把灯打开。” 身后没声音,视线骤然变黑,连最后一丝微弱的亮光也消失。 门被关上,‘咔哒’落了锁。 席冲回过头,还没张口说话,游阳就在漆黑中朝他走来,搂住他的腰,用温热的唇堵住他的嘴。 他来不及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已经半躺在床上,游阳压在他身上亲他。 游阳亲得很凶,和在公园时不太一样,滚烫的气息喷过来,像野兽撕咬一般,毫不留情地咬他的唇,舔他的舌,扫荡他的口腔。 席冲不得不往后躲去,揪住追上来的游阳的头发,用力把他拽开。 他喘着气,在漆黑中看到游阳的眼睛。 游阳神色很坦然,眼珠在发亮,只是忽而皱了下眉,声音变弱下来:“好疼啊,哥你轻点。” 席冲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他的头发,不自觉松了手,下一秒游阳就扑上来,按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又要亲他。 席冲偏过头,加重语气:“游阳!” 游阳动作顿了下,没去亲他的嘴,而是在他下巴碰了碰,轻声说:“怎么了嘛。” 席冲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好像太过火了些。 可是具体哪里过火,又说不出来。他现在脑子都是糊涂的,只能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游阳小心亲了亲席冲的脸,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笑了下,依旧是乖乖的笑容,随后和他额抵着额,含糊不清地说:“我好像真的喝醉了,心跳得好快,脸也好烫。” 被游阳这么一说,席冲顿时也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浓浓的酒意浸泡,咕嘟咕嘟,冒上来的气泡都散发着能让人微醺的香气。 他有一瞬的茫然,但又觉得自己很清醒,不然他怎么会挣脱开游阳的禁锢,反身跨上去,低头看着身下的游阳。 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交错着。 即便喝得再醉,席冲也知道眼前的人是游阳,视线从他的眉眼、鼻骨、嘴唇、下颌线一一划过,心忽然就安定下来。这不是别人,而是游阳,是属于他的游阳。 “哥。”游阳轻轻叫他。 “嗯。” 游阳抬手摸他的耳骨和脸,微微靠近他,用很疑惑的声音问他:“你不亲我吗?” 屋子密不透风,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仿佛光明被吞噬,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是哪里来的光让他能够看清游阳脸上的每一处细节的? 这么想着,席冲低下头,亲住了等待他的游阳。 ...... 游阳还趴在席冲身上,迟迟不肯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撑起胳膊,去看席冲的脸,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又去亲他。 亲完他对席冲说:“你真好看。” 他自己脸蛋红扑扑,嘴角不知是他还是席冲留下的口水,在黑暗中泛出令人羞耻的晶莹亮光。上衣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被褪了去,揉成一团塞在床脚。裤子卡在中间,被他嫌碍事,直接腿一蹬扔到了地上。 第123章 席冲躺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脸,起伏的胸膛到现在都无法平息下来。 游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趴过去,再次亲了他。这次温柔很多,像终于大发善心,决定安抚一下被惊到的席冲,所以动作无比小心,对待珍宝般轻柔而缠绵地吻他。 ◇ 第65章 隔日先醒过来的是游阳,他半个身体都压在席冲身上,睡得歪七扭八,起来才看到席冲半埋着脸熟睡的模样。 轻手轻脚下了床,他先下楼把昨夜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偷摸看了眼项维冬也还在睡,便去厨房把醒酒的小米粥煮上,才重新回到二楼。 推开门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坐起来,正靠着墙发呆。听到门响,也没有反应。 游阳走过去,站在床边歪头看了眼他,坐下来,想了想说:“要不你就当昨晚喝醉记不得了。” 席冲的眼睛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看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至于吗?” 他还不至于胆小到要用喝断片来当做逃避的理由,他只是宿醉后脑袋发晕,又不是傻了。 昨晚的事他清晰记得,包括他们做了什么,他就是有些想不通。 ......头痛。 算了,想不通拉倒。 他从床上起来,按了按太阳穴,怀疑昨晚项维冬的那瓶酒是假酒。 在地上找到拖鞋,他往外走,一边说:“有早饭吃吗?” “有小米粥。”游阳也跟着起来。 席冲拉开门:“今天你想去哪儿玩?可以接上你的小伙伴,我开车送你们。” 烦人的高考结束,该是这帮准大一生们放松放松的时候。 可没想到游阳说:“出不去了。” 席冲回头看他,游阳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招生办的人好像已经来了。” 从昨晚出考场开始,游阳就接到不知多少高校打来的电话,大多是恭喜他,紧接着就打探他考得怎么样,并提出可以陪他一起估分。如果游阳不想估分,他们也可以陪着游阳一起放松放松,问游阳想去哪里玩,他们都能陪同,甚至可以一起打游戏。 他们虽决口不提报志愿的事,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的学校有多么好,专业多么强,试图通过示好的行为来打动游阳。 后来电话太多,游阳接不过来,只能把手机关机。 可今早他下楼,随意往外一瞄,就看到废品站铁门外停着两辆车,有人鬼鬼祟祟蹲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大概率就是在蹲他。 这种情况在出分的那天早上达到巅峰,仅仅只过了不到十分钟,游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按掉一个还有一个,全是招生办打来的。 这当中也有立刻放弃的高校,转头去联络其他排名稍低的学生。但唯独清北,半小时后直接登门,打着恭喜的名义来探游阳的口风。 两拨人坐在屋子里,显得无比拥挤。游阳说自己没想好,读什么专业都行,去哪儿也都行。这番模糊言论立马引得两边的老师紧张起来。 先开口的北大的老师:“我们学校所有王牌专业任你选。” 清华的老师立刻笑呵呵,刀光剑影:“据我所知,北大文科强势一些吧?游同学是学理的,要论专业,还是来清华更适合一些。” 北大不甘示弱,温声细语却笑里藏刀:“看来老师您的消息不太准确,我们北大文理发展势头都很猛,不像清华好像只有工科比较强吧?” 清华老师转过头,对项维冬说:“您是游阳的家长吧?一看就气度不凡,仪表堂堂,事业肯定做得相当成功。不知道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如果暂时没有安排,我们可以专人带你们全国任意城市五日游。” 北大老师立刻握上席冲的手:“听说您是游阳的哥哥?我听游阳班主任讲过了,你们关系非常好,从小一起长大的。游阳能有今天的成就,绝对离不开你的教导啊。我们可以带你们全国七日游,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北京?不用其他人,我全程作陪,保证让你们玩得尽兴。”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清华老师长吐一口气,微笑着转过身,呼唤和他一起来的人:“杨同学,来,跟你的学弟聊聊天,你们是不是还没见过?” 他口中的杨同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慢吞吞走到游阳面前。 清华老师替他介绍:“他是你大二的学长,数学系的。游同学你可能觉得面生,但他表弟你肯定认识,杨浩杰,是你同学对吧?听说杨浩杰同学今年考得也很不错,不过分数要报数学系还是有些危险,我们招生办的老师也正替他想办法呢,看能不能从其他省调个名额给他。” 战场重新转移回游阳身上,没项维冬和席冲什么事了。他们俩退到后面看热闹,项维冬小声和席冲咬耳朵:“听到了吗,刚刚清华的说给这个数的奖学金。” 他比了手势,咂舌道:“要不说学习改变命运呢,我怎么早不知道学习这么挣钱呢?早知道我也用功一点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苦哈哈开个破废品站,还不如游阳这小子随便考个试来得挣钱。” 两边老师磨破嘴皮,抵不过杨浩杰的一通电话。听他声音估计又在吃烧鸡,一边嚼一边说:“我要去清华啊,你也来呗,我们一起玩。” 于是游阳就和清华签了协议书,清华老师喜滋滋拿着协议走了。北大也不得不走,但还是时不时打来问候的电话,试探游阳有没有改变主意,并暗戳戳提示就算签了协议也可以违约。 第124章 顺带还提了一嘴他们北大的法律系相当强劲,让游阳不用担心,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志愿的事定下来,游阳是彻底悠闲了下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劝服项维冬跟他们一起去北京。 他像个跟屁虫一样围绕在项维冬身边,左一句北京是大城市,多好玩啊。右一句难道你一个人待着不孤独吗? 项维冬说:“孤独?有什么好孤独的?我一个人不知道有多自在,没有席冲成天给我脸色看,跟个阎罗王似的。也没有你一天吵吵闹闹,成天叭叭叭个没完,你说话有人给你钱啊?而且等席冲走了,虫草店不就全我说了算。哼哼,到时候是盈利还是亏损,是挣多还是挣少,席冲能知道什么?天高皇帝远,我趁机敛财高兴还来不及,孤独个屁。” 游阳沉默三秒:“我哥都听到了。” 项维冬大惊,转过头看到门口的席冲,登时恼羞成怒:“你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不带声,干什么偷听我的悄悄话!” “你再大点声,小翠在店里都能听见。”席冲走进来,问他,“你初恋住哪儿?” “干什么,”项维冬立刻警惕,“你不会要强抢民女吧?” “带她一起去北京,她家里不是不同意吗,你们私奔不就好了。”席冲说得简单。 项维冬懒得搭理这两个小屁孩,他们哪懂什么是爱情,还私奔? “我要是跟你们去了北京,那才是跟你们去私奔了。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我选择退出,谢谢。” 项维冬换了表情,笑呵呵出去接待来卖废品的叔叔阿姨,并跟他们大谈自己是如何培养出省状元的。 门口的横幅已经挂了一个多月,废品站的生意都比以往旺几倍,全是慕名前来,想要来沾染一下状元的气息,好来年自己小孩也能考出个好成绩的家长们。 “要我说呢,”项维冬单手叉腰,面对一众崇拜的目光,大放厥词,“这个孩子的学习,最考验的就是家长的心态。比如我,从来就没给孩子施加过压力,甚至都没问过他的成绩。是我不关心吗?当然不是!我这是一种策略——” 游阳抱着小白,忧伤地坐在院子里。席冲最近把店里的事交接得七七八八,也清闲下来,走过去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草。 闻到草的清香,小白立刻从游阳怀里挣扎出来,‘咩’着拱到席冲身上。 席冲拍拍它的脑袋,让它老实点,然后才把草喂给它。 “哥,”游阳脑袋一歪,靠在席冲肩膀上,“要不我们把冬哥绑到北京吧。” “你去绑吧,”席冲拒绝,“我绑不动。” 游阳嘴一瘪,很难过:“那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他有他的想法。”席冲喂完草,嫌弃地把想要舔他手的小白推开。 “唉。”游阳长长叹一口气,感觉很伤心。 他偏过头问席冲:“我现在好伤心,可以亲我一口吗?” “不能。” “为什么?” 席冲还以为游阳在这边偷摸眼泪,所以才过来看看。现在见他屁事没有,懒得搭理他,起身准备离开。可还没站直,他就被游阳用双手按住。 游阳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是我真的很难过。” “找冬哥亲你去。”席冲不为所动。 “你你你,”游阳指责他,“你翻脸不认人!” “我不认谁了?” “当然是我,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席冲看着他没说话。 游阳脸有点点红,抬起手点点自己的嘴巴,闭上眼,嘟起嘴巴:“像昨天晚上那样亲我。” “......” 游阳睁开眼:“你要是不亲,五分钟后我就要难过得死掉了,你的嘴难道比我的命还重要吗?” 席冲回头看了眼,项维冬正被家长们围住,不知说了什么高论,引发一阵小小欢呼声和鼓掌声。 没有人看他们。 他捏住游阳的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问他:“还想死吗?” 游阳摇摇头,哪里还有难过:“不了。” 席冲松开手,没什么表情地看眼前的小白用羊蹄奋力刨墙砖。 游阳再次把脑袋靠过去,把他的手抓在掌心玩,捏着指尖,低声问:“你还会亲别人吗?” “你说呢。” “那你以后找女朋友吗?” “你不是不许我找吗。” “我不许是我不许,你想找吗?” 席冲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没想过。” “哦......”游阳把席冲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尝到浓浓青草味,又‘呸’出来,说:“看来我得对你负责了哦。” ◇ 第66章 在出发去北京前,游阳和杨浩杰先在机场送别了丁璐。 丁璐哭得眼睛红肿,死死抓住他们的手,嗓子都嚎哑了,第无数遍说:“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的宝贝们啊,要把他们当做你们的孩子来爱,千万要好好爱护他们......” 她口中的宝贝不是别的,正是那珍藏多年的漫画。 因为怕自己走了,漫画被自家封建大老爹发现,有被当做淫秽妖物一把烧了的风险,带又带不走全部,所以最后她只能忍痛送给游阳和杨浩杰。 杨浩杰很是严肃,扶了下眼镜,握紧丁璐的手:“你放心,璐璐,我肯定会保管好他们的。他们现在跟我的杂志待在一起,相处得很好,你放心吧。” 第125章 丁璐哭哭啼啼点了下头,一想到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周围全是白皮人,沟通都费劲,就更是悲从中来。 “哇——”她再次哭出来,“我不想出国,我也想去北京,呜呜呜,为什么我考不上清华......” 最后哭得都快缺氧的丁璐还是被塞进了安检口,她一步三回头,肿着大核桃眼去过海关。 一直到回了废品站,游阳的耳边似乎都还萦绕着她的哭声,久久不散。 他站在院子中,看着从小到现在就没变过的废品站,忽然觉得长大也不是那么件高兴的事。 两个月前他还以为结束高考后自己会轻松极了,但轻松的似乎只有结束的那个瞬间,在那之后,他就要开始面临分别。 他舍不得这个废品站的一切。 在离开废品站前,还有件事要做。 他要拿回奶奶的宅子,本以为会很麻烦,但没想到无比顺利。因为席冲也陪着一起去了,小叔如今对席冲毕恭毕敬,完全不似当年那副看不起的嘴脸。 大抵他也听说了那个传闻,说市里开了好几家连锁店的老板是黑社会出身,背景可怕,曾经有人去他店里闹事,后来直接被那个咯。 小叔当年是见过席冲的,就是个混不吝的痞子,于是更加信了这个说法,毕竟地痞流氓变厉害了,不就成黑社会了吗? 席冲和游阳上门当天,他全程配合,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还非要请他们吃饭。 饭不白吃,主要游一哲已经在家游手好闲一年多了。高三复读后,他们走了关系,把他塞进一个小部门里当差。可游一哲不争气,每天迟到早退,还在工位上睡觉,被更大领导莅临检查的时候发现,直接当场开除了。 后来游一哲又找了其他工作,但都干不长,不是被开除就他自己不愿意去,最后折腾来折腾去,钱花出去不少,游一哲却还是在家里蹲着,丝毫没有长进。 这不见到了席冲,小叔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着席冲是做生意的,神通广大,人脉遍布全市,顺手帮他们家游一哲找个工作岂不是简单得很? 但席冲没给他这个机会,办理完监护人和房子的手续,就带着游阳走了。 游阳拿着成了户主的户口本,忽然想回奶奶家看一眼。 房子还没到租期,还有租客在里面住着。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一眼。 游阳怔怔看着大门,伸出手比划了下,奇怪地对席冲说:“这个门以前明明很高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小了。” “是你变高了。”席冲说。 游阳回过头,再次确认了一遍,喃喃着说:“我有长这么高吗?”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躲在门口给席冲递食物的场景,那时他对席冲既崇拜又害怕,不敢离得太近,只敢悄悄在门口观察,看他好厉害,总是一口就把大大的包子吃下去。 时间过得太快,奶奶不在了,记忆中的房子不一样了,他也长大了。 他走到席冲旁边,垂下头,想了想说:“长大一点都不好玩。” 席冲垂眼看他,抬手摸摸他的脸:“再慢点儿长大吧。” 房子留给项维冬保管,小白也留下来陪项维冬。 离开那天,游阳顶着红了一夜的眼睛,在门口不愿意走,非要项维冬现在立刻定机票和他们一起去北京。 项维冬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被闹一早上烦得透透了,和一旁站着的席冲说:“你去拿根绳子把他捆起来扔车后备箱。” 席冲没这么干,把游阳拽到身后,对项维冬说:“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们。” 项维冬潇洒一挥手:“不可能,看你们俩都看腻了,巴不得总点送走。说好了啊,你那车以后就归我了,你可别回头再问我要。” 席冲伸手抱了下项维冬,沉声说:“冬哥,多保重。” 项维冬的身体有些僵硬,直到席冲松开手才反应过来,扯了下嘴角,干笑了一声:“怎么连你也搞黏黏糊糊这套,行了,快走吧,别误了火车。你们俩寒假不是还回来吗,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真够肉麻的。” 虽这么说,游阳还是巴巴望着他,止住了眼泪,却止不住心中对分离的悲伤:“以后没有你,谁还给我炖那么难吃的人参鸡啊......呜......” 项维冬提起一口气,想怒骂游阳这个狗崽子,可气堵在胸口莫名其妙提不上去。 他最后没骂出口,烦躁地转过头,又转回来,瞪了眼席冲:“还不上车等什么呢?” 离家的孩子坐上了出租车,项维冬站在铁门前,看着出租车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 他转过身,走进院子,对着院子里的小白‘呦’了一声,稀奇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叫都不叫一声。”顿了下,他问:“两个小家伙走了,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小白不会说话,睁着漆黑的圆眼珠安静看他。 项维冬笑了声,走进屋子,自言自语说了声‘真安静啊’,走到床前,摸出枕头下不知被摩挲过多少次的旧照片,对上面年轻的女孩嘿嘿笑了声。 “又只剩咱们俩了,”他摸了摸照片,“你不是就喜欢安静吗,这下满意了吧。” 相片定格在女孩最年轻漂亮的时刻,也是项维冬记忆中最后的样貌。 他转过身,忽然想听京剧了,于是翻箱倒柜找出被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董收音机。 第126章 好在还能用,一阵‘滋滋滋’电流音后,婉转悠扬的声音流淌出来。 项维冬垫着双臂倒在躺椅上,闭上眼,轻轻跟着哼唱。 “我望穿秋水 “想断柔肠 “如今你在何方啊 “花开无人说 “又一年花落 “如今你在何方啊......” 可惜佳人已逝,无法赴约。 注定是无望的等候。 【作者有话说】 注:《戏词》 ◇ 第67章 出租车上。 游阳高大的个子缩成一团,坐在后排,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但眼睛红,鼻尖也红,下巴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握住席冲放在身边的手,靠在后排椅背上,沉默看着车窗外。 司机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和他们搭话,问他们是不是去外地上大学的,两兄弟都挺出息啊,全考上大学了,考的哪所大学? 后来见气氛不对,司机也渐渐没了声,把音响打开,正巧本地电台在播放歌曲,他一边跟着哼歌,一边踩下油门,将车快速驶向前方。 到了机场,游阳才好歹恢复了些,过了安检之后就一直黏在席冲身边。 他头一次坐飞机,却没有新奇和兴奋,只是乖乖坐着,手里拿着两张飞机票。 席冲侧头看他:“要不要喝点水?” 游阳摇摇头,吸了下鼻子,囔囔地说:“你说冬哥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哪天在废品站出事了没人知道?” 席冲无奈:“你就不能盼他点好吗。” 游阳笑了下,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低声说:“我开玩笑的。” 候机厅很快响起让乘客登机的广播音。 席冲的位置靠窗,偏过头,能看到地面的工作人员正在挨个把行李运送上传输带。 飞机上乱糟糟,不时有旅客上来,找位置、放行李、呼唤空姐,但没多久声音就渐渐变小,没有人再乱走动,只有空姐来回排查人数。 滚轮滑动,庞大的飞机在跑道上缓慢滑行,机场的人和物一点点从窗户外移走。 席冲侧着头,看着地面一点点远离,所有建筑物都变得渺小,风景快速从眼前掠过,飞过的还有那个不起眼的废品站。 那是他和游阳破旧却又温暖的家。 他们两个没人要的小孩,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如今又要和亲人分离。 身边靠过来暖乎乎的触感,席冲回过头,是游阳靠在他身上。 游阳仰着头,眼珠里装满他,也只装得下他。 “哥,你别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看了他良久,席冲“嗯”了一声。 飞机穿越着大气层,在云间飞行,带他们离开故乡,抵达新的目的地。 到了北京,不似席冲第一次的茫然,他们顺利出了机场,打车去酒店。 北京的街景和故乡截然不同,车辆驶出高速后,路边从荒凉渐渐变得繁华起来,出现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 游阳忽然起了好奇心,问席冲:“你当年来北京的时候在哪儿待的?” 席冲想了想,不知从何答起。那个桥洞还在吗,还有那群下象棋的老大爷们。 不过就算在他应该也找不到了。如今的北京对他而言,和完全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不同。 于是他说:“早忘了。” 酒店是游阳提前预定的,前台不少办理入住的客人,看样子都是待入学的大一新生。 办了手续,拿了房卡,推开门是一间豪华的套房。 游阳在席冲身后放了行李箱,先去开房间的门,直接扑在了又大又软的床上。 翻了个身,他呆呆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连空气闻起来都不一样。游阳心里没有实感,总觉得自己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就又回去了。 他怎么就来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了呢? 席冲也走进来,躺在旁边说:“饿了。” 游阳摸摸自己肚皮:“我也饿了。” 早上出发仓促又悲伤,飞机上也没什么心情,导致他俩几乎一天没吃东西。 “你去买点吃的。”席冲又说。 身下的床太过柔软,导致游阳懒洋洋的:“不想动。” “我也不想动。”席冲说。 游阳翻过身,对他说:“那我们剪刀石头布,输的去买。” “我出剪刀,你出布,去吧。” “......”游阳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忽然想起可以叫客房服务,嗒嗒嗒跑到客厅,拨通座机迅速点了餐,又嗒嗒嗒跑回来,一跃躺回床上。 “点好了。”他说。 席冲没说话,闭上眼,看样子是困了。 他们脑袋靠着脑袋,要不是服务生来送餐按响门铃,怕是会直接睡过去。 游阳踩着一次性拖鞋去开门,叫席冲起来吃饭。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红霞,正是黄昏时刻。游阳吃完饭,打开行李箱,找等下洗澡要换的衣服。 动作顿住,他抬起头,叫了声席冲:“哥。” 席冲看向他。 游阳慢吞吞从行李箱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不是冬哥放进来的啊。” “应该是。” 游阳看看席冲,又低头看看红包,半天没有说话。 他蹲了一会儿,抹抹脸,起身给项维冬打电话。 嘟嘟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 第127章 “冬哥。”游阳亲亲热热地叫着,垂在身边的手指轻飘飘摸着红包,“我跟我哥到酒店啦,刚吃完饭。”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哦’了一声,又笑了下,问:“你想我们了吗?” “什么叫才半天不见想个屁,你说话好无情,换小白接电话,不和你说了。” 游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红包看了眼,瘪了瘪嘴,要很用力忍住眼泪才不会流出来。 他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异常:“小白怎么不能打电话了,让它咩一声。”随后歪头认真听,轻笑了下,又嗔又佯装埋怨地说:“它的声音怎么这么嘹亮,一点都不悲伤,是不是都不想我啊?” 絮絮叨叨一通有的没的,游阳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他扔开手机,在客厅落地窗前找到席冲。 席冲正盘腿坐在地上,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外面。 游阳站了一会儿,也坐过去,和他看一样的风景。 天色已黑,街边路灯都亮了起来。 他们住的房间楼层很高,视野好,很轻易就可以俯瞰周围景色。 游阳歪了歪身体,靠在席冲身上,伸手指了下窗外某栋建筑:“那个是学校吗?” 席冲跟着看过去:“不是。” “模样看起来像个图书馆。” “连学校大门都没有,哪来的图书馆。” “对哦。” 游阳又指向更远的地方:“那个像不像摩天轮。” “嗯。” “这里怎么会有摩天轮,附近有游乐园吗?” 席冲也不知道。 游阳的思绪很跳跃,忽然又问:“那我们在北京还开虫草店吗?” “没想好。” 游阳偏过头看席冲,提议道:“要不要开家手机店?我看新闻最近智能手机很火,美国那个牌子你听过吗,长那个样子”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席冲摇摇头。 “计算机呢?现在满大街都是计算机培训班。” “不懂。” “不懂可以学呀,我也不懂。” “再说吧。” “哦。”游阳回过头,想了一会儿,“明天要去租房。” “嗯。” “我想租大大的房子,要有窗户,阳光很足的房子,最好还带个院子。” “要那么大干什么?” “万一之后冬哥改主意要过来呢,得给他留一间房才行,还有小白,它得住院子啊。” “好。” 他们靠在一起看着窗外,很久都没有说话。 席冲忽然侧过头,看了看游阳,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游阳抬起眼,视线和席冲黑不见底的眼珠交织在一起,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你亲我干什么?” 席冲用指尖点了点他的睫毛,觉得果然好长,刚刚亲的时候碰到他了。 “不能亲?” 游阳被迫闭上眼,睫毛颤了颤:“你是不是——” 尾音消失,席冲这次吻得认真了些。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是席冲第一次认真感受游阳。 在黄昏的余晖中,他的掌心划过游阳的脸,停留在耳垂下侧,缓慢地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此刻的感情就是爱。 他是个迟缓的人,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就失去对感情的感知功能了。 是在第一次目睹高昔青被揪着头发摔在柴火垛上挨打,而爷爷奶奶像聋哑人一样在旁边自若地吃着饭的时候吗? 还是在他发烧了下不了床,却被席江林当做偷懒不愿意干活,用皮带抽了一顿的时候? 又或许是他以为母狗被偷了,但晚上家里炖了一锅肉,吃完奶奶才笑着告诉他吃的其实就是那条母狗的时候。 很长一段时间席冲都是空洞的,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不明白席江林为什么要娶高昔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不明白生活怎么会如此糟糕。 直到遇到游阳。 游阳是不一样的。 游阳依赖他,喜欢他,爱他。游阳不受任何人控制,完完全全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开他。 即便深知他内心是一片坚硬,游阳也不嫌弃,执着地要在他的心房长大,这里踩一踩,那里踩一踩,试图让他变得柔软。 不仅如此,游阳每天还要拎着小水壶来浇水,捧着脸蹲在旁边等他开花。今天没开,第二天还来,就这么日复一日坚持了近十年。 而他竟真的开出了花,只为了游阳,突破坚硬结实的内壁,一点点生长出来,成为也会爱人的人。 游阳是他养大的小孩,他是游阳的果实。 ◇ 第68章 租房比想象中要更顺利。 按照游阳的要求,中介带他们看了好几套房,第三套游阳就相中了。 在个不新不老但绿化很好的小区里,一楼带花园,两居室,南北通透,离学校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房东将房子维护得很好,满屋木质家具,几乎不见划痕,擦得干净发亮,院子外还种了一排花花草草,不过马上入秋,基本都快要凋零。 正是日头好的中午,阳光将屋内洒得暖洋洋的。游阳里里外外走了两圈,对席冲说:“我喜欢这个。” “那就租了吧。”席冲说。 他们让中介联系房东,房东恰巧在附近,来了和他们谈了一会儿,没租成,反而直接签了购房合同。 第128章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戴副眼镜,讲起话来温声细语。她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每一块地板每一株花都是精心照料的,倾注了很多心血和爱意。搬走是因为她老伴儿前段时间没了,她实在无法在充满回忆的伤心地独自居住,便决定搬去女儿家住。 阿姨出价略高,但户型是小区最板正的,房子维护也好,家具齐全,最终还是爽快地成交了。 送走房东阿姨和中介,席冲和游阳瘫在沙发上,静静享受了一下。 “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游阳抬头望着客厅的吊灯,还是水晶的呢。 “手续没过完,理论上还不是。” 席冲更喜欢阳台外的大院子,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堆放点废铁废钢,以及二手电视冰箱...... “合同不都签完了吗。”游阳从沙发一跃而起,莫名兴奋起来,“去酒店拿行李!搬家!” 拿了行李,退了房,他们去商场购买生活所需用品。 游阳见什么都想买,枕头被子四件套这些是该买的,但见到台灯他也挪不动脚,见到能坐十个人的旋转大餐桌更是非要买回去,甚至还要买个大鱼缸,说要养鱼,寓意年年有余,财源不断...... 最后席冲冷脸拎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拽了出去,他们才不至于在商场破产。 不过即便如此,买的东西也多到一时半会收拾不完,大包小包全堆在客厅地板上。 席冲看着就头大,干脆不看,去沙发上看电视。 游阳和他不同,兴致高极了,根本坐不住,拿着一块刚买回来的小碎花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还要踩着板凳去擦客厅那台水晶吊灯。 他忙碌着,陀螺一样满屋子转,还抽空洗了一盒圣女果,让席冲边吃边看电视,别太无聊。 在厨房洗刷刷买回来的锅碗瓢盆,依次摆好,他又抱着被子去房间铺床。 明明有两个房间,也买了两套床具,游阳却只铺一个房间,并且振振有词:“那个屋是给冬哥留的,我们睡了算怎么回事呢?而且这张床这么大,能睡下咱们俩的呀,我很小的。” “你小个屁。” 席冲就是随口一骂,可游阳的脸莫名红起来,眼珠亮晶晶,含羞地望着他,似乎在娇嗔他怎么连这种事都说出来啊。 宛如被夸奖了一般,他就差屁股上长条尾巴了,不然现在肯定疯狂摇晃起来。 席冲受不了他,转过头,调大了电视音量。 到了晚上,游阳终于停止忙碌,脱掉沾湿辛勤汗水的衣服,光着脚丫去洗澡。 刚进去他就打开门,探头出来,说:“我发现咱们房子的第一个缺点。” 席冲看他。 “这里竟然没有浴缸。”门只开了一条缝,游阳头发有些长了,被他用手往后拨过去,额头全都露了出来。 视线往下,席冲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肩膀和锁骨,顿了下,对他说:“快滚进去。” 游阳滚了回去,关上浴室门。 等他再出来,已经重新变回香喷喷,穿着新买的睡衣,一骨碌滚进席冲怀里。 席冲正在嗑瓜子,电视播放着新闻。 “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游阳忽然说。 “嗯。” “光记得买锅,忘买菜了。”游阳头枕在席冲大腿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还得出去买。” 他举起拳头,跃跃欲试:“石头剪刀布。” 席冲伸出手覆上他的拳头,又把他的手指头掰直铺平,在他掌心放上一把磕好的瓜子仁,说:“我去买。” 席冲都说他去了,游阳还是从沙发爬起来,快速套上衣服,非要一起去,跟屁虫似的。 小区周围身处居民区,周围很多吃饭的小饭馆。出门的时候游阳被穿鞋拉慢了速度,等他抬起头,席冲已经走出几米远。 他连忙走出院子,快步追上去,到席冲身边的时候头发也跑乱了。 他抓了把还未全干的头发,说:“该剪了。” 对面走来一个人,身形跟游阳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太多,不同的是身为男生却留着长发,在脑后扎了条辫子。 席冲多看了几眼,等人走过去,对游阳说:“不剪也行,留长绑起来。” 游阳忙于把眼前的头发吹上去,没看见其他什么人,听到席冲这么说,正了神色看他:“哥,你说实话。” “什么?”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捡个小女孩?” 席冲不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你就是看我长得好看,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玉米......”游阳一边笑,一边跟上去,伸手去拉席冲的手。 第一下被甩开。 第二下也被甩开。 游阳第三次拉上去,席冲没甩开他了,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还必须要十指相扣。 出了小区,走上热闹的街道,游阳自然而然松开了手。 他们随便进了一家小店解决了晚饭,回去后,游阳翻出笔记本电脑,要跟项维冬打视频。 网络不太稳定,连接了好几次,不大的屏幕上才出现项维冬的脸。 “冬哥!”游阳叫得犹如八百年没见过项维冬,比小白见到青草还要热切。 相比他的激动,项维冬要平淡多了:“吓死我了。”他抬手掏掏耳朵,“正攻城呢,被你打断了,等会儿输了全赖你。” “你少打点游戏,”游阳站起身,端着电脑给项维冬炫耀自己的新房子,“看看,漂不漂亮?我打扫了一天,外面还有个大院子呢。” 第129章 “哦。” “住进这里我才发现以前我和我哥受了多少委屈,睡了那么多年杂物间,你心也太黑了。” “兔崽子你给我滚。” 游阳嘿嘿笑一声,把脸凑近摄像头,歪着脑袋看项维冬:“你来不来?给你留了大房间。” “不来。” “不来拉倒,拜拜。” “拜拜就拜拜,后挂是狗。”说着,项维冬凭借多年打游戏锻炼出来的手速,在游阳还未反应过来前挂断了视频。 电脑屏幕闪了一下,恢复成默认页面。 游阳沉默几秒,怒而扔下电脑,转身走了两步,还是气呼呼回来捡起电脑。 他给项维冬发去消息:“你才是狗!!!!!!” 然后他才消了点气,有心情点开自己的小金库。 这几年他运气好,炒股正巧碰到牛市,属实是赚了不少钱。仔细算算,大概也能买下这套房子。 不过最近a股涨势猛得吓人,从六月的4000点到现在即将突破6000点,让他在大赚一笔的同时隐隐有些不安。 牛市结束之后,往往会迎来熊市。 想了想,游阳还是决定全部卖出,把钱交给席冲。 席冲是闲不住的人,原先每天起早贪黑,几乎没有休息过。如今来了北京,骤然没事干了,他肯定会不习惯。 所以游阳要把钱都给他,让他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每天在家睡大觉也可以。 确认完小金库里的金币,游阳扔开电脑,去找席冲睡觉。 席冲已经洗完澡,游阳关了灯,摸摸自己铺的床,感觉哪里都软软的,很舒服。 他躺上去,在被窝里抓着席冲的手,感觉离家的悲伤好像淡一点了。 但不能细想,如果仔细想一想废品站,想一想项维冬,想一想小白,怕还是要掉眼泪的。 他翻过身,抱住席冲,很喜欢席冲身上的味道,是他今天挑的沐浴露的香气。 真好。 有席冲真好。 他仰起头,去亲席冲的嘴。 已经做过的事,再做一次更加轻车熟路。 他们在黑暗中喘息和接吻,紧紧搂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获得所需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求求评论,求求海星(伸手) ◇ 第69章 第二天游阳入学。 他蹲在床边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最终也没能让席冲陪他,自己老不高兴地出了门。 十分钟后他回来,把买来的面包和牛奶放进冰箱,又去房间把熟睡的席冲捞起来,在他脸上叭叭亲了好几下,才最终心满意足出门。 杨浩杰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他是和表哥一起坐火车来的,昨晚才到北京。 和游阳不同,他没别的住处,申请了宿舍。 因为不是一个专业,杨浩杰去往数学系,游阳去往工程力学系,说了几句话后他们就分开,约定好中午在食堂门口碰面。 等下午游阳回去,席冲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埋头苦干。 隔老远游阳就见自家院子有个裸着上半身的大帅哥,走近一瞧,果然是他哥。 他大惊失色,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连忙拿起一旁被席冲脱下的衣服,把席冲露出的肉都遮住,顺手在他结实的腰和肌肉分明的小腹摸了把:“现在已经九月份了,你就不怕感冒吗!” 席冲嫌他唠叨,只能穿上衣服。 游阳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关心他哥在院子里搞什么。 院子一角堆着不知哪来的木板,席冲抬脚踩着一个长条木凳,旁边还有一个简易木桌,看样子都是他自己做的,因为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把木锯,试图把脚下的木板一分为二。 游阳仅仅只是去了学校一天而已,连十个小时都不到,院子就如此大变样,他差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家。 “哪来的这么多木板。” “买的。” “买这么多木板干什么?” “做栅栏。” 席冲拿起刚裁好的木板在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尺寸,确认无误,放到一旁木桌上。 游阳看他额头流下汗珠,因为热,又不能脱衣服,席冲只能把袖子全撸上去,露出两条精壮有力的胳膊,弯腰时线条尤为明显。 很久没见过这种模样的席冲了,近两年游阳总是看他穿利落的西装多一些,回到废品站也几乎都是半夜,吃完饭倒头就睡,很长时间没做过这些手工活。 转回身,游阳放下书包,倒了杯水出来给席冲喝,听他讲对院子的规划。 这里要围个栅栏,以防小区里的猫儿狗儿都来祸害这些花花草草。那里要铺层木地板,往后可以支个伞,弄张桌子和烤炉,夏天烤肉吃。还可以在地上铺点小碎石,不怕下雨天变得泥泞。 游阳捧着脸听,时不时给席冲擦个汗,越听心里越高兴,越高兴就越崇拜席冲,觉得他好厉害,几乎无所不能。 院子的计划不算庞大,但因为工具有限,所以席冲每天的进度也很有限。一个多月过去,他刚刚把栅栏全部围上,涂好漆。 本来也不至于这么慢,第一遍漆涂好时,游阳非说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买来画笔,试图大展身手一番。 不过他好像忘了,他除了学习以外,琴棋书画那是样样都不通。费劲巴拉半天画了一只小白出来,他喜滋滋给席冲看,被席冲一句“像坨鸽子粪”给打击得瘪起嘴,可再嘴硬似乎也无法把一坨白白黑黑的东西指认为羊。 第130章 他最终放弃了画笔,让席冲重新上了遍漆,灰溜溜买回来彩色蜡笔,在上面画上简单的花朵,这个五瓣,那个六瓣,下面还要添几笔绿色的小草。 于是栅栏就这么艰难而缓慢地完成了。 完成栅栏,席冲打算把地平一平,拿着从前楼李大爷家借来的铁锹进院——要说起李大爷,席冲跟他也算是忘年交。 前不久席冲还在院子里打磨刚锯好的木板,被饭后散步的李大爷瞧见,站在院子外,怒喝了一声:“不对!” 李大爷横眉竖眼,急得恨不得胳膊伸进院子里,对他嚷嚷着:“你这活也太糙了,一点都不美观!” 席冲停了工具:“你来。” 于是李大爷真就迈步进院,拿过席冲手中的工具,不仅帮他打磨,连抛光也一并干了。 李大爷原先是木匠,跟木头相处了大半辈子,如今到了退休的年龄,家里儿女不愿看他一把老骨头了还每天挥舞着锯子和钻头,怪危险的,便强硬地把他接来北京,让他在这里颐养天年。 李大爷哪里闲得住,住不惯楼房就算了,那软床垫把他硬了一辈子的腰都睡塌了,最近正筹划着什么时候偷跑回去,就碰见了席冲。 两人一拍即合,等游阳去学校了,等李大爷的儿女去上班了,他们就凑在一起,又开始挥舞起锯子和钻头。 还有铁锹。 席冲才整好一小块地,头顶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力道不大,也不疼。 他抬头望去,楼上什么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很安静。 低下头,把砸到自己的东西捡起,他确认了是个小鱼干。 没多想,放到一旁,席冲继续用铁锹平地,可没过多久,脑袋又被砸了一下。 这次是被吃了一半的小鱼干,只剩半个身子和瞪着死不瞑目的一双圆眼睛的鱼脑袋。 他把铁锹扔到一旁,抬起头,还没等寻找,二楼忽然冒出一颗脑袋,快速地说了声:“对不起。” 那人右手伸出来,揪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咪,也是罪魁祸首:“它不好好吃东西,偷偷把小鱼干扔下去,我刚发现。你等会儿,揍完它我就去跟你道歉。” 没等席冲说不用,那人就消失不见,随后窗户被严实关上。 不知是隔音太好还是什么,席冲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猫咪的惨叫声,想必揍得不狠。 大约半个小时后,房门被敲响。 席冲走过去开门,应该就是刚刚二楼的猫咪主人,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 “......”席冲沉默。 猫咪主人解释:“不是猫肉,我炖了排骨,给你赔罪。” 席冲看他有些眼熟,尤其看他的头发眼熟。 与常人不同,眼前的猫咪主人留了一头乌黑长发,松松垮垮地用皮筋绑在后脑,走起路来看着相当顺滑。席冲想起来,他和游阳刚住进来那天晚上在小区碰见一个长头发的男生,应该就是他。 猫咪主人把排骨放在桌上,转过身对席冲说:“抱歉,我今天忘记关窗,才让大白砸到你。以前住在这里的汪阿姨很喜欢和大白玩,大白经常跟她互丢小鱼干,汪阿姨搬走了它还是没改过来这个习惯。” “你的猫叫大白?” “是的。” 席冲很中意这个名字,和当初游阳给小羊取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游阳,游阳就出现了。 院子外的门动了动,紧接着响起游阳的声音:“哥,我回来了。” 他推开阳台门,见到屋内出现的生人先是愣了下,随后诧异开口:“陈学长?” 陈秋白见到他也是相当意外:“你是......游阳?” 游阳和陈秋白坐在沙发上说话,席冲边吃排骨边听,大概听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他们是校友,陈秋白比游阳大几岁,今年研二。他导师和游阳必修课的教授是同一人,作为导师的得意门生,陈秋白经常帮忙代课,有些课件都是他做的,因此和游阳勉强算作认识。 不过游阳认识陈秋白不仅是因为这个,他想进陈秋白的实验组。照常理来讲,陈秋白所在的实验组是不要本科生的,尤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大一生,进来也不过是打杂当免费劳动力。但游阳坦然表示他是对他们的课题方向感兴趣,增长一些见识,无所谓打不打杂。 陈秋白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全程都冷冷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会跟导师提这个事。 他站起身,打算回去,不经意撇见席冲已经把大碗排骨吃了一半。 碗边堆着小山一样的啃干净的排骨。 他神色变了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钦佩,语气也不再波澜不惊,有了微微起伏:“你真能吃。” “还好。”席冲克制回答。 陈秋白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再看了一眼席冲,才推开门离开。 等人走了,游阳走到席冲面前,笑眯眯问他:“排骨好吃吗?” 席冲点头,手指捻着一块排骨,递到他嘴边。 游阳摇摇头表示不吃,俯身下来亲了口席冲油乎乎的嘴巴:“尝到了,确实好吃。” 晚上洗了澡,游阳跪在床上给席冲按摩,按着按着,神经跑到了外太空,等再回来,他一本正经说:“哥,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有些生疏了。” 席冲脸趴在枕头里。 游阳捏捏他的小腿,继续说:“是时候进一步了。” 第131章 席冲抬起头,认真看了看游阳的脸,说:“你给我当儿子吧,这样可以上到我的户口里。” 游阳生气把他的头按下去,愤愤地把手往下滑......继续按摩肩颈的肌肉。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小声说,“我就是想跟你更好一点。” 没回应。 怕隔壁偷听墙角似的,游阳声音已经很小了,又往低压了压,悄悄话一般说:“那种的好。” 房间里很安静,席冲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游阳羞羞答答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低下头轻声叫他:“哥?” 回应他的是悠长缓慢的呼吸声。 席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他白天干了一天活,此时被游阳温温热热的手按摩着,舒服得很,眼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就是苦了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开口的游阳。 游阳暗暗咬牙,很想揪揪席冲的耳朵,再咬咬他的脸蛋。 搬来这里后,他们偶尔会做一些羞羞的事。大部分时间游阳主动,偶尔席冲主动。 席冲对游阳从小到大的亲亲抱抱不抵触,对做这档子事也不抗拒,毕竟每次游阳触碰上去的时候,他的心跳不是假的,喘息和兴奋也不是假的,咬在游阳肩膀上的牙印更不会是假的。 可也就止步于此了。 游阳当然是有更多想做的事,想亲席冲,想抱席冲,想跟席冲全天下第一好。 他都恨不得把席冲嵌进自己体内,彼此完完全全融合,就是这么疯狂迷恋席冲,想亲遍他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想看席冲露出更多的表情,想听席冲的声音,想让席冲更快乐。 想到这里,游阳有点脸红害羞起来。 他扭头看向席冲,很想把他叫起来,一起做点更快乐的事。可席冲睡得很熟,看着看着,他就走了神,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只觉得席冲睡着的模样好乖好可爱。 他热乎乎凑上去,很轻地在席冲鼻尖落下一个吻。 “哥,”他说着只有自己听到的悄悄话,“我好爱你哦。” ◇ 第70章 第二天陈秋白来拿空碗,他这次在院子外敲的门,看到院子一角的花盆,皱了下眉:“水浇多了,它已经快要淹死了。” 席冲跟着看过去:“你会养?” 陈秋白抬手指了下自己的窗户外摆着的一排绿植:“平时喜欢养些玩。” “那你看喜欢哪些就拿走吧。” 陈秋白不与席冲客气,倒真挑了几盆带走,还将剩下的应该如何浇水,如何修根等等都详细告知。 隔日他再次下楼,送来一大碗香辣鸡翅。 “为了谢谢你的花。” 席冲又在干活,开门时还有些微微喘气。等他接过,陈秋白又问:“可以给我杯水喝吗?” 于是他们二人坐在餐桌旁,席冲吃鸡翅,陈秋白捧着水杯,只浅浅喝了一口,剩下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席冲吃。 直到席冲吃完,他才再次发出感叹:“你是我见过最能吃的人。” 席冲说:“你见识少。” 陈秋白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总是一副冷淡模样,但对于能吃的人他天生多了一分耐心,还有两分佩服。 原因无他,他从小胃口就不好,偏又面冷心热,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有着做饭、养宠物和养花等生活气息十足的爱好,每每做完一大锅食物都是浅尝两口就饱,剩下的不是放进冰箱就是浪费,所以但凡遇见胃口大的人,他都是又欣赏又喜欢。 第三天,陈秋白再次登门,这次游阳也在。 他端来一锅辣猪蹄,并带给席冲一盒小鱼干,让他可以延续汪阿姨和大白的小游戏。 回过身,游阳和席冲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他开饭。 “我不吃,你们吃吧。”他说。 游阳的食量不输于席冲,但他喜欢先照顾席冲吃饭,看席冲吃东西比自己吃还要满足。可今天席冲胃口不佳,因为早上吃了李大爷给他带来的油条,所以大半锅猪蹄最终都由游阳消灭。 陈秋白坐在旁边不动神色,却微微挑眉,心想不愧是兄弟,个顶个的厉害。 他甚至懊恼今天量做少了,因为吃到最后,游阳还有点意犹未尽。 这样的苗子一定要进实验组才行,绝不能放过。当天他就又去催了导师,让他快点同意游阳进组。 游阳进入实验组的时候,炎炎烈日已经过去,秋天到了。 实验组的生活比之前忙碌很多,有很多杂活要干,也经常要跑腿,但他还算适应。 不太适应的是杨浩杰。 进入大学的杨浩杰,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从小也算出类拔萃,就算不是旷世奇才,在学习上也一直当惯了‘别人家的孩子’,除了遇到游阳输过以外,未尝败绩。 可到清华一切都变了。 周围个个都是天才,不是游阳也是升级版游阳,随便一问都是市状元或省状元,再不济高考数学也是满分,轻而易举就将他的自尊心击溃,哗啦啦塌一片,彻底成了废墟。 他甚至对自己一直热爱的数学产生了怀疑——他的爱,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个问题杨浩杰的表哥帮不上忙,因为表哥还要研究解不出的数学题,根本顾不上表弟的心理问题。 杨浩杰萎靡不振了一个月,又莫名其妙自己好了,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不再当忧郁的眼镜王子,反而脸色红润,走起路来都蹦蹦跳跳。 第132章 从宿舍出来他碰到了游阳,小跑上前拍拍游阳的肩膀,兴奋冲冲问游阳:“你今天还有课吗?” 游阳看他兴奋得异常,问他:“你碰到什么喜事了?” 杨浩杰笑着摇头:“没有啊。” 游阳的视线落到他手里抱着的一兜面包,更加感到奇怪:“你买这么多面包干什么?” “想送人,”他说,“但没找到人。” 游阳顺手拿了一个面包,上下扫了眼杨浩杰,看他精神不错,便没多想,拆开面包咬了一口:“我没课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好呀。”杨浩杰高兴点头。 他们走回去,开门时正巧碰到要离开的陈秋白,游阳还未开口,杨浩杰就先结巴地喊出来:“陈学,学长。” 陈秋白看到他,眼中露出一丝不悦。 杨浩杰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陈秋白,脸刷地变红,根本不敢直视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怀里的面包,立马磕巴说:“听说你,你喜欢吃这个面包,我特地——” “不需要,谢谢。”冷冷丢下一句话,陈秋白就走了。 被拒绝的杨浩杰并没有太沮丧,痴痴望着陈秋白的背影,等看不到了,才注意到游阳的目光。 “我,”他回过头,徒劳地解释,“我就是很崇拜陈学长。” “明白。”游阳点头。 杨浩杰也跟着点点头,又眼巴巴问:“陈学长怎么会来你家?” “他住楼上。” “哦哦。”杨浩杰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不过游阳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不研究他了,转身直奔院子里的席冲。 昨天席冲刚在李大爷的指导下做好一个躺椅,此时正躺在上面晒太阳,忽而阳光不见了,还以为是陈秋白去而复返,睁开眼却发现是游阳。 游阳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唇红齿白的,眼里带着点笑意。 “起开,”席冲说,“挡到我的光了。” 游阳只得往旁边挪了挪脚步,回头看了眼杨浩杰,弯下腰在席冲耳边问:“陈学长今天又来送什么了?” “鱼。” “鱼?”游阳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哪儿呢?” 席冲把他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肚皮上:“这里。” 吃饱后的肚皮是软的,游阳摸了几下,心里喜欢得不得了,但又有点想没事找事,所以问他:“我做的饭好吃还是学长做的饭好吃?” “你。”席冲没有迟疑。 游阳轻哼了一声,十分受用,但还是要细声细语接着说:“我还想着早点回来给你做饭,哪想你都吃过了。鱼呢,都不给我剩点......” “你不是说今天晚点回来吗,”席冲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吵死了。” “哦,嫌我吵了......”游阳作势要离开。 席冲没让他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咬住他的嘴巴亲了一口。 亲完他才拍拍游阳的脑袋:“边去吧。” 骗来一个亲亲,游阳心满意足抬起头,就看到阳台窗户内立着一道身影,正是目瞪口呆的杨浩杰。 他顿了下,走进去,对杨浩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杨浩杰呆滞地“啊”了一声。 “想问什么?” 杨浩杰偷偷瞄了眼阳台外席冲的背影,缩了缩脖子,什么都不敢问。 他一直都有点害怕席冲,虽然席冲在他审美中绝对算大帅哥,可席冲太冷了,和陈秋白还不是一种冷法,冷中带凶,还掺杂着点莫须有的戾气,导致每次见到席冲他都大气不敢喘一下,甚至还偷偷担心过游阳在家会不会挨揍。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游阳的胆子可真大呀,他想。 大胆的游阳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眼,又关上。 席冲已经吃过了,就他和杨浩杰吃饭,没必要弄太麻烦。他转身打开橱柜,拿出一包挂面。 烧开水,他把客厅的杨浩杰叫进来:“你跟陈学长怎么认识的?” 提到陈秋白,杨浩杰也不想游阳和席冲的事了,扭捏着说:“这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话并不长,故事很简单,他在食堂遇到陈秋白,一见钟情,多方打听学校那个又帅又漂亮的长发学长是谁,打听出来后,现在正在追求。 游阳皱眉:“我怎么记得陈学长之前有女朋友?” “我知道啊,”杨浩杰憨憨一笑,“他现在是单身就行了,不妨碍我追他嘛。” 游阳回想刚刚陈秋白的态度,认为没这么简单。可杨浩杰太来劲了,今天见面后竟一次都没抱怨学业艰苦,仿佛只要有帅哥生活就立即重新明亮起来,其他烦恼通通消失不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晚上游阳把自己做的表格打印出来,上面将所有新兴行业都排在一起,列举了各种数据和优缺点,和席冲窝在床上挨个研究。 席冲似乎对哪个都不感兴趣,总是听着听着就走神。见状游阳也不多讲了,干脆把表格扔到一边,开始亲他。 对于亲席冲这件事,游阳几乎是着了魔,上了瘾。 早上席冲在刷牙他要凑过去讨个亲亲,饭做到一半要举着铲子缠着席冲亲自己一下,出门前要亲,回来也要亲,中午在学校不去食堂吃饭,宁愿走十几分钟路回来,也要和席冲抱一会儿,顺便再亲几下。 都怪席冲太好亲了,其他地方都很硬,唯独嘴巴软软的,亲一会儿还会变红,更好亲了。 第133章 今晚游阳本来打算只来个晚安吻,可嘴巴碰到席冲后就不由自己控制了,忍不住一直亲,越亲越过分,越来越过火。 他禁不住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席冲看着他,面露疑惑:“你干什么?” 有时游阳会觉得席冲很天真,是真的纯真得像一片白纸,什么都不懂,甚至连第一次接吻,第一次......都是亲手养大的弟弟教给他的。 可偏偏席冲又长了一张什么都会的脸,十分具有迷惑性。 不像游阳,从第一次看见杨浩杰的杂志开始,梦里就总是出现没穿衣服的席冲。 想到这里,游阳有点羞愧,觉得自己真是太不要脸了。 但这不妨碍他撩起席冲的衣服,伏下身含住...... ...... 游阳的喘息还未平复,席冲看了他一会儿,仰起头吻在他唇上。 比起刚才,这个吻显得十分温柔和缠绵缱绻,仿佛在亲什么珍贵之宝,多一分力道都怕吓到对方。 一吻结束,游阳歪了下脑袋,埋在席冲的脖间,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好闻味道,不像询问更像是认定了一定会被答应,低声说:“下次更过分一点好不好?” ◇ 第71章(一) 自从得知了陈秋白就住游阳楼上,杨浩杰开始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这时候也不那么怕席冲了,反而还能帮着席冲一起锄院子里的土地。 他跑得勤,自然碰见陈秋白的次数也多起来,可每次陈秋白不是无视他,就是只冷漠对他说一两个字,丝毫没有想与他深交的想法。 杨浩杰是真花痴,即便如此也不退缩,反而越挫越勇,殷勤越献越多,送出的礼物也五花八门,每一样都用了心,但没有一个被陈秋白收下的。 游阳问他:“你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不能,我现在就看他帅。”杨浩杰刚被拒绝了一篮梨,这是陈秋白家乡的特产,他特意买来献宝,被陈秋白一句‘我不吃梨’就打回来了。 他摸摸篮子里的梨,分给游阳一个,自己也拿起咬了口说,眯了下眼睛,跟游阳说悄悄话:“陈学长昨天答应我可以追他了。” 他看得很开,嘿嘿一笑:“虽然不一定能追上,但陈学长那么帅,我追求他,是我高攀他,怎么还能要求他给我好脸色看呢?能跟他说上话我就已经很开心啦。” 晚上杨浩杰赖在游阳家蹭饭,陈秋白不知何事又来了一趟,站在门外没进来。 “下周小组聚会,”他对游阳说,“就在我家办,我下厨。” 在他说话时,杨浩杰正坐在沙发上,自以为很隐蔽实则非常明显地探头探脑,偷偷看他。 “......”陈秋白往旁边移了下,让杨浩杰看不见自己,才接着说:“周五晚上六点,你叫上席冲,你们一起来。” 周五当天,席冲早早被陈秋白请上楼,游阳和杨浩杰在楼下。 杨浩杰最近也喜欢上了他们家的院子,刚拿着扫帚把枯黄的落叶扫干净,又拿抹布把栅栏和躺椅擦干净,此时坐在沙发上等汗干了再走。 “我给你弄点吃的吧。”游阳说。 “不用,”杨浩杰摇摇头,“我吃过了,下午席冲哥给我买了汉堡,还喝了可乐。” “好吧。” 天有些凉了,席冲上楼没穿外套,游阳去卧室找出一件厚衣服,正要出来时,门被敲响。 走过去开门,是陈秋白。 “怎么还不上来?就差你了。” “这就走。”游阳说。 陈秋白的视线向后看去,越过游阳的肩膀看到杨浩杰,立即皱起眉:“他也要来?” 没等游阳解释,他就转过身,冷冷说:“算了,来就来吧,快点。” 进了陈秋白家门,席冲独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什么白白胖胖的东西,游阳走近才发觉是只猫。 “它叫大白,”席冲抬头说,“可以和小白拜兄弟。” 游阳坐在一边,伸手去摸大白,被大白灵活躲过,脑袋钻进席冲怀中。 “它不喜欢你。”席冲笑了下。 游阳用手指戳了戳大白肥胖的肚子,哼哼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还不喜欢它呢。” 小组的人都来齐了,屋子里闹哄哄,大家一点都不认生,知道席冲是游阳的哥哥后,也嘻嘻哈哈跟着喊席冲哥哥。 但其实席冲比他们岁数都小。 陈秋白从厨房端出一盘蒜香罗氏虾,全场只有杨浩杰旁边的椅子是空的,他把虾放在桌上,看了眼空位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的师姐拽了拽他:“快坐下呀,我都饿死了,开吃开吃。” 陈秋白被拽了下,面无表情地坐下。 今天聚会导师没来,但特许明天周六不用他们去干活,大家买来一堆酒,准备不醉不归。 作为小组的老幺,游阳不会喝酒,师兄师姐心疼他,特地给他准备了橙汁。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师姐端着酒瓶,扭头问杨浩杰:“小朋友,你喝不喝呀?” 杨浩杰悄悄看了眼陈秋白面前的酒杯,把自己的杯子也递过去:“喝。” 吃着饭喝着酒,众人开始划拳,输的人要喝下一杯啤酒和白酒掺在一起的炸弹酒。 席冲以前参加过不少酒局,什么玩法都会,样样精通,一次都没输过。倒是陈秋白意外在这方面显得白痴,次次被逮到,喝了好几杯酒,平常白冷的脸色都红润起来。 第134章 他再一次输了后,旁边师姐打趣道:“好可怜啊,有没有人帮帮咱们秋白,英雄救美一下。” 杨浩杰弱弱抬了下手,偏头看陈秋白没有露出不愉快,说了出来:“我替他喝。” 他接过酒杯仰头喝下,顿时呛得咳嗽起来,捂着嘴连忙偏过头,喷了几滴在游阳身上。 游阳躲闪不及,扭头向席冲告状:“哥,你看他——” 话没说完,因为席冲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桌上吵闹,都在笑杨浩杰的英雄救美。席冲似乎是听不清,皱了下眉,半边身子都倾过去听对方说话。 他今天穿了衬衫,因为周围温度高,此时雪白衬衫被解开一颗扣子,半遮半掩地露出锁骨的轮廓。衣袖早就挽上去,单手搭在桌上,修长的食指正随意地轻敲着桌面。 不怪其他人叫席冲哥,他短发利落,鼻梁直挺,就连耳朵都生得正正好好,看起来尤为周正,在一群没出过校门的学生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跟他说话的是组内的研一师姐,喝了酒,脸有些红,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游阳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怏怏转回身,看了会儿眼前的橙汁,低哼了一声给自己听。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红了脸,眼神迷离,但依旧不尽兴,开始掷骰子玩。 席冲酒喝了不少,没吃什么菜,现在才觉出饿,向面前的虾伸筷。 “是不是凉了?”游阳摸了下盘子,果然已经凉透,“别吃了,我去热一下。” 他端着盘子走进厨房,刚打着火,席冲就跟在后面走进来。 “我随便吃点就行,不用热了。” “很快就好。”游阳拿铲子在锅中翻了翻,刚想说什么,身后的席冲忽然靠近,像要抱住他一般,他回过头,没注意手碰到了高温的锅边。 “嘶——”他立刻收回手,指尖已经出现一道红印。 “怎么搞的?”席冲拿过他的手指看了看,拽着他往水池走,打开水龙头放在凉水下冲。 他皱着眉,语气很不好:“你就不能小心点?” “我没看到嘛。”游阳低声解释。 冲了一会儿水,席冲重新看了看,确认没起水泡,才把炉灶的火关了,推了把游阳:“出去吧,这里不用你。” 游阳抿了抿嘴,手指湿漉漉往地板上滴着水。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 第72章(二) 席冲从厨房出来时没看到游阳的身影,转头看了眼,卫生间门开着,里面没人。 跟陈秋白说了声,他直接下了楼,推门进去的时候,浴室正传来水声。 没多久游阳走出来,应该刚洗完脸,额前的黑发被打湿,眼圈是红的。 看到席冲,他脚步顿了下,没吭声,直直走到沙发旁坐下。 席冲跟着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哭了?” “没有。”声音囊里囊气,一听就是刚哭完。 “给我看看手。”席冲伸手过去,被游阳扭头躲开,跟之前的大白一模一样。 “怎么了,”席冲弯下腰看他,“不让我碰了?” 游阳依旧倔强地扭着头,只留一张侧脸给席冲看,重重“嗯”了一声。 席冲挑了下眉,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脸扭过来,和自己对视:“为什么?” 游阳不反抗,但看向席冲的眼神明显带着一缕缕怨气,给了回答:“讨厌你。” 席冲看着他:“为什么?” 要是问这个,游阳可就有的说了。 “你不吃我给你夹的菜。” “我吗?” “别人给你夹的你就吃了。” 席冲回想了下,根本记不起谁给他夹过菜。 “你还凶我,”游阳说着,眼眶又开始变红,声音都哽咽起来,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一直跟别人说话,都不理我。” 席冲简直怀疑自己失忆了,站直身体,口吻带着疑惑:“我跟谁说话了?” 这个不是重点,游阳控诉:“反正你就是不理我。” “我旁边的?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介不介意姐弟恋,要给你介绍女朋友。”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没有女朋友。” 游阳怔了下,原本泛红的眼圈倏然积起眼泪,嘴唇紧紧绷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但没忍耐住。忽然,大颗泪珠从眼眶滑落,他没有一丝预兆地问席冲:“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啊?” 席冲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哭,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说:“我不爱你?” 游阳仰着头,眼泪一滴滴涌出来,看起来伤心至极:“如果爱我,你怎么会让别人给我介绍女朋友?” “我没有,我说你没有女朋友,但不用她介绍。” “......” “还说你不喜欢姐弟恋,倒是有点恋哥哥。” “真,真的吗?” 席冲坐下来,把人扯进怀里,轻皱着眉,似乎有点不耐烦,却伸出手帮游阳擦眼泪:“最后一句骗你的。” 他顿了顿:“逗你玩一下,怎么哭成这样。还说我不爱你,我怎么不爱你?” 游阳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一肚子冤屈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发现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他刚刚那句‘你一点都不爱我’,准确来讲,更应该是情绪激动之下脱口而出的无根据指控。 因为早上起床时,席冲还摸了摸他的脑袋,亲了亲他的嘴巴,给他热了一杯牛奶喝。 第135章 游阳脸有点红,确实再也说不出‘你不爱我’这种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那是对弟弟的爱,还是别的爱?” “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游阳揪紧他的衣摆,“是哪种啊?” 席冲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自己现在和游阳是在谈恋爱。普通兄弟之间不会亲吻,不会做跨越界限的事,更不会对彼此产生欲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在上海,游阳第一次主动亲他时,心中一闪而过的那丝怪异;又或许是温泉池,他们沉在水下,被剥夺了大部分感官,眼里只能看到对方,掌心只能触摸到对方的十几秒钟;更有可能是结束高考那天晚上,他以喝醉为理由没有拒绝游阳,却在游阳吻上来时,心跳猛然变快的那个瞬间。 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在爱着游阳了。 可他的爱很复杂,无法像游阳解题一样那么明明白白分类出来,这个是什么爱,那个是什么爱,这份爱占比多少,那份爱又占比多少。 他就是很纯粹地爱着游阳,游阳是他的弟弟,所以有对弟弟的爱。至于其他的爱,当然也有。 比如现在。 游阳眼角通红,脸又小又白,他一掌就能轻易握住,可怜兮兮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在烦人的同时,又可怜漂亮极了。 是那种让人想要亲一亲,再做点别的过分事的漂亮法。 所以这个问题,又也没有那么难回答了。 “我只爱你。”他对游阳说。 不论游阳想要的是哪种爱,他想他都有,并且他也只会爱游阳。 游阳的眼角依旧红通通的,一眨不眨看着席冲,听完之后也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他才伸出胳膊搂住席冲,把头靠过去。 一股淡淡的洗面奶的香气随之飘来,游阳的脸有些发烫,贴在席冲脖子上,很轻声地说:“我不需要女朋友。” “嗯。”席冲说。 “因为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游阳又说。 “谁?” 游阳抬起头,又要瞪眼生气,被席冲捏了捏脸,亲了下嘴巴:“闭眼,张嘴。”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游阳就已经照做了。 这个吻很粗暴,席冲仿佛要将游阳拆骨入腹,单手按住他的后颈,重重含住他的嘴唇。 他们唇齿纠缠在一起,游阳眼角残留的泪珠被升起的体温烘干,变成另外一种红。 顾不上继续耍脾气和哭哭啼啼,他把席冲身后碍事的抱枕扔到地上,将席冲往下按了按,从他腰间摸进去。 “叮咚——” 门铃响起来,打断他们的动作。 “叮咚叮咚——”门铃再次响了两声,无形中让人感到急促。 游阳一时有些茫然,手还在席冲腰上放着,转过头呆呆看向声音的方向。但很快脑袋就被扭回去,席冲在他唇上咬了口,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楼上来的组员,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见门开了,他立刻兴奋大声说:“我就知道你们俩在这里躲酒!今天谁也不许躲酒,快快快,跟我回去!” 他强迫地拉着席冲和游阳上了二楼,一大帮醉鬼都等着他们,进了门就逃脱不开。这时也没人记得游阳是老幺了,酒杯硬塞到他手中,说要罚他跟席冲每人三杯酒。 一阵欢闹,当晚大家全都喝醉了,无一例外。 ◇ 第73章 席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第二天睁开眼,他和游阳已经躺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被子一半盖在身上,一半掉在地上。 他的头很疼,昨晚喝到最后啤酒、白酒、红酒和威士忌全都一起混着来,大罗神仙来也得先醉三个回合。 揉了揉鼻梁,席冲从床上起来,把被子扯到依旧熟睡的游阳身上,打算去洗澡。 路过客厅,他在餐桌上发现一个没见过的花瓶,凭空出现,里面装满了水,放了一只沉底的尼莫鱼,看起来像钥匙扣,被冰冷的水泡了一整夜。 盯了半晌,席冲实在想不起来这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自己家的,抬起头,又在厨房台面上看到被吃了一半的奶油蛋糕。 带着满腔疑惑,席冲推开浴室门,好在没再出现奇怪的东西。 冲了澡出来,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陆续发现一件外套、一只鞋、一把雨伞和一双筷子,就是没看到自己的手机。 只能是遗落在楼上,他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多,不算早,便迈腿走上楼梯。 到了二楼,席冲抬手敲了敲门,没想到刚敲第一下,门就顺着他的力度缓缓朝内打开。 客厅内显得零乱,但没有酣睡的醉鬼身影,人都散了,走之前还好心地把垃圾和酒瓶都带走了。 席冲没进去,站在外面又敲了两下,无人理会。 他已经看到沙发上孤零零的手机,想了想,还是走进去。刚弯腰拿起,卧室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陈秋白走出来。 陈秋白的长发凌乱散着,身上衣服也有些皱巴,和平时席冲见到总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同,脸上一片茫然,还有点慌张,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梦,清醒后有点回不过神。 陈秋白也看到席冲,愣了一下,眉眼间清醒几分:“你没回去?” 席冲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来拿它。” 陈秋白反应慢半拍,缓缓“哦”了一声。 第136章 这时他身后的卧室又响了一声,门再次打开,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杨浩杰的脑袋探出来,眼睛眯起来,瞎子一样伸手向前摸了摸:“我的眼镜找不到了......” 看到他,陈秋白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走进去,过了一会儿把眼镜拿出来,放到杨浩杰手上。 他好像不愿看杨浩杰一般,一直避免和杨浩杰对视,但又不走开,僵硬地站在旁边。 杨浩杰笨手笨脚戴上眼镜,终于恢复视力,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席冲在。 “席冲哥早。”他老实问好。 “早。”席冲手机也拿到了,不准备久待,转身要回去。 出门时,他听到身后陈秋白诧异的声音:“你也要走?” “对啊,我等下有课。” “等等——” 陈秋白话还没说完,杨浩杰就已经走出来,关上了门,把他的声音全堵了回去。 席冲看了眼杨浩杰,觉得他有些奇怪。下巴上红红一块,脖子上也很红,像被蚊子咬了,可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没有蚊子了。 也许是陈秋白家门窗没关好吧。 杨浩杰下楼的时候背影有些停顿,步伐一瘸一拐的,到了一楼就转过头跟席冲告别:“我先走了,席冲哥拜拜。”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席冲回到家,游阳还在床上睡着。他去把花瓶里的水倒了,又尝了口厨房里的蛋糕,没坏。 吃完回到房间,在桌前晃悠几秒,他拿着什么走到床边。 粉色的便签被贴在熟睡的游阳脑门上,上面写着来自席冲的笔迹。 -贪睡的小猪。 北京的秋天短得就像一阵风,地上枯黄的树叶刚被吹上空,还没落下,寒冷的冬天就已经到来了。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席冲终于歇够了,感觉很无聊,准备找点事做。 他打算开家工厂,做外贸。 这个想法不是莫名来的,有一半是尤淼的功劳。半个月前尤淼从美国旅游回来,到北京找席冲吃饭。饭间她大力说自己在美国遇到的趣闻,还把买来的小玩意给席冲看。 其中一个手机吊坠,她十分喜欢,说买来很不容易,要排很久的队,而且不便宜,要99美金。 说着说着,尤淼酒劲上来:“多漂亮啊,值!” 席冲不这样认为。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吊坠,还没有当初遗落在他家、至今没有找到主人的尼莫鱼钥匙扣来得精致,竟然能卖99美金。 怪不得都说美国遍地是黄金,如果人人都像尤淼这样好骗,确实和遍地黄金没区别,挣钱像弯腰捡钞票一样简单。 很快席冲就有了初步想法,不过建工厂不是件容易事,他思索了半天,想到秋天时去过一次招聘会。 当时他只是去逛逛,了解当下的热门行业。进去后意外发现场馆内人很多,有招聘的,也有求职的,大家都忙忙碌碌,积极交换着信息。 在人头攒动之中,有一家公司显得格外冷清,摊位前空无一人,尤其隔壁计算机公司排着长龙,更显得它清灰冷火。 没等席冲没看清公司名称,摊前坐着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的男人就看到他,热情地邀请他坐下。 男人把介绍册打开放在席冲手上,介绍他们是一家专门销售皮影的公司,有自己的工厂,所有皮影都是纯手工制作,拿过不少奖。 手中的介绍册很粗糙,看起来就很廉价,但里面的图片却张张精美。 男人还拿出几张纯驴皮皮影展示,关公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宛如下一刻就要挥舞起青龙偃月刀。但遗憾的是,他们工厂效益不好,现在对这种非遗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所以他才特地来招聘会看能不能吸引到年轻人才,为他们公司注入新鲜血液,做到起死回生。 如今再想起来,席冲也不知道这家工厂倒闭没有,如果濒临倒闭,他倒是可以直接买下,这样省了大事。 回房间翻箱倒柜,席冲好不容易找到当初收下的名片,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接通电话的人正是当初招聘会上热情介绍的男人,他叫陆绍华,听明席冲的来意后,先是表明工厂还在经营,但一日不如一日,随即又邀请席冲来工厂参观。 席冲去了陆绍华在电话中说的地址。 陆绍华不仅仅是工厂的负责人,还是老板,早早站在道边等待,见到席冲从出租车上下来,挂着笑容迎上去:“这里不太好找吧?” “是很偏。”席冲脚下踩的都不是油柏路,而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要不是陆绍华在电话中指路,司机都找不到这里。 陆绍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里虽然偏僻,但场地大,租金便宜——” “不用说这些,”席冲抬头看向比起废品站都更简陋的工厂大门,说,“先带我进去看看。” “行,这边走。” 虽然从外面看工厂破破烂烂,像个十足的小作坊,走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如陆绍华所说,他将所有资金都投入在设备和人力上,至于厂房破就破点吧,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改善了。 陆绍华边走边介绍:“这间厂房是用来制皮的,我们有驴皮、猪皮和牛皮,要先净皮,整道工序要十天左右,不断浸泡和刮皮,直到皮变得轻薄透明再阴干使用。” 走到下一处,他说:“这些都是专门的老手艺人画的稿,确定好样谱后,工人过稿,用钢针把图案描绘在皮面上。再经过镂刻和敷彩,把皮面脱水,将各部件缀结,一张活灵活现的皮影就算完成了。” 第137章 停留在用刀具一点点雕刻皮面的手艺人前,席冲说:“我看这里的人年龄都不小。” “他们都和我是一个村,”陆绍华解释,“我们村几乎祖祖辈辈都在做皮影,所有手艺都是传承下来的,别的地方没有。” 席冲点点头,没再多说。 转身走出操作间,有路过的工人和陆绍华打招呼,操着一口土话问他有没有吃饭。 等人走过去,席冲问他:“你考虑的怎么样,开价多少钱?” “其实我没有卖工厂的打算。”陆绍华坦言。 听到和电话中完全不同的说法,席冲并没有发火,只是问:“你担心卖了这些村民会失去工作?” “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但不全是。”陆绍华笑了下,“我们到办公室边喝茶边说吧。” 陆绍华的办公室和他的工厂一样简陋,从不知历经多少风霜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泡上茶后他才继续说:“方便问一下,你买工厂是想做什么吗?” “不方便。” 陆绍华笑笑:“如果你打算做其他产业,买我们工厂也没有用,除了空有一片场地和几栋厂房,里面的设施器械都用不到。没猜错的话,你以后应该打算做皮影相关的生意吧?” 席冲没说话。 “你之前没有做过这个行业可能不太清楚,运行一间工厂是需要投入巨大资金和精力的,光是器械维修这块就够令人头痛的了,不亲身体会的人是无法明白其中的艰辛的。”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席冲不喜欢绕弯子。 “我是想,你既然如此果断买下工厂,肯定是有自己的销路。而我有工厂,有技术,有工人,我们何不分摊风险,一起合作呢?” 席冲自然是没有任何销路,他只有一个尚不成形的想法。不过对他来说,有想法就够了,剩下的一步步走,总能蹚出一条路来。 他并没有跟陆绍华说太多,只保留地说自己会考虑。 倒是陆绍华颇具诚意,甚至透露出工厂的流水,说:“这个数字仅够工厂和工人的所有开支,其中的压力和风险可想而知。更别说你没有任何经验,成本只会更高,前期需要垫进去的资金就是一笔巨款。我是很有诚意的,请认真考虑我的提议吧。” 回到家,席冲把计划跟游阳说了。 游阳窝在沙发里,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听完先问他:“我们需要多少钱?”又说:“冬哥有钱,问他要。” 于是电话拨给项维冬。 席冲说明来意,项维冬漫不经心地听着,问了和游阳一样的问题:“需要多少钱?” “先给我一百万吧。”席冲说。 “......” 几秒后,席冲表情没变,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眼,又放到耳边,对游阳说:“他挂了。” 游阳倒在沙发上笑,边笑边控诉项维冬:“他真坏。” 电话再次拨过去,这次席冲还没说话,项维冬就气急败坏地说:“你看我像不像一百万?你把我卖了吧。” “你有多少钱?” “那都是我的棺材本,你还想全掏走不成?” “可以去掉买棺材的钱。” “要不我再把废品站也卖了,钱全给你,行不行?” “也行,卖了你来北京吧。” “......”项维冬怒骂:“滚蛋!” 电话再次中断,这次再怎么打项维冬都不接了。 游阳帮亲不帮理,一本正经说:“他怎么脾气这么坏。”然后亲亲席冲的脸蛋:“你不要生气,晚上我帮你骂回去,专挑他攻城的时候给他打视频。” 席冲想了想,觉得还是尤淼的钱比较好骗,给尤淼打去电话。 果不其然,尤淼一听,立刻就说:“好呀好呀。” 她最近正被自家老爹老妈轮流批斗,说她一把年纪了,天天就知道玩,不干正事,不结婚,不生小孩,要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就把她赶出家门。 这两天她正愁想找点事做呢,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不,席冲的电话打来了。 “需要我去北京吗?我,”她顿了下,“我这边有事,人可能去不了。” “不用,钱打过来就行。”席冲说。 晚上席冲银行卡收到一笔50万的转账,没几分钟,手机收到项维冬的短信。 “棺材本都在里面了,等以后我死了,拿床破草席把我裹了扔了就行。” 席冲回复:“好。” 发过去,又发了一条:“谢谢冬哥,会把你火化的,以后和我们葬在一起。” 钱凑够了,席冲再次找陆绍华商谈。 这次游阳也去,他说要充当席冲的秘书,让陆绍华知道他们是家体体面面的大公司,席冲是堂堂大老板,出行都有司机和秘书随行。 “司机在哪儿?”席冲问他。 游阳一顿:“你等着,我给杨浩杰打电话。” 出发前游阳特地给自己准备了套西装,肩膀端正,顺着往下看是利落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还偷穿了席冲的皮鞋,坐下时,裤脚和皮鞋之间会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脚踝。 还是他第一次穿正装,转了个圈,问席冲:“好看吗?” 和当初穿公主裙如出一辙,都是先转一圈,然后等待席冲的夸奖。 “不冷吗?”西装虽好看,布料却薄,出去风一吹就透了。 “好看要紧。” 第138章 席冲从衣柜里翻出黑色厚呢子长大衣,扔到他身上:“穿上。” 游阳开开心心穿上,腰间系上腰带,更显出苗条颀长的身段。席冲把他拉到身前,替他整理衣领,理好后抬眼看他,话里带着笑意:“小屁孩长得真俊。” “不是长得俊,”游阳把席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晃了晃说,“是哥哥养得俊。” 席冲带着俊秘书出门。 杨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他们出来,殷勤地打开车门。 游阳扫了眼不算便宜的轿车,好奇道:“你从哪搞来的?” 为了认真扮演好司机的角色,杨浩杰今天还特意戴了一双白手套,毕恭毕敬地答道:“借的。” 说完他现了原形,憨笑一声:“问陈秋白借的。”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杨浩杰只笑不说话。 坐上车,杨浩杰双手把着双向盘,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说道:“尊敬的乘客请系好安全带,咱们这就出发。” “等等,”游阳按住他的胳膊,不确定地问,“你有驾驶证吧?” “有的,来北京前就考了。” 游阳放下心,安稳坐正。下一句话杨浩杰等踩下油门后才说出来:“不过这还是我考完证后第一次摸车。”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抵达饭店,陆绍华已经在包间里等他们,身边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大概也是工厂的骨干。 进门后,游秘书尽职尽责地帮席冲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后,又拿起茶壶给席冲倒了杯热茶,然后才安分守己地坐在旁边。 陆绍华向席冲介绍身边的二人:“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大哥,叫他们强哥和力哥就行。” 席冲对他们点点头,就当认识了,但没叫人。叫强哥的人站起身,寒暄着给席冲发烟。 烟还没递过来,游秘书就笑容可掬,礼貌地说:“我们席总不抽烟。” “哦哦,”强哥挠了挠头,坐回去,“不抽好,呵呵,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抽。” 陆绍华也跟着笑了下,开启话题:“不知上次我的提议,席总考虑得怎么样?” 谈判的过程漫长又磨人,席冲觉得皮影很有特色,尤其对洋人来说。其次除了现有的手工工艺,他还打算扩大生产线,增加其他产品,将原材料换成塑料片,做成皮影人物装饰画,还可以做木制的摆件或者吊坠。 但这样投资无疑会增大,所以他倾向于和陆绍华合作,只是分成不好谈。 陆绍华想要五五分,工厂还由他来管理,席冲负责公司的管理和销售。 但席冲只愿意给出三七分。 没谈成,但氛围还算和洽,在桌上的饭菜都冷透后,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 陆绍华把席冲送出饭店,看到小跑着从驾驶座跑下来开车门的杨浩杰一愣:“你还带了司机过来?” “是,”席冲看他,“要不要顺路送你们一程?” “不用不用,”陆绍华摆手,笑着说,“我们人多,坐不下,而且去工厂也不顺路,打辆车就走了。” 席冲点点头,在游秘书的跟随下坐上车。 车子驶离视线,强哥碰了碰陆绍华,说:“看来人家是大老板啊,出门都一堆一堆人的。” 力哥在旁边附和:“是啊。” 陆绍华不似刚刚的轻松,眉头紧皱,思忖着说:“我要的比例是不是高了?” “我是觉得有点高,”强哥说,“人家大老板虽然不差钱,但没准谈不成就自己开个厂子了。而且这北京城遍地都是半死不活的工厂,他随随便便就能收购一家,还非得看着咱们吗。” 力哥依旧符合:“是啊。” 强哥推了他一把:“你别是啊是啊的了,快进去让他们把没吃的菜都打包了,回去还能加餐一顿,可别让服务员偷吃了。” “对对对。”力哥快步转身进去。 另一头席老板、游秘书和杨司机把车开出几公里后,随便停在一家面馆门口,一人要了一大碗肉臊面,并非常奢侈的每人碗里都加了一颗卤蛋。 杨浩杰大口吃着面条:“可饿死我了,早知道你们要聊这么久,我就从家带个面包,差点没饿得啃座椅皮......” 他抬头看对面也埋头猛吃的二人:“你们不是去吃饭的吗,怎么也饿成这样。” “那桌上的菜就没人动,光摆着看。”游阳说。 “好浪费啊,”杨浩杰咂舌,“早知道打包好了。” 吃饱喝足后,席冲晾了陆绍华一个多礼拜。 期间陆绍华打来电话,他全程态度冷淡,只说几句话就挂断电话。之后陆绍华再打来,他甚至都没接,只敷衍地发了条‘我在开会’的短信过去。 其实这时他正跟李大爷和陈秋白窝在家里打斗地主,陈秋白屡战屡败,几乎要将全身家当都输给他们。 过了几天,陆绍华果然松了口,答应了席冲的条件。 挑了黄辰吉日,他们签订了合同,席冲转头就去租了间办公室。 他让陆绍华丢弃那堆粗糙的宣传册,全部重新做,并且做出一批样品,马不停蹄就带着去参展。 除了北京,他还去了上海和广州,不到一个月就带回来一百万的订单。陆绍华对此十分震惊,多次向他确认是真是假,客户有没有付定金? 席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说准备多招点人吧,下次就不是一百万人民币了。 第139章 游秘书在旁边一板一眼地表示:“席总亲自签的合同,当然是付过定金的啦。” 这些订单有部分也出自游阳的手笔,在席冲去参展时,他自己在家鼓捣电脑,一点点摸到外国的网络上,用地图搜了零售商,挨个打电话问人家要不要买货。不买没关系,可以留个邮件,他把图片发过去,就当欣赏了。 就这样操作了几天,发了无数封邮件,还真让他找到几个意向客户。 席冲见此计可行,招来几个会英语的大学生,专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脑在海外找客户。游阳跟他说中东的客户也很有钱,他又招了会阿拉伯语的大学生。 原本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忽然有了人气,时不时还会有客户登门拜访,席冲开始觉得少了个前台。 没等他招人,远在家乡的小翠就哭着打来电话。席冲刚开始还很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听小翠说:“小老板,我跟尤淼绝交了。这个伤心地我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了,我要去北京投奔你。” “来呗。” “......哦。”小翠还想求求席冲,没想到席冲这么好说话,一肚子话都咽回去了。 “正好我这里缺人,你今天来,明天上岗。” 小翠麻利地收拾包裹去了北京,初来乍到,只能借住在他们家。 她十分不好意思,连连推脱:“我随便租个房住就好了,在这里岂不是占用你们的地方,又没有空房间。” “有啊,”游阳笑眯眯指了下次卧,“这里本来给冬哥留的,他一直不来,你就住吧。” 而且他已经给项维冬说过了,早上特地给项维冬发去短信:“小翠姐来访,需暂住你的房间,特此申请。” 项维冬很快给出回复:“批准!” 小翠看了眼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又看了眼仅剩的另一间卧室,愕然道:“你们两个老爷们挤一个屋啊?” ◇ 第74章 自从小翠加入公司,办公室门前的绿植有人浇了,饮水机有人订水了,中午的盒饭有人定了,水电费和物业费有人知道去哪交了,客户来了也有人泡茶了,而不是干巴巴硬聊两个小时,聊到最后双方都口干舌燥,全哑着嗓子签合同。 她不嫌苦不嫌累,反而觉得这份工作很好,很时髦,每天听办公室其他员工飙着英文打电话,就好像去了外国,过年回家还能跟亲戚吹吹牛。 不过她就有一件事很好奇,游阳怎么这么黏小老板啊? 以前在虫草店的时候还不明显,那时候游阳两周才放一次假,大部分时间都被困在学校,很偶尔才去。后来升了高三,更是几个月才会出现一次。 现在不一样了,大学的校门阻挡不住游阳的双腿,一有空就来公司,每次还都腻在办公室里,门一关,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有一次小翠有急事找席冲,一时忘了敲门,按下门把手的时候才发觉门被反锁了。 她在外面等了好几分钟门才打开,席冲的面色没什么异常,倒是后面沙发上的游阳捂嘴扭着头,远远瞧着,耳根子像是红的。 小翠想这对兄弟感情可真好啊,从小一起长大,到现在都不嫌腻歪,晚上还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她不经意间瞧过呢,他们床上可只有一床被子! 不过没几天,小翠下班回去就碰到了这对兄弟吵架。 起因是席冲自觉身为公司最大的销售员,不懂英语这件事十分影响他开展业务,于是痛定思痛,买来英语书决定学习十几年前就该学的内容。 本该是好事,陈秋白来找席冲打牌时碰到他在看英语书,这才发现他竟然是一个学都没上过几年的文盲,当下心中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连英语都不会的人,竟然开了一家外贸公司,干得还有声有色,难道不令人佩服? 于是陈秋白决定献出自己一份力,帮席冲学习。好巧不巧,第一天就被回家的游阳碰到。 一开始游阳没发作,还礼貌地喊了声陈学长,等把陈秋白送走,立刻眼眶一红,眼泪一掉,指着席冲就开始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哪来的话? “你要学英语为什么不找我,我难道不会吗?”游阳拿起桌上的英语词典,翻开第一页,哽咽地读:“a......abandon,我也会读!为什么找别人教你!” 席冲简直无从解释,眼一闭靠在沙发上,试图眼前的一切都没发生。 这幅态度更加惹了游阳伤心,他的泪腺瞬间放闸,哗哗哗往外流,要这时候哪里干旱,把他放过去,怕是不出一天就能解决。 小翠回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兄弟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哭着一个闭眼,相互对峙,谁也不搭理谁。 她自知没有说话的份,默默静了一会儿,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弱弱开口:“今晚还有饭吃吗?” 主厨正哭着,哪里有饭。 于是小翠更加弱弱说:“要不我去买吧......” 话音戛然而止,席冲揪着游阳的衣领把他拽回了房间,门狠狠摔上。 小翠吓得在原地抖了一下,很怕席冲把游阳打坏,游阳那么娇嫩,可经不住席冲下狠手啊。 她提心吊胆等了半天,就差把耳朵贴在门外偷听了,一直没听到揍人的声音,才稍稍放下来点心。 屋内的席冲一把游阳推到床上,骑在他身上亲他。 一开始游阳还想反抗,伸手要把席冲推开,被席冲按住手腕,掐着他的脸亲他。 第140章 没多久游阳就被亲得没脾气了,席冲问他:“还乱吃醋吗?”他哼哼唧唧,又被亲了几下,才嘟囔说:“不了。” 站起身,席冲越想越气,指着他的鼻尖说:“李大爷天天教我说河南话,怎么不见你吃他的醋?” 游阳自知理亏,心虚地眨眨眼,歪头对席冲笑了一下。 主厨心情好了,大家有了饭吃。 小翠这顿饭吃得感恩戴德,只是一边吃一边想,游阳的嘴巴怎么红红肿肿的? 今天的菜里也没有辣椒啊。 这天之后,席冲有了新的英语老师。游阳是个非常负责的老师,为席冲制定了周全的学习计划,每天督促他,背十个单词奖励一个亲亲,背一百个单词奖励一次羞羞。 不过后来席冲发现,就算他背不到一百个单词,游阳也总要单方面奖励他,相当臭不要脸。 席冲记忆力强,背单词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让他学语法就很难了。 不过和洋人交流似乎也不需要太准确的语法,敢说就行,他就非常敢说。 对着游阳说,对着小翠说,对着公司里的员工说,有机会他就练,不觉得不好意思,更不会难为情,反正别人也不会当他的面表现出嘲笑。 甚至还有崇拜者,那就是小翠。她打从心眼里佩服小老板,觉得他真是个牛人,太牛了,牛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另外还有夸奖者,不论席冲说出怎样蹩足的英文,游阳都会给予高度肯定,十分真诚地夸奖他,一遍遍说很棒特别好,比五分钟前已经进步了一大截!简直太有天赋啦! 在这样的自信下,席冲拽着一口不成型的英文就给客户打电话。 有时他在电话里说的英语连游阳都听得云里雾里,可客户就是能听懂,不仅听懂了,还理解得十分顺畅,合作更是谈得顺顺利利,一个月签下来好几份订单。 见此成效,英语老师游阳成就感爆棚,没放过公司的骨干小翠,要求她也一起学英文。 理由很简单,小翠在前台经常需要接电话,对面大多都是外国人,她连“hello”都不会说,怎么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前台? 于是小翠也逃脱不掉学习的任务,白天在公司拿着小册子背单词,晚上被回来游阳抽查。 “a......a......apple。” 小翠蹲在茶几前,面前的小册子上被她画满了小人,仰头讨好地对游阳笑。 孺子不可教也,游阳拿了个苹果给她,叹了口气:“吃吧。” 小翠兴高采烈,觉得这个苹果真红真大,很有分享精神地对席冲说:“小老板,你吃不?我分你半个。” 在这样学习强度下,到了年末,席冲的英语水平已经突飞猛进,甚至比不是英语专业的大学生要强点了。而差等生小翠则堪堪会说几句“hello”“how are you”“i’m fine,thank you,and you?”,实在很丢英语老师游阳的颜面。 游阳买来小学的教材,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教她。小翠苦不堪言,小时候没受过的苦,现在全受了,也没人告诉她二十多岁了还要被逼着学英语啊。 游阳说:“你不是过年要回去吹牛吗,到时你要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那不简直哇塞,你家的亲戚不得特崇拜你?” 小翠陷入沉思,思着思着,不知思到谁身上去了,眼睛倏地一亮,立马有了动力。 虽然最后小翠的英语水平还是只保持了小学生水准,但因为每天看很多美剧,还买了mp3听英文单词,她的听力已经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程度。 她得意地向自己的英语老师炫耀,现在公司前台的电话只要一响,对方单说一个“hi”,她就能立刻听出对方哪里人,甚至还能听出来是哪个州的。 就问厉不厉害! 在北京下第三场雪的时候,游阳结束了期末考试,暂停了英语教学,告别自己的聪明学生和笨蛋学生,先行订了机票回家。 他没告诉项维冬,打算给项维冬一个惊喜,下了飞机直奔废品站。 看到熟悉的铁门时,他鼻头一阵发酸,感觉离开的五个月简直比五年还要漫长。 满满的思念在体内波涛汹涌,即将奔涌出来。 推门进去,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小白的身影,也没有项维冬的身影,倒是屋子里亮着灯。 游阳憋着眼泪走过去,推开门—— 关上门,他转过身,怀疑自己走错了。 没几秒门从里面被拉开,带着屋内扑面而来的热气,项维冬还是往常的模样,一丁点都没变,看见游阳哈哈大笑两声,飒爽扬眉,声音嘹亮:“呦,这不是我家兔崽子吗?” 游阳看看他,又失语地看看满屋子都快把天花板盖住的彩色气球,以及旁边穿着也不知道谁织的红色毛衣的小白,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咱家改卖气球了?” “瞎说什么呢,”项维冬搂着他进屋,“还不是小白,前段时间有小孩牵着气球来咱们这儿,被它瞅见了,硬是要把气球抢过来,说也不听,最后都把小孩气哭了。你说它混不混蛋,该不该揍?” “该揍,所以你就给它买了一屋子气球?” “呵呵,怎么样?都是我自己吹起来的,个个气足。” 等游阳坐下,项维冬才问他:“另一个兔崽子呢?” “我哥忙,要晚几天回来。”坐在熟悉的板凳上,看着熟悉的桌子和摆设,以及被气球挡住的熟悉家具,游阳心中渐渐有了回家的实感,笑容一点点浮现,对项维冬说:“我太想你和小白,所以就先回来啦!” 第141章 “好,好。”项维冬也笑,盯着游阳看了又看,大力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兔崽子!”顿了下,笑容加深:“长大了点。” 家里的小宝贝回来了,项维冬早早把废品站关门,去买小宝贝最爱的卤肉,晚饭就他们俩,硬是摆了满满一桌肉菜,阵容堪比过年。 游阳怀里抱着小白,喜滋滋吃着猪尾巴,还是这个味,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他让项维冬给自己拍照,要发给席冲看,馋一馋他。 “你确定这么拍?他要看到你又把小白抱怀里,该骂你了。” 游阳就不乐意听这话,立马挺起胸膛:“天高皇帝远,他还能隔着手机揍我不成?” 最终这张照片还是拍了,游阳发给席冲,换回一条简短的“把小白放下”的短信。 简直冰冷,简直没有感情。 游阳才不放,把手机放到一边。不仅不放,还要低下头亲口小白的脑门,嘴边的油全蹭上去了,小白瞬间变成油头少羊。 项维冬看得乐呵,拿起酒瓶问他:“现在能喝酒了吗?能喝今天晚上陪我喝点。” “好呀。” 游阳只拿了一个小杯,他并不怎么会喝酒,但项维冬都主动说了,肯定是要陪一杯的。 不知道是不是高兴的缘故,还是这酒香醇,今天白酒下喉的时候没有往常那么辣。 喝了半杯酒后,游阳开始叽叽喳喳讲北京的事。讲他们的新家,讲他们的新院子,讲自己的学习,讲席冲新开的公司,还讲在公司碰到好多老外,长得是真黑呀,牙也是真白,一笑都刺眼。 项维冬边笑边听,游阳说席冲自己在院子里建了个亭子,一开始打算全用木材做,后来发现难度太高,就改成了钢结构框架。 “等到夏天就可以坐在亭子里面烤肉吃啦,你不想来吗?”游阳问。 “我这里这么大院子,想去哪儿烤肉不成,把小白全家烤了都没问题,还非得去你们的小院子里烤?” 游阳立马捂住小白耳朵:“你不要这么说,它会害怕。” 小白像听懂了似的,配合着“咩”了一声。 项维冬一杯酒接着一杯喝得飞快,喝到脸都红了,游阳按住他的酒杯,还是不放弃,说:“北京真的可好玩了,过完年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项维冬弹开他的手,“我就觉得我这废品站最好,其他哪里都比不上。” 游阳就没见过这么讲不通话的人,真是想拿绳子把项维冬绑起来,直接带回北京去。 他搂紧小白,威胁他:“你要是不去,我就把小白带走,让你真的成为孤寡老人。” “带走,赶紧带走。”项维冬麻利摆手,好似早就忍受不了小白,十分想解脱,“你当我真稀罕它,烦都烦死了。一天天屎多尿多,还爱吃床单,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床单被它咬烂。你少抱它,一会儿它就往你身上拉屎。” 这么重的话,哪是一只几十斤的小绵羊听得了的? 游阳再次捂住小白的耳朵,怜爱地亲亲它,对它说:“不听不听,他瞎说的。你可好了,你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羊。” ◇ 第75章 趁着席冲没回来,游阳在废品站作威作福,仗着项维冬看他新鲜,顿顿都要吃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还命令起小白,手往哪儿指,小白就举起羊蹄朝哪儿冲刺撞去,一指一个准,可是过了几天土皇帝的舒坦日子。 晚上他甚至还把小白抱到床上搂着一起睡觉,心里盘算着席冲哪天回来,在那之前把床单被套重洗一遍就好了。 可没想到席冲跟他干了一样的事,悄不声改签了机票,提前回来了,正好把他和小白堵在床上,人羊俱获。 虽半年没见,但小白对席冲的恐惧已经深入基因,一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是席冲,立马从床上蹦起来,仓皇跳下去逃命。 阳荒羊乱中,它的后蹄不慎踹中游阳的面部,游阳直接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席冲放下行李,快步走过去,弯腰看他:“踢哪儿了?” 游阳捂着鼻子,疼得眼前都冒星星了。 把他的手拿开,席冲看到他鼻下已经流出两条鲜红的血迹。 “......”席冲又气又想笑,最后拿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转身拿毛巾给他擦鼻血。 好几天没见,久别重逢没有先拥抱,反倒先见了红。 游阳因祸得福,捂着鼻子被赶下床,不用他换床单被套了。 他仰着头,好不让鼻血流下来。过了一会儿,感觉没事了,挪挪脚步,探头望了眼楼下。 那只遇到危险就将他抛弃的坏羊,此刻已经忘了被他踹倒的小主人,正没心没肺吃着草。 看起来吃得挺香,时不时还美滋滋哼叫一声。 叛徒。 游阳单方面决定要和小白冷战。 房间里的席冲刚换好被套,正要拿开枕头,就在下面发现一本漫画。封面画着两个男人,还用大大的红色粗字体写着18禁。 他拿起来,问游阳:“这是什么?” 游阳趴在栏杆上,闻言转过身,看清是什么后,立马呆滞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本漫画是丁璐珍藏中的珍藏,因为百分之九十都是限制级画面,所以丁璐非常爱惜,交给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保管好,她以后还要拿回去的。 第142章 而现在这本漫画生死未卜,被控制在席冲手中,还翻开了一页。 见游阳不说话,席冲低下头去。 不知看到什么,他表情没变,抬起头,语气也很平静:“你看这个?” 游阳心虚又铁骨铮铮地承认:“是的。” 席冲的视线再次转向漫画书,似乎不确定刚刚看到的内容,要确认一下。 这一次看的时间久了点,久到游阳都有点不安了,他才说:“你......”可惜话未说出来,项维冬就在楼下大声喊着吃饭了。 席冲暂且把漫画书放下,说了句“晚上再说”,就走出了房间。 废品站另一宝贝回来,项维冬高兴得很,开了一瓶新酒,端着酒杯问席冲:“怎么样啊,大老板,从北京回来还住得惯杂物间吗?” “哪来的话。”席冲从怀里掏出一个礼盒,扔了个抛物线,正中项维冬怀中。 “什么?”项维冬一怔。 “礼物。” 项维冬拆开礼盒,里面是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手表。他咂舌:“嚯。”抬眼看席冲:“你发财了?” 席冲没说话,端起酒杯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项维冬还在看手表,嘴角有点想往上翘,但强压着,装了一会儿,装不下去了,哈哈大笑出来,拍了下游阳的后背:“来,给我戴上。” 游阳正吃花生米呢,差点被呛到。但他还是高高兴兴给项维冬戴上手表,夸他:“好看,和你特别配。这是我哥前段时间去国外特意给你买的。” 他没说自己收到个更漂亮的,怕项维冬吃醋。 “呦,还是外国货?”项维冬抬起手腕,对着灯光看。他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知道这是个牌子货,价格是相当昂贵的。 他当即点点头,说:“是有点符合我的气质。” 当天晚上项维冬又喝多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陪他喝过酒了,小白喝不了酒,倒是和游阳一样爱吃花生米,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会趁他在外面收钱的时候跑进来打开橱柜偷吃。 外面狂风咆哮,小小的屋子里却很温暖,炉子上架着砂锅,里面炖着游阳早起就指明要吃的黄豆猪蹄。此时已经炖得软烂,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散开,香味四溢。 项维冬先席冲一步把自己灌醉,酒杯一撒,倒在床上就打起了呼噜。 要是前几天,游阳此时已经抱着小白大摇大摆上楼睡觉去了。但今天席冲在,他乖乖巧巧把桌子收拾干净,锅碗瓢盆刷干净,才跟席冲上楼去睡觉。 院子里的小白正在羊圈里偷偷观察,看自己今晚还有没有机会睡上柔软的床。 可他的小主人似乎把它忘了,明明这几天的这个时间都会来把它抱起举高高,再亲亲它的耳朵和脸蛋,给它洗完澡还会亲亲它的羊蹄,今天却看都不看他,跟着那个男人就上楼了。 小白生气地在羊圈里转了个圈,狠狠踩了下脚下的稻草,无可奈何极了,那个男人太可怕了,它不敢去把小主人抢回来。 它还依稀记得,它二姨的舅舅的小儿子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失去了生命。那时它还小,正是襁褓里的幼羊,全家人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快乐。直到有一天,噩运降临,这个男人来了。 他残酷无情、心狠手辣、辣手摧羊......第二天,它二姨的舅舅的小儿子就从羊圈被捉出去,变成了孜然烤全羊。 太可怕了! 小白的小主人对它此刻的担忧全然不知,不仅已经悠悠然躺在床上,甚至还觉得比起抱它睡觉,抱席冲睡觉要更舒服一点。 他扯扯席冲的头发,翻翻席冲的眼皮,戳戳席冲的脸蛋,搂着他说:“我好想你哦。” 算一算,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面了。 游阳把腿抬到席冲肚子上,听到席冲闭眼发出闷哼一声,又不好意思地拿下来了。 他这两天吃多了,好像变胖了。 要是能自己控制,此刻变回小时候的短胳膊短腿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趴在席冲身上,睡觉都能听席冲的心跳声。 “哥,”游阳突然发问,“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吗?” “记得。” “我什么样啊?” “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被揍的样。” 游阳笑了下,看着席冲的侧脸:“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想你真没出息,挨打都不会还手。” “他们那么多人,我打不过呀!” 席冲睁开眼,看了看游阳,用手捂住他的脑袋,说:“你当时就这么捂着脑袋挨打。” 游阳把他的手拿下来贴在自己脸上:“天呐,我好可怜。” 席冲忍不住笑了:“可怜个屁。” “我当时还以为是神仙来帮我了呢。一抬头,就看到了你。” “神仙才不会来救一个还手都不会的小屁孩。” “怎么不会,你不就来了吗?”游阳一歪脑袋,继续问,“那你还记得第二次见我的样子吗?” “我要不要写本书,标题就写见你的一百次面。” 游阳把脸埋进枕头里笑,笑够了抬起来:“我还记得呢,在学校门口,你装没看见我。” “我有什么好装的,非得上去跟你说句你好才算看见你啊?” “我当时被追了!记得可清楚了,跑的时候还想你会不会来帮我呢,结果一扭头你都不见了,我也摔倒了,又被揍了一顿。” 第143章 席冲没说话。 游阳笑嘻嘻戳他的脸蛋,眼睛亮晶晶:“第三次见我总记得了吧?” “记得,”席冲偏过头,轻轻咬了下他的手指,“我当时想这城市也太小了,连续三天碰见小孩挨打。” “是不是心疼坏了?” “没有,就想这小孩混得也忒惨了。” 游阳想了想,觉得是有点惨,不过:“那天之后就不惨了。” 席冲看着他,没否认他的话。 游阳往前拱了拱,拱进席冲怀里,对他说:“我爱你,哥哥。” 怀里被温热占据,游阳的头发蹭到下巴,席冲垂眼看他:“跟我撒娇呢?” “不是撒娇,是爱你。” “爱我也没用,”席冲说,“那本漫画怎么回事?” 游阳表情一滞,没想到席冲还记得。他都多大了,怎么看本小黄漫还要被说。 他看得都算少的了,那个谁谁和那个谁谁谁,他都不愿意提,简直是博览群书,涉猎广博,上到那啥下到那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为了防止被教训,游阳干脆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他俩的脑袋,自己宣布说:“睡觉了。” 席冲扯下被子,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困惑地说:“男人之间......还能那样?” 游阳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个,有点茫然:“能的吧。” “你怎么知道?” “那漫画书里不都画了吗。” “漫画和真人不一样。” 至少在席冲的世界里是没有这样的事的,那怎么可能? “能不能,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游阳小声说。 “怎么试?” 游阳的一双大眼睛忽闪看着席冲,有点害羞:“我也不知道呀......” 他试探地抬起手,放在席冲腰上:“要不——” “算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试的。” 游阳沉默两秒,起身拿过来漫画:“要不再仔细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漫画展开,和席冲从第一页开始一起看,看着看着,侧头去偷看席冲的脸色,发现席冲表情凝重,不像在看社会顶层机器人把贫民窟男人圈起来当宠物的爱情故事,倒像是在研究什么深奥的论文。 故事不长,看完席冲合上漫画书,对游阳说:“很悲伤。” 游阳点点头。 他心跳加快地等了一会儿,等到席冲说:“睡觉吧。” “啊,不试了吗?”游阳失望地说。 席冲看他,视线在他屁股上停留一瞬,又想到刚刚漫画里的情节,斟酌着说:“不了,会疼。” 疼了又要哭,烦人。 “不会的呀,”游阳脸红说,“我会小心的,轻轻的,不让你疼。” 席冲:“......” 游阳:“......” “我疼?”席冲不可思议。 游阳眨巴眼:“那......我疼?” 席冲坐起来,看看自己,又看看游阳,还是不敢相信:“我疼?” 游阳娇滴滴指了下漫画封面,轻声说:“你看你们长得多像啊。” 他说的是被当宠物养的贫民窟男人,黑色短发,凌厉眉眼,精瘦肌肉,身上戴着主人给他的宠物环。 可惜游阳和金色长发男长得不像,也没有那么壮硕的身材,他明天要不要搞顶金色假发戴戴呢? 没等想好,他就被席冲一脚踹下床,迷蒙地捂着屁股,抬头去看席冲:“怎么了呀。” 席冲的表情有点复杂,有恼羞,也有迷惑和震惊,不知道是因为被说像宠物,还是其他原因。 游阳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他:“踹我干嘛啊。” 席冲没说话,直接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他。 游阳有点委屈地叫他:“哥。” 没人理他。 “哥!” 还是不理。 “席冲!” 都喊大名了,依旧无人理会。 游阳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聪明脑瓜转了转,蹲下来趴在床边,用手指去戳席冲的脑后勺:“那我们都试试好了,一人一次。” 席冲忍无可忍,翻过身怒声道:“要不就闭嘴睡觉,要不你就出去。” “为什么!” “你再说一句?” 游阳气呼呼鼓起脸,很想跟席冲好好掰扯一番,可又没那个胆子。 但要就这么睡觉也太窝囊了,他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掷地有声:“出去就出去!” 从床上扯过自己的枕头,他脚步很重地蹬蹬蹬走出去,没一会儿又噔噔噔走回来。 项维冬的脚也太臭啦。 把枕头扔回床上,他看着闭眼不理他的席冲,想了想,转过身反锁了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哦 ◇ 第76章 门锁的声音一响起,席冲就睁开了眼,但这时游阳已经走过来,直接扑上床对准他劈头盖脸地亲下来。 游阳一顿乱亲,把席冲的脸蛋嘬得“啵啵”响,又捧住席冲的脸,亲下巴,亲脸蛋,亲嘴角,亲舌头......通通亲了个遍。 直到把自己的口水全贡献出去,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终于松开手,整个人趴在席冲身上。 席冲喘着气,觉得他沉,推他:“滚下去。” “不。”游阳稳稳趴着,侧着的鼻尖蹭到席冲脸颊。 平复了一会儿心跳,席冲打算掀开他,手刚碰上肩膀,游阳就低低叫:“哥哥。” 第144章 “......” “我屁股好疼。” “......” “好像刚刚摔到尾椎了,你帮我看看。” 席冲判断不了游阳的话是真是假,他现在说哭就哭,好似眼珠里头装了水龙头,轻轻一拨,洪水就涌出来了。 要是说不看,马上就能哭出来。 “你压着我,我怎么看?” “哦......”游阳往旁边挪了挪。 席冲坐起来扯下他的裤子,两瓣屁股都白白嫩嫩,跟大馒头没什么两样,连点红印子都没有。 把裤子扯上去,他推了推游阳“往里边点”,重新躺下去。 “怎么样啊?我的屁股。”游阳问。 “它很好。” “那为什么疼呢?” “闲的。” “真的疼,你帮我揉揉。” 席冲只能转过身,搂着游阳帮他揉屁股。烦得要死,揉重了要喊疼,揉轻了又说没感觉。 “别光揉一个屁股蛋啊,另一边也要揉。” 揉着揉着,游阳睡着了,席冲也睡着了。 半夜,席冲被一阵怪异的感觉吵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的衣服不知何时被褪去,光溜溜躺在床上,被子隆起一个包,掀开能看到游阳的头顶。 ...... ...... ...... 游阳喘了喘,低下头,像发现什么可怜又可人的事,说:“哥哥哭了。” 席冲眼角挂着一滴流下来的汗,被说成是泪。 游阳搂紧他,与他肉贴肉,体温贴着体温,气息贴着气息,再次亲亲他发红的眼角,说: “哥哥不要哭,小阳爱你。” ◇ 第77章 一夜混乱。 席冲和游阳蜷缩在被窝中,头对着头,手脚交缠着,因为屋内无光,昏昏沉沉一觉睡到了下午。 直到项维冬忍无可忍,举着锅铲在楼下大吼:“你们还起不起了,饭都热三回了,再不起床全都给我滚出去!” 游阳先悠悠醒过来,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刚梦里在耳边炸开的雷响是楼下项维冬的怒吼声。 他晃着身体踩下床,打开门探出去身体,眼睛还眯着,脸有些肿,头发乱糟糟,说:“马上就起来了。” 项维冬看他光着膀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衣服被你吃了?” 游阳回了屋,找了半天才在床底发现乱成一团的衣服,旁边还有席冲的,被可怜巴巴挤在角落。 他把衣服捡起来,看了看席冲的内裤,有点不好意思地想布料真薄啊,怪不得那么好脱,一扯就下来了。 穿上衣服,游阳趴在床边,双手把脸捧成花,歪头叫席冲起床:“太阳要晒屁股咯。” 叫了几遍,席冲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床边的游阳,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的被子从肩膀滑落,堆积在腰间,能清楚看到他锁骨上的红色牙印。可能还没完全清醒,他此时神色有些茫然,眼神呆呆的。 游阳捧着脸看他,笑着说:“好可爱。” 席冲顿了下,声音比在沙漠里困一个月的人还要沙哑:“几点了?” “不知道,两点多了吧。”游阳拿起旁边的衣服,抖抖展开,兴冲冲说:“来,伸胳膊。” 席冲无言片刻,还是抬起了胳膊。 穿好上衣,游阳脸蛋红扑扑拿起内裤,也要给席冲穿上。 他攥住席冲的脚腕,觉得哥哥的脚丫长得好完美,好漂亮啊,忍不住低头亲一口。路过小腿,也好好看啊,嘬一口。路过大腿,怎么这么性感,再咬一口。 这一口咬重了,被席冲拍开脑袋,夺走服侍穿衣的资格。 着装整齐,席冲简单洗漱后,吃了饭就要去巡店。本来早上就该去的,但他没起来,或者说,那个时候还没睡下。 出门时项维冬正在院子里炫耀手腕上闪闪发光的外国手表,大冬天的,非要把袖子撸起来,见到有人来就抬起胳膊,装作不经意实则非常明显得想要晃瞎对方的眼睛。 要有谁开口问了,他会立刻摆摆手,装模作样说:“你问这手表?哎呀,不值一提。”然后就开始滔滔不绝了:“就我家小孩买来送我的,说是国外买回来的,我也不懂,不过我看这上面都是英文。啊?你问多少钱啊?要......没问啊,没事,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在网上查过了,要快六位数了。哎呀,可不么,小孩就是这样,挣点钱就飘,我都不想要。可能怎么办呢,买都买了,又退不回去。真是的,烦死了。” 席冲出了门,游阳在后面跟着。他本来就是跟屁虫,今天更是成了十足的黏人精,一寸不离地守在席冲身边。 席冲查店里的帐,他就坐在旁边等,在手机上玩会儿游戏,抬头看会儿席冲。看着看着,眼神就移不开了,游戏已经停留在某一画面很久未动,倒是脑中的画面变了味。 游阳回过神,伸出手拍拍脸,警告自己不要这么思想肮脏,大白天的呢...... 可席冲皱眉骂人的时候好性感,店里暖气足,他脱掉外衣,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羊绒毛衣,毛茸茸软乎乎,像把小白穿在了身上。 也不知道小白今天有没有乖乖吃草长胖胖。 店里员工基本都是小翠招上来的,由她手把手培训,算是精挑细选的好苗子。不过自从小翠去了北京,这群小绿苗就有些松懈精神,时不时犯点错误。 第145章 训了人,立了规矩,席冲转过身,没在店里看到游阳。 他迈腿出门,在路边看到吹冷风的游阳,走过去把游阳的帽子拽上去,摸了把他的脸,意外发现一点不凉,反而还有点烫。 “今天不去找你的小伙伴玩吗?”席冲问。 游阳摇头:“丁璐没回来呢。” 至于杨浩杰,在北京就天天见呢,都见腻了。 “那回家吧。”席冲说。 游阳走在席冲身边,转头看了看,因为天气寒冷,日头越来越短,七八点后街上的人就急速变少,全都躲回了温暖的家中。 偶尔有路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全身包裹严实,帽子耳罩口罩围巾一个不缺,只露出一双眼睛,向下看着地面,快速赶路,好早点回家暖和暖和。 没人看他们,所以游阳伸出手,勾住了席冲垂在身边的小拇指。 席冲脸色没什么变化,在游阳勾住手指前后晃了几下后,反手攥住了捣蛋的整只手掌。 心底的蜜罐像被打翻了似的,游阳整颗心都甜滋滋的。他觉得席冲的手有点凉,捧起来,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又在掌心搓了搓,揣进自己兜里。 “哥,”他轻声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 “真的吗,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席冲似乎笑了下,偏头看他:“你是医生?” “你不知道?我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大大小小疑难杂症都可以找我,包治好,收费一点都不贵哦。”游阳一本正经瞎说。 席冲还在笑:“我看你像有臆想症的神经。” 神医变神经,游阳却甜蜜蜜的,捏了捏兜里席冲的手:“你要是不信,可以说出隐疾,我保证药到病除。” “哦?我现在手有点痒,你看怎么治。” “这个好治呀。”游阳把他的手拿出来,放在嘴边“叭叭叭”亲了几口,问他:“是不是好了?不好我再亲几下。” “庸医,一边去吧你。”席冲神色轻松,要推开缠人的游阳,但手被挟制住,是怎么也分不开的,拉拉扯扯之后两人反而黏得更近了。 他们就这样胳膊贴着胳膊,肩膀靠着肩膀,说笑着没谱的话,慢慢走回了废品站。 游阳当了席冲好几天跟屁虫,跟到项维冬都看不下去,问他:“席冲身上有香味还怎么的,你天天老围着他转干什么?” 闻此言,游阳一把抱住身边垂眼看手机的席冲,在他脖间大吸了一口气,认真说:“很香啊。” 项维冬看着他,发表高论:“恶心。” 他看不下去,觉得这两兄弟去了趟北京回来后更邪乎了,以前就挺黏的,现在更黏,像两块黄米粘糕,碰在一块就扒不下来了。 等游阳的恋哥症状终于有点减轻时,项维冬也过了看他们的新鲜劲,早中晚的饭菜越来越敷衍,从原先一桌肉,变成现在一碗粥配一小碟咸菜。 就这样,项维冬还要不耐烦地说:“爱吃不吃,不吃出去自己买去。” 游阳威胁他:“你要这样,我今年就不跟老天爷说你的好话了。” “我用你说?老天爷跟我还是亲戚呢。” “你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老天爷每年过年都来看望我,还给我床头放礼物,就藏在袜子里。” “......那不得臭死啦。” 伴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过年的鞭炮在大年三十晚上被点燃,噼噼啪啪炸破了黑夜,发出夺目的光。 游阳站在屋檐下,闭着眼,虔诚地向老天爷许愿。 他先求老天爷可以保佑他们仨和小白来年都健健康康,不生一点病。 再求老天爷让项维冬回心转意,跟他们一起去北京,快快乐乐生活。如果项维冬去了,他可以保证不再嫌他脚臭。 最后求老天爷让他比现在要更更更爱席冲。 谢谢老天爷。今年就这样,明年再见,也祝老天爷新年快乐! 睁开眼,鞭炮已经放完。席冲走到院中,用打火机点燃了烟花引线,快步走了回来。 席冲肩头落了几片白色雪花,游阳伸手帮他拍去,笑着晃了下脑袋,喜气洋洋说:“新年快乐呀!” 游阳如今长高了变大了,长相却没变,依旧是黑黑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很招人喜欢。 席冲看着他,想起第一次在废品站过新年。 那时游阳还是小小一只,但已经很会捏饺子了,每一只饺子捏出来都胖墩墩,个顶个的漂亮,被夸奖还会腼腆地捂住脸,躲起来偷偷开心。 那会儿他坐在席冲身上晃动着小腿,搂着席冲的脖子,能和席冲说好几个小时的悄悄话。都是小孩话,今天老师怎么了,昨天同学怎么了,前天废品站门前的野猫怎么了,叽叽喳喳,讲得全是不起眼的小事。 可席冲的生活就是被这些琐事填满的。 一年又一年,一日又复一日。 今年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也是他们一起过的第八个新年。 往回望去,席冲才发觉自己的记忆里密密麻麻全是游阳留下的痕迹。 每一个年龄段的游阳,不同模样的游阳,笑的游阳,哭的游阳,生气的游阳......席冲的人生除了苦难,就全是游阳了。 他最爱的游阳。 火树银花不夜天,烟花飞舞迎新年。 席冲站在夜空下,摸了摸游阳招人喜欢的脸蛋,对他说:“又长大一岁了,宝贝儿。” 第146章 游阳歪头蹭席冲的掌心,喜欢极了被叫宝贝儿,抿嘴笑了下:“再多叫叫我宝贝儿呀。” 在烟花燃放的声音中,席冲看着他,一颗心柔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亲了他的额头,轻声说:“宝贝儿,我爱你。” ◇ 第78章 新年一过,席冲又要去忙了。 游阳多在家里住了几天,多吃了几天项维冬做的饭,多搂小白睡了几觉,就也要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这次还是不争气,在机场对着项维冬掉眼泪。 “多大人了,哭什么哭。”项维冬不会给他擦眼泪,每次看席冲擦眼泪他都嫌肉麻,又不是小孩了,至于吗,于是说:“坚强点,乖啊。” “好,好。”游阳哽咽地说。 “跟席冲多挣点钱,争取明年回来给我换辆车哈。” “......哦。” 回到北京没几天,游阳就发现项维冬的愿望今年恐怕很难实现了,因为全球金融危机,外贸出口遭受重大打击,当然也影响到了他们公司。 他只要没课,就会去公司帮忙。可国外经济惨淡,不论怎样努力,也很难能拉来订单。相反,还有不少老客户莫名失去联系,拖欠尾款,要求退货退款...... 席冲所承担的压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巨大,公司的职员不说,就工厂现在已经有三百多名工人,每个月单是工资就要开出去一百多万,但凡资金链断了,哪怕只断一下,后果也是无法预料的。 在这种情况下,国际形势没有任何变好的趋势,反而愈加恶化,公司状况也日渐糟糕,仓库堆了一堆发不出去的货,财务全是烂账,一笔款都收不回来。 虽工资还能勉强发放出来,可公司内部人心惶惶,员工私底下都在议论公司哪天会破产,开始暗暗去找其他工作。有员工来提离职,席冲很快同意,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办公室就萧条不少,不再有之前热火朝天的工作氛围,留下的员工不是对公司有信心,认为一定会挺过去,就是在外面也找不到其他好工作,只能先在这里窝着。 金融危机的事不断被新闻报道,连项维冬都看到,几次打来电话,被席冲糊弄过去了。 可纸包不住火,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尤淼都知道了,动身来了北京。 她来那天,是小翠给她开的门。 从去年吵完架后,她们一直都是绝交状态,谁也不理谁。此时见了面,小翠还在生气,虽然让尤淼进来了,却看都不看她。 “你嘴巴怎么回事?”尤淼主动搭话。 小翠哼了一声,偏过头。 小翠嘴巴长了一圈火疖子,全是这两个月着急上火起的。她不是担心自己,没了这份工作,到哪儿她还不能挣一份温饱的钱?她是替小老板着急,要是再这么没有订单下去,公司可就真撑不下去了。 前两天连陆绍华都来公司了,问下个月工厂工人的工资能不能发出来。 小翠是真担心连陆绍华都要倒戈。 遭到冷遇,尤淼没跟小翠一般计较,她是带来好消息的。 身为公司大股东,从知道公司资金出现问题后,她就不断找朋友搭人脉,一层层托人问,好歹让她摸着几个老外朋友,搞来几个订单。 就是价格一般般,但毕竟现在形势就是这么个样,只要不是傻子都会趁机压价。好在客户付款爽快,也算帮厂子解决了一部分压货。 不过远水解不了尽渴,仅凭几个靠关系才拿下的订单远远解决不了公司的问题。 五月份,席冲已经将房子抵押,全部钱都拿去发工资。陈秋白听闻,借了他二十万。过了一个礼拜,又给了他十万,说把车卖了。 就连李大爷都背着儿女把存折拿来,里面是两万块钱,死活都要给席冲。李大爷苦口婆心,用大半辈子的人生经验告诉席冲千万要撑住,如果这时候放弃,那才是真的完了,所有心血可就全打水漂了。 席冲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解散员工和注销公司是最简单的做法,只要再赔付一笔遣散费就好了。可公司和工厂没了就是没了,不会留在原地等他恢复元气,等以后有钱了再重来一次——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及时止损,也是要在还没有损失的时候,或者损失较小的时候考虑。他如今贴进去的金额已经庞大到不能细想的程度,如果停止,除了背一身的债务以外,剩下的只有‘失败’这两个字。 所以他没得选择,即使咬碎牙也得坚持下去,等待下一个机会,等待再打一个翻身仗。 游阳的钱去年全就给了席冲,也幸亏去年给了。灾难似乎从来都不会形影单只出现,今年股市大跌,无数股民全部资产都打了水漂,甚至有崩溃跳楼的,金融行业一片惨淡。 他自己出了门,跑遍市里所有银行,被告知现在个人贷款很难批下来,更何况他名下没有任何不动产,也没有单位给他做担保,几乎没有一家银行愿意放贷给他。 一整天下来,跑断了腿,却一无所获。 游阳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杨浩杰。 杨浩杰是去给席冲送钱的,他没什么钱,但还是把自己所有的生活费都攒了出来,并且跟家里提前骗出来下学期的学费,想要全给席冲用来应急。 “不用,钱你拿回去吧。”游阳对他说。 杨浩杰急得眼镜都歪了,从银行取了钱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跑:“别啊,你收下吧。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多少——” 第147章 游阳笑了下:“我没跟你说假话,这点钱现在管不了什么用。” 游阳带他回了家,进家门时,里面倒是热闹。 李大爷前段时间自己做了张木桌,就摆在他们家院子里。人少时,他们就凑三个人打斗地主。人多,他们就凑四个人打麻将。 今天人够多,全都在,游阳进去时尤淼正哈哈大笑,推到面前的麻将牌,兴奋大声说:“胡了!” 见他回来,席冲站起身,让一旁看热闹的小翠顶替自己的位置。 他示意游阳进屋,关上门对游阳说:“我打算出趟国。” 游阳一愣:“什么时候?” “明天吧,还没买票。” 游阳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公司的海外客户如今一大半都联系不上,尾款拖欠了好几个月,他去要账,于是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席冲笑了下,眉眼间神色轻松,并没有因这几个月的困境而垮塌。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能将他击倒的难事,面前的路再坎坷再泥泞,他也能面无表情地蹚过去。 “你留在这里还有用,我走了工厂和公司就交给你了,”席冲歪头亲亲游阳的鼻尖,语气是询问,却并不带疑问,“能顶住压力吧?” 第二天席冲坐上飞机离开北京。 他出国的事没告诉任何人,但消息还是在几天后走漏了出去。不知道陆绍华是怎么知道,他身边的强哥也知道了,当天晚上就给游阳打来电话。 “游秘书啊,”强哥这通电话的目的很明确,“席总这几天去哪了,不会是跑了吧?” 游阳的声音很冷静:“他有什么可跑的,我还在这。” “你在顶什么用啊,你能拿出来钱吗?这个月的工资到现在都没发呢,我知道席老板很困难,但厂里的兄弟们谁不困难?大家全都等着工资买米下锅呢,力哥他们家刚生小孩,现在却连奶粉都喝不起,以后万一小孩身体出了问题,谁来负这个责?” 话里话外,他就是来要钱的,并问:“席老板到底去哪了,真去国外了吗?不会是打算抛下这个烂摊子跑了吧?” 这通电话过去没多久,强哥带着几个老乡来公司闹事。 游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会议室里开会,小翠急匆匆推开门,说有好几个人在公司一楼大厅拉起横幅,逢人就嚷嚷说楼上的xx外贸公司拖欠工人工资,要声讨正义。 前台的电话已经快要被物业打爆了,让他们必须马上处理,不然就要报警了。 游阳站起身,脸上没有表情。 小翠比他着急:“怎么办啊,小老板也不在,他们的人就在会议室里坐着呢,长得跟黑社会一样吓人!” 她说的人是强哥。 上周五是发薪日,游阳下发了通知,告知会推迟半个月,希望员工可以谅解。他知道肯定会有人不满,但没想到仅仅一周强哥就找上门来了。 推开会议室的门,强哥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神情和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眼里透着一股狠劲。 游阳知道自己此刻必须态度强硬,钱是暂时拿不出来的,可要是好声好语,更不会让强哥理解,只能让他更加变本加厉。 游阳长这么大都没骂过人,在心中想了半天席冲和项维冬骂人的模样,进去后一把将手里的资料砸在桌上,指着强哥的鼻尖厉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强哥坐着不动,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我想干什么,游秘书你还不知道吗?”他说话时带着一股地痞流氓的无赖样,“我就一个诉求,钱。今天只要给了钱,我立马带人走,绝不多废话一句。” “陆绍华呢?”游阳冷冷说。 强哥耸耸肩,往后一摊手:“他不知道我来,你不用找他。” “我说过工资半个月后——” “你别跟我扯这个,”强哥直接打断他,重重拍了下桌子,“我现在就要钱!” 游阳没有被他的气势压过去,看了他半晌,转过身,对外面的小翠说:“报警,让他们把下面闹事的人都带走。” “你敢!”强哥立刻站起身。 游阳回过头,冷静到近乎没有表情:“你觉得我在吓唬你?物业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就算我不报警,他们也会报警。难道你以为这里是你们村头,可以随意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吗?” 他看着强哥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声音愈发没有温度:“我看你口中的兄弟们也不过如此,他们知道你今天带他们来,是送他们进局子的吗?” “好啊!那就闹到局子里!大家都去!”强哥声色俱厉,扯着嗓子喊:“到时候让所有人都评评理,到底是该关我们这些被拖欠工资的工人,还是你们这群恶臭的资本家!” 游阳的气势没有一丝退让,直直盯着强哥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要是想撒手不管,公司早就关门了,一直挺到现在是为什么?好啊,你要闹大是吧,那谁也别干了,今天也不用上班了,把所有员工都遣散,全部提前回家过年。公司今天就宣布破产,让银行来查封,能查出几个钱全部赔付给员工和工人,这样总可以吧?” 强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接不上话,满张脸憋得通红。 游阳转过身打开会议室大门,看样子真不准备继续谈了,下一秒就要打电话给银行宣布破产:“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的兄弟们,让他们收拾收拾,全部回老家再找其他工作。你放心,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们,我也代席冲祝你们以后前途似锦,全都发大财。” 第148章 游阳说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强哥的软肋。 强哥和陆绍华是一个村出来的,不仅他们俩,他们全村老老少少现在都靠着这家厂子生活。如果厂子真倒闭了,年轻点的伙子还好说,其他人呢?以后拿什么赚钱养家?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撕破脸皮,更不想看厂子破产,而是要让游阳知道他们不好摆弄。当然,如果能要到钱最好,可如果要不到,再激得游阳跟席冲一样跑路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到那个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陆绍华姗姗来迟。 一进来,他就充满怒气地对强哥说:“强哥,你今天干的这叫什么事?快让力哥他们带人回去!” 强哥原地站了会儿,实在也拿不出别的好主意,等陆绍华又催了他几次,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出去。 游阳冷眼在旁边看着,在陆绍华赔着笑脸说他真不知道强哥来闹事时,勉强扯了扯嘴角。 “我今天不舒服,就没有去厂里,刚刚人家给我打电话才知道,这立马就赶过来了。”陆绍华的态度要好很多,跟强哥完全相反,连连道歉,只说自己工作没做好,没有安抚好厂里人的情绪,今天晚上回去就再跟他们说一说,要他们多体谅公司的难处,不要在关键时刻生是非,公司有困难大家要一起撑过去。 他话说得漂亮,游阳无法说什么,只沉着声音说:“我知道这个月工资晚发了几天,大家都有怨言。但席总现在已经去筹钱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你不要再让人来闹事,不然到时候真有警察把他们抓走,我是管不了的,明白吗?” 晚上回到家,游阳站在水龙头前疯狂往嗓子眼里灌冷水,但声音还是有点嘶哑。 白天就吼了那么一声,也不知道项维冬成天在废品站里吼来吼去,怎么就一点事没有呢? 还有席冲,每天和一群豺狼虎豹共处,还能镇压住他们,可真厉害啊。 从柜子里翻出含片,撕掉外包装扔进嘴里,游阳窝在床上,一边在电脑上寻找新客户,一边等席冲的电话。 到了凌晨,席冲的电话打过来。 游阳连忙吐掉口中的含片,接了起来:“哥。” 就一个字,席冲立马听出不对劲:“你嗓子怎么了?” “白天跟尤淼姐去唱k了,玩太嗨,回来才发现嗓子哑了。”游阳低低笑了下,“这样好听吗,尤淼姐说听起来很有磁性呢。” “放屁,吃药了吗?” “吃了呀,刚刚还含了金嗓子喉宝。” 席冲那边应该是刚起床,简单说了几句,又叮嘱游阳多喝水才挂断电话。 席冲没说自己在国外怎么样,但不用说游阳也知道,但凡有一丝好转,席冲都会立刻回来。不说,只可能是没有进展,或者更糟糕了。 之后几天游阳每天都会去公司露面,席冲已经去了国外,他要是再不在守着,底下人心只会更乱,涣散成一盘沙。 小翠作为最忠诚的员工,无条件拥护小老板和游阳,甚至在听到其他员工背后讲席冲坏话、挑唆其他员工卖掉客户资料时,和他大吵了一顿。 但别看她平时机灵,一吵起架来嘴就笨得很,最后哭着给尤淼打电话,让她过来骂他。 尤淼每年跟自家爸妈吵八百次架,风风火火赶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踏进办公室,看了一圈鸦雀无声的员工,直接伸手指着刚刚骂小翠的员工,让他现在立刻去财务室结工资,卷铺盖滚蛋! 说完,她扫视了一圈办公室,平息心情,忽然柔声细语起来。她开始安抚其他员工,让他们安心工作,公司就算哪天破产了,也不会少发他们一分钱。而且这个月工厂那边钱都紧缺着,还先给他们发了工资,大家还感受不到公司的诚意吗? 再说今年形势不好,大街上倒闭的外贸公司比比皆是,多到都数不过来,现在电视台外面都还有一堆举旗讨薪的。如果大家真的有别的高就,她鼓掌欢送,绝对真心祝福。可是行业寒冬,今天走出这道门,谁能保证明天就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既然如此,不如踏踏实实好好工作,如果运气好拉来几个大单子,公司的危机不也就立刻解决了嘛。 这些话她全是从游阳那里学来的,游阳现在不去实验组了,除了必要的课会去学校以外,剩下全部时间都用来保证席冲不在的时候公司和工厂不会出乱子。 他几乎整夜睡不着觉,每天一闭眼,想到的都是钱。工资、房租、水电费、物业费......这些全都是钱,全都需要钱,可他要从哪里搞来这么一大笔钱呢。 晚上怎样躺上床,早上再同样起床,他一夜都没合过眼。但洗个冷水澡,穿好衣服,他还是敛了敛神色,迈腿去往公司。 席冲隔三差五会打来电话,几乎都是凌晨,每一次游阳都语气轻松地接起来,只挑好的讲给他讲。 今天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小翠在路上歪打正着碰见个老板,那人碰巧看到掉在地上的宣传册,说感兴趣,过两天要来公司看样品。 “小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席冲说。 游阳坐在床边,笑了笑:“那可不,可厉害了。半个月前还跟尤淼姐在公司发了一通威风,把张风开除了。” “张风确实该开。” “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夸她们了。”游阳顿了下,抬头望了眼窗外浓黑的月色,又看了看床头的日历,还是忍不住问:“你那边呢?” 第149章 “还好,有点进展。” 游阳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他垂下头,在空旷的房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刚刚那么雀跃,也不再故作轻松,而是有些沙哑,缓慢地说:“有进展就好,我很想你。” 第二天公司账户收到一笔外汇,是席冲寄来的。看到消息的那刻,游阳几乎快要哭出来。 他开始掰着手指等席冲回来,陆续等来了第二笔和第三笔汇款。等到把所有工资都发出去后,席冲终于回来了。 ◇ 第79章 席冲回来那天,游阳事先并不知情。他下午去上了课,结束就立刻匆匆赶往公司。 办公室有点回春的意思,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点劫后余生的喜庆,和前一阵子死气沉沉的氛围完全不同,甚至还有了说笑声。 毕竟这两天财务室的点钞机都快冒烟了,在走廊都能听到里面‘唰唰唰’的验票声,谁听了心里都开心。 工资是分三批发下去的,游阳特意让工人都来办公室领钱,领现钱。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来,揣着红通通的钞票,再喜气洋洋走。 公司氛围一片大好,虽然订单的状况还是惨淡,全被东南亚的工厂抢了去,但难得的喜悦冲淡了一直以来围绕在所有人头上的乌云。 今天发完所有工资,游阳挺拔的后背从走出公司后就塌了下来,累到了极致。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推开门,刚迈一只腿进去就感觉到了异样。 转过头,玄关立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愣了愣,他立刻大步走向卧室,一把推开门。 屋内和他早上走时没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床上多了一个人,此时正蒙着被子酣睡。 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游阳按捺住颤抖的呼吸,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腰看到席冲的侧脸。 样貌看起来不是特别好,胡子拉碴,头发也长了,尽管熟睡着,眼下依旧能看到明显的乌青。 但确实是席冲没错。 游阳眨眨眼,把酸酸的眼泪忍回去,转过身,在桌上看到一个行李包。 包打开着,里面东西不多,有张用红笔写满标记的地图,密密麻麻,有的经过涂改,有的在旁边画了感叹号,有的则打了个对钩。 地图下面是块干掉的面包,被吃了一半,也不知道是什么买的,硬得几乎堪比砖头。 移开视线,游阳这才在行李包旁边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羊玩偶。 玩偶上贴了张粉色便利贴。 -送给小阳。 游阳瘪了下嘴,心想都惨到啃面包了,还买什么玩偶啊,但下一秒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席冲醒来是半夜,他的时差还没调整过来,浑身都很累,好像被重物压着。 昏昏沉沉睁开眼,他第一反应还当自己在国外的宾馆里,等下洗个冷水澡,喝杯冷水配硬面包,就又该出门了。 但眼前的天花板很眼熟,耳边也没有奇奇怪怪的嘈杂噪音,连空气中都散发着好闻的味道。他转过头,看到手脚都缠在自己身上的游阳,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也明白刚刚在梦中的沉重和窒息是怎么来的了。 游阳睡得很熟,像只八爪鱼,牢牢缠在席冲身上。 好不容易挣脱纠缠,席冲光脚踩下床,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浴室门被推开,是半夜惊醒找不到人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的游阳,他满眼慌张,直到看到花洒下的席冲,才重重吐了口气。 他走进来,也不走了,就坐在马桶上看席冲洗澡。 关了花洒,席冲走出去,围上浴巾。 “哥。”游阳立刻黏上来,搂住他的腰。 “嗯,”席冲擦着头发,垂眼看他,“不睡了?” 今天是游阳这段时间睡得最沉的一觉,但现在席冲就在眼前,显然比睡觉要重要:“不睡了,我好想你。” 他把脑袋贴在席冲腰上,闷声说:“你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那样我去接你还能早点看到你。” 席冲摸了摸游阳的头发,手划到下巴,让他仰起头,从眉眼到下巴仔细看了一遍,说:“瘦了。” “想你想的,”游阳眼珠里有灯光折射进的光,望向席冲,“你这些天想我吗?” 席冲低下头,在他唇上碰了碰:“很想你。” 席冲不在的每一天,游阳都觉得自己快要想死他了,白天想夜里想,想他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事情办得顺不顺利,有没有人为难他,有没有人惹他生气。 但此刻见了面,见到活生生的席冲,触碰到热乎的体温,感受潮湿的水汽,游阳才发觉自己的想念远不止此,比原以为的多得多得多,几乎将他淹没。 游阳把席冲扯进自己怀里,加深了这个吻,同时扔掉席冲身上碍事的浴巾。 ...... 游阳要抱席冲回房间,被拒绝了。 席冲的唇角是红的,下巴和锁骨被咬了一圈牙印,胸前更是不能看。但他还是裹上浴袍,自己走出来浴室。 路过客厅时,小翠的房间很安静。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最近都住在尤淼家,所以此时房门大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回了房间,游阳没有刚刚那么猴急,温柔缓慢了许多。 他搂着席冲,亲他的眉眼和鼻梁,亲他的脖子和耳朵,亲他的肩膀,再顺着肩胛骨的线条细细吻下去。 第150章 宛如虔诚的信徒,最后他跪在床上,亲了席冲身上所有能亲到的地方。 他们来不及问彼此的近况,因为要先解决思念。身影相叠,喘息声和闷哼声,似乎有一把火将房间点燃,所到之处都在升温,将火苗烧进抵死缠绵的身体中。 第二天席冲起床就去了公司。 他不仅在国外要到了部分账,还带回来几笔订单。给所有员工开完会,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工厂。 陆绍华还不知道席冲回来了,见到他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过望,立即问:“这趟去国外有什么收获吗?” “情况不是很乐观,”席冲声音沉稳,“进去说。” 他们在办公室商谈了一整个下午,等席冲准备离开时,陆绍华才搓搓手,有些踌躇地开口:“那个,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强哥他们......” “我知道。”席冲打断他。 “游秘书告诉你的?” 席冲本来已经走到门口,闻言顿住脚步,转过头说:“他不会跟我说这些。” “这样啊,”陆绍华尴尬笑笑,“麻烦帮我跟游秘书带声抱歉,强哥他们这次确实是冲动了,但他们绝对没有恶意,更不是针对谁,就是有点慌了才会这样。” “你管不住他们?”席冲问。 陆绍华愣住:“什么?” 低头看了眼手表,席冲没说别的,神色中的冷漠也和以往没有区别,像随口一提地说:“如果你管不住,就换人。” 这话一出,陆绍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勉强扯了下嘴角,声音干涩:“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席冲点点头,没再看他,离开了工厂。 回到公司,游阳也在,因为老板不在,所以光明正大占用了老板的位置。 见老板回来了,他也不怵,反而坦然自若地看着席冲,对他露出笑容:“忙完了?” 席冲走到他身边:“你今天没有课?” “嗯。”游阳没有让开位置的意思,而是往后移了移椅子,拍拍自己的大腿,一本正经说:“席总请坐。” 席冲不坐他大腿,转身要走开,被游阳拽住胳膊,硬是拉了过去。 揽着席冲的腰,游阳强行按住他:“你都不累吗?休息一下吧。” 本来也不觉得累,可游阳这么说了,席冲又觉得稍微有点乏。他坐在游阳身上,下巴搭在游阳脑袋上,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 “什么味这么甜?”他问。 “嗯?”游阳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反应过来,张开嘴伸出舌头,上面有一块黄色的糖。 “小翠姐给我的。” “我怎么没有?” “你问她要呀。” 想到刚刚经过前台正在打电话不知跟谁吵架的小翠,席冲迟疑了下:“她会给我吗?” “说不好,小翠姐说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给我的。”游阳很是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你要是肯求求我,也许我会好心去帮你要——” 席冲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糖抢了过来。 游阳后知后觉,嘴巴变得红润,被偷袭了。直到席冲面无表情退回去,都把糖咬碎咽了,他才抿抿唇,红着脸说:“强盗!” 休息了一会儿,席冲就站起来,把在国外的情况跟游阳大致讲了一遍。 这趟去国外,给了公司一点喘气的时间,但也就只有一点。只要买方破产危机不解决,他们的困境就不会结束。 等席冲讲完,轮到游阳了。他开始刚正不阿地告状,细数席冲不在的这段时间其他人犯下的罪行,浑身散发出正义的光芒。 但不能细听,不然就能知道他告的状是陈秋白家的大白用小鱼干砸了他的脑袋若干下,还不让它抱;尤淼走路风风火火,高跟鞋踩到他若干脚,还不道歉;李大爷几次翻墙进来试图偷走院子里的躺椅,被他抓住现行若干次;陈秋白嫌弃他把花都养死了,偷走若干盆花(这个没抢回来,因为花确实都要死掉了)等等。 除去要到账的客户以外,席冲统计了所有欠款客户的情况,其中三分之一表示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只要资金回笼就立马安排打款;三分之一表示他们已经破产了,无力支付;还有三分之一完全联络不上,找上门时店都搬空了。 这次回来,他要去把破产的客户公司做破产债权登记,虽然不一定能有赔付,但蚊子腿也是肉,有点是点。 到了七月份,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全球经济却没有变暖。 席冲顶不住压力,还是卖掉了虫草店的所有股份。 不到万不得已,他本是不打算动的。虫草店利润高,就算市场竞争力不如前几年,年底分红的数字依旧惊人。 卖掉无疑会亏钱,尤其还急卖,对方压死了价格,认定他急需现钱,一点口都不松。 可是不卖,他又真没别的办法了。 卖的时候席冲有意瞒着项维冬,叮嘱了很多人,千万不要说漏嘴。可不知怎么,项维冬还是知道了。 签完合同的第二天,项维冬就敲响了北京的门。 他风尘仆仆进门,扔下行李包,看着眼前两个胆大包天的兔崽子,气极反笑:“好啊,合伙瞒着我是吧?” ◇ 第80章 席冲和游阳坐在沙发上,任由项维冬指着他们的脑门,骂他们脑子糊涂,主意比天王老子都正,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敢不告诉他。 第151章 他火冒三丈,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但若要把这股气愤扒开看明白,就能明白,所有的愤怒和斥责都不过是在为心疼做伪装。 眼前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瘦,明明冬天从废品站离开的时候都是白白嫩嫩,游阳脸颊都出现婴儿肥了,可现在全跟闹饥荒似的瘦回去了。不是说来北京过好日子吗?就过成这样? 项维冬牙都咬碎了,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跟他们废话。 他拿手机去院子外打电话,告诉那个买股份的商人自己也卖,跟席冲一样的价格就行。 挂断电话,他又给认识的老友打去,让对方帮忙问问,有没有人收废品站。 话还没说话,手机忽然被人抽走,转过头,是席冲。 席冲把电话挂断,对他说:“用不到这么多钱,不用卖废品站。” 项维冬一瞪眼:“你管我,手机还我!” “真不用,”席冲背过手,不让他把手机抢过去,只说,“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项维冬气急败坏,“你要真有数公司现在还能欠一屁股帐吗!” 他的话不好听,席冲却不介意,难得笑了下:“冬哥,要让你把废品站买了,那我才是没用透顶了。” 对比项维冬的激动,席冲的声音沉稳而平静:“你相信我,我肯定能挺过去。” 废品站最后还是被保住,因为席冲的口吻太笃定了,连项维冬都不禁被他迷惑。 可他又怎么不会被迷惑。 席冲不过才22岁的年纪,换做其他人不是在读大学就是刚毕业,正处于懵懂和天真的时候,他却已经靠着自己的手脚创业了两次。第一次很成功,这一次席冲也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只要他不觉得自己会失败,那就一定不会失败。 虫草店卖掉的钱让公司又恢复了一段时间生机,席冲再去了一趟国外。 他在陌生的国度,说着陌生的语言,见陌生的人,按照地图上标注好的地址,挨个去敲门,挨家去推销。 不知道跑遍多少家零售商店,他有时迷路了,一整天的时间都白费。有时会被赶出来,也没关系,那就再去下一家。 幸运的是他终于见到躲着不肯联系他的客户,要到了一些钱。也找到有意向的客户,签订了合同。 与此同时北京的公司如今由游阳一人管理,所有人都知道游秘书说的话就代表老板,别看游秘书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白白嫩嫩,但实际挺不好糊弄的呢。 学校放暑假,他几乎住在了公司,跟所有销售员一起在线上找寻新客户。他一遍遍改善话术,每个深夜都坐在电脑前,不断寻找新平台,甚至联络了国外的网络电子商务平台,可对方却说暂且不接受国外商家入驻。 不接受外国商家,那就注册一家‘国内’的。他联络了国外的丁璐,让她帮了些忙,很快商铺就上线了,直接跳过零售商,做起了零售终端。 项维冬暂时在北京住下来,也是赶巧,在他来之前不久,小翠就搬出去了。 小翠和尤淼一时好一时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好了。这回和好得比较坚固,时间也很久,小翠就干脆搬去了尤淼那里住。 项维冬对外贸公司这些东西不太懂,感觉挺高级,天天拽着英文敲着键盘,电脑屏幕上还全是英文字母,也不知道怎么看懂的,反正在他眼里和符文没什么区别。 既然不懂,他就也不捣乱,和李大爷成为了好朋友。 李大爷很喜欢他,觉得他跟席冲一样,都是做木匠的好苗子,可惜他们两个都没有传承他衣钵的意向,真是让人可惜。 项维冬顶替了席冲的位置,每天不是在院子里打斗地主就是搓麻将。 赢钱了,开心了,他就做饭给大家吃。 吃过一次项维冬的饭,陈秋白立刻肃然起敬,当即表示要和他比拼厨艺。 于是他们俩没事就比拼,不是做鱼就是做虾,时不时炖一锅猪蹄或猪肘,做出来份量都极大,把游阳撑死也吃不完,最后全打包送去公司给员工吃了。 杨浩杰也在公司,放了暑假他没回家,而是自愿来当实习生。 因为自小有着丰富的网络交友经验,只不过从中文变成英文,他挺适应,做起来得心应手。偶尔开个小差,他还会跟丁璐视频,炫耀自己现在可是堂堂的小白领,都坐办公室了。 这下可把丁璐羡慕坏了,恨不得立马订机票回国,也和他一起坐办公室,一起当小白领。 不知不觉地,公司就撑到了八月。 无数游客涌入北京,举国欢庆,大街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人群和外国人。无处不是一片欣欣向荣,彰显着繁荣和活力。 一夜之间,公司的电话被打爆,接到不少来咨询的电话,甚至还有直接从路边走进来参观的外国人。 其中有的是来旅游的游客,有的则是本来就抱着寻找货品目的来的公司职员,看完样品后,大多都没犹豫,直接爽快地下了订单。 柳暗花明,公司一夜之间变了样,就这么活了过来。 之前难捱的日子好像梦境一样,甚至会让人怀疑是否真的经历过。工厂从死气一片,立刻忙碌起来,连机器都受不了开始冒烟。 从一个月前苦苦打电话找客户,到现在疯狂被客户催着交付,赶工期,安排发货,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员工会恍惚一下,掐掐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问:“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第152章 旁边的人忙得恨不得脚底都踩双风火轮:“做什么梦!这批货再交不过去就要付违约金了,你打电话催了吗?”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 时间到了八月末。 满城人潮散去,席冲家的小院却挤得满满当当,他在年前做的烧烤炉终于派上用场,被塞满碳火,烤起了肉。 所有人都坐在木亭下,围成一圈,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吹牛的吹牛。席冲端起酒杯,刚站起来,周围就安静下来,全都仰着头等着他要说什么。 他顿了下,举起酒杯,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就这啊?”项维冬第一个拆台。 游阳帮忙说话:“我觉得很好了呀。” 尤淼捣乱:“来段敬酒词!” 小翠悄悄鼓了下掌,因为周围人多,所以也笑眯眯跟着起哄:“对啊,小老板,来段敬酒词。” 席冲无奈笑了下:“没有敬酒词,今天都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说着,他率先仰头喝下了酒。 大家起哄着,也都纷纷举起酒杯。今天没人喝果汁,杯子里都倒了李大爷带来的白酒,有好几人都被辣得呛起来。 席冲坐下,胳膊被人碰了碰,转头看到一脸笑着模样的游阳。 “笑什么?”他轻声问。 游阳摇头晃脑,也放低声音回答:“就很高兴啊。” “是吗?”身后是陈秋白正在辛苦照顾的烤炉,一滴油顺着烤盘落下去,滋在烧得通红的炭上,瞬间升腾起一股火苗,火光映进了席冲眼里,他忽然问游阳:“现在有觉得长大好玩一点了吗?” 游阳眨眨眼,回想到自己当初那句抱怨,不知道席冲竟然记了这么久。 那时他刚刚结束高中生涯,没等开心就要一一和朋友家人分别,远离熟悉的废品站,所以觉得长大一点都不好。 现在也不轻松,他和席冲度过了兵荒马乱的一年,几乎每天神经都紧紧绷着,没有一刻松懈过。晚上数着星星都睡不着,他们就坐起来,商量接下来的对策。然后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亲一亲彼此,继续去面对糟糕的一切。 可不一样的是,这次除了有席冲,身边还有更多的人在支持他们。所以游阳缓缓点了下头,眼珠也被火光照亮,笑着说:“嗯。” 今晚的夜空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可这不影响所有人欢闹的兴致,除了陈秋白在认真烤肉以外,其他人喝着酒就打闹成一团。 吃饱喝足后,他们兴致不减,嚷嚷着要把桌子摆出来搓麻将。不过位置紧张,要通过拼酒来角逐出仅有的四个名额。游阳本来打算参与,被他们嫌弃,说小屁孩一边玩去。 于是游阳就一边玩去了。 他顺带把席冲带走,一起回了房间。院子里整在进行紧张而刺激的比赛,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大笑声,注意力全专注在吹瓶喝酒的选手身上,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消失。 不知不觉中,天上的乌云散开,月亮出现了。 看来明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 ◇ 第81章 “冬哥。” “冬哥,起床了。” “冬哥!” 怎么都叫不醒项维冬,游阳干脆蹲在床头,伸手掐住项维冬的鼻子。 静等了一会儿,失去氧气的项维冬脸色变得涨红,倏然睁开眼,大口呼吸着,瞪眼茫然看着眼前的游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游阳站起来,很认真地说:“今天说好去爬山的。” 昨晚项维冬打麻将打到天亮才睡,此刻又困又累,哪还记得之前说好的爬山的事,重重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裹上被子含糊说:“我不去了,你们俩去。” “不行。”游阳态度很坚决,伸手去拽他的被子,“你必须去,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身上快要长蘑菇了。” 一番争斗之下,项维冬还是不敌游阳,被缠得没办法,骂骂咧咧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还在说:“太烦人了,明天我就回去!” “你往哪儿回啊?”游阳神出鬼没,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小脸白白净净,“我已经把你的身份证藏起来了。” “......”项维冬把他拍出去,摔上了门。 洗漱完,项维冬被游阳往嘴里塞了一片面包,手里塞了一瓶牛奶,就急匆匆出门了。 爬山的地方不远,是个不太有名气的小景点,陈秋白推荐的。 山峰高耸入云,光是站在山底,就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敬畏。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项维冬就不行了,弯腰喘着粗气,靠在旁边粗壮的树木上,对游阳摆手:“我......真不爬了,快......死了。” 游阳看着比牛还喘的项维冬,面色倒是正常,脸不红心不跳的。他伸手指了下前方已经离他们很远的背影,说:“我哥都爬那儿去了,咱俩得快点,不然追不上他了。” 项维冬抬头看了一眼,更加痛苦:“他,他就是个不知道累的牲口,我能跟他比?” 再怎么耍无赖都没用,游阳又拖又拽,硬是拉着项维冬往上爬。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休息的亭子,席冲已经在里面等他们半天了。游阳累得直喘粗气,立马松开拖着项维冬的手,快步走过去,整个人扑在席冲身上,被席冲伸手接住。 身后传来一句骂声,是因没想到游阳会突然撒手而直接倒在地上的项维冬。他狼狈爬起,不顾身上的灰尘,指着游阳的后脑勺恶狠狠说:“绝交!” 第153章 “绝交就绝交,”游阳趴在席冲身上不动,与他的感情已经在刚刚那段互相拉扯的台阶中消耗殆尽,虚脱地说,“和你爬山比背着我哥爬还要累。” 他们冷战了一会儿,最后因为不远处飘来一阵烤肠的香气而和好。 没一会儿又绝交了,因为项维冬不小心把游阳吃了一半的烤肠碰掉在地上,可距离刚刚的小摊已经又爬了几百层台阶,他没办法再折回去买一根赔给游阳。 “就当喂给山里的小动物了,”项维冬宽慰他,“你大方点。” “你大方怎么不拿你的喂?” “我早吃完了啊,谁让你吃那么慢。” 游阳被气得脸鼓起来,不想和他说话。项维冬也不理他,蹲在小道旁边,开始拔地上的草。 见证了他们俩一路吵吵闹闹的席冲耳朵已经快要被吵出茧子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塞到游阳嘴里,对他说:“吃这个。” 游阳脸还绷着,但甜甜的巧克力被口水融化,朱古力的香气充斥着口腔,让他的脸色变好了一点。他往席冲身边靠了靠,赌气地说:“我再也不要和他出门了。” “行。”席冲敷衍他。 “回去我就把家里的麻将都扔了。” “嗯。”席冲又说:“可以给李大爷。” “李大爷跟冬哥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给了他跟不扔有什么区别。” “那你就扔。” 游阳转过头要去看项维冬听到此话的反应,但道边没了人,空荡荡一片。他一愣,问:“冬哥去哪儿了?” “上厕所去了吧。”席冲仰头感受了下山中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感觉少一个人也很好,耳边清净。 “哦。”游阳转过来,看了看席冲,忽然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席冲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于是游阳又亲了口。 “甜糊糊的。”席冲说。 “啊?”游阳害羞,“我甜吗?” “巧克力甜。” “哦。” “还吃吗?”席冲帮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巧克力,捏了捏他的脸,变魔术一样,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 游阳点点头,张开嘴,示意他拆开放进来。 席冲垂眼拆包装,但没直接给,而是屈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在一声“啊”之中亲了下他的嘴角,才把巧克力递过去。 没等游阳吃到巧克力,身后就传来一声比刚刚摔倒更响亮的骂声。 他们回过头,就见项维冬手里举着一根烤肠,累得满额头汗,气喘吁吁,十分震惊地瞪着他们。 三分钟后。 项维冬横眉竖眼地插着腰,站在亭子中间,气势磅礴说道:“你们给我老实交代!” 他这句话说得气沉丹田,除了彰显身为大家长的责任心以外,还突显出他的威严和雄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面前两人毫无恐惧之色,不仅仰着头直视他,甚至其中一个还在大言不惭地吃着烤肠! 项维冬气得够呛,大手一挥:“不行!这事得从长计议,先回家我再收拾你们两个!” 说着他就转身要往山下走,被眼疾手快的游阳抓住手腕:“还有一半才登顶呢,得爬完才能走。” “登什么顶!现在登顶是重点吗?”项维冬甩开他的手,虚张声势地指着他的鼻尖,“你们两个都亲嘴了!” “亲嘴怎么了。”游阳毫不心虚。 项维冬一哽,差点被他这副堂堂正正的模样糊弄过去,怀疑是自己的思想没跟上潮流,以为现在北京就流行男人和男人亲嘴。 “你你你,”他说不过游阳,转过身想去说席冲,看到席冲的脸色,顿了一瞬,又转过来继续说游阳,“你说你们怎么想的!” 他简直痛心:“如此荒唐!” 游阳才不管他说什么,两耳一闭,拖着人就往山上爬,坚决不允许半途而废的事情发生。 前方还有成千上万个台阶要爬,光看一眼项维冬就腿软,可反抗无效,游阳几乎是黏在他身上,拖也要把他拖上去。 等结束痛苦的爬山之旅,他半死不活回到家,直接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累得连气都只进不出,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躺尸了几个小时,他终于感觉身体有点力气了,才想起白天山上的事。 不行。他强撑着从床上起来,打开门走出去。要找两个兔崽子好好聊一聊,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胡闹。 关系好是关系好,平常黏黏糊糊就算了,但怎么能好到这个份上? 在家没人说,可出去呢,其他人能看惯吗?这社会不缺那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到时候要真碰见了,被指指点点了,被戳脊梁骨了,两个小孩能承受住歧视和压力吗? 项维冬在院子找到人,不愧是年轻人,爬完山回来屁事没有,此时席冲和游阳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这个是我的,这个是冬哥的,这个是你的。” 原来在分苹果。 刚刚李大爷路过,看到他们在院子里,顺手给了他们几个刚买的苹果。 “还剩一个,这个也给你。”游阳把最大最红的苹果递给席冲,挤眉弄眼地朝他抛了个并不熟练的媚眼,压低声音说:“你快吃,别让冬哥知道你有两个。” 席冲把苹果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拇指和食指用力,随着清脆的一声‘啪’,苹果被轻松掰开。 第154章 给了游阳一半。 游阳笑眯眯咬了口苹果,头一歪靠在席冲肩膀上,感叹说:“真甜,一会儿咱们也去买点。” “买几个?” “十个,我和冬哥一人吃三个,你吃四个。” 对于自己总被多分一个苹果的事,席冲笑了下,没说话。 吃了几口苹果,游阳莫名感觉后背凉凉的,似乎有人在偷看,倏地回过头,阳台里面空无一人。 他安下心,转过头说:“冬哥可真能睡,他不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吧?” 苹果吃完了,他看着掌心的苹果核,注意力又被转移,有些好奇:“这个放进土里能长出来苹果吗?” 席冲看了眼,起身从院子墙边一排花盆中挑出一盆已经死透的,把里面枯干的树根拔出来,放在游阳面前:“扔进去试试。” 游阳把苹果核扔进去,看着席冲把旁边的土往中间压了压,用水管把花盆浇透,莫名开始期待,已经在幻想第二年满院子都挂满红彤彤苹果的场景。 “明年可一定要长出来啊。”他说。 ◇ 第82章(一更) 项维冬每天都说自己要回废品站,嫌游阳烦了要回去,麻将凑不齐四个人要回去,打斗地主输了要回去,玩不到电脑游戏要回去,见到兄弟俩亲嘴要回去。 他说自己是老古董,看不得这些东西,晚上容易做噩梦。 每次游阳都劝他,说自己一点都不烦啊,麻将凑不齐人自己可以一个顶俩,斗地主他俩一伙肯定不会输,大不了给他买台新电脑,兄弟俩亲嘴......亲嘴怎么了?就亲。 看不得就不看嘛,又不是亲给他看的。 对于这件事,项维冬自知是管不了,干脆两眼一闭,任由他们瞎胡闹去了。 在北京的天气变凉,院子里翠绿的树叶纷纷枯黄,随着一阵风飘落在地上时,项维冬是真的要回去了。 他已经在北京待了太久,怕再不回去,小白要不认识他了。 而这一次游阳没有再劝,而是帮他一起收拾行李。 项维冬还等他哭呢,没等到,稀奇地“咦”了一声,碰碰游阳的脑袋,怀疑他是人偶假扮的:“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游阳觉得项维冬打扰他叠衣服,往旁边挪了挪,低声说:“我一直都很好说话呀。” 项维冬不留情面地揭穿:“是吗,那以前哭鼻子的人是谁?” 以前的是谁游阳不知道,反正今天不是他。 倒不是因为他忽然就舍得项维冬走了,而是那天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时,他看到项维冬偷偷从衣服里拿出一张旧相片。 爬山的一路项维冬都在抱怨,说他腿疼,说他背疼,说他年龄大了,膝盖经不起这样嚯嚯。可在看到山顶的风景时,他眼中一亮,偷偷摸摸举着照片转了一圈,仿佛化身成解说一样,指指这个,指指那个,悄悄说给照片上的人听。 他自以为动作很隐蔽,其实游阳和席冲都看到了。 游阳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但应该是项维冬很爱的人,所以他的表情才会如此温柔,看向照片时,眼里是满得溢出来的柔情。 “说好了啊,明年夏天再来玩。”游阳把刚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包里,“你也不用太想我们,冬天我们就回去了。” 项维冬嗤之以鼻:“谁想你们啊。” “谁想谁心里知道。” “反正不是我。” “谁嘴硬就是谁。” 离别那天,项维冬站在机场。 当初他动身来北京时,因为时间紧迫,只往包里扔了几件衣服,就急急匆匆出门了,生怕赶不到飞机。 如今回去,他身边却立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和行李袋,不知不觉中已经多出来太多太多的东西。 游阳很争气,完全没哭鼻子,只是絮絮叨叨对项维冬说要他照顾好小白,等到冬天他们就回去了。 “好好好。” 还说要项维冬早起早睡,不要每天晚上熬夜打游戏。 “好好好。”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项维冬制止住:“好了,别唠叨了,我走了。” 挥别两个小家伙,项维冬转身潇洒走进安检。 在彻底看不到外面之前,他回了次头,对远处两道没有离开的身影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去机场的路上车里还欢声笑语,项维冬时不时点评一下路边的车,说这个好看,那个丑,那个又丑又贵,还从中挑了一辆最顺眼的,说明天自己新年礼物就要这个了,让他们俩做好准备。 返程的路上,车上没了项维冬,就变得安静下来。 回到家中更是,门一推开,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前几天还热闹非凡的院子,如今随着秋天的到来,除了一地枯黄的树叶以外,没有一点喧闹的动静。 好像人一下就都散了。 困难时,所有人都聚在这里,没心没肺地玩闹着,凑成一堆搓麻将,一点烦恼都没有。现在危机解除,反而没什么人来了,大家又去过起了自己的生活。 不大的房子,又只剩下席冲和游阳了。 游阳闷闷不乐地转过身抱住席冲,被席冲捏了捏耳朵,低声问他:“怎么了?” “感觉好冷清。”游阳说。 “冷清可以去院子里把树叶扫了。”席冲说。 “......”游阳绷着脸坐在沙发上,怪不高兴的。 第155章 席冲勾勾手指,很轻易就把游阳勾引过来,虽然身体很诚实,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彰显自己仅剩的骨气:“干嘛?” 席冲摸了把他的脸,停留在耳朵下侧,说:“我弟弟最近好像太辛苦了,你说我要不要抽出点时间带他出去玩?” 游阳眼睛一下亮起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也有可能是假的。 席冲太忙了,时不时还要去国外参展,或者去谈订单,一年要飞好几个国家。而暑假过后,游阳的重心也再次回归了校园。 所以他们不是你没空,就是我没空,根本凑不出去玩的时间来。 天气开始变得寒冷,在下了一场大雪之后,席冲又出门参展了,好像还要领个什么奖,不过没去太远,就在上海。 正逢期末,游阳在图书馆学了个昏天黑地,考完最后一门试,立马订了机票飞往上海。 落地后,因为席冲抽不开身,派了司机来接他。 游阳还以为司机会把他送去酒店,没想到自己被放在会场门口,等人出来送入场券。 大约二十多岁的女生,穿着职业装,脖上戴着工作牌,看起来十分忙碌,把入场券交给他后,一转身就不见了影子。 游阳都没来得及问问席冲在哪儿。 他转过身,看到玻璃里的自己,因为出发得太急,没来得及换衣服,穿了件灰色卫衣,外面套了身黑色羽绒服就来了。 如果再戴副黑框眼镜,怕是扔进图书馆里,席冲都找不到他。 也不知道这样进去,会不会给席冲丢脸。 展会里人非常多,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摊位。游阳问了工作人员颁奖仪式在哪儿办,得知了是几号厅后,他慢悠悠走过去。 本以为会很难找,可席冲很显眼,一走进去,游阳就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第一排,把一身黑色西装穿得笔挺利落,眉睫乌浓,高鼻梁、薄嘴唇,不说话坐在那儿,周身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游阳眼也不眨地看着,忍不住笑起来。 他站在大厅一角的柱子侧后方,身后有好几个无所事事陪着领导来的秘书,都在交头接耳,悄悄交流行业内的小八卦。 不知道是不是游阳的视线过于灼热,原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席冲忽然偏了下头,漆黑的眼眸迎上了他的视线。 下一秒席冲就站起身,朝他走来。 “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席冲走近,轻皱了下眉头,“几天没好好睡觉了?黑眼圈这么重。” 游阳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丑?” “丑?”席冲的眉头皱得更深,“谁说的?” 他伸手抓了抓游阳的头发,低头去看手腕上血石材质的表盘。 游阳在席冲身上闻到淡淡的香气,像一股冷冽的寒气。他趁机仔细看着席冲的脸,觉得比刚刚隔着十米远看要更帅一点。 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好想亲一口。 “我还有十五分钟上台。”席冲忽然说。 游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一直到进了休息室,游阳都很茫然,以为席冲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要来拿。 刚想打量一圈,席冲就关上门捧住他的脸亲上来。 游阳在懵懂中被推到沙发上,后背撞在座椅上才反应过来,仰头气势汹汹回吻过去。 交缠的气息中,他扯了下席冲脖子上的领带,很轻易就将席冲拽到自己腿上 不知亲了多久,直到席冲气喘吁吁拽了下游阳的头发,他们的嘴唇才艰难分开。 席冲站起身,理了下身上有些凌乱的西装,深呼吸了几下,掩盖去眼角的红,伸手摸摸游阳的脸,对他说:“在这儿等我,一个小时就能结束。” 游阳的气息还急促着,乖乖点头:“好。”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了酒店,几乎从进门就开始接吻。 直到外面天色变黑,房间里的战火才渐渐平息,游阳洗完澡趴在床上。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刚结束考试周又坐了两个小时飞机的疲惫,反而神采奕奕的,乌溜溜的眼珠透着光,翻着手机的照片。 都是席冲的照片——他并没有听席冲的话乖乖待在休息室,而是混在一群小杂鱼当中,等席冲上台领奖后,连拍了好几十张心仪的照片。 席冲在旁边接电话,十分钟前铃声响起时,正是他们最累的时候,气喘吁吁趴在床上,谁也不愿意去接电话。 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游阳的屁股挨了一脚,只能由他光着身子下床,从地上一堆乱糟糟的衣服里翻出他们俩的手机。 挂断电话,席冲拍拍游阳的屁股:“起来去吃饭。” “哎呀,”游阳把手机一扔,脸趴在枕头上,仿佛忽然被抽空了力气,“起不来。” 席冲已经站起身,站在床边看他:“累到你了?” 黑乎乎的脑袋点了点,一双笑着的眼睛从枕头里露出来,同时伸出胳膊对席冲说:“你抱我起来。” 席冲无言片刻,还是弯下腰,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和腰,将人抱了起来。 没等游阳美滋滋,席冲就转过身,把他直接扔到沙发上。 脸朝下砸去,游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一动也不动,很安静地陷入意大利进口的绒面沙发中。 第156章 席冲套上衣服,戴上手表,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屁股:“我数三个数。” “三”的音还没发出来,游阳就仿佛立刻恢复全身力气,麻利地一跃而起,在席冲的脸上亲了口,去地上捡自己的衣服去了。 上海冬天的温度不算低,但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时,还是让人忍不住浑身打哆嗦。他们没去太远的地方,到马路斜对面的本帮菜馆吃晚饭。 游阳裹着羽绒服,缩了缩脖子,等红绿灯时往席冲身边挤了挤,小声跟他抱怨:“我肩膀疼。” “哪里疼?” “就你咬的那口呀,咬得那么狠,都破皮了。” 席冲看了游阳一眼,把他的帽子扯起来,拢了拢,面无表情说:“下次不咬了。” 游阳的脸被硕大的羽绒帽子遮住三分之一,幸福地烦恼着,犹犹豫豫说:“也不是不能咬,就是咬轻......重点也不是不行。” 一会儿能咬一会儿不能咬,一会儿咬轻点一会儿重点也行,席冲看他就是事多。 “你再——” 没等话说完,席冲忽然整个人僵住,愣愣看向马路对面。 游阳察觉到不对劲,刚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席冲就毫无预兆地整个人窜出去,完全不顾红灯还亮着。 旁边正巧有车辆经过,急踩了刹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车主就探头出来破口大骂:“你他x的不要命了?!” 此时席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豹子一样瞬间跑出几十米远。 游阳大脑空白了一瞬,立即拔腿跟上去。 可席冲跑得太快了,完全不顾马路上的车流,几次差点被撞上,游阳在后面看得脸都白了,边追边吼:“哥!” 好在席冲在跑到马路对面后的一百多米处就停了下来,他微微弓着身体,手撑在大腿上喘粗气,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道边正在行走的路人。 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路走得好好的,忽然被一个陌生人冲出来拽住手腕,吓都要吓死了,立刻惊慌失措地大喊:“你干什么?” 席冲的气还没喘匀,唇色泛白,黑色的眼珠怔怔看着她,里面写满了茫然。 “快放开我!”女人觉得他像精神不正常的疯子,赶紧甩开他的手,害怕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吧”,立即快步离开了。 “哥!”游阳晚一步赶到,双手按住席冲的肩膀,急得心肺都快跑炸掉了,“你跑什么?” 可席冲没有反应,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哥?”游阳再次叫他。 席冲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看向游阳,从失魂落魄的状态恢复回来。 他很缓慢地喃喃开口:“我认错人了。” 席冲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更不会莫名其妙因为眼熟谁就在大街上不要命地狂奔。 游阳正想问他认错成谁了,就见席冲那双永远沉稳锋利的眼睛,无声流出了泪水。 几乎是瞬间,游阳就知晓了。他的心脏骤然收缩,宛如被重物碾压,每一寸都带着钻心的疼。 【作者有话说】 晚上10点还有一章噢 ◇ 第83章(二更) 从14岁那年逃出大山后,席冲就做好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高昔青的准备。 这片土地太大了,让他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同时也让他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只是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他会怀有一丝不现实的期望,幻想也许高昔青现在就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太空下,只是他们运气太差了,所以才一次都没有碰到过。 席冲其实并不贪心,现在的他已经比十年前懂得更多,清楚明白自己的存在对高昔青意味着什么。他不再怀抱和以前一样的梦想,希望和高昔青游阳三个人一起生活,他只是想知道高昔青的近况。 可就连这一点,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不论是去派出所还是其他途径,他都得不到任何有关高昔青的消息。 他做着徒劳的事,听着希望落空的声音,一次次经历失望,只为了那一点也许连一点都没有的可能。 他走过泥泞不堪的路,爬过险峻严寒的山,被偷过钱,和狗打过架,睡过桥洞,翻过垃圾桶......经历过这些,他如今已经变得幸福。 妈妈呢? 苦难之后也是和他一样的幸福吗? 这一晚,酒店房间很安静,只有床边的落地灯发出昏暗的暖黄色灯光。 游阳握着席冲的手,在灯光中看着他的侧脸,很轻声地说:“哥,你不要伤心。” 席冲看他,扯扯嘴角:“我没有伤心。” 游阳的面庞也被灯光模糊了轮廓,很专注地看着席冲,声音依旧很轻,听起来却带着深重的分量:“伤心也没关系,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陪着你。” 他把头靠在席冲肩膀上,保证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席冲什么都没说,过了半晌,伸手回抱住游阳。 他想他是真的没那么伤心,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家人和永远不会离开他的爱人。 他还是幸运,有游阳来爱,有游阳爱他。 回到北京,席冲继续忙碌的生活,上海发生的事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他照例去公司,去工厂,去展会和见客户,试图挤压出点时间,实现承诺,带游阳出国玩一圈。 游阳回废品站待了几天,就又返回北京,早出晚归,每天忙得比席冲都见不到人影。 第157章 一直到年后,席冲腾出一周的时间,带游阳去瑞士玩了圈,没找到瑞士卷,倒是吃了大把的奶酪和香肠,一身香臭香臭回国。 刚进门,他就接到项维冬的电话,才知道两个月前游阳在忙什么。 “我有重大线索。”项维冬上来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席冲皱起眉,怀疑他打错电话:“什么?” “我知道席冲目前的住址,就住在北京市海淀区xxxxx,可以领奖金吗?” 席冲更摸不着头脑:“什么跟什么,你大白天就喝多了?” “什么叫我喝多了,不是你们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吗?我还想问问你们这是玩什么呢,干嘛啊,说好的重金酬谢,要是不给我,我就上电视台告发你们。” 席冲挂断电话,在卧室找到游阳,问他怎么回事。 游阳像干了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但因实在不擅长对席冲撒谎,所以最后还是坦白了一切。 从上海回来后他就想帮席冲找到高昔青,可只凭一个名字,想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找到人难度太大了,于是他就想到了登报。 他广撒网,不仅在各大报社登了寻人启事,还在网上发布了找人的帖子。以往万一,他连国外也一并发了。 一开始写的是‘寻亲启事’,后来想了想,如果寻到别的亲就不好了,就改成了‘寻人启事’,希望广大人民群众发挥力量,有线索的可以拨打此电话:138xxxxxxxx,必定重金酬谢。 至于为什么没寻高昔青,而是寻席冲,是他怕高昔青身边的人看到,从而担心万一高昔青不想被人知道呢? 所以他就大张旗鼓地登了席冲的寻人启事,几乎把全国有点规模的报刊都登了。如果高昔青也想再见席冲,看到报纸,肯定会打来电话把。 可惜的是,目前为止游阳已经接到很多通电话,其中并没有真正认识席冲的人。 今天倒是有,但没什么用。 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得来的只有大量骗奖金的电话,说得仿佛是真的一样,有说在湖边看到了,有说在郊区看到了,有说在火车上看到了,还有说在流浪汉里看到的,信誓旦旦绝对是本人,然后问这样算线索吗?有酬金吗?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电话才渐渐变少,没什么人再打来,偶尔接到也都是来骗钱的。 一开始席冲就没报太大希望,如今也没感到失望,只觉得果然如此。 可游阳不这么觉得,他总说中国这么大,有这么多城市,这么多人,一时间没看到是很正常的呀,再多坚持一段时间,总会看见的。 又是一年夏天。 项维冬每年都会挑这时候来北京住两个月,嘴硬说是来避暑,实则每天都被北京的太阳晒得骂脏话。 为了庆祝大白成功减重两斤,今天陈秋白请所有人一起吃烧烤。他喜欢自己动手,就借用了席冲家的木亭和烧烤炉,此时正在厨房处理食材。 席冲刚开完会回来,一进门眼睛就被吵到了。 家里挤满了人,客厅是看足球比赛的项维冬和李大爷,各支持不同的球队,嘘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还没开始烧烤,他俩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了两瓶喝了一半的啤酒。 尤淼和小翠坐在餐桌边,低着头,互相给对方涂指甲油,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只有对方才能听懂的秘语。院子外的板凳上坐着三个背影,跟小作坊似的,面前一把铁签,一盆处理好的肉,流水线一样串肉。 他们三个是游阳、杨浩杰和丁璐——丁璐终于从国外放假回来,在家没待几天就跑来北京找她的两个小伙伴玩。 席冲闭了闭眼,觉得耳边全是吵吵闹闹的声音,李大爷和项维冬争论刚刚那个黄牌该不该罚,尤淼和小翠争论谁的指甲涂得更饱满,院子里的三人争论谁的肉串串得更漂亮。 除此以外,还有手机铃声一直响,却无人理会。 席冲在沙发缝找到被主人丢弃的手机,屏幕显示陌生来电,他随手接起。 “喂。”席冲边说,边往阳台走去。 “......喂?能听到吗?” 席冲推开阳台门的动作顿住,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苍老,带着一股浓浓方言,他一下就听出来对方是谁。 “喂喂喂?”奶奶的声音遥远了一点,自言自语地嘀咕,“是不是听筒坏了,喂?能不能听到?” 席冲表情没变,声线也没变,平静地说:“有什么事?” “哦哦,我听到了。我是那个谁席冲的奶奶,我在报纸上看到这个电话,你认识席冲对吧?”奶奶并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可能是近年来耳朵愈发不好了。她怕电话那头的人听不清,说话的音量很大,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嗯。”席冲说。 “他是怎么回事啊?找到了没有?我是他奶奶,要是找到他了,你一定告诉他让他联系我啊!哎呦,你是不知道——” 她的声线朽迈而沙哑,像不胜其烦的漫天飞絮,说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冗长而反复:“席冲的爸爸死掉了!前两年他喝多酒中风偏瘫了,上个月晚上不知怎么就摔下床,早上去看就断气了。” 她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悲伤,只是在没有情绪的哀嚎:“我命苦啊,我儿子的命也这么苦,现在家里就全靠席冲了。你要是找到他千万要告诉他,让他赶紧回来,我的可怜孙子呦!” 第158章 “人已经找到了。”即便是听到席江林死了,席冲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奶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响起来时充满惊喜:“真的吗?那你快让他回来啊,不对,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跟他说!现在家里——” 席冲打断她:“他是因为欠钱才跑的,现在被债主扣住了。既然你是他的奶奶,可以替他还钱吧?” “......什么钱?” 席冲侧了下身,半边身体靠在阳台门框上,微微垂着眼,声线没有任何波澜:“钱不多,就两万块钱。”停顿了一下,他说:“你把钱还了,席冲就可以回去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在悲惨地说自己命苦的奶奶立马骂出了土话中的脏字,情绪十分激动:“你少骗我个老婆子!他欠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骗子吧?我看你就是个骗子,登报就是为了骗钱。你这么无耻,也不怕损阴德,下辈子投胎成畜生!” 电话被愤怒而仓促地挂断。 嘟嘟嘟的电子音在耳边响着,席冲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 他并不意外,但还是沉默站在原地没有动。 几秒后,他点开通话记录,把刚刚的电话号码拉黑,也把自己前十几年的糟糕人生彻底拉进黑名单,然后转身走出阳台。 “哥!”游阳早就看到他在打电话,等席冲走近把手机扔过来才知道接的是自己电话,愣了愣:“谁打来的电话?” “无聊的人。” 席冲伸脚从旁边勾了个小板凳,坐在游阳旁边,看他们串的肉串。 “哦哦。”游阳拿起自己刚刚串的鸡翅,举在脸边问席冲:“漂亮吗?” 席冲认真看了看鸡翅,给出夸奖:“漂亮。” “席冲哥你可不能昧着良心瞎夸,就两个鸡翅有什么漂不漂亮的。”丁璐连忙拿起自己刚串的牛肉串,说:“我这个才漂亮对吧?” “你的也好看。” “那我的呢?”杨浩杰也不甘示弱举起自己的大油边。 “......”席冲觉得自己像幼儿园大班的老师,只能说:“都好看。” 游阳跃跃欲试,还想拿起一串更漂亮的鸡翅出来比拼,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他摘掉手套,接起来:“喂。” 因为已经接惯了各种看到报纸或网上的寻人启事而打来的电话,所以光在听到“你好”时,游阳就已经知道对方是看了报纸而打来的。 他也说了句“你好”,边听对方说话,边低头去数铁签够不够用。 不知听到什么,他的手忽然顿住,倏然转过头看向席冲。 ◇ 第84章 游阳把席冲拽回房间,手有点颤抖地把手机递过去,说:“好像,好像是......” 他没说完,席冲就已经明白过来,脸色有些愕然。 “快接呀。”游阳把手机塞过去,确认席冲把听筒贴到耳朵上,才转身出了房间。 关上门,游阳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何感觉很激动,心脏跳得飞快。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闭上眼,悄悄祈祷了一下,希望老天爷让席冲圆满吧,一定不要是空欢喜一场。 球赛结束,项维冬支持的球队胜利了,他好好嘲讽了一顿气得满脸通红的李大爷,转头看到游阳不知何时坐在身边,吓了一跳。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游阳正在祈祷,也被他吓一跳,呆呆地说:“啊?” “孩子傻了。”项维冬看了他一眼就不看了,搂过李大爷的肩膀,转身朝外边走去,“走走走,说好输了的人付彩票钱,现在就去买,下一场你压哪个球队?” 游阳端坐在沙发上,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房间门,一直紧闭着,没有打开门的预兆。 他稍微安心一点,既然聊这么久,应该还算顺利吧? “席冲哥呢?”杨浩杰端着一杯果汁从厨房走出来,找了一圈没找到席冲,来问沙发前的游阳。 游阳看他,“你找他干什么?” “陈秋白榨了杯梨汁,让我给席冲哥端一杯喝。” “我的呢?” “你自己去拿啊,厨房里有好多,他榨了整整一箱梨。” 游阳直接夺过杨浩杰手中的杯子:“我哥在打电话,喝不了,我替他喝吧。” “哦。”杨浩杰没有异议,坐了下来。 游阳看他没事做,问他:“肉都串完了?” “嗯,给厨房端过去了。”杨浩杰拿起遥控器换台。 游阳喝着梨汁,杨浩杰看着电视,互不干扰。 过了几秒,游阳转过头看他:“你暑假怎么不回家?” 杨浩杰托腮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电影频道,黑白色的胖乎乎熊猫正在胖揍大龙,随口说:“我爸妈不在家,他们工作很忙,经常出差。” 回忆了下,好像确实如此,高中三年游阳一次都没在杨浩杰家碰到他的父母。 “那你不想他们吗?” “还好吧,不怎么想。”杨浩杰转过来看了游阳一眼,“你会想吗?” “我?”游阳诧异,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非常陌生。 思考后他回答:“几乎没想过。” 游阳想起奶奶的次数还要多一点,但如果要让他硬想,在童年仅有的回忆里,也是能想起来一些画面的。 那些画面中,无一例外爸妈都是在吵架,不是在街上吵,就是在家里吵。每次吵起来他们都会把周围的东西全部砸烂,如果不幸游阳在家,就要躲在床底下才能不被波及。 第159章 当时他也总祈祷,一般都是祈祷千万不要砸坏他的书桌,他只有这一张书桌可以用来写作业了。 祈祷了没多久,爸妈就死了。爸爸杀了妈妈,自己跳楼自杀了,剩下了他。 他站在混乱的家中,周围全是大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要他。推来推去,最后佝偻着腰的奶奶走出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含糊“啧”了几声,就把他带走了。 在奶奶家生活和在爸爸妈妈家生活不一样,奶奶虽然也会打他,但不频繁,所以挺好的。 奶奶眼睛不好,听力也不太好,跟她说话经常要喊很大声。奶奶的腰还很不好,弯下后必须扶着东西才能再站起来,所以他做很多家务,做饭、种菜、打扫卫生,几乎全都做了。奶奶也很好,会每个月给他做一次鸡腿吃。 后来奶奶也死了,他被带去小叔家。 他总是生活在别人家里,爸妈的家不是他的家,奶奶的家不是他的家,小叔的家更不是他的家。 只有席冲在的地方,好像才是他的家。 身后的门忽然响了一声,游阳立刻回过头去,看到席冲的身影。 他一个健步冲过去,把席冲推回去,关心地问:“怎么样啊?” “挺好的。” “都聊什么了?” 席冲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游阳,神色有些懵懂,是他少有会出现的表情。仿佛刚通过的电话就忘记了内容,他恍惚了一会儿才说:“她说她现在过得挺好的,找到了父母,问我过得怎么样。” 游阳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神色无比专注,比听课还要认真。 “她现在在上班,说不了太久,等下班了再给我打过来。”说到这里,席冲在身上摸了摸,找到自己手机,打开确认有信号有电量。 “没有了?”游阳问。 “嗯。”席冲说。 游阳长长呼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眼睛亮晶晶地说:“真好。” 为表达高兴,他抱住席冲,在席冲脸上亲了个无敌响的啵啵,发出“吧唧”一声。 直到此刻,脸色茫然的席冲似乎才被游阳沾染了高兴情绪,才回味过来刚刚那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仿佛一脚从云朵迈入现实,踩住踏实坚硬的土地,有细细密密的小泡泡在他体内升起,噼里啪啦依次炸开,每一声都是一次开心。 他感到非常不真实地说:“她有在上班啊。” 晚上院子里静悄悄, 人没散,而是围成一圈在玩笔仙,全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盯着最中间的笔。 月光洒向大地,黑色的铅笔笔身发出朦胧光泽,在众人的视线下开始缓慢移动,伴随着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一个歪七扭八的圆即将成形,只差最后一笔,不知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如一道惊天响雷,震爆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啊——!”其中属尤淼叫得最吓人,她把笔扔到地上,怒气冲冲站起来要寻找是谁这么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搞怪,但遗憾的是,始作俑者此时已经不在院子里。 席冲回房间接起电话,听到高昔青的声音。 白天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感到陌生,总觉得不像高昔青的声音,甚至有一瞬怀疑是假的。 可现在再听,仿佛尘封多年的记忆复苏了一般,他开始感到熟悉起来。 他们并没有聊太多,因为高昔青刚下班,还没有吃饭,没说几句就被叫去吃饭了。 挂断电话前,高昔青停顿了下,叫了他一声“小冲”,叫完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似乎只是单纯叫他一下,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他们偶尔会通一次电话,高昔青的工作十分繁忙,总是要加班。 她在电话里很喜欢讲现在的生活,讲工作上的事,讲家人或同事,从来都不提曾经的事。 她没有说过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找回家,只说现在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家里还有一只已经八岁的狗。 她不提,席冲自然也不会提。 几次电话下来,北京的天气变凉了,进入了秋天。 时隔十年,席冲终于找到了高昔青,生活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他们大概一周通一次电话,高昔青只有第一次通话时情绪有点激动,不断确认“你是小冲?”“你真的是小冲吗?”以外,其他时间在电话里都很平静,每次都简简单单分享自己的生活,再顺便问一下席冲这几天怎么样。 而席冲本来就话少,在电话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回答问题,除此以外,只会翻来覆去问几句‘工作累吗?’‘吃饭了吗?’之类犹如复读机般的话语。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正常,又处处透露着不正常。 可这种不正常,对席冲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不奢望和高昔青见面,他知道高昔青在介意什么,他现在已经二十多岁,长得跟席江林越来越像了。 而席江林是高昔青的噩梦。 所以他们现在这样的距离反而更好,偶尔的关心,知道彼此过得好,生疏的表面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就已经很好了。 “哥!”游阳在厨房里大喊。 席冲刚挂断电话,听到声音走出去,看到厨房里的游阳手里拿着两袋火锅底料,正在进行着对比,听到他来了,立刻转过头来问:“你吃辣锅还是番茄锅?” “辣锅。” 第160章 “好。” 没一会儿,游阳的声音又从厨房传来:“哥!” 席冲走过去,这次是问他:“你吃羊肉卷还是牛肉卷?” 没等席冲说话,他自己就先抢答:“都吃一点吧。” “哥!” “白菜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 “哥!” “土豆片切薄点还是厚点?” “哥——” “又怎么了?” 游阳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靠在门框上的席冲,问他:“你没走啊?” “十分钟叫我五回,”席冲木着脸,“腿都走断了。” 游阳不好意思地笑,举起手里刚洗好的草莓:“这个草莓好甜,想叫你来尝尝。” 接过草莓,席冲也不走了,靠在旁边看游阳洗菜。 游阳在水龙头下一根根洗着手中的茼蒿,指尖被水流冲着,随口问席冲:“你今天见到大白了吗?” “没有。” “它......”游阳嘴里被塞进一颗草莓,咽下去才继续说,“它今天又拿小鱼干砸我了。” “你也砸它。” “它藏在窗户后面,我砸不到。” “去楼上砸它。” “学长会报警抓我吧。” 把洗好的菜沥沥水放到一边,游阳又拿出来一盒鸭血,用刀切成长方形片:“不过大白昨天把学长的花吃了,学长说要把它卖了。要真卖,咱们就买回来吧。” “行。”席冲又塞过去一颗草莓。 这次有点大,游阳的半边脸鼓起来,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你说大白和小白谁更重?” “小白。” “可是大白很胖欸,大肥猫一只。” “小白是羊。” 游阳示意席冲看自己切的鸭血:“漂亮吗?” 席冲认真看了,但不懂得欣赏:“鸭血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游阳不气馁,继续切豆腐,切完还是问:“整齐吗?” 席冲没说话,这回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草莓。 游阳的脸颊变大三分之一,发音变得模糊,还是坚持说话:“我以后可以去当豆腐西施。” “西施不是女的吗?” “那就当鸭血王子。” “行,当吧。”席冲说,“到时候给你开个铺子,每天就在里面切鸭血。” 想了想那个画面,游阳觉得自己有点像小作坊里的黑工,专给大黑心商人席冲打工赚钱。 他不自觉笑起来,转过头,看到席冲手里捏着咬了半口的草莓,嘴角有点红红的,是被果汁沾染上的痕迹。 外面的阳光很足,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一个午后,周末不用上课也不用上班,所以他们都起得晚,快两点都还没吃上饭。 游阳凑过去,把席冲手中吃了一半的草莓抢到嘴中,并且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认定席冲拿他没办法。 而席冲也确实没有追究他虎口夺草莓的行径,反而还挑了一个更大的草莓喂过去——他喂给游阳的每一颗草莓都是最大最红的。 游阳心满意足地吃着草莓,感觉草莓好甜,和他的哥哥一样。 席冲放下草莓,忽然从后面抱住游阳的腰,头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说:“谢谢你。” “谢我给你做火锅吃吗?”游阳得意洋洋问。 “嗯,还有其他的,都谢谢你。”席冲侧过亲了下他的侧脸,“我爱你。” 游阳并没有因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意外,他笑着歪了下脑袋,说:“不用谢呀,我也爱你。” 说完,他暂且放下手中的菜,转过身和席冲交换了一个充满草莓香气的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呜呜呜舍不得 ◇ 第85章-完结章 游阳在大四上半学期时确定了保研,因为有在实验室打杂的经验,很顺利就被导师捡走了,成为了研一新生。 三年顺利毕业,陈秋白邀请他一起创业。 按游阳的心意,他更想当席冲的小秘书。可如今公司愈发壮大,员工一天比一天多,连秘书岗位都竞争激烈,已经没有他的空缺了。 席冲不仅有了新秘书,还把小翠提干,让她当办公室主任。 小翠当下就不干了,瞪大眼睛询问自己的前台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要把她调走?调走以后她还怎么接电话,还怎么分辨洋人的口音,还怎么体现自己对公司的价值? 席冲简直无语,后来还是给她升了职,加了薪,但办公位置依旧定在前台,好让她每天能接电话接到够。 不过为了减轻小翠的工作量,席冲打算新招一名前台。在小翠的推荐下,尤淼画着大浓妆,戴着比半张脸还大的墨镜就上岗了。 两朵姐妹花坐在前台确实是道靓丽的风景线,但很快席冲就后悔了自己这个决定,因为她们俩简直太烦人了。好得时候跟一个人似的,如胶似漆,脑袋凑在一起说这个八卦讲那个八卦,讲完哈哈大笑搂作一团,乐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中彩票了。不好的时候,就跟仇家一样,甚至都不能当她们面提另一个人的名字,提了就要瞪眼生气。 不仅如此,有时吵起架来,她们还要找席冲评理,让席冲说谁对谁错。 席冲哪有时间管她们鸡毛蒜皮的破事,无非就是睡午觉的时候谁不小心压到谁的头发了,谁今天上班占的座位多了,谁偷吃了柜子里的零食,吃完还塞纸团进去充当没吃过的样子等等等,跟小学生似的,席冲直接把她们轰出了办公室。 第161章 被轰出来,她们也不气馁,转头叫来游阳。 游阳是乖弟弟,逢叫必来。 他现在和陈秋白一起创业,开了间公司,要做一个工程力学领域的全新的智能化服务平台,办公室就租在楼上,坐个电梯就下来了。 听尤淼和小翠说完,他一脸认真地分析,最后各大五十大板,说她们都不无辜。 既然如此,那不如和好吧! 判完案,游阳回到楼上。 他现在也是老板了,不能总是乱跑,要在办公室工作、加班、加班、加班...... 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他和陈秋白都不容易,摆不起老板架子,每天来得比员工早,走得比员工晚,挣得所有钱全给员工发工资了。 年底一结算,虽然没有亏损,但也没什么盈利,去掉七七八八的开支,两人白干一整年。 一入创业深似海,自己做出的选择,游阳也不好叫苦,只能更辛苦一点,更努力一点,争取明年全体员工都能涨薪,他跟陈秋白兜里也能落到点辛苦费。 第二年情况开始好转,研发出的平台卖给好几间大公司,在行业内打出点名声。公司员工工资翻了一倍,年底都有了可观的年终奖。 游阳也开始渐渐习惯工作的生活,在办公室要严肃着脸,不要谁来跟他说话都露出笑容;在员工犯错误的时候,不要总是心软不计较,但也不能太不留情面,那样员工会伤心;出了任何问题要先问问自己怎么没发现,再去想解决办法,不要去揪员工的错,因为没什么意义。 很多时候游阳都觉得很累,可累中不是没有快乐,也不是没有值得在记忆中腾出一小块地放进去的瞬间。 尤其在通宵工作几个月后,看到成品落地时,他心中会升腾起成就感,那种感觉是无可比拟的,足以蒙蔽他的大脑,让他再没日没夜地奋斗下去。 在步入28岁的时候,游阳和陈秋白的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在行业内也有点响当当的名气。而作为老板的他当然不再哭鼻子了,似乎泪腺在故障二十多年后,终于自我修复,恢复了正常功能。 年底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席冲带他出门玩。 没有出太远的门,就在家附近的街上逛了逛,看到一家理发店,进去给游阳换了个发型。 出来游阳就哭了。 他揪着自己满头卷毛,眼圈通红,大颗泪珠往下砸,哽咽着说:“好,好丑......” “不丑,”席冲安抚他,“跟小白多像啊。” “可,可是小白是羊,我是人啊......” 看着眼泪止不住的游阳,席冲也头痛,认真说:“好看,真的。” 他用手机给游阳拍了张照片,说:“不信我把照片发给冬哥。” 项维冬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 -多漂亮的头发啊,真喜庆。 席冲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游阳不确定地看了好几遍,又转过身在理发店的玻璃反光中看自己的新发型,终于堪堪止住泪,决定不去起诉这家理发店和理发师了。 下一条项维冬的信息他没看到。 -跟被炮仗点了一样。 回到家,晚上莫名其妙所有人都来了,进门见到游阳,开口都是夸他新发型漂亮。 等夸完,他们起了桌搓麻将,嚷嚷着谁输了一会儿去买夜宵。 游阳自己跑到卫生间,歪头照了照镜子,觉得好像是挺好看的。 晚上躺进被窝,他脸上有了笑意,搂着席冲的胳膊,对他说:“是有点像小白呢,以后我就是小黑。” “好的,小黑。”席冲亲亲小黑的小卷毛,抱着他入睡了。 第二天游阳是哭着鼻子从公司回来的。 “又怎么了?”席冲几乎无力。 游阳忍了一天的眼泪,此刻根本止不住,委屈到好像要死掉了,抽噎着跟席冲控诉:“他们今天见了我都笑,还说我像泰迪狗!” 他好不容易才在公司树立的威严,是真的好不容易,每天板着脸对游阳来说是件很很累的事,可全在今天毁掉了。就连公司楼下的保安大爷见了他都一乐,嘲笑他:“你怎么烫了个小狗头?” 不仅如此,刚刚下班回来,游阳在小区门口碰到了隔壁的三楼的闫阿姨,顿时面面相觑,不为其他,只因他们俩的发型一模一样。 闫阿姨高兴地问他这是在哪儿烫的,真时髦,和她一样,还问他花了多少钱。 不问没事,问了游阳的泪珠瞬间掉下来,他竟然还多花了一百块钱! 席冲一直在笑,摸摸游阳哭得可怜的脸蛋,说:“可是我喜欢。” 游阳抬起红通通的眼睛,不相信地问:“真,真的吗?” “真的,”席冲说,“我觉得好看。” 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游阳眨眨眼,收住了眼泪,有点害羞地“哦”了一声。 因为席冲说喜欢,游阳就再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头发不好看了,甚至在卷毛变长了一点后,又去重新烫了一头更卷的小卷毛。 冬天他穿着白色毛衣,坐在废品站的院子里烤火,怀里抱着又重了好几斤的小白,低头警告它:“不许再吃我的头发,那不是草。” 他身上的毛衣是高昔青织的,年前高昔青问了他们几人的尺寸,特地邮寄了四套毛衣,除了小白是红色的,他们三人统一都是白色毛衣,今天一起床就全换上了,他还特地拍了张全家福,让席冲发给高昔青看。 第162章 项维冬在屋檐下指示席冲挂灯笼,口中说着“左一点”“不对,右一点”“有点歪了,正一正”“再往下一点呢”“好像得往上一点”,直到席冲脸色变黑,他才连忙比了个手势:“okok,很完美。” 挂完灯笼,项维冬一扭头,吆喝院子里的游阳:“猪蹄弄好了吗?” 游阳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这里烤火的,而是要把猪皮上的猪毛烧干净。他连忙用树枝在火堆里扒了扒,把猪蹄挑出来。 好在除了皮有些发黑以外,并没有烧焦。戴上厚手套,他两手捧着猪蹄小跑着去给项维冬看。 获得项维冬肯定,用刀背把猪皮上的焦黑刮一刮,再清洗几遍,就下锅了。 游阳搬了个小板凳,低头认真捏饺子,不一会儿就捏出一排大小一致的胖饺子。 项维冬打开锅盖,尝了口猪蹄的汤,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说:“再炖一个小时就可以了。” “哦,春晚是不是开始了啊?”游阳手上都是面粉,示意席冲去开电视,“快看看。” 席冲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赶上开场。 他坐在游阳旁边,把游阳有点掉下去袖子重新挽上去,问他:“饺子什么馅的?” 身为猪的狂热信徒,游阳骄傲地回答:“猪肉白菜的!” 用的五花肉还是他早上特意去市场挑的,肥瘦比四:六,包成饺子咬下去会爆汁,能把人香迷糊了。 席冲无聊,伸手去戳包好的饺子,在原本圆滑的面皮上留下一个个坑。 游阳打开他的手,递给他一张面皮:“你玩这个。” 随手捏了几下面皮,席冲想捏出一个应景的元宝,但没成功。随后又想捏只羊出来,还是失败。 他把面团放在掌心攥成一团,放在桌上,一个篮球就完成了。 电视虽然打开了,但谁也没功夫看,因为小白不知怎么溜了进来。 它穿着新毛衣,用羊绒织的,大概是想让它感受到如同家人一般的温暖。头顶别了个花朵发卡,是丁璐来废品站时送给它的礼物。 不过就算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掩盖不了它此时想要偷吃桌上花生米的罪行。 游阳最先发现,怕它把桌子踩翻了,连忙起身去捉它。小白惊慌失措,躲在了项维冬身后。可项维冬不惯着它,举着锅铲说:“正好把你也一起炖了。” 小白只好再次逃跑,这次运气更差劲,竟然撞在了席冲的小腿上。 席冲歪头看了眼它,小白立刻浑身僵硬,在心中想着完了完了,今天晚上就是它的死期,它将和它二姨舅舅的小儿子一个下场,变成一盘热腾腾的孜然烤全羊。 可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席冲反常地把它抱起来,探身从桌上抓起一把花生米,放在掌心示意它吃。 小白半信半疑,心中十分恐惧,怀疑这是眼前可怕的男人的计谋,可又实在抵挡不住花生米迷人的油脂香气。 它被馋得流口水,一时间忘了害怕,试试探探地把脑袋凑过去,舔了一颗进嘴里,立刻抬头去看席冲。 席冲并没有表情,也没有看它,而是转头看着电视。它放下心来,觉得可能是小主人在场,可怕的男人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于是又大胆地吃了几颗。 真好吃啊,小白想。 怪不得白天小主人要说那句话,现在它也这么想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好香好香。 小白嚼着花生米,转过头看到他们都在看的电视,上面有漂亮的姐姐在唱歌,喜气洋洋的。 听着美妙的歌声,它忽然就想起来了。早上他睡得正香,小主人很温柔地把它喊醒。小主人今天穿得特别漂亮,头发也好漂亮,香香的,它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尝一口。 小主人的手也非常温暖柔软,摸在他脑袋上时,就好像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把它抱出来后,小主人给他洗了澡,也给他穿上新毛衣,还放在镜子面前让它看。 它多漂亮呀,新毛衣是红色的,头顶别了更漂亮的发卡,简直和小主人一样漂亮。 小主人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会笑眯眯在它额头上亲了一口,很开心地祝它新年快乐。 它最喜欢看小主人笑,所以虽然很害怕那个可怕的男人,还是一直忍住没有把那个男人驱逐出自己的地盘因为只要见到那个男人,小主人脸上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眼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只要小主人幸福,它也会感到很幸福。 它幸福地窝在小主人的臂弯里,闻着小主人身上香香的味道,感受着暖暖软软的怀抱,听小主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有很多好吃的,让它多吃一点,小主人还说......说什么来着? 哦哦,想起来了。 小主人还说,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感谢几个月的陪伴,有大家一起陪着长大,两个小崽子真的非常幸福。 就到这里啦,小冲和小阳要跟各位姐姐们说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