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青梅》 第1章 [台湾小言] 《富贵青梅》作者:简璎【完结】 文案: 寄人篱下还拱走人家娇养的家花……穿越者都这样吗? 陆浅平:非也,娘子可是我的解语花亦是我心灵的救赎。 当初他为了实现治河的理念,奋发向上,努力考功名, 取得解元头衔后又娶了娇妻,夫妻俩手牵手到地方为民服务,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成果会这么快引来皇帝和王爷的赏识, 不仅破格将他从地方上的小官提拔成三品京官,还热烈招待…… 哼,从皇帝看他娘子的目光就知有什么歪心思! 不过他可信任他娘子了,毕竟为了追求他,她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从言语引导到手写告白板,再到伙同好友和家人推波助澜, 这姻缘来得不容易,他跟她才不会简单就放弃, 可谁知他奉旨与荣王府二公子一起去治河,却遭遇生死大关, 为了不可言说的野心,二公子趁夜开启水闸想淹死百姓…… 第一章 傻子不傻了 裴班芙端着药碗推开陆慕娘的房门,陆慕娘病恹恹地坐在床头,看见裴班芙,她挤出了一抹笑。 “大娘,该喝药了。”裴班芙轻快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道:“不烫口,都吹凉了,一口喝下刚刚好,喝得快些就不觉得苦了。” 陆慕娘苦笑一记,她向来怕苦,没想到后半生竟是日日与汤药为伍,嘴里的苦涩味道怎么都去不掉。 “好,我一口喝下便是。”陆慕娘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忍着反胃,缓缓将汤药喝下。 “来,啊——”裴班芙跟哄小孩似的拿出一颗糖,眼眸笑得像弯月。 陆慕娘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含着裴班芙送进她嘴里的糖。 糖冲散了苦味,她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裴班芙一脸的叹服,“我们大娘好棒,把药都喝完了呢,这是怎么做到的?换做是我,肯定没法子。” 陆慕娘笑了,“你这孩子,真把大娘当孩子哄了。” 她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分外的懂事,性格又开朗,总是笑吟吟的,从不怨天尤人,即便是三年前她娘亲和兄嫂一块过世时,也很快就抹去了眼泪,努力生活,认真照顾着一双侄儿,将他们教得懂事又贴心。 他们这一家人都是好人,即便在水患来时,人人自顾不暇,也不曾丢下他们母子俩。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拉住裴班芙的手,眼里流露出情真意切的恳求,“芙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浅平他、他……” 裴班芙不等陆慕娘说完便反过来轻拍她的手,“大娘放心好了,浅平哥是爷爷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就一定会照顾浅平哥 第2章 她大步走进去,直接在陆浅平对面坐下。 陆浅平正在给自己斟茶,他淡淡的抬眉看了裴班芙一眼,“不躲了?” 她露出一排珠贝似的牙齿,“你知道我跟踪你?” 陆浅平不置可否地道:“你的衣裙一路在我身后飘来飘去的,能不知道吗?” 裴班芙嘴角挑起了几分,“那你还不回头揭穿我,害我跟得好累。” 陆浅平闲适的喝了口茶,道:“没那个必要,你想跟就跟,我不介意。” “我看到你在跟余掌柜交易……”裴班芙蓦地拍了下桌子,“你老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浅平微感好笑,她这是在拍惊堂木吗? 他看着裴班芙,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脸,柳叶般的双眉,配上清亮如水的杏眼和微翘的菱唇,不脱稚气,却又有份聪慧机敏。 这个姑娘挺有趣的,好像从他一醒来就知道他不是原主,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忍了一个月才开口质问。 只是,她为何会认定他不是原主?其他人都当成他傻太久,行为奇怪一些也不以为意,可只有她朝“他芯子换了”这方面去想。 除非她也是魂穿之人,否则不可能想到那里去。 裴班芙见他久久不语,半眯起眼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道:“你不要想瞒我,我都看在眼里。” 这时,伙计端着一盘玫瑰酥模样的茶点走过去,她的视线忍不住跟着飘,便忘了要讲的话。 陆浅平好笑地道:“你想吃吗?要不要点一盘?” 他早注意到了,她跟她侄子康儿的注意力都很容易被吃的吸引,凡是有人送好吃的来家里,他们姑侄二人就会同时迎上去。 裴班芙坐正,不置可否地道:“你要请客当然好。” 陆浅平笑着叫住经过的小二,加点了玫瑰酥,又让小二将店里招牌的点心都送上来。 见状,裴班芙防备地道:“你等等可不要说没银子,让我先垫,我可是身无分文。” 陆浅平笑了笑,“身无分文就出门,你倒是心大,难不成是走来的?” 裴班芙被他调侃的笑弄得脸颊微微发热,他们住的彩虹村距离半月城至少要走上一个时辰,她绝不可能是走来的。 “咳。”她清了清喉咙,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只带了雇马车的银子,多的没有。” 事实上,她不久前才从余掌柜那里收到一笔丰厚的酬劳,打算存到城里最大的钱庄再回去。 “我也并没有说你有。”陆浅平戏谑地看着她,她那点小心思很容易就被他看穿了,就如同她知道他的秘密,他也知道她的。 裴班芙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自己倒了茶喝,一口喝完将杯盏搁下,手握拳,在唇边虚掩咳了一声,认真地道:“言归正传,你不要想瞒我,我都看在眼里。”她又接回方才的话题,且说的一字不差。 陆浅平不由得莞尔,这个姑娘挺有趣的,她的心机也不令人讨厌,她用自己的心眼把一家老小照顾得好好的,她是坚毅的。 他笑道:“我没有想瞒你,我确实不是陆浅平。” 裴班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怔了一下才道:“你居然承认了?” 闻言,陆浅平好笑道:“不是你要我说的吗?” “是没错。”裴班芙润了润唇,“可是、可是你好歹吞吞吐吐、犹豫一下啊,这么一来,我怎么接着说下去?” 陆浅平更觉莞尔,“你原本想说什么?我有闲暇,可以听你说一遍。” 裴班芙立刻比手划脚起来,“就是你抵死不说,我威胁你要告诉大家,你便要我发誓,绝不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你才肯说……” 陆浅平搓着下巴做恍然大悟状,“小丫头,原来你喜欢狗血剧啊。” 裴班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好奇心比较重一些。” “既然我都坦白了,那你没有疑问了吧?换我问你了。” “你问!我最喜欢有人问我问题了,我娘说的,那是思考的机会!” 陆浅平颇为玩味地看着她,“你为何会认为我不是原来的陆浅平?”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裴班芙理所当然地道:“你傻了十八年,突然不傻了,不但如此,还识字、懂礼貌、有常识、会画画,这定是芯子换了,你的魂魄借了浅平哥的身子活过来,而真正的浅平哥死了,肯定是这样!” 她还有没说的,他那深邃的目光还有刚毅的神情,一个傻了十八年的傻子即便清醒也不会有的,而他表现出来的行为,不但不像一个傻了十八年的人,更不像一个乡里人。 “确实言之有理。”陆浅平浅浅一笑,“不过,你为何会知道世间有魂魄附身之事?” 裴班芙左右看了看,突然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娘就是跟你一样的人。” 陆浅平微愣,原来她娘亲是穿越者。 他没有原主的记忆,可即便有也无用,因为原主是个傻子,记忆等于一片空白。 自醒来后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他知道裴班芙的娘亲三年前在水患中罹难,她经常把娘亲挂在嘴上,似乎相当崇拜她的娘亲。 他盯着她问道:“是你娘告诉你的吗?” 穿越者都深怕被当成鬼怪,守口如瓶都来不及了,如何会告诉别人?即便那个别人是自己女儿,应该也很难将此天大秘密说出口。 第3章 “当然了。”裴班芙很骄傲地道:“我跟我娘无话不谈,天南地北,什么都可以聊,我们跟朋友似的。”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陆浅平神情严肃地问。 “怎么会?”裴班芙一双清澈的眼睛眨了两下,“我爷爷知道,我爹知道,我过世的兄长也知道。” 陆浅平一时无语了,那位倒是坦荡荡啊,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这里的家人。 “既然你跟我娘一样是魂穿者,那你知道加拿大吗?”裴班芙兴致勃勃地问。 陆浅平再度怔住,从一个古人口里听到加拿大三个字太违和了。 他问道:“你娘说她是加拿大人吗?” 所以是外国人穿越到了大岳朝?这样语言能通吗? 裴班芙摇头,“不不,我娘是新加坡人,她在加拿大留学,你知道留学是什么意思吧?我娘因为太喜欢那里了,毕业后便在那里定居找工作,我的名字就是我娘取的。” 陆浅平点头,“所以你娘住在班芙小镇。” 这也解开了为何家里的大黄狗会叫做麦可,他原本以为只是他们凑巧取的名字,如今看来也是她娘的手笔。 裴班芙很兴奋,“我娘说那是个人气萃聚、座落在山谷中的童话小镇,有翠青的湖水,葱茏茂盛的丛林,构成了如诗如画的美景……” 陆浅平看她流露出一脸向往,便知道她娘一定常常跟她说起班芙小镇的点点滴滴。 这么说来,裴家老爷子裴一石和裴家男主人裴再思对他大病一场,幸运没死,醒来之后不但不傻了还正常万分从没有质疑过,是因为他们也跟裴班芙一样,认定他是魂穿者吗? 他打量兴高采烈的裴班芙片刻,终于问道:“你跟爷爷和裴大叔讨论过我的事吗?” 裴班芙摇头,“没有。” 陆浅平面容严肃,“那么……” 裴班芙抢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口风很紧,我不会跟他们说,你对我承认你不是浅平哥的事,这件事是我们俩的秘密,除非你要我说,不然我绝不会说!” 闻言,陆浅平露出笑容,“那么一言为定,你替我保守秘密,我替你保守秘密。” 这话一出,裴班芙奇怪地看着他,不解地问:“我有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他听了,挑起嘴角一笑,“你卖什么给余掌柜,爷爷和裴大叔不知道吧?” 裴班芙心惊了一下,瞪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又露出一笑,“如同你观察我,我也会观察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帮彼此保守秘密,食言的是小狗。” 陆浅平愉快一笑,“一言为定,食言的是小狗。” 夕阳西下,陆浅平和裴班芙一块回到家,陆慕娘在门口张望,神色有些焦急,似乎等很久了。 “大娘,您怎么出来了?”裴班芙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去扶住陆慕娘。 反观陆浅平,他步履如常,缓步走近陆慕娘。 他还不习惯把这位四十出头的美妇人当成自己娘亲,叫一声娘,实在别扭。 “浅平出门好几个时辰了,我担心他出什么事……”陆慕娘解释。 裴班芙笑嘻嘻地道:“唉哟!我的大娘,浅平哥已经完全好了,不傻了,能出什么事?以后浅平哥也会常常出门,大娘不要再自己吓自己。” “芙儿说的不错。”陆浅平亦是正色道:“娘,我已经好了,不是傻子了,自己出门也不打紧,以后不要再为我等门。” 陆慕娘连忙应允,“好,娘知道了,娘也知道你好了,只不过心里还有些不踏实,才会出来看看。” 裴班芙挽着陆慕娘的手进门,一边道:“别在门口说话,都快到饭点了,我回来的太晚了,要赶紧去做饭,晚了,康儿这只小吃货又要哇哇叫了。” 进了门后,她便二话不说往厨房里钻,她手脚俐落,不到半个时辰便端上了五菜一汤和一锅白米饭。红烧肉是早上就烧好的,炖足了火候,她另外做了一个蒸鱼、两个素菜和一个凉菜,锅里是萝卜排骨汤。 这做饭的手艺是裴班芙自己琢磨出来的,以前她娘和她嫂子在的时候,根本轮不到她做饭,她们不在之后,为了不让瑛儿、康儿羡慕别人家的伙食,她咬牙和隔壁刘大婶学做饭,三年来厨艺已大有精进。 晚饭时间,裴家和乐融融,穿堂的大桌子坐了满满一桌,裴一石从学堂回来了,裴再思和叶东承也从村尾回来,加上九岁的裴元瑛和七岁的裴元康,以及裴班芙和陆浅平、陆慕娘母子,可说是热闹极了。 “我最喜欢姑姑做的红烧肉了,肥而不腻。”裴元康筷子挟了一块赤酱浓香、色泽油亮诱人的红烧肉,配着米饭,一口吃进嘴里,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裴元瑛哼了哼,“姑姑做的菜,你哪道不喜欢了?你再不忌口,小心以后会长成大胖子。” 她虽然只长弟弟两岁,却是早熟又懂事,会帮着挑菜喂鸡、洒扫厅堂、整理家务。 “你才会。”裴元康反击。 裴元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你会!”裴元康丢了块肥肉进他姊姊碗里,“快吃掉!若你不吃掉就是不爱姑姑!” “你这小子好卑鄙。”裴元瑛把肥肉挟起丢回弟弟碗里,“你自个儿吃,我才不上你的当!” 第4章 他挟起肥肉仰头就丢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道:“我吃就我吃,我爱吃得很哩。” “看看你,肥油都流出来了,脏死了。”裴元瑛蹙眉嫌弃的看着弟弟,受不了的掏出帕子帮他擦嘴角。 姊弟俩斗起嘴来就会没完没了,也为餐桌增添了许多热闹,几个大人都噙着微笑看他们抬摃。 裴班芙这时才想起来早上的事,问道:“对了,爹,您和东承哥早上匆匆赶去那间新开的羊肉铺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柳大叔、郭大婶几个人会气急败坏的来咱们家找您去主持公道?” 裴再思是彩虹村的村长,在大岳朝,村长的俸给挺不错,因此裴家虽然人多,生计上也不成问题。 至于叶东承,他父母在八年前的水患死了,裴再思可怜他一人孤苦无依,便收养了他,他除了跟裴一石学认字读书外,近年来也跟在裴再思身边,帮忙打理村里的大小事,性子越发沉稳。 除此之外,家里需要男人做的粗活,举凡砍柴、修缮屋子,夏天除草、冬天铲雪,叶东承都抢着做,他的兴趣是打猎,也常上山打些野味回来加菜。 “这事还是不要吃饭时说。”裴再思蹙了蹙眉头。 裴班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好奇,“什么事啊,为何不能吃饭时说?” “是啊,爷爷,到底什么事啊?”裴元瑛也跟着好奇起来。 裴元瑛和裴元康的性子不像他们爹娘,倒随了裴班芙较多,一个随了裴班芙的吃货本色,一个随了裴班芙的好奇心重。 “咳。”叶东承咳了一声,道:“吃完我再告诉你们。” 好奇心是没法等的,裴班芙不死心,又想再追问时,坐在她旁边,一直低头吃饭不发一语的陆浅平忽然不动声色的以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迅速写下三个极小的字。 裴班芙看到后顿时瞪大了眼睛,还用力吞了口水,闭着嘴巴不再追问,当裴元瑛还要问时,换她阻止了裴元瑛,转移了话题。 吃完饭,裴班芙迅速洗好碗筷,待收拾好厨房,她马上跑去找陆浅平。 裴家是个二进的院子,共有二间正房、三间东厢房、三间西厢房,房间都不大,一家人住刚刚好,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有座秋千,有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每年中秋,院子会飘满沁人心扉的桂花香气,他们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吃月饼、赏月,她娘亲还说中秋一定要烤肉,那是裴班芙觉得最幸福的事了…… 只是那幸福在她娘亲和兄嫂走了之后缺了一个角,每到中秋,当她仰望着月亮,总有一抹淡淡的感伤。 “叩叩叩,叩叩叩!”裴班芙心急,连敲了两次门。 “进来。” 一听到回应,她立即推开了房门,只见陆浅平正坐在书桌前,小油灯点着,桌上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羊肉摊子掺了老鼠肉在卖?” 陆浅平淡淡地道:“以前听过。” 这种事在前世时有所闻,有些不肖烧烤餐厅会在高价的羊肉里混进老鼠肉来鱼目混珠,赚取暴利,因此他看裴再思凝重的神色,研判是类似的事,也因为恶心,他们才不想裴班芙在用饭时细问。 裴班芙在桌边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陆浅平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明白“以前”是什么意思,她娘亲说,在她生活的那个地方,她的差事是室内设计师,就是布置屋子、修缮屋子的工匠,所以她娘亲很有巧思,常缝制靠垫、窗帘那些东西,也会画图给她爹做家俱,会木雕,还会在家俱表面用漆画图,把屋里布置得跟村里其他人家都不同。 就因为她娘亲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才会想知道,眼前这个陆浅平在他生活的那处是做什么的,会不会也像她娘亲那样多才多艺。 兴许是因为他与她娘亲是同乡,今日确定了他的来历之后,裴班芙对他格外有亲切感,她想听他多说点那个她娘亲熟知、而她不知道的世界。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陆浅平,等他回答。 他却不冷不热地道:“说了你也不懂,况且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陆浅平不想讲,是因为讲了没有用。前世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因穿越灰飞烟灭了,他再也不能做他想做的事,他探访过的河道、做的研究、看的资料和花费的精神、体力,最终靠自身实力进入首屈一指的泛亚工程顾问集团,也开始施展他的抱负了,可那些努力如今都白费了,他也无法令自己回到现代。 在古代的他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要在这个不知名的村庄终老吗?要一辈子和这个家、这些人绑在一块吗? 他感到茫然,打从他醒来后就一直在思考他的人生,至今没有个答案,偏生裴班芙还来问他前世的工作,顿时感到一阵烦躁。 “我怎么不懂了?”裴班芙眼睛亮晶晶的,“你说说看,我娘也是跟我说说我就懂了,我娘还教我英文跟阿拉伯数字哩。” 陆浅平蓦地看着她,“所以呢?你学英文跟阿拉伯数字有什么用吗?能跟别人说吗?能派上用场吗?” 裴班芙一愣,“你、你这是在生气吗?”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我怪老天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跟你不同,你可以将学英文跟阿拉伯数字当成消遣,反正你日后也会跟别的姑娘一样,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你不用去想别的事,也犯不着想。而我却是失去了我的一切,过去的努力全成了泡影!”说到这,他又不悦地说:“再说了,我的工作是什么,对你来说重要吗?你为何要问?只因为你想知道,所以我就必须要说?” 第5章 他真的是疯了,竟然对个小丫头抱怨起命运来,即便她的娘亲是穿越人,她对他那个世界的了解恐怕也不足百分之一,更显得没头没脑对着她抱怨的自己很是可笑。 裴班芙并没有因为陆浅平对她胡乱迁怒而生气,相反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发现他脸上情绪变化好多。 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让她联想到了一件事,她润了润唇,柔声问道:“浅平哥,你在想你的家人吗?” 陆浅平抿着唇,前世的他也叫陆浅平,但没有人会叫他浅平哥,她却叫得自然无比。 他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不想他的家人,因为很少联络,他的父亲是个实业家,性格严肃,一年笑不到三次,母亲是唯唯诺诺的家庭主妇,唯夫是从,他两个哥哥都是成功人士,大哥是医生,二哥是政治人物,但他们平常很少交流,家庭情感相当淡薄,说不定他们还不知道他出事了呢。 即便知道,在他的灵堂上恐怕也很难挤出泪来,父亲还可能将他的死归咎于他的不听话,不肯乖乖接下他的事业,偏要去搞水土保持、环保治河等等无用的东西;母亲可能会为他的死偷偷哭泣,但也仅止于此了,他向来不是个贴心的儿子,又怎么期望她会有多悲伤? “好,那我出去了。”裴班芙还是有眼力见儿的,她看出他的颓丧,心想还是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好。 她起身,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即开门,她想了一下,没有回头,忽然说道:“浅平哥,我不是你想的没心没肺,我只是……只是不想家人担心,也不想影响了瑛儿、康儿,不想让他们想起他们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所以才整天笑嘻嘻的……其实我很内疚,我一直抱着愧疚的心在过日子,为了救我一个人,娘、哥哥、嫂子都死了,我的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我没有资格活得不好,不但不能不好,我还要过得比任何人都好,这样才对的起我娘我兄嫂。” 说完,她开了门,默默的带上房门出去了。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陆浅平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她总是笑得很用力、很大声,原来背后,有那么大一块伤口…… 他突然懊恼极了,他怎么能把命运对他的捉弄迁怒到她身上?就算有人该对他此刻的处境负责,那也绝对不是她。 第二章 离家探访灾区 一夜无眠,陆浅平的脸色明显不好,他寻思着要向裴班芙道歉,他不该把气出在她身上,她没有欠他什么,相反的,若是没有裴家人,原主和陆慕娘就无家可归了,是裴家给了他们母子一个能够遮风避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什么事吗?” 一早,陆浅平便看到院子里裴一石、裴再思和叶东承在整理干粮,一袋一袋的往推车上放,裴班芙也在帮忙,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慕娘则在旁边看着,柳眉深蹙。 听到陆浅平发问,陆慕娘忧心忡忡地道:“岐州水灾,死了好多人,你裴大叔他们要去捐物资,也不知道大水会不会再来,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崇州……” 裴再思道:“老天要把雨下在哪里,雨势会有多大,谁也不知道。” 裴一石叹气道:“若能提前知道,百姓也能提前撤离,就能免于灾难了,即便保不住身家,也能保住性命。” 裴一石有秀才功名,在镇上开了“初心学堂”,很受村民敬重,当年他原本前景看好,不料乡试那日却高烧,病了几年,他不得已放弃再考。 说也奇怪,他放弃科举之后,病却不药而癒,他便断了念想,当自己与举人无缘,开起学堂,当起授课解惑的夫子。 裴再思忧心忡忡地道:“这些年,死于水患的百姓逐年增加,因水患流离失所的难民也越来越多,朝廷不仅束手无策,赈灾的官银还大半都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没有帮助到真正需要的老百姓,再这么下去,只怕会……唉。”叹息一声,把“官逼民反”四字咽了回去。 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陆浅平一边看着劳动中的那四人,神情却若有所思起来。 裴班芙的娘亲和兄嫂死于水患,叶东承的爹娘也是在水患中丧生,大岳朝似乎有严重的水患问题,而眼下还无人解决的了,水患问题肯定令掌政者如芒刺在背。 “所以才会有治河皇榜呀。”裴班芙把两袋玉米推好,心有所感地道:“谁要能治好东河,谁就是咱们大岳的大英雄。” 陆浅平挑了挑眉毛,“治河皇榜?” 裴一石瞅了他一眼,道:“皇上贴出了皇榜,召请天下名士整治东河,若能令东河不再泛滥,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不过那皇榜贴出已整整两年了,至今未有人揭榜。” 陆浅平心里一动,他似乎找到他穿越来这里的理由了。 深夜,一抹修长身影在桌上留下一封书信,吹熄了烛火,无声推门而出,刚毅的面孔上,他的眼神炯炯发亮,不像一个夜半还未入睡之人,正是白日里动心起念的陆浅平。 他要去岐州看看,虽然知道当地目前水患严重,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到了岐州才能真正了解问题所在。 这些日子以来,他攒了些银子,这些钱足够他来回了,可首先他得去镇上雇辆马车。 他转身带上房门,夜已深沉,小庭院里寂静无声,只有洒落的月光,等到天明,有人发现他不在时他已经出城了。 第6章 蓦地,他身后的衣襦叫人拉住,他吃了一惊,还未回头,便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轻快地问道—— “浅平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不要说去茅房哦,大半夜的,哪有去个茅房穿这么整齐还带包袱的。” 陆浅平蹙眉,要命,是裴班芙! 他慢慢的转过身去,她也顺势松了手,对上了她的脸,就见她明灿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笑吟吟的望着他。 他挑起眉,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问:“大半夜的,你又为什么不睡?”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裴班芙眼睛滴溜溜的直往他的包袱看,又问:“浅平哥,你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大娘虽然不是你真正的娘亲,可做人不能这样,你不能抛下大娘自个儿远走高飞,大娘会哭的。” 陆浅平义正辞严地道:“我不是要远走高飞,我是有事要去办,办完自然会回来。” “哦,什么事?”裴班芙摸着自个儿光洁的下巴,“什么事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去办,要半夜偷偷摸摸的去办,是去做贼吗?” 陆浅平看着鬼灵精一般的裴班芙,知道她不好打发,不管说什么理由,她都不会相信,他索性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我?” 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此刻他有个不太好的预感,这丫头不会只是拉住他那么简单。 “能!”裴班芙笑咪咪的看着陆浅平,“只要你带上我一起去。” “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怎么就想跟我去?” 裴班芙像个世外高人一般,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娘说的,但凡偷偷摸摸的事一定是有趣的事,碰上了,要多多参与,丰富自个儿的人生。” 听见这番话,陆浅平想抚额,她那个来自现代的娘亲究竟都教了她什么啊? “你听好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是要去岐州。” “去岐州?”这答案倒是出乎裴班芙的意料,清澈的眼眸眨了两下,问:“你去岐州做什么?那里水患,正乱着呢。” 陆浅平不置可否的哼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水患是怎么发生的。” 闻言,裴班芙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难道你会治河?” 陆浅平却避重就轻地道:“只是去看看。” 这里毕竟是古代,各项条件太差,他不想将话说满,可能到了现场一看,他也无能为力,到时只能无功而返。 “既然你要去岐州,更非要带上我不可了。”裴班芙拍了下他的肩膀,毛遂自荐道:“浅平哥,你才醒来不久,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月城,又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好歹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路程、风土人情什么的都比你熟悉,带上我,你不吃亏。” 陆浅平蹙眉,这丫头,动手动脚的,不懂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他还以为古代的姑娘都很含蓄,不过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自己这身子里装的是现代魂魄,一不小心就会穿帮,若有她在身边确实便利许多。 陆浅平沉吟片刻,问道:“你要怎么跟裴大叔他们交代你跟我同行?” 裴班芙微微一笑,“你怎么交代,我就怎么交代罗。” 最后,裴班芙在陆浅平的留书下方签上自个儿的名字,并强调自己是“保护”陆浅平出门的,至于两人要去哪里,信上则只字未提。 隔日,裴家人发现也来不及了,他们早离开了半月城。 此行,裴班芙把自个儿攒的私房都带上了,她深信钱银并非万能,但没有钱银万万不能,况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至理名言肯定不是没道理的,多点银子傍身准没错! 原本,两人的想法都是雇辆马车到岐州,不料没有马车夫肯做这笔生意,即便他们肯付两倍车资也没人愿意,理由都是岐州这会儿因水患正乱着,许多山贼趁火打劫,他们可不想为了多赚点银子赔上性命。 最后,陆浅平买下了一匹马,一匹棕色的骏马。 “我不会骑马。”裴班芙没料到她只是排队打算买下几个包子路上裹腹,他就买了一匹马。 “我会。”语毕,陆浅平轻巧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裴班芙。 前世他在英国留学,为了融入当地,他学了骑马、射击和剑道,而为了在白人的社会保护自己,他学了泰式拳击来防身。 “那我要怎么上去?”裴班芙愣愣地抬头看着他,她两手各拿着一个点心袋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他那翻身上马的动作也太英姿飒爽了,害她心里漏跳了半拍,还久久回不了神。 “给我。”陆浅平弯身拿走她一手的点心袋子,另一手伸向她,“上来。” 裴班芙被动的把手交给他,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拉上了马,一眨眼,她人就坐在他的身前,她的脸上腾起一股热意。 陆浅平拉住强绳,轻轻挟了下马腹,说道:“适才我已经打听好往岐州的路径了,往官道走便可以,我会骑慢一点,你想吃东西就吃。”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某种陌生的感情正在微妙的发芽,这难道就是她娘说的心动? “你不是饿了才买那么多吗?快吃啊!”陆浅平催促道。 面对他的“体贴”,裴班芙只想掐死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吃得下东西?现在她嫌手上的点心袋子多余,很想扔了,幸好他什么都没察觉,只专心在驾马。 第7章 三个时辰后,在日落之前,他们抵达了奉安镇,找了间客栈投宿。 裴班芙生平第一回坐那么久的马,屁股颠得生疼,到了客栈,赶紧向小二要了盆热水沐浴,洗去一身尘土,沐浴后,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饥肠辘辘的去隔壁敲陆浅平的房门,想找他一块出去觅食。 房门开了,陆浅平一身白色锦衣、高挺俊逸的出现在她眼前,眩惑了她的眼,顿时让她反应不过来。 呃,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打扮得这么俊帅啊? “你、你这身行头哪里来的?”她结结巴巴的问,在家里时可没见他这么穿过。 “我不懂这里的服装,也穿不惯原有的,便让布庄掌柜随便挑了几身,没想到那掌柜净挑这种公子哥儿穿的衣裳,应该是想要卖我比较贵的衣服。” 裴班芙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看他如芝如兰、玉树临风的模样,想来那布庄掌柜并非只是想卖他高价,肯定也是认为这类型的衣服适合他才会卖给他。 在他还是傻子时,他的衣物多半是她爹的衣裳改的,只因寄人篱下,陆慕娘也不好意思开口要给儿子裁制新衣,她爹便将一些不太旧的衣裳给了陆慕娘去修改,况且他一个傻子,哪儿也不去,要新衣裳做什么呢?所以他一直都是穿粗布衣裳,而现在,与她娘来自同一处的他,肯定穿不惯那些有补丁的陈年旧衣。 “咱们这样……”她吞了吞口水,指指他又指指布衣的自己,“看起来会不会像是公子与丫鬟?” 她也有很多漂亮衣裳,是她娘和她嫂子做给她的,只是想到要远行,在收拾包袱时,她便挑了些朴素方便、不引人注意的衣裳,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浅平笑了,他揉了揉她的头,“确实挺像的。” 裴班芙翻了个白眼,朝他没好气叫了声,“公子。” 他眼里绽开一抹笑意,从善如流道:“芙儿。” 裴班芙朝他扮了个鬼脸,“走吧,公子!” 两人出了客栈,裴班芙饿极了,她不由分说的拉着陆浅平先在一间生意极好的面馆坐了下来,点了两碗热呼呼的汤面和几样小菜饱食一顿。 陆浅平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笑问:“瞧你饿的,要不要再加一碗面?” 裴班芙摇头,“留点肚子,待会儿还可以吃点别的,我娘说的,女人有两个胃,一个是用来吃正餐,一个是用来吃点心,尤其是甜点,我娘在饭后总要来份甜点,才算用完了一餐。” 经过柜台买单时,陆浅平给了一锭银子,指指角落里坐着分食一碗汤面的两个孩子,对掌柜说道:“再给他们送碗面,余下的银子给他们日后上门吃面。” 掌柜收下银子,笑吟吟地道:“公子心善。” 出了面馆,裴班芙一脸惭愧,“你什么时候注意到那两个孩子的?我忙着吃,都没看到。” 陆浅平闻言只是一笑置之,“你饿了,眼里自然只有食物,这也是人之常情。” 裴班芙愣愣地看着他,这一刻,他真的就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那谈吐、风采,那俊朗刚毅的五官和身姿,那份乐于助人的胸襟…… 等等,她在想什么,怎么会从他帮助两个孩子想到俊朗五官和身姿去? “站住!” 一声喝令,两个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小混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两人一脸横肉,明显就是市井无赖,此时拦住他们,要对他们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浅平哥……”裴班芙下意识就往陆浅平身边靠去,她生活在纯朴的小城镇,从来没遇过拦路打劫这种事。 陆浅平将她护在身后,他冷静却睥睨地看着那两个混混,“你们找错人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混混甲笑了起来,“哈哈哈,他叫咱们走耶!” “我们没找错人,正是公子没错。”混混乙贼头贼脑的嘿嘿笑着,“我们在面馆都看到了,公子的钱袋挺有分量的,公子既然好生慷慨,又让我们兄弟给瞧见了,不如借点银子给我兄弟花用,也是美事一桩。” 陆浅平表情冷峻,淡然地道:“我身上的银子是很多,只不过不给畜牲用,你们有本事尽管来拿。” 裴班芙暗暗叫苦,她急忙扯着陆浅平的衣襦,“浅平哥!” 现在逃走都来不及了,他怎么反倒说话刺激他们、还承认自己身上有很多银子,这不是让他们更加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说真的,她虽然不是那种任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可她并无功夫,要是他们有拳脚功夫或是亮出刀子,他们就死定了。 “你在骂我们兄弟是畜牲?”混混甲眯起了眼睛。 陆浅平表情十分倨傲,笑说:“畜牲还听得懂人话,也算难得了。” 若不是情况危急,裴班芙真想笑出来,他胆子也太大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拐着弯骂人,他当真不怕这两个凶神恶煞吗? 混混乙嚷了起来,“大哥,这家伙在挑衅咱们!” 混混甲碎了口唾沫,从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咬牙切齿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是吧?今天老子就弄死你!” 那把尖锐的刀让裴班芙倒抽了一口气,她心头一颤,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只听到陆浅平低声道—— “立刻去旁边躲好!”他说完就推了她一把,跟着身形极快的掠到那两个混混面前。 第8章 裴班芙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吃惊地张着嘴,因为她都还没看清陆浅平是如何出手的,那两个混混就已经倒在地上哀嚎了。 陆浅平走过去,一脚踩住混混甲的手,冷声问道:“还要银子吗?” 混混甲痛到快断气了,“不、不要了……不、不是不要,是不敢了……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回客栈的路上,裴班芙秀眉飞扬,叽叽喳喳地追问,“浅平哥,你会功夫?你那是什么功夫,怎么能同时摺倒两个人又毫发无伤?” 陆浅平并没有在他的功夫上着墨太多,他的眸光笼罩住她,正色道:“你只要知道,既然我把你从家里带了出来,就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将你送回家,我能保护你,这样就够了。” 这话说得裴班芙心里一动,她蓦然想到她娘说的——将来要找一个让她有安全感的男人,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就不算男人了。 她仰望着陆浅平,眸光闪了闪,芳心直跳。 她娘说的有道理,此刻在她看来,陆浅平不是浅平哥了,他就是个男人,能让她有安全感,保护得了她的男人! * 救命啊……救命…… 水,都是水,四周都是水,她逃不出去,水要淹过她的口鼻了,她不能呼吸了…… “娘!救我!” “哥哥……嫂嫂……救我……” 不一会儿,她的面前出现了三具用白布覆盖住的遗体,那是为了救她而丧生的娘亲和兄嫂,跪在地上大哭喊着爹娘的是元瑛、元康。 “不!”她哭喊,痛彻心扉的哭喊,“我不该向你们求救,我情愿死的是我!” 陆浅平蹙眉,他用力摇晃裴班芙,“芙儿,你醒醒!” 究竟是什么梦,她竟然猛捶自己胸口,并且在梦中哭得不能自已,看那大片湿透的枕头,便知道梦里发生的事令她多心痛了。 裴班芙从恶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的陆浅平,她一时怔忡,不知身在何处。 “你作恶梦了。”陆浅平在床沿坐下来,动手将她面颊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她眼里还挂着晶莹的泪水,他问道:“要不要坐起来?” 裴班芙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的盯着房项,木然的点点头。 陆浅平将她扶起,发现她衣襟也湿了大片,他蹙眉道:“你梦到了什么?” “水患……水患那夜……”裴班芙眼里还有浓浓的恐惧,她打了个哆嗦道:“我醒来,看到房里都是水,我大喊着救命,哥哥冲进来把我抱起来,可是哥哥却死了……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哥哥不会死……” 当她看到她娘亲和兄嫂的遗体时,她彻底崩溃了,连着几日不吃不喝,整个人精神失常,是她爹打了她一巴掌,将她给打醒。 她爹痛心疾首的说,若她不好好活着,才是对不起她死去的娘亲和兄嫂。 从那时开始,她不再提起那场水患,她努力过日子,用心拉拔瑛儿、康儿。 当她想起逝去的亲人想哭时,她便抬头望向天际,想像他们三人在天空的那端对她微笑,她也会对他们绽放一记微笑,告诉他们,她过得很好,要他们不必担心,她一定会好好的过,也一定不会再失去所爱的人!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陆浅平把颤抖不已的她拥进怀里安慰,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从她的泣不成声中感受到她的悲痛。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甄景。 甄景性格要强,从不示弱,彷佛稍微示弱就会失去自我一样,即便两人交往了五年,也已同居多年,在她父亲的丧礼前后,她都不曾在他面前掉一滴泪。 她从不表露情绪,从不倚靠他,令他无从对她交心,也使得他们越走越远…… 而现在,和他说不上熟的裴班芙却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流露情绪,对他倾吐内心的恐惧,间接说明了她对他的信任。 在她心目中,他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才会无所顾忌地表露自己。 他和裴班芙才认识多久?她就如此信任他,而交往多年的甄景却不信任他,让他觉得感慨,到底是裴班芙太容易相信人,还是甄景太不容易相信人?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他和甄景的相处越来越累,早失去了交往初时的甜蜜,也没有规划过未来,彷佛彼此不在对方未来的蓝图中,只是都不想当提分手的那个人,拖着就看谁先提分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甄景,又为什么会把裴班芙和甄景做比较,明知把她们两人做比较是不恰当的,可他偏偏不由自主地比较起来。 “我知道都过去了,可是我好怕,我好怕水患会再来,水会在我睡着之后淹进来……” 说着,她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 “有我在,你不必怕。”陆浅平扶她躺好,替她盖好被子,“我在这里守着,你安心睡一觉。” 裴班芙拉着他的衣角,犹不放心地说:“浅平哥,你答应我,我睡着之后你不能走。” 陆浅平点头,“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睡饱了,睁开眼睛的时候,仍旧会看到我。” 裴班芙松了手,“那我就信你了。”说罢,她闭起了眼睛。 知道旁边有个人真的安心许多,她原先就因为恶梦没睡好,现在一放松,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9章 这回,她没再作水患的恶梦,而是作了个美梦,在开满小白花的山谷里和陆浅平一块放风筝,她嘴角扬得高高的,笑声传遍了山谷…… 她也不知道放个风筝为什么会那么欢喜,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开心。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一转头,却看到陆浅平坐在床沿,双手抱肘在怀,头靠着墙,眉头还蹙着,似乎睡得不安稳。 她悄悄坐起来,心跳莫名加速,她细细端详他的眉眼,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好看,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英挺的鼻梁…… 其实以前他也是长这样,只是没有神采,套句她娘亲说的,是个没有灵魂的人,整日痴傻的笑着,就是个好看无害的傻大个儿。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没有吸引力的,而如今他有了灵魂,这才吸引了她…… 所以,她被他吸引了? 她摸着心口感受,在心中默默地道:好像是的。 突然间,她想知道前世的他有没有家室,有没有妻儿…… 想到这,她的脸倏然一热,要命!她干么想知道他有没有妻儿?她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话她不害臊。 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入非非,她决定把陆浅平摇醒,“浅平哥,你醒醒,天亮了。” 陆浅平睡的并不深,裴班芙一摇他,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裴班芙对他展颜一笑,“浅平哥,你怎么真没走?整个晚上靠着睡肯定很累吧?” “我答应了你,自然不能走。”陆浅平起身,舒展了筋骨之后看着她,“你怎么样,睡得好吗?有没有再作恶梦?” 她不敢说出口她没有作恶梦,而是作了美梦,跟他倘佯山谷的美梦。 “我睡得很好,没有再作恶梦了,只不过……”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指指肚子,“肚子饿了。” 两人洗漱后,收拾了包袱到客栈大堂用早饭,听到同样投宿的客人在谈岐州的水患。 陆浅平用心聆听,裴班芙同样拉长了朵耳听得仔细,听到洪水滔天、河道堵塞、灾民百万等等,她看到陆浅平眉峰蹙得极深,她也不由得跟着忐忑起来。 她小声问道:“浅平哥,岐州的情况听起来很严重,咱们还要去吗?” 陆浅平点头,“要去。” 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河道堵塞,要看了才知道。 裴班芙润了润唇,“可是听他们的说法,灾民都变成了流民,沿路抢食……” 陆浅平冷不防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 一听这话,裴班芙急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去就一起去,我跟你一起去!” “急得江湖用语都出来了?”陆浅平笑了,可随即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听了情况觉得不妥,你是姑娘家,不宜前往灾区,让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此地安全,你在客栈等我……” 但裴班芙不等他说完便猛烈摇头,“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自己留在客栈里,万一我再作恶梦怎么办?谁来唤醒我?” 陆浅平想到她昨夜发恶梦的样子,不禁迟疑了,再想到流民可能不久后便会来到此地,那么将她留在客栈里也并不是全然的安全。 最后,他松口道:“那好吧,一起走。” 裴班芙松了口气,她打从心里不想跟他分开。 上路前,陆浅平去喂马,裴班芙到点心铺子打包了十个肉包、十个菜包,也备好了水,自觉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只要在日落前找到客栈就行。 两人一骑往官道走,一路上果然遇到许多流民,许多人拖儿带女、形容憔悴,基于大岳朝律法严正,民风也并不剽悍,加上不时有官兵由官道而过,流民便也不敢造次。 他们乞讨,但并未抢劫,之前在客栈那些人说的,可能是盗匪假扮成流民趁火打劫,真正的流民都神情疲惫,哪里还有精力能抢劫呢。 见此情况,裴班芙真正放下心来,也庆幸自己坚持跟着来。 两、三个时辰后,两个人都有些疲惫,也要让马歇会儿,于是陆浅平找了个阴凉的树下休息。 大树下也有好些个人在休息,他们全都面露倦容。 裴班芙拿出包子来,给陆浅平三个,她自己则拿了个白胖的肉包子吃得很香,正吃着,却发现对面两个衣衫槛褛的小女孩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时不时地吞一下口水。 敢情是饿了啊! 裴班芙和善地递了两个肉包子给她们,两人马上接过手,狼吞唬咽的吃了起来。 女孩们的娘亲感激地道:“她们一天没吃东西了,多谢姑娘心善。” 裴班芙也递了个包子给孩子的娘,顺口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啊?” “我们要去锦州城。”妇人千恩万谢的接过包子,说道:“朝廷的钦差大人说了,让我们能走的往锦州城走,那里的知府会安顿我们,只要我们到了锦州城,生计不成问题。” 裴班芙坐了下来,小声对陆浅平道:“锦州是安南最富裕的城镇,有好几个大型码头,专门跟邻近的齐朝、宁朝、荣朝做生意,土壤肥沃,物产丰富,土地也最大,最重要的是,离岐州并不远,走个十来日便能走到。” 陆浅平听的仔细,心道:虽然无法根绝水患,但皇帝的办事效率极高,已经派达了钦差,妥善安排了难民的去处,如此一来,难民便不会随处乱窜,形成治安问题。 第10章 眼下是大岳天隆五年,皇帝姓宁,单名袭字,登基五年来,治国有方,国泰民安,唯有水患令他束手无策,但他仍是个令人称颂的称职皇帝。 若自己能找到治水的方法,必定能在大岳朝的历史上留下一笔,那也不枉他魂穿而来。 等陆浅平回过神来就发现,才一会儿功夫,裴班芙已经把所有包子都发完了,她自己才吃了一个。 他失笑道:“你把包子都送人吃了,咱们自己怎么办?” 裴班芙掩唇发出一声轻笑,“我受不了他们肚子饿的眼神嘛,至于咱们……咱们快点找到客栈就行啦!” 陆浅平却反问,“如果找不到客栈呢?” 裴班芙一愣,愕然道:“应该……不会吧?” “所以啊,帮助别人之前要先想到自己。”陆浅平揉乱她的头发,“行有余力才能助人,不由分说就去助人,那是给自己找麻烦,明白吗?” 裴班芙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明白。” 陆浅平不以为意地拍拍身边的空位,道:“坐下吧,再歇会就要启程了,这样才能确保天黑前找到客栈。” 裴班芙在他身边坐下,她单手抱着膝,把下巴搁在膝上,随意拿起一枝树枝画着地,突然道:“浅平哥,彩虹村遭遇水患那时,我们饿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爷子发放米粥。虽然那只是一碗清粥,可我至今记得那碗粥的味道是那么香、那么甜,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那是世上最好喝的一碗粥……我想,将来他们也会跟我一样,永远记得今天那包子的味道。” 陆浅平看着她迷迷蒙蒙的眼眸、好似有一簇火光在他眼里闪烁,这是这个女孩子第二次让他心中五味杂陈又说不出话来。 她看起来总是大刺刺、漫不经心,但她不是个鲁莽的女孩子,事实上她心细如发,能够推己及人却又多愁善感,在她面前,他时不时就会变得渺小,她经历过的,都是他无法想像的,她宛若坚韧的木槿花,若是易地而处,他可能没有她那么坚强。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前世他从来没有反省自己的想法,但此刻他深刻的自省着。为何他看事情都只看到表面呢?是什么让他失去了柔软的心?而裴班芙这个女孩子,为何历经了世间最剜心的分离、最悲痛的死别,还能保有柔软的心? 半晌后,他低声说道:“天黑之前咱们会找到客栈。” 裴班芙一愣,她看着他,“浅平哥……” 他明白她在说什么是吗?好像是……他好像真的明白。 倏然间,她毫不保留的对他展颜一笑,“嗯!一定会。” 第三章 想做人上人 三日后,陆浅平两人到了岐州,大水已退,但四处仍流淌着泥水。陆浅平到了河段沿岸观看一番,心里已有定见。 裴班芙没有吵他,她安静的在他身边待着,放眼望去,树皮、树叶都被剥光了,只剩下口生生的枝干,还有成群结队的野狗在乱坟岗上找屍首。 这副景象令人心惊,但她并不陌生,彩虹村也历经过如此人间炼狱。 她蹙着眉心,心痛的问:“浅平哥,你能治河吗?” 陆浅平不发一语。 裴班芙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好希望出现一个能治河的人,不要再有人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冲走……” 陆浅平眨了眨眼,“咱们先回客栈。” 回到客栈,陆浅平向掌柜借了笔墨纸砚,他画了一张岐河河流、闸口的详图,虽比不上他前世画的精密水形图,但也足够让看的人明白了。 他带上亲自画的河图,和裴班芙一起去求见知府大人。 衙门外,衙役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你要见我们大人?你会治河?” 陆浅平点头道:“不错,在下要向知府大人说明治河方法,劳烦通传。” 衙役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里瞎说了,快走吧!” 陆浅平面沉如水,蹙眉问道:“你为何认为我在瞎说?” 衙役不屑地看着他,“这些年来,多的是像你这种贪图赏金的招摇撞骗之徒,将治河的法子说得天花乱坠,就是想要眶骗我们大人。告诉你,我们大人不是那么好骗的,眼下大水才刚退,事情多,我也没空拿你们问罪,你们快走吧!” 陆浅平却是寸步不移,沉声说道:“只要知府大人听了我的说明,便会明白我并非骗子。” 衙役撇了撇嘴,“我们大人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光是处置灾民都分身乏术了,哪有空闲听你说话,你们还是快走吧,别给我闹事。” 见衙役怎么都不通传,裴班芙拿走陆浅平手里的图,笑吟吟地递给他,“那么请大爷将此图交给知府大人可行?若是大人有意召见,我们就落脚在来富客栈,姓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衙役勉为其难地将河图收下,打发两人道:“好吧,这图我会交给大人,你们快走吧!” 只是两人在客栈等了三日却始终没有消息,他们不死心,又再次前去府衙。这回衙役换了人,但同样将他们拒于门外,甚至一句话都不让他们说便将他们轰走。 “太过分了!”裴班芙气得直跺脚,“看他们的态度,怕是知府大人都没收到河图,被蒙蔽了。” 陆浅平却是不发一语,眼眸盯着告示牌。 “浅平哥,你在看什么?”裴班芙凑过去,看到贴着招人告示,上面写着府衙要清理泥沙,在招临时工,男女不拘。 第11章 她的视线兜回陆浅平脸上,问道:“浅平哥,你想做什么?”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陆浅平微眯了眯眼,“我猜想,知府大人总要去现场巡视吧,若是咱们在现场,至少有机会见到知府大人,也比傻傻在客栈里等好。” 裴班芙打了个响指,眉开眼笑地道:“这主意不错!” 说着,陆浅平看了看两人的衣着,又道:“不过穿这样可不行,回去乔装一番再来。” 两人回到客栈,向店小二买了两套旧衣,又刻意将脸涂黑,装成一副庄稼汉和农家娘子的模样,随即往招募清淤工人那边而去。 清理河道泥沙是大工程,当地百姓遭逢巨变,多数家里都死了人,办丧事和伤心都来不及,鲜少有人去应征清运工人,因此两人很容易便得到了差事,随着工事领班和其他人一块儿来到岐河河道。 他们很幸运,第二日上工便听到知府大人来了,陆浅平两人对看一眼,伺机而动,不着痕迹地往知府大人休息的亭子里移动,有树木掩护,加上工人多,少了两个人也没人发现。 亭子里,除了身着官服的知府外还有两个人,三个人正在交谈,因为不知在商议什么要事,他们也不好贸然跳出去求见,便在树后等候时机。 “恭喜大人,这回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足足有二千万两,其中一千万两做治河用,已经全数搬进大人的私库中,其余的,下官会看着分配。” 知府满意地捋着胡子道:“如此甚好,切记要人人有份,才不会东窗事发。” 那人陪着笑脸,笑得很是殷勤,“下官明白。” 另一个留着两撇胡子,师爷模样的人说道:“大人,前几日有个傻子呈了张治河图要见大人,说是有极好的治河方子要向大人说明。” 语毕,三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知府笑呵呵地道:“本官哪里需要什么治河法子,唯有年年治河,年年治不好,尔等才有油水可分,本官也才能过得滋润快活。” 不远处的陆浅平听见这番话,唇抿得死紧,手也攥得紧紧的。 看来他是白走一趟了,当一个父母官只想贪墨,他纵然有再好的治河法子也是枉然,因为正如那无良知府所说的,他并不想治河,治河只是他们贪污的掩护。 裴班芙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浅平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陆浅平沉着脸摇了摇头,裴班芙会意,也噤声了。 一会儿,工班领头来请知府过去视察,等他们走后,陆浅平拽起她的手转身离开。 “走吧,无须再待下去了。”他目如寒星,头也不回的说。 裴班芙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浅平哥……”她也对知府很失望,可是就这么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 难道他们什么都不能做?知道了知府贪墨的事,就这么放过那帮人?治河的一千万两全入了知府的口袋,那百姓怎么办? 她越想越气,越气便越不想就这么离开。 陆浅平当机立断道:“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良心早被狗吃了,在这里多停留也是无用,回去再找别的法子。” 两人回到镇上,神情显得疲惫,疲惫中还带着一丝沮丧。 陆浅平牵着裴班芙的手走进茶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便握着她的手,借着两人要落坐之际,他才不着痕迹地松开。 裴班芙的耳根子蓦然一热,脸也微微发红,其实一路上,她都很享受被他牵着的感觉,一点都不觉得他牵她的手是在冒犯她,或吃她豆腐。 她对他的感觉和来时已大不相同,她觉得他们亲近了许多,虽然谈不上冒了什么险,但就是有种共患难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她娘亲说的革命情感。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陆浅平,他正看着窗子外,眉角微挑。 她喝了口茶,偷偷打量着他,半晌后忍不住问道:“浅平哥,你在想什么?” 陆浅平回过神来,他正色地看着她道:“我找到我要做的事了。” 裴班芙一对眸子灵光闪动,好奇地问:“你要做的是什么事?” 陆浅平喝了口茶,道:“我今天明白了人微言轻的道理,我若想要治河,得先求功名。” 闻言,裴班芙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求功名?”她压根没想到他要做的事是考科举。 陆浅平眼底毫无一丝波动,他平心静气地道:“如果我成了知府,那么我就能决定要如何治河,也能把那些贪官污吏治罪。” “啊?”裴班芙瞪圆了眼,心里一阵咯噎,“你的意思是,你要做知府?” 这这这……套句她娘亲说的,天方夜谭!他怎么能在顷刻间便决定要考名功、做知府? 他这目标会不会太不切实际了一些? “不一定要是知府。”陆浅平眼眸里波澜不惊,最终道:“总之,必须是个有功名在身上、说得上话的人。” 裴班芙润了润唇,“浅平哥,考功名会不会太、太耗费时间了?” 考功名岂是那么简单的,若功名那么好考,她爷爷学富五车,又怎么会一辈子都考不上?因为要治河而考功名的做法根本是旷日费时、本末倒置。 “除非考试是五年、十年才举行一次,否则哪里会浪费时间。”陆浅平气定神闲的说。 前世他是学霸,还有令人嫉妒羡慕的过目不忘本领,为了补强看书的速度,他学了速读,可以一目十行,他有信心可以过关斩将,拿到他要的名次。 第12章 “浅平哥,你好像太乐观了,科举不是那么好考的,就算五年才举行一次,就算你足足准备了五年之久也未必考得上。”裴班芙苦口婆心地道:“你还是快点打消考功名的念头,想想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参与治河比较实在。” 陆浅平对她大泼冷水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问道:“你说说这里的考试制度,我做个参考,也好制定往后的读书计划。” 裴班芙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有心要他打消念头。 她将椅子拉前,整个身子往前倾,瞬也不瞬的瞪视着陆浅平,“浅平哥,你听好了,大岳朝的科举考试有四级,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要取得科擧资格要参加童试,童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院试合格取得秀才资格,我爷爷就是秀才,这只是入学考试,只是入学考试啊!” 她爷爷是开学堂的,她对大岳朝的科举制度自然有所了解。 陆浅平看着她夸大的肢体和表情,有些想笑,他端茶喝了一口掩饰笑意,一本正经道:“我明白,跟我们那里的制度差不多,你继续说。” 裴班芙蓦然有些泄气,她娘亲说,他们那里的百姓从小考到大,且不分男女,还不是为了求功名而考试,考试只是为了有学堂可上,每个人最基本都要读书十二年以上,每个人都会断文识字! 既然陆浅平是从那里来的,自然习惯了考试,她的恐吓还会有用吗? “不说了。”她意兴阑珊的靠向椅背,“你若真要参加科举考试,详细的回去问我爷爷便可,他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为你解说。” “怎么突然丧气了?”陆浅平饶富兴趣的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莫名的想捏一下。 裴班芙嘴角一勾,“你想做的事我阻止不了你,就如同我想做的事也不会被他人所左右一样,所以我不说了。” 陆浅平一笑,“咱们明日便回半月城。” “嗯。”裴班芙自然同意,出来这么久,家里肯定急死了,而且,她心中另有盘算。 等回了家,听到她爷爷讲那一关又一关的科举考试制度,竞争之激烈……嘿嘿,他肯定就会自己放弃科举的想法,也不必她在这里多费唇舌了。 两人离家半个月,回家自然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加一通训。 陆慕娘连忙护着他们,“裴大哥,人平安回来就好,就别骂他们了。” 裴再思蹙眉道:“你们倒是说说,出去这么久是去哪里?去做什么?” 陆浅平道:“去岐州。” 裴班芙道:“去散心!” 两个人同时说出口,但答案却是不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脸上浮现问号。 裴班芙一颗心几乎要蹦出喉咙,她瞪了陆浅平一眼,连忙陪笑道:“我们是去岐州散心!” 真是的,浅平哥怎么可以实话实说?要是她爷爷和她爹知道他们跑去因水患正乱着的岐州,肯定又会再挨一顿骂。 “你这丫头在胡说什么?”这下子连默不作声的裴一石也皱起了眉头,“怎么会去岐州散心?不知道岐州眼下是什么情况吗?” 裴班芙眼珠子飘呀飘的,顾左右而言他,“就……就是去走走看看……而已。” 裴再思板着脸,忍无可忍的拍桌,“裴班芙,你给我从实招来,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眼看裴再思动怒了,裴元瑛有些害怕,她扯了扯裴班芙的衣袖,小声道:“姑姑你就快说实话吧,别惹爷爷生气了。” 怎么连瑛儿也听得出来她在说谎啊?裴班芙讷讷地苦着脸,伸手摸了摸鼻子。 哎哟!都要怪浅平哥,他没说出岐州两字就没事了,如果说去锦州玩还能圆得过去,可浅平哥都说出口了,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不是去散心,是去看岐河。”陆浅平突然出声,眼眸中甚是坦荡。 裴班芙惊讶地抬眼看他,敢情他要实话实说? “看岐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陆浅平,神色皆讶异不已。 裴再思蹙眉不解地问:“浅平,你为何要去看岐河?” 从他们留下的纸条,可以看得出来芙儿是跟着陆浅平去的,那么主张要去岐河的人自然是陆浅平了。 陆浅平淡定地道:“我想看看岐河发生水患的原因。” 他不想遮掩了,而且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也遮掩不了,不如坦诚告知。 “哦?”裴一石来了兴趣,“浅平,你怎么会想看岐河发生水患的原因?” 陆浅平道:“我想了一些治河的法子,想看看是否能派上用场。” 闻言,裴一石的眸光动了动,“你想了治河的法子?” 陆浅平点头,“是的。” 陆慕娘面色一变,急急拦道:“浅平!想什么治河的法子,快别胡说了!” 裴一石看着正色的陆浅平,倒是不置可否,“所以呢?派上用场了吗?” 陆浅平蹙眉摇头,“并没有,当地知府根本不想治河,只想从中贪墨,唯有治不好河,方可年年贪墨。”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水患为何不能根治?原因众说纷云,但官员贪墨是其中很大的问题,只是没人敢去触碰,在这个民不与官斗的时代,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陆慕娘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浅平,你就不要管什么治河了,那不是你该管的事,现在你病也好了,就跟着你裴大叔和东承学学怎么修缮房屋或者种田打猎,不然就到镇上的打铁铺谋个差事……” 第13章 陆浅平正色道:“不,娘,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考功名,考了功名,当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才能治河。” 陆慕娘听得大惊失色。“你这孩子为什么一直说治河?你会治什么河了?挡人财路,弄不好要杀头啊!” 陆浅平平静地注视着陆慕娘,轻声但坚定的道:“娘,因为畏惧强权,就要任由每年河水泛滥,带走无数生命吗?” 听到这话,裴班芙愣愣的,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突然觉得陆浅平身上有道光,让他整个人闪闪发亮。 虽然他这套理论她已经听过了,当时她还一心想阻止他,可现在,他说得那么正气凛然,神情看起来那么的刚正又神圣不可侵犯,彷佛任何要他打消念头的人都该感到羞愧。 “浅平。”陆慕娘惊愕地看着他,不由得语塞了,一时间,她有种这孩子好像不是她的孩子的感觉…… “浅平,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志向,实在叫我太惭愧了。”叶东承一脸折服。 就在众人或惊愕或叹服之际,裴一石却突然鼓起掌来,他看着陆浅平,眼中流露着激赏,“好!这孩子有出息,说得太好了。” “裴老爷子。”陆慕娘欲言又止地看着裴一石,“浅平他根本不会什么治河,您也知道他傻了多久,他现在说的这些话都不能当真。” 裴一石玩味地看着陆浅平,“可是他现在不傻了,不是吗?” “不错,浅平哥他不傻了,不但不傻,还聪明的很哩,要考功名,绝对不成问题!”裴班芙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第一个跳出来声援陆浅平的人,早把她想借助众人之力打消陆浅平考科举的计划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浅平,你真的有心想考取功名?”裴再思端正了神色问道。 “是的,裴大叔。”陆浅平没有一丝犹豫,答道:“我要考取功名,进而治河。” 裴再思目光在他坚定的脸上掠过,他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就坚持到底,莫要半途而废。” 陆浅平神色严肃而认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裴大叔。” 裴一石笑呵呵地道:“那你可要早点着手准备了,距离童试只有半年的时间,只怕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陆浅平道:“所以了,爷爷,我想请您做我的老师,请您指点一二。” 裴一石笑容更深了,“我很乐意!” 陆慕娘情绪激动,有些生气地道:“你们、你们怎么回事?明明阻止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反过来支持他?” 裴班芙对陆慕娘眨眨眼,“大娘,您不觉得浅平哥很帅吗?” 很帅是裴班芙她娘亲在世时常说的话,但指的不是长的帅,而是行为与众不同。 如果今天换成任何一个人说这番话,陆慕娘也会觉得很帅、觉得佩服,可那是她的儿子,她最不情愿的就是她的儿子和官字扯上边,让他有任何一丝会上京的可能。 他绝不能去京城,绝对不能!可如今,好像不是她能阻止得了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裴家所有人走路都轻手轻脚的,所有人在陆浅平房门口经过相遇,都会不自觉地抬手放在唇上嘘一声,彼此提醒小声点,不要打扰了读书中的陆浅平。 陆浅平前世是学霸,可裴再思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陆浅平“是读书的料”,还断言他一定考得上童生,但他从不问陆浅平是如何会识字、写字的,只指点他该背什么。 对于裴一石的预言,陆慕娘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她的儿子不傻了,甚至还有读书的潜质,有乃父之风;忧的是,再这么下去,万一“不小心”过五关斩六将,进到了殿试怎么办?他那肖似他父亲的脸庞,很容易会引起怀疑,乃至于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可想到这,她又觉得自己太看得起自己儿子了,进入殿试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她不需要太过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于是陆慕娘不知不觉间也认同了陆浅平要考功名之事,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她给陆浅平缝衣纳鞋、煮消夜做点心,整个人都鲜活了,脸色也较之前红润许多。 “浅平,你休息一下,把这碗补汤喝了。” 夜已深沉,陆慕娘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羊肉汤到陆浅平房里,关切儿子的心意溢于言表。 陆浅平接过托盘,随口道:“娘身子才好,有空就多歇着,不需要为我张罗这些,我若饿了,自己会去厨房找东西吃。” 他觉得陆慕娘跟他前世的母亲颇为相似,就是个恪守本分的小妇人,小小的变化就足以让她心惊胆颤,他倒是有些好奇,这样的妇道人家怎么会带着他寄人篱下,她的夫家、娘家呢?都去哪里了?他又何以从母姓? “娘也不能帮你读书,替你做些夜消,心里也踏实,你就不要管了,只管吃就是。”陆慕娘微笑地看着他道。 陆浅平拉着她的手道:“娘,您坐,我有些事要问您。” 陆慕娘面容慈祥地坐了下来,“什么事呀?” 他面色一正,注视着陆慕娘,冷不防地问:“娘,我爹呢?我爹在哪里?咱们又为何会在这里生活?” 突然听见这个问题把陆慕娘吓了一大跳,陆浅平以前是傻的,所以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也就没有想过要怎么回答,如今他好了,会想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人之常情。 第14章 这可怜的孩子,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这都是她的错,都要怪她…… 她语带苦涩地道:“浅平,你爹他……”她想说死了,可她又不想诅咒那个对她来说极其珍贵的人。 “你爹他、他……”她实在不会说谎,不由得语塞了。 陆浅平蓦地按住她的手,“娘,您有苦衷,不想说便不要说,无须给我找理由,您只要告诉我,我爹是恶人吗?他是罪犯吗?” “绝对不是!你爹他绝对不是坏人!”陆慕娘拼命的摇头,涩声道:“他是个好人,世上再无他那么好的人了,他也对我很好,若是他看到你,不知道会有多开心,若是……他能见到你……”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小,眼里已隐隐泛泪。 陆浅平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了,您不用再说了,我也不会再问的。” 见她不能吐实,他已主观地认定了陆慕娘是第三者,而他的身分极可能是私生子,甚至,他的父亲未曾见过他,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裴班芙就站在陆浅平房门口,裴一石原本让她拿两本书过来给陆浅平,可到了门前,见房门半掩,里头母子俩的交谈声传了出来,她悄悄听了一会儿便安静地走开。 以前她从没想过陆浅平的身世,因为自小时候起,她的生活里就有他们母子,他们就像她的家人一样,所以她没想过他们有真正的家人,也没想过他们的家人在哪里。 可现在看来,陆慕娘说得隐讳,让她也想知道陆浅平的爹在哪里,若是他们的家人找来,他们是不是就得离开彩虹村了? 想到陆慕娘和陆浅平可能会离开,她的心里不是那么好过……好吧,是很难过,她不希望他们离开,一点儿也不希望。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们不要离开? 让她爹娶了陆大娘?哎哟,不成不成!她爹和陆大娘十几年来都像兄妹一样相处,陆大娘喊她娘嫂子,她怎么可以让哥哥去娶妹妹呢?因此她很快否决了这个馁主意。 那么,除了这个方法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留住他们? 如果要用姻缘的方式留住他们,那她……嫁给陆浅平? 她没有立刻否决自己脑中冒出来的想法,可她的脸却热了起来。 她能嫁给陆浅平吗?她有资格吗?她配得上吗? 他要考功名,而且她爷爷说他一定能金榜题名,而她是被退亲的大龄姑娘,今年都二十了,村子里像她二十了都还没嫁人的姑娘根本没有。 想到这里,她有些忧郁起来。 陆浅平不知道她被退过亲,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怎么看她? 第四章 好友的提点 叩叩!叩叩! 天未亮,陆浅平已经起来读书了,这时听到敲门声不禁有些讶异,谁这么早? 他打开门,看到一脸神清气爽的裴班芙站在门外。 “早啊浅平哥。”裴班芙冲着他一笑,抬高了手里拎着的东西。 他瞪着她手里的东西,“这是……”她手里拎着的是运动鞋,虽然做工不甚精细,但看得出是运动鞋。 “运动鞋。”裴班芙微笑道:“你应该知道运动鞋吧?我娘教我做的,我娘说,运动有助记忆,浅平哥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记忆力,所以,咱们去运动吧!” 她把鞋递给陆浅平,浅浅一笑,“喏,换上,再换轻便些的衣裳,像我一样。” 陆浅平这才注意到她穿的很轻便,头发紮了起来,脚上也是一双运动鞋。 她说的不错,运动有助记忆,况且他要考功名,是长期抗战,更需要好的体力,因此他也就拿着鞋子,从善如流地进房去更衣换鞋。 鞋子一套上去他就觉得舒适无比,比他来到这里之后穿的任何鞋都要舒适,大小也刚刚好,他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小丫头还有这等手艺,叫他颇为意外。 一见他出来,裴班芙立即紧张的盯着他的脚看,“如何?会太紧吗,还是太松?” 陆浅平抬脚作势踢了踢,脸上挂着笑容,“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大小刚好。” 裴班芙的表情颇为满意,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会刚好,我可是盯着你的脚看了好几天才下手做的。” 陆浅平眼眸泛着笑意,说:“你盯着我的脚看了好几天,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只盯着书看啊。”裴班芙哼了哼,“我猜想,在考上童生之前,就算你窗子外有十头牛跑过,你也不会抬头看一眼。” 听到这话,陆浅平不由得失笑,“我有那么专心吗?” 裴班芙重重点头,“心无杂念,非常专心。” 陆浅平读书的方式她看了都佩服,除了吃饭、洗漱、睡觉之外的时间都在读书,他很坚定,照着她爷爷开的书单读书,看得出是个自律性非常强的人。 两人并肩到了屋外,晨光熹微,天边露出了白光,依稀可见远处的青山。 陆浅平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不得不说,古代的空气确实很清新,各项空气污染的条件都不存在。 “你想做什么运动?”陆浅平问道。 在这古代,没有运动器材,能做的运动也有限,除非裴班芙那位穿越者娘亲连运动器材也有办法打造出来。 不想裴班芙却指着远处的山林道:“浅平哥,咱们慢跑吧,沿着玲珑山跑一圈。” 陆浅平眉毛一挑,“你说,要跑一圈?” 第15章 裴班芙歪着头看他,秀眉一挑,“你不要小看我,我自小跟我娘一块慢跑,我娘说我的实力都可以跑马拉松了。” 陆浅平眼里充盈着笑意,“是吗?”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如今身在古代,而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却时常用现代用语与他对谈,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两人沿着玲珑山跑完一圈回到家时,天色已透亮,大黄狗麦可在院子里迎接两人,兴奋的围着两人打转。 陆慕娘已经做好早饭了,一家人在堂屋里围着饭桌,好不热闹。 “姑姑,今天村里的孩子都要进城去看放水灯,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裴班芙才一坐下,裴元瑛就提出要求,她和裴元康两双渴望的小眼眸期盼地看着她。 裴再思蹙眉道:“水灯节人多,你姑姑一个人怎么照顾你们两个皮蛋?万一走丢了,要上哪里去找人?” 裴元康马上保证道:“不会走丢!我们一定会紧紧牵着姑姑的手,绝对不会放开!” 叶东承惋惜道:“可惜我早上劈柴伤到了手腕,不然就可以陪你们去了。” 闻言,裴班芙转着眼眸思忖,她爷爷上了年纪,是不会去城里凑热闹的,她爹这几日染了风寒,精神不大好,陆大娘身子弱,就算跟去了也不可能帮忙照顾孩子,东承哥又伤了手…… 想着想着,她的眸光定在身强体健又有不知名武功能够保护他们的陆浅平身上,眼睛闪了闪。 她展颜一笑道:“浅平哥,你还没看过放水灯吧?不如晚上陪我们一块儿去看放水灯,吃吃小吃?” 听见这话,陆浅平不由得一愣,这段日子大家知道他要考试,谁也不敢打扰他,所以他没想到裴班芙会邀他去看灯。 更没想到的是,陆慕娘也接口道:“是啊浅平,你就陪芙儿他们一块去吧,努力读书的同时也要适时放松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这是有私心的,她的浅平已经不傻了,又已经二十六岁,早错过了婚期,现在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读书,而是帮他找个媳妇儿! 在她看来,世上再没有比芙儿更好的姑娘了,若是芙儿能当她的媳妇,她死后不必担心浅平一个人留在世上无依无靠的,浅平也能永远留在这个家,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 “年轻人是该出去走走。”裴一石摸着胡须道:“浅平,你就陪他们去吧,我对你有信心,即便少读一晚你也一定考得上。” “浅平叔,陪我们去嘛!”裴元康跳下椅子,他一溜烟地跑到陆浅平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哀求。 裴元瑛则是道:“浅平叔,我们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去!村子里的孩子都会去,如果我们没有去,我们会让人瞧不起。” “这么严重?”听到这话,陆浅平不禁笑了,他摸了摸裴元康的头,“好吧,我陪你们去就是了。” “耶!”两个孩子都发出了欢呼声。裴班芙看着陆浅平,唇畔泛着一抹微笑。 怎么回事,想到晚上要和他一块去看放水灯,她怎么会莫名的开心?这是她娘亲说的约会吗?但是有两个小萝卜头跟着,应该不叫约会吧? 一年一度的水灯节在半月城是大事,家家户户门口都搭起灯棚,悬挂各式花灯,各地来赶集的摊贩将城里几条主要大街都摆满了,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游客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除了半月城的居民,邻近城镇的居民也来凑热闹。赏灯的酒楼外,有许多人在猜灯谜,半月湖上,几百盏水灯缓缓顺水漂流,彷佛天上的银河落在河中,显得流光溢彩,两岸边上有民俗表演、舞龙舞狮和杂耍班子,还有戴着面具的歌舞妓载歌载舞,吸引着人们驻足观赏。 陆浅平看了看,觉得水灯节更接近现代的元宵节,且灯品制作也极富巧思和新意,连他这个现代人都觉得精巧。 “浅平哥,咱们先去张家面馆吃元宵,我和朋友约好了在那里见。张家面馆的元宵可是一等一的好吃,吃过才算不枉此生!”裴班芙拍胸脯打包票说道。 陆浅平莞尔笑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裴元康认真的眨着眼睛,“是真的,浅平叔,张家面馆的元宵真的很好吃,我可以吃两碗!” 裴元瑛听了,敲了他一记,“你什么不能吃两碗?” 他朝姊姊扮了个鬼脸,“你下的面不能,太难吃了,吃不了两碗。” 姊弟俩斗嘴已是日常,裴班芙不理会,吆喝着领路去了张家面馆。 裴元瑛和裴元康去年吃过张家面馆的元宵后,今年说什么也要留着肚子吃元宵,所以他们全都没吃晚饭,就为了吃这一碗元宵! 四个人来到张家面馆,不大的面馆里已是座无虚席,裴班芙伸长脖子张望,正好瞧见王意菱也举手向她招呼,她连忙带着陆浅平、裴元瑛姊弟快步过去。 王意菱和弟弟王意君在位子上笑望着他们。 王意君笑道:“裴姊姊总是这么活力充沛,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晚上好!”裴元瑛、裴元康异口同声地问候。 “快坐吧。”王意菱招呼他们坐下,“我已经帮你们点好了,很快就能吃了。” 王意菱占了一张六人桌,他们六个人坐刚刚好。 “东承哥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来?我以为他会一起来……”王意菱看着那随大伙坐下的青年,蓦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浅平哥吗?” 第16章 眼前的青年明明就是她认识的陆浅平,可不知怎么搞的,那眼神、那神采,却又感觉不像他。 “他是浅平哥啊!”裴班芙笑了笑,“东承哥劈柴伤了手腕,所以没有一起来。” “伤到手腕?”王意菱声音都拔高了,她紧张的问道:“伤得严重吗?怎么那么不当心。” 裴班芙不以为意地道:“就是使劲大了些才伤到,幸好伤得不重,休息几天就会好。” 王意菱点点头,“那就好。”她没再追问下去,心里却打定主意明天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这时,王意菱的视线貌似不经意的从陆浅平脸上飘过,她以袖掩口,压低了声音问裴班芙,“浅平哥怎么会跟你们出来?你一个人要照顾三个,不吃力吗?” 裴班芙拉下王意菱的手,笑道:“浅平哥已经不傻了,他恢复正常了,所以你不必这样说话,是我拜托他陪我们来的。” “什、什么?”王意菱不断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他……不傻了?” “这是真的吗?”王意君也很意外,“浅平哥可是看了什么名医?” “没有。”裴班芙微微一笑,“是天意,老天爷让他醒,他就醒了。” 一旁的裴元康小大人般地道:“我浅平叔还要考乡试哩!” “什么?”王意菱一听,又瞪大了眼珠子,“考乡试?真的吗?” “菱儿,你今天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裴班芙转向陆浅平,介绍道:“浅平哥,这是我的好朋友王意菱,旁边是她弟弟王意君,王伯父在城里开茶行,他们两姊弟自小在我爷爷的学堂里念书。” 被好友这般提醒,王意菱不禁有些讷讷然,“我都忘了浅平哥不认识我们。” 她和裴班芙是闺密,自小就常在裴家走动,对陆浅平自然不陌生,她礼貌地喊他一声浅平哥,但他总是傻笑没回应,所以她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傻了。 这时元宵来了,众人才撇下话题,专心吃东西,裴班芙还要帮裴元康把汤吹凉,因此她比较晚吃。 裴班芙还没吃完,旁边王意君已经找陆浅平在攀谈了,片刻之后,王意君宣布—— “我决定了,我要跟浅平哥一起读书。” 王意菱又吓了一跳,“你说真的吗?你要跟浅平哥一起读书?” 陆浅平醒来是奇迹,他要考乡试是匪夷所思,而她弟弟要跟陆浅平一块读书是不是脑子被砸了一个洞啊? 王意君点头,“浅平哥的读书计划很完整,虽然时间不多了,我想拼一拼。” 他虽然才十五岁,可他很有想法,家里经商,茶叶生意做的大,难免要打点上下官员,他想成为家里的保护伞。 “你自己去问爹吧!” 王意君道:“爹肯定会赞同我的想法的。” 陆浅平微微一笑,“若是你征得家里同意,明日就过来吧,只要有起步,永远不嫌晚。” 听到这话,王意菱愣住了,这有条有理、口条清晰的青年真的是陆浅平吗?更不对劲的是,她发现裴班芙看着陆浅平的样子很不寻常。 只见他们俩一左一右坐着,把元瑛和元康护在中间,乍看之下颇像一对带着孩子的小夫妻……想到这里,她的心咯噎一跳,芙儿不会是喜欢上陆浅平了吧? 翌日,王意君来到彩虹村,王意菱借口要看麦可也跟着来了。 姊弟俩带了一些上好的茶叶做伴手礼,而除了茶叶,王意菱还另外带了一些补品,私心要给某人补补身子。 厅堂里,陆浅平微笑看着王意君,“看来你已经得到令尊的同意了。” 王意君恭恭敬敬的对陆浅平拱手一礼,笑道:“我爹让我好好努力,以后要请浅平哥多多指教了。” 裴一石乐观其成的看着,笑着对王意君道:“你这小子有前途,会看人,知道浅平非泛泛之辈。” 王意君也对裴一石施礼,“弟子会每日过来,要劳烦先生关照了。” 裴一石是他的启蒙老师,他相当尊敬裴一石。 陆慕娘却是有些不安,“王公子要跟着浅平念书,这是看得起我们家浅平,可若不能金榜题名,那……” 王意君笑道:“大娘莫要多想,我虽跟着浅平哥念书,但每个人资质不同,若我不能金榜题名,也没理由怪罪浅平哥,况且来日方长,再努力便是。” “是啊大娘!”裴班芙笑吟吟地道:“您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浅平哥能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这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总不会跟着浅平哥一块儿念书的人都要上榜不可,那全村的人都来跟浅平哥念书,浅平哥光是收束修就能发财了。” 大伙哄堂大笑,一旁一直默然不语的王意菱悄悄扯了扯裴班芙衣袖,小声问道:“东承哥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裴班芙不以为意地道:“可能在后院整理柴火吧。” 所有人继续在前厅说说笑笑,王意菱不着痕迹地寻到了后院,果然看到叶东承在整理木柴。 “东承哥,你伤势如何?” 叶东承见到她,很是惊喜,“你何时来的?令堂的身子好些了吗?” 王意菱原本常来走动,可前阵子她娘生了场大病,她忙着照顾她娘,已经有三个月没来了。 “已经都好了。”王意菱盯着他的手,道:“听说你手腕受伤了,怎么还在弄柴火?” “不碍事。”叶东承放下釜头,“你等我一下。”说完,他飞快进屋。 第17章 王意菱不明所以的等着,很快看到叶东承回来,手里拎着一只兔子花灯。 “去年你说想要白兔花灯,本来想昨日给你的,偏巧昨日手疼得厉害,才没去灯会。” 王意菱接过兔子花灯,心里感动不已,眼眶不由自主的湿了,“东承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叶东承温柔的看着她,“当然,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放在心上。” 他喜欢王意菱,可他知道无父无母的他高攀不上,王家在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王意菱锦衣玉食长大,自己什么都无法给她,这份情愫也只能放在心底。 “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个。” 王意菱打从心里道:“喜欢!当然喜欢!”她喜欢叶东承好久了,贝是她跟裴班芙同病相怜,都是被退亲的大龄剩女。 她十三岁定下亲事,未婚夫是城里林员外的独子,两家人是世交,本来说好她十六岁要过门,但对方祖父过世,好不容易等到孝期结束,祖母又病逝,他只能继续守孝,可不想他在孝期居然和表妹私通,弄到表妹有孕,两家退亲,也闹得几乎反目成仇,这件事在城中可谓人尽皆知。 因为被退过亲,她没问也不敢问叶东承的想法,想着如果他介意怎么办?因此她宁可将对他的感情放在心里。 “你们在做什么啊?”裴班芙笑嘻嘻地找到了后院,看到王意菱手里的花灯,她目光闪了闪,笑逐颜开地道:“东承哥把花灯送你啦?这可是东承哥做了一个月的成果,你要好好珍惜。” 王意菱却是充耳不闻,一把拉起裴班芙的手,一脸严肃地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咱们到你房里谈!” 叶东承一听,笑着要她们快走。 进了房,王意菱拉着裴班芙的手在床上坐下,劈头就问:“你这丫头,快跟我说说你跟浅平哥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裴班芙一头雾水,“我跟浅平哥有什么事?” “你休想瞒我。”王意菱认真地看着好友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浅平哥的?快点从实招来!” 闻言,裴班芙不禁一愣,“什么?”她指着自己鼻子,莫名其妙的问:“我喜欢浅平哥?你这话是从何而来?谁告诉你的?” 王意菱拉下她的手,正经八百地道:“我看出来的。” 裴班芙听了是好气又好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王意菱语重心长道:“你自己认真想一想,你是不是喜欢浅平哥。” 她秀眉一蹙,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想到自己这阵子对陆浅平的在意、欣赏、崇拜,跟他在一起总是会特别开心,还想过嫁给他…… 思及此,她瞅着王意菱,不置可否地道:“你说说,我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王意菱仔细审视着裴班芙的神情,道:“芙儿,别怪我多事,咱们都是被退过亲的,年纪又这么大了,陆大娘虽然寄人篱人,但从她的谈吐,想来眼光也不会低,以前浅平哥傻着,没话说,现在浅平哥不傻了,还要考功名,你爷爷还言之凿凿的说他一定考得上,你说陆大娘会看得上你,让你做浅平哥的媳妇儿吗?” 这些裴班芙倒是没想过,因为她根本没想那么远,她只觉得每天能看到陆浅平就很开心了。 她又道:“可我跟大娘平时感情很好……” 王意菱凝视她,“感情好是一回事,没有哪个做娘的愿意儿子娶一个被退亲的姑娘,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讲到退亲这件事,裴班芙咬着唇,没好气地道:“王意菱,你为什么要打坏我的心情?” 闻言,王意菱叹了口气,“我是一片好意,不想你付出感情,结果一场空。” 不久后,王意菱离开,裴班芙跟着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第五章 灾难不断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陆浅平、王意君参加院试皆通过,陆浅平还是案首,陆慕娘相当激动。 “不愧是他的儿子,不愧是他的儿子……” 她喃喃自语着,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认为她开心过了头。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考得上。”裴一石自认慧眼独具。 裴再思也甚感安慰,“咱们彩虹村从爹之后就再无出过秀才,如今浅平是彩虹村的第二个秀才,恭喜你了浅平,也辛苦你了。” 陆浅平谦恭地道:“这都是有大家的帮衬,我才能顺利考取。” 裴班芙笑吟吟地瞅着陆浅平,“以后浅平哥跟爷爷一样,见到县太爷不必下跪了。” 陆浅平一笑道:“不必下跪不是我的目标,我的目标是有人对我下跪。”要人下跪,自然就要有官职。 听到如此雄心壮志,裴班芙发现自己内心对陆浅平的崇拜恍若河水泛滥,无法收拾,他的自信、他的光芒,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 这可怎么办才好?难道真如王意菱所言,她喜欢陆浅平? “你是说?”裴一石看着他道:“你要趁胜追击?” “不错。”陆浅平点头,“以后还要仰仗爷爷继续指点。” 秀才只是最底层的功名而已,要成为举人才有选官的资格,因此他要参加隔年秋天的乡试,他不想浪费时间,虽然要和监生竞争几乎毫无胜算,但他也要拼一拼。 这个早上,几乎所有村民都过来道贺了,还有人自动自发买了鞭炮过来鸣放。 第18章 王意君也过来谢师,还送来一车满满的茶叶,价值不菲。 “家父说一定要送给浅平哥品尝,家里人都高兴坏了,这些茶叶还不足以代表心意呢。” 王意菱在旁边眨眼睛,调侃道:“何止呢,早上媒人几乎把我家的门槛踏破了,都想要给他说亲,这小子顿时成了香饽饽。” 裴再思笑道:“意君今年也十五了吧?是该娶媳妇儿了。” 听到这话,裴班芙心里一动,偷眼看向陆浅平,她怎么没想到呢?全村都知道陆浅平不傻了,如今还考上了秀才,未来可以教书,又一表人才,会不会也有媒婆蜂拥而来说媒? 思及此,她不禁又看向陆慕娘,就见陆慕娘眼里有欣慰、有感激、有踏实,还有隐隐的泪光,那泪光代表着苦尽甘来,代表儿子的出息。 裴班芙忍不住问自己,陆大娘会让儿子娶她这个大龄退婚女吗? 更何况,她还知道陆浅平画的一手好画,赚的钱足够过上小康生活,他要和陆大娘搬出去也绝对没问题,人家早就可以独立了。 唉,看来有问题的是她,她不能喜欢陆浅平,绝对不可以喜欢! 陆浅平决定放自己几天假再投入下一轮的乡试,他编了一套简单的拳法教裴元瑛、裴元康,要他们有自卫的能力,将来不受欺负,连叶东承也被吸引跟着学。 裴班芙性子活泼好动,静不下来,她原本也想学的,可她对自己下了命令,不可以喜欢陆浅平,她要疏远他,收回自己的感情,因此他们练拳时她便刻意躲开了。 原本没察觉自己喜欢他时,裴班芙的心情是轻松、飞扬的,可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刻意的闪躲让她感到痛苦煎熬。 明明喜欢他,却要闪避着他,这让她的笑容变少了,只是在人前她还是打起精神嘻嘻哈哈,因此无人察觉她的变化。 先前陆浅平答应了裴元瑛、裴元康,承诺院试考完,不管过关与否都要带他们出去烤肉,这一日天气晴好,便决定今天带他们出门。 对于烤肉,裴班芙一家都不陌生,她娘亲在世时就特别喜欢烤肉,食材又弄得别出心裁,经过她娘亲的巧手,似乎什么都能串起来上烤架。 这份本事裴班芙也全学起来了,她弄的烤肉食材在陆浅平眼里就跟超市里卖的差不多。 “这一定是你娘教你的。” 裴班芙虽然命令自己要疏远他,却又忍不住搭话,“你以前也烤这些?” 陆浅平笑着点头,“我们那里不需要自己弄,有贩卖的铺子。” “我知道!”裴班芙又不由自主的接话了,“我娘说,那叫超级市场。每到中秋就有满坑满谷的烤肉食材可以挑选,家家户户都会烤肉!” 陆浅平微笑道:“不错,家家户户都会烤肉。” 不过他没和家人烤过肉,每到中秋,总和同事相约烤肉,这两年则都是去烧烤店烤,免除了准备和善后的麻烦。 裴班芙他们一群人带着烤肉用具,浩浩荡荡的来到河床边,除了裴元瑛、裴元康,几个村子里的孩子也一块来了,他们都是平时和裴元康玩在一起的男孩子。 裴班芙手忙脚乱的烤肉喂饱他们,烤得满身大汗,叶东承在旁边造了个简单的窑要烤鸡和地瓜,陆浅平对造窑不在行,便给叶东承打下手。 孩子们吃过一轮烤肉全跑去玩水了,裴班芙扬声道:“小食怪们都吃饱啦,浅平哥、东承哥,你们也快来吃吧!” 两人把鸡放进烧热的窑里,正要过去吃烤肉时,河边却传来尖叫声—— “救命啊!” “不好了,元康掉进河里了!” 裴班芙听到,倏地起身,夹子一丢便拔腿奔向河边。 “鸣鸣……姑姑,怎么办?元康掉进河里了!”裴元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孩子也都在。 河面上已完全看不到裴元康的身影了,裴班芙心中一急,忘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想也不想就跳进了河里。 后脚奔至的叶东承见状,急道:“芙儿不会游水!” 陆浅平一听,立即下水救人。 叶东承匆匆对裴元瑛道:“你看着孩子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再下水!” “我知道了……”裴元瑛哭着点头。 说罢,叶东承跟着跳进河里,他很快就找到溺水的裴元康,将他带上岸,幸好人只是吃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裴元瑛松下一口气,可随即又满眼焦急地望着河面,咬着下唇道:“姑姑和浅平叔怎么还没上来?” 叶东承一听,把裴元康交给裴元瑛,“我再下去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陆浅平浮出了河面,他搂着情况不明的裴班芙上来了。 叶东承连忙过去帮忙,将裴班芙扶到平地躺着。 “姑姑怎么了?”看到裴班芙一动也不动,裴元瑛害怕得不停颤抖。 发现裴班芙已经失去了呼吸心跳,陆浅平立即对她进行心肺复苏术,他压住她的头,抬起她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子,往她的口中吹气,做了几次人工呼吸以及心脏按摩后,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裴班芙终于醒了。 “姑姑!”裴元瑛带着哭音,奔过去给裴班芙拍背,泪水还止不住地落下。 陆浅平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班芙虚弱的摇了摇头,她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19章 陆浅平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不要这么鲁莽了,不会游水还跳下去救人。” 听到救人两字,裴班芙这才想到她是去救裴元康的! 她抬头,焦急不已地道:“元康!元康呢?” 裴元瑛连忙道:“康儿没事,姑姑别急,东承叔已经把他救起来了。” 闻言,裴班芙吁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泛力,而且很冷…… 叶东承不解地看着陆浅平,问道:“以前我看裴大娘用这个方法救过溺水的孩子,浅平,你怎么也会?是向谁学的吗?” 陆浅平醒来不过就半年的事,除了去一趟岐州,之后他便在家苦读,几乎足不出户,他是如何会这救人之法的?实在令人不解。 陆浅平心里一凛,知道自己漏了破绽,避重就轻地道:“在岐州时,一个江湖郎中教我的。” 他并没有和裴班芙套好说辞,但他相信,知道他来历的裴班芙会帮他圆谎。 闻言,裴班芙心中怦然一跳,叶东承的话让她想起她娘亲是怎么救回那落水的孩子的,难道……难道适才陆浅平也是那样救她? 老天……那他不就、不就将嘴唇贴在她的唇上,然后往她的嘴里…… 想到这里,她不冷了,不但不冷,还热极了! “姑姑,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裴元瑛觉得不对劲,伸手摸她的额头。 她的话提醒了叶东承,“快点收拾收拾回去了,芙儿和康儿都要请大夫来看看,不然只怕他们会落下病根。”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回到家中,裴再思听闻原因,连忙去请大夫,待大夫诊断过确定并无大碍他才放心。 虽然没有事,但大夫还是开了怯寒汤药,陆慕娘连忙去熬了药,让四个进到水里的人都喝下一碗。 不过,她也有疑问,“浅平,你从来都没学过游水,是怎么会游水的?” 她当然很高兴儿子救了裴班芙,可儿子会游水太奇怪了。 “在岐州学的。”陆浅平淡定地道。 “浅平哥是在岐州学的!”裴班芙认真的瞪着眼睛,“我亲眼看到的!” 两人几乎是同声说道,只不过裴班芙刻意的强调就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去岐州学了游水这是很奇怪的事,不过没有人打破沙锅问到底。 裴一石呵呵一笑道:“没有人出事就好了,会游水是好事,可以救人也可以自保,芙儿也该学一学才是。” 一场意外有惊无险的过去,裴班芙以为当晚自己会很好睡,可是并没有,她反而辗转难眠,脑中浮现的都是陆浅平对她口对口的画面,怎么都无法让脑子不去想。 终于,她有点睡意了,睡着之前,她模糊的想着,这就是她娘说的初吻吗?虽然她这个当事人昏迷着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他们的嘴唇碰着了,那就是初吻对吧? 几日过去,裴班芙见到陆浅平都有些不自在,更要命的是,见到陆浅平,她的心跳就会加快,脸颊还会发热,眼神会避开他,免得自己脸更红,泄漏了心事。 她的不对劲,陆浅平察觉到了,她反常的瞥扭举止令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小姑娘是喜欢他吗? 前世甄景与他同年,他们尚且不能沟通,到最后变成了相敬如冰的局面,面对裴班芙,他们两人又有着现代与古代思维的巨大差异,他们能克服吗?能相处吗? 可说到现代与古代的差异,他从不觉得自己无法与她沟通,反而因为她娘亲的缘故,她很能融入他的话题,她也不是一个只知道做饭、家务和只懂三从四德的古板姑娘,相反的,她是一个热情、热心、慧黠、活泼、坚毅、细腻的姑娘。 她坚定的守护着她爱的家人,但也不吝啬对陌生人伸出援手,她常笑脸迎人、活力十足,彷佛什么都能与他侃侃而谈,不管跟她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会泼冷水…… 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原来在他的心目中,裴班芙有这么多优点,他看不到她的缺点,一个都看不到! 当你看不到一个人的缺点的时候,是不是代表着已经喜欢上那个人了?才会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说法…… 他的视线罕见的离开了面前打开的书卷,定定地看着窗外出神。 在这里喜欢上一个女孩,他该如何自处?若是有一日,他的灵魂又忽然穿越回去了,他又该如何调适再也见不到她这件事?他思念她时该怎么办?他再也见不到她时又该怎么办…… “浅平叔!”门外传来裴元瑛、裴元康十分兴奋的喊叫,还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回过神,连忙起身去开门。 房门外,站了裴元瑛、裴元康,他们的身后还有裴班芙,她有些瞥扭的看着他,解释道:“我说了不要打扰你,他们偏生要来……” 他定了定神,语气和神态尽量维持寻常模式,温和的问:“无妨,有什么事吗?” 裴元康笑嘻嘻地道:“浅平叔,我们要去林里抓兔子,你一起去吧。” 裴元瑛也难掩兴奋地道:“是啊浅平叔,咱们一起去抓兔子,肯定很好玩。” 他看到裴班芙眼眸一直看着别的地方不看他,也不怂恿他一块去,想来若是他去了,她一定很不自在。 他对两个孩子一笑,“浅平叔要读书,不能陪你们去,你们路上小心点,抓到白兔再带来给我看,我帮兔子画张画。” 第20章 “浅平叔不去啊……”两人都很失望。 “咳!”裴班芙又咳了声,她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好了,我就说你们浅平叔要读书,你们偏不死心要来问,现在得到答案,可以走了吧?再不去天就黑了。” 裴元瑛姊弟虽然失望他不能一起去,可也知道眼下读书对他是至关重要之事,先前为了带他们去烤肉已经耽搁他一日了,现在可不能再任性吵着要他陪。 “那好吧,我们自己去。”裴元康认真地说道:“浅平叔,你等我抓兔子回来,一定要画张兔子图给我!” 陆浅平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没问题!” “走吧走吧。”裴班芙赶小鸡似的催促他们,她觉得再待下去,她就要熟透了,还是趁没被他看出来之前闪人的好。 每次看到他都不由自主的会脸红,这实在很恼人啊,唯一办法就是在面前时不看他,或者,干脆避开他。 裴元瑛、裴元康欢呼着随裴班芙出门,陆浅平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才回房,可他却静不下心来,一个字都读不下去。 他不禁苦笑,早知如此,他应该跟他们去的。 到了掌灯时分,陆慕娘做好晚饭了还不见裴班芙和孩子们回来,偏偏裴一石、裴再思和叶东承都不在家,她有些不安,便去敲陆浅平的门。 “还没有回来吗?”陆浅平很是诧异,“他们出门也有两、三个时辰了吧?没理由去那么久。” “就是说呀。”陆慕娘忧心忡忡,“尢其康儿又是个忍不了饿的,到了饭点应当会回来才是。” 陆浅平转身拿起外衣,道:“娘,您待在家里,我去找找。” 天色已经微暗,陆浅平取了一只灯宠往后林寻去,只是找了老半天都没见到人影,思索一番,他往竹林更深处寻去,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 “怎么回事?”他急忙奔来,正看到裴元瑛、裴元康跪在一处峭壁前,两个人都在啜泣。 “浅平叔!”两人见到他如见救星,同时哭着奔进他怀里。 陆浅平连忙抱住他们,安抚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姑姑呢?” 裴元瑛抽抽噎噎地道:“浅平叔,姑姑掉进洞里去了,不管我们怎么喊都不应声,姑姑会不会……会不会死掉了?” 裴元康嚎啕大哭,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那兔子往洞里跳过去,我非要让姑姑去帮我抓那只兔子……鸣鸣,姑姑要是死了怎么办?” “你们先别哭了,我去看看。” 陆浅平安置好两个孩子,把灯笼给他们,自己慢慢抓着比较粗的藤蔓,缓缓走下去,可天色已然黑暗,加上草湿路滑,他竟然也落进了悄壁下方的山洞里。见状,裴元瑛、裴元康同时惊跳起来,惊慌道:“浅平叔!” 他朝上面喊道:“瑛儿,你快点带康儿回去,让你们东承叔带人来救我们。” 裴元瑛急得不得了,忙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罢,两个孩子提着灯笼,跌跌撞撞的回去搬救兵了。 陆浅平转身,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昏迷在地的裴班芙,他连忙将她扶起来,“芙儿、芙儿,你醒醒!” 她可能掉下来时碰到了头,失去了意识,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她唤醒。 “浅、浅平哥……”裴班芙一睁眼就看到陆浅平的脸庞近在眼前,以为自己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 陆浅平失笑道:“你不是在作梦,你们太久没回去,我来找你们,瑛儿、康儿说你掉进洞里了,我下来找你,自己却也掉了进来。” “原、原来如此。”发现自己靠在他的怀里,裴班芙期期艾艾地道:“那瑛儿、康儿呢?我们都在这里,他们在上面一定怕极了。” “你别担心,我把灯笼给他们,叫他们回去找人来帮忙。” 裴班芙放心了,这片后林他们从小玩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要有灯引路,他们绝不会迷路。 “浅平哥,真是对不住,我们又害你不能读书了。” 在黑暗里,她不担心自己脸红被他看见,可以放心的跟他聊天,感觉不瞥扭了。 陆浅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老实说,你们走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读不下去。” 她差点就冲口而出说我也是!虽然她带着孩子来这里玩,可是她的心没有跟来,她的心一直留在他房门口,徘徊不去。 这么说有点对不起瑛儿和康儿,可若是她能选择,她想要留在他的房门口,就算罚站也好,她想待在离他近一些的地方。 咦?等等!她想待在有他的地方,所以来了这里也心不在焉,那他们离开之后他为什么会无心读书,理由……难道跟她一样?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润了润唇,试探着问:“浅平哥,你为什么会读不下去?” 陆浅平很坦白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并没有去分析自己的心情,或者说,他不敢去分析。 黑暗中,裴班芙小心翼翼的声音又传来,“浅平哥,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他心中怦然一跳,半晌后才沙哑地道:“没有。” 闻言,裴班芙垂下秀致的眉,默然不语。 陆浅平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心想着,若她再问下去,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就在他放心之时,裴班芙又咬咬嘴唇,说道:“浅平哥,你要不要想一想你为什么会这样?” 第21章 听到她幽幽试探的声音,他有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但他不能,他已经决定要与她保持距离,那么他就不能忠于自己的感情,不能对她的试探有所回应。 他淡淡地转移了话题,道:“你睡一下吧,待会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听到这话,裴班芙心里一沉,他摆明了是不想跟她谈心,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她被退亲过的关系,她的名声已经被打坏了,他在嫌弃她…… 当她泪水滴落在陆浅平的手背上时,陆浅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在哭,她哭得隐忍,几乎无声无息,若不是落下的泪,在这黑暗之中,他不会察觉。 他的心蓦然一紧,“怎么了?怎么哭了?” 是不是他装傻的行为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才会难受的哭了? 裴班芙吸了吸鼻子,胡蔼道:“可能掉进来时碰到了头,现在很痛,痛得想哭……” 陆浅平皱眉,“哪里?我帮你揉揉。”痛到想哭,撞得不轻呀!她眼里的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的回绝了,“不用了,这里暗,看不清,回家我再热敷。”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说话,裴班芙一脸的萧索和沮丧,她自尊受创,筑起了自我防护墙,陆浅平则是认为不说话比较好,孤男寡女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独处,很容易擦枪走火,他不想再说什么话引发暧昧氛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听到了纷至沓来的奔跑声,裴再思和叶东承来了,裴元瑛领着他们来救人,裴元康和陆慕娘待在家里。 裴再思领着人来,用着带来的粗大绳索,很快就将两人救了上来,裴再思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日后要小心点。 回到家后,两人都深感疲惫又饥肠辘辘,他们洗漱的期间,陆慕娘也把饭菜热好了,催促着两人吃,却敏锐地感受到两人之间异常沉默的气氛。 平常他们在饭桌上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两个人都一声不吭? 她看着着实不安,忍不住问道:“你们……吵架啦?” “没有啊大娘,我们怎么会吵架?”裴班芙疲倦地朝陆慕娘笑了笑,“就是掉进山洞里太久,累了,没力气说话。” “那吃好你们就快去歇着吧,这一晚也够折腾了,明儿个得熬只鸡给你们补补才行。”裴班芙冲着她一笑,“谢谢大娘!”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裴班芙回到房里,她往床上躺下,瞪着天花板,回想在山洞里两人的对话,确认了一个事实——陆浅平对她没意思,她在自作多情。 丢人!好丢人、好丢人,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她居然还想引导他去探索自己的感情,简直搞不清楚状况。 想到这,她羞得拉过被子一把盖在自己脸上,两脚悬空踢个不停,直到听见叩门声和陆浅平的声音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确认真的有人在敲门,她整个人猛地停住了,连忙跳下床去开门。 看着门猛地被拉开,再看门后的裴班芙驼红的脸颊和微喘的呼吸,陆浅平微感诧异,“你在发烧吗?” “我吗?”裴班芙摸自己额头,“没有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道:“但是你的脸有点红。” 裴班芙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刚刚在床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支吾道:“哦……我刚刚在运动!” “运动?”陆浅平显然很是意外,关切地问:“你头不痛了吗?可以做运动?” 裴班芙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反问他,“我的头为什么会痛?” 陆浅平疑惑了,“在山洞时,你不是头痛到哭了吗?现在不痛了?” 裴班芙一愣,随即想起,她都忘了自己编的借口了! 她连忙道:“现在不痛了,已经完全不痛了。” “是吗?”陆浅平的眸光还是带着怀疑,他不置可否地道:“我提了热水来,原本想让你热敷,看来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裴班芙这才看到门墙边有个木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 陆浅平提起木桶,道:“既然不痛了,我把水提去倒掉。” 裴班芙连忙阻止,“不要倒掉!我、我可以泡脚,今天走了很多路,我想泡泡脚。” 这是他专程提来给她的热水,她舍不得就这么倒掉。 “泡脚吗?”陆浅平觉得这样也行,“我帮你提进房里。” “好!”说着,裴班芙让开了身子。 看陆浅平提着木桶进了她的房间,她心里忽然有些苦涩,她连忙告诉自己,他对她这么体贴,那是因为他们是家人! 对,他们是家人,没别的了,她可不要自作多情,再弄得自己难堪。 “谢谢你了,浅平哥。”她送他到门口,心里仍是五味杂陈。 陆浅平叮嘱道:“若是觉得不对劲,比如头晕、想吐,即便是半夜也要立即告诉我,我去请大夫。” “我知道。”裴班芙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我娘说那情况叫做脑震荡,可大可小,不得轻忽。” 陆浅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娘说的不错。” 他的手触摸到她时,她浑身战栗了一下,这震颤的本能反应陆浅平也感受到了,他僵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说:“进去吧。” “浅平哥!”她的心神在飘荡着,她的脸发烧,整个胸口都热烘烘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喊住了他,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要说什么。 第22章 陆浅平转身,他直视着她,在他眼中,她看起来可怜兮兮、失魂落魄,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心一揪,尽可能不带情绪的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裴班芙忽然有了怯意,她含糊不清的说:“没什么事,谢谢你的热水……” 她喊住他想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让自己难堪,她到底还抱着什么希望? “早点歇息。”陆浅平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离去。 一等他走远,裴班芙像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有气无力地回到房里,盯着那桶热水,一颗心彷佛都要胀满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但她知道,要收回付出的感情谈何容易?既然喜欢上了,就不可能由自己掌控着不去喜欢。 她已经二十岁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要这样放弃吗? 认为他的回避是嫌弃她退过亲,但这只是她的臆测,她要因为自己的臆测就错过他吗?她要等媒人上门对他提亲才捶胸顿足吗? 她娘亲常说的,不要错失了才来懊悔,那神仙也难救。 至少她要试一次,她要知道他的想法,若是他亲口拒绝她,那她也会死心,不会再纠结于他。 第六章 告白被拒 隔天卯时初刻,一夜难眠的裴班芙就起来洗漱梳妆了,她很用心的装扮了自己,将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想为自己的告白多争取些分数。 她会选在天才刚亮的时间告白,是因为这个时间家人都还没起身,她不想告白被人发现,她也想好了,若是告白失败,她也会继续与他做兄妹、做家人。 她带着连夜做好的告白手板,飞快地来到陆浅平房门口。 站定后,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吁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正要举手叩门时,门却自己开了,她一愣,手还举在半空中。 这……这不在她计划之中呀! 陆浅平走了出来,看到她也很是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裴班芙一愣,要命!他突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你找我吗?”陆浅平打量着她一身像要外出的装扮她直觉就想否认,想随便丢个理由然后逃之夭夭,可她心里有个声音冒了出来,那声音告诉她,若是她现在不告白,她就永远没机会了! 她一咬牙,默不作声地退了一大步,举起手板面向他,耳根微微发热。 陆浅平诧异的看着手板,这前世人们常用的告白手板,肯定是她娘亲教她的。 她一页一页的翻,他一行一行的看,那六张手板上写的是—— 你是牛郎,我是织女;你去做饭,我来淘米;你去耕田,我来拉犁;愿为树枝,在天连理;愿做鸳鸢,水中嬉戯;无忧无虑,只为有你! 这是个大胆的告白,这是在对他做出相守一生的邀请,这是她白头偕老的承诺! 他的眼中有两簇火苗跳动,呼吸变得急促,他满心震顒,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芙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裴班芙定定地回视他,挺起胸膛,不闪不避地道:“我当然知道!” 陆浅平摇了摇头,“我们不可能,对我而言,你太小了。” “我不小了!”她抬眼瞅着他,坚定地道:“我已经二十岁了,我们才差六岁。” 他苦笑道:“前世的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在我心里,你都可以叫我叔叔了,所以我们是绝不可能的。” “就因为年龄?” 陆浅平无奈的说:“当然不是。” 裴班芙润了润唇,“那么是因为我被退过亲罗?你嫌弃我?” 陆浅平诧异了,“你退过亲吗?和谁?” 这下换裴班芙惊讶了,“你不知道我退过亲吗?” 他摇头,“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过。” 裴班芙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什么跟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她退过亲,她还一直认定他的回避是嫌弃她退过亲,但幸好她今天鼓起勇气来告白,不然误会可就大了。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被退过亲。”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揭疮疤,“如果你会介意,你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她那故做坚强的模样让他无比心疼,他目光停在她小巧的面庞上,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道:“退亲不就是解除婚约的意思吗?只是解除婚约,我为何要介意?” 他是要断了她的念想,但不是要让她自卑,断她念想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绝不包括让她觉得被他嫌弃。 “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介意。”她唯恐他后悔似的指着他说道。 看着她的动作,他不禁失笑,“对,我说的,我不介意。” “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她耸眉,嘴巴翘了翘,“年龄吗?那根本不是理由,我娘亲说,在你们那里,男人跟男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亲了,区区年龄算什么?我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你必须接受。”他心里顿时掠过几百种念头,但最后,他语气低沉而萧索地道:“我有我的理由,你不知道比较好。” 她不想逼问他那理由是什么,反而对他调皮一笑,“反正我已经告白了,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可以等你,等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我,若到时你的答案仍然一样,我也不会勉强你,我们像以前一样,像家人一样相处就可以了。” 陆浅平苦笑,谈何容易? 第23章 她太天真的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能当做家人? 转角处,陆慕娘忍住心头的讶异,悄声离开。 她今天起的特别早,原本沏了杯人参茶过来要给陆浅平提提神,不想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个傻小子,芙儿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他,这是求也求不来的美事,他居然拒绝? 浅平醒过来后的性格比较严谨,读起书来更是一丝不苟,自我要求很是严格,而芙儿活泼有朝气,正是他的良配啊,虽然她不懂浅平说自己是三十多岁的人是什么意思,但她很肯定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行,她得想想法子把他们送做堆,若再让浅平把芙儿推开,日后他会后悔的! 晚饭时,陆慕娘特地做了一桌子好菜,裴一石见到满桌的菜,兴致一来便开了壶酒。 “来,大家一起举杯,祝浅平乡试也能顺顺利利,成为咱们彩虹村第一个举人老爷。” 陆浅平微笑道:“承大家吉言了,我定全力以赴,不负众望。” 陆慕娘有意无意地道:“浅平若是真能中举,到时也要张罗他的终身大事了,功名虽然重要,娶妻更是重要,尤其他也老大不小了,得要赶紧操办起来才行。” 叶东承笑道:“大娘不必担心,据我所知,村里子的媒人婆都在打浅平的主意,肯定不怕娶不到姑娘。” “是吗?”陆慕娘故意眼睛一亮,佯装兴致满满地问:“你可不要骗大娘,真有姑娘看上我们家浅平了?” “何止一个两个,现在怕是全村姑娘的心都系在浅平身上呢。”叶东承笑道:“浅平学问好又一表人才,还是秀才公,哪个姑娘能不恋慕呢?” “听你这么说,大娘就放心了。”陆慕娘一脸的满足,她看着彷佛充耳不闻、刻意埋头苦吃的裴班芙,觉得自己第一步棋奏效了。 芙儿若是被动等浅平的回答可不行,她得刺激刺激、推动推动。 她咳了一声,刻意提高音量,道:“话说回来,芙儿的亲事应当比浅平更急吧?毕竟是姑娘家,还要生养,可不能任由时间蹉陀,裴大哥,你可有什么打算?” “咳咳咳。”裴班芙听到成亲的话题猛然转到她身上,不小心就呛到了。 同一时间,陆浅平也是脸色一滞。 裴再思停了筷子,啜了口酒,蹙眉道:“我也一直在苦恼芙儿的亲事,若是她娘在世还好办,可我一个大男人,真是无从着手。” 陆慕娘进言道:“裴大哥,不如托媒人留意吧,芙儿这样的好姑娘,肯定能找到好婆家。” 裴一石摸摸胡子,嘴角扬了起来,“我相信我们芙儿将来一定会遇到个如意郎君,所以不必托媒人留意了,姻缘天注定,有缘自会相遇。” 裴班芙连忙把嘴里的饭菜吞下去,附和道:“爷爷说得对,不用担心我,我会找人把自己嫁出去的!” 大伙都笑了,唯独陆浅平没有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裴班芙,眼神是关怀又专注。这么好的女孩,因为什么被退亲? 裴再思听了却微微动怒,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什么混话?不成体统,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裴班芙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不说就不说。” 这时,外头忽然敲锣打鼓、喧译了起来,有孩子在门口喊道:“元瑛、元康,快出来看海龟!” “海龟!”裴元瑛姊弟俩都两眼放光,同时放下碗筷,倏地起身。 裴班芙也瞪着眼睛,问道:“我有没有听错?他们是在说海龟吗?” 裴元瑛、裴元康重重点头,“是在说海龟!曾祖父、爷爷、姑姑,咱们也赶快去看。” “那当然。”裴班芙饭也不吃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屋内,陆慕娘则暗自懊恼那海龟来的真不是时候。 彩虹湖就在村外不远处,因为时不时就能捕捉到海鱼,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说,湖底有条通道能通往大海。 明明是吃晚膳的时间,可全村的人都因为海龟出现的消息聚集在湖边,此时天色还未暗,可见湖里有只大海龟,而湖面上停泊着一艘船。 出现海龟是吉兆,因此得到消息的县令便领着一干官员在焚香祈福,好不热闹。 裴班芙眼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硕长身影,她蹦蹦跳跳地上前,拍了那青年的背一下,那青年转身,看到她时,眼里很是惊喜。 裴班芙笑吟吟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青年扬着笑意,回她道:“昨日。” 裴班芙饶有兴致的问:“你这回出海有一年半了吧?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青年微微一笑,“有趣的事没有,倒是带回来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就在我舅舅的宅邸中,你若想看,我带你去看。” 闻言,裴班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因为她娘亲的缘故,她知道他们所在之地叫地球,而地球是圆的,除了中原,还有几百个国家分布在地球上,因此她对海外之事特别感兴趣。 距离他们不远处,陆浅平双手抱胸、微抬下颚的注视着他们。 聊得那么高兴,是很熟的人吗? 这里不是古代吗?未婚的姑娘家可以和男人那么亲近? 陆慕娘落后众人一步,这时才来到岸边,才找到陆浅平,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在看裴班芙。 他这样蹙着眉、勾着唇,一副不置可否又不以为然的观望态度,他是在吃醋吗? 第24章 若是他会吃醋,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表示他是在意芙儿的,她得推一把才行! 她不着痕迹地走到陆浅平身边,道:“浅平,你去问问芙儿和孩子们晚点要不要吃夜消,要的话,娘好回去准备。” 陆浅平点点头,他旋即朝裴班芙走过去,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聊着,聊得很忘我。 他刻意忽略那年轻人的存在,不打招呼,也不等他们聊天告一个段落便幼稚的插话,“芙儿,我娘让我过来问你要不要吃夜消,她要回去准备。” 裴班芙和那青年同时一愣,那青年诧异地指着陆浅平,“他是……” 眼前这个人是陆浅平吗?是自己离开太久了吗,怎么感觉和从前截然不同,虽然面孔一样,可有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不错!”裴班芙点了点头,“他就是浅平哥,不过他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浅平哥现在不但不傻,还考上了秀才,厉害吧。” “我听我爹说过这件事,彩虹村出了第二个秀才,原来是陆兄。”那青年朝陆浅平拱手,真心诚意地道:“许久不见了陆兄,恭喜你,不但恢复了神智,还考取了秀才功名,真是可喜可贺。” 陆浅平却并不领情,只淡淡地道:“芙儿,这位是?” 闻言,裴班芙拍额,“瞧我,我都忘了你记忆里没这个人。”她郑重介绍道:“他名叫林展廷,是县令大人的独苗,从前在我爷爷的学堂里读书,所以我们很熟。他这个人不喜欢束缚,喜欢云游四海,他舅舅是海商,他便顺理成章跟着四处跑,昨日才从海外回来。” 陆浅平轻轻的朝林展廷点了点头,连句客套话也不说,表现得很冷淡。 裴班芙疑惑的看着陆浅平,觉得他太反常了,一般他见到陌生人不会这样,之前见意菱、意君姊弟时,很快就熟络地聊开了,怎么他对林展延却这么冷淡,冷淡到近乎无礼,这不是他的作风呀! 正当裴班芙一头雾水时,陆浅平说道:“你们继续聊,我陪我娘走回去。” 等他走开了,林展廷看着他的身影,玩味道:“陆兄恢复神智之后便喜欢上你了,是吗?” 裴班芙吓了一大跳,“你不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 林展廷扬起嘴角,“我林展廷在海内外也谈了几场轰轰烈烈的感情,我不会看错的,陆兄喜欢你,他很在意你。” 裴班芙瞪他,问道:“你能为你现在说的鬼话负责吗?” 林展廷反过来问她,“怎么,难道你不喜欢陆兄?” 裴班芙无精打采地道:“我喜欢有什么用?我已经形同被拒绝了,他说不能接受我的感情,自有他的理由,而我最好不要知道那理由。” 林展廷笑了笑,“他说不能接受,而不是不喜欢你,不是吗?” “那又如何?”裴班芙蹙眉撇唇,“还不是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林展廷摇着头,“裴班芙,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如此粗枝大叶,让我都想为你掬一把泪了。” 裴班芙哼道:“你就尽管嘲笑我好了,如果笑我能让你发财的话。” 林展廷大笑不已,“我可不会那么不够朋友,我这个人最够朋友了,所以了,我决定帮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笨丫头一把。” 裴班芙很是意外,“你要帮我?” 他微笑点头,“当成做善事。” 闻言,裴班芙好奇了,“怎么帮?” 林展廷高深莫测地道:“只要你明日来我家就行了。” 翌日,裴班芙用过早饭就神清气爽的出门了,出门前说她要去林展廷家,看他从海外带回来的玩意儿。 裴一石、裴再思都没有反对,不但没有反对,还让她好好玩,看尽兴了再回来。 饭后,陆浅平如常地回房里看书,但他一直起来走动,并没有真正读进去。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午饭时分,可他失望了,裴班芙还没有回来,算算时辰,她出门已经整整五个小时了。 陆慕娘看出儿子有些魂不守舍,她故意道:“裴大哥,我看林公子肯定是对芙儿有意,才会一回来便急着邀芙儿上门玩。” 裴再思淡淡地道:“芙儿和展廷原来就是旧识,林家是官家,我们怎么高攀得起。” 陆慕娘笑道:“只要他们彼此喜欢,是否门当户对也没那么重要,再说了,裴老爷子是秀才公,说裴家是书香世家也不为过。” 裴一石摸摸胡子,微微一笑,“那倒是。” 裴再思蹙眉道:“主要芙儿退过亲,一般人都不容易接受,更何况是官家,展廷又是独苗,家里不会让他婚配一个被退亲的姑娘,招人议论。” 叶东承听了却很是不平,“说起来,退亲又不是芙儿的错,是姓侯的那小子太坏了,平白毁了芙儿的名声。” 裴再思烦躁地道:“谁对谁错,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但芙儿的亲事迫在眉睫,若是不能帮芙儿寻到一个好婆家,我死了也没脸去见芙儿她娘。” 陆慕娘大胆地道:“若是裴大哥也觉得林公子是个好对象,那么只要让他们私订终身,林家也不能反对了,不是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慕娘,过去寡言又沉默内向的她,怎么思想如此惊世骇俗? 陆浅平忍无可忍地道:“娘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25章 众人又被他吓了一跳,不懂向来事母至孝的他怎么会对陆慕娘发火。 陆慕娘忍着笑,故意不解的看着儿子,“娘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浅平眼眸眯了眯,“娘的意思是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这像话吗?” 裴再思咳了一声,脸上微红。 裴一石乐呵呵地道:“芙儿她爹娘当初就是先私订了终身,还怀上了芙儿她哥哥,我也只得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陆浅平很是尴尬,他对裴再思歉声道:“对不住,裴大叔,我不是有意说您。” 陆慕娘帮忙打圆场,“我的意思是,若大家觉得林公子是芙儿的良配,那就帮一把,千万不要错过了,芙儿若能嫁进县老爷家那绝对是享福的,我们要多帮忙。” “齐大非偶。”陆浅平冷冷地道:“高门里都是两面三刀的人,芙儿能应付吗?”说完,他便起身了,“你们慢用,我去城里买些笔墨纸,傍晚回来。” 他一走,陆慕娘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裴一石同样笑着点头。袭再思不明所以,“爹、慕娘,你们在笑什么?” 陆慕娘热切的看着裴再思,“裴大哥,你觉得浅平做芙儿的夫君如何?虽然目前我们母子俩身无长物,但我相信浅平会有出息的,他肯定能给芙儿幸福。” 裴再思被弄糊涂了,“你刚刚不是还想撮合芙儿和展廷吗,怎么忽然换成了浅平?” 叶东承道:“大娘,难道浅平和芙儿他们两个互相喜欢?” 陆慕娘唇畔泛着一抹笑意,“你总算明白了。” 裴再思听了,面色一整,严肃不已的问:“慕娘,你说他们互相喜欢,可是真的?” 陆慕娘点头,“芙儿先向浅平说了自己的心意,可浅平这傻小子没发觉自己的心意,还傻得拒绝了。” “拒绝了?”三个男人异口同声,万分讶异。叶东承恍然大悟,“所以大娘才故意让浅平吃醋?” “是啊。”陆慕娘叹了口气,真心诚意的对裴一石、裴再思道:“裴老爷子、裴大哥,浅平肯定是认为自己配不上芙儿,才会拒绝芙儿的心意,我们现在的处境也确实没资格说要娶芙儿过门,那是委屈了芙儿,不过我敢保证,将来浅平肯定会有出息,他一定能给芙儿幸福,会一辈子对芙儿好,你们的意思……如何呢?” 虽然儿子没有说出口拒绝芙儿的确切理由是什么,但母子连心,她认为就是自己想的那样!毕竟他们母子长年寄居在裴家,吃裴家的、住裴家的,依靠着裴家生活,再上她身子弱,时常需要看大夫和买补品,欠裴家的恩情,他们一辈子都还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儿子怎么敢说要娶芙儿过门? “这是好事一桩啊。”裴一石摸着胡子呵呵笑道:“如此一来,芙儿出嫁了还是住在家里,我们天天都可以看到她,岂不妙哉?” 陆慕娘比较在意裴再思的想法,毕竟裴再思才是裴班芙的爹,她润了润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裴大哥,你呢?你意下如何?” 他们母子身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若是论及婚嫁,她连分毫聘金都没有,要人家把女儿嫁给她儿子太为难人家了。 裴再思一脸的严肃,“慕娘,我跟你说这话,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陆慕娘忙点头,“裴大哥你说,我绝不会误会你的意思!” 裴再思沉吟道:“我看浅平那孩子自恢复神智之后对自己颇有信心,身上也没半点自卑的样子,我认为他不接受芙儿,绝不是因为处境配不上芙儿,肯定有别的原因,需得把那原因弄清楚,免得帮倒忙。” 陆慕娘一愣,若不是因为处境,那会是因为什么? 不过仔细一想,裴大哥说得不错,浅平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芙儿,因而不愿接受芙儿的心意。 所以,是她太肤浅了,是她不够了解儿子…… 她也确实不了解儿子,毕竟他一直是傻的,她无从了解,当他不傻了之后,虽然待她敬重,母子之间却像隔出了距离,亲近不起来,他总在做自己的事,从未与她商议过。 对于这点,她是有些失落的,她以为他恢复神智之后,他们母子两人会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就像那些失散重逢的亲人一样,就像那些找到幼年走失的孩子的人一样,虽然父母孩子根本不认识,但在重逢的那一刻都会激动的流下眼泪。 然而浅平恢复神智后并没有那样,她还记得他恢复神智的那一日,他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知道她是他娘之后,并没有喊她娘,而是对她点点头,就继续想他自己的,好像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令她很是错愕。 当时她安慰自己,他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指望他像幼年似的,往她怀里磨蹭撒娇吗? 严格说起来,他傻了那么久,现在恢复了神智,但她这个娘亲跟旁人并无不同,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他们能有什么母子之情。 但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她的儿子,她自以为自己基于母子天性,应该是了解他的,可是经过裴再思这么一提醒,她得承认,她真的不了解儿子。 见陆慕娘蹙着眉头,显得心慌意乱、烦恼不已,裴再思语重心长地说道:“慕娘,你也别太烦恼了,静观其变吧!” 第七章 <a href=https:///tuijian/nvzhuinan/ target=_blank >女追男不害怕 进城后,陆浅平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林县令的宅邸,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林宅,蹙眉凝望着高墙。 第26章 半晌之后,他走开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想进去带走裴班芙,避免裴班芙和林展廷发生逾矩之事吗?可他都不打算接受她的心意了,又凭什么阻拦她跟别人在一起?他快步离开林宅附近,到画铺买了笔墨纸等物,雇了辆马车回彩虹村,恰恰好赶上了开饭。 “浅平,你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吗?”陆慕娘温和的问道,其实心里想问他有没有去找裴班芙。 “买齐了。”陆浅平在饭桌前坐了下来,他给裴元瑛、裴元康买了几本话本和几样零嘴,这便取出来给他们。 裴元康贪心地道:“希望姑姑也带东西回来给我们!” 叶东承不经意地道:“芙儿也出门太久了。” 陆慕娘笑了笑,“芙儿跟林公子真是有话聊。” 陆浅平今天胃口差,吃的特别少,吃完饭便说要回房读书,只是他勉强看了几页书,心里却一直静不下来,根本读不进脑子里。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裴班芙依然不见人影。 此时已相当于现代的夜晚十一点,一个女孩子可以去男人家玩到这么晚不回来吗?再怎么熟的朋友也是男女有别,而且这里是古代,她这样夜不归家,成何体统? 他实在读不下去,索性阖上书,烦闷地走到外头。 陆浅平一个人独自站在廊下,天上星辰明亮,月光照着小院子,其他人都睡了,四周很是安静,忽然间,他很想抽根菸。 他会抽菸,但菸瘾不大,要思考工作上的事才会抽上两根,可今晚,他莫名的想来上一根菸。 廊柱转弯处,刻意迟归的裴班芙站在那里凝视着他的身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 怎么办?还真让林展廷说中了,他说浅平哥会出来等她,若是看到他在外头等她回来,那么她就要进行第二步计划…… 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跟着,她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走到陆浅平身后,出其不意、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敏捷地跳到他的身前,冲着他一笑。 “浅平哥!” 陆浅平的思绪老早飘远了,冷不防被拍了一下,整个人被吓了一大跳,何况她还变魔术似的变到他面前来,他一时有些错愕。 “我吓到你了?”裴班芙看着他咯咯直笑,眼里亮晶晶的,像星辰在她眼睛里闪耀。 陆浅平蹙眉道:“你喝酒了?” “嗯!”裴班芙重重点头,差点要跌倒。 陆浅平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而她则踉跄了一下,顺势往他怀里靠。 他扶住了她的双肩,眉头蹙得更深,“你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的喝醉回来,成何体统?” 裴班芙笑着说道:“我跟林展廷许久没见面了,他又从海外带回来一大堆宝贝玩意儿,我一个一个问来由,他一个一个回答,又说起他在海外的见闻,我听得津津有味,聊得忘了时间才回来晚了,浅平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在这里向你敬个礼、鞠个躬,向你说声对不起!” 说着,她便推开他,站不稳的朝他弯身,差点又要跌倒,陆浅平连忙又将她拉住。 裴班芙见状,心里乐开了花,她心满意足地靠在陆浅平的怀里,感觉像拥有了全天下。 酒是林展廷叫她喝的,他说喝了酒才能借酒壮胆,才能借酒装疯,但其实她喝的不多,醉的样子全是她演出来的。 林展廷说,只要她看起来醉得一塌糊涂,那陆浅平就会气得一塌糊涂。 “谁告诉你我生气了?”陆浅平板着脸,恼怒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去男人家里把酒言欢又待到这么晚才回来吗?还是因为我会担心你酒后乱性,做出无法收拾之事?” 裴班芙笑嘻嘻地看着他那生气更好看的俊颜,“浅平哥,我说笑的,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你又不喜欢我,怎么会因为我跟谁在一起而生气?我有自知之明,才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哩。” 他藏得好深,如果不是林展廷献计,她都不知道他那么在意她,就依他今天所有的举动,说他心里没有她,鬼才会信。 白天她到了林家之后,林展廷便派了小厮在门外守着,小厮看见陆浅平前来向他们回报时,她简直不敢相信。 他居然专程从村里到城里来找她,这样他还敢说不喜欢她? 当时她坐立难安,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直想飞出去找他,可是林展廷却拉住了她,告诉她还不是好时机。 “你现在出去,陆兄就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了,可能还会狡辩他只是路过,你要给他时间,让他去体会对你的感情,让他去承认对你的感情。” 所以,她彷佛度日如年般,在林家待到了深夜,趴在桌子上茶不思饭不想的,看得林展廷好笑不已。 送她离开时,林展延语重心长地道:“既然确定了陆兄很在乎你,你自己加把劲吧!一个屋檐下,能做的事情很多,看你自己怎么努力了。” 她豪气地道:“林展廷,以后你要是有了中意的姑娘,要帮忙随时开口,这份人情我欠你了。” 林展廷摇头,莞尔道:“芙儿,你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姑娘家,说话能文雅一些吗?套句我在海外听那些水手说的,女人味,一个女人就该有女人味,才会讨男人喜欢。” 她撇嘴道:“我不需要讨男人喜欢,我只要浅平哥喜欢就够了。” 第27章 “陆兄不是男人?”林展廷好笑地道:“是男人都想找个有女人味的另一半,你听我的准没错,学学怎么撒娇吧。” 撒娇她不会,但装醉倒是难不倒她,她推开了陆浅平,朝他挥了挥手,“很晚了,浅平哥,你也该睡了,我不打扰你了,我也要回房睡了。”她步履不稳的朝自己房里走去,看准了门,狠狠往门上撞上去。 “哎哟!” “芙儿!”陆浅平真会被她吓死,他飞快过去扶住了她。 “好痛……”裴班芙揉着额,感觉好像真的肿了个包,为求逼真,她撞得太用力了。 “以后不许你再喝酒!”陆浅平又气又心疼地推开她的手,揉着她的额。裴班芙整个人快融化了,能这样享受他的揉额,她就是把头撞破都值得。 陆浅平把她扶起来,推开她的房门,一把拦腰将她抱起来。 一瞬间,裴班芙感觉心脏要爆炸了,他竟然抱起她?她从来没有被男人抱过,还是她心仪的男人,这感觉如梦似幻,彷佛自己真的在作梦。 就在陆浅平抱着她走到床边,在床上放下她时,她不管不顾地搂住了他的颈子。 他整个人猛地定格住了,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润了润唇,带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浅平哥……你真不喜欢我?不能接受我的心意?” 陆浅平两世为人,还没有在一个女孩面前这么不知所措过,他说不出违心之论,却也不能吐露真心。 半晌后,他把她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柔声道:“你醉了,睡吧。” 裴班芙任由他将她的头放在枕头上,替她盖好被子,内心很是失望,他这样就要走了? 又要逃避了?看来林展廷猜错了,纵然他煎熬了一天,她也抛弃自尊心和羞耻心做到这地步了,他还是不肯对她敞开心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或许,她什么都不要再做对他才是最好的,也不会再令他为难。 她闭上了眼睛,打算等他走后再起来,可他并没有走,他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裴班芙内心的震惊无法言喻,她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若是往常的陆浅平,一定能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可此刻他并没有察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芙儿,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他的大手停留在她的脸庞上,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我的魂魄又突然不见了,你要怎么办?万一我们已经成亲,也有了孩子,你该如何自处?到时候这具身子又恢复成过去那个傻子,你要一辈子照顾一个傻子吗?我想你肯定无法狠心丢下曾经为我魂魄所占据的这具身子,那么我的爱,将成为你一辈子的桎梏,一辈子的负担!” 他沉默了几秒,低叹一声,“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永远不能……” 说罢,陆浅平深吸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又站着凝视她好一会儿才离开。 裴班芙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一直等到他离开了泪水才溃堤。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她,而是太喜欢了才会拒绝她,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 翌日,裴班芙见人就问她额头怎么肿了个包,显然忘了昨夜之事。 陆浅平沉默的用早膳,一个字都没开口。 裴再思忍不住训道:“你这丫头,一个姑娘家,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不成体统!” “我今天还会更晚哩。”裴班芙笑容浮在眼底,笑嘻嘻地道:“林展廷这回带回来好多宝贝,昨天没看够,我今天还要去看。” 陆浅平不自觉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蹙眉沉声道:“不行!”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失态了,裴一石、裴再思都没说话了,他在不行什么?他有什么立场限制裴班芙的行动? 裴班芙故意不解地望着他,问道:“浅平哥,你不想我去林家吗?” 这下,所有人都齐齐看着陆浅平,等他回答。 除了两个孩子,几个大人昨天都密商过了,知道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因此对于陆浅平的回答格外紧张。 “咳!”陆浅平重重一咳,“上次因为你溺水,草草结束了烤肉,我答应瑛儿、康儿要再烤一次,今天天气不错,就今天去吧!” 裴班芙状似心无城府,率直地道:“烤肉随时都可以,可林展廷带回来的宝贝很快就要运到南方他舅舅的庄子去了,我要赶快去把玩一番,晚了就没机会了。” 陆浅平有些赌气地道:“我除了今天得闲,往后每天都要读书,一定要今天去烤肉。” “哪有这样的!”裴班芙眼里闪过一抹光芒,嘴里很是不以为然,“难道从现在开始到科考,你连一天都抽不出来?” 陆浅平点头,“嗯,一天都抽不出来。” 众人看看裴班芙又看看陆浅平,眼见两个人僵持不下,裴再思忽然道:“早上康儿有些闹肚子,烤肉恐怕是不成,芙儿若是想去林家就去吧,不过切记,不要再那么晚回来了。” 裴元康听得一愣,他有闹肚子吗?没有啊,爷爷为什么要说他闹肚子? 虽然不明白,但他聪明的没有开口,还很配合地皱着小眉头,抱住肚子,佯装肚子疼。 既然裴再思都开口了,陆浅平再不愿意让裴班芙出门也无计可施。 第28章 这一日,裴班芙依然晚归,而陆浅平一样心神不宁,一个字都读不下,他莫名地想起几句诗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前世他有几次恋爱经验,但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交往都是职场上的同事,两个人对彼此产生好感,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然后同居,几乎是朝夕相处着,因此他从来不知道相思为何物,不知道记挂着一个人是这种抓心挠肺的滋味。 说也奇怪,他和裴班芙也是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他更非情窦初开的情场菜鸟,他为什么会陷入这种不能自拔的相思病? 为了不让裴班芙再妨碍他的思绪,不让自己去想她和林展廷在做什么,他早早喝了几杯酒睡了。 在酒精的帮助下,他睡的很好,他不知道裴班芙是什么时间回来的,翌日见到她时,他也没有问起。 他认为自己克服了,他成功的战胜了自己的情感,他的理智驾驭了情感,他是一个理性的现代人,他的理性大过于感性,因为他来自现代,他是文明人,他不会被情感给左右。 是的,没错,只要他有意志力,他就能做到,感情也是可以控制的,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会被感情给控制。 经过一番自我勉励后,他都几乎要给自己拍手喝采了。 庆幸的是,裴班芙也消停了,她搂住他颈子的嗫嚅追问像是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再做出任何越矩、情不自禁的行动,虽然他松了口气,心中却若有所失。 “芙儿最近常往林公子家里跑,若是两人能成事那就太好了,你裴大叔也能了却一桩心事,毕竟芙儿退过亲,比较难找婆家。”陆慕娘来送热茶点心,有意无意的说道。 陆浅平皱眉,“娘,芙儿是怎么退亲的?” 闻言,陆慕娘想了想,儿子以前是傻子,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便娓娓道来,“芙儿的前未婚夫姓侯,他家里穷,可你裴爷爷觉得他有天赋,便不收束修,让他在学堂里念书,因此他和芙儿原来就相识,后来你裴大叔也认为他人品好,便让他与芙儿定了亲。 “当时那姓侯的可说是喜出望外,毕竟像侯家那样一贫如洗的穷苦人家,能和村长的女儿订亲,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更不说芙儿又水灵又聪颖伶俐,你裴爷爷还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对侯家来说绝对是高攀了。” “姓侯的和芙儿订亲后,你裴爷爷更用心指点他课业,他也不负众望,先考得秀才,后又中了举人,跟着又在会试取得会元,人人都说他是板上钉钉的状元郎,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他却是只白眼狼,因为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爷子要将女儿嫁给他而毁婚,他先给雷家下了聘,才来通知我们和芙儿的亲事不算数。” “想当初他赴京师会考时,都是你裴大叔在照顾他的寡母和妹妹,可他母亲和妹妹竟然也连成一气,翻脸不认人,说芙儿配不上侯家,叫芙儿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自不量力。” “你裴大叔气急败坏的上门理论,侯家却扔了一百两银子要打发你裴大叔,说是欠裴家的情,一百两银子应该够还了,说侯家很快会和雷家结亲,若是裴家敢再闹事,雷家的势力会让裴家吃不完兜着走,让你裴大叔连村长都没得做,让你裴爷爷学堂开不下去,还要把裴家赶出彩虹村、赶出半月城!” 说到后来,陆慕娘已是义愤填膺,想到当时的情况,她还气不打一处来。陆浅平眼底划过一丝冷光,脸色铁青,拍桌而起,“岂有此理!” 这根本就是渣男和渣男一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慕娘叹气道:“芙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反过来安慰你裴爷爷和裴大叔,说还好她还没嫁给姓侯的,他们那么忘恩负义,若她嫁过去,将来姓侯的更有出息,要另攀高枝时,冋样会不择手段把她休了,所以她不怨,她反而庆幸。” 听了这话,陆浅平神色复杂,她被渣男背弃,又在他这里感情受挫…… 陆慕娘接着道:“芙儿是个好孩子,娘真的希望她早日遇到她的良配,能有个如意郎君好好疼爱她……” 说完,陆慕娘带上门出去了,而陆浅平却被懊恼情绪所包围着。 若是他早点知道她的经历,他的做法会有所不同吗? 他觉得会,肯定会!因为他一定舍不得她再受到第二次的伤害。 王意菱过生辰,邀请了裴班芙、陆浅平、叶东承到城里做客,她在城里最好的酒楼—— 满月楼,豪气的包了一间雅间给自己庆生。 王意君年纪最小,不胜酒力,第一个喝醉,毫无悬念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裴班芙见王意君醉倒了,马上朝王意菱眨眨眼,转眸对陆浅平道:“浅平哥,我想到外面透透气,你陪我去。” 她看起来也是微醺了,陆浅平当然不可能让她自己出去透气,便点了头。 裴班芙起身时眼眸闪了一下,对叶东承道:“东承哥,意菱好像有点醉了,你好好照顾她哟。” 叶东承的注意力原本就一直在心上人身上,自然应下。 出了酒楼,裴班芙盈盈水眸瞅着陆浅平,她俏脸微微浮现着红晕,“浅平哥,咱们不回酒楼了,回家吧,今儿个月圆,我想走回去,你肯陪我疯一下吗?” 陆浅平听得微愣,“不回酒楼了?咱们自己回去,东承呢?” 裴班芙笑吟吟地道:“意菱今日要向东承哥告白,所以咱们就不做那电灯泡了,我娘说的,妨碍他人美事的白目就是电灯泡。” 第29章 陆浅平看着一脸慧黠活泼的裴班芙,问道:“王姑娘喜欢东承吗?” “看不出来吗?”裴班芙眨了眨眼,“不觉得意菱经常到咱们家里走动吗?她是为了看她的心上人呀。” 陆浅平一想,确实如此,他原以为王意菱大老远到彩虹村是为了找裴班芙谈心,原来不是,再细细一想,每当王意菱出现,叶东承不是急着去抓鱼就是去猎山鸡,说是要给大家加菜,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她。 这么说来,他们是双向暗恋?他没来由地蹙眉道:“王家在城里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即便两人两情相悦,要得到王家的允许应该也不容易。” 裴班芙笑逐颜开,“浅平哥,你还不知道意菱与我一样吧,我们都是少数被退亲的大龄姑娘。” “王姑娘也是吗?”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因此语气颇为惊讶。 “意菱也很惨,我们的遭遇可说是半斤八两啊。”裴班芙用自我解嘲的语气道:“意菱的未婚夫在守丧期间和表妹私通,那表妹还有了身孕,表妹不肯为妾,便把事情闹大了。表妹寻死觅活的,男方只好退了意菱的亲,娶那表妹为妻,如今已经做爹了,而意菱为了等他孝期满了好成亲,等成了大龄姑娘,家世虽好也乏人问津,再无媒人上门说亲。” 陆浅平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不错,就是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那样。”裴班芙感慨地道:“天下父母心,意菱的父母已经不再坚持门当户对了,他们向意菱透露,只要她喜欢,对方人品也不错,懂得疼惜她,那么家世低一点也无妨,反正王家有的是钱,他们再让意菱带着丰厚嫁妆嫁人就是,也不怕她会过苦日子。” 两人边说边往城外走,裴班芙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笑着问他,“浅平哥,你猜东承哥会不会接受意菱的心意?” 陆浅平心绪蓦然有些郁结,语气有些闷闷的,“我不知道。” 裴班芙拔了根野草玩,有些怅然地道:“虽然东承哥也对意菱有意,但东承哥可能会因为自身的处境而拒绝意菱,没有栖身之处,也没个正经差事,他哪会让意菱跟着他吃苦。” 听到这话,陆浅平身体忽然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才道:“若东承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不想裴班芙忽然快走几步到陆浅平前头,转过身跟他面对面的倒着走,笑叹一句,“你们男人就是这么不懂女人的心意,若是喜欢一个人,哪里会怕吃苦,吃苦也会当做吃补。” 见她这般,陆浅平皱眉拉住她,“你走好。” 银白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今日一身湖蓝衣裙的她像个仙子,夜风拂动她额前的刘海,今晚的她格外动人。 裴班芙笑嘻嘻地道:“放心吧,我常这样倒着走跟瑛儿、康儿玩,不碍事。” 陆浅平才不管她怎么说,硬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走好。 他板着脸道:“在这里跌倒,有得你疼的。” 裴班芙满足地看他一眼,语气里透着高兴,“浅平哥,我喜欢你这样关心我。” 闻言,陆浅平却是沉默良久,他又不笨,自然知道裴班芙表面上在说叶东承和王意菱,实则在说他们两个。 他沉吟片刻道:“不管接受与否,东承永远不会消失,他会在这片土地上和王姑娘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并生活着,我想这样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未说破,但也暗示得够清楚了。 裴班芙深深吸了口气,她不想听他那套理论,耍赖道:“浅平哥,我累了,走不动了,你背我。” 陆浅平叹了口气,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和他前世认识过的女孩都不相同,她总能打破僵局,若是跟她在一起,必定不会冷战,她不是一个能冷战的姑娘。 他和甄景同居后,两人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冷战,几天不说话到几个星期不说话、零互动,后来甚至超过三个月以上不说话,冷爆力很伤感情,他出事穿越来此之前,两人已形同陌路良久,也分房睡了。 甄景很是倔强,她从来不会求和,每次冷战都一副要与他战到底的态势,都是他想着男人不该和女人计较,主动破冰,但这样的情况久了,他也很心累。 然而裴班芙不同,她总能很快转换话题、转换心情,连带着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变得轻松起来。 他蹲下身子,道:“上来吧!” 裴班芙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背,搂住他的颈子,这令陆浅平想到了那一夜,她搂住他的颈子,问他是不是真不喜欢她…… 他背着裴班芙,轻轻松松地起身,对他来说,她的体重不算什么。 “浅平哥,你说,如果东承哥拒绝意菱,她会怎么样?” 裴班芙很自然的把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上,就像在他耳边说话似的,令他心神一荡,差点冲口而出,要她不许再让别人背,太容易招人心猿意马了! 但幸好他及时回神,深吸了口气,淡淡地道:“我不知道。” 裴班芙低叹着,幽幽地说:“我想意菱肯定会哭整晚,就像我一样。” 陆浅平步履一顿,神情一暗,一时之间不知要做何反应。 所以,那一夜在他走后,她醒过来哭了整晚吗? 他的脸色有些沉重,低声说道:“芙儿,你不要把感情放在我身上。” “浅平哥,我咽了……”裴班芙打了个呵欠,做出睡意朦胧的模样。 第30章 她应该没有听清楚吧?他莫名的庆幸,“你睡吧!” 她似乎是趴在他背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陆浅平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更深露重,怕她着凉,他加快了步伐,像行军似的。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到家了,因为事先已得知他们要为王意菱庆生,会晚归,所以家里人早早都睡了,无人等门。 陆浅平将裴班芙背到她房里,点起一小盏烛火,转身将她轻轻“卸”了下来,他温柔的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把黏在她脸颊的发丝拨好,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凝视着她的睡颜,他的内心若有所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蓦然,他从沉思中回神,怕自己会情不自禁越矩,于是稳住情绪,转身要走,可应该在酣睡中的裴班芙却开口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浅平哥,有句话是我娘教我的,我想送给你。”她的声音很温柔、很诚挚,“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就算哪一天你的魂魄可能离开,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曾经拥有!” 第八章 众人来助攻 几日后,王意君有课业问题要向陆浅平请益,王意菱也跟了来,不想,傍晚却刮起了狂风暴雨,风势太大了,裴再思让两人留下,他们便从善如流的留下。 天色渐渐暗了,裴再思见风势比雨势大,实在担心村民的安全,坚持要去巡村。 众人都很了解裴再思,他身为一村之长,有他的使命感,叫他不要去是不可能的,因此没人开口劝阻他。 陆浅平看到裴班芙的小脸快要皱成一团了,便毅然起身道:“裴大叔,我陪您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叶东承也连忙起身,“那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好,我也一道去!” 裴再思却是摇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留在家里照看着,我和浅平去就好。” 裴班芙忙不迭地道:“我也一起去!” 裴再思斥道:“胡说什么?你去能帮什么忙?别添乱了。” 陆慕娘也很是担心,但她并没有阻止陆浅平,只道:“小心点,要是风太大了就立刻回来,浅平,你要好好照看你裴大叔。” 看着两人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出门后,裴班芙立即坐立难安,起来走来走去的,转得王意菱眼都花了。 “芙儿,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不能!”裴班芙焦虑地张望着外头的雨势风势,脸上全是忧虑,“在我爹和浅平哥回来之前,我都不能安心!” 叶东承劝道:“芙儿,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大叔对村子熟门熟路,只要确定堤防没事,他们就会回来了。” 裴班芙仍是紧锁着眉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他们一直以来都在经历大大小小的水患,哪知道有一天会带走她娘亲和兄嫂的性命,水在她眼中成了洪水猛兽。 不管众人如何劝,裴班芙仍是坚守在门口,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才终于把她爹和陆浅平等回来。 两人一身湿,狼狈得很,斗笠、蓑衣显然都不管用。 叶东承连忙去烧热水要让他们泡澡,陆慕娘也赶忙去煮姜汤给他们祛寒,裴班芙见他们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二话不说去做饭。 晚饭是热腾腾的排骨肉粥,香味弥漫在穿堂里,每个人都吃得很香,有说有笑的,一碗接着一碗。 看着这场景,裴班芙眼眶忽然一热,她最爱的家人,以及她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大家都好好的,都说平安就是福,只要她爱的人平安就好,她不应该再贪心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蓦然与陆浅平的视线相撞,她微微一愣,连忙朝他露出一记笑容,心中却很是疑惑,怎么回事,难道他一直在看她吗? 入夜之后,风雨渐歇,王意菱和王意君都留宿了,王意君和叶东承一块睡,王意菱自然是和裴班芙一块睡,但两个女孩子睡不着,饶有兴致的在廊下煮茶赏雨。 “不是信誓旦旦要向东承哥告白,居然临阵脱逃!”裴班芙很是讶异,她还以为王意菱是告白成功了,今日才会跟着王意君一起来。 王意菱叹了口气,“我怕万一东承哥拒绝,那以后我连你家都不能来了,也不能再看到他,想到这里我就怯步了。” “那倒是……”裴班芙蓦然抬头直视着王意菱,严肃道:“可是你也明白东承哥的想法,若是你不主动,东承哥是不可能主动的。” 王意菱笑容里有丝苦涩,“我当然知道,他觉得自己高攀不上我,他不可能主动对我说仆么。”叶东承为什么止步不前,她心里敞亮得很。 “那么我问你!”裴班芙有些激动的问:“你不敢主动,东承哥不能主动,你们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等到你们变成老头子老太太、等到你们牙齿都掉光的时候再来告白吗?” 王意菱噗哧一笑,“说什么牙齿掉光啊,多煞风景。” 裴班芙却是一脸正色,“还笑?我是替你急,不要等到哪天村里有姑娘看上东承哥,且不计较东承哥的一切,愿意嫁给东承哥的时候你再来后悔,除非你有把握东承哥心里有你,一辈子不会娶妻!” 闻言,王意菱拿着木枝拨弄着炭火,沉默了。 裴班芙自顾自地蹙眉道:“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若是有家世不错、人品也不错的公子不计较你退亲之事,登门求亲,你说你爹娘能不欢天喜地的答应吗?到时父母之命,你违抗得了吗?” 第31章 想到这,王意菱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她抬头,眼里有着惊疑不定,“芙儿,我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也不想啊!”裴班芙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忽然间就要和一个陌生人做夫妻,那多恐怖,我娘亲说的,需得和一个人有感情了才能做夫妻,彼此要先了解才能做夫妻,咱们这里是本末倒置。” 王意菱脸上好生迷茫,“你娘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也爱听。” 裴班芙一脸苦恼地说:“要是我娘在就好了,肯定能给我们最正确的忠告。” 听到这,王意菱神色落寞地道:“芙儿,你也当心点,哪天裴大叔把你嫁给上门求亲的陌生人,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裴班芙朝好友扮鬼脸,“你爹才会把你嫁给一个又长又细的人,脸上还长满了毛,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王意菱听了不禁噗哧一笑,“脸上长毛是什么啦?” 虽然互开彼此玩笑,但两人心情实在低落,尤其在这样的雨夜里,格外多了几分萧索,明明她们都有心上人,却都无法打破僵局,未来都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大岳朝是没有终身不嫁娶这回事,除非是去当尼姑、和尚,不然若是过了三十岁还没嫁娶,县令就要给婚配了,这是确保子民繁盛的律法。 两个女孩的午夜谈心全被房里还没睡的陆浅平给听了去,因为夜里安静,他耳力又特别好,所以听得格外清楚,于是也跟着陷入了长长的沉思。 若是他推开了裴班芙,让她嫁给了别人,还是个不知是圆是扁的人……他肯定不好受! 翌日,村里犹如风灾过境,王意菱、王意君怕家里担心,一早便赶着马车回去城里。 裴家很幸运,连片屋瓦都没掉,但其他人家可就没那么幸运,经过狂风暴雨的摧残,树木东倒西歪,到处都是落叶,农田更是惨不忍睹,然而村民们没有悲伤的权利,努力打起精神来收拾家园。 裴再思领着叶东承、陆浅平出去帮村民收拾善后,裴班芙坚持要出一份力,也跟了去,她带着一大篮子一早起来捏的小饭团,希望可以帮村民止止饥。 “大家当心点,尤其是芙儿,不要粗心大意,留意脚下……” 裴再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一株大树快要倒下,树若倒下,压到的肯定是距离最近的陆浅平,可他丝毫没察觉到危机,低头不知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浅平哥!”裴班芙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大树也在这时轰然倒地,好在她及时把陆浅平推开了,可她也被粗壮的树干压住了腿。 “芙儿!”裴再思吓得魂飞魄散,与叶东承火速上前查看。 陆浅平死里逃生,若不是裴班芙把他推开,现在被压住的就是他了。 待他回过神来,同样飞身奔去看裴班芙的情况。 “我没事。”裴班芙被压在树下,却反过来安慰他们。 三个男人合力把树干抬起来后,陆浅平小心翼翼地把裴班芙的腿拉出来,没看到血迹,他松了一口气。 他二话不说就把裴班芙抱了起来,“裴大叔,村里可有大夫?” 裴再思点头,“在村尾,咱们快去!”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方领路。 陆浅平抱着裴班芙健步如飞,叶东承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间,裴班芙冷不防地开口问道:“浅平哥,两个一样高、一样重的小朋友在玩跷跷板,你说结果会如何?” 他扳着脸,疾步快走,“不知道。” 裴班芙笑道:“当然是会玩得很开心啦!” 闻言,陆浅平撇唇,蹙着眉,没吭一声,步履不停。 裴班芙仰脸看他,“浅平哥,有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哥哥的屁股有颗痣,弟弟没有,可当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时,还是有人立刻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你觉得那是谁?” 陆浅平心下烦躁,他挑起眉毛,似乎要发作,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吧?”裴班芙神采奕奕,得意的咯咯笑,“是他们自己!” 陆浅平蹙着眉没有任何反应,裴班芙不死心,她笑得调皮,再接再励地问:“浅平哥,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小玉从八十八楼跳下,为什么没事?话说,这世上真有八十八层楼的房子吗?我娘说有,我倒是想亲眼看看。” 陆浅平脸色紧绷,语气阴沉地道:“你嘴巴不累吗?还不闭上。” 裴班芙表情很是无辜,“我这是在分散注意力啊,这样我才不会意识到腿疼。” “很疼吗?”陆浅平一听,瞬间心疼了,“你再忍忍,我走快一点。” 因为到处都是泥淳,他无法用跑的,只能尽可能走快。 裴班芙抬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浅平哥,要是我的腿有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内疚说要对我负责。” 陆浅平皱眉,睨了怀里的她一眼,“你想得美。” 裴班芙笑了,“我娘说过一个故事,主角的名字叫小甜甜,她喜欢一个青年,可有个姑娘为那青年伤了腿,成了残废,那青年只好对那姑娘负责。” “你闭嘴。”陆浅平沉了脸,“谁让你把我推开了?我宁可自己受伤。” 裴班芙眨了眨眼,看着他道:“我也是宁可自己受伤啊!” 闻言,陆浅平心里五味杂陈,没再说话了,不管裴班芙怎么逗他,他就是不发一语。 第32章 村里只有一个老郎中,看了看裴班芙的情况,说了句得接骨,就把裴班芙整得哇哇叫。 裴班芙的腿脚被包了起来,眼下看起来是没法走了,裴再思想要背她回家,陆浅平却向前一步,道—— “裴大叔我来,芙儿这伤是因为我才受的,理该我背她才是。” 裴班芙笑道:“是呀,爹,我很重耶,您腰骨不好,万一扭伤了可怎么办?” 进了家门,陆慕娘便慌忙地道:“出了什么事?芙儿这是怎么了?” 裴一石摇头叹气道:“我就知道芙丫头跟出门会闯祸。” “我没闯祸!”裴班芙中气十足地道:“爷爷,我是为了救浅平哥的性命给大树压伤了,不碍事,大概休养个三、五载就会好,您无须担心我。”她大声强调性命两字。 裴一石笑说:“谁担心你了,野丫头,看你还往不往外跑,腿断了,可有你受的了。” 陆慕娘却是吓得不轻,她手紧紧抓着衣襟,惊呼道:“三、三五载才会好?那么久?” 裴再思瞪了裴班芙一眼,斥了她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你大娘玩笑?” 裴班芙吐吐舌,认错道:“我看大娘太紧张了,想让大娘放松放松嘛。” 裴再思板着脸说:“浅平,快把芙儿放到床上去歇着。” 陆浅平点了点头,背着裴班芙往她房里去。 “姑姑疼不疼啊?”裴元瑛、裴元康也前呼后拥的跟上去,很是心疼他们的姑姑。 陆慕娘急道:“裴大哥,芙儿是伤到腿骨吗?我去买只猪大骨回来给她补补。” 叶东承一听,忙道:“外头泥淳难行,大娘还是别出门了,我去城里买,顺道再买些干粮杂货回来。” 一个时辰后,叶东承买了猪骨回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人——林展廷。 他在南北杂货行碰见了林展廷,得知裴班芙受了伤,特意前来探病,还带了好些吃的玩的来逗她开心,让她解闷。 林展廷一一问候,最后一个是陆浅平,他微笑拱手道:“陆兄,又见面了。” 陆浅平反应冷淡,只点了点头,还了他一礼,连句客套话也没说,这种待客之道非常无礼,可裴班芙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窃喜。 林展廷这是来助攻她的呀,得知她受伤就马上跑来推她一把,真是她的好朋友! 她清了清喉咙,朝门外喊道:“林展廷,我没法出去,你到房里陪我说话吧。” 于是林展廷当着陆浅平的面前进了裴班芙房间,虽然他没有把房门关上,但陆浅平也不能跟进去监视他,又不想在门口听他们谈天说笑,索性就到前堂去,反正房里还有裴元瑛姊弟,他们也不可能做什么越矩的事情,没想到到了前堂,林展廷这三个字依旧阴魂不散。 “林公子真是有心。”陆慕娘对裴再思说着悄悄话,声音却是堂中所有人都听得到,“可见很是看重芙儿,才会知道她受伤就连忙跑来了。” 裴再思很配合的点头认同,“看来确实如此。” 陆慕娘喜道:“我看裴大哥快有个乘龙快婿了,家里终于有喜事了。” 闻言,陆浅平蹙眉,眸子越发深沉,不过是来探个病就讲到了喜事,会不会太扯了? 当晚陆慕娘做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像要招待女婿似的。 裴再思留林展廷一起用饭,他也不推辞,爽快的坐下来一同用饭了。 陆慕娘把鱼肉都往林展廷面前摆,微笑道:“都是粗茶淡饭,林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可别嫌弃。” “大娘手艺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吃三碗都可以。”林展廷也回以一笑。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而席上,只有陆浅平一人没笑容,由头至尾都板着脸。 稍晚,林展廷告辞,陆慕娘满脸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裴大哥,林公子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又没有世家公子的纨裤气息,对芙儿还那么体贴,我看林公子真是芙儿的良配。” 叶东承也道:“我听说林公子身边一个小妾都没有,也从来不跑花柳之地,十分洁身自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得好像亲事抵定了,对陆浅平来说却格外刺耳,他们怎么不想想裴班芙的伤是为谁受的,竟还无视他的存在,拼命的要把裴班芙和林展廷送做堆。 他心里无端光火,去给裴班芙送药时,他挑眉,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看着她喝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在思考着什么。 裴班芙慢吞吞的喝完了药,皱着眉头道:“浅平哥,你没有带糖来吗?药好苦。” 陆浅平这才放下胳膊,打开手掌,掌心有颗糖。 裴班芙见了,迅速拿起含在嘴里,享受地半眯起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就知道大娘肯定会给我准备糖。” 看她这模样,他心里忽然就柔软了下来,也觉得自己想找她发脾气十分没道理,他不接受她,难道也不许林展廷对她示好吗? “浅平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裴班芙眨了眨眼,故做不解地问。 他这是吃醋了对吧?一定是吧? 陆浅平蹙着眉,神色严肃地道:“我在想,小玉从八十八楼跳下,为什么没事。” 裴班芙一愣,他眸光深沉如墨,真的只是在想她的谜语?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小玉是只鸟。”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看来你娘教了你不少谜语。” 第33章 裴班芙垂了眸,她意兴阑珊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盖住了头,“浅平哥,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陆浅平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消极的方式表达抗议,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 确实,他是太过分了,他伤到她的心了。 裴班芙一直到听见房门关上这才拉下被子,她还没有放弃,她还没有死心,她会试试林展廷提供的最后一个方法,如果还是无用,她才会考虑要不要死心。 裴班芙腿伤复元的很快,几天之后,她便可不拄着楞杖走了。 一可以自己走路,她就说要去林家看其他还没看过的宝物。 正好前天林展廷打发小厮来传话,说是有另一艘船回来了,又带回了许多西洋玩意儿,要她腿好了就快点去观赏把玩,晚了就看不到了。 这一日,王意君专程来与陆浅平一起读书,陆浅平教他速读,他已经快要学会了,今日他是特地拿自己整理的笔记来给陆浅平过目,整理笔记的方法也是陆浅平教他的,他拿来,是想问自己整理的及格与否。 可他很快就发现了陆浅平的心不在焉,他与往常不同,几乎无法专注在书本上。 “浅平哥,你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我看你坐立不安的,好像没心情读书。” 陆浅平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专心,早上裴班芙就出门了,她要去林家,林展廷还派马车来接她,十分体贴、周到。 他打从心里不想她去林家,但其他人都一直鼓吹,好像巴不得她快点出门似的,摆明了要让她和林展廷培养感情,可他却无法出声阻止,只能沉默地看着她出门。 而现在,虽然他人在这里,但心不在,脑子里各种想像让他心浮气躁。 林展廷已经二十六了,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面对着心仪的女孩会做什么事…… “浅平哥,若是你有急事就去办吧,明日我再来向你请益。”王意君温和地道。 半晌后,陆浅平神色复杂地说:“你要回城里吗?我跟你一起进城。” 王意君一愣,点了点头。 于是陆浅平搭了王意君的便车,很快进了半月城,在王家门口道别后,他快步走到了林宅前,可忽然之间,他又止步了。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要她死心,他却又沉不住气地追到这里来,若是被她知晓了,他的心意不就昭然若揭,到时他还能让她死心吗? 正当他在懊恼自己行事太过冲动时,大门开了,裴班芙奔了出来,她神色仓惶,甚至有些花容失色。 他原本不想现身,可她的样子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瞬间就把一切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想也不想地一把捉住了她。 裴班芙抬起头,很惊慌的看着他,“浅平哥!” 陆浅平目光沉沉看着她,问:“发生什么事了?林展廷对你做了什么吗?” 裴班芙瞪大了眼,道:“没有,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林展廷再次料事如神,陆浅平真的又来了,听到守门的小厮回报后,林展廷立即让她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那你怎么吓成这样?”陆浅平眼眸深沉的盯着她,追问道。 裴班芙很想投入他怀抱,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能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可这阵子以来累积的情感真的让她快要忍耐不住了…… 她润了润唇,期期艾艾地道:“是……林展廷他有事离开一会儿,我自己手痒,打开了一个他吩咐绝对不能打开的箱笼,顿时有好几条蛇跑出来,我这才吓得魂飞魄散……” 听见这话,陆浅平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所以你这模样是被蛇吓的?而且是你自做自受,自己去把装蛇的箱笼打开?” “嗯……”裴班芙看到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又润了润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浅平哥,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听出她话中的期盼,陆浅平彷佛被电到似的,当即松开了她的手。 裴班芙见状,不禁垂下了眸子,“我知道,你只是路过这里,绝对不是来找我的,我不会误会,你放心好了……” “我是来找你的。” 她话还没说完,陆浅平的声音就从头顶上方传来,她惊愕的抬眸,怔怔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清楚吗?”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庞上,一字一顿地道:“我是来找你的。” 裴班芙有些激动,呼吸变得急促,“浅平哥,你是说真的吗?你是真心的吗?” 他们都明白,他这句“来找她”代表了什么意义。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我不会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逃避太痛苦了,想像你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太折磨人了。”他声音有些沙哑,说明他也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那以后你不会再推开我了?”裴班芙心中掠过一阵喜悦,她看着他,眼神闪闪发亮。 他低语道:“不会了。” “浅平哥!”她不管不顾地冲进陆浅平怀里,双手一伸便抱住了他的腰,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喊他,脸上洋溢着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绕了那么一大圈,她终于等到他对她敞开心扉,这着实不易,若是她没有做这些努力,那么她永远也等不到他。 所以了,皇天不负苦心人,努力终将会有所回报。 陆浅平也不自觉地伸手揽住她,摸了摸她的头,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要专心准备乡试。” 第34章 裴班芙连忙道:“我不需你陪!你也知道的,我很会自得其乐,你尽管用功读书,我不会吵你,绝对不会吵你。” 陆浅平沉默了一会道:“虽然我没法时时陪你,但也不乐意你再上林家来找林公子。” 原来交出自己的心并不可怕,心里反而得到了平静,不再躁动不安。 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喜欢她,之前的抗拒都是无用,他根本战胜不了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世间唯一无法买到,无法教也无法勉强的…… “浅平哥,这点你可以放心,林展廷又快出海了,短期内我不会再来了。”她笑瞅着他,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得偿所愿,当然不必再来林家。 两人雇了马车回彩虹村,对于一同进门还手牵手的两人,家里人都大大的惊讶。 陆慕娘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浅平、芙儿,你们……” 裴班芙脸上有抹女儿家的羞涩,她支支吾吾的还没想好要怎么说,陆浅平已经坚定的牵着她的手率先开口了—— “我和芙儿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乡试后,我便会向芙儿求亲,到时还请爷爷、裴大叔答应,我定不会辜负芙儿。” 陆慕娘像在作梦,顿时喜出望外,“这是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裴再思却是满眼的严肃,“浅平,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中了举人之后反悔,或者抛弃芙儿,我绝不会饶你!” 裴班芙急道:“爹,浅平哥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是!” 陆慕娘也急忙说道:“裴大哥,你会有这层顾虑也是情有可原,我很明白,若是浅平有了出息却做了那负心之人,不必裴大哥你出手,我这个做娘的第一个就不会饶他,更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 气氛顿时因为裴再思的不苟言笑而有些凝结,裴一石笑呵呵的打圆场道:“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信不过浅平的为人吗?我倒是百分之百的相信浅平,你们等着看,浅平不但会中举,也会对咱们芙丫头很好很好的,你们就只管祝福他们小俩口吧。” 裴班芙急切地道:“是啊爹,浅平哥一定会对我很好很好的,娘说的,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闻言,裴再思瞪了她一眼,“还没嫁人呢,这么快就帮着未来夫婿说话了?” 这“未来夫婿”四个字,等于认同了陆浅平的身分,裴班芙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接口道:“爹,等我跟浅平哥成亲之后,定然生个大胖孙儿给您抱!” 裴再思听了,不禁摇了摇头,“你是姑娘家吗?真不害臊。” 陆浅平看着裴再思,郑重道:“裴大叔,我向您保证,这一生,绝不负芙儿。” 裴再思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你言而有信,给芙儿幸福,那我就别无所求了。” 叶东承真心诚意的说:“浅平、芙儿,恭喜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裴班芙眨了眨眼,别有深意的说:“东承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忽略了身边的人,可能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叶东承听得一愣,沉默了,即便那人伸手可及,却也不是他能触碰的人…… 裴元瑛歪头听着大人说话,见他们说了一段落,她兴奋地问:“所以姑姑要和浅平叔成亲了吗?浅平叔要当我们的姑父了吗?” 裴元康立即调皮的朝陆浅平一个鞠躬,拉长了声音道:“姑父好!” 大伙都笑了,陆慕娘拭着眼里喜悦的泪水,看到儿子找到能够心灵相通的另一半,她也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当年,性格深沉、有点偏激的荣王妃令荣王极为不喜,夫妻俩相敬如冰,而她身为荣王妃的陪嫁大丫鬟,她并不完美,经常会犯点小失误,又自来熟,喜欢说笑搭话,因此走进了荣王的心…… 记忆飘得太远了,她定了定神,拉回眼前,唇畔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 她的儿子身边不需要能够助他功成名就的人,只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他累的时候能递上一盏热茶,静静的陪伴在他身边,那就够了,她相信那个人就是芙儿。 如今,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子清醒,又找到能够相伴一生的姑娘,她再没有所求了。 第九章 她的钱路子 时序入冬,陆浅平专心读书,他那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他轻松许多,他只要把在前世没有念过的书补足背牢就行了,余下的时间便勤练书法。 聪明人本来就做什么都特别容易,写一手工整飘逸的字也难不倒他。 一对恋人,初初告白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就要压抑感情也着实不易,但若是两人不管不顾的热恋起来,那肯定是没有心读书了,陆浅平明白这点,他很是克制,除了用饭时间,他几乎不踏出房间。 同样的,裴班芙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陆浅平的功名,因此她天天对自己耳提面命,不要在陆浅平的眼前悠晃,他们就在一个屋檐下,平时到了饭点还是会见面,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日村里落下初雪,陆浅平依旧挑灯夜读,可他一直觉得窗子外有什么,使得他无法专心,索性起来出去查看。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裴班芙就在廊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小脸都冻僵了。 看到他突然推门出来时她明显一愣,随即装没事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又清又亮,闪耀着光彩,对他打招呼道:“嗨!浅平哥。” 第35章 “嗨什么。”陆浅平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蹙眉凝视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敲门?” 裴班芙瞅着他,明眸里笑意点点,“我怕打扰你嘛,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敲门,谁知道你就出来了,这是不是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陆浅平眉毛一皱,眼睛一眯,“有个影子在窗外晃来晃去的,我以为外面有鬼,所以才出来看看。” 裴班芙蹶嘴跺脚,嗔他一声,“浅平哥!” “说笑的。”陆浅平忙摸摸她的头安抚,接着视线移到她手里提着的茶壶上,“你也泡茶来给我吗?我娘半个时辰前才提了壶热茶来,还没喝完呢。” 说实在的,他不是那么习惯喝茶,他是留学生,在国外喝惯了咖啡,甚至当成水在喝,对茶就没那么爱了。 “这个嘛……”裴班芙露出神秘一笑,“进屋去,我再告诉你。” 进了陆浅平房间,她把茶壶往桌上一放,笑咪咪地道:“浅平哥,你猜猜这壶里是什么?不过我想你肯定猜不到的,我告诉你,这是咖啡。” “咖啡?”陆浅平很是意外,“这怎么可能?哪来的咖啡?” “其实也不算真正的咖啡啦,我没喝过咖啡,像咖啡这话是我娘说的。”裴班芙笑吟吟的看着他,“我娘在后山发现了一种她说像咖啡豆的树,采了豆子,花了大把时间,细心地炒豆子,炒好的豆子捣碎磨粉后再用药材滤布来冲泡。她说味道很像咖啡,她喝得津津有味,叫我也喝看看,只是我喝一口便嫌苦,便不肯再尝试了,倒是我爹说好喝,每次我娘只要有泡,我爹也会来上一杯,但我觉得我爹根本是投我娘所好,哪里是真的爱喝咖啡了。” 陆浅平微笑道:“你爹这是爱屋及乌。” “那是一定的。”裴班芙灵动眸子看着他,兴冲冲地道:“今日我忽然想到我娘说的,你们那里的人有一半都喜欢喝这种苦茶水,所以就去窖里把我娘以前炒好的豆子找出来,磨成了粉,学着我娘的方法泡了一壶,你喝喝看,像不像三分样,就算没有一百分,应该也有七十分吧。” 陆浅平动手倒了一杯,微啜一口,立刻感觉到咖啡香在口中散开,不由得赞道:“真的很像咖啡。” 他觉得他喝的就是咖啡,裴班芙的娘亲可能是发现了咖啡树,只不过品种和现代的不同,但咖啡的香气还是很足的。 裴班芙听了精神一振,“真的吗?你也觉得很像吗?” 这时陆浅平已经喝完了一杯,但他还意犹未尽,又倒一杯,“我没想到还能喝到咖啡,这绝对是惊喜。” 裴班芙见他喝个不停,也打从心里开心,总算有她能为他做的事了。 她抿嘴一笑道:“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泡咖啡,我娘说,喝这苦茶水能提神醒脑,赶走瞌睡虫,让人精神百倍。” 陆浅平点头笑道:“不错,咖啡确实是提神的好物。”想到日后待在大岳朝的日子都能喝到咖啡,这事还挺叫人振奋的。 裴班芙堆起一个笑容,“我冲了一大壶,一会儿凉了,还能在炭炉上加热,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专心念书吧。” 说罢,她转身要走,陆浅平突然拉住她的手,“都专程过来找我了,还想去哪里?” 裴班芙一愣,抬起的眸子里满是不解,“浅平哥?” 陆浅平若无其事的轻巧一带,就将她带向了床边,深沉内敛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她,轻轻咳了两声,“你就留在这里陪我。” 闻言,裴班芙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愣愣地看着神色如常的陆浅平,他这是要她在这里睡?跟、跟他一起睡? “想到哪里去了?”陆浅平弹了她的脑袋一下,笑道:“我看我的书,你在这里看着我,两全其美。” 裴班芙有一丝迟疑,“我真能待在这里?不会打扰你看书吗?” 陆浅平回道:“打扰是一定会打扰的,一个大活人在我房里,怎么能丝毫不打扰到我,何况还是一个我极喜欢的姑娘,不过只要你别说话就影响不到我。” 裴班芙听了,眸里顿时有激动之色,“我不说话,我保证不说话!” 两人目光相对,暧昧的气氛将他俩笼罩,陆浅平喉结动了一下,他眼眸轻眯,眼底划过一丝火光,“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他声音微哑,“闭上眼睛。” 裴班芙听话的闭上眼睛,感觉到陆浅平将她拥进了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她浑身紧绷,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跟着,陆浅平灼热的气息袭来,他的唇堵住了她的唇,双臂也更紧地抱住她。 火热的唇舌交缠,陆浅平的舌尖在她口中翻搅,一下子吸吮,一下子放松,裴班芙的鼻端满是男人阳刚的气息,她被吻得脑袋发晕,却下意识笨拙的回应。 终于,陆浅平气息不稳地放开她,他怕再吻下去会无法把持住自己,虽然跟女朋友在两情相悦之下发生关系是自然而然的事,可这里是古代,古代可没有婚前性行为这回事,他必须明媒正娶才能行夫妻之礼。 他深吸了口气,“坐下吧!” 裴班芙被他撼在床上坐了下来,脸上还染着红晕,有几分女儿家的情态,陆浅平很明白那是情欲之色,自己撩动了她,幸好他节制的停了下来。 “我要读书了。”他用沉稳的语调道。说完,却感觉这话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自己爱的女人就坐在自己的床上,谁能专心得起来? 第36章 “好,浅平哥,你去读书吧,我就坐在这里,你别理我,专心看你的书。”裴班芙刻意说得轻快,还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可她根本心乱如麻。 陆浅平在桌前坐了下来,他没再回头,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裴班芙卷着被子看他读书,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可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再好看的背影看久了也没意思,困意就跟着来了,她不知不觉间就半靠着引枕睡着了。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陆浅平知道她睡了,他这才起身走到床边,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再把她身子移好,为她盖上被子。 裴班芙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子外已微透天光,她大惊失色,起身后发现陆浅平趴在桌上睡,她不动声色地拿了件他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则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到了门外,她才吁了口气,心想这要是让她爹看见不得了呀,包准明儿个就逼她跟陆浅平成亲。 她悄悄的关上房门,正转身要走时,冷不防地看见陆慕娘走过来,她吓得变了面色。 “芙儿?”陆慕娘一愣一愣的。 “大、大娘……”裴班芙的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忍不住在心里哀嚎,有没有那么巧啊,她一出来就碰到了陆大娘? 陆慕娘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裴班芙抢先她一步道:“大娘,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还有,事情不是大娘想的那样,绝对不是!”说完便落慌而逃。 这么羞人的事被心上人的娘亲目睹了,她真的面对不了。 陆慕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就不见了,她心里惴惴不安,连忙去找儿子要问个清楚,情急之下也忘了要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却看到陆浅平趴在桌上睡,身上盖着墨青色的外袍。 奇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芙儿大清早从浅平的房间出去,浅平却睡在桌上?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有些焦急地摇了摇儿子的肩,蹙眉唤道:“浅平!” 陆浅平醒了过来,抬眸看到陆慕娘,他微愕,“娘?”说着,他半转身微偏头,越过陆慕娘看向床里,裴班芙已经走了。 陆慕娘皱眉道:“浅平,不要瞒娘,我看到芙儿从你房里出去,你们、你们不会做了那糊涂事吧?” 陆浅平心中莞尔,对他来说,相爱的人发生关系是很美好的事,怎么会是糊涂事?不过这里毕竟是古代,他也无须对陆慕娘反驳。 他坦荡地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我在看书,芙儿只是在这里陪我罢了,娘无须担心。” “没有就好。”陆慕娘松了口气,“娘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可若是叫旁人看见芙儿大清早地从你房里离开,又会做何想法?浅平,你们还未正式嫁娶,所以你要把持住自己,千万不可坏了芙儿名声,不然咱们可就太对不起你裴大叔了。” 闻言,陆浅平脸色有些尴尬,轻咳声道:“娘,我自有分寸。” 几日后是陆浅平的生辰,陆慕娘做了一桌子的菜为他庆生。 陆浅平看到裴班芙端出一个很像生日蛋糕的东西来,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那蛋糕上还插着一根根的蜡烛,让他十分惊讶。 裴班芙浅笑盈盈地把蛋糕放在桌上,说道:“以前我们生辰时,我娘都会亲手做这糕点,我娘说这叫做生日蛋糕,过几岁生辰便在上面插几根蜡烛。” 说完,她对陆浅平眨了眨眼,彷佛在说,生日蛋糕,你知道的! 陆慕娘笑道:“芙儿她娘做这蛋糕的手艺可真没话说,我都没学会,芙儿倒是学了个十足十,做得像极了。” “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裴元康看见蛋糕就兴奋了,不停的嘴饶闹腾。 裴再思笑着拍手道:“来,大家一起给浅平唱生日快乐歌。” 不用解释陆浅平也明白,这肯定也是裴班芙她娘教的。等唱完了生日快乐歌,陆慕娘却是眼泪流个不停。 裴班芙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大娘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为啥要哭呀?” 陆慕娘接过帕子拭着泪水,吸了吸鼻子道:“这是浅平第一次过生辰,我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住想哭。” 以前儿子是傻子,即便给他过生辰他也只会傻笑,看起来反而格外叫人揪心,因此她从不给儿子过生辰,没想到在她有生之年还能有给儿子过生辰的一天。 裴班芙灿烂一笑,“大娘别哭了,以后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因为我可是会为浅平哥带来好运的『芙』气娘子。” 大伙听懂她的双关话,不由得都笑了,这晚气氛和乐融融,每个人都很开心。 月儿高挂枝头的时候,裴班芙兴冲冲地去了陆浅平房间,给他送生辰礼物。 “浅平哥,你快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陆浅平打开荷包,取出一条项链,金锁片坠子上刻着一个“芙”字。 裴班芙甜甜一笑,由衣襟里拉出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给他看上面的刻字,是个“平”字。 “我娘说的,这叫情侣对链,以后你看到项链时就会想到我,我也是。”说完,她又羞赧一笑,“可是我没看到这项链也会一直想起你就是了。” 陆浅平发现自己很喜欢裴班芙这一点,不会刻意隐藏心思,也不会要他猜,更加不会生闷气,总是直率地说出心中所想,勇于表达她的感情。 他提醒自己,可不能因为她的主动,他就当被动的、不付出只坐享其成的那一方,他必须更加在意她的感受。 第37章 一段感情的经营需要双方的努力,他很清楚这一点,只有单方面的付出,结果只会造成另一方的心累。 “我很喜欢。”他唇畔挂着微笑,弯下身子,道:“芙儿,你帮我戴上。” 裴班芙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便欢喜的帮他戴上了项链,“好了。” 陆浅平直起身子时顺势搂住了她的腰,他的气息将她包围,让她害羞的红了脸。 低头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驼红的脸颊,陆浅平忍不住轻啄她的嘴唇,紧接着含住了她的唇,然后紧紧缠住她的唇舌不放了。 裴班芙身子滚烫,气息凌乱,难以招架他的攻势,过了一会儿,他又情难自禁地轻咬着她的耳朵,她被阵阵呼来的热气撩拨得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陆浅平放开了她的唇,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芙儿,咱们成亲时,我给你做情侣对戒。” 她知道情侣对戒是什么,她爹娘就有,那是她娘在银楼里订制的,两枚戒指都刻着一生一世。 一阵甜蜜从她心头流过,她轻轻点了点头,“浅平哥,我想要对戒上刻上一生一世四字。” 陆浅平吻了吻她的额,道:“一定如你所愿。” 两人平静下来之后,裴班芙好奇地问:“浅平哥,你真正的生辰是何时呢?我记下来,以后你真正生辰时,可以帮你过生辰。” 陆浅平一笑,“说来也巧,我的生辰也是今天。”今天是他农历生日,不过要向她解释国历、农历太麻烦了,他便省略不提。 “我娘也是。”裴班芙蓦然眼睛放光,有些激动地道:“我娘曾说,这是不是她会穿越来此的原因?我想你会附身在浅平哥身上,一定也不是毫无原由的!” “或许吧。”他已经不想去探究自己为何会被老天选中了,现在他只希望老天不要又忽然带走他的魂魄。 “浅平哥,你一定会跟我娘一样,一直待在这里的,一定会!”她斩钉截铁地道,却不知道这话是在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 天意又岂是能臆测的?但陆浅平不想扫她的兴,遂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说道:“我当然会一直在这里,在你身边。” 裴班芙却对这不痛不痒的回答相当满意,她轻快地问道:“浅平哥,你需要银子吗?这些日子你专心读书,肯定没时间作画赚外快,喏,这里有些银票,你看着用,要给大娘也行,随你的意。” 陆浅平见她从衣襟里取出十来张银票,每张银票的面额都是二十两,粗估也有一百两。 他没收那些银票,看着裴班芙,严肃问道:“我一直没问你,你卖给余掌柜的是什么,怎么可以赚这么多银子?” 裴班芙听了很是讶异,“浅平哥,你不知道吗?当时你跟我做保密交易时,我以为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写了什么卖给余掌柜,可具体是什么并不知道。” 裴班芙得意的一挑眉毛,言笑晏晏地道:“是龙阳话本。浅平哥,你要看吗?你要看的话,我写过的话本,全部拿一本给你!” 听到这话,陆浅平很是意外,他瞪视着裴班芙,重复道:“你是说龙阳话本吗?” 在他的理解里,龙阳话本就是男男小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写男男小说兜售?那余掌柜会怎么看她? “我娘亲说的,她说你们那里有许多姑娘都着迷龙阳话本,卖得可好了。”裴班芙面上添了浓浓笑意,“所以我灵机一动,将我娘跟我说过的龙阳话本都写下来,自己再加油添醋一番,卖给余掌柜。余掌柜也很识货,我们便一直交易到现在,他说暗地里去偷偷买我话本的都是姑娘家,果然跟我娘说的一样,姑娘爱好此味!” 陆浅平听了只觉得脸上有三条黑线,实在不明白裴班芙她娘到底想把女儿教成什么样? 思及此,他神情更严肃了,“你的话本里可有露骨情节?” 裴班芙老实道:“我娘说最好要有一些缠绵的情节,可我不擅长,这部分就略过。我的话本以感情为主,所以姑娘们格外吹捧,有些姑娘甚至会一口气买个五六本收藏,其中不乏大家闺秀。” “我娘说那叫铁粉,若在你们那里,还能开粉丝见面会,可以跟粉丝签名握手什么的……浅平哥,你们那里的人真有趣,排队跟个陌生人握手,还跟陌生人讨签名,不奇怪吗?” 她说得兴高采烈,可陆浅平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很想叫她不要再写了,可是龙阳话本的观念是她娘带给她的,他又怎能叫她不要写,那像在抵毁她娘亲似的。 他蹙着眉头道:“把银票收起来,之前我已经攒了不少银子,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虽然在读书,但也抽空作了几幅画,卖价都不差,我不缺银子。” 裴班芙也料到会是这样,于是真心诚意地道:“浅平哥,我知道你不是在跟我客气,是真的不缺银子,那我就收起来了,不过哪天你需要银子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可千万别把我当外人,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陆浅平满脑子还是她的龙阳小说,只道:“虽然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大方慷慨解囊,但不会有那一天,快把银票收起来吧!” 裴班芙便顺从地收起了银票。 陆浅平思前想后,终于说道:“芙儿,把你写的龙阳话本各拿一本给我。” 看来,他想了解这个小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得先从了解她的作品开始,他不能先否定她。 第38章 “好啊!”裴班芙很高兴,“在这个家里还没人看过我写的话本,浅平哥,你是第一个!” 陆浅平怀疑的看着她。“你应该没有告诉别人吧?” 家里上上下下可没有能拜读她作品的人啊,裴一石、裴再思、叶东承三个是男人,肯定不能接受男男恋,看了内容肯定要昏倒,陆慕娘就更不用说了,身为保守的古代女子,会被惊世骇俗的内容吓得不轻,而元瑛、元康还是孩子,更加没有让他们看的道理。 “只有意菱看过我写的话本,她很喜欢,说我写得好极了,有时她还会提供天马行空的情节让我写进话本里,比如两个人共乘一骑入林,下雨了,雨水湿透两人薄薄的夏衫,他们情不自禁地在马上拥吻起来,然后双双滚落到草皮上,又在草皮上翻云覆雨……啧啧啧,不得不说,意菱实在很有天分……” 见她说得兴高采烈,陆浅平抿唇,一脸肃然地道:“芙儿,你要记住,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再告诉别人。” “为什么?”看他如此严肃,裴班芙顷刻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怕以后你中举,我成了进士夫人,到时若让人发现我写过那些龙阳话本会有损你的名声。” 他不想她写龙阳话本,又不想被她视为老古板,那么,她这样解读是最好的。 于是他也顺水推舟地道:“就是如此没错,你明白就好。”说完话,他在这一瞬间也明白了,他确实是老古板没错,原来身为现代人的他,某部分的思想还是很保守的。 这点他自己也讶异,若不是来到古代,若不是碰上了她,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挺大男人的。 “浅平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丢你的脸,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写龙阳话本了,我改写其他的,我娘跟我说了很多故事,她说了外星人到地球,与地球人类产生情愫的故事,那外星人可帅气了,不单长得俊美无双,活了四百多年,还能隔空取物、暂停时间、瞬间移动、预知未来、长生不老,还有千里眼、透视眼,能单手举起马车……” 他越听越心惊,若她真把热门韩剧写成了话本,那她的脑子非叫人剖开来研究不可。 不顾她正在兴头上,他蓦地按住了她的手,道:“芙儿,你还是写龙阳话本好了。” 第十章 双喜临门 秋闱,陆浅平中了举人,不止如此,他还是解元,这不止是彩虹村,更是整个半月城的大事,而王意君虽然落榜了,可他也算考个经验,年轻的他,有的是机会,他并不灰心。 放榜次日,陆浅平参加了由巡抚大人主持的鹿鸣宴,除了获得巡抚大人的青眼垂询之外,也结识了众多考官和一班新科举子。 有功名在身,他说的话不再无足轻重,他达到了参加科举的目的。 王意菱、王意君姊弟特地上门道喜,王意菱对陆慕娘几句恭喜之后,不着痕迹的把喜笑颜开的裴班芙拉进房里。 裴班芙笑吟吟的看着闺密,“怎么,有什么话要跟我私下说?是要问东承哥的事吗?” 王意菱一脸严肃,“我问你,浅哥平向你求亲了没?” 裴班芙不以为意地道:“浅平哥在我爷爷、我爹面前说了,考取名功就会向我求亲,这才刚放榜,事情多着,哪里会那么快想到求亲之事。” “那你可盯紧了。”王意菱面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正色道:“现在浅平哥可是香饽饽,我听说城里好几个大户人家想向浅平哥说亲,甚至还有邻县的商户慕名而来,想把女儿嫁给浅平哥,稍不留神,浅平哥可能就被抢走了,你一定要当心。” 裴班芙一愣,旋即摇头,“不会的,我相信浅平哥,他不会被动摇。” 王意菱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那你以前料得到姓侯的那家伙会毫不留情的悔婚吗?你那时还不是很信任他,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的浅平哥只是个穷白身,现在镀金了,会一样吗?人往高处爬,你确定他不会想娶家世好一点的姑娘,将来好助他平步青云?” 裴班芙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但她仍道:“菱儿,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你不要拿浅平哥跟那个混球相比,我相信浅平哥!” 王意菱喝了口茶,慢慢说道:“芙儿,你不要太相信人了,我怕你会再次受到伤害,与其相信,不如脸皮厚一点,催促浅平哥赶快把婚期定下来,赶快向你下聘,那才踏实。” 这番话一直在裴班芙心里挥之不去,她气自己被好友动摇了,气自己居然真的开始有点不信任陆浅平了,她讨厌自己去猜测陆浅平此刻的心意是不是有所转变,她更加讨厌自己竟然隐隐约约害怕陆浅平会变心! 老天!他们的感情就那么禁不起考验吗?她怎么可以怀疑他对她的心意?她就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吗?她觉得自己是不值得爱的女孩吗? 当她在房里焦虑时,那蓦然响起的叩门声几乎让她惊跳起来。 “芙儿,是我,你睡了吗?还没睡的话,开一下门,我有话跟你说。” 是陆浅平! 她急忙套了鞋,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开门。 见到她开门,陆浅平微微一笑,“我猜到你不会那么早眠。” 两人进了房,关上房门,裴班芙才问道:“浅平哥,你不是去知府大人的晚宴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现在不算早了,都亥时了,只不过他前几日都子夜才回来,相形之下,今日算早了。 第39章 打从他中举之后,半月城里有头有脸的士绅都来邀宴,陆浅平顾及自己住在裴家,而裴再思又是村长,不想裴再思为难,他几乎都没推过宴席。 “我借口有了醉意,提早回来了。”陆浅平很自然的在床沿坐了下来。 “真难为你了,天天出去应酬。”裴班芙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让他醒酒。 陆浅平接过杯盏,微笑瞅着她道:“你怪我没法好好陪你吗?” 裴班芙好半晌才轻声说道:“怎么会?我知道你会赴约是不想压力落到我爹头上,我爹也很明白这一点,我爹只怕你喝酒太多会伤了身子。”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违心之论,她明明就有一点点怪他一直在应酬,都没时间与她好好说说话,可又要装大度,她都觉得自己矫情了。 “怎么不看着我说话?”陆浅平搁下茶杯起身,他执起裴班芙的手,将她拥进怀里。裴班芙落入他温暖宽大的怀抱里,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亲都亲过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滚在喉间的话却是怎么也质问不出口,问了,怕他怪她不信任他的为人;不问,心里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如此小家子气的姑娘,难道在爱情面前,再潇洒的人也潇洒不起来吗? “芙儿,你看着我。”陆浅平抬起她的下巴,他看到一双烦恼无比的眼眸,他从来没在她眼里看过忧愁,他很高兴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他想的还要多很多。 “怎么了,你有话要说吗?”她突然有些忐忑不安,怕他说他们的事不算数,要一笔勾销。 “你看看这是什么?”陆浅平从衣襟里取出个荷包,塞到她手中。 裴班芙好奇地打开来,掉在她手掌心里的是两枚纯朴的金戒指,一大一小,还刻了精巧的一生一世四字。 她一愣,抬眸看他,“浅平哥……” “这是婚戒,照你说的,刻了一生一世。”陆浅平取走小的那枚戒指,执起她的手,在她中指套上指环。 裴班芙还是一愣一愣的。 陆浅平笑着伸出自己的手,“换你帮我套上戒指了。” 裴班芙看着他笔直修长的手,有些紧张地执起他的手,好不容易将指环套了进去。 她才吁了口气,就立即被陆浅平拥进怀里,他轻轻抚着她的头,珍惜之情溢于言表。 他徐缓道:“芙儿,我想你安心,所以特地将订情之物给你,虽然现在人人吹捧我,但我要做的事没有丝毫改变,就是治河,而我心里的姑娘只有你一个,外界的利诱再多,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想再用前世那种即便知道有了误会也闷不吭声的态度,最终导致两颗心越离越远。 “浅平哥……”裴班芙的心里有些酸楚,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她埋在他怀中,哽咽地道:“对不起,我怀疑你了,我怕你会被名利诱惑,我不相信你,我想要百分之百的相信你,可是我没能做到……” “芙儿,不要自责,也无须向我道歉。”陆浅平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你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是来了吗?我就是来让你安心的,你所担心的事一个都不会发生,不久之后,你就会是我的娘子。” 裴班芙的头抬了起来,眸子蓦然亮了,他的娘子……她真喜欢这个称呼。 陆浅平柔声道:“虽然还未过门,但是戴上了婚戒,你就是我的娘子了,从今往后,生为我陆家人,死为我陆家魂,你答不答应?” 裴班芙不假思索的点头,“答应、答应!一百个答应,一千个答应,一万个答应!” 陆浅平看着她泛起桃红的脸颊,含情脉脉地道:“芙儿,有句话我没对你说过,今天我要对你说……” “我知道是什么,我先讲!”裴班芙忙不迭地喊道:“我爱你,浅平哥,我爱你!” 陆浅平展眉一笑,伸手捏捏她脸颊,“哪有这样的姑娘,满口爱不爱的,你羞不羞?” 裴班芙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撒娇道:“我娘说的,告白是勇气,不是羞人之事。” 陆浅平微笑道:“你娘说的不错。” 翌日,陆浅平在裴一石、裴再思面前郑重地提出了婚事,陆慕娘也一脸的雀跃欢喜,他看到裴再思明显松了口气,便知道裴再思同样在担心他反悔亲事。 “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爷爷和大叔觉得如何?” 裴班芙突然开口,“一定要三个月吗?不能一个月?” 裴一石笑呵呵地道:“你这丫头就这么想嫁人呀?” 裴班芙嘻皮笑脸地道:“爷爷,反正我嫁了也是住在家里头,您还是会一天到晚看到我,早嫁跟晚嫁没啥分别。” 裴再思见陆浅平一夜之间成了半月城的大红人,心里也是焦急,他担心重蹈覆辙,又跑出什么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来跟裴班芙抢亲,他轻咳一声,“咳,若是你们小俩口商量好,半个月后成亲也是行的。” 众人对裴再思所言都十分讶异,三个月备嫁是约定俗成,大伙儿嫁娶都是照这个规矩来的,没想到平时保守的裴再思居然能打破规则。 “裴大哥,这样好吗?会不会太委屈芙儿了?”陆慕娘怕失了礼数,太过简陋随便,会对裴班芙不公平。 陆浅平却是接口道:“就依大叔所言,我和芙儿半个月后成亲。” 裴一石摸着胡子微笑道:“这样好,快点成亲,生个大胖玄孙给我抱。” 第40章 “爷爷!”裴班芙难得在众人面前脸红。 裴元瑛、裴元康很是兴奋,“这样我们是不是要喊浅平叔姑父了?” “是呀!”陆浅平蹲下来摸着他们的头,微笑道:“以后浅平叔就是你们姑父了,会一辈子在你们身边,陪着你们长大,保护你们。” 两个孩子早早失去了爹娘,他这也等于是承诺了要代替他们的爹娘,对他们负责。 “浅平哥……” 裴班芙很是感动,她一直把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责任,之前也跟侯绍仪商量过,若将来她爹年纪大了,不能再照顾两个孩子时,她能不能将两个孩子接过去一起住?但侯绍仪却是面有难色,从不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早该看出侯绍仪的人品,但她当时毫无所觉,幸好侯绍仪先背弃了她,她才找到真正属于她的良缘。 说起来,她要谢谢侯绍仪,谢谢他的没眼光,谢谢他的狼心狗肺,让她现在那么幸福! 陆浅平毫无意外的成为了香饽饽,各方媒人的请托相继而来,每天都有人上门提亲,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好,找的都是陆慕娘,让她直呼吃不消。 所以陆浅平做了个决定,他告诉所有上门的媒人他和裴班芙的婚期就定在半个月之后,从此再没人上门提亲,让裴家也清静了许多。 裴班芙定下了婚期,王意菱却带来了家里要为她说亲的坏消息。 “芙儿,我真羡慕你能和喜欢的人成亲。”两个人关在裴班芙房里说悄悄话,王意菱愁眉不展,不时地叹着气。 裴班芙眼眸转了转,帮着出主意,“不如……我把你要说亲的事透露给东承哥知道,可能他一受刺激就鼓起勇气向你求亲了。” 王意菱蹙眉摇头,“我太了解他了,他那个人死心眼,肯定会认为,既然如此,他更加不能耽误我,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向我家里提亲的。” 裴班芙蹙起了眉头,“难道要等你家里给你定下亲事再来追悔吗?菱儿,要知道,以你的家世背景,说的人家自然也是门当户对,可容不得你儿戏。” 闻言,王意菱酸涩地道:“难道我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陌生人吗?” 裴班芙正色道:“菱儿,反正你现在也没退路了,何不向你爹娘禀明你喜欢东承哥呢,说不定他们只希望你幸福,根本不会计较东承哥的背景。” 听了这话,王意菱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次。 几日后,王意菱又上门了,她急急忙忙地把裴班芙拉到房里说话,这回她欢天喜地的,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芙儿,你猜怎么着?”不等裴班芙猜,王意菱就迫不及待地道:“我爹娘答应了,他们答应了!” 裴班芙也很是激动,“真的?” “嗯!”王意菱重重点头,抿嘴笑道:“不止如此,我爹还让东承哥去跟着他学做生意。我爹说,意君要走科举,王家商行总要有人继承,若是一年后东承哥能在商行独当一面,就答应我们的亲事,他们说,不会勉强东承哥入赘,只希望我们成后能住在王家附近,彼此有个照应。” 裴班芙赞不绝口地道:“菱儿,你爹太开明了,你早该找他们商量才对,就不必苦恼那么久了。” 王意菱兴冲冲地道:“我现在就去告诉东承哥,这下他没理由再裹足不前了吧!再不从,我可要踩他一脚了。” 裴班芙抚掌笑道:“东承哥肯定什么理由都没有了,他会高兴得跳起来,抱着你转三圈!” 半个月后,陆浅平和裴班芙如愿以偿成亲了,在那之前,两人赶着换庚帖、下聘礼婚书。 在陆浅平的坚持下,小定、大定,礼数一个不少,虽然时间上比较赶,但他要给裴班芙一个正式的嫁娶,不让他人拿来说嘴,也不让人看轻她,认为她曾被退过亲就随便对待。 成亲当日并无张扬,喜事小办,席开六桌,请了裴家的亲朋好友,村里比较相熟的人家和裴一石的学生,以及王意菱、王意君姊弟。 纵然没有铺张,但整个裴家也是喜气洋洋、喧闹欢腾。 喜房设在陆浅平的房间,陆慕娘花心思重新布置了一番,而裴班芙原来的闺房就改成了陆浅平的书房。 虽然新房在裴家,但礼数还是做足了,裴班芙在喜娘的监督下,认认真真的拜别了裴一石和裴再思,三个人脸上一点离别不舍的愁容都没有,均是笑容满面,尤其是裴一石,更是抚须笑个不停,十分满意今日小俩口能成美眷。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裴班芙自个儿在房里等陆浅平,本想着左右也无事可做,她想先去洗沐,又想到喜娘千交代万交代,新娘子不能离床,需得等新郎馆来掀盖头,即便这个家跟这间房间她熟悉得很,也不能破坏礼俗。 所以她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在床沿等待,时不时掀起盖头来透透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各种事。, 思及今晚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两人就要做真正的夫妻了,她心怦怦直跳,她可是什么都不会啊!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这里,她的脸蛋禁不住红透了。 蓦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裴班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整个人瞬间紧张了,她以为陆浅平要跟宾客们应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随着她的心跳加快,房门被打开。 陆浅平走了进来,看着他的新娘子正经八百的端坐在床上,她蒙着红盖头,双手紧张的交叠在膝上,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第41章 他从没想过,他的婚礼会是这种形式,他从没想过,他的新娘会穿着凤冠霞披坐在他面前,静静的等着他去掀盖头。 原来他的姻缘在这里,这是他在前世的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的原因吗? 他很庆幸自己前世是单身,如此,芙儿才能是他唯一的妻,他也才能完完全全属于她。 “浅、浅平哥?”人明明进来了,可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裴班芙润了润唇,不安的开口。 “我在这里。”陆浅平向前几步,他拿起喜秤,轻轻挑起红盖头,看到了薄施脂粉的裴班芙,她脸上染着红晕,淡妆的她虽然让他有些不习惯,但也比平时更加动人。 他道:“芙儿,你今天好美。” 裴班芙被他看得耳根子发热,她垂下眼眸,“浅平哥,你不要这样子看我,我会害羞。” “我在看自己的娘子,有什么可害羞的?”陆浅平把她头上沉重的凤冠拿下来,调情道:“况且都还没开始呢,你就害羞,等一下怎么办?” 裴班芙的脸更红了,再不懂事,她也知道他说的是行房之事。 陆浅平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原来你害羞起来这么可爱,以后我得常常让你害羞才行,才能见到你这么可爱的一面。” 此时的她身上有几分女儿家的情态,和过去当他是浅平哥时不同。 裴班芙求饶道:“浅平哥,你别再逗我了,那个……咱们是不是要喝那啥合卺酒了?” “自然是要喝的。”陆浅平微微一笑,目光如水,他拿起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裴班芙,他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举杯道:“饮过交杯酒,今生共白首。” 裴班芙也举起酒杯,她绕过他的胳膊,浅笑道:“喝了这杯酒,今生今世长相守。” 两人说完,都将交杯酒一饮而尽。 陆浅平取下她手中的空杯盏,连同自己的空杯放到了桌上,他吹熄了房中两盏烛火,只余一盏。 裴班芙知道真正的洞房花烛夜要来临了,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陆浅平走向她,他放下了绣着合欢花的大红床帐,把娇羞不已的裴班芙压在身下,替她宽衣解带。 这举动令裴班芙很是手足无措,顿时面红耳赤,“浅平哥,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的手探进她的寝衣里,碰触到她细滑的肌肤,下腹不由得一阵火热,一瞬间,炽热的唇已含住了裴班芙的唇瓣,他结实精壮的身子磨蹭着她少女娇柔的身子,大手揉抚着她又软又绵的胸脯,他的分身抵着她的花心,每一下的摩拿对他都是折磨,也是欢愉。 裴班芙闭着眼,身子不敢动弹,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浓重混浊,他的身子越来越紧绷滚烫,像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她动了动身子,不安地道:“浅平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前世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了,此时面对娇美的小妻子,一股血气冲了上来,他想在她面前力求表现,那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裴班芙未晓人事,她是第一次,可被他的“表现”吓傻了,她不知道做夫妻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要这么亲密,亲密得她无法想像…… 第十一章 治河出了名 裴班芙的新婚生活如鱼得水,她没有难伺候的婆婆,陆慕娘待她像过去那般,甚至更好,陆浅平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老牛吃嫩草”,还越来越得心应手,夜夜都吃得很欢,因此对她这个小娇妻有求必应,宠溺得很。 陆浅平有了举人身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极有天赋的他会朝会试迈进,可他却宣布了不会再求进士功名,他只想治河,不想当高官,而现在有了举人功名就够他实现理想了,不必浪费时间求取进士功名。 “浅平,你觉得会试是浪费时间?”裴一石诧异地问,这种理论可是前所未闻。 所以浅平并不是没把握才放弃,而是觉得没必要,这可真是……真是自大的很啊!不过他喜欢、他欣赏,他的孙女婿有这等自信他很满意。 “是的,爷爷。”陆浅平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研究过了,本朝天子即位以来,大岳的河道总督已换过十八人,而大岳的运输命脉——东河,仍是年年水患,且东河事关京畿,因此我很想亲眼去看看,只不过,没人会将整治东河的要务交给我。” 裴一石摸了把胡子,“那是自然的,会交给你才奇怪。” 陆浅平正色道:“所以,我打算自请去岐州治河。” “什么?”屋里所有人都惊跳起来,岐州之前的水患十分严重,现在也没有比较好,他居然要去岐州? 陆慕娘急道:“浅平,其实你也未必要治河,现在天下平定,很多官职都缺人,你现在有了举人功名,又是解元,要当上知县、通判都算易事。” 陆浅平却是微微一笑,“我这解元身分要任职河工更是易事,毕竟自愿要做苦差事的少之又少。” 陆慕娘一听更急了,“知道是苦差事你还要去?” 陆浅平收起笑容,看着焦急的陆慕娘,道:“娘,我当初为了什么而考功名您忘了吗?如今考取了功名,自然要实现理想,又怎可本末倒置?” 陆慕娘哑口无言,她求救地看着裴班芙,希望她出言相勤。 不料,裴班芙却是支持他,“浅平哥,我陪你一块去!都说夫唱妇随,咱们夫妻把河治好,让百姓再不受河患之苦!” 第42章 裴再思看着无力的陆慕娘,劝道:“慕娘,男儿志在四方,浅平有此志向,我们应当成为他的后盾才是,我相信浅平,他一定能做到他想要的,况且治河是有利天下苍生之事,我们应当为他应援。” 叶东承也帮腔道:“是啊,大娘,浅平这能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把河治好了,以后大家也不必怕大水来了,这是积福的事,我们应当鼓励才是。” 他已答应了王家的考验,很快就要住到城里的王家商行去,由头开始跟着王伯父学习了,他殷切期盼一年后能通过考验,绝不辜负王意菱坚定的情意。 陆浅平向家里说明志向后便自请去岐州治河,他给河道总督写了信,由一位极为欣赏他的国子监老师引荐。 他对自己有信心,因此在等待的时间并无患得患失,与裴班芙过着悠闲的新婚生活,每天带着裴元瑛、裴元康上山下海、野游烤肉,闲暇时便他作画,裴班芙写话本,夫妻俩努力挣钱,陆浅平希望在离开之前能给陆慕娘留一笔银子。 他的志向在治理东河,若有机会,他随时可能上京,陆慕娘身边有银子傍身、他也能稍稍安心。 不久,派令下来了,陆浅平被派去岐州的太黎县任河道主簿,专务岐州河工,虽然官小,但得偿所愿,很快便要启程上任。 “娘亲可要与我们同行?”私下,陆浅平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陆慕娘的意思。 事实上,他不想陆慕娘跟着去,一来陆慕娘身子弱,长途跋涉怕她吃不消,二来到了岐州,也怕她水土不服,到时调理好的身子又要打水漂,两个考虑都源自陆慕娘的身子孱弱。 陆慕娘想也不想便道:“芙儿肯定要跟着你去,在身边照顾你,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个女人操持看着怎么行?再说我这身子好不容易调养得七七八八,也不想去陌生地方,我还是留在家里习惯些,家里有你裴大叔……你岳父,你不必担心我,尽管去实现你的理想。” 陆浅平也没再多加劝说,他直接取出一叠银票,道:“这里是两百两银子,娘收好,想用在哪里都随您。” 陆慕娘知道他一直在作画卖钱,也因此才有银子给裴班芙下聘,可她没想到他的画那么值钱,居然攒了那么多银子。 她连忙把银票推回去,“我在家里用不到银子,留下二十两就好,其余的你带去,你初初上任,肯定有许多地方要打点疏通,要参见上司,要宴请同僚,又要买小厮和帮你办事的,做为官老爷,还要做几身新衣裳才体面,身边要有银子才行。” 陆浅平突然瞬也不瞬地看着陆慕娘,“娘懂的真多。” 陆慕娘心里猛地一突,强笑道:“都是从前听别人说的。” 见她很是不安,陆浅平没再追问下去,他又把银票推到陆慕娘面前,“要到外地上任,我早已预留了一份,这些是给娘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娘就收起来吧,这样我比较放心一些。” 听他都安排好了,陆慕娘也不跟他推了,“那么娘就暂时帮你保管,以后给你买房养娃。” 安排好了陆慕娘,陆浅平便带着裴班芙到城里去。 一来,叶东承已经住到王家的商行了,他们要去向叶东承和王意菱辞行;二来,主簿的官位虽小,可也没有一个下人都没有的道理,裴班芙身为主簿夫人,更是不能没有差使的丫鬟,两人跟裴再思商量过了,决定买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带到岐州上任,而人牙子方面,也要王意菱请王家的总管帮忙看人,才不至于找到个添堵的。 王意菱对这请托自然是应承了下来,她笑吟吟地对裴班芙道:“那以后我是不是要称你一声主簿夫人啦?” 裴班芙无所谓地道:“你想怎么叫都行,倒是你跟东承哥要成亲时,不要忘了通知我们回来喝喜酒,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王意菱笑道:“你放心好了,当然少不了要向你们要红包。” 王意君听闻他们要去岐州,顿时眼睛一亮。 他之前跟着陆浅平一起念书时,便时常听陆浅平说起治河原理,久了也听出兴趣来,他想跟去岐州见识治河,一边向陆浅平请教乡试的方方面面。 他想了想,开口道:“浅平哥,我也想跟你们去岐州,看看你怎么治河。” 闻言,王意菱惊讶了,“君弟,你说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王意君认真无比地看着陆浅平,“浅平哥,你愿意让我跟着去吗?我对治河也有兴趣。” 陆浅平像是对王意君的意向一点都不意外,微笑道:“如果令尊不反对,我没意见,你想跟就跟,若受不了苦,随时可以回来。” 之前他常跟王意君谈到治河,看来潜移默化之下,王意君也对治河产生了兴趣,若他有个帮手,也是好事一桩。 隔日,陆浅平、裴班芙又到城里来,王家的总管已经帮他们找到小厮丫鬟了,小厮叫阿纬,很是机灵,丫鬟叫桃子,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有些圆润,但很是伶俐。 陆浅平、裴班芙都不是挑剔的人,对王家总管帮他们挑的人很满意,当下付清银子,拿到了两人的卖身契,仔细询问身世,原来他们都是外乡人,皆因水患在幼时和家人失散了,辗转来到半月城,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只求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有口饭吃。 知道两人的身世后,陆浅平倍感唏嘘,在现代,或许还能透过网路和亲子监定寻亲,但在这里,要和亲人重逢的希望十分渺茫,即便亲人就在身边,也是相逢不相识,这更坚定了他要去治河的信念。 第43章 裴班芙也是同样想法,“浅平哥,这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像阿纬、桃子这样遭遇的人,你去治河,将来也可以避免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王意菱、叶东承留两人下来吃饭,当做为他们送行。 王意君知道他们来了,也连忙过来,道:“浅平哥,我爹已经答应让我去岐州,我跟你们一同上路,随身物品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启程。” 陆浅平笑了笑,像是早料到结果一般,“那好,两日后我们过来城里会合。” 裴班芙倒是很意外,“王伯父居然没反对?” 王意菱笑道:“是呀,我爹见多识广,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尤其是男儿,不可做温室花朵,多去外面见识有好无坏,多多磨练才能有一番成就。所以啦,这小子就请你们贤伉俪多多照顾了,做不好的地方尽管狠狠打他、罚他没关系,他皮厚得很,禁得起打。” 王意君一本正经地看着叶东承,歪头道:“东承哥,我姊姊这么心狠手辣,你真的敢娶她?” 叶东承故意苦哈哈地道:“我是不敢不娶啊。” 众人都笑了,这之后,几个一起长大的年轻人就要分道扬鑛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都隔外珍惜今日的相聚。 京城今年多雨,开春后已经连续下了二十天的雨,虽然连绵细雨对春耕有所助益,但上位者可不这么想。 坐在大岳朝最高位置的那个人,担心反常的气候会是水患的前兆,年轻皇帝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放下来。 可今日,皇上难得舒展了眉心,显然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小安子,这名叫陆浅平的河道主簿,朕还真想见上一见。” 大岳皇帝名叫宁袭,他是当今皐太后所出,生得眉清目朗、额头高阔,是天生的帝王面相,他从小被立为太子,六年前先帝驾崩而登基,他在位六年,最烦恼的事便是水患。 他曾经召告天下,若有治水能士,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但至今无人揭榜自荐。 事实上,他自幼见他父皇为水患苦恼,自己也开始深研治水之事,希望能为他父皇分忧解劳,同时精通西学,但他仍是搞不定河患,甚为烦忧。 幸好大岳除了水患并无其他内忧外患,大岳境内土壤肥沃,百姓丰衣足食,几个镇守边关的将军都尽忠职守,也和邻国交好,从未有过战事,只要他能搞定河患,他便能在大岳的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 他真的很想名留青史,做他父皇也做不到的事…… “那还不简单,皇上召陆主簿进宫就行了。”小安子笑嘻嘻地道。 他自小服侍皇上,两人从小是玩伴,也像兄弟,因此私底下他也就没那么遵守主仆分际。 宁袭凝眉翻着奏章,叹道:“朕是可以将人召进宫里来见,可无法将河召进宫里来,如此,朕仍无法亲眼见到治河的成果。” 他听闻岐州今年没有水患,大感惊奇,询问之下,是岐州新任河道主簿的功劳,他调来那人的试卷一看,简直完美,他是当时的解元,这样的实力若参加春阐,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偏生他止步于举人,还自请专务河工,实在叫人猜不透。 小安子耸了耸肩,道:“那更简单了,皇上可以去岐州看啊,去了岐州,可以看人又可以看河,一举两得。” “你这小子,头脑还真简单。”宁袭笑了,“不过头脑简单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往往是答案的核心,你说得对,朕该去岐州一探究竟,看看那陆主簿是如何治河的。” 无独有偶,荣王府里也有人在讨论岐州的治河成果。 荣王乃是皇亲国戚,他是皇上的亲叔父,名叫宁斩刚,为了替先帝解决水患之苦,他同样深研治水之道,也同样精通西学,三个儿子自小由他手把手教着,严厉督导,可没有一个有慧根,个个都十分鲁钝,至今对治河一点贡献或想法都没有。 “父王,这个陆浅平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将岐河治好,您说,这人会不会只是误打误撞?”排行老二的宁藏华道。他苦学治河算学,野心勃勃,想立下功劳以取代王府世子的地位,可惜勤不能补拙,至今没提供出任何可治河的方法。 “绝非误打误撞。”荣王沉吟道:“这人的来历我已叫人查过,考取举人功名后,他便自请派任河道主簿,若非身怀绝技,又岂会单单挑选河道一职?” 排行老三的宁藏智撇了撇唇,“父王,咱们别费心讨论了,我看他一定有妖术,肯定是用妖术……” “给我住口!”宁斩刚面色一沉,拂袖怒道。 宁藏智瞬间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跪了下来,脸上冷汗直冒,“父王息怒!儿子、儿子随口胡说的……没、没妖术,没有……” 他对治河没有天分也不想学,自小被押着学算学,他十分痛苦,他只想当个纨裤子弟,但在他父王的眼皮子底下,他没那个胆,只能每天苦哈哈的跟着进书房。 “这种事岂能随口胡说?”宁斩刚厉声斥道:“你有没有脑子?” 世子宁藏言有口无心,大剌剌地道:“父王别生气了,三弟他本来就没有脑子,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我看三弟他快吓破胆子了,怕是尿裤子都会。” 宁藏智咬牙抿唇,心中十分不快,我没脑子?你还不是对治河一窍不通,小心哪天世子位置被人夺走,到时我看你哭不哭,尿不尿裤子! 第44章 他们三兄弟分属不同娘亲所生,要同心是不可能的事。 宁藏言是病逝的前王妃所生,心思粗糙、算学不精,大而化之,口无遮拦,有什么讲什么,他的世子妃在几年前病死了,有一子,名叫宁圆,十一岁,他想到自身的遭遇,怕儿子遇到可怕的后娘,受到跟他一样的伤害,所以不愿再娶。 二公子宁藏华是现任的荣王妃所生,他的外祖是当朝右相,外祖家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他本人和荣王妃的目标都是世子之位,因此他一直想在治河上力求表现,除了聘请名师,也下了极大的功夫苦学,只是不得其门而入,甚为懊恼。 三公子宁藏智是赵姨娘所生,赵姨娘出身低微,他们娘俩对世子之位是想都不敢想,深怕稍有动作便会被荣王妃弄死,因此安分守己的在王府过日子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你给我当心点!”宁斩刚不苟言笑地看着宁藏智,“若日后在府里府外听闻治河妖术的说法,我唯你是问!” 宁藏智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十分后悔自己随口胡说,这下怎么办?若有人跟他一样的想法,那想法又传了出去,父王岂不是会算在他头上? 宁斩刚不快地走后,宁藏华一脸同情地对宁藏智道:“三弟啊,看来你得管好你的嘴罗,要是有人在外说那陆主簿治河是妖术,父王一定饶不了你。” 宁藏智不甘示弱,没好气地说道:“如果有人流传出去,不用说,那一定是你指使的,只有你这个卑鄙小人会这样做!” “你算哪根葱,我至于对付你吗?”宁藏华唇边浮起一个冷笑,嫌恶地道:“你就算重新投胎一百次也上不了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娘,所以你永远上不了台面。” 宁藏智瞬间周身充满戾气,他揄起拳头,声音粗嘎地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得你鼻青脸肿?”是可忍孰不可忍,讲到他娘就不行! 宁藏华撇嘴冷笑,“你敢碰我一根寒毛,我娘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宁藏言翻了个白眼,懒得介入他们幼稚的战局,走人也。 说实在的,他在王府生活得并不开心,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带着儿子云游四海,可是他姓宁,做为王府世子,他有逃不掉的宿命。 稍晚,宁藏华匆匆找了荣王妃,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她。 “母亲,您快派人打听那陆主簿师承何人,将人请来教导孩儿,到时孩儿立下大功,那世子之位就万无一失了。” 荣王妃啜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盏,“那姓陆的主簿当真那么有本事?” 宁藏华急道:“连皇上都注意到了,若是被旁人捷足先登,将陆主簿的老师请走,那岂不是将立功的机会白白让给旁人?” 荣王妃看着儿子,缓声道:“我会派人暗中打听,可你要记住,在你父王面前需得谨言慎行,也不要再提起那陆主簿之事,若是将来你能在治河上头立功,我希望你父王认为你儒子可教、天资聪颖,如此他对你的喜爱会更多加几分。” 宁藏华眼里闪着光芒,彷佛胜利已经是他的,“儿子明白。” 宁藏华走后,贴身丫鬟红锦给荣王妃换上热茶,“若是二公子能请到名师,立功之后世子之位指日可待,王妃也可以了却一桩心事。” 荣王妃抿了抿唇,道:“我怕王爷根本没换世子的想法,毕竟王爷一直不喜欢我,也就无法爱屋及乌,他一向对华儿冷淡。” 红锦十多岁便在荣王妃身边伺候,对荣王妃的心事清清楚楚,她轻声问道:“您觉得王爷还在挂念青青吗?” 荣王妃眼神有几分苦涩,“王爷从来不提,也从来不显露情绪,我无从得知。” “所以是您想多了。”红锦下了简单结论,劝道:“都过去快三十年了,王爷又怎么会挂念一个人那么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再说了,如果挂念,又怎么会在青青失踪之后火速纳了赵姨娘为妾?” 荣王妃垂眸不语,但她心里清楚,当年王爷认定了是她弄走青青的,他一句话都没有质问她,但他故意流连烟花之地,不久就将红牌赵姨娘给纳进王府了,还天天在赵姨娘房里留宿,不久赵姨娘就有了身孕,她气得吐了口鲜血,但他一直对她不闻不问,让她的情绪无从发泄。 他在青青失踪之后就没有碰过她了,因此她想要第二个孩子也怀不上,表面上,他对她并无二致,很是尊重她,但他冷落她,那份独守空房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抬眸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地问:“红锦,你过去和青青情同姊妹,你觉得她会在哪里?” 红锦一愣,“奴婢不知道。” 当年,她和青青是王妃的陪嫁,准备在王妃有孕之后要抬为姨娘伺候王爷的,谁知道,她们都还没抬为姨娘,青青就撩动了王爷的心,王爷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青青,这使得王妃很不是滋味。 后来,王妃发现青青怀了身孕,怒不可遏地派了贴身侍卫魏闵除掉青青,可魏闵将青青带到府外后却回报青青跑了,不知所踪,她也不记得说是跳崖还是跳河,总之人不见了。 王妃气急败坏地派了其他人去找青青,但找了一个月都一无所获,王妃这才放弃。 从那时候至今都快三十年了,青青没再出现过。 “红锦,有时候我真怕她会回来,会再出现在王爷面前。”荣王妃幽幽地道。 第45章 看着主子那黯然神伤的模样,红锦道:“即便她再出现,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在外流离,哪比得上您在府里养尊处优,肯定沧桑不已,您又有何好担心的?王爷哪里会对一个年华老去的女人再度心动?” “真的是这样吗?”荣王妃一瞬间又高兴了,她转过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青青现在比不上我?” 红锦失笑道:“青青一直都比不上您,青青拿什么跟您比?她只是一个丫鬟。” 闻言,荣王妃突然有些失魂落魄,“那王爷为何会喜欢她?” 她始终耿耿于怀这点,她和宁斩刚是政治联姻,他会娶她为续弦是因为先帝需要她爹在朝中的势力,他是为了他皇兄才会向她求亲。 而她,因为她父亲的命令而嫁给宁斩刚,一开始她很不情愿,但她的性格是即便没有爱,她也想要独占,宁斩刚却不喜欢她的霸道,所以两人的关系很不好。 可宁斩刚对青青不同,他是自己爱上青青的,青青那么卑微,一点力量都没有,可他还是爱上青青,这让她很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嫉妒,因为她并不爱宁斩刚,可嫉妒心仍蒙蔽了她的心…… “只是图个新鲜罢了。”红锦蹙眉嘀咕道:“当年您若不拆散他们,王爷可能个把个月就对青青失去了兴趣,您再抬几个娇媚水灵的丫鬟做通房,青青很快就失宠了,您偏生沉不住气。” 荣王妃沉默片刻,真的会这样吗?当年若她没从中作梗,他们没多久真会热情消散? 可她感觉得到宁斩刚是打从心里喜爱青青,对青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很关注,他对青青又怜又爱,而青青就更不用说了,她倾心爱慕着宁斩刚,他们相爱!在她面前相爱! 她对宁斩刚的感受,已从一开始的想要独占变成了如今的怨恨,她知道他不可能爱她,她也不再期待,如今她要的只有一个,她的儿子必须坐上世子之位,成为将来的荣王,所以任何阻碍她都会将之铲除! 第十二章 治水小有成就 夏去秋来,陆浅平到太黎县任职已快一年,在他的主导下,岐河的河堤已修筑完工,引夷州的丽江水入岐河冲刷淤沙。 虽然是小小的九品官,但他所言头头是道,加上他深知河银的分配之理,需要打点的官员,他会适度给予好处,因此那位新上任的年轻县令也不找他麻烦,两人相安无事。 另外,因时时需要勘测水形地势,他买了一匹马,不管是黑夜还是天刚亮,他经常马一骑就自己去查看河道,连阿纬也不带,实在是个最不像官老爷的官老爷了,往往都要阿纬起床后发现他家大人不见了,这才匆匆赶到河道去找人。 “大人!”远远的,阿纬便看到他家大人衣袂飘飘的站在河堤上,他连忙奔过去。 “大人要出门也不喊小的一声,小的睡得像死猪一样,若不是被麦可的叫声扰醒,小的怕要睡到日上三竿了。”阿纬虽是自责,却更像抱怨,他是三生有幸跟到这位主子,他家大人毫无架子,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 陆浅平闻言笑了笑,“又没什么事,何必喊你起来。” 阿纬跟在他身边走下河道,不解地问:“大人,您整天巡堤,怎么就看不腻呢?” 陆浅平微微一笑,“日日有不同变化,怎么看得腻。” 阿纬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又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问道:“小的怎么看不出来有何变化?这日日看,怎么看都一样呀。” “只要你用心去看,自会看出不同之处,因为你心不在此,自然看不出来。”说罢,陆浅平打趣道:“是不是记挂桃子,所以无心巡堤啊?” 阿纬微微脸红了,“大人说什么呢?小的没那么想。” 陆浅平仍是一脸温和的微笑,“男未婚女未嫁,等桃子回来,我让夫人问问桃子的意思,若是桃子对你也有意,就让你们俩成亲了。” 听到这话,阿纬顿时喜上眉梢,这些时日来朝夕相处,他真对桃子生出感情来了,这回桃子自个儿跟着商队回去半月城喝喜酒,虽然他家大人亲自请托过商队东主照顾桃子,可他真是千百个不放心呀。 “大人,小的还依稀记得爹娘的样貌,只是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娶了媳妇儿也没法让他们知道,这是小的一生的遗憾,若是将河治好了,让其他人不再有小的这样的遗憾,小的愿一生一世在这里跟着大人治河!” 他被陆浅平买下做小厮时并不知道陆浅平身分,后来跟着来岐州,亲眼看到陆浅平对治河的亲力亲为,他敬佩不已,对陆浅平可崇拜了,也以身为陆浅平小厮为荣。 主仆两人下了河堤,就见一名身形硕长、伟岸英朗的中年男子只身走来,他双目炯炯有神,虽然只着轻裘,但身上隐隐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 陆浅平看着来人有些惊讶,若让他说,他会觉得这人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或是集团创办人之类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地方。 那人缓缓走近,停下步履,客气的拱手道:“借问两位,可知高家庄在何处?” 陆浅平回道:“此地便是高家庄。” “原来这里便是高家庄。”宁斩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在下听闻太黎县的岐河今年没有河灾,很是好奇,特地来一探究竟。” 他看过陆浅平的画像,知道此人便是太黎县的河道主簿陆浅平,他两个时辰前便来到此地了,特意支开了护卫,原是想找机会与陆浅平攀谈,不想他竟在河堤上吹着冷风、独自一人眺望岐河两个时辰,彷佛想看穿那河床。 第46章 这份耐心勾起了他更大的好奇之心,也同时意识到,陆浅平远比他想得更加内敛,唯有耐心与内敛之人,才能心志坚稳,观察出河道的变化,进而治理河床,平心而论,他的三个儿子均没有此耐心。 “先生对治河也有研究?”陆浅平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对方提起他治理的岐河而有所变化。 宁斩刚凝目看着他道:“不瞒公子,在下平时研习河工技术,走访大岳南北,观察各地的运河情势,便是想看看有无根治大岳河患的方法。” 听到这里,阿纬忍不住接着话锋道:“大老爷,您真是问对人了,这岐河就是让我们大人治好的,我们大人可以说是学渊天下……” 宁斩刚眸中精芒一闪,恰到好处的接口,“难道公子便是河道主簿陆大人?” 陆浅平拱手,悠悠笑道:“不敢当。” 其实他对头衔和做官并无兴趣,只因在这里要治河就必须有个身分,他现在还是不习惯被人称为大人。 宁斩刚眸色深深地盯着陆浅平的脸,“陆大人若是有余暇,能耽搁大人一点儿时间,请教几句吗?” 陆浅平沉稳有度地道:“先生客气了,有什么能与先生交流的,在下定知无不言。” 宁斩刚沉吟片刻方徐徐道:“天下人皆知,在治水上,堵水事倍功半,几无成效,大人以为,无法根治河患的最终理由为何?可是制度上的弊端,还是,水不润下?” 他这个问题问过不下百人,包括治水专家,都水监、水部、各地的河堤使、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先帝和如今的圣上,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套大道理,可听在他耳里都是废话,都是只看表面,对于治水一点助益都没有。 “先生说笑了。”陆浅平听到“水不润下”四字,不由得笑了。 这四个字简单的说就是神鬼传说,不敬水神,水神生气了,就让水失去水性,虽然包含严重的迷信成分,可惜自古帝王多半相信这一套,而眼前这个人这么说,显然是在反讽当局给治水找理由,却是毫无建树。 陆浅平思忖了一下道:“水是百姓不可缺少的生存条件,却也无时无刻威胁着百姓的生命安危,亦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听到这里,宁斩刚目光闪动,“大人有何见地?” 普天之下,从来没人敢说河川的不是,都怕触怒了河神,他是第一个。 陆浅平唇边逸出一丝沉重的叹息,眸色微凝,神色端肃地道:“东河是大岳的运输命脉,主要用途是南来北往的航运,然而挖河通渠只为了便利,从来不考虑沿岸河流的地势,自然没有一个方法能将河治理好。” 宁斩刚内心波涛汹涌,他面上再也无法假装镇定,这样的人才正是朝廷需要的,让他留在岐州根本大材小用,陆浅平必须去京城,必须让他去治理东河! 他看着陆浅平,呼吸起伏不定,“大人见地实在不凡,令在下耳目一新。” “先生过奖了。”陆浅平同样意外,他相信没有几个人能接受他的理论,他也有心理准备要在岐州蹲上几年,力求亮眼表现才有可能去京城治理东河。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他得尽快安排打点一切,他一刻都无法等。 宁斩刚走后,阿纬张望了老半天,说道:“大人,小的怎么看,那位大老爷长得和大人可真像啊,根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吗?”陆浅平并无感觉,看不出来何人像他,他像何人。 他看了看天色,道:“阿纬,冋去告诉夫人,今晚我要宿在小屋,不回去用饭了。” 陆浅平天没亮就出门,这事裴班芙是知道的。 她早放弃阻止陆浅平没日没夜的关注河道了,反正她知道阻止不了,那又何必阻止?跟河打交道可是他的兴趣、他的志业,又不是跟女人打交道,有什么可紧张的?她只要当个“闲”内助就行了。 说她是闲内助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确实很闲,以前在家里时,她要照顾元瑛、元康,要里里外外的打理家务、张罗三餐,过去陆慕娘身子不好时,家务事几乎都是她做,而现在因为人少,家务事少得可怜,身边还有个桃子跟她抢家务活做,导致她快变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命少奶奶,自己都觉得身上长肉了。 好不容易,桃子有个在人牙子那里熟识、一个亲如姊妹的闺密要嫁人,她暂时回半月城去给好姊妹添妆了,这才得以不再做闲内助,好生发挥了一番厨艺。 用小火煨了一大锅的马铃薯炖肉,这是她娘亲教她的拿手菜,元瑛、元康都很喜欢吃,她好久没展现这道绝活了,务求炖得浓郁绵密、喷香诱人。 她在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外头传来麦可的吠叫,叫声很不寻常,那通常是它要咬人时才会有的独特吠叫,她将木汤匙一丢,连忙提着裙角冲到前院去。 麦可是她娘亲收养的,也是她娘亲取名的,对她格外重要,她要来岐州时,她爹让她把麦可带来,说是给她做伴也好,保护她也好,总之有麦可跟来,他们会比较放心,所以她便从善如流的把麦可带来了。 裴班芙冲到前院时,院子的小门敞开着,她看到麦可正咬着一名穿墨色锦缎衣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放,那俊雅的公子腰系玉带,地上掉了一把白玉象牙摺扇,看起来十分狼狈,麦可的眸子里则满是凶光。 第47章 裴班芙看得胆战心惊,她急道:“麦可,快松口!” 麦可之前咬着那年轻人的手不放,衣袖隐隐透出血色,很可能受伤了。 见状,裴班芙紧张地道:“公子,你的手受伤了,快进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宁袭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带着笑,有礼地道:“有劳姑娘了。” 裴班芙领着他进门,这时麦可又乖巧的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跟适才判若云泥。宁袭一边进门,一边解释道:“在下看它可爱,想与它玩,可能方法不对,反而激怒了它,这才惊动了姑娘。” 裴班芙笑生双暦,“它叫麦可,小麦的麦,可否的可,它是很温驯的孩子,这是它生平第一次咬人。” 宁袭听了很是意外,“第一次咬人?” “是呀。”裴班芙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还请公子见谅,我们家麦可对长得帅的人格外排斥,这才会咬了公子。” 宁袭看着眼前这一身淡紫色的粗布衣裙,有着一双圆溜黑眸,明显在睁眼说瞎话的姑娘,她长发紮成一条粗瓣子垂在左胸前,头上只斜插着一支浅紫色的簪花,有几分随兴,但又非常适合她,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气息,很是灵动漂亮。 他装模做样的摸摸下巴,“是吗?没想到在下帅到连狗儿都不愿与在下做朋友了,实在罪过。”说完,他的肚子正好叫了一声。 裴班芙噗哧一笑,“公子用过午膳了吗?可是肚子饿了?” 宁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下寻人,错过了饭点。” 裴班芙露齿一笑,“那公子要不要在舍下用个便饭?我刚好做好了饭,也算替麦可给公子赔罪。” 宁袭也笑了,“赔罪不敢当,是在下擅闯民宅,才会令麦可警觉性大起,是在下的不对。” 裴班芙笑嘻嘻地道:“所以公子和麦可算是和解了,是吧?” 宁袭俊脸上泛起笑容,“只要麦可不反对,在下很乐意握手言和。” “握手就不必了,我先给公子的手上药吧!”裴班芙进屋取了百宝膏和干净的软布,先是将软布沾湿,把伤口清理干净,跟着细心给宁袭手上的伤口上药,再用软布包起来,动作相当嫖熟。 “这药膏有消肿止痛的功效,公子切记这几日不可碰水,之后还要找大夫看过。” 她爹和叶东承在给村里做修屋补路杂活的时候,免不了大伤小伤,裴元康也皮,经常受伤流血,因此她很会上药包紮。 宁袭看她包紮得行云流水,脸上有些欣赏之色,“在下省得,姑娘不必挂心。” 裴班芙笑了笑起身,“那好,公子坐一下,很快便能用饭了。” 宁袭微微一笑,“不急,姑娘慢慢来。” 裴班芙进灶房前,对麦可扳起脸道:“麦可,公子是客人,不许你再对人家无礼,听到了没?” 麦可委屈的嗷了一声,像是回答着听到了,它缓缓走到门边趴在,响午阳光落在它身上,乖得像绵羊。 裴班芙很是满意,她几个大步向前,弯身对着麦可的脸颊蹭亲了一下,这才转身活力充沛地去灶房了。 宁袭看着她的举动,很是惊讶,她亲狗?她居然亲狗! 他有些怔然,又看了一眼麦可,只见适才狰狞着咬他的大狗已然闭眼入睡,画面宁静的像幅画。 片刻之后,宁袭起身,他负着双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欣赏起屋里的摆设。屋子向阳,十分暖和干净,屋里隐隐有着丹桂的香气,沁人心脾,陈设雅致简单,一座黄梨木苏绢屏风是最大的摆设。 屋里没有多余家俱,但又处处流露着巧思,比如窗台边,倒挂着一束干掉的花束,别有一番美感,窗帘也很是特别,只有一半,下翟还裁成波浪形状,桌上有个细长的白色小瓷瓶,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草,茶几铺着绣小花的桌垫,桌上有桂糕、玫饼、碎香饼子等糕点,有一面墙壁挂了九幅画,是前所未见的装饰方式。 再细看,那画作也很特别,都是他没见过的房子和人物,有银发、金发、红发,有些人的头发是卷的,穿的服饰都很华丽,虽然古怪,可也同时突显了主人的品味格调…… 他好奇起来,这二进的小院落只有那姑娘和麦可,没有别人了吗?屋里的布置又是出自谁的手笔? “公子久等了。”裴班芙端出一小锅晶莹的白米饭,米粒颗颗晶莹饱满,主菜是一大碗的马铃薯炖肉,配菜是青翠欲滴的清炒时蔬、烤鱼、盐炒花生、炸槐花,还有她自己做的几样腌制小菜,比如腌萝卜、腌白菜,汤则是再简单不过的豆腐青菜汤,饭后甜点是蒸红豆年糕,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各种饭菜肉香,勾人饥虫。 宁袭落坐,虽然没看见什么名贵食材,但闻起来香气扑鼻,他立刻就感觉饿了。 “乡下地方没什么菜,公子将就点吃。”裴班芙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可不是个没自信的,她对自己做菜的手艺很有信心。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宁袭抿唇一笑,他面如玉冠、气质温润,光是坐在那里,就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叫人移不开眼。 可对裴班芙来说,她眼里只有眼前煨得喷香扑鼻的马铃薯炖肉,她一边盛饭一边随意说道:“我姓裴,名叫班芙,班门弄斧的班,芙蓉的芙。” 她给宁袭盛了一大碗饭,分量十足,自己也盛了一大碗饭,堆得跟小山一样,几乎要尖起来了,招呼他吃饭之后,她自己也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完全没想要问眼前这个跟她一道吃饭的陌生公子姓啥名啥。 第48章 “好吃,太好吃了。”她做的马铃薯炖肉依然那么道地,马铃薯松软好吃,小排肉软烂入味,堪称是人间美味。 宁袭也很惊艳,他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姑娘,这道菜叫做什么?没想到马铃薯还有这种做法,在下可从来没吃过。” 裴班芙得意地扬起秀气的眉毛,“公子当然没吃过啦,这是我娘教我的,我娘可不是普通人,我娘会做的菜,大岳朝找不到第二个人会,我敢说,就连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我娘的手艺。” 宁袭好奇了,“令堂的手艺当真如此出众?” “是啊,我最喜欢吃我娘做的饭菜了,尤其是我娘做的咸派……”说着,裴班芙眼眶微红,忽然有些感伤,“可惜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宁袭一时也没想那么多,不解地问:“为何?” 裴班芙黯然道:“我娘在一场水患中过世了。” 提起水患,宁袭也沉默了,虽说是天灾,可做为一国之主,他责无旁贷,总不能说整个都水监的官员都没法子,就没他这皇帝的事了。 “自古便有治国必先治水之说。”裴班芙慢悠悠的说道:“我觉得,咱们的皇帝得先将河水治好来,这才能谈让百姓衣食无忧,不然只是枉然。” 听到这话,宁袭的心像被人狠狠一拳击中,他的文武百官,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润了润唇,试着为自己说话,“可是据我所知,朝廷已经努力在防堵水患了,也尽可能的拨银赈灾,规划着如何安置灾民,将损失减到最小,对于救灾不力、隐瞒灾情的官员,皆有相应的问责,若是未及时上报灾情,更不乏被免职,也不能说皇上都没在做事,这么说对皇上不公平,不是吗?” 裴班芙垂眸,低声道:“我不懂朝政,我只知道,水患使我失去了娘亲、兄嫂,我身边也有许多人因水患成了孤儿,而他们家人的性命永远不会回来了,皇上真的尽力了吗?大岳朝境内,总有地方是没有水患的吧?” 宁袭如鞭在喉,他无法为自己说话,觉得再多理由都只是借口,她失去了亲人,而他坐在皇城里锦衣玉食,他优渥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水患有任何改变,他看到的只是一本又一本的奏章,禀报着治水的进度到哪里,赈灾的进度又到哪里罢了。 他得承认,他是卑鄙的,对于治水,他并没有竭尽全力。 就在两人皆默然时,麦可突然起身,还有些躁动的朝院子外头低吼。 裴班芙连忙起身,安抚的拍了拍麦可,“肯定是有陌生人来了。” 说着,她和麦可都出去査看,宁袭也跟了出去。 只见四合小院里站了一个人,他看到宁袭顿时松了口气,埋怨道:“公子怎么可以乱走?小的找您找得好辛苦。” 他们主仆打听好陆主簿的住处,正在寻人时,他突然肚子疼,去借茅房,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现主子不见了,简直快愁死他了。 他们这回说好听是微服出宫,事实上是偷溜出宫,只给皇后留了信,交代朝政暂时交给左右丞相处理,突发状况就皇后自个儿看着办,然后不负责任的出宫了。 “这是我的小厮小安子。”宁袭微笑介绍道:“这位是裴姑娘,这是裴姑娘的爱犬麦可。” 小安子却是有听没有到,只注意到主子的手包了起来。 “公子,您受伤了!”小安子拔尖了声音,活像天塌了下来。 “不碍事。”宁袭俊眉微皱,瞪了小安子一眼,“不许大惊小怪,给我安静。” 裴班芙不以为意,笑道:“既然是公子的小厮,肯定也没还用饭,进来一块用饭吧!” 小安子在主子的示意下,不敢再一惊一乍的,连忙跟着进屋。 宁袭重新坐下来,拿起碗筷继续大快朵颐,裴班芙则进去取了一副碗筷,又帮小安子添饭。 “公子,您、您这是在用膳吗?”小安子惊天动地地喊起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裴班芙奇怪地看了惊吓过度的小安子一眼,“他是在用饭啊,怎么了吗?” 吃个饭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 宁袭一个眼神过去,小安子这才收敛了些,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家公子……自小、自小身子不好,吃到不妥的食物便会长疹子,因此都由小的先吃过,才会让公子吃……” 裴班芙更奇怪了,“可你与你家公子的体质又不一致,这样有用吗?” 小安子硬着头皮道:“大夫把过脉,小的体质恰巧与公子一致,因此公子出游都会带着小的。” “原来如此。”裴班芙笑了笑,“不过你可以放心,你家公子都吃好一会儿了,也不见起什么疹子,想来这些饭菜都是无碍的。” 宁袭又警告的瞪了小安子一眼,小安子紧紧闭着嘴巴,再也不敢多吭一字。 第十三章 险些惹祸上身 陆浅平让阿纬回来告知裴班芙,天象突变,他不放心,要留在河道监看。 那里有间休憩的小屋,因此裴班芙并不担心,只准备了几件厚实衣物和一篮子热食给阿纬带回去,王意君和他的小厮福宝也与他们同住,因此陆浅平也很放心。 王意君这几日发现了一间镇上的老书铺,里头有许多古老藏书,他如获至宝,总是用过早膳就出门,晚上才与福宝拎着一大叠书回家,整日待在书铺里挖宝,家里便剩裴班芙和麦可看家。 第49章 虽然自己一个人看家,但裴班茨可乐了,她一早起来挑水、拾柴、洗衣、摘菜、缝补、生火、做饭,充实得很,她打算等桃子回来后,与桃子商量商量,要分担一半的家务,不然她整日游手好闲,真的快发霉了。 她做好了午饭,打包了两人份的餐盒,给了隔壁小虎子跑路费,拜托他去给陆浅平和阿纬送饭。 能赚外快又能巴结主簿大人,小虎子乐意的很,骑着小毛驴便去送饭了。打发了小虎子,裴班芙瞩咐麦可好好看家,她则拎着前几日才写好的话本,也骑着自个儿的小毛驴到了城里,熟门熟路的进到余掌柜介绍的“凌澜书舍”,和方掌柜谈妥了价格。 一手交钱,一手交稿,又顺利将稿子卖了出去,然后取走一本热腾腾才印好的新书,是她的新作《吾皇好坏》,翻阅时还能闻得到墨香。 她轻快地离开三月胡同,正想着是要去百雀街上买些零嘴回家解鳗,还是去茶楼喝个茶,吃个时令茶点,看看湖上的风景什么的,不想在经过无人的土地公庙时,有个人跳了出来,还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脸猥琐地调戏道—— “小姑娘长得好俊呀!” 裴班芙也不废话,她立即吊着嗓子高喊,“救命啊,有人非礼啊,有人要杀人啊!” 那人也慌了,“你胡说什么?我、我哪有要杀人?” 他调戏过无数良家妇女,从来没有一个像裴班芙这样,不由分说就开始大喊大叫的,情急之下,他取出预藏的匕首,恐吓道:“臭丫头!住口,快点住口,不然我捅死你!” 裴班芙见他亮刀,顿时也怕了,“你可不要乱来啊,我是有来头的,敢动我一根寒毛,保管你吃不完兜着走!” “笑话,什么来头?”那人拿着匕首逼近了一步,“这奉化城里还没有我张必昌不敢调戏的姑娘,脸颊过来乖乖给爷亲两口,爷就放你走。” “去你的爷!”裴班芙往地下呸了两口,“臭混蛋!臭俗辣!你的命根子过来让本姑娘踢两脚,你的耳朵过来让本姑娘扯两下,本姑娘就放你走!” 臭俗辣是她娘亲教她的骂人话,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骂起来格外顺口解气,她便常在骂人时用上了。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爷怎么收拾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拦腰抱住,那人抱着他直直冲到了墙边,跟着,他拿着匕首的手被紧紧咬住,他吃痛之下只好松了手,抱住他的人,狠狠往他肚子捶了十几拳,直到精疲力尽才松了手。 另一头,匕首一落地,只见水蓝色锦衣袍角翻飞,另个着白靴之人一脚将匕首踢得老远,十分帅气,两个人可说是合作无间。 裴班芙这才看清解救她的人是谁,她瞪大眸子,颇为惊讶,“是你呀!” 救她的是昨天被麦可咬伤的公子,她这才想到,自己不知道那公子姓啥名啥,昨日也没想到要问。 宁袭微微一笑,风采翩翩的朝她走过去,对自己英雄救美的举动满意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裴姑娘,真是有缘。”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裙,杏色束腰,系着雪色披风,依然是编着一条粗瓣子垂在前胸,朴朴素素的,显得灵动漂亮。 裴班芙眼睛瞄到那小混混倒在墙边抱着肚子唉唉叫,她放心了,“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贵姓?我昨天忘了问你了。” 宁袭勾唇一笑,“我姓宁,宁愿的宁,单名惜字,可惜的惜。” “宁公子。”裴班芙微一施礼。 这时,小安子气喘吁吁地过来,“公子,衙门就在附近,咱们要不要把那家伙送去衙门?” “当然要!”说话的是裴班芙,她义愤填膺地道:“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这混球下回还会当街调戏妇女,这种人不能轻易放过!” 宁袭淡淡吩咐,“既然衙门在附近,小安子你送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小的遵命。”小安子连忙去办事了。 宁袭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话本,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好奇的看了看封面上的书名,“这是裴姑娘的吗?” 吾皇好坏?这是何意?他好坏的意思吗? “是我的没错。”裴班芙笑吟吟地道。 宁袭好奇地问:“这书里写的什么内容?像裴姑娘这样的姑娘家,现在都流行看这种话本吗?” 他在东宫时就知道有宫女在偷偷地看风月话本,当时他还年少,不过十三、四岁,也曾好奇的让服侍他的姑姑拿一些给他看,内容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看来看去都是缠绵怜恻的爱情故事,并无新意。 “这话本在姑娘之间确实很流行。”裴班芙得意地道,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是吗?”宁袭更加好奇,“在下能看看吗?” 他并不是对流行话本感到好奇,他好奇的是,什么样的话本会让他眼前这个大眼灵动的姑娘想看,他想知道她在看什么。 “公子随意。”裴班芙笑嘻嘻的看着他。 根据书商的反应,这类型的话本买的都是姑娘家,不知道男子看到的反应是如何?刚好借由他一试。 宁袭迫不及待地翻开书,一开始还没什么,可是看了几页之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又看了几页之后,那怪异的感觉更明显。 看他面色怪异,裴班芙强忍住没笑出声,她一本正经地问:“如何,公子觉得文笔还可以吗?内容可有吸引人之处?” 第50章 宁袭脸色古怪,“这内容写的是……皇上跟服侍他的小内监产生了情愫,还……还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错!”裴班芙一声大笑,“是不是很有新意?你往下看,后面剧情更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怎、怎么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袭润了润唇,感到口干舌燥,他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裴班芙笑了笑,“只可意会,不好言传,公子自己看罗。” 宁袭不安地往下看,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 皇上和安子的奸情让太后发现了,太后要杀了安子灭口,皇上说,若要杀安子就先杀了他,他不要江山,他不要天下,他只要安子! 他们俩被太后捉奸在床,当时两个人都脱得精光,皇上也遣退了所有宫人,他一把堵住了安子的嘴,勾住了安子的腿,正忘我缠绵…… 看到这里,宁袭差点心跳都停了,他面色惨白地吞了口口水。 该死!书里的白嫩小内监名字刚好有个安字,这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裴班芙见他气息不稳还涨红了脸,她微感不解,“公子怎么了,你在生气吗?” 发现自己失态了,宁袭深吸一口气,说道:“没有,我没生气,我是想问,这么伤风败……这么伤心欲绝的故事,是出自何人之手?这名为『一笑而过』的作者是何人?这人都写这类型的书吗?在下想拜读这位作者其他的作品。” 此人严重冒犯皇室、冒犯一国之君,此人一定要捉起来重重严办,不能再让此人用文字误导天下间纯良女子的心灵和认知,否则会出大乱子! “看来公子好似很欣赏作者,那我也就不瞒公子了。”裴班芙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宁袭,“我就是一笑而过,这是我写的。” 宁袭愣然一下,“你写的?” “是啊!”裴班芙笑逐颜开,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宁公子觉得写得如何呀?” 宁袭突然说不出话了,怒火瞬间烟消云散,说好的严办不知所踪,说好的冒犯瞬间化零,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愉悦的情绪…… 不错,就是愉悦,裴姑娘创作了一本以他为主角的小说,她在写的时候,肯定是无时无刻都想着皇上这个角色,想着皇上,不就是想着他吗?她这本书写了多久,就想了他多久。 这么一想,他心境整个不同了,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丝轻快,由衷道:“写得太好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过最好的一本书。” “公子!”小安子小跑步过来,“小的已经将那无赖送进衙门了,也交代衙门要严惩不贷!” 他对宁袭眨眼睛,表示他有隐密的出示朝廷密使的令牌,让知县查办。 宁袭似乎充耳不闻,他见到小安子,就想到书中的小内监安子,他突然间面露嫌恶之色,冷冷的说道:“你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 虽然认同了裴班芙的书,可他极不认同书中的情节,尤其是和小内监情欲纠葛的部分,令他极度难以忍受。 主子那什么眼神?小安子觉得莫名其妙。 他要保护尊贵的主子,怎么能离主子远一点,而且他一直贴身伺候主子,要怎么远离? 再说了,主子今天是怎么了,看他的眼神很是嫌弃。 裴班芙见他们主仆突然出现了嫌隙,虽然不明原因,但她拍了拍手,笑着道:“宁公子、安小兄弟,两位帮了我,我想请两位吃碗面,镇上有家私房面馆,他们做的豆腐面可绝了,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没有什么不可以用吃解决的,这是她娘亲常说的,化干戈为玉帛的最好方法就是大家一块儿吃顿饭,而且一定要吃美食,那干戈肯定吃着吃着就化解啦。 宁袭不假思索点头。“好。” 小安子也是想也不想地摇头,“不必了。”主子岂可在外用膳,还是一间乡下地方的面馆,也不知干不干净。 裴班芙看着他们,笑问:“宁公子要吃,安小兄弟不吃,这该如何是好?” “你不想吃?那你回客栈等着。”宁袭板起脸道。 小安子不敢再多言,虽然不情愿又满腹委屈,还是只能乖乖跟到了小面馆。 到了面馆,正是午饭时间,人声沸腾,几乎客满了,伙计认得裴班芙是主簿夫人,连忙给她清出一张空桌来。 小安子火速掏出帕子将木板凳擦过,又火速擦了桌面,这才请宁袭坐下,而裴班芙老早就坐下了,点了三碗招牌豆腐面。 裴班芙浅浅一笑,“宁公子貌似很爱洁呀,瞧安小兄弟擦的,板凳桌面都一尘不染了,伙计都要甘拜下风。” 宁袭眉头皱了一下,显然对小安子夸张的行径很不高兴,他白了小安子一眼,“他自个儿有洁癖,跟我没关系。” 小安子更委屈了,主子究竟怎么了?他照平常的方式伺候主子,今天主子却好像觉得有他随行很丢脸似的,叫他一头雾水。 裴班芙见他们主仆瞥扭还没闹完,为了缓和气氛,她笑嘻嘻地道:“宁公子,你知道什么人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吗?” 宁袭瞪视着她,心中一跳,难道她识破他的身分了? 小安子同样受到惊吓,普天之下,能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说的不就是皇上吗?宁袭面色僵硬,他拿起杯盏抿了口茶,定了定神,慢吞吞地道:“什么人?我不知道。” 裴班芙笑道:“是婴儿啊,这么简单,宁公子都想不到吗?” 第51章 宁袭吊在嗓子里半天的心这才落下去,却是直愣愣的说不出话,旁边杵着的小安子同样三魂七魄丢了一魄,被吓得半死。 裴班芙兴致不减,又问道:“宁公子,那你知道一个和尚打着一把伞叫做什么吗?” 宁袭凝神细想,却还是想不到答案,他摇了摇头,“叫做什么?” 裴班芙欢呼一声,“无法无天!” 宁袭一想,确是如此,和尚没有发,打着伞看不到天际。 他好奇了,“裴姑娘从哪里听到这些谜题?在下从未听过。” 宫里也会在某些庆典时猜谜题,可她说的谜题他都没听过,不但简单又有趣。 裴班芙哈哈一笑,“这种谜题,我脑子里大概有一、两百个,都是我娘亲教我的,我只是记下来罢了。” 无礼! 小安子很想出声喝止,可看到主子的眼神后,他到喉间的话又缩了回去。面送上来了,小安子惯常要先试吃,却被宁袭挥开,“不必了。” 小安子又震惊了,“可是、可是您不可随意外食呀!” 宁袭一个白眼过去,小安子纵然有再多不安也只能抿起唇,忐忑不已的看着主子一口接一口的吃面。 吃完面,裴班芙称要回去给麦可喂饭便潇洒的告辞了,宁袭纵有再多依依难舍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留她下来,更没理由跟着她回去,只能目送她离开。 裴班芙走前,大方的把自己的着作《吾皇好坏》赠与了宁袭,宁袭喜忧掺半的收下,喜的是她送书给他,忧的是他根本不想看啊,那些个情节简直就快要了他的命,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皇上,裴姑娘都走远了,咱们要不要回客栈了?荣王会来见皇上……”小安子见主子脸色已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便小声提醒。 宁袭面色稍霁,但他不发一语的往他们落脚的客栈方向走。 小安子连忙跟上去,“皇上,裴姑娘送皇上的是什么书啊?” 宁袭步履不停,没好气地道:“你不必知道。” 小安子莫名其妙了,他到底是哪里惹主子不高兴了,怎么忽然对他阴阳怪气的? 回到客栈不久,宁斩刚便来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约好一块来岐州的,是在路上投宿了同间客栈,双方碰见都很意外,知道他们要去岐州见陆主簿后,宁斩刚便坚持与他们同行,并且坦言他也是要去见那陆主簿。 既然目的相同,没理由不一块走。 对于半路遇到宁斩刚,暴露了行踪又被要求同行这一点,小安子是高兴的,他自己一个人陪着圣驾离宫,虽然明知道影暗卫会在暗处保护,可他心中实在不安呀,深怕万一皇上有个意外,他的小命会不保,可是有荣王同行就不同了,荣王绝不会让皇上出意外,他们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回到宫里。 “如何?皇叔可见到了陆主簿?”宁袭虽然被一江春水撩动了心思,却还是很关注他们此行目的。 “见到了。”宁斩刚自行落坐,小安子连忙恭敬地奉上热茶。 宁袭连忙问道:“皇叔觉得怎么样?此人堪用吗?” 宁斩刚点头,“沉稳有度,是个人才。” 宁袭很是兴奋,“皇叔说是人才,那一定是人才,看来咱们来对了,此行甚有收获。” 宁斩刚道:“臣已令知县安排,尽快让皇上与陆主簿见面。” 宁袭眸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含笑点头,“皇叔的办事效率果然很快。”心道:终于要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陆主簿了。 陆浅平接到了知县的通知,说是此番治水有功,上头派了人下来嘉勉,设宴在知县府里,让他赴宴。 他不知道上头到什么层级,但他知道,他的机会可能来了,若能见到高一层的人物,那么离他治理东河的目标又近了一些。 这样的宴会都是要携伴参加的,他也早早告知了裴班芙,裴班芙深懂他心,自然为他高兴。 夜里,夫妻躺在床上,裴班芙往他身边蹭了过去,她靠在他肩膀上,柔声道:“浅平哥,咱们就抱着平常心去赴宴,若是没法去京城也不要灰心,只要将岐河治好,迟早会有机会的。” “你放心,我省得。”说着,陆浅平顽长的身躯一个翻身压住了裴班芙,吻了她额头一下,手已不规矩地掀开她的红罗单衣,看着她凝脂般莹白的肌肤,眼眸带笑,“这阵子临近汛期,我忙着,咱们也半个月没亲近了吧?今晚可不能放过你。” 裴班芙脸一红,她杏眼含情,小手悄悄搂住他精壮的腰,抿了唇娇羞道:“我的小日子刚巧结束了……” 忙归忙,他可从来不会耽误房事,至少两、三日便会有一次,这次相隔半个月,确实是少有的事,她也是想念他的。 自从来到岐州之后,陆浅平每日忙上忙下,跟着河工亲力亲为,干的都是粗重体力活,夏天更是晒得黝黑,不过身子益发结实,身上几乎没一丝赘肉。 裴班芙恰恰相反,来到岐州之后,她几乎不必晒太阳,也十指不沾阳春水,肌肤养得白皙透亮,变得像温室娇花似的。 帐子落下,床板发出吱呀声,床帐里也不知谁纠缠着谁,总之,交叠的身影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方休。 隔了一会,裴班芙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就见陆浅平已经恢复了气息,正侧卧在她身畔,支头看着她,面上带着笑意。 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很重要,这是陆浅平一直灌输给她的观念,而通晓男女之事后,她也认同了他的观念,可刚才激情之间他让她做的事真的太让人害羞了,她也没想过自己会那般放浪大胆,但两人那样的亲密又令她十分满足…… 第52章 “下次可不许你再那么做了。”裴班芙娇嗔的说道,脸蛋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我的芙儿太乖了。”陆浅平笑着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意犹未尽的轻揉着她的腰肢。 身为现代人,他对房事的花样比古人高明许多,他调教小娇妻的方式是循序渐进的,两人已成亲一年多,自觉他们在房事上也磨和得很不错,她乐意配合他,也很乐意取悦他,因此他更进一步,便逐渐解锁了体位秘笈。 他将她搂进怀里,道:“芙儿,你说的那宁姓公子,虽然我不乐意你再遇到他,但若下回真的再巧遇他,你必须正色地告诉他,你是妇人家,并非姑娘家。” 她毕竟涉世未深,他一听她说完全部经过,便知道那人对她有了心思。 原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什么问题,但最主要的问题是出在她身上,她平常从不做妇人打扮,也不梳妇人髻,行事总是过于不拘小节,这才令人误会了,不然哪个正常男人会想追求已婚妇人? “人家又没有问,我就主动说,这不是很奇怪吗?”裴班芙实在不解,“难道要见了人就说,我已经成亲啦?” 陆浅平却是不与她说道理,只道:“总之你答应我,你会表明你有夫君这件事,只要你表明了,若再巧遇,那人也不会再对你那么殷勤了。” 裴班芙抗议道:“宁公子和安小兄弟就只是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哪里是对我殷勤了?” 陆浅平捏捏她鼻子,“两世为人,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你听我的就是了,不要有模糊空间,不要让人误会。” “哎哟,好痛。”裴班芙揉着鼻子,她看着他刚毅的俊颜,心里忽然甜甜的,“浅平哥,你老实说,你这是吃醋吗?” 陆浅平直认不讳。“不错,我是吃醋,我心眼很小,容不得有别的男人讨好我老婆,所以你最好把皮绷紧一点,不要招蜂引蝶,让我无心工作。” 裴班芙超级喜欢听他这种威胁命令式的情话,她觉得他这样“很男人”,而且他很偶尔才会叫她老婆,她喜欢他这么叫她。 “我明白了,如果宁公子再上门来,我就叫他滚。”她抱着他的胳膊笑着撒娇。 对她来说,她眼里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陆浅平,她的老公。 “陆太太,这就太过头了。”陆浅平揉揉她的头。 夫妻俩说说笑笑,又是激情过后,两个人都乏了,很快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第十四章 破格当京官 陆浅平难得换上了官服,裴班芙两手托腮,眼神痴迷,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两人乘坐府衙派来的马车来到知县大人的宅邸,进了厅堂,知县刘大人和他的夫人客客气气地出来相迎,八扇门敞开的正厅里还坐着两个人,陆浅平夫妻同时愣住,除了他们两人愣住,还有另外两人也愣住了。 “宁公子?”裴班芙讶异的看着宁袭,眨巴着眼睛。 宁袭的错愕之色不在裴班芙之下,他看着精心装扮过的裴班芙,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愣愣的问道:“裴姑娘为何会来这里?” 刘知县连忙上前,躬身道:“启禀皇上,这便是陆主簿和主簿夫人。” 闻言,宁袭一瞬间犹如被雷打中,他心仪的姑娘居然已是罗敷有夫。 陆浅平率先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年轻人是当今皇上,而皇上便是裴班芙口中的宁公子,看那宁公子的模样……不,是皇上,看皇上的模样,显然是被芙儿是他夫人的事实吓歪了,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没有错,皇上对芙儿有意思。 “夫人发什么愣,快给皇上请安。”陆浅平不轻不重的喝斥一声,便拉着怔愣的裴班芙,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微臣和拙荆叩见皇上!” 裴班芙虽然跟着陆浅平跪下去,可她还在恍神。 宁袭回过神,适才他已经失态了,可不能再失态,他清了清喉咙,抬了抬手,五味杂陈地道:“陆卿和陆夫人平身。” 陆浅平起身,他把手伸给还跪着的裴班芙,裴班芙连忙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这自然不过的一幕落入宁袭眼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神情古怪的看着裴班芙,她居然已为人妇?他还是不敢相信,若是妇人家,为何做姑娘打扮?以致他想都没想过她已经成亲,还一心喜欢她…… 宁袭皱眉,手捏得死紧。 “陆主簿,这位是荣王殿下。”刘知县在陆浅平起身后,接续着介绍。 陆浅平对于会在这里见到前几日在河堤边向他讨教的先生,也是讶异不已,见那人与皇上平起平坐,便知晓他身分必定尊贵,却没想到他居然是皇上的叔父荣王。 荣王的存在举足轻重,他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在先帝驾崩后,他是辅佐少年皇帝的重要推手,最重要的是,他并无夺位之心,如今皇帝羽翼渐丰,他便放手让皇帝自己做。 如此说来,那日在河堤相遇并不是偶遇,荣王是特地去见他的,而皇上会去他家里被麦可咬到,也不是巧合,是去寻他的。 思及此,他心念微动,当朝的两个大人物移樽就教到这小地方来,没有别的目的,肯定是因为他治好了岐河,他们都是千里迢迢专程来见他的。 很快想通之后,他照礼法拱手施礼,“下官见过王爷,那日失礼了。” “不必多礼。”宁斩刚看着陆浅平歉然道:“当日没有告知本王身分,陆主簿海涵。” 第53章 陆浅平微微一笑,“王爷客气了,是微臣眼拙,未能认出贵人。” 宁袭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他面容紧绷,垂着眼眸,端了旁边的茶来喝,他在心里直叹气,闷闷不乐的打量着陆浅平,心情极是复杂。 这家伙不卑不亢,全然没有一般人初见帝王的诚惶诚恐,他宠辱不惊,眼神刚直澄澈,没有暗露喜色,彷佛见到他这个皇帝是很稀松平常之事。 那是自然的,陆浅平身为一个现代人,他懂得东西比宁袭多太多了,他的眼界更是宁袭永生永世都追赶不上的,在他眼里,宁袭虽然是大岳皇帝,可就像他在古装剧里看到的人物一样,对他来说,就是个演员。 “陆卿,朕已听荣王说过,你对治河有独到见解,你的见解朕亦十分认同。”宁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命令自己不许公私不分,暂且将儿女私情摆在一边。 陆浅平当仁不让地道:“若是皇上信任,微臣想去东河看看,是要加宽河道还是河道紧缩,能不能整治,具体如何都要看过才能评估,但不管哪种方法都是工程浩大,耗时久长,只是修一段河道可无济于事。” 事袭连连点头,“陆卿说的不错,朕与陆卿想法不谋而合。” 河工乃是极险之处,陆浅平能自请任职河工,亲自参与河堤修缮:心性非一般人能及。他有一个好臣子,可他的心情好生失意,后宫虽有皇后和嫔妃数人,可都是朝野权谋之下,为了巩固皇位册封的,他从未对她们任何一人心动,从未对谁起过追求之心。 或许是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她们又都争相讨好他,巴不得他的恩宠,他又怎么会想去追求? 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裴班芙特别吗?是因为她不知道他身分,以平常人待之,他在她面前才格外自在吗? 然而现在都没必要知道了,她是他臣子的妻室,他还能做什么呢?只怪相见恨晚,原先他想带她回宫的念头也要立刻打消,从此以后不能再想。 陆浅平与裴班芙离开知县府邸时,已初步商议好了他要进京治东河,裴班芙从头到尾没机会为自己对皇上的不敬请罪,不过她感觉也没人在意就是。 两人上了府衙马车,她把脸往陆浅平面前凑过去,“浅平哥,宁公子是皇上,这事我现在还无法相信,你快捏捏我的脸。” 陆浅平毫不客气地捏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惜了我家芙儿,原本有进宫为妃的希望,因为太早嫁给我,如今倒是白白错失机会了。” “你在说什么呀浅平哥,我跟宁公子只是朋友……”她吐了吐舌,“当然现在不是了,不敢是。” “总之,现在开始,把宁公子这个人从你脑子里彻底去掉,没有什么宁公子,只有皇上,往后再有机会见到皇上,必须拿出十二分的恭敬,免得招惹了皇上不快,祸及家人。” 他这是在给她洗脑,让她跟宁袭保持距离,自古以来,皇帝抢臣子之妻的事不是没发生过,他必需要防患于未然。 “你放心吧浅平哥,现在知道他是皇上,我哪里敢再跟他说话?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裴班芙一脸理所应当地道。 她想到麦可咬了皇上,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皱眉道:“浅平哥,要是我们被降罪,那铁定是麦可害的,它可能是全天下唯一咬过皇上的狗。” 陆浅平笑了,“我想皇上不会与一只狗计较的,若是皇上与一只狗计较,传出去也未免有失君威。” 很快的,接替陆浅平的新任主簿来上任了,陆浅平带着裴班芙回到半月城,在那之前,王意君已经先回去了,因为王老爷不慎摔断了腿,伤势颇为严重,他一接到消息便急匆匆赶回去,裴班芙让他给桃子带口信,让她回裴家等他们即可,不必再回岐州了。 两人回到半月城,正巧赶上给裴一石祝寿,叶东承、王意菱、王意君也来祝寿,还带来了好消息,王家已同意让叶东承、王意菱订亲。 “你们成亲时,我们应该是没法回来喝喜酒了。”裴班芙告知他们不久后将会去京城一事。 两人得知陆浅平得偿所愿,也很替他高兴。 “你们不能回来,那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去京城找你们玩呀。”王意菱不以为意,趁着男人们在把酒言欢时,她拉着裴班芙到房里讲悄悄话。 “你们成亲那么久了,你肚皮怎么还没动静?” 裴班芙噗哧一笑,“娘都没催了,你催啥呀?” “我是替你急啊。”王意菱忍不住弹了好友额头一下,“等浅平哥到了京城,升了官,到时少不得要纳几个妾室姨娘,要是让妾室先怀上孩子,看你怎么办!” 裴班芙朝好友扮鬼脸,“你少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嘴上说胡扯,事实上,王意菱的说法让裴班芙肩膀都垮下来了,她终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想到陆浅平要跟别的女人行房,跟别的女人做那些对她做的亲密事,她在心里狂嚎,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她这样,是不是太善妒了,太不符口妇德了? 晚上,云雨过后,她满眼纠结的躺在陆浅平怀里,怅然若失的问道:“浅平哥,等到了京里,你升了官,就一定要纳妾吗?” 听到这话,陆浅平皱了眉头,“谁告诉你的?” 裴班芙心中一阵惆怅,“意菱说的呀,她说等你升了官,便要纳几个姨娘妾室,我再不给你生孩子,我就完蛋了。” 第54章 陆浅平好气又好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不会完蛋,因为我永远不会纳妾,我这辈子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真的吗?”裴班芙不管自己未着寸褛,她迅速坐了起来,瞬也不瞬地盯着陆浅平看,眼眶里满含着泪水,有些哽咽地道:“浅平哥,你当真不会纳妾?” 陆浅平很是心疼,他拉了她的手让她躺进自己的臂弯里,拉起被子盖住她的身子,正色道:“你娘亲教了你那么多,该教的、不该教的都教了,就没说过我们那里是一夫一妻制,没有纳妾这回事吗?” 裴班芙摇头,“娘亲没跟我说过这个,估计是想不到我能遇到一个跟她一样来自现代的男人,要是跟我讲了,怕我会心存向往,看不上这里的男人。” “或许是如此吧。”陆浅平看着她,眼眸很是坚定,“总之你记住,我的脑袋里不存在纳妾这回事,我也一点都不想享齐人之福,齐人之福不是福,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裴班芙润了润唇,“可是浅平哥,我们成亲那么久,我的肚皮都没动静,万一我生不出孩子来怎么办?到时你还是得纳妾,不然我可没法向娘交代……” 陆浅平淡淡地道:“生不出孩子,也有可能是我的问题,若是我的问题,纳再多妾室也是无用。” 这话让裴班芙心头一惊,再度坐了起来,“你说什么啊浅平哥,生不出孩子怎么会是你的问题?你是男人,男人又无法怀上孩子。” 陆浅平跟着坐了起来,他笑道:“看来这题你娘亲又没教你了,应该也是觉得将这观念灌输给你,对你毫无助益,所以没跟你谈。” 若是他没穿越而来,她嫁给了这里的男人,若怀不上孩子,她叫板可能是男人的问题,肯定会被休掉,怕是她爷爷和她爹也不能认同她的说法。 他正色道:“芙儿,不孕症在男女双方的比例相当,男人有问题的机率更高达一半,有许多先天的病症会造成男人不孕,但我没法一一跟你解释清楚,你只要知道,若是咱们怀不上孩子,并不全然是你的问题,也可能是我的问题,所以我不必用纳妾来解决孩子的问题,因为没有必要,况且咱们现在还算新婚,我想享受两人世界,暂时不想要孩子,我会对我娘说清楚,你不必出面。” 裴班芙踏实了,虽然她实在好奇,男人不孕的原因究竟有哪些,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她肯定听不懂,问了也是白问。 “浅平哥,你坐过『飞机』吗?”她好奇问道。 陆浅平微微一笑,“当然坐过,我常搭飞机,我的工作需要常出国。” 裴班芙不由得心生向往,“飞机真的是巨大无比的铁在天上飞?那巨铁长得跟鸟一样,有翅膀的,能载好几百个人?可以飞很远,飞上一日一夜?” 陆浅平点头,“你娘说的不错,她应当也常搭飞机,从你娘的家乡到你名字的班芙小镇是需要搭飞机的,不然到不了。” 裴班芙眨了眨眼睛,犹是百思不解,“浅平哥,究竟那飞机是怎么做出来的?” 陆浅平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其实飞机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网路,不管距离多远,只要有网路,透过设备,都能看到对方,都能说上话……” 这一夜,陆浅平给裴班芙讲了许多关于现代的科技进步,直到她听到都打盹了,两人方才歇息。 半个月后,朝廷的派令到了,陆浅平由正九品的外官破格任用,一跃为从三品的京官,官拜工部左侍郎,专职治理东河。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陆慕娘喜极而泣,虽然从三品的京官远远比不上他原来的身分,但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她此生已经圆满,没有别的愿望了。 另外,陆浅平接到了荣王的亲笔信,告知他在京城的宅邸已经备好,一切俱全,就等主人到,他只要人到就行了。 他听说荣王在大岳朝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想对他倒是亲切,阿纬说他和荣王容貌相似,事后他想了一下,确实有相似之处,不过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他与荣王有些相似也不奇怪。 他给宁斩刚回信,确认了赴京日期后,便对陆慕娘说道:“娘也收拾收拾,带上必要用品和衣物即可,其余的,到京里再添购。” “我也要去?”陆慕娘很是意外,她以为像上次一样,他去岐州,她留在家里就好。 陆浅平正色道:“京城不比岐州近,一般马车的速度,来回至少也要两个月,况且这一去可能会在京里待上数年,娘还是同去为好。” 陆慕娘一听便犹豫了,若是不去,好几年看不到儿子,若有了孙子,她也看不到,况且事情都过去快三十年了,现在京城还有认得她的人不成? 不可能,她又不是什么人物,渺小如她,哪里会有人将她记挂快三十年之久? 于是她点头了,答应随陆浅平一起去京城。 京城里,真的没有人将某个自认渺小的女子记挂快三十年吗? 荣王府里,这阵子宁斩刚开口闭口便是即将上任的工部左侍郎陆浅平,听得众人耳朵都快长茧了,尤其是荣王妃,十分不以为然。 她派去的探子没能找到陆浅平师承何人,自然没法将人带来,据探子的回报,那陆浅平过去是个傻子,说有什么人教过他治河,还真没有。 一个傻子却将岐河治好了,又令荣王十分折服? 第55章 而且她暗中得到一个消息,皇上也跟着去岐州,皇上在那里与宁斩刚一起秘密接见了陆浅平。 这些事,宁斩刚对她只字未提,像是在提防着她似的,她知道宁斩刚对她没有信任,可他需要做得这么明显吗? 他离开京城去岐州,这件事赵姨娘知道,而她这个王妃却不知道,她被呕得差点吐血。 然而在宁斩刚回到王府之后,她也只是笑着提起,“王爷这回悄悄去岐州也没知会我一声,不然让华儿跟着去多好,肯定能学到什么。” 宁斩刚却冷淡地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华儿跟着又能学到什么?” 他原来没那么厌恶她,既然娶她过门,他也想与她相敬如宾,但是她把青青弄走了,生死不明,他遍寻不着,所以他无法原谅她,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荣王妃勉强笑道:“王爷做事一向周严,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去岐州做什么,估计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罢了。” 宁斩刚并没有否认,淡淡地点头,“皇上给陆侍郎赐了宅邸,可见对陆侍郎的重视,待他来京,我会请他来做客,到时你跟陆夫人好生亲近。” 荣王妃袖里的手收紧了,她暗自咬牙不已,对他这没有否认不想让她知道的态度自然是恨极了。 前几日,她回了娘家一趟,与她父亲商议许久,也有了初步的结论。 她父亲任秉震乃是当朝右相,明白皇上求才若渴,一心期盼借由治理好东河来向天下人立威,她爹说,皇上不过是在做徒劳无功之事,那什么河道主簿,不过是治理好区区岐河,她爹还不看在眼里。 她爹说,拥有皇室血统的宁斩刚坐皇位绰绰有余,那身为嫡子血脉的华儿有什么理由不能称王? 东河引得民怨极深,日积月累的令百姓怨声载道,再适时地让河水泛滥,人民流离失所、贪官污吏环伺,迟早会官逼民反,皇位也会岌岌可危,到时再由华儿治好东河,解决河患,自有她爹安排好的人拥立为王,而无能的皇帝也不得不退位……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兴奋的战栗,比起她的儿子坐上宝位,看到宁斩刚一路扶持的皇帝下台她更痛快。 宫里,有个人变得有些奇怪,他患得患失、无心朝政、经常看着奏折出神,还命人将花束晒干了挂在御书房,有时看起来十分惆然,有时很矛盾纠结,有时又显露出焦虑,他已经有月余不曾召寝,这个人自然就是宁袭了。 皇上的不对劲,敏锐、聪明、贴心的皇后很快就察觉到了,皇上虽然不好女色,可因为皇上目前还未有子嗣,为了皇室开枝散叶,有其应尽义务,该召寝的时候,他还是会行礼如仪,可是他一向的规律变了,这便很可疑了。 皇后凝眉沉思之后,她召来了小安子。 小安子是打小伺候皇上的,这回又跟着皇上出宫去了岐州,问他肯定没有错。 “小安子,皇上在岐州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呀?”皇后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抿了口茶,她温和的看着小安子,像在闲话家常一般。 “特别之处吗?”小安子对凤仪宫并不陌生,皇后经常召他来问皇上的日常起居,他在这里很是自在,他想了想回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啊!有了,奴才想到了一件事。” “哦?”皇后抬眼淡定地看着小安子,问:“什么事?” 小安子直白道:“皇上叫狗给咬了。” “什么?咳咳!”皇后呛到了,她凤眼微睁,“你说皇上被狗咬了?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保护皇上的?” “并非奴才保护不力!”小安子喊冤,“那只狗是陆主簿……陆侍郎的夫人养的,皇上闯进陆侍郎家里,让那只狗给咬了。” 皇后面容精致的小脸十分严肃,她端正神色,道:“皇上没怪罪吗?” 小安子摇了摇头,说道:“非但没怪罪,皇上还留下来用膳,与那陆夫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是吗?”皇后心思细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皇上只与陆夫人有说有笑?陆大人当时在做什么?” 小安子解释道:“当时陆大人并不在,奴才与皇上去寻陆大人的住所,奴才肚子疼去借茅房,皇上误打误撞进了陆大人家里,当时并不知道那是陆大人家,也不知道那女子是陆夫人。” “原来如此。”皇后含笑点头头,又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 小安子挠挠头,“还有件事比较不寻常,可小的想不出那是否跟岐州之行有关。” “哦?”皇后娘娘一脸的感兴趣,“什么事呀?” 小安子道:“打从岐州回宫之后,皇上便经常在看一本书,那书名特别奇怪,叫做《吾皇好坏》,皇上看时总不许旁人打扰。” “这样啊?”皇后瞬了瞬眼眸,饶富兴味的问:“那本书是什么人写的?” 小安子搓着光洁的下巴想了想。“好像叫做什么『一笑而过』的。” 一笑而过?皇后站了起来,她露出格外温和的笑容,“小安子,后日皇上要去祭天大典,五更天便会离宫,你能想个法子把那本书偷出来给本宫看一看吗?” 小安子连忙点头道:“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办到!” 皇后慢慢啜着茶,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认为问题就出在那陆侍郎的夫人身上。 第56章 她和皇上可是青梅竹马,她很了解皇上,皇上对后宫嫔妃都很冷淡,不可能和个陌生女子有说有笑的用膳。 “对了,小安子,那陆夫人长得可美?”她唇角微弯,眼角带笑的看着小安子。 小安子不假思索地道:“是颇美……呃,哪有娘娘您美,那陆夫人就是个有一点点美的普通民妇罢了,不值一提。” 闻言,皇后勾唇笑了,“本宫明白了,你下去吧。” 小安子一听,弯着腰,恭敬地告退了。 年轻的皇后看着窗子外碧空如洗的蓝天发呆,朵朵白云在蓝天上飘荡着,好生可爱。“娘娘在想什么呢?”贴身大宫女勉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主子立定志向要做大岳朝上名留青史的皇后,因此她表现的一直很大度、贤惠,她亲自给皇上挑人,各宫嫔妃该赏的她都不会吝啬,也从来不对付嫔妃们,她的目标是后宫和乐融融,不让皇上为了后宫操心。 “我在想,若那陆夫人还是姑娘多好,就能马上将她接进宫来,一解皇上的相思之苦。”在自小一起长大、情如姊妹的勉娥面前,她就不自称本宫了。 夺臣之妻的事自古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宁袭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可就是这样才糟,这么一来,那个陆夫人就会永远留在皇上心中,变成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朱砂痣。 “皇上应当了解娘娘的好才是。”勉娥叹气,“像娘娘这么好的妻子去哪里找?” 皇后转眸一笑,“皇上虽然不是多情之人,可我们两个私下相处的时候他待我很好,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 只是,皇上也从来不会对她魂牵梦萦,没对她犯过相思病,谁让他们从小订亲,时候到了便成亲。 她对他而言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是很自然的存在,是为了巩固皇位的联姻,连喜欢都没喜欢过,又哪里谈的上恋慕和相思? “勉娥,等陆侍郎入京安顿好,你安排安排,让陆夫人进宫来喝茶,我想要见见她。” “娘娘这又是何必?”勉娥又叹了口气,眼中净是无奈。 皇后嫣然一笑,“见了陆夫人,兴许能够了解皇上对女子的喜好,下回选秀时也能有个目标,找个皇上喜欢的人,让皇上不那么孤单。” 第十五章 京城的香饽饽 恍若隔世啊…… 陆慕娘透过马车窗看着外头,京城的街道是那么陌生,她打小是在京城长大的,此刻窗子外飞掠而过的大街小巷、屋瓦房舍、商家店铺、酒楼茶馆皆已与她记忆中的不同。 看陆慕娘心绪杂乱,一脸的唏嘘与感慨,裴班芙觉得奇怪,怎么婆婆进了京城不像她这般兴奋躁动呢?她彷佛回到旧地似的,轻蹙着柳眉,眉间有着淡淡的轻愁,分明是个有故事的。 “娘,京城好大,感觉咱们像土包子进城了,叫人心里好生不安。”裴班芙亲晒的拉着陆慕娘的手,故意笑嘻嘻地道。 陆慕娘拍了拍她的手,道:“京城再大也不过就是块地,没什么可怕的。” 裴班芙老实地说道:“娘,我怕的是日后要与那些官夫人往来,我从没学过那些礼仪,我怕我做不来,也怕被人笑我出身低微,连累了浅平哥。” 她向来是有自信的,可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啊,官夫人都是名门世家、大家闺秀出身,她怕自己只是村长家女儿的身分让陆浅平被人嘲笑。 “你若不想来往便不要来往,谁也勉强不了你。”陆慕娘说的直接。 裴班芙往陆慕娘身上靠去,撒娇道:“娘,您待我真好。” 陆慕娘柔声道:“芙儿,娘看着你长大,是真的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你做那些事会不开心,你便不要去做,娘相信浅平也会这么说。” 夫君和婆婆都是她的靠山,感觉好踏实!不过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娘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她看着陆慕娘,严肃的开口,“娘,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您能老实告诉我吗?” 陆慕娘慈爱的看着她,“你问吧,娘什么都告诉你。” 她一直觉得裴班芙是个有福气的,是儿子的福星,打从他们两个人相知相许之后,儿子就一帆风顺,求什么得什么,以前傻不隆咚的不认得人,现在都能进京当官了,说裴班芙是陆家的贵人也不为过。 “那么我问罗。”裴班芙润了润唇,道:“娘,您以前来过京城吗?” 陆慕娘吓了一跳,顿时结巴起来,“芙儿,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对了!”裴班芙抿嘴一笑,“娘,您的表情透露了一切。” 陆慕娘还以为她知道什么,原来是猜的,她松了口气,轻描淡写地道:“我在京城住过一段时日。” “不止是这样吧?”裴班芙单刀直入地问:“娘,浅平哥的父亲是不是在京城里?” 陆慕娘身子似是抖了一下,她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班芙咧嘴一笑,“猜的。” 陆慕娘感觉到额上有冷汗流下,她强装镇定问道:“你怎么会这样猜测?” 如果芙儿猜得出来,那其他人是不是也猜得出来?她会答应进京是因为她认为没有人记得她,她老了,容貌也跟当年有所变化,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才会答应进京,可如果儿子的身世被揭开那就不一样了,他们母子可能会性命不保,就像当年一样…… 第57章 思及此,她打了个冷颤,“芙儿,你不要问了,不要再问了……” 裴班芙见陆慕娘反应那么大,脸色那么苍白也是吓了一跳。 看来陆浅平的父亲是陆慕娘心中永远的痛,不知是那个男人负了她,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使得她一个弱女子得带着年幼的孩子到异乡生活,而且都过那么久了,提起来她还会颤抖,内情肯定不简单。 她连声安抚道:“我不问了,娘,我不问了,您镇定点。” 她不问,但她可以暗中调查,也可以跟陆浅平一块找线索,毕竟现在的陆浅平不是原来的陆浅平,他对自己的身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调査他的身世是为了陆慕娘,得要知道陆慕娘在怕什么,他们才能有所防备,总不能让陆慕娘在京城生活得提心吊胆,他们是让她来享福的,可不是要她来受罪的。 马车到了月桂坊,眼前便是气派的侍郎府,门楣上黑底大字匾额提着端端正正的“陆宅”两字,透着将相府邸的巍峨大器,入目极是舒心。 陆浅平看了很是满意,裴班芙微微笑着,阿纬和桃子则欢天喜地的谈论着新府邸。 一行人依序下了马车,有个约莫五十上下、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见到陆浅平时他先是微微一愣,跟着连忙恭敬的施礼,“老奴周兴,是府里的管事,见过大人。” 陆浅平知晓这是宁斩刚为他安排的大总管,可以信任,他微微一笑,诚挚地道:“周管事莫要多礼,我与家人初来京中,以后府中诸事就有劳周管事了。” 虽然他不认识这位周管事,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他相信荣王,便也相信荣王挑选的人。 说来奇怪,也不知为何,明明才见过荣王两次面,他却莫名的信任对方。周兴又是一礼,“大人客气。” 太奇怪了,这位陆大人长得和荣王也太相似,说是父子都会有人信。 陆浅平原本只是个小小的主簿,如今调来成了京官,皇上还破格赐了私宅,这都是恩宠,谁不知道这算是一步登天了,王爷派他来总管侍郎府,绝不是低降,反而是重用,这位陆侍郎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他只要好好尽责,将来也能沾光。 思及此,周兴更加恭敬地道:“大人,晚上皇上在宫里设宴,要召见您和夫人,眼下时间有点紧迫,怕是稍作歇息,洗漱更衣后便要出发了。” 陆浅平点点头,后头的裴班芙也听到了,对于进宫这件事她颇为紧张,可想到皇上是她认识的人又没那么紧张了。 倒是裴班芙身边站着的陆慕娘面容紧绷,她紧紧掐着手中的帕子,紧抿的唇似乎还微微颤抖,那人是皇亲国戚,浅平这番进宫,不会遇到他吧…… 皇帝专程设宴召见区区侍郎,这件事简直令人难以想像,说是破天荒也不为过。 宴席设在御花园,这是宁袭的私心,他想,裴班芙爱干燥花,那么肯定也是爱花的,他想让她看看百花齐放的御花园。 皇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见到裴班芙,人家前脚才刚到京里,皇上这后脚就把人召进宫来,果然是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而且宫里有品级的宫妃都没让她们来,只准许她这个皇后参与宴会,可见他多不想让心上人对他有不好的感觉,委实是用心良苦。 不过,当她一看到陆浅平和裴班芙时,她便晓得皇上完全没机会了,人家小夫妻恩爱的很,望进对方的眼里都有爱,皇上怎么插得进去? 这一晚算是宾主尽欢,宁袭没有失仪,他只专注和陆浅平说话,彷佛没看到裴班芙般,可以说他演得过头了,也可以说他把持住了。 就在这一片君是君、臣是臣的祥和之中,皇后唇畔勾起微笑,不轻不重的开口了—— “陆夫人,本宫听说你有条大黄狗很是可爱,名叫麦可是吧?麦可此番可有随同来京?” 裴班芙原先对进宫之事有些忐忑不安,但进宫之后发现也没那么恐怖,皇上她是认得的,席上也没别的达官显要或后宫嫔妃,皇后为人又很是亲切,问话也极为家常,因此她就没那么紧张了。 “回娘娘的话,麦可也跟着来了。”裴班芙微笑道:“不过长途跋涉,它也累坏了,此时应当在睡了。” 听到这个话题,宁袭不自觉地暂停和陆浅平的深入谈话,视线移到了裴班芙身上。 他的表情微微讶异,下意识地问:“麦可也来了吗?” 裴班芙心无城府地笑道:“是呀,如果皇上想见麦可的话,可以去我们府里见它。” 闻言,陆浅平有些无言,他低声轻喝阻止,“芙儿!” 裴班芙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她怎么叫皇上去家里看条狗呢? 她连忙道:“妾身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宁袭却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不觉得裴班芙叫他去府里看麦可有什么不妥,又怎么构得上是罪?他们只是在聊天罢了,他喜欢跟她聊天,况且他也想去看看麦可,她为什么突然那么紧张,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这边皇后已一笑置之,“陆侍郎莫要紧张,陆夫人坦白直率,本宫很是喜欢,日后多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也跟本宫讲讲岐州和你们家乡的风土人情。” 陆浅平目光一闪,这正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他直视着皇后,格外恭谨地道:“拙荆见识浅薄,怕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还是待在家中侍奉家母为好。” 第58章 皇后自然听出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不过她也不生气,而是笑吟吟地说着,“陆夫人哪有陆侍郎说的那般,本宫倒觉得陆夫人有趣得紧,脑中天马行空,都是旁人想不到的东西,比如那本《吾皇好坏》吧,本宫就觉得十分别出心裁,写得极好,今日能见到『一笑而过』本人,本宫可是期待了许久。” 听到这里,陆浅平眼神不明,而宁袭却身子微僵,脸色黑如锅底,偷偷瞪了小安子一眼,小安子则目光飘忽,瞄瞄天上,瞧瞧鞋尖,就是不敢看圣上主子。 见状,宁袭心里也有数了,不消说,肯定是这小子干的好事,皇后看了话本,还神通广大地查出“一笑而过”是裴班芙。 “娘娘还看了妾身写的话本?”裴班芙虽然有些小局促,但她的表情是受宠若惊的。 皇后笑道:“还看了好几遍呢!对书中许多情节都回味再三,舍不得放下,若不是要还给皇上,本宫还想多看几遍。” 裴班芙眼睛倏地亮起,高兴地道:“那还不简单,妾身送一本给娘娘,娘娘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要是娘娘喜欢,妾身其他作品也可以一并各送娘娘一本。” 对于这发展,陆浅平微微蹙眉,但他也没再插嘴阻挡裴班芙和皇后亲近。 根据他的判断,皇后是看出了皇上对芙儿有意,但皇后并不想对付芙儿,所以他也暂时按捺下来。 皇后微笑道:“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因为本宫实在喜欢。” 今日一见,她明白皇上为何会对裴班芙了,裴班芙身上有种单纯不造作的气质,不会刻意讨好他们这对帝后,也不会畏畏缩缩,连她都喜欢裴班芙了。 而她说喜欢看裴班芙写的书也不是假的,她是真的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看到皇帝压倒安子在床的那段,她看得咯咯直笑,乐不可支,甚至想像起皇上看的时候是哪种表情。 今日她认证了裴班芙确实招人喜欢,可惜了,裴班芙已是名花有主,他们家皇上只能继续单相思了。 皇上大动作宴请陆侍郎夫妇之事,翌日便在京中传了开来,这无疑是对陆浅平的加持。 一夜之间,陆浅平成了京城新贵,成了朝野权贵人人想结交的对象,送上门的贺礼更是不计其数,不过他并没有被冲昏头,依然做自己的事,府里安顿好了之后,他便带着阿纬去了东河勘验。 然而荣王府里有个人对陆浅平有意见,说有意见是客气了,他是十分的不以为然,那个人就是宁藏华。 “不过是治好了岐河,是不是他治的还不知道,皇上就对他青眼有加,实在可笑。”宁藏华哼道:“父王也是,整日赞赏那厮才华出众,是可造之才,说的好像那厮才是他的儿子,叫人听了不爽快。” 荣王妃警告地看了儿子一眼,“华儿,你说话小心些,现在是在你外祖府里,你才可以肆意妄言,若是在王府里,关于那陆浅平的不是,你一个字都不要提,免得惹你父王不高兴。” “不高兴又怎么了?咱们又不靠他。”书房里,任秉震抬眼看着女儿和外孙,目光沉沉地道:“华儿是要登大位的人,从现在开始,不要着眼于那无用的世子之位,即便当上世子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做个王爷,有什么好争的。” 宁藏华一时听不明白,“外祖,您说的大位是什么?孙儿愚昧,无法领略。” 听到这话,任秉震扫了女儿一眼,“你还没告诉华儿?” 荣王妃摇了摇头,“女儿以为还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了?”任秉震没好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瞪着他们两人道:“现在若不是时候,要等皇上毛长齐了,翅膀长硬了才是时候,才来推翻他吗?” 宁藏华一听,顿时震惊不已,再一想外祖方才的话,他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外祖,您的意思是……” 任秉震目光灼灼地道:“华儿,你身上流着宁任两家的血,你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听到这里,荣王妃低下头,默不作声,要是她父亲知道华儿不是荣王的骨肉,可能会在这里劈死她,这个秘密,她说什么都要带进棺材里。 然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宁藏华听了却是一阵狂喜,“可是孙儿何德何能?孙儿怎能担此大任?” 他一心一意只想争世子之位,从来没想过做皇帝,可是今日被外祖这么一提,莫名的,他野心出来了,是啊!谁说他只能做王府世子的?他的才能绝对不止于此,他能做皇帝,大岳朝的皇帝! 任秉震目光在宁藏华脸上流转一圈,问道:“华儿,你的意向如何?” 宁藏华两眼放光,中气十足、恭恭敬敬地道:“孙儿愿意!” 任秉震勾唇道:“华儿,这几日你便向你父王主动提出要去修治淼河,淼河虽然不比东河浩大,却也是个年年治不好的地方。” 宁藏华却是愣住了,“可是孙儿不会治河呀。” 任秉震啧了两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治河要看人,只有不对的人,没有治不好的河。” 宁藏华顿时茅塞顿开,喜上眉梢地道:“孙儿明白了,多谢外祖提点!” 荣王妃蹙着眉,有些担心地道:“父亲,如此真的可行吗?若是不成功,那可是谋反的大罪……” 闻言,任秉震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若不是你没用,这么多年了还是拿不住宁斩刚的心,无法唆使他亲手将皇上拉下来,为父又何须冒险?” 第59章 荣王妃低眸不语。没错,是她不小心流露了嫉妒之心和占有欲,她将青青弄走了,以致她跟宁斩刚无法再同心。 其实青青原来就是安排好了要给宁斩刚为妾的,只不过还不等她安排,他就爱上了青青,他眼中的怜惜和宠溺不曾对她表露过,这使得她无法忍受,冲动之下做了躁进的决定,这点,确实是她做错了,她应该以大局为重。 自己的情爱算的了什么,她会嫁给宁斩刚为续弦,就是为了任家百年的荣华富贵,现在她成了任家的罪人,她得将功赎罪。 “父亲,咱们也不能不防那陆侍郎,若是他真有通天本领将东河给治好了,成了皇上的护身符……” 任秉震却哼了一声,“毛头小子有何好惧?为父辅佐了大岳朝三朝的君王,都无人能将东河治好,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会有办法?” 听到这话,荣王妃应和道:“父亲说的极是。” 任秉震冷笑一声,道:“你们放心好了,我已备好了套子在等他,只要他自己跳进来,就绝对跳不出去,不但跳不出去,还会被绑住手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午后的御书房里,宁袭一心两用,一边批着奏折,一边跟面前的宁斩刚说话,这种模式他们这对君臣兼叔侄已经维持多年了。 一开始,宁袭初初登基,对奏折很陌生,更不明白上头写的是什么,宁斩刚虽然是臣子,但更是严师,他就站在御桌前,背着双手,纹风不动地盯着他批阅,稍有错误便会立即指正,让宁袭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连呵欠都不敢打一个。 如今宁袭已经对批阅奏折十分孀熟,但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让宁斩刚知道朝中大小事,因此他们还是维持着此一模式。 每日下午,宁斩刚总会在御书房待上两个时辰左右,只不过今日多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宁斩刚身侧一步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扭来扭去,像身上长虫似的,说有多瞥扭就有多瞥扭。 宁藏言一脸的苦闷,他不想来的,可他父王最近去哪都要捎带上他,他也很无奈,今天连御书房都带他来了。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来这御书房有何用处,对他们谈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宁藏言身为荣王府世子,身分贵重,可他性格粗枝大叶,根本不知祸将降临,他是知道宁藏华在觊觎他的世子之位,可他并不以为意,他觉得自己的世子之位是牢固的,毕竟他是前荣王妃所出的嫡子,没人的身分越得过他,除非他死了,不然他的世子之位牢不可破。 可宁斩刚不那么想,他素来敏锐,知道任家在动作了,他猜测任家的目标是他的长子,因此他刻意将宁藏言带在身边,好叫图谋不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这也宣告了宁藏言的世子之位很是稳固,让闲杂人等不要再打世子位置的主意。 然而宁藏言不明白宁斩刚的用心良苦,只觉得跟在父亲身边是件苦差事,时时被训,时时挨骂,再这样下去,他还没当上王爷就会因为心疾往生了。 “朕听说陆侍郎已经从东河回来。”宁袭开口道。 “是的,臣也听说了。”提到陆浅平,宁斩刚脸上神色放松了一些,“陆侍郎在东河待了整整一个月在巡检河工,其心性,旁人难以比拟。” 东河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时节风很大,水很冷,休息的地方更是简陋,他能不在乎环境条件,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十分难得。 “朕明白。”宁袭阖上最后一本奏折,搁下了朱笔,兴冲冲的抬眸道:“所以咱们去侍郎府看看如何?若朕猜想的不错,陆卿肯定在计算东河的流量,朕很想去看看。” 宁斩刚微笑道:“臣与皇上想的相同。” 宁藏言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知道他们要去侍郎府,他松了口气,那他总算可以回府了吧?太好了,他想跟圆儿一块儿去喂马…… “从兄也一块去!”宁袭起身,微笑看着显然想开溜的宁藏言。他自小与宁藏言这个从兄最熟,两人像亲兄弟一样,私下也不拘礼。 “啊?”宁藏言懵了,他指着自己,“我也去啊?” 宁斩刚横眉冷哼,“你当然要去!为父怎么说的?没把为父的话放在心上吗?” 宁藏言满脸无奈,大口叹气,“儿子当然没忘记父王的话,父王走到哪里,儿子就要跟到哪里。” 宁袭促狭笑道:“皇叔这法子太妙了,用来治从兄实在有用。” 宁藏言翻了个白眼,道:“臣已经够瞥屈了,皇上别落井下石好吗?” 皇上起驾,一行人很是低调地来到月桂坊的侍郎府,下了马车,宁袭深吸了口气,一笑而过……不,是裴班芙就在这府里。 他已经快被皇后搞得神经错乱了,皇后天天在看裴班芙写的书,一见到他就跟他讨论一笑而过的作品,皇后不嫌害臊,他却不自在透了。 小安子进去通传,出来相迎的却是周兴,他迈步向前,紧张到沁汗,一脸的惶恐,躬身一揖,“老奴给皇上、荣王、世子爷请安。” 宁斩刚皱眉道:“周兴,陆侍郎人呢?他不知道皇上来了吗,怎不见他出来迎接?” 周兴立即跪下请罪,“皇上恕罪,王爷恕罪,陆大人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了,连饭都不吃,大人交代绝对不准任何人事物打扰他,所以老奴……” “放肆!”宁斩刚的脸色略显不快,“你分不清轻重吗?枉费本壬提拔你来此担任总管一职,皇上圣驾已到,做为人臣有什么理由不出来相迎?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吗?” 第60章 周兴脸色惨白,慌忙道:“不是!陆大人决计不敢这么想,是老奴、是老奴糊涂……” “起来吧!”宁袭笑了笑,“是我们没通知就跑来,怎么能怪陆卿没空接待我们?想来陆卿一定是埋头在做验算,因此不能轻易分心,咱们进去吧。” 周兴见皇上并无怪罪,偷偷松了口气,连忙带路。 出了水榭,穿过曲廊,还未到正厅,便见裴班芙一袭鹅黄色云纹裙衫,边走边咬着苹果走来,她哼着小曲儿,一脸的惬意,麦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打从她出现在视线里,宁袭就呆住了,她还是紮着一条瓣子,依然没有做妇人打扮,模样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 她没有丝毫改变,没有因为进了京城、当了官夫人就穿金戴银、擦脂抹粉,她还是她。 宁袭心跳加速了,如果这是在他的后宫里,她是他的嫔妃…… “夫人!”周兴焦急地喊了一声,心里暗暗叫苦。 夫人这身装扮不伦不类,实在见不得人,他都叮嘱多少次了,官夫人要有官夫人的样子,可夫人依然故我,说是不习惯花俏的装扮,可就算如此,那也不能穿成丫鬟啊!夫人穿成这样在府里走动,实在跟府里的丫鬟没什么分别。 裴班芙听到声音后抬眸,这才发现前面有人,来人是穿常服的皇上和威严的荣王,不禁吓了一跳,连忙丢开苹果,欲上前去请安,不想那颗被丢开的苹果便被跳起来的麦可张嘴接住,看见这一幕,宁袭很想笑。 自从上次在宫里一别,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明明都在京里,却是想见不能相见,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将她召至宫里,尤其是在陆浅平不在京城的时候。 “皇上、王爷,二位怎么来了?”裴班芙请安之后,讶异的问道。 宁袭对她微微一笑,温和地道:“朕是来见陆卿的。” 裴班芙瞪大了眼,正想说陆浅平不让人打扰之类的话,就见周兴在后头拼命跟她使眼色,她吞回了到嘴边的话,改口道:“妾身带皇上、王爷去书房。” 这时吃完苹果的麦可慢慢走了过来,它蓦地走到宁袭身边,嗅了嗅他的衣袍,绕着他走了一圈,似乎在示好。 见状,宁袭弯身摸了摸它的头,那和蔼的模样,实在很像个慈父。 宁藏言看了不禁瞠目结舌,忍不住说道:“皇上不是最讨厌狗儿吗?” 宁袭一听,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回头狠狠瞪了宁藏言一眼,“胡说什么,朕一向视狗如命。” 宁藏言直抽嘴角,“说什么啊皇上,您明明从小就讨厌狗,臣还记得,有一回——” 宁袭气结,打断他的话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不要再说了。” 裴班芙也不知道他们在演哪一出,但她也没问,她只在意陆浅平看到这些人来找他会不会吓一大跳,抑或是很不高兴。 他在岐州时,每每做验算时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还不许人打扰,现在忽然这么多人来,他会不会发火啊? 忐忑不安的领路来到书房前,众人停步稍候,裴班芙上前,很轻很轻的叩门,很轻很轻的问道:“浅平哥,皇上和荣王爷来了,你要不要见……不是不是,你要不要出来拜见?” 闻言,宁袭毫不动怒,反而在心中道,她叫唤的那声浅平哥怎么那么好听呢?若是能听她唤一声袭哥哥…… 思及此,宁袭狠狠握起拳,不是说会放下对她的心吗,她可是他臣子的妻子啊,若被大臣们知道他的心思,他的臣子又如何会效忠于他? 另一边,陆浅平很快来开了门,见到如此阵仗,不由得惊讶,“臣拜见皇上、王爷!” 这是宁藏言第一次见到陆浅平,心中有百闻不如一见之感,原以为他父王口中赞不绝口的青年才俊会是潇洒风流、风采翩翩的模样,哪知道竟是如此衣着凌乱,不修边幅。 可看见陆浅平的相貌后,他下意识地脱口道:“陆大人长得好像父王啊。” 其实宁袭之前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天底下不乏形貌相似之人,他也就没多想。 “这位是?”陆浅平听他口称父王,便猜测是荣王的公子。 果然,就听宁斩刚道:“犬子宁藏言,也是荣王府世子,因学识浅薄,本王特让他来向陆大人学习。” 陆浅平一听,谦让道:“不敢。” 他请四人入内,包括贴身伺候宁袭的小安子。 周兴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向裴班芙告退去打点待客茶水,同时心里更笃定跟对人了,连皇上都亲自驾临,主子的未来定然不可限量。 宁袭态度悠然,四处走动打量着书房。 陆浅平的书房很宽敞,摆设很简单,四把雕花木椅、一张檀木长桌,两面墙满满的书,其中不乏《河渠之道》、《治河总略》、《历代治河总论》等书,桌上有只青瓷暖壶,青瓷茶碗打开着,茶显然已经凉了,四面都有窗子,光线很是充足,白日里也掌着灯。 宁袭的视线很快被桌上凌乱的纸张吸引,其中有草图、有水形图,还有东河各处隘口、水炉、闸口的详图。 他拿起其中一张写满数字的纸张看着,他的眼眸渐渐不一样了,呼吸也急促了。 “陆卿,这是东河每一处闸口和水霸每瞬的流量吗?” 闻言,宁斩刚也立即靠过去,贴在宁袭身边凝神细看,只见他的神色越发变幻莫测。 第61章 太不可思议了,这其中又分为沙石流与水流,一直以来,再高明的治水专家也计算不出来,即便精通算学的他也一样,但陆浅平却算出来了! 陆浅平微微颔首,“正是。” “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宁袭和宁斩刚异口同声的问,语气同样都很急迫。 陆浅平琢磨着该怎么解释,他自然不能告诉他们,这水流立方他是用公式算出来的,对他们而言,这么复杂的验算需得步步推算,肯定没有人做得到。 过了一会儿,他神色自若地道:“臣自行推敲出一套算法,在岐河上用过,颇为成功,此番便用在东河上。” “什么算法?”宁袭和宁斩刚又是同时追问。 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们长年专心在学治河方法和算学,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如今有个人做到了他们一直无法做到的事,怎能叫他们不兴奋异常? 陆浅平走了过去,“臣演算给皇上、王爷看。” 两人同时点头,“好!” 见状,陆浅平顿觉莞尔,他们两人好像听话的小学生,更像是首次看到新世界的土包子,实在有趣,也着实想不到自己会来古代当起皇帝的老师,人生际遇实在深不可测。 宁斩刚蹙眉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宁藏言,“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看!” “哦……”宁藏言十分不情愿,慢吞吞地走过去,同时在心里叫苦连天。 这种场景在荣王府里经常上演,他父王逼着他们兄弟三人一块验算,每每都搞得他们不能睡觉。 陆浅平已经摊开了一张白纸,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化繁为简,用他们能听懂的方法运用公式。 周兴不假他人之手,亲自送来了茶水点心,小安子也没闲着,一块去布置茶水,而桌前围着的三个男人已经都不抬头了。 裴班芙见没她的事,便悄悄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唇畔浮起一抹微笑,看来,这君臣三人今晚是不必睡了。 第十六章 陆浅平的身世 陆慕娘这几日染了风寒,她喝了汤药,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府里来了贵客,也没人专程去跟她讲,等她悠悠转醒时已是星月满天,都入夜了。 屋里有些闷,全是汤药味,她披了衣裳去外面透气,想去看看儿子在做什么。 她走到书房外,见到屋里灯火通明,正想去敲门,门却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高大男人。 她讶异的睁大了眼眸,两脚无法动弹,等她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同样惊异地看着她。 “青青?你是青青!” 陆慕娘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脸色发白,转身就要走,宁斩刚一个箭步就追上她,挡在她的面前。 这些年来,她命令自己不去想起宁斩刚,久了也似乎真的淡忘了,可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忘。 “青青!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宁斩刚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陆慕娘死命挣扎,她急切的推开他,她慌乱、毫无章法的否认,“我不是,我不是青青,大爷认错人了,请您让开……” 他怎么会在府里?他和浅平见过面了吗?他看出浅平是他儿子了吗? 宁斩刚箝制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如果不是,你就不要逃,抬起头来!” 陆慕娘哪有那个胆?过去他是她的天,是威仪的王爷,她怎么敢抬头跟他四目相接? 她垂着头不敢与他面对面,可怜巴巴地道:“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若是您再不松手,小妇人就要喊非礼了。” “非礼?”宁斩刚嘴角微抽,半晌后他松了手,眼里意味不明,瞅着她苦笑,“青青你居然敢威胁本王了。” 并不是他怕她真的喊非礼,是他不想引来皇上和陆浅平,反正人在这里,来日方长,他可以再做计较。 他一松手,陆慕娘便奔回房里,她心脏怦怦狂跳,背后起了一层薄汗,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自己都想不出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怎么办?他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依他的性格,他不会善罢干休的,肯定很快会再找上门来。 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岁月流逝就没人认得她,没人记得她,想不到他一眼就认出她来,她不该来京城的…… 要不要回半月城?只要她不在,他就无法追究、无法印证,那么她的儿子就安全了。 没错!她该回去半月城,明天她就对浅平说,她要回半月城! 翌日,陆慕娘没机会见到陆浅平,跟他提回半月城的事,因为他和宁袭几人挑灯夜战,此时正在补眠。 听裴班芙说他很累,陆慕娘也不好为了回半月城的事把他叫起来商议,便想着等他睡足了再说也无妨,可她心里总是不踏实,整日都坐立难安,心里像吊着水桶,七上八下的。过午,有人送了拜帖来,是吏部右侍郎的母亲邀她品茶。 这张拜帖令她一头雾水,她问裴班芙,“芙儿,这吏部右侍郎的母亲章氏,我并不认识她呀,为何要邀我品茶?” 裴班芙将那拜帖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不妥,便笑道:“同为品阶相近的侍郎之母,可能知道皇上对浅平哥看重,所以想亲近您吧,人家一片好意,娘也可以考虑赴约,对浅平哥的人脉也有一定帮助。” “是吗?”陆慕娘拿着拜帖,很是犹豫,但想到对儿子人脉有帮助便决定赴约。 第62章 周兴给陆慕娘安排的贴身丫鬟叫巧儿,于是她搭着府里的马车,带着巧儿同行。章氏约在向晚楼,在京城是颇为知名的茶馆,以雅致幽静着称。 章氏订了雅间,到了雅间外,有个漂亮的丫鬟朝她福身一礼,笑吟吟的说道:“老夫人好,我们家老夫人和众家夫人都在里头,品茶可能要一段时间,这位姊姊随我去另个雅间休息如何?众家夫人的随行丫鬟都在那里。” 陆慕娘一听这话也不疑有他,便对巧儿点了点头,巧儿就随那漂亮丫鬟去了。 “夫人请进。”另个丫鬟打开了雅间的门,侧身让陆慕娘进去后便带上了门。 进了雅间,陆慕娘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老夫人和众家夫人?她正想出去问那丫鬟,却发现门打不开,竟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她顿时慌了,这是什么情形?她被绑架了吗?是什么人要绑架她?是冲着浅平来的吗? 是他太出风头,招人嫉妒了吗? 正心急火燎时,房门被推开了,她看到宁斩刚大步走了进来,他面容沉肃,杀气腾腾,她踉跄了一下,根本连逃的念头都不敢有。 “陆氏。”宁斩刚一把拉起她,将她带进怀里,眼里隐有怒气。 “小、小妇人在……”陆慕娘牙齿打颤,被迫直视着他。 宁斩刚冷声道:“本王知晓你是陆侍郎的母亲,本王告诉你,陆侍郎太过扎眼,治河挡人财路,有人欲联合本王上奏,要构陷、对付他,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闻言,陆慕娘摇摇欲坠,她颤声道:“不可以……您不可以那么做,绝对不可以!” “哦?”宁斩刚眸色微沉,“本王为何不能那么做?” 陆慕娘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浅平是……他是、他是您的亲生骨肉……” 宁斩刚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盯着脸色苍白的陆慕娘,问道:“你确定?” 陆慕娘颤抖着身子,点头道:“确、确定……” 宁斩刚眉头狠狠一蹙,咬牙道:“青青,你让本王找的好苦!” 陆慕娘已是泣不成声,“王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宁斩刚眼里一片沉痛,“有罪的人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儿子,我让你受苦了。” 陆慕娘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笑容,“王爷,奴婢不苦,能够有浅平这个儿子,奴婢很幸福。” 宁斩刚叹息一声,“你把他教养的很好。” 陆慕娘含着泪水摇头,“浅平一直跟着奴婢过苦日子,是奴婢对不起王爷,既是王爷的骨肉,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说什么胡话,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宁斩刚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殷殷探问道:“可是我打听到浅平从前是个傻子,那又是怎么回事?” 陆慕娘苦涩一笑,“说来话长。” 宁斩刚温柔的为她拭去眼泪,“那就慢慢说给我听,我要知道你们母子二十几年来是怎么过的,当年又是如何离开的。” 陆慕娘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王爷先答应奴婢暂时保守这个秘密,让我们能过平静的日子。” 宁斩刚目光幽深,他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陆浅平的身分公开了,定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我答应你。”宁斩刚坚定地道:“不过你也不要太烦恼,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母子,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可乘。” 听到这话,陆慕娘暂时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宁斩刚思忖后取出一只哨子,“我会派人潜伏在侍郎府,若遇上什么危急时刻,便吹响这只哨子,自会有人帮你通知我。周兴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向他求助。” 陆慕娘点了点头,她接过那只哨子,像护身符似的,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荷包里。 这一日,直到茶馆外的湖畔烛火点点亮起,侍郎府的马车才离开,没人知道陆慕娘到底见了谁。 京城烟火节庆,灯火辉煌,盛景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皇城里璀璨绚丽,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观灯百姓不知凡几。 皇帝照惯例会在傍晚游湖,接受百姓的欢呼,而受邀登上龙船的官员多半是亲近皇上的大臣,以及朝中一、二品要员和他们的家眷,另外便是皇亲国戚和后宫嫔妃。 今年很特别的是,受邀登船游湖的有个三品工部左侍郎,陆浅平带着裴班芙登船,所遇官员皆对他客客气气的,表现很是热络,即便不熟,也会特意过来与他攀谈两句。 裴班芙更不用说了,做为京城当红炸子鸡陆侍郎的夫人,一堆官夫人过来对她示好,她身上再不起眼的饰物也有人询问在哪里订做的,摆明了找话题与她交好。 “浅平哥,这龙船好大,执戟的卫兵又那么多,我会怕,你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铁定要迷路。”裴班芙再三交代。 陆浅平笑了笑,“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在他看来,龙船虽然巨大,但哪比得过前世的豪华游轮那般壮观,因此他并没有太过惊艳,他的态度很是从容悠闲,面对比他品阶高的官员大臣也能谈笑风生,用他前世的知识与他们应对。 他表现总是不卑不亢,对答有理有据,十分流畅且淡定,因此与他相处过的人都会对他的谈吐举止惊艳,莫名的被吸引。 说也奇怪,或许朝中并不缺乏对上位者唯唯诺诺、阿谀奉承之辈,他的不卑不亢反而令人感觉跟他交谈是舒服的,众人自行解读为他还没有恃宠而骄。 第63章 陆浅平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是留学的专业人士,他有丰富的学识和人文素养,这是他占优势的地方,那些臣子间的勾心斗角他也不看在眼里。 他只想治理好大岳境内的河川,对得起自己的专业,也令自己和所爱之人的生活之处长治久安,安居乐业。 “唉哟,陆大人,又见面了!”宁藏言大步过来,脸上满满的笑意。 那日在侍郎府的书房里,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父王对一个人露出叹服的表情,皇上则对着那一张又一张的河图、算纸如获至宝,他虽然看不懂,可也知道陆浅平做到了他父王和皇上都做不到的事。 “世子安好。”陆浅平拱手施了一礼。 他喜欢宁藏言这个人,眉目开朗,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让他最觉得莞尔的是,那日他与皇上、荣王挑灯夜战,到了午夜,宁藏言却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还打呼,荣王一度嫌弃自己儿子的打呼声太吵,让他没法好好验算而出去透气。 “我很好。”宁藏言说完,立即将视线移到裴班芙身上,“那日夫人做的小点实在太好吃了,令人回味无穷。” 裴班芙那日做的是她娘亲教她的爆米花,做了咸、甜两种口味,还做了奶茶,两种都不难,就是图个新鲜。 “世子什么时候想吃,随时通知妾身,妾身再做给世子吃。”裴班芙笑吟吟的说道。 “臭小子,你让陆夫人给你做什么吃的?” 伴随着质问的不悦之声,宁斩刚走了过来,落后他几步的是荣王妃,正遇到熟人在交谈,后面跟着宁藏华,伴随在荣王妃身边。 宁藏言立即喊冤,“没有啊父王,儿子就是说那日的爆米花很好吃,回味无穷罢了。” 宁斩刚没好气地瞪着他道:“这么明显的暗示,陆夫人好意思不帮你做吗?你就这么点出息?” 宁藏言却是半点也不怕,凉凉地道:“父王难道就不想吃?儿子瞧,当日您也吃了不少。” 宁斩刚斥道:“胡说什么?”虽然斥责,但语气与眼神都没有怒意,反带薄薄的笑意,令后头慢慢走来的荣王妃惊讶极了。 在这种场合上,又以宁斩刚严肃的性格,不会让宁藏言那样调侃,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不一样了? 她抬眸看向正在交谈的三个人,心里悚然一惊,那是何人?为何与王爷的容貌如此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发现,如此她才能争取一些时间。 “华儿。”她低声唤来宁藏华,“你去你父王那里,加入他们,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若问起我,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宁藏华讶异地道:“母妃哪里不适?可要儿子陪您回去?” 荣王妃瞪了他一眼,“不要问了,快去你父王那里,不管听到了什么,回去后仔细告诉我。”说完便快步离开。 红锦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王妃,奴婢好似看到了一个和王爷长得很像的年轻人……” “闭嘴。”荣王妃头也不回,步履更快了。 在荣王妃低调离开的同时,皇上和皇后登船了,群臣争相拜见。 宁袭身在其中,周围围着一群讨好他的老臣重臣,视线却越过了众人寻找某个人。 他先看到了陆浅平,仪容俊朗,一身官服令他更加出众。 而他自己穿着白色团龙锦袍,头戴金冠,照理说,谁都越不过他的风采,可他却觉得陆浅平一点儿也不输给他这个皇帝。 陆浅平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陆浅平的学识、人品,他都很欣赏,与陆浅平相处起来也恍若如沐春风,要他硬说一个陆浅平的缺点,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样出色的男子是裴班芙的夫君,陆浅平不输他什么,唯一输的只是出身罢了,而他,不过是刚好出生在帝王之家,幸运的继承了大统,没什么可骄傲和拿来炫耀说嘴的,若不是会投胎,他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宁袭蓦然蹙眉,等等,他何时这么自卑了?摘除天家的光环,他也是个堂堂正正、心胸光明磊落、颜值顶天的好男儿,他做什么在陆浅平面前要矮一截?他做什么要回避?若没有心虚之处,他就该去和他的优秀臣子探讨东河问题,做什么在这里偷窥,太没有帝王风范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移樽就教,加入了宁斩刚和陆浅平之间的话题,也离裴班芙更加近,因为她就在陆浅平的身后。 裴班芙没有诰命,所以穿着常服,她今天穿着浅绦色衣裙,裙袜有花卉纹边,白色斗篷镶了一圈白毛边,头上总算绢了妇人发髻,耳畔戴着珍珠耳坠,簪着一支贵重的蝴蝶簪,素雅中不失庄重,很适合她。 她双颊丰润,唇色如丹,双眸明亮,嘴边挂着盈盈笑意,跟着陆浅平一块向他问安。 “见过皇上。” 那一瞬间,宁袭怅然若失,明明离得这么近,但两人之间却是万万不可能,如果他没去过岐州多好,如果不曾认识她多好,这样心慕着一个不能属于他的女子,他很是难受,每每面对陆浅平时,他也是心中有愧,因为他暗中记挂着他的娘子,太不应该了…… “皇上来的正好,浅平正说起税法、科举、水利、农事的改制之法,虽然粗略,但其中相当有道理,臣正听得津津有味。”宁斩刚面上含着笑意,如春风拂面,与平时严肃的他差异极大。 第64章 宁袭有些讶异,他皇叔什么时候和陆浅平那么熟了,还直呼其名,更重要的是,能说出一番道理来让他皇叔认同,这很不容易。 宁袭定了定神,看着陆浅平道:“陆卿竟然涉猎如此广泛,除治水之外,还懂如此之多。” 陆浅平恭敬地道:“臣愿尽棉薄之力促使国富民强。” 中国古代的王朝都很难存在超过三百年,土地的问题、边疆的政权等都是关键,他通晓历史,有许多前车之监可以跟宁袭分享,端看宁袭要不要听、听不听的进去而已。 不过在他看来,若宁袭不先放下对芙儿的心思,就听不进去他的建言,那他也只是浪费唇舌,不如只专心谈治河。 宁袭对裴班芙的心思,除了陆浅平很清楚之外,还有个人也很明白。 “皇上在陆侍郎那里说话,娘娘不过去吗?”勉娥看着主子一直停留在原地,便有些着急。 皇后眨了眨眼,道:“风有些大,本宫想回舱房休息。” 勉娥只好伺候主子回到舱室,在主子的示意下,遣退四周的宫人宫女。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自个儿退开来?” 皇后温和道:“勉娥,本宫思前想后,觉得找个与陆夫人相似的女子伺候皇上,这想法太浅了,再怎么相似也绝非本尊,空有其形未有其灵,又怎么替代得了?皇上又怎么会喜欢?” 适才,她看到皇上眼里满满的惆怅了,皇上有得不到的女人,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勉娥听了心中一紧,“娘娘这是何意呀?难道是要皇上抢臣妻吗?那岂不是要让皇上成为昏君了?” “你别紧张。”皇后笑了笑,“皇上当然不能夺臣妻,但只要臣子自己变心,皇上就有机会了,不是吗?” 勉娥越听越是迷糊,“娘娘是要陆侍郎变心吗?那谈何容易?” “再不容易也要一试。”皇后微笑道:“只要陆侍郎移情别恋,或者……休妻了,那就怪不得皇上了。” 人们总是喜新厌旧的,她相信陆侍郎也不例外,不过此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第十七章 人为的灾祸 宁藏华请旨自荐要领兵修筑白州的淼河河堤,虽然他这自荐来得莫名其妙,可在任秉震的推波助澜下,宁袭也不得不点头。 再说了,淼河一直整治不好,人人都惧怕接这个苦差事,现在有人自愿要去修筑,也是美事一桩,加上有三朝元老的任秉震举荐,他便当卖任秉震这老臣一个面子,准了。 皇上准了,宁斩刚这关可没那么容易过,虽然宁藏华是三个儿子里最用心学习治河之道的,但他很清楚宁藏华还没有那个能力,他也不是那么有胆量的性子,此番自请治河一定有猫腻。 回府之后,他召来宁藏华,肃着一张脸问:“你外祖指使你去修筑淼河有何目的?想谋划什么?” 宁藏华却极是诚恳地道:“父王误会了,外祖只是想给儿子一个表现和磨练的机会罢了,绝无其他用心。” 宁斩刚蹙眉,“你自己说,你真能治好淼河吗?你有能力吗?” 宁藏华照着任秉震所教,有条冇理地道:“外祖说就当一个磨练的经验,我朝多河患,成日纸上谈兵不如实地操练,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认为甚为有理。” 宁斩刚心里敞亮,任秉震理由都想周全了,就是要他无话可说、无法阻挡,即便他拦得了这回,也拦不了下回,不如让他们去,他也好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眼前的人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且他本性并不坏,他也不想他误入歧途。 宁斩刚语重心长地道:“华儿,是非对错,盼你心中有把尺,莫尽信你母妃和外祖之言,害了你自己。” 闻言,宁藏华心中却相当不以为然,但他态度却更加恭敬,“母妃和外祖都是为了儿子好,和父王一样,都是盼着儿子有出息,不会害儿子的。” 宁斩刚不想说了,他知道任氏是怎么教养孩子的,如今世子之位成了华儿的紧箍咒,他们任家人是不可能会放弃的,他唯有保好言儿,让他们无机可乘。 宁藏华领兵修筑淼河一事定案了,只是宁斩刚万万没想到,几日后,任秉震竟请皇上让治好岐河的陆浅平同去协助。 宁袭召来陆浅平询问他的意思,他一口答应,皇上便准了。 陆浅平准备要前往白州,陆慕娘知道他将与荣王府二公子同行时,心里很是担心,那二公子正是荣王妃唯一的儿子,是荣王妃的命根子。 她打听了前因后果,知道要让陆浅平同去的人是右相任秉震,她自小在相府长大,她太清楚任秉震的为人了,他就是只老狐狸,他要陆浅平同去,一定不安好心。 她忧心忡忡,劝阻道:“浅平,你就不能不去吗?你不是要治东河吗?如今东河还没开始整治,怎么可以又去淼河?” 陆浅平一笑道:“娘,我的理想就是治河,如今有河要治,我焉可推辞?再说,我也挺想看一看淼河,如今有机会,我当然要去。” 裴班芙也在一旁帮腔道:“娘,您就别操心了,浅平哥什么河都想去看,不去,他半夜睡不着哩。” 陆浅平笑着揉揉她的头,“知我者,芙儿也。” 裴班芙微笑道:“浅平哥,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娘,可惜了东承哥和意菱的喜酒咱们喝不到了。” 第65章 日前她接到王意菱的信,她和叶东承终于要成亲了,但现在陆浅平公务太多,他们是无法回半月城喝喜酒了。 其实这阵子她和陆浅平才商议过,想要把她的家人接来京城同住,尤其是裴元瑛、裴元康,她特别想他们。 只是这事不是她说了算,需得她爷爷和她爹同意才行,按照她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肯定是不愿意搬来京城住的,尤其是她爷爷,一辈子都在彩虹村生活,对彩虹村有很深厚的感情,怎么会离开? 不过好在她离开前叶东承让她放心,他会经常去家里走动,也一定会照顾家里,让她不必挂心。 “等我空闲些,一定带你回彩虹村。”陆浅平知道她一直记挂着家人,担心裴元瑛姊弟,他也准备将其他家人都接来,为裴元康找间最好的书院,好好栽培他,助他走上仕途。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去淼河,挑战甚大,不可大意。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荣王、荣王世子都已熟悉了,但他对二公子宁藏华一无所知,只知道是荣王妃所出,和世子不同母亲。 既非一母所出,不和也是理所当然,他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临行前,陆浅平将心力都放在研究淼河水域之上,到了启程这日,才知道宁藏华领了两千兵丁要去修筑淼河,看起来倒是挺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森河已是一个月之后,当地县令早接到通知,并安排好住处,庄子打扫得很干净,需要的生活物品都备齐了,看的出来县令很是用了心思。 第二日,陆浅平从淼河回到庄子时,诧异的看到了三个人,宁斩刚、宁藏言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壮硕男孩,适才他回来时,就见到外头的侍卫好几个有些眼熟,原来是荣王的护卫。 “王爷怎会来此?” 他们今日能出现在这里,表示荣王等人与他们几乎是同时由京城出发的,既是如此,又为何不同行? 宁斩刚还没回答,宁藏言便说道:“华弟那么有把握,这点实在奇怪,当然要来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们兄弟一起学算学,他很清楚宁藏华的实力,他十分怀疑宁藏华是来看看有无宝藏可挖,根本不是来治河的。 “打个招呼吧,这是我儿子,名叫宁圆,圆儿,给陆大人请安。” 宁斩刚咳了一声,说道:“什么大人,就称叔叔即可。” 他接到陆慕娘托周兴带的口信,她很不安,不知道陆浅平和宁藏华一起会不会出什么乱子,陆浅平会来淼河是任秉震请旨让他来的,这是她最不放心的一点。 可即便没有陆慕娘的口信,他也会来,他原本就猜测任秉震图谋不轨,又加上一个陆浅平,他更加要来。 “宁圆给叔叔问好。”宁圆毕恭毕敬的朝陆浅平施礼。 “长得真好。”陆浅平对这方头大耳的孩子很有好感,他微笑问道:“平常喜欢读什么书?四书五经还是诸子百家?” “都不喜欢。”宁圆一本正经的说道:“爹说那些都不重要,把马骑好、箭射好才重要,让我不要读书也无妨。” 宁藏言连忙捣住儿子的嘴,“臭小子不要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说过那些了?” 宁斩刚蹙眉道:“瞧你把圆儿教成什么样子?教他不求功名,以后只要承爵就好了吗?真没出息。” 宁藏言连忙摆正态度,站得直挺挺的,“父王息怒,儿子错了,以后不会再乱教了。” 宁藏华回来时,也很惊讶他父兄都来了。 “父王和大哥、侄儿怎么都来了?” “难道我们不能来吗?”宁斩刚语气不善,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宁藏华,“你去哪里了?”可看他锦衣玉带又带着酒气,不用问也知道去了哪里。 宁斩刚这句话正是陆浅平也想问的,一早他邀宁藏华去勘查淼河水域,他却说有约在先,让他自己去。 “儿子就是、就是和几个熟人吃了顿饭……”宁藏华支支吾吾。 宁斩刚哪里会不知道宁藏华去哪里了,肯定是去府衙和各级在地官员饮宴了,至少分给那帮人两成的治河银,果然不是有心来做事的。 他正想出言教训,陆浅平已严肃说道:“二公子莫非是将编列河工的款项,与某些沆灌一气的官员分赃,做为你个人人脉的疏通之用?” 他这话说的直白,宁藏华立刻就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陆浅平并不理会他的跳脚,只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二公子的意思是,你绝对没有做这种事?” 宁藏华大声否认,“当然没有!” “没有就好。”陆浅平淡淡地道:“本官已向皇上禀明,此番工程监理,将会详细汇报相关财务,工程各项开支都会开列,若任何人有贪污罪行,一定据实禀告。” 宁藏华急道:“你、你这人会不会太不通情达理了?到时河工罢工,你担得起吗?” 他至今仍不知外祖为何要他把陆浅平一起找来,这个陆浅平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还可能是他的大绊脚石,他都承诺银子人人有份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要如何是好? 陆浅平冷声道:“本官知道浮报经费,人人参与分肥便不会东窗事发,只是本官也想看看,若是没有分肥,是否就人人都不做事,任由工事停摆?” “那些人都是领有薪俸的,可不是让他们白干活的,若真有此事,本官便呈报上去,停发薪俸,另外招募一批肯做事的人,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第66章 换句话说,不做事的人就等着失业吧,要找人替补还不容易,只要肯出多一点的薪水,还怕没人会来应征吗?再说了,粗工最重视饭盒、茶水和休息时间,只要他把福利定的好,不愁找不到人,这些前世在发包工程时他都摸透了。 他正了正神色,严肃地道:“治河是攸关百姓性命的大事,本官所言,二公子可听明白了?” 宁藏华虽是领旨来治河,可并无授职,皇上没有给他治河钦差的封号,反倒是陆浅平虽然只有三品,却是个正经的官。 宁藏华灰头土脸,目光里满是惊愕,被堵得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一旁的宁藏言却是拍手称快,大剌剌道:“不管他有没有听懂,我倒是听懂了,说的好,说的太好了,真是大快人心呀!” 宁斩刚对语塞的宁藏华摇头,“你丢不丢人?自己好好想一想,什么是做人的道理,不要再听任他人谗言了,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应当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有一些多少还有一丝良心的河道总督都无法撼动工部、户部那些乌合之众的巨贪,只因积习已久,陆浅平一上任就用了虎狼之药,说话毫无顾忌,真有他的风范,不愧是他宁斩刚的儿子,实在太像他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宁藏华被钉得满头包,他不但没有反省之意,反而加剧了他对陆浅平的不满,他咬牙切齿地发誓,定要把陆浅平碎屍万段! 此后的几日,陆浅平每日白天巡查,勘测水形地势,夜晚验算,宁斩刚和宁藏言加入了他的行列,宁藏言一改过去的吊儿郎当,认真了起来,宁圆也在旁边凑趣,对陆浅平的水形泥模,更是感兴趣得不得了,一直想要帮忙。 陆浅平深谙修筑模型,他熟背各类公式,计算的能力十个人都及不上,但他也必须略微藏拙,否则太可疑了。 半个月之后,终于将淼河的实据弄好了,水形图也完成了,这中间,宁藏华一直冷眼旁观,一点忙都没帮上,但他像是有把陆浅平的警告听进去,也没有再搞小动作。 对此,宁斩刚对他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点,认为他至少还有点良知,没有被任氏彻底洗脑。 虽然治理淼河工程浩大,但河丁皆已深通地势,许多人更是年年参与治河,陆浅平将自己的理念同他们说清楚了,他的目的是尽全力将淼河治好,令白州不再受河患之苦,令百姓不再颠沛流离,若认同他的理念便留下,他必不亏待,若是想像往年一样,偷工减料配合着官员们的要求懒散度日,那么就离开,他不欢迎。 此言一出,竟然没有半个人离开,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见他们的良心并未被蒙蔽,只是不得不配合上面的要求罢了。 这令陆浅平士气大增,他相信他能将淼河治好,进而去治最难的运输命脉——东河。 是夜,淼河水闸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了。 “相爷吩咐,二公子只要袖手旁观便可,此番一定要有人死,而且要死很多人,如此一来,陆侍郎也必须负责。” 黑衣人悄悄的离开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计谋,房里的宁藏华却很是兴奋,他才不管会死多少人,只要能压制陆浅平,他什么都会做。 四更天,虽名为鸡鸣,但这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同样在睡梦中的陆浅平被急切的叩门声扰醒,外头传来阿纬急到不行的声音—— “大人,不好了!闸口出大事了!” “进来说话!”陆浅平一听到这话,立刻弹坐起来,迅速起身着衣。 阿纬进来后不等主子询问就道:“水闸不知为何打开了,现在水已经漫了几尺高,再这样下去,肯定要死人的!” 两人匆匆走出去,就见宁斩刚和宁藏言也起来了,两人衣发凌乱,宁斩刚脸色铁青,宁藏言神色慌张,一脸的不知所措。 陆浅平直觉不对劲,便问:“王爷、世子,除了闸口,可是还出了什么事?” 宁藏言哭丧着脸道:“圆儿不见了!” 陆浅平一凛,宁圆正是贪玩的年纪,跑到闸口去玩也不无可能,要是压到了闸门下…… “不好!”他拔腿飞奔,宁藏言一愣,也连忙跟上去。 陆浅平到的时候,见到闸口处一片凌乱,很多县衙差役举着火把走来走去,虽然人声鼎沸,可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彷佛只是在虚应故事,并没有在解决问题。 当地的方县令是个老油条了,只在宁斩刚赶到时才现身,装出一副忧心的模样。 “禀告王爷,闸门坏了,眼下没有会修的人,必须等到天亮派人去宜镇找人来修——” “住口!”宁斩刚神色阴沉,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本王的嫡孙在里面,你要等天亮才派人去救吗?” 听到这话,方县令吓了一跳,二公子只交代他尽量推说没人可以修,拖延时间,让水淹过农田房舍,最好多出点人命,可二公子没告诉他荣王府的嫡孙在水闸里呀…… “下官……下官不知此事。”他吓得魂飞魄散,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下官马上派人去宜镇找人。” 宁斩刚目光凌厉瞪着他,“若没有速去速回,将人带来,把本王的孙儿救出来,本王饶不了你!” “是、是……”方县令哆哆嗦嗦的说道,连忙退了出去,不过他并非派人去宜镇,而是去请示宁藏华接下来要怎么做。 第67章 宁斩刚和宁藏言到了闸口,宁斩刚的心腹张勇匆匆过来禀告道:“王爷,卑职四处打探,有人目击之前有个孩童在这里玩,照目击者的形容,那人可能就是圆少爷。” 宁藏言听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吼道:“那怎么还不下去救人?” 张勇蹙眉道:“因涵洞狭窄,下方河水又极为湍急,情况相当凶险,要找熟悉水性又熟悉闸轮构造的人下去才行,贸然下去,只会令搭救更加困难,还可能把里面的人害死了。” 想到宁圆在里面会多恐惧无助,宁藏言心口堵得越发厉害,深吸一口气道:“我去!” “胡闹!”宁斩刚斥道:“你熟悉水性吗?你根本不会游水,更不用说你对闸轮一窍不通,你想害死圆儿不成?” 张勇迟疑了一下,道:“陆大人好似打算亲自下去。” 宁斩刚一听,面色顿变,他大步过去,差役们连忙让开,而陆浅平正从涵洞口起身,很显然刚才下去看闸关的结构。 宁斩刚立即阻止道:“浅平,你不可以下去,本王已令方县令去寻专门的技工……” 陆浅平摇头道:“王爷,恕我不能从命,我得马上下去才行,况且我的水性不弱又熟悉闸轮构造,此番冒险,不止为了救圆少爷,也得设法将闸门关住,否则情况再恶化下去,居民死伤将难以计算。请王爷先派信得过的人去撤离百姓,将他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直到这时,宁斩刚才发现宁藏华不见人影,发生这么大的事,说他都没听到动静,万万不可能,他也因此明白了,此事乃人为,宁圆掉下去则是意外,而指使者的意图也很明显,肯定是希望造成死伤来追究陆浅平的责任。 “本王明白你说的了。”宁斩刚深深看着陆浅平,“你自己千万小心!想想你娘,你不可以有事!” 陆浅平虽然觉得在这时候提起他娘有些唐突,但他并没有太多联想。 阿纬已取来结实绳索,他和张勇合力将绳子往陆浅平身上捆得紮紮实实,好在这时天色已有些明亮,不需要执火把进去。 陆浅平下去了,宁斩刚虎目望去,沉声道:“现在开始,除本王的命令之外,所有人不许离开,移动者,杀无赦。” 他把所有人都留下来,不让人去通风报信,免得躲在暗处策划阴谋诡计的人又想出什么阴招来对付陆浅平。 杀令一下,果然差役都不敢妄动了,他们虽然想立功,但也得先保住小命再说。 宁斩刚派了张勇去撤离百姓,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度秒如年,他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若是陆浅平平安归来,他就要说出自己的身分,他要让他知道,他是他的父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动静了,宁藏言咬着牙,死死握着拳头,睁大了眼睛激动喊道:“上来了、上来了!” 陆浅平一行人回到京城已是四个月后的事了,他看着淼河工程进入轨道,不可能再出错,便交给信任的当地河道主簿。 宁斩刚留下一名左右手监督,时时向他回报,加上陆浅平早已把河工的心都凝聚起来了,现在他们明白,水利工程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因此雷打不动,什么利益也无法动摇他们,只盼着将淼河修好,百姓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裴班芙直到陆浅平回来才知道他发生过那么凶险的事,但此刻他人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她又能说什么?至少,从他那灼灼目光里,她能看出对她的思念。 夜里,她依偎着久别的夫君,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恩爱了一番。 事后,裴班芙躺在陆浅平怀里,幽幽地道:“浅平哥,以后我希望你有事要第一个让我知道,虽然你是不想我担心,可如果我也遇到了困难却都不跟你讲,那么我们的心只会越来越远。”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陆浅平伸手揽住她,温柔的握住她的手,“下次我会尽量带着你一起去,和你分开数月,太折磨人了。” 裴班芙抿嘴浅笑,这种闺房情话可是怎么都听不腻的。 回京的第二日,宁袭单独召见了陆浅平,询问的是淼河情况。 陆浅平见到御书房里挂着干燥花,很是突兀,但皇上的心思也不言而喻。 干燥花是芙儿她娘教她做的,彩虹村的家里有,岐州的家里有,侍郎府的书房里也有悬挂着,都是芙儿的手笔,而今御书房里也挂着干燥花…… “整治森河,救了圆儿,陆卿着实吃苦了。” 宁袭的声音将陆浅平的思绪拉回,他恭敬道:“皆是臣分内之事,并不以为苦。” “那么,你心中可有计较,何时要去东河?”宁袭抿了口茶,道:“朕在想,陆卿去东河时,朕打算也跟着一块去,朕想看看陆卿治河的方式。” 陆浅平却道:“在那之前,臣想请皇上先过目臣绘制的冰图。” “冰图?”宁袭听得一愣,“那是何物?” 陆浅平呈上一大张他的手绘图,解释道:“臣观察到峻河、绿河以及永平、建安各省,在冬季时下游常封冻,可上游开始解冻时,下游尚未融冰,河水一至,便产生了大灾难。” 宁袭点了点头,“陆卿说的不错,确实有那些个问题,莫非陆卿有法子解套?” “回皇上,确实是有的。”陆浅平不疾不徐地道:“只需要于河源上观测融水的时日,算好到达下游的时辰,再以火药爆开冰面即可。” 第68章 闻言,宁袭不禁失笑,“这些朕也知道,可算好时辰谈何容易?” 利用火药炸开冰面的法子,其他水利专家不是没想过,却苦于不知冰凌何时要到? 陆浅平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微微一笑,“臣已经算好了,一并写在上头。”他是根据流速做的计算,古人还没有这种能力,他也跟他们解释不来。 宁袭怔怔地呆住了,他拿起冰图,喃喃自语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佛祖不忍百姓受苦,派来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人,是吗?” 陆浅平顿觉莞尔,他用自古以来马屁不穿的万灵丹说道:“是皇上英明,才有臣这样的臣子来效忠。” 宁袭听了一阵高兴,不断点头道:“好,说的好!” 第十八章 认祖归宗 君臣两人讨论了一下午,傍晚,陆浅平回到府里,陆慕娘总算有机会跟儿子说说体己话了。 陆浅平离开京城多久,她就把自己藏多久。 这是宁斩刚交代的,他说他也会随着陆浅平去森河,让她待在府里,最好足不出户,只要她待在府里,就没人近得了她的身,他的人会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而且有周兴在,有他的口谕,也没人能够闯进侍郎府。 于是陆慕娘称病推了一切的邀约,大部分的时间,她连房间都不出。 她的想法与宁斩刚一样,都认为陆浅平和宁斩刚容貌相似,荣王妃肯定也知道了,这么一来,荣王妃一定很想知道陆浅平的母亲长得是何模样,因此她非常小心,在府里走动也戴着面纱,保密功夫做得很足。 “娘有件事要跟你说。”陆慕娘把儿子拉到自己房里,小心掩上了门,深怕被人听见。 陆浅平心中有数,他看着陆慕娘,道:“其实娘不说,儿子也猜到了。” 陆慕娘听了很惊讶,“你知道什么?” 陆浅平眸光平静地道:“荣王是儿子的父亲,是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王、王爷告诉你的?” “猜的。”陆浅平笑道:“娘无须如此紧张,荣王和儿子长得相似,又对儿子极好,儿子会如此猜测也是理所当然。” 陆慕娘润了润唇,道:“那你……你有什么想法?” 陆浅平基本上没有任何想法,因为他不是原主,就当多了个大靠山,而且如此一来,他和皇上成了从兄弟,皇上要唤他们一声哥哥嫂嫂,他的芙儿就更安全了。 “儿子觉得甚好。”陆浅平轻轻拍了拍陆慕娘的手,“所以娘就无须再烦恼了,派个人去告诉荣王爷我已经知道这件事,免得上朝相遇,父子还要演戏。” 陆慕娘没想到他会接受得毫无障碍,不禁松了一口气,“你不问问咱们为何离开京城,离开你爹到异地生活吗?” 陆浅平却温和地道:“都过去了,想必娘是有苦衷的,儿子都可以谅解。” 陆慕娘犹不放心,“那么芙儿……” “儿子等会儿便告诉她。”他笑道:“儿子找到了父亲,又位高权重,芙儿肯定会为儿子高兴。” 这种事就是天上掉馅饼,多了个有权有势的亲戚,或者说家人,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在封建时代生存,这里不讲人权只讲阶级,随便按个罪名就可能会有牢狱之灾,能傍上人树,何乐而不为?也不必怕日后治河挡人财路,让人给教训了,谁敢教训荣王的儿子? 所以,这个亲,他是认得非常心甘情愿。 他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裴班芙,裴班芙知道他不是原主,自然也不会问他的心情感受,不过她还是很惊讶。 “真正的浅平哥竟然是荣王爷的儿子?我爷爷和我爹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也很为你们高兴。” 陆浅平微微一笑。“照顾了我们母子那么长的岁月,荣王肯定会厚礼致谢,你先写封信通知家里,让爷爷和岳父有个心理准备。” “好哩!”裴班芙脚步轻快似小鸟,兴奋的写信去了。 她还要追问陆慕娘当年的爱情故事,她和荣王是怎么相爱的,她又是怎么离开荣王、离开京城的,满满的故事呀! 裴班芙去写信,陆浅平则递了拜帖,亲自来到荣王府。 如今他的身世已经解开,陆慕娘是妇道人家,没想得那么远,但他都想到了,有些事必需要趁早厘清,他不喜欢不清不楚,没个标准。 陆浅平的拜帖由大总管送到宁斩刚手里时,他正在厅堂里喝茶,原先他在招待朋友,友人告辞之后,他还来不及回书房,荣王妃就来了。 原本他们这对相敬如冰的夫妻是不会这样对谈的,更别说他从陆慕娘那里得知当年之事后,对荣王妃更加冷淡,甚至有些厌恶,是荣王妃拿她祖母大寿的理由留他下来说话,好声好气地与他商议要送什么寿礼才不失礼。 “你说谁?陆侍郎来了?”听到了那个令她芒刺在背的名字,荣王妃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显得有些失态。 烟火节那日,她亲眼见到与宁斩刚相似的陆浅平,为了要撇清日后可能的嫌疑,她当下立即避开,假装她没有见过陆浅平。 另一方面,她私下大动作的调杳陆浅平,知道他只有一个寡母,母亲陆慕娘也跟着来京城了,她想见陆慕娘一面,想确认那人是不是青青,可奇怪的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她都无法见到陆慕娘,侍郎府防备得滴水不漏,夜里甚至有许多来路不明的暗哨在高处守夜,连房梁都接近不了。 第69章 外人不得而入,那陆慕娘又足不出户,她总不能派人闯进去将人绑出来吧,因此陆慕娘究竟是什么人,一直存疑在她心中,也令她十分焦虑,再加上森河之事失败,她爹的计划无法实行,陷害不了陆浅平,种种事情都令她寝食难安。 那一夜,华儿见事迹败露,连忙服下她爹事先交付的药丸,将自己的状态搞到面色苍白、嘴唇带紫、浑身发烫,佯称自己病了,什么都不知道,借此逃过一劫。 而任秉震也确实做得滴水不漏,将痕迹都抹去了,什么都查不到,宁斩刚虽然怀疑但因为没有证据也只能放过。 只不过,相同的事故不能发生第二次,否则会启人疑窦,而且这一次差点害死了宁圆,也令他们有所警剔,若真的无意中将宁圆给害死了,那情况就不同了。 宁圆是宁氏血脉,是皇上的亲侄子,宁斩刚绝不会善罢干休,势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皇上也必定会干预此事。 因此她爹暂时消停了,反正淼河之事没有成功,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他的目标是东河,东河才能真正的将皇上逼入死胡同。 任秉震着眼的人是皇上,要夺的是江山,可荣王妃在乎的人是青青,陆浅平究竟是不是宁斩刚的儿子? 当年她发现青青怀了宁斩刚的孩子,怒火和妒火齐烧,因此她把除掉青青的秘密任务让魏闵去执行,认为万无一失,可魏闵把青青绑离京城一个月后,他回报在客栈里让青青逃走了,他追到悬崖边,只看到青青往崖下跳去,生死不明。 听得这话,她原本松了口气,心想怀着孩子跳下悬崖,必死无疑,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却从红锦口中知道魏闵一直爱慕着青青,他们自小在相府一起长大,有情谊不奇怪,但她听红锦的意思,魏闵竟是非常喜欢青青,只是不敢表白。那之后,她便怀疑青青并没有死,她也找来魏闵逼问,可他始终坚持青青跳崖了,不知是死是活。 事到如今,她几乎可以肯定当年青青没有跳崖,是魏闵放走了她,她非但没有死,还生下了孩子,栽培那孩子当官,来到京城找她报仇了! “陆侍郎来了?快请他进来,到书房见本王。”宁斩刚的态度正好与荣王妃相反,他语气非常轻快,神态很是雀跃,与平时总是肃着一张脸的模样十分不同,不止如此,他还刻意扫了脸色阴晴不定的荣王妃一眼,对大总管吩咐道:“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也不必送茶了,谁靠近书房,立即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王府大总管差点吓歪了嘴,他睨了一眼脸色阴戾的荣王妃,在心里直摇头,心道:王爷这是有多厌恶王妃派人听墙根啊。 但他只是个下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领命后便连忙去请陆浅平了,大总管很懂宁斩刚的心思,把人直接带到了书房,没说带去前厅给王妃请安什么的。 “多谢总管大人引路。”陆浅平有礼地一礼。 大总管瞅着他,道:“陆大人实在是和王爷年轻时候长得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陆浅平微微一笑,微妙地道:“大家都这么说。” 听得这话,大总管一愣,不过也没时间让他深究了,连忙把客人送进书房。 王府书房一向没有外人能进,陆浅平是第一个。 书房宽敞,布置简单,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先帝御笔的字画,书写着“天下第一人”。 陆浅平一踏入书房便迎来宁斩刚有些激动的眼神,他还未开口,宁斩刚便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微沙哑地道:“浅平,你知道了?” 陆浅平也不扭捏造作,他向前两步,朝宁斩刚深深一揖,“拜见父王,未曾在父王身边尽孝,孩儿来迟了。” 他是现代文明人,可演不来指控他未尽人父的责任之类的狗血剧,况且宁斩刚压根不知他的存在,如何尽父责?尤其他此番是来傍大树,来确立自己和陆慕娘名分的,就该摆正姿态,让宁斩刚舒心的接纳他,他日后顶着荣王府公子的名号,治河也会更加通行无阻。 “浅平,你不怪父王?”宁斩刚眼里涌出泪水,眨也不眨的看着陆浅平,酸涩的问道。 这一日他已经等了许久,从知道陆浅平是他的儿子,他的心就被狠狠撞击着,他早就想与他相认,只是当时不是时候,如今时候终于到了,面对这么一个肖似他的儿子,又如此有出息,他如何能不激动? “儿子只怪自己没早点认出父王。”陆浅平情理兼俱地道:“父王也无须太过自责,虽然相认来得晚了些,但我们终究相认了,只是彼此都需要慢慢认识,不急在一时。” 宁斩刚勾唇看着他,眼底有止不住的宠溺笑意,“你娘把你教得很好,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主张,这点你的兄弟都及不上你。” 陆浅平来之前都打听清楚了,宁斩刚有三个儿子,世子宁藏言是前王妃所生,宁藏华是现任王妃所生,宁藏智是姨娘所生,三个儿子都没什么出息,因此荣王百般欣赏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儿子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父王,是否有接我们母子回府的打算?儿子能否认祖归宗?如果没有,日后相见该如何应对进退,也请父王示下,儿子与母亲一定配合。” 如此坦白,不拐弯抹角,让宁斩刚更欣赏他了。 宁斩刚有些唏嘘地道:“我已经决定将你们接回来,让你认祖归宗,只有把你们的存在公诸于世,才不会有人再动你们分毫,也只有把你们放在我眼下,我才能放心。” 第70章 闻言,陆浅平满眼的敬重,心悦诚服地道:“儿子的想法也是如此,多谢父王替儿子和母亲考虑。” 不久后,陆浅平前脚刚走,荣王妃后脚就受到了当头棒喝。 宁斩刚把荣王妃和三个儿子都叫到了正厅,他学了陆浅平的方式,直接跟他们宣告陆浅平是他的儿子,而他的娘亲则是荣王妃过去的奴婢,他现在要把他们母子接回来。 “我不同意!绝不同意!”荣王妃又气又急,陆浅平的娘果然是青青那个贱人,青青果然没有死,现在他们母子居然要回来了,她不能忍受,绝不能忍受! 宁斩刚却一副不在乎她的模样,冷冷地道:“没有人要你的同意,本王要娶侧妃,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什么?侧妃?”听到这头衔,荣王妃气得浑身发抖。 宁斩刚眉头一挑,目光在她脸上掠过,直接点破,“本王警告你,过去你做的丑事,本王可以看在你是华儿的母亲分上既往不咎,可你最好别再犯,若有下次,本王会直接休了你!” 休了她……荣王妃气得一口气几乎要提不上来,她可是大岳朝第一名门任家的嫡长女,她父亲位高权重,是三朝重臣,他居然敢说要休了她? “父王,您太过分了!母妃做错了什么,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母妃说话!就因为您要娶个奴婢为侧妃而母妃不同意吗?”宁藏华发难了,他站出来大声为母亲打抱不平。 “你也一样!”宁斩刚的矛头指向了愤愤不平的宁藏华,“你若再听你母妃和你外祖的话,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宁藏华更不服气了,“父王为何要诅咒儿子?” “你以为淼河水闸之事当真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宁斩刚眼神更加冷了,“你以为你很聪明,以为无人知晓你们的计谋?要我把开水闸的人找出来定你的罪吗?” 宁藏华瞬间面无血色,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脑子一片空白,不敢回嘴了。 一旁,宁藏言、宁藏智张着嘴,彷佛看戏一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厅堂内突然安静了,见有空档,宁藏言连忙插话问道:“父王,浅平真是我的兄弟?” 他和陆浅平在白州混得烂熟,两人早已称兄道弟,加上陆浅平不顾生命安危救了宁圆,他对陆浅平是真的交心。 宁斩刚点头道:“你们兄弟好好相处,智儿也是一样,现在你多了个兄长,要向他多多学习。” 宁藏智张着的嘴好不容易闭上了,他连忙点头,“儿子明白,一定跟兄长好好相处、学习。” 他是姨娘生的妾生子,那个陆浅平是奴婢生的婢生子,他觉得自己在府里的地位突然提升了一层。 “总之,你们全部好自为之,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说完,他根本不管荣王妃在撕心裂肺的叫,大步转身离开了。 他要去见皇上,有件事只能皇上下旨才会成,其他的,不管众人怎么议论,都撼动不了他的决心,他要让青青成为他的侧妃! 半个月后,陆浅平、陆慕娘、裴班芙搬进了荣王府,陆浅平认祖归宗,正名宁浅平,行三,为荣王府的三公子,而陆慕娘也改回了原名,闺名为陆青青。 荣王妃忌惮宁斩刚的警告,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宁斩刚也将她和陆青青的院子隔得很远,更免了侧室向王妃请安的规矩,膳食也分开,因此在府里,除非刻意,否则两个女人是碰不到面的,且宁斩刚还派了一大堆的暗卫保护着陆青青,所以她要出事也难。 而陆青青知晓自己很碍荣王妃的眼,行事也很低调,总在自己院子里和儿媳的院子走动,绝对不会去前厅。 不久,皇上下旨,将陆青青指给荣王为侧妃,这一巨大变化轰动京城,成了京城近来最热门的谈资,各种故事的版本都有。 有人说荣王看上了陆侍郎风韵犹存的寡母,因此收了陆侍郎为子;有人说陆侧妃当年就是荣王身边的解语花,只是被荣王妃棒打鸳鸳拆散了;还有人说陆侍郎是荣王在外风流的奸生子,生母是青楼女子,不知去向,陆慕娘是他的养母,母凭子贵,荣王一并收留了他们…… 总之,荣王府的八卦沸腾一时,但才过了一个月,人们的谈兴就淡了,转而去谈守寡的梅妆郡主要二嫁给自个儿小叔的八卦。 同时,宁浅平受命治理东河,宁袭赋予他极大的权力、只差没封他个治河钦差了。 这一日,宁浅平受邀去河道总督杜子扬的家宴。 宁斩刚告诉他,杜子扬算是可以交往的人,虽然他的表现不算可圈可点,但也无过无失,提出过几个治河的法子,比方加宽河道等等,只是成效不彰,算是皇上的亲信。既是皇上的亲信,又是宁斩刚认证可以交往的人,宁浅平自然就不带防备之心。 他带着阿纬来到总督府,宴席设在正厅,除了他还有其他工部要员,众人按身分依次落坐,虽然他只是个工部侍郎,却因为荣王府三公子的身分被安排在了上座。 对此,他欣然接受,政治本就是如此,官位哪有家世背景重要,若今天他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却是亲王嫡子,自然也会被奉为上宾。 今日的酒席其实并无重点,只稍稍讨论一下关于东河的河道分布,在座官员早接到了通知要尽力配合宁侍郎,千万不可与之唱反调,得罪于他。 说也奇怪,宁浅平自认酒力尚好,可是今晚,他只喝了几杯便有了醉意,偏偏阿纬不知去哪里摸鱼了,竟不来伺候主子。 第71章 杜子扬见他似乎有些晕眩,善意道:“宁大人不如到客房稍做休息,本官派人将宁大人的小厮找来可好?” 宁浅平扶额点了点头,“有劳杜大人了。” 家仆领着宁浅平来到客房,宁浅平见到床便直接倒了下去,那家仆见状,点上灯后便退了出去。 他头实在太晕了,感觉很不对劲,天旋地转的,彷佛服药过量一般…… 想到这,他心里蓦然一沉,不错!就是有种服了药的沉重感,这绝不是饮酒造成的,前世他也喝过烈酒,都没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杜子扬给他下了药吗?他有何意图? 宁斩刚给他的资讯应该不会错才是,他说杜子扬可以交往,又是皇上亲信……难道是皇上想对他做什么? 过去,他认为皇帝夺臣妻之事有可能发生,可如今他是宁家人,芙儿是皇上敬重的皇叔的儿媳,又岂还会存有此心?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相信皇上不会因为私人情感就毁掉他,皇上还要借重他治河的能力,他确信自己的专业能力足够令皇上选他而不选私人感情。 希望他的判断是对的,也希望皇上不是一个昏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打开,一阵浓烈的香粉味随风传来。 宁浅平勉强睁开眼,费力的支起身子,烛火摇曳间,他看到一名俏丽绝伦、粉妆玉琢的女子走进来,她带上了房门,袅,婷婷的走到他面前。 “大人安好。”她浅浅一笑,朝宁浅平福身施礼,“奴家玉明珠,今夜由奴家伺候大人,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奴家才好。” 说着,她解开了薄如蝉翼的罩衫,顿时坦胸露肩,她妖嫌的坐到床边,伸出纤纤玉手要给宁浅平解衣襟。 “慢着。”宁浅平知道自己喝的并非媚药,他还保有神智,只是头很晕,晕到他想吐,无法起身罢了。 玉明珠绘首靠了过去,温柔问道:“大人有何吩咐,奴家一定尽量满足。”然后她又娇媚一笑,“大人如此俊俏,实在叫奴家无法招架。” “你暂时安静点。”宁浅平蹙着眉,劈头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玉明珠浅浅一笑,“大人是荣王府三公子,官拜工部侍郎。” 宁浅平不假辞色地道:“那么本官现在就告诉你,本官不愿意与你有任何身子上的接触,可听的明白?” 玉明珠一愣,“可是奴家奉命来伺候大人……” 宁浅平脸色恍若寒冰,“本官不问是何人派你来的,你只需要知道,若你未经本官同意,敢碰本官一根手指,待本官体力恢复后,一定将你送官严办。” 玉明珠慌了,“什、什么?” 宁浅平不疾不徐地道:“相反的,若你照本官的安排,本官必不会亏待于你,此事过后,本官会酬谢你一百两银子,也会保你平安。” 威胁利诱、恩威并重,请君入瓮。 “可、可是……”玉明珠忐忑不安、犹豫不决。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谁让她来的,可她知道她来的是总督府,要是没把事情办成,她也很难对鸨娘交代。 见她犹豫,宁浅平慢悠悠地道:“玉明珠,你既知本官是荣王府公子,你认为你得罪了荣王府,会有好果子吃吗?” 玉明珠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咬牙道:“奴家听大人的。” 宁浅平道:“现在你拿张凳子,到门边角落里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许动,直到本官让你起来为止。” 玉明珠很是不安地道:“大人,奴家这就照做,大人可千万要保奴家一定平安无事,千万不要……不要弃奴家不顾。” 宁浅平正色道:“你放心吧,本官不是那么差劲的人。” 玉明珠乖乖拿着凳子去门边坐下,宁浅平再次躺回床上,试着分析,是谁要他沾染女色? 照目前情况看来,那人并没有要赶尽杀绝,若真要给他下绊子,应该给他下媚药才是,他唯一能想到、会使出如此卑鄙手段要对付他的人,只有荣王妃一个,要对付他的理由也很简单,多半是要他蒙上淫乱名声,无法跟宁藏华争世子之位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杜子扬说要派人去找阿纬,但阿纬始终没出现,就在他认为时间差不多时,外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门毫无意外的被推开了。 宁浅平半睁眼眸望去,第一个进来的是阿纬,第二个居然是裴班芙,后头跟着桃子。 “大人!”阿纬急奔到床前,急得都快哭了,“小的被人打昏,刚刚才醒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大人在这里休息。” 裴班芙看了怯懦的玉明珠一眼,但她没说什么,快步走到宁浅平面前,“浅平哥,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宁浅平疲倦地道:“扶我起来。” 裴班芙连忙跟着阿纬一起将宁浅平扶起来坐好,两人都可以感觉到他身子的沉重。宁浅平这时候转了想法,他的判断可能有误,若是要让他蒙上淫乱的名声,刻意把芙儿找来是为什么? 他蹙眉看着裴班芙,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裴班芙观察着他有些发白的神色,道:“是杜大人派人通知我,说你喝醉了,小厮又不见人影,问我是让你在他府上睡一晚还是要接你回府,我便来了。” 这时,杜子扬和几名随从来了,他见到玉明珠,彷佛很吃惊似的,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72章 玉明珠一脸的茫然,因为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宁浅平瞬也不瞬的看着杜子扬,“杜大人知道此人是谁?” 杜子扬忙道:“这女子是府中歌伎,刚来不久,可能是迷了路,误闯了宁大人休憩之处,还望宁大人原谅。”说完,他便对玉明珠斥道:“还不快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玉明珠却是看着宁浅平,纹丝不动,众人都不知道她在等什么,直到宁浅平点了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的起身,“奴家告退。” 宁浅平在阿纬的携扶下走到他面前,看着杜子扬道:“适才下官和那姑娘闲谈,得知她家境颇为困难,家中有生病老母需要照顾,下官本着慈悲为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理念,承诺帮助她一百两银子,明日会差小厮送来,还请杜大人转交。” 这话说得杜子扬一愣一愣的,那女子是他手下安排的,好像是红袖楼的花魁,据闻对男子很有手腕,怎么她和宁浅平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而宁浅平还要给那女子一百两,这是怎么回事? 宁浅平才不管杜子扬那满肚子疑问,他很不客气,也没说告辞的客套话,直接走人。 杜子扬自然知道宁浅平近乎拂袖而去是因为什么,可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谁叫他无法不听凤仪宫那位的旨意呢。 他被抓到把柄,想在河银上动手脚,那人便因此利用他,唆使他用女色收买宁浅平,不想计谋不成反被记恨,也不知明日上朝会不会被弹劾…… 第十九章 各自圆满 “失败了?”皇后听着回报,微颦柳眉,若有所思地说:“知道了,下去吧!” 一道黑影迅速从凤仪宫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勉娥过来了。 “夜深了,娘娘要不要歇下?” 皇后轻声问道:“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勉娥道:“皇上今日并无召寝。” “是吗?”皇后又轻叹一声,“皇上对嫔妃们都失去兴趣了,这是本宫的错,本宫没有找到令皇上满意的嫔妃。” 勉娥实在忍不住了,她直言道:“娘娘,那人如今是荣王爷的儿媳,身分不同往日,您觉得,真将宁三夫人找来,皇上会高兴吗?” 皇后不说话了,这时,外头的宫女急急忙忙进来禀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一惊,连忙起身。 同时间宁袭也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他看了勉娥一眼,道:“都下去吧。” 很快的,寝殿里只剩下帝后二人,皇后有些不安,因为皇上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定了定神,问道:“皇上这么晚来,有事跟臣妾说吗?” “皇后觉得呢?”宁袭蹙眉看着她。 看宁袭的表情很是严肃,皇后有些惶恐了,她润了润唇,道:“臣妾不明白,请皇上明示。” “你怎么会不明白?”宁袭睨着她,“你安排人去色诱宁浅平,巴望着他沉溺于女色,和裴班芙感情生变,然后朕便可以得到裴班芙,不是吗?”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宁袭耳里,皇后有些颤抖地道:“臣妾只是希望皇上得偿所愿。” 闻言,宁袭倏地沉下脸,“朕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堪,可以对臣妻下手?可以对嫂嫂下手?可以对皇叔的儿媳下手?” 皇后道:“不是这样的,臣妾没有那么想……” 宁袭冷笑道:“朕一点也不想得到裴班芙,宁浅平是朕十分看重的人才,就因为朕曾对裴班芙动过那么一点小小的心思,你就要不择手段帮朕把人抢过来?你是想要朕当个昏君吗?只因为对一个女子小小的绮想,就把水利大计抛诸脑后?” 皇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因为臣妾感觉得到,皇上并非只有一点小小的心思……” “你懂男人吗?”宁袭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双眸,“衫桐,我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朕的为人?”皇后的脸蛋蓦地染红了。 宁袭自顾自地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自我要求太高了,总想着要做完人,三年一次的选秀就够你身心俱疲的了,现在还要挑人往朕的身边塞,你累不累啊?” 皇后求饶道:“皇上松手吧,是臣妾做错了……” 宁袭哼道:“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帮朕找女人,是快点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自从上次滑胎之后,你的身子一直没有恢复,要知道,朕的长子必须是皇后嫡出才行,在皇后没有怀上龙胎之前,朕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妃子怀孕的。” 他说完便抬步离开了,留下皇后一人在空荡荡的寝宫里。 外头天色黑漆漆的,可是有盏烛火在皇后心头亮起,她蓦地流下泪来,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皇上心里有她…… 天底下有什么比和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同一屋檐下还要扎心的事? 荣王妃把魏闵找来,“当年你没有除掉陆青青那个贱人,致使她现在快要爬到本王妃的头上来了,本王妃命你将功赎罪,除掉陆青青那个贱人。” 魏闵皱眉看着荣王妃,“恕卑职无法从命,陆侧妃没有做错什么,卑职不能滥杀无辜。” “她哪里无辜了?”荣王妃大声起来,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是回来找本王妃报仇的,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陷害本王妃,所以你要除掉她,你一定要除掉她!” 魏闵正色道:“王妃不要再逼卑职了,若再逼迫卑职做不想做的事,卑职只好将二公子不是王爷亲生的这件事告诉王爷。” 第73章 荣王妃惊愕地看着魏闵,声音发紧,“你说什么?你现在是在威胁本王妃吗?” 魏闵无奈地道:“卑鄙一点也不想威胁王妃,只要王妃不要口口声声的说要除掉陆侧妃,那卑职一定会把秘密带进棺材里。” “魏闵实在忠心!”随着声音传来,有人打起帘子进来了,来人是宁斩刚。 荣王妃也不知道红锦为何没在外头守着,乍然见到宁斩刚,她整个人都慌了。 宁斩刚已经多年不曾踏进她的院子,因此她才会放心地把魏闵找来暖阁里说话,谁知道宁斩刚今天居然来了! “你出去吧魏闵,本王有话跟王妃说。” 魏闵见宁斩刚的神色一点都不惊讶,猜想他可能老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没受到冲击,他想了想,便抱拳告退了。 荣王妃非常紧张,她不断地道:“你听错了,不是那样……” “本王当然没有听错。”宁斩刚淡淡地道:“事实上,这件事在你嫁进来不久,本王就知道了。” 荣王妃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她不禁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不错,饶是如此,本王也从来没有把华儿当别人的孩子,一直视如己出。” 荣王妃知道确实是这样,他待三个儿子并无差别,但这并不是重点! 她咬牙切齿地问:“是谁告诉你的?一定是陆青青那个贱人!她和红锦两人都知道,一定是她!” “不是青青。”宁斩刚平静地说道:“是华儿的亲生父亲。他来找过本王,他深爱你,希望本王成全你们,但要成全你们,除非本王休了你,可若是你被本王休了,以他的家世背景,你在任家也将无立足之地,所以本王并没有答应他。” 荣王妃脸色一片煞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宁斩刚垂着眸子,表情十分平和,“本王和青青在一起后,将这个苦恼告诉青青,青青跪着求本王装不知道,求本王要善待你和腹中孩子。她说你很可怜,你和那书生是真心相爱,可任相不同意,一定要把你嫁来荣王府,你只是任相手中的一颗棋子,青青央求本王不要休了你,她说若你被休了,任相一定会杀了你。” 荣王妃怔怔然的不说话了,她恨极了的丫鬟,欲除之而后快的丫援,居然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她不禁回想起童年时的种种,青青总是陪在她身边,在她因为她爹的独裁而丧志时,青青会温柔的给她加油打气,要她不要灰心,跟她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她对青青做了什么?她要她的命…… 她蓦然间泪流满面,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二十多年来他都冷待她,可他实则待她不薄,默默接受了不贞不洁的她和她的孩子,她哪有脸指责他亏待她? “如果我说我现在要去找青青,向她说一声对不起,你会相信我吗?肯让我去见她吗?” 宁斩刚眼底有抹难得的柔和,对她说道:“你去吧,我想青青也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荣王妃拭去泪水,迫不及待的飞奔而去,宁斩刚知道,从此以后他不必再防着她了,她不会再伤害陆青青了。 裴班芙如今是荣王府的三夫人,可她有个小小的苦恼。 她爹已经答应,等裴元瑛、裴元康再大一些,就要来京城与他们同住,也给裴元康找个好书院。 可府里有荣王妃当家做主,她不可能把家人接来同住,若是分开住,她又不能时时见到他们,要见他们还得大费周章出府,令她好生苦恼。 没想到,她这苦恼被宁浅平轻易的解决了。 “我们搬过去跟他们一块儿住不就行了?” 裴班芙很是惊喜,“真的可以吗?” 宁浅平笑道:“为什么不可以?从前我也是在你家生活,只是地方换来京城罢了,没什么不同。” 裴班芙却皱了皱鼻子,道:“当然有不同,你现在是荣王府的公子……” 宁浅平却揉着她的头道:“我的娘子,你不是知道吗?我又不是原主,并不会渴望住在荣王府与他们培养感情,我更喜欢和爷爷、裴大叔他们一起住。” 他们两人至今还有些改不过口,裴班芙偶尔会喊陆青青大娘,宁浅平也比较习惯叫裴再思大叔,不习惯称岳父。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啊?”裴班芙唉声叹气,她真的好想她爷爷、她爹和元瑛、元康喔。 陆浅平笑意加深了,手搭在她肚子上,“我敢打包票,等你生了孩子,再远他们都会来看你。” 裴班芙下意识地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那我什么时候才会怀上孩子?” 宁浅平坏笑道:“现在。”说罢,他手已经不安分的往她身上去了。 裴班芙嗔道:“浅平哥,你别乱来好不好?现在大白天的……” 宁浅平不管不顾地把她压进床里,“谁说大白天不能恩爱?” “浅平哥,你等会儿要上朝……” “所以我们要把握时间。” 裴班芙还想说什么,她的唇已经被他盖住了,她的声音淹没在他的唇里,过一会儿就只剩她的小小呻吟了。 时光流逝,冬去春来,宁浅平治好了东河,宁袭想要给他升官,但他推辞了,他并不想要高官厚禄,他只想要治河,若是升了官,要处理很多杂事和<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人际关系,让他不能专心治河,那不升也罢。 第74章 裴班芙在入秋时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古代生产条件差,宁浅平很是紧张,全程陪在旁边。 他这行为令稳婆们很是诟病,哪有男人进产房的?就他坚持一定要。 裴班芙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宁质,孩子满月时,裴一石、裴再思、裴元瑛、裴元康真的都来看她了。 王意菱因为也快临盆了,所以没法来,两个闺中好友只能遥遥祝福对方一切顺利平安。 冬天时,相府传来不幸的消息,任秉震犯了心疾,早晨起来,起个身,当下就往生了。 宁浅平研判应是心肌梗塞,这种疾病最容易在冬天发作,才会去得那么快。 任秉震千算万算,谋划种种,却没算到自己的命不长,他的野心都跟着他的死亡一起埋葬了。 相府办起了丧事,荣王妃却松了口气。 她终于可以摆脱她爹的控制了,现在的她,根本不想宁藏华坐上什么天子之位,她连世子之位也不许宁藏华去想,还要他速速打消念头,不许再有非分之想,她的转变,有目共睹。 转眼到了年底,要过年了,荣王妃和陆青青和乐融融的指挥下人采办年货,裴班芙乐得当个甩手掌柜,待在房里写她的龙阳小说。 宁质则越来越可爱,成了荣王府的开心果,宁斩刚现在最疼他。 宁浅平逗着孩子玩,嘴角泛起了微笑。 天下之大,等到孩子能走路时,他便要向皇上请个治河钦差,手持天子剑,带着孩子和他的芙气娘子,走遍天下去治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