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煎茶》 第1章 [gl百合] 《春水煎茶作者:月照华堂【cp完结+番外】 文案: 苏郁x慕椿 公主x美人 苏郁花了七年的时间斗倒了她那蠢钝如猪的三皇兄,三皇兄被贬为庶人流放的当天,苏郁摆好了十八道酷刑准备迎接受牵连被贬为奴的慕椿。 慕椿是三皇子手下的长史,人美心狠,诡计多端,这七年里没少给苏郁使绊子,几次害得苏郁涉险 。 若非三皇兄实在蠢钝,就是给她头飞猪都能让慕椿扶起来。 慕椿本来做好了被这位五公主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打算,谁知道她进了五公主府上的第一天,就因为太饿昏过去了。 苏郁os:“我是不是把她吓死了?我不知道她这么不经吓啊!” 慕椿os:“呜呜,郁郁,饿饿,饭饭。” 俊眼修眉爽朗五公主x美貌傲娇恶毒椿美人 he 半道子出家打权谋,架空,剧情废,文笔差 两个主角都不是很善 第1章 摆好了刑具,人却吓晕了 大业十七年的三月初三,这是公主苏郁这辈子最开怀的好日子。 原因在乎,她的三皇兄,她斗了七年的死对头苏渭,终于被贬为庶人流放到岭南去了。 这是三皇子苏渭滚出大周皇城的日子,整个五公主府上上下下弥漫着一种异常忙碌的气息。尤其在别院里,十来个彪形大汉搬着刑凳刑架板子夹棍烙铁盐水辣椒水来来回回,大约十七八件刑具整整齐齐地陈列在五公主歇脚的贵妃榻前。 苏郁优雅地尝了一口汉阳新进贡的雨前茶,甚为欣慰地望着眼前一道道刑具。她估摸着时辰,人也是该到了。 月门外路过的仆役何尝见过此等阵仗,议论纷纷。 “公主这是要去大理寺当郎官了?” “什么话,公主要去也是做他大理寺的寺卿,做什么郎官?” “那摆这些家伙什儿是要作甚?” “听说啊,是要对付咱们公主的死对头。” “死对头?今儿那三皇子不就被废出京了,公主要怎的对付他?” “哪儿是什么三皇子。”一位在公主府侍奉多年的仆役道,“是三皇子府上的长史。” “一个长史还要公主这么费心?” “那位可不是寻常人。”这人感慨,“要不是她,公主何至于与那三皇子斗这么多年。就如三皇子这般蠢钝,猪都比他扶得上路!” 三皇子苏渭蠢钝如猪,是整个大周人尽皆知的事情,是以他能和五公主苏郁斗上这么多年,人人都猜测他走了大运,不然以他的人品才学,早就让五公主斗得底裤都输光了。 “那这人可真是神了。” “这人再神,摊上三皇子这么个主子,那也是惨咯。她帮着三皇子和咱们公主作对,这么多年,公主早就恨透了她,这不,这人啊跟着三皇子遭牵连,本来是要砍脑袋的,公主暗中教大理寺直接把这人贬成奴籍,又把她的籍契攥在手里,等会儿人就接回来了。” “接回来?公主难道还要用昔日的死对头?那公主也太宽宏大量了!” “呸,还用她!只怕是要折磨的!”那人指了指一排整整齐齐的刑具,“瞧见没有,一会儿,这儿的血,只怕擦都擦不干净咯……” 午时,晴光如翠,天似琉璃。 苏郁让人添了杯茶,外头贴身侍从沈越走了进来,拱手道:“公主,人带来了。” “把她带上来。” 公主府门外,慕椿狠狠打了个冷颤,看了看两个押解她的彪形大汉,努力地笑了笑:“两位大哥……你们一个月,多少例银啊?”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也不理她,只因公主交待过,千万不能听这个舌灿莲花的女人讲话。 慕椿又道:“是这样的,我呢……虽然成了阶下囚,但我这个人一向居安思危,是以一早给自己存了二百两安家银子,两位大哥只要放我一条生路,不不不……你们只要别让我见你们公主,杀了我,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还不等慕椿第三句话出口,沈越从里头出来,冷笑道:“慕长史,你买人也不看看地方。” 慕椿勉强笑道:“沈侍卫长……好久不见啊。” 沈越和她也算是熟人,闻言半讥半笑,道:“是啊,不想慕长史混到了这地步,还真是可怜啊……” “唉,时运不济啊。”慕椿感慨,“我知沈大人是个好人,要不……看在我们相交相识这么些年的份儿上,您在郁公主面前替我求求情……” “好啊。” 慕椿一怔:“好、好?” “好,我定然一五一十地告诉公主,说你慕长史大难临头了,还想着从我公主府收买人心。”沈越冷笑着转身,“押进来。” 天朗气清,苏郁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作践慕椿这个死对头。要不是她扶着三皇兄,自己那用得着和他斗了七年才这么个结果。 一阵枷锁铁链相掺的声音渐行渐近,慕椿抬脚迈进月门的一瞬,苏郁的目光便如九秋寒霜落在她身上。 慕椿觉得,自己是没法从这里囫囵着走出去了。 于是她低着早就被木枷压得酸疼的颈,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了进去,沈越正对着苏郁说些什么,不必想也知道是在告状。雪上加霜的境遇让慕椿心生悲凉,那一地的刑具入目,她就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在大理寺的监牢想法子脱身。 第2章 这时候想跑也晚了。 慕椿很识趣地跪了下去,低着头道:“罪臣慕椿,叩见五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郁冷笑着,眉目间凝着一抹戾气,好整以暇道:“慕长史啊,起来回话。” 慕椿道:“罪臣不敢。” 要是她站起来,苏郁定然会让后面两个大汉一人一脚将她再踹趴下。 “行,那就跪着罢。” 苏郁这才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她身上套着木枷,手脚上还有铁镣,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囚衣,往日挽着的发迹也早就乱作鸡窝,人倒不脏污,只是苍白憔悴,自己早吩咐大理寺断了她两日的食水,约莫也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大理寺那点苦头算得了什么。 苏郁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听说,慕长史舌灿莲花,到了我的府邸,还想着为你那三皇子收买人心?” 慕椿摇头:“罪臣不敢。” 苏郁也不理她,从地上摆着的木架子上取了条牛皮鞭子,往地上试了试手感,觉得还不错,卷了一折,抵着慕椿的下颌。 慕椿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苏郁生得俊眼修眉,为人爽朗开阔,颇有英气,心计又深,若非三皇子实在废物,自己与她较量起来,兴许还能更过瘾些。只可惜如今成王败寇,自己落到她手里,还不知道要被她如何泄愤。 “这条鞭子,我叫人在里头掺了金丝。”苏郁仔仔细细地给她展示,鞭身在日光下隐隐泛着光泽,“打在身上,保管一鞭见血,皮开肉绽。” 慕椿倒吸了口气,艰难维持着笑容:“公主……当真……好……好品味。” “没事儿,送你的。” 慕椿:“这……罪臣……手上不方便,接不来……要不公主还是留着自己赏玩?” “不方便也无妨。一会儿往你身上打两下,就当送你了。” 慕椿再也笑不出来了。 苏郁拨弄着炭盆里的烙铁,火红的烙铁内侧有一处莲花的纹理:“这是我叫人特意为你打出来的纹样,到时候,往慕长史脸上留个印子,就不用贴花钿了。” 慕椿感觉一阵窒息。 “对了,还有这个。”苏郁挑起一副夹棍,“这上头串着上好的牛皮筋,保管往慕长史腿上一收,这骨头就……” 慕椿又惊又吓,眼前昏昏沉沉,两耳嗡嗡作响,枷锁压着她动弹不得,在大理寺监牢将近三日不吃不喝,如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无……她仰起头,对着苏郁道:“郁公主……” “怕了?” 慕椿点了点头:“饶了罪臣吧。” 苏郁笑了笑:“这求得也太敷衍了些,求我,好歹得有个求我的样子。” 慕椿想,要不是枷锁在身,我现在就给你三跪九叩了。 “罪臣……罪臣……” 慕椿还没说话,便眼前一黑,秀丽而凌乱的头重重垂下,整个人因为木枷的支撑跪倒在苏郁眼前。 苏郁一愣,生怕她是装死,拎着她的发看了看,果然昏过去了。瞅着自己手里头拎着的刑具,苏郁心里头顿时有些空荡荡的。 沈越走过来:“公主,这儿有水。” 苏郁转过身:“泼醒。” 一头冷水兜头泼了下来,顺着脸颊流到唇边,慕椿如降甘霖般舔了舔润湿唇舌。 “怎么这就给你吓昏了。”苏郁捏着她的下颌,抹了把水,轻轻扇了扇慕椿的脸颊,“以为装死就能逃过去?” 慕椿有些失神地摇了摇头,水珠顺着额头滴落,白皙的容颜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纵然狼狈,也不失美感。 这也是苏郁不愿意她白白死在刑场上的原因。 一方面,她要好好折磨这个昔日的死对头泄愤,另一方面,她折磨够了,还要把慕椿据为己有。 “我……我……”慕椿叹了口气,“我饿……” 话落,又是一低头,再次昏了过去。 这次苏郁听得真真切切,她腹中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 -------------------- 背景架空,属于一个男女都可以为官当皇帝的时代。 苏郁24,慕椿22 前面有些微虐身情节,无伤大雅。 he 第一次写百合文,我还没试过两个小姑娘谈恋爱,谢谢大家。 第2章 给公主当奴婢的第一件事就是挨打 公主府别院的厢房里,医女白芨匆匆赶来,以为这样十万火急的叫她过来是她的好主子公主出了事,谁知道苏郁慢悠悠地喝着茶,见了她来,一指床上躺着的人道:“来了,快看看……” 白芨松了口气,除了公主之外的人也犯不上教她焦急。她把药箱放下,坐在床边端详了一下慕椿,感慨道:“公主如今的品味真是越来越独特了,什么样的女孩儿都下得去手。” 苏郁好笑道:“我可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这么个大美人儿躺床上让您予取予求的,您还不下手?”白芨一握她的手腕,就看见慕椿手腕上一圈红肿的印记,心里头早就翻江倒海滚过一万匹汗血宝马…… “公主啊,虽然您年富力强,房事上多些情趣也是好的,可您也不能……不能这么搓弄人啊。这人要是给您弄疼了,下次谁还和您好。” 白芨一怔,话突然停了。 “不对啊……” 苏郁面色凝重:“怎么了?可是她身子……” 第3章 白芨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郁:“我不知道您有不给人吃饭的癖好啊。” “什么?” 白芨又捏了捏她的手腕:“人没事,就是饿了太久,脾胃失调,饿昏了。” 苏郁松了口气,立即教人去熬粥端来。 白芨又道:“这美人儿如今清弱,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养一养,多用一些滋补但不油腻的膳食就好了。还有就是房事上要克制。” 苏郁实在受不了了,只道:“行了知道了。”她掀开盖在慕椿身上的被子,“她身上有几道伤,你看看,要不要紧。” 白芨在看到她身上的杖伤后,终于觉得哪里不对,拧着眉头道:“这……这只怕不是公主的情人,是仇人罢。” 苏郁颔首:“还真是仇人。她是慕椿。” “慕椿?”白芨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早就听说过这个人,如今见了,不禁感慨,“我只知道她厉害,没想到她还这么好看……不过,她眼下不应该跟三皇子的幕僚们一起蹲大牢等着砍头吗?怎么落到你手里了?”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白芨悻悻一笑:“行行行,我不问。”她收拾好东西,“要不我给公主开两道房事上的暖情药……” 苏郁冷眼道:“你不是说,要我在房事上节制吗?” “那是对小情人要节制,死对头当然是怎么狠怎么弄了。”白芨笑了笑,“原来和公主斗了这么多年的小恶人是这么个模样,唉真是可惜了,没斗过公主,真是可怜你了……”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摸了摸慕椿的手,随即就被苏郁踹出去开药了。 门外白芨连连哀叫,屋里头,苏郁走到床前,一把捞起慕椿,扯了腰带将她双手缠好绑到床头,随后顺着她囚衣下的锁骨,用指腹轻轻地抚摸。 “等你吃饱饭,我再好好收拾你。” ———————————————— 粥熬好了,慕椿人也没醒,苏郁端着盏凉茶,往盖碗里倒了些,对着慕椿的脸泼了下去。 床上人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刚一动,就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绑住动弹不得。慕椿立即警醒起来,一容湿漉漉地望着床头笑意连连的苏郁。 苏郁坐在床边,手中端着碗热腾腾的粥,粘稠得插根筷子都能立住。 慕椿很不争气地盯着粥看。 “想喝?” 慕椿点了点头。 “你求我。” 慕椿:“求公主……” “求得不够真切,没有个奴才样儿。”苏郁笑了笑,“哦,我忘了,你还不是我的奴才。” 慕椿:“只要公主想,我也可以是。” 苏郁拧着眉头:“哦?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给我为奴为婢,就为了这口粥?” 慕椿十分诚恳地说:“只要公主不杀我,还……给我口饭吃,我愿意给公主为奴为婢。” 苏郁笑意极深:“你在我三皇兄那里,好歹还是个长史,来我这里当奴婢,不觉得委屈?” “罪臣……只想乞活。” “好啊。”苏郁放下粥,慢条斯理地将她解下来,慕椿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听她道:“给我当奴才,要自称奴婢。” 慕椿根本没有一丝犹疑,立即道:“是,奴婢遵命。” 苏郁冷着眼,心里竟突然有些不快。 “慕椿,你这么奴颜婢膝的,还真是让我意外啊……” 慕椿眼都快掉进那碗粥里了。 “成王败寇,我只想活一条贱命罢了。” 苏郁终于把粥给了她,慕椿端着碗,几乎是狼吞虎咽,毫无斯文可言。 苏郁冷冷地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从前瞧慕椿舌灿莲花,飞扬跋扈,把她斗得憋闷,洋洋得意的情景。她原以为,这人怎么也得跟她呛上两句,谁知道为一口粥,连奴婢也能自称出口……难道她真的变了? 不对,苏郁转念一想,以慕椿的心机,估计就在装出这副模样,让自己厌弃了和她算账,拿捏着自己,等着自己觉得她没意思了就放过她。 就是如此。 想到此处,苏郁不禁暗叹,到底是慕椿,今时今日了也不忘耍计谋玩弄人心。 小东西,咱们来日方长。 慕椿喝光了一碗粥,有些狼狈和羞愧地看着苏郁,半晌道:“能……能不能……再来一碗?” 苏郁:“行吧。” 慕椿喝了两碗粥,本着节制的念头,虽然她还是饿,但也没好意思要来第三碗。 喝完粥的她坐在床上,瞅着床边站着的苏郁,轻轻嗫喏了一下唇:“公主……” 苏郁:“我在想一件事。” 慕椿攥着被子,顺着她,问:“什么……事啊?” “没什么。”苏郁收回了目光,“既然你愿意为了苟活给我为奴为婢,那明儿就过来我书房伺候笔墨吧。” “伺候……笔墨?” “怎么?觉得委屈你了?” 慕椿连忙摇头:“不敢……”只是她原本以为,最好也是苏郁叫她去打扫庭院砍柴挑水的,没想到只是伺候笔墨。 苏郁冷笑:“不要以为我是那么好伺候的。” “不敢不敢,我……奴婢一向都知道公主不好伺候。” 苏郁莞尔:“很好,慕椿啊……我真的很期待未来与你朝夕相处的日子。” 说罢,苏郁走出了门,留下慕椿一个人暗自叹息。 第4章 她倒在床上,扶着额头想,这么多年了,这位郁公主真是越来越狠毒了,兴许将来不久,就能看到她登基为帝的那一日了。她有时也会觉得遗憾,遗憾当年救她一条性命的人的不是苏郁,如若是她该多好,自己报答她的恩情,扶她为帝,如何也会是一段佳话。 可惜是三皇子,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如三皇子害得一败涂地。如今落到了苏郁手里,只怕时日无多。 她得想法子活下去,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第二日,沐浴之后的她看着眼前送来的下人青衣,顺从地换上,倒觉得还合身。苏郁府上的管家领着她走到书房去,管家站在门外道:“公主,慕椿到了。” 慕椿在外头跪下磕头:“奴婢见过公主。” 门内案后的苏郁应了一声,随即道:“也不必进来了,先在外头教规矩。” 管家是个面容可亲的年轻男人,闻言便道:“是。”随后看着慕椿,道,“我说一句,你复述一句,随后全部复述一遍,若说错了,便要挨板子。” 慕椿垂眸:“奴婢知道了。” 管家一样说了在书房伺候的规矩,比如墨要几分浓,茶要几分热,架子上的书怎么摆放,不能见灰尘,案上的花要如何更换,瓮里的鱼要如何喂……他说一条,慕椿就跟着说一条,末了管家叫她复述一遍,慕椿也就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管家惊奇她这好记性,里头苏郁却笑道:“她肚子里装的书袋子多了去了,这点东西还能难得住她。”随后吩咐慕椿,“进来吧。” 慕椿低着头走进去,立在她书案前。苏郁抬眸见她一身下人青衣,挽着发髻,不见一点妆饰,倒比旁人更多几分清丽的颜色。 “既然规矩都学会了,就过来伺候研磨吧。” 慕椿道:“是。”随后挽起衣袖,拿起一块上好松烟墨磨了起来,她磨墨时,看见苏郁正瞧着一份名单,上头大都是三皇子一派的官员,覆巢之下,自然人人都逃不过清算。她磨够了墨量,刚想将墨放下,却被苏郁用笔杆按住手背。 “公主……” 她露出的手腕上还有红肿的伤痕,苏郁觉得,那红落在她雪似的手腕上,倒颇有一种美感。 “看够了?” 慕椿连忙跪下:“奴婢……” “你就是再怎么看,也无力回天。知道就在昨天,谁被拉到西市口刑场砍了吗?是大学士王恒,他可是三皇兄的老师。当年可没少在父皇面前给我使绊子,如今他死了,你就没有兔死狐悲之意?” 慕椿道:“人各有命。” “那你是什么命?” “自然是公主赐给奴婢的贱命。” “你就这么怕死?” “只是想活。” “想活,就不该卷进皇室的斗争,不该和我作对。”苏郁眼含深意地看着她,“你那么聪明,该知道我三皇兄那样的人根本没指望做皇帝。” 慕椿躲开她的目光:“聪明人,总想做些不易之事来证明自己。” “可惜你输了。” 慕椿笑了笑:“是,输了。” “既然输了,就该尝一尝输了的滋味。”苏郁不再看她,对外头道,“青玦。” 那正是年轻管家的名字。 青玦在外头应道:“小人在。” “叫紫苒带两个人过来,打她二十板子。” 慕椿一怔,随即权衡一番,立刻跪在她面前:“奴婢该死,请公主恕罪,请公主饶了奴婢……奴婢定当好生服侍公主。” “别怕。”苏郁笑了笑,“打不死,打完了你再过来接着伺候。” -------------------- 后来的椿美人与郁公主回忆起这段时光,默默掏出爪哇国进贡的榴莲:打老婆是吧,打老婆是吧! 已经当上皇帝的郁郁:老婆,你听我说…… 椿美人:不听 郁郁:要不我让你打回来? 椿美人:好啊。说着抄起鸡毛掸子,对着皇帝郁送上来的龙臀……很不争气地下不去手椿美人:算了,你补偿我吧 郁郁:我拿一辈子补偿你 第3章 其实这图画的不对 说话间,紫苒已带着人抬着家伙什儿过来。 紫苒与青玦白芨等,都是苏郁私养的暗卫,能力高超,各司其职,对苏郁更是忠心耿耿。 紫苒专司刑罚,这些年许多对苏郁情报都是她从对手嘴里硬挖出来的,对苏郁助益极大。 如今解决了三皇子一案,紫苒正愁无处开张,天降这样的好事,她自然来得快。 慕椿还在苏郁足边跪着,她原本见求情无望,衡量了一番,想苏郁不会要她性命或是重伤,以为只是打一顿泄愤,肿痛两日也就是了。 谁知道紫苒却抬了刑床并两个足有她胫骨粗细的杖子过来,慕椿的腿一下就软了。 “公主……” 苏郁最喜欢看她这样怕又不敢说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慕椿,看在你曾经做过官的份儿上,就不必去衣了,合着衣裳打,打完了谢恩,回来接着磨墨。” “紫苒,拖她出去。” 慕椿被按在刑床上捆好了手脚,恐惧之下,她的手都在抖。 紫苒看着她的目光,仿佛一个屠夫看着自己砧板上的鱼肉:“公主,怎么打?” “不必太重,打完了还要她过来伺候。” 紫苒有些失望:“哦。”于是指挥两个举着杖子的人,“打二十。” 第5章 逃是逃不过了,慕椿当时在大理寺也不是没挨过讯杖,知道挨打时如何把伤害降到最低。她松了口气,尽量放松身体,身后一杖就夹杂风声落了下来,猝不及防的疼痛直接让慕椿疼出了眼泪。 紫苒对付过这么多人,知道这一板子也就三成力道,怎么就给这人打哭了?这也太细皮嫩肉肤柔骨脆的。 “一。” 紫苒百无聊赖地报数,第二下又打了下来,声音沉闷,慕椿只觉被打的地方炸开一片剧烈的痛楚,本能地绷紧了身子,仰着头挣扎。 “二。” 紫苒揣度着苏郁约莫是要折腾这人,于是指挥着两个手下,一杖一杖打得极慢,非要等慕椿把这痛楚都尝够了再打下一杖。慕椿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早已疼得浑身颤抖,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和着眼泪一起砸在刑床上。但她终究只是在小声呻吟,没有过于失态的哀嚎。 “十。” “公主……”慕椿疼得手都在痉挛,“我……奴婢受不住了,求公主开恩,让奴婢歇一歇,歇一歇……再打。” 紫苒笑了笑:“小美人儿,你这可就坏了规矩,这府里头谁挨打都只能谢恩不敢求饶。”她看了一眼,吩咐道:“前头打的作废,再打二十。” 慕椿哪知道这规矩,一颗心都凉透了。 正当她觉得自己今日铁定是下不来这张刑床时,书房里苏郁却突然开口:“紫苒,今日就到这里。” 紫苒:“什么?” 一直站在门口的青玦连忙上前,道:“公主开恩了,你还不赶紧松开她。” 紫苒叫那两个手下把人解开,慕椿被解了绑缚,两个人架着她拖下来,摆成个跪姿扔在地上。慕椿连腿都是软的了,只能以手支地,急促而痛哭地喘息着。 待痛稍轻了些,慕椿咬着唇,膝行两步,在书房门口跪好,磕了个头:“谢……公主……”说罢便扶着门,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刚迈出脚,整个人身子跟着一倾,扑在了地上。 “怎么这般不经打?”苏郁站在她身前,瞧她哭得厉害,浑身更是如浸在水中的白玉似的惹人怜惜,再想她挨了这好一通打,心里也解了气。 “五年前,你帮着苏渭算计好,害我丢了户部,今日就算我从你身上算这笔账,暂且给你记着剩下十下,明日再还。” 慕椿早就对她这般睚眦必报无可奈何,只能深深俯首:“奴婢……谢公主开恩。” “歇好了就滚进来。”苏郁转过身,吩咐青玦打赏这两个行刑的人。 慕椿能起身后,忍着痛走进书房,接着伺候磨墨。苏郁提笔蘸墨时,瞧见慕椿眼中一颗泪珠正好滴落进来砚台里,不禁有些恍神儿。慕椿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忙垂下红肿的眼,哽咽着道:“奴婢……” “原来你这么爱哭。” 慕椿咬咬牙,垂眸不语。 心中却不服气,这么痛,谁来挨打都是一样的,偏她怎么就不能哭了。 再者,苏郁不就是想瞧她哭吗。 苏郁笑了笑,将笔压在那颗泪上,随着墨一起洇入狼毫。 ———————————————— 因下午苏郁要入宫商议朝廷和西北狼蚩国的军务,慕椿不必在书房伺候,躲过一劫的她得以回了苏郁安排的厢房歇着。 白芨得了苏郁吩咐过来送药的时候,站在厢房窗外,就听见里头慕椿的痛吟。她敲了敲门,不见人过来,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慕椿正卧在床上,白芨叫了两声,也不见她答应。走到床前一摸,才发觉她额头发热,早已昏过去了。 “不就挨了几下打……”白芨叹了口气,“果然是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儿,这都能发起热。” 她先倒了些水,喂给慕椿几粒化瘀清热的药,随后解开她的衣裳,检查了一下伤处。紫苒手底下的人收了力道,不过是肿胀起来罢了,白芨松了口气,敷了两贴膏药上去。 “呃……痛……痛……” 白芨以为她醒了,结果只是梦呓,不禁笑道,“什么啊,就你这样子,是怎么把我们公主斗得气急败坏的。” 她将慕椿的衣摆掖进腰带里,忽然看见她腰窝处一道火红的刺花,大周人并无刺花在身上的习俗,更何况女子珍惜自己的肌肤,这种刺花又极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刺上去的,又是为何要刺花在身上。 这刺花……也不似大周人应有的样式。 白芨给她处理好伤,本着喜欢美人的原则,就在她屋里坐着喝茶等她醒过来。 这间厢房一应的摆设都齐全,收拾得也干净,床上趴着个小美人更是赏心悦目。 约莫近黄昏的时候,慕椿终于醒了过来,她习惯性地叫人倒水,谁知道水喂到唇边才想起来自己早就因为三皇子被牵连一无所有了,哪有人伺过来侍奉,不禁清醒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咬着牙起身:“你是?” 白芨笑了笑:“我是公主属下的郎中,白芨。” 慕椿低着头,忍痛跪在地上道:“奴婢见过大人。” 白芨素来随意,哪见过这阵仗,约莫是苏郁吓唬她,连忙把她扶起来:“好了好了,快起来,我就是个郎中,什么大人不大人。你快坐着……哦对你现在后面坐不下。” 慕椿两颊一红,她猜到是这人给自己上了药:“是……多谢大人。” “可别唤我大人,听着怪奇怪的,你可以称我白芨。” 第6章 “奴婢不敢。” “你这是让公主教训怕了?”白芨笑了笑,“公主啊,是手段厉害了些,但她不是计较繁文缛节的人,不会为一个称呼找你麻烦的。” 慕椿默默叹息,对旁人也许不会,对自己……苏郁只怕恨不得揪着她的错打她。 “这个药是清热解毒的,和水服下,一日两次,这个是止痛的,痛了就吃,还有这个敷在伤处消肿……”白芨清点着给她留的药,“你都醒了,我就不留在你这儿吃饭了,先走了。” “多谢……白……大人。” “行吧行吧白大人就白大人吧,总比白小人强。”白芨收拾好东西往外头走,走到门口,又道,“公主快回来了,她要是找你,我就说你伤着动不了……” “不。”慕椿忙道,“不必了……” 她如今可留不得把柄给苏郁,光是记在她那里的剩下的十板子还不知道怎么挨。 “那也行。”白芨道,“我走了。” “恭送大人。” 白芨走后不久,慕椿吃了两颗止痛的药丸,青玦就走到门外,轻声道:“慕姑娘。” 慕椿开门,颔首道:“青总管。” “公主唤你过去。” “是。” 青玦带着她往书房走,将近走到书房外,青玦道:“公主今日烦闷,慕姑娘要小心些侍奉。” 慕椿叹了口气,只怕她再怎么小心翼翼,也逃不过苏郁要发落她,但她还是很感谢地说了一句:“奴婢明白,谢总管。” 书房里掌了灯火,远远望着通明一片。 慕椿在外头请了安,得了准允就走了进去。 苏郁身上穿着绛紫朝服,似乎刚从宫中回来,俊朗的眉间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 “公主……” “嗯。”苏郁道,“把左边架子上的與图拿来。” “是。” 那與图用布袋子套着,慕椿捧着放到案上,苏郁皱了皱眉头,自己将袋子打开,摊开與图。 “再添几盏灯过来。” “是。” 慕椿搬来几盏绢灯摆在书案上,借着灯光,也看清了那张與图,是狼蚩境内的與图。苏郁圈了几个地方,慕椿发现,这图因为年代久远,明显有几处错漏。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开口时,苏郁突然叹息,喃喃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大周部署了五万精锐,深入狼蚩境内,将整个狼蚩王庭都打下来了,却找不到那支由狼蚩王率领的主力究竟藏在哪里。 苏郁入宫同几个大臣商议军机,可几人商议了半日,也给不出一个结果。 慕椿记得,大周同狼蚩这场仗大了将近三个月,周军每日派斥候十里搜寻却一无所获,一旦时间久了,粮草消耗殆尽,后方补给不上,若狼蚩借机反扑,只怕是要死伤惨重。 她估计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应当还能挨得下一顿打,于是低声道:“公主……” 苏郁蹙眉,她并不想这个时候再和慕椿置气徒惹烦闷。 “我如今不想发落你,没事了就去墙根儿底下跪着等吩咐。” 慕椿道:“公主恕罪,奴婢想……公主可是在忧心狼蚩的战事?” “那又如何?” “这张图……”慕椿试探着伸出手,按在几个被苏郁圈起来的地方,“这几处,其实画的不大对。” -------------------- 前期,慕椿除了挨打就是挨罚 后期,苏郁除了心疼慕椿就是心疼慕椿 第4章 罚你数钱 “此图是当年大将军凌赫领兵攻入狼蚩时所画,十数年来军中都以此图行军布阵,从未有过纰漏。”苏郁冷笑,“你不是这个时候都在算计我吧?你好大的胆子啊,慕椿。” 慕椿道:“奴婢不敢。”她指着那上头几处地方,“奴婢曾在大业十二年跟随三皇子出使狼蚩,曾亲上过狼蚩王庭附近的几处高岗,譬如此处高坡,在当年就已经挖出一道天坑供狼蚩部队操练。还有这里……这里原本是狼蚩境内一条河的支流,但那时河流干涸,河床裸露,早就化作了一条沟谷……奴婢想,也许是與图上的错误才使得大军找不到狼蚩躲藏起来的兵力。” 她说罢,终于低着头跪在地上:“奴婢冒犯公主,请公主恕罪。” 苏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她看着灯下这份早已泛旧的與图,又看了看地上垂眸而跪的慕椿,权衡之下,终于开口:“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慕椿默默站起身,苏郁指着上头几处地方,慢慢修改过来,又问:“还有哪里需要修改?” 慕椿看了看,伸手指了指去狼蚩王庭八十十里外的雁荡山。 “这里?”苏郁疑惑,“难道狼蚩还能移山填海?这山,旁人可上不去。” 慕椿却道:“奴婢觉得,狼蚩的军队,应当就藏在此山中。” “为何?” “在奴婢出使狼蚩那一年,就耳闻狼蚩在修筑工事,后来随王军离开时,在雁荡山下远远看见了一批奴隶在劳作。我想……他们应当在这里修筑了栈道或是索桥,从雁荡山北可直捣王庭。” 那一瞬,苏郁冷冷地注视着慕椿的双眸。 她在那其中,见不到一丝畏惧,见不到一丝惶恐,除了颇为自负的得意,只有一丝豪赌的意味。她想,其实这才是慕椿,那个帮着三皇兄和她斗了七年的慕椿,那个才华横溢,足智多谋,傲气而伶俐的慕椿。 第7章 那个对她称奴道婢,挨了几下板子就哭哭啼啼的人,只是她装出来的。 “慕椿,我听你的。”苏郁笑道,“若是此战赢了,我就奖赏你,若是输了,我不好过,我也要你生不如死。” 慕椿攥着衣裳,不禁出了层冷汗。 她倒不觉得自己的想法会出错,只是怕苏郁所谓的奖赏,毕竟……苏郁最厌恶的,就是昔日那个狡猾算计他人的自己。 自己在她面前装得惨一些,苏郁见状解气,气消了,自己就能好过些。 越是让苏郁觉得自己得意,她越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慕椿暗暗叹息,只怕无论输赢,不好过的都只有自己。 那一晚慕椿回到屋里时,正是月影西沉,星河流转,依稀听得到几声隐约蛙鸣的时候。她忍着痛沐浴,胡乱给自己抹了药,倒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三皇子府上被押到大理寺,又从大理寺到了五公主府,命运就如同一只手掌,翻覆之间就让她一无所有。这么多年,为了报答三皇子的恩情,自己把能算计的都算计了,能得罪的都得罪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不但什么都没有,甚至还沦落到了昔日的敌对手里,受人折磨。 慕椿也觉得有些好笑,古人写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原以为那光阴遽变就够残忍了,谁知道这人间的变故比光阴还要残忍,眨眼间就一无所有。 她叹息着,卧在床上,脑海中依旧是苏郁那张英气而残忍的笑颜。 如若是她,如若是她…… —————————————— 翌日,慕椿挨了剩下的十下打,果然依旧泪哒哒地疼哭了起来,叫紫苒好一阵没意思。 苏郁也没叫她歇着,依旧让她伺候研磨铺纸取东西。 随后的几日,苏郁忙着狼蚩的战事,不大回府,慕椿也得以养养伤歇歇神,她求了过来看她的白芨为她找几本书看看,过了两天,白芨果然给她拿了几本医书来。 有胜于无,慕椿养伤的时候终于有了可以消遣的东西,除了有时要到书房伺候苏郁,这些日子总是好过以往的。 后来有一日,早已是深夜,青玦急匆匆地过来,也不说事情,只叫慕椿到书房去。 慕椿那时早已拆了发髻,准备躺下。起初以为是苏郁又一时兴起要发落自己,便连发也没料理,只穿好了衣裳就出去了。 走到书房外头,她还没跪下请安,里头苏郁就走了出来,一眼看着她,目光就跟着一颤。 夜色下,她连慕椿的容颜都看不清,却看到她披散着长发,神情中露着一抹惶恐之色。 “进来。” “是。” 慕椿走了进去,见苏郁立在窗前,淡淡的灯光映照着她绛紫的衣袍,那样富丽堂皇又威严赫赫的颜色,慕椿也见三皇子穿过,但从未如见到此刻的苏郁那样令人注目。 “奴婢见过公主。” “慕椿。”苏郁冷冷地唤了一声。 “奴婢在。” “你知道,我今晚,为何要找你来吗?” “奴婢不知。”慕椿垂眸,心道,你不就是没事也要找我的不痛快吗。 “赢了。” 慕椿还有些愣怔,不明就里。 苏郁转过身,垂眸注视着她:“赢了。” “公主……” “你说的没错,狼蚩的军队,就藏在雁荡山上,北面有索桥,南麓有通山的栈道。”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 那笑容,却被苏郁瞧了个正着。 她知道这个人有多聪慧,有多机智,有多么让人艳羡的头脑和才华。苏郁也在赌,如今赌赢了,却无法如她一般笑出来。 只因…… “我有时就在想,为何……为何你宁可辅佐苏渭,也不愿意帮我。过去,我频频向你示好,都被你拒绝……如今,我听了你的话,也赌了一把,谁知道这场仗就真的赢了,赢得所有人都意料之外。” 苏郁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喜怒莫辨。 “奴婢……只是……侥幸。” “我答应过你。”苏郁的语气温和了些,“会奖赏你,你想要什么,可以提了。” 慕椿思忖着道:“奴婢不敢向公主求赏赐……只是,若公主愿意赏奴婢一个恩典,就请公主……下次再责罚奴婢时……能轻一些。” “慕椿……”苏郁轻声一哼,“有时,你也真是够愚笨的。” “什么?” “你太不了解我这个人。我苏郁答应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不做到的,既然你自己浪费了这个赏,我就答应你。” 慕椿松了口气,垂眸道:“谢公主。” “慕椿。”苏郁又唤了一声,她今夜有些奇怪,总是眼含悲凉的看着慕椿,让慕椿一时也没了主意。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她问得奇怪,慕椿唯恐生事,也不敢应答,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听到苏郁说,“罢了,你回去罢。”才松泛下来。 慕椿回到房中,苏郁还要处置狼蚩归降一事,朝挺主张议和,她劝过皇帝若不趁此时乘胜追击,以狼蚩这般反复小人的性情,来日势必要再反扑过来撕咬大周。然而皇帝也实属无奈,这场仗消耗太多,国库空虚,根本支持不住再往狼蚩用兵,无奈只能趁狼蚩主张议和时,尽可能地求取和平与财帛。 国库空虚。 第8章 苏郁回想着这两个字,心中郁郁不能平。 如今国库存银只有六百万两不到,莫说是军费开支,只怕此时地方上哪一处有灾情,朝廷都吃不消赈灾的款项。 说到底,还是她早年没斗过慕椿,教慕椿帮着苏渭抢走了户部,那苏渭把持着户部,直接将库银搬来充盈自己的私库,一而再地向国库借银两。 慕椿…… 慕椿关上房门,终于以为能歇下的时候,外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紫苒也不客气,直接推开她房门,慕椿怕死了这个女阎罗,拎着衣裳跪道:“紫苒大人……” 紫苒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只道:“公主吩咐,让你数钱。” “啊?” 说话间,紫苒挥了挥手,十七八个一尺半见方的匣子沉甸甸地扔在了慕椿眼前,然后又在其中摞了同样十六七个匣子,上下约莫有三十来个匣子里,满满当当地塞着铜钱。 “数好了,明儿公主问你数,错一个,打你一板子。” 这里头一匣子就有几千枚,三十来个匣子怕有上万枚,慕椿揉了揉眉心,今夜她是不必睡了。 “是,奴婢遵命。” 紫苒打了个哈欠:“这都三更了,困死了。”说着,便扬长而去。 慕椿默默骂了她一顿,叹了口气,洗了洗手,开始数匣子里的钱。一匣子铜钱几乎要看得她眼都花了,淡淡的铜臭沾上指尖,撇到一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枚,两枚,三枚…… 慕椿停了下来,她觉得这钱……似乎哪里不大对。 她攥着一枚,又到匣子里一枚一枚挑出来比对。 果然不对。 看着一种样式,薄厚却不同的两枚铜钱,慕椿突然想起,三皇子总理户部时,她跟着听过,本朝所用的大业通宝,一枚市值一文,一两银子易一千制钱,铸币时应是半铜半铅。 但这其中还有许多铜钱重量不够,钱身极薄,应当是掺了铅和锡的恶币。 慕椿二指拈着枚铜钱,轻轻敲打着灯下的书案。 第5章 要不你亲我一口吧 “一共多少枚?”苏郁淡淡地问,手中向瓮中洒了把鱼饵,两只锦鲤绕着鱼饵争食,拍打出阵阵涟漪。 慕椿道:“十万……” “哦?”苏郁忍不住笑道,“十万?” 慕椿哪知道有多少,她连一匣子都没数完,随口胡诌了一个数目罢了。 “回公主,十万……” 苏郁实在忍不住笑,放下饵料匣子,慢悠悠坐到圈椅里:“慕椿啊慕椿……你知不知道,接下来你得挨多少板子。” 慕椿无奈地跪在地上:“公主恕罪。” “我倒是想恕你的罪,可你就是编,也要编个听上去可信些的数目。我又不曾为难你,三十四个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是三千枚制钱,你自己算,你得挨多少板子。” 那个数目早就累积到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慕椿自然也不敢想,她噎了一下,随即立刻叩头道:“奴婢知错,请公主饶恕奴婢。” 苏郁本就是想磋磨她,自然也不会真的往她身上打两千板子,别说是两千了,两百她都得死在上头。 她可不想这个小东西就这么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苏郁慢条斯理地想着,故意把这种恐惧延长,凌迟在慕椿心头。 “要不……你自己说,该怎么责罚你欺瞒主上的罪?” 慕椿低着头:“奴婢……奴婢……奴婢欺瞒公主,实属事出有因!” 苏郁眼眸一跳:“哦?什么原因?” 慕椿膝行两步,从袖中取出两枚铜钱:“公主请看。” 苏郁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怎么了?” “这两枚都是昨日公主送来令奴婢清数的铜钱,形制上并无差别,但……”她捏着铜钱,将两枚铜钱的薄厚对比给她看,“但分量上,是有差别的。” 苏郁并不通此道,只问:“制钱存在误差也是正常,这便又如何?” 慕椿叹了口气,道:“本朝制钱,取半铜半铅,重五铢,但这其中,有许多铜钱比朝廷规定地重量与薄厚都差了许多,有的薄一些,还有的虽然大小薄厚相同,却轻到了三铢半……” 苏郁蹙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铸币时擅自更改了制钱的规准?” 慕椿颔首:“更有甚者,奴婢想,是有人在私铸钱币,牟取私利。” 苏郁终于听懂了这其中的门路,是有人在私自开矿取铜,铸造分量不足的恶币,甚至这种恶币已经流到了官家地府库……这些钱,是她命人从公主府的府库中取出的,若她的公主府都能接触到这种荚钱,只怕市井之间早已被恶币充盈。一旦恶币流通成风,官府铸造的足量良币便会渐渐被牟利之人囤积,重熔成更多的这种荚钱获益。 如此一来,市井之间便会被恶币充盈,买卖交易必然趋至混乱。 “可恶。”苏郁拍案而起,“钱法堂和都市署的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 慕椿叹了口气:“钱法堂与都市署皆隶属户部,三皇子总理户部时……户部上下尸位素餐,以权谋私者甚众。” 还是户部……苏郁一想到那里曾被苏渭把控,搅和得一滩浑水,就懊恼得厉害。 “你在他身边,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何不规劝他?” “公主……三皇子为人,一向是不愿意听奴婢说这样的话的。”慕椿也不是没劝过,事实上她也曾想过以一己之力扶持三皇子做一个贤明君主,可惜三皇子为人蠢钝,只重私利,又一向只把她当作器用棋子,从来不听她的劝谏,实在是块朽木。 第9章 有时慕椿也奇怪,以三皇子的性情,当年又是怎么愿意屈尊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时节救下路边濒死的自己的。以他的为人,该将路边乞人的性命视如草芥,不管不问才对。 苏郁冷笑:“看来,人人都说你是苏渭的诸葛,也不尽然。”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慕椿道,“更何况奴婢并不是千里马。” “你把此事告诉我,是以为单凭此事,我就能饶了你的罪?”苏郁冷笑,“慕椿,你太喜欢自作聪明了。你将此事告知我,我就会想起,当年你帮着苏渭抢走户部的事情,若非是你,如今又哪里来这么多烂摊子?”说到此处,苏郁扬手打翻了案上的铜钱匣子,满地铜钱凌乱翻滚,清脆的声响不绝于耳。 “青玦,叫紫苒过来,打她四十藤条。” 这个数目几乎当成砸碎了慕椿的认知,她实在忍不住,爬到苏郁脚下哀求:“求求公主……别打我,饶了我吧……” “怕挨打?” 慕椿泫然欲泣:“会死的……” 苏郁饱含着嘲弄与戏谑,轻轻掴了两下她的脸颊:“谁叫你和我做对呢?不过你放心,不会死的。打藤条,也不用拖出去,就在我眼前打,打一下,自己知道报个数,你不是不爱数吗?我一次让你数个够。” 紫苒到了,手里头是一根裹着蓝绸子的一指粗藤条,她一瞧地上跪在铜钱堆儿里的慕椿,就知道这小美人一定没好好地把事情做完,也是活该。 苏郁道:“就在这儿打,打四十。” 紫苒摩挲着藤条,笑着点了点慕椿的肩:“小美人,衣裳宽了吧。” 慕椿脸色一变,哀求地看向苏郁,后者却自顾自端详起剩下的铜钱,全然不想理会她。慕椿只得解了外衫夹衣,只剩一层中单时,苏郁开口道:“就这么打吧。” 慕椿道了一声:“谢公主……”便要趴下去,苏郁又道:“地上凉,伏在案上吧。” 慕椿起身蹭到案前,颤抖着手清理了一下案上的摆件,正欲俯身下去时,忽然转过身跪在苏郁足下,流泪道:“公主饶了我吧,我不想挨打,求求公主……” 紫苒诧异得眼都瞪大了,她哪见过这么耍赖的,刚想伸手把她拎回来,却听苏郁道:“你不想?” 慕椿咬着唇,垂眸时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那样晶莹可怜的模样,看的苏郁心头暗颤。 “我会被打死的……” 苏郁忍不住替她抹了抹眼泪,这眼泪掉的实在太合时宜了,若非苏郁清楚她是个什么货色,只怕真的要被这小狐狸似的东西骗过去。 “不会死的。” 苏郁残忍地安慰道:“我在这儿替你看着。”她递给紫苒一个眼色,后者抄起慕椿押在案上,清瘦的身躯发着细细地颤栗,好似一朵被雨打得乱颤的芙蓉花。 “打吧。” 慕椿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了,她只记得挨打时的痛楚仿佛要将她凌迟一样,但苏郁铁了心要折磨她,任凭她怎么求饶都不肯让紫苒停下。后来她昏过去,又被泼醒,一下不少的挨完打才罢。 她如今一动,身上就的伤就跟着疼。 白芨过来上药时亦忍不住感慨:“看来你真是惹到公主了,我还从没见过公主这么不肯放过一个人的。” 慕椿靠在枕上,疼得厉害,还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伴君如伴虎啊……” 还是只母老虎。 白芨擦了擦她腰上的伤:“其实紫苒打得真的不重,你要是见过她审人就知道了,有多少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这小美人恐怕都没见过。” 慕椿心道,我为什么要见到。 “还好,只是有几道伤破了皮,回头穿衣裳磨着约莫得难受一阵儿,我去和公主说你下不来床了,让你躺两天,等伤缩口了再去服侍。” 慕椿也实在不想动了,按照以往的惯例,苏郁打完她之后的几天一般心情甚好,应当也不会故意折腾她,又是道:“多谢了。”说着,又疼得一阵瑟缩。 “你怎么这么怕疼啊?”白芨忍不住道,“忍一忍。” 慕椿笑了笑:“小时候……挨打太多了,就……怕挨打,后来倒是不挨打了,眼看着都忘了挨打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又落到公主手里……” 时也命也。 “小时候?”白芨忍不住来了兴致,“我只听说你是三皇子的人,还以为你出身哪个依附三皇子的官员家,怎么你小时候还会挨打呢?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我……”慕椿把头埋在手臂间,“小时候在街头流浪乞讨,差点饿死的时候被人救了,后来有个世外高人捡到了我,把我养大,教我读书,后来……他死了,我就下山,去找当年救我的人报恩了。” “救你的人?”白芨隐隐觉得不对,“不会是……三皇子吧?” 慕椿点了点头:“是。” 白芨忍不住笑道:“那个饭桶也有救人的时候啊。” 慕椿叹了口气:“许是……他少时还有一二善心吧,若非他救了我,我是活不过那个冬天的,当然要报答他的恩情。” “所以你才会跟着他,帮他出谋划策对付公主?” 慕椿颔首:“他也想争夺皇位,纵然我觉得,以三皇子的文治武功,实在太难……可他所求,我自然无一不应。” 白芨听到这里,忍不住感慨命运不公,又道:“那你为何不和公主说呢?若是公主知道,你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会帮着三皇子对付她的话,兴许她就不会这么恨你,反倒觉得你有情有义,会更加喜欢你的。公主一向都喜欢有情有义的人。” 第10章 慕椿觉得“喜欢”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却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这算什么理由呢。哪怕我是为了报恩,可我也明里暗里害了公主那么多回,皇族的斗争,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家破人亡,她当然该恨我的。若为了这个缘故就放过我,那也实在……对她不公平。” “可我和你说实话……”白芨叹了口气,“你不能再这么挨打下去,一回两回就算了,多了,总有一天你会让公主打死的。你既不想让她同情你,那就得想法子让她放过你,多在公主面前听话乖顺些……” “只怕我愿意,公主不肯。”慕椿苦笑道,“我哪一次……都求了。” “真奇怪……”白芨擦了擦手上的药,“从来也没见过公主这么不肯放过谁……” “许是我在公主眼里,实在太可恨了吧。” “公主啊,就是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 白芨翻身下地,一样留了几种药,洗了洗手,正要离开时,慕椿忍着疼,从床上爬起来,微微屈了屈膝:“谢谢……” “我都来这么多回了,你也该谢谢我,要不……你亲我一口吧。” 慕椿吓得腿都要软了,扶着床头的妆台,拧着眉头道:“啊?” 白芨大笑着走了出去。 被好一通调戏的慕椿后知后觉,忍不住捶了捶妆台的案面。 第6章 坐稳了 虽然苏郁暂且发落了慕椿解气,但私铸钱币一事还是令她苦恼不已,为此,她又专门去户部请教了几个通钱法的官员,得来的结论也是一样。 自古以来,民间私铸钱币一旦泛滥,势必会导致民间交易受阻,官府良币无法流通,有心之人却能从中牟取暴利。 她不得不承认,慕椿把此事告知她,无论出于何种居心,都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但若能够解决,于民生,于国计,皆将大有助益。 她从宫里回来,见慕椿并不在书房,才想起自己前日打了她,白芨说她要有些日子下不来床…… 苏郁没叫人把她带来,而是亲自登门。 慕椿住的房间就在苏郁的院中一隅,离苏郁的屋子近得很,她走到窗下时,见窗子半支着,从里头往外飘着淡淡的清香。她稍稍将窗推开些,就看见木榻上卧着个白色身影。 慕椿双手搭在榻边,一手拿着书,一手时不时翻页,胸前垫着个软垫,整个人身子都搭在榻上,衣衫单薄,腰窝陷得深,曲线玲珑。 苏郁忍不住心头发热。 这天地间的造物,怎么就偏私给这个人如此多。 若非眼下还有事要同她商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也实属好风景。 苏郁走进她的房间,榻上慕椿听到动静,一见到是她,撑着身子,冷不防一痛,只道:“奴婢给公主请安,奴婢还不能起身,请公主恕罪。” “罢了。” 苏郁自己扯了张椅子在她榻前坐下:“千金方?”她瞧慕椿手里头竟是本医书,忍不住道,“是想找什么毒死我的方子?” 慕椿放下书,摇头道:“奴婢不敢。” “想你也不敢。”苏郁道,“都几日了,打得这么重?还是在装着惫懒?”说话间,她的手按在慕椿身后的腰窝间,隔着绉纱衣裳,似乎能摸到肿起的藤条印。她再往下,慕椿忍不住颤抖,开口道:“公主……” 苏郁收了手,淡淡地笑:“怎么?你做长史时,我三哥没给你赏过奴才伺候你?” 慕椿当然听得懂她所谓的伺候究竟是什么意思,咬着牙道:“奴婢卑贱,还不敢……” “不敢?”苏郁凝着目光上下逡巡,“你也不是闺阁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难道还没有……” 慕椿羞愤得厉害,低着头道:“公主是想了什么法子要对付奴婢吗?” 苏郁道:“不。”她顺着慕椿的肩,一路按下去,温热的手掌盖在她连日受捶楚的伤处,稍稍用力,慕椿就发出一阵隐忍的呻吟,“我这叫……望梅止渴。” “公主……”慕椿咬着牙跪在榻上,直起身,躲开她的抚摸,“要杀要剐悉听公主发落,只求公主……给奴婢留存些体面。” 说着,她眼底泛起一圈薄红,倒似真的让苏郁给怄到了。 苏郁想着大事,也不与她再揶揄,笑道:“这不是能起身了?”说着拍了拍木榻,“坐下,我有话问你。” 慕椿看了一眼,垂眸道:“奴婢还疼着……奴婢愿意跪着。” “就是让你疼,不然,我留着你作甚。”苏郁又敲了敲木榻,“坐。跪着伤膝盖,还没到让你跪的时候。” 慕椿坐下的时候,整个人腰身都绷着,但又偏偏在意姿态,宁可撑着也不松泛一二。 “你太瘦了。”苏郁的手,轻易握着了她大半个腰身,随后用力捏了一把,将她一直撑着点身子按得实实在在贴着木榻坐稳。 只听慕椿再受不住,轻哼了一声,哀求道:“公主……饶了我吧。” “坐稳了。”苏郁眼看着她的唇跟着颤抖,得意一笑,“说正事。” 她从荷包中掏出几枚铜钱:“这是我从户部钱法局要来的雕母钱。这几个,是我挑出来分量有缺的恶币,你瞧瞧。我只是奇怪,官家用来铸钱的雕母钱,民间绝不会有,那这恶币又是如何铸出来的?” 慕椿道:“其实不必有雕母钱,只要有形制好一些的制钱,民间有所谓翻砂法,只需取一枚钱作为模具,开模后注入铜水,将铜水注入,冷定型后稍加打磨,就能以假乱真。” 第11章 “还有这样的法子?” 慕椿道:“是,不过以此法铸出的钱币,会比朝廷官铸的制钱小一些……” “这倒不错。”苏郁比对个几种恶币,要不薄一些,要么小一些,都有粗滥之处,但这种粗滥放到民间,寻常人根本辨别不出,只会当做铜钱自身的磨损。 “那依你看,究竟是何人在私自铸币?” “本朝私铸钱币,按律当流三千里,寻常人自然不敢犯这样大的险……再者,若想铸钱,势必得有铜矿,大周境内所有的铜矿都收归官府所有,他们要铸钱,就得自己去开矿……” “开矿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相当巨大,没有些实力,只怕是做不到。”苏郁想,“这样查,只怕人海茫茫,是查不到什么的。” “不。天下有银之山必有铜,铜者可资于鼓铸。地方私自铸钱,必然不敢声张,也没有那样如官府那样大的财力往来运输铜石,是以,大多铸币的地方,都不会离铜矿太远……” “以你之见,是要派人到产铜之地勘察,看是否有人私自开矿取铜?” “是,公主明见。”慕椿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不过……倒还有一种可能。” 苏郁:“什么?” 慕椿道:“也许会有官员……以权谋私,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大约,不会有官员,为了银钱,拿自己头顶上乌纱帽犯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郁冷笑,“连苏渭都敢从国库拿银子,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慕椿当然清楚<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利益熏心,她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人微言轻,到底说不上话:“我劝过三皇子……不要做有损社稷之举,可惜……” 苏郁有些好奇:“我三皇兄,待你如何?” 慕椿被问得一怔:“如何……也就……” “你替他出谋划策,他必视你为心腹。” “心腹……”慕椿涩然一笑,“三皇子不是公主。” “难道他对你不好?” 慕椿摇了摇头,但她眸中,明明是为此感伤的。 三言两语,当然也说不清楚。 慕椿道:“对一个臣下,能好到哪里去,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她笑着抬眸看了看苏郁,“总之……三皇子倒不会隔三差五责罚奴婢就是了”。 “还敢顶嘴,看来是打轻了。” 慕椿瑟缩着肩:“公主……求您,让奴婢歇一歇吧。” “我也没说要打你。”苏郁笑道,“你的话还是很有用的,若非你是他的人,我倒也很想把你收归己用……只可惜啊,我苏郁,向来是疑人不用。” 慕椿垂眸道:“奴婢知道,公主信不过奴婢。但奴婢并不敢算计公主。” “敢不敢的,只是你说,我又不知道。可我也不怕,你若敢算计我……”苏郁这次没有将那句,“我就让你生不如死”说出口,大约,她觉得慕椿也没这个胆子敢算计她。 她大约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便吩咐沈越从近卫中挑了墨澜与碧罗,拨派给他们些人马,命他们暗中到中条山一带探查是否有人私自开矿铸钱。 大周京城地处中原,去中条一带并不甚远,墨澜与碧罗都是常年在外行走的暗卫出身,打点了行囊出发时,正好是五月龙池红莲盛开的时节。 宫里送了两缸红莲来时,苏郁正好在书房处理政务,如今皇帝春秋弥高,自从三皇子被贬后,苏郁早已形同储君,大多皇帝力不从心无法处理的政务都交由她来处置。 慕椿在书房里头伺候笔墨,无事时苏郁准她自己看书,苏郁书房中有许多古籍当世难求,慕椿一看便入定似的,几次被苏郁使唤都来不及应,还因此挨了好一通打。 紫苒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过来雷声大雨点小地将她打一顿,甚至有时打完了还乐意逗弄慕椿两句。可惜慕椿对这个刽子手一丝亲近也无,恨不得永远都躲得远远的,再也见不到她才好。 宫里头的大太监把莲花送来,苏郁倒格外喜欢那莲的颜色,亲自出去赏玩一番,见着跟在身后的慕椿,便心生一计:“慕椿,人都说你才情好,要不,你来做首诗,就咏这缸红莲。” 慕椿叹了口气,作诗她倒不是不会,她只是怕这诗做的好坏与否,苏郁都有下一句等着她。 “奴婢……” “快作出来,不然,我就让紫苒过来了。” “别……”慕椿道,“奴婢遵命。” 她淡淡地望着风中袅娜的红莲,随口道: “旧翠新红和染靥,晴晖琉璃洗芳尘。可惜鬓边簪不得,遂教分付与他人。” 苏郁听罢,忍俊不禁,转过头对慕椿道:“你好大的胆子。” 慕椿一脸无辜道:“奴婢都说了自己才情拙劣。” “不过,哪怕我自己簪不住这花,也不会放过她给旁人的,你啊,打错了主意。” 慕椿幽幽叹息:“奴婢敢有什么主意。” “罢了罢了。”苏郁吩咐,“青玦,把这花搬到正厅外头摆着吧,我这里,有这么一朵花就够了,多了,就眼花缭乱了。” 青玦颔首:“是。” 第7章 罚跪 苏郁带着慕椿回到书房,五月里天渐渐热了起来,苏郁一早换了单薄的菱纱衣裳,却见慕椿身上还是那一样的下人青衣,料子粗不说,也不透气,闷在身上定然热得慌。 “上茶。” 第12章 茶水上的事情并不归慕椿伺候,一个侍女走上来,将茶水端给苏郁。苏郁抬起茶盏尝了一口,不禁皱了皱眉:“跪下。” 侍女不明就里,刚要跪下,苏郁道:“不是你。”侍女缓缓站起来,看了看这书房里除了苏郁与自己之外的最后一个人…… 慕椿立即跪下道:“公主……” “茶都凉了。” “这茶不是……” “嗯?” 慕椿叹了口气:“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不……请公主恕罪。” 青玦刚回来,就见着这么个情形,他把那侍女带出来一问,就清楚了事情始末。 “行了,你先下去。” 侍女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离开了。 青玦站在门外,看着里头苏郁发落慕椿:“茶凉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慕椿道:“公主……能不能……不罚?” “哦……愿意挨鞭子是吧。”苏郁笑了笑,“听说紫苒最近自己做了条九股牛皮鞭子,要不拿你试试?” “不……” “公主。”屋外青玦低声道,“有事请公主示下。” 苏郁道:“说。” “寿阳君请见。” 苏郁眉间掠过一丝不悦,抬手捏了捏慕椿的脸颊:“小东西,今儿算你走运。给我滚墙根儿底下跪着去。”随后起身出了书房,对青玦道,“人在哪里?” “已经请到正厅了。” “行,我知道了。”苏郁理了理衣裳,临走时吩咐道,“让人送两身清凉衣裳过来,这天,热死人了。” “是。” 一时苏郁走了,慕椿垂头丧气地出了书房,在院里墙根底下找了个凉快又干净的地方跪着。青玦忍不住看了两眼,却也说不了什么,只吩咐守在书房的侍从隔段时间喂她点水喝。 寿阳君凌霜,是苏郁在朝中最得力的亲信,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从家族斗争中脱颖而出,抢走了爵位,又在朝堂上声名远播,得皇帝器重,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的。苏郁在凌霜争爵时帮过她,投桃报李,凌霜自然也愿意扶持苏郁。 只见凌霜一身玉色衣衫,挽着发髻,鬓上一根玉簪,于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臣见过公主。” 苏郁笑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坐,上茶。” 凌霜笑了笑:“谢公主。” 进来正厅,苏郁端起茶,突然想到慕椿还在罚跪,正打算叫个人去让她起来,谁知凌霜就已经开口:“臣过来,是为了朝廷和狼蚩议和的事情。” “不是都敲定好了章程?” “是,只不过……虽说不是银钱布帛土地上的事情,倒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凌霜道,“原本咱们是要狼蚩王送他的长子赫连齐为质的,但狼蚩的使臣昨日说,接到王庭的传信,说他们大太子病重,想换成次子赫连扆过来为质。” “病重?什么病?可属实吗?” 凌霜道:“臣让暗探查过,确实病得不轻。陛下的本意就是要狼蚩送来质子,以防将来变生不测,几个大臣却觉得是长子是次子都无妨,但臣以为……看狼蚩王庭这个态度,只怕这位二太子并不如他的兄长得父亲看重。” 人质的作用就在于让交出人质的那一方不敢轻举妄动,是以最好都要索对方最为看重的人为质。若这人质的生死都无关紧要,那要这个人为质也就失去了意义。 “让咱们派去谈判的人再施加些威压看看。”苏郁道,“若当真只能送赫连扆过来,你千万记得吩咐咱们在狼蚩的探子,好生看住那狼蚩王和他的大太子。” 凌霜颔首:“是,臣明白。”她轻轻喝了口茶,又笑道,“还有一件事……听说,公主将慕椿带回府上了?” 苏郁不想她会问到这里:“你也知道了?” 凌霜笑道:“并非臣有意探听公主的私隐,只是那慕椿……其人乃是苏渭的心腹,臣只是担心公主将她留在身边……会是个祸患。” “你放心。”苏郁松了口气,“她现在在我手里就是个端茶倒水挨打受罚的奴才,不怕她生事。” 凌霜大约猜到苏郁执着于此人的目的,轻笑道:“臣也觉得,慕椿生的模样不错,若能留给公主解闷儿,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此人心机深沉,为人阴狠,公主何不断其手足,再将她留在身旁玩弄?” 苏郁道:“断手断脚的残废,留着也没什么意趣。阿霜放心,我只当她是个玩样儿,若她真敢帮着苏渭死灰复燃,我必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凌霜轻轻松了眉眼,颔首道:“公主英明。” “再派人盯着苏渭,若有什么动静,就尽早报给我。”苏郁想,没了慕椿的苏渭,和一头不会上树的蠢猪没什么两样,只是万事多留心些总是好的。 “臣明白。” 凌霜起身告辞之后,又赶上宫里来人请她去商议给此次出征狼蚩立了战功的大将军凌赫办庆功宴的事情。 凌赫于凌霜同族,论辈分,年长近十岁的凌赫还要唤凌霜一句姑母。 此次与狼蚩开战,凌赫立了大功,皇帝有意为凌赫大办一场庆功宴,具体的章程规制就由掌权的苏郁与官员商议。 虽然此战制胜的最后关键明明是慕椿给出的计策,但她的功劳注定不能被承认。 从宫中回来的苏郁不禁感到一丝悲哀。如若慕椿是她的人,这样的功劳,自己定然能给多少封赏就给多少。 第13章 她回到府中,吩咐人烧水沐浴,洗完了换上寝衣到书房时,早已过了黄昏,暮色瞑暝。 “慕椿呢?让她过来磨墨。” 青玦道:“慕椿……还在罚跪。” 苏郁本就没想叫她跪多久,后来事务一压上来,早忘了自己还让她罚跪这件事,她算了算时辰,从上午自己去和凌霜议事到如今,少说也有近一日的光景了。 她连忙出门,提了灯到院墙底下找人。 慕椿从早到晚跪了数个时辰,双腿早就麻木没了知觉,一入夜天冷了起来,墙根儿底下就开始泛着冷冷地潮寒。 她只在白天喝了两口水,一日什么也没吃,早就饥饿得昏昏沉沉,疲惫不堪。 她想不明白苏郁为何突然这样严酷地惩罚自己,明明自己今日并没有得罪她,难道是因为那首诗吗……她思来想去,靠着墙睡了几回,又被夜露沾身冷得醒了过来,反复几次,疲惫早已如潮水一般将她裹住。 慕椿叹了口气,要真这么跪到昏过去,苏郁会不会放过她呢? 这里好冷啊,明明五月了,怎么还有这么冷的夜。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个大雪纷飞严寒刺骨的冬夜,她也是这样,冷得浑身都没了知觉,蜷缩在地上,等着自己的生命衰亡在寒冷中。 那辆马车里的人……还会不会救她。 眼前似乎亮了起来,难道她已经跪了一夜,跪到天亮了吗? 苏郁终于在偏僻的墙根儿底下找到了人。 她叫了两声,慕椿早已没了知觉,自然没法应她,苏郁摸了摸她的脸,才发觉她浑身都浸满了寒气,唯有脸上烧得厉害,看来是着了凉又起了热。 苏郁连忙将人扶了起来,扛在肩上带回卧房。 白芨慌慌张张跑过来,衣裳也没来得及换,进了门叫了一声“公主”,就看见倒在苏郁床上,脸色烧红,唇色苍白的慕椿。 慕椿的双腿因为长久的压迫还没法伸直,苏郁坐在床边,看着白芨捏了捏她的手腕,脸色一阵凝重。 “她如何?” 白芨道:“没事……只是着凉了,喂些退热的药就是了。” 苏郁松了口气,又道:“你看看她的膝盖,给她开两贴膏药敷上。” “膝盖?” 白芨脱了慕椿的鞋袜,将宽松的布裤卷了上去,露出早就跪得发青的膝盖。 “这是跪了多久啊……”白芨轻轻按了按,床上的慕椿就忍不住呻吟,但她还是得帮着慕椿将腿上的淤血揉开。 大约有五六个时辰了。 苏郁有些不自在,她看着床上因为痛楚,在昏迷中也会呻吟的慕椿,这一刻,所有的怨毒都化作酸涩在她的心头流淌。她无法了解这个人,也就不能清晰地知道慕椿心中所想,总将与她的相处视作博弈,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但苏郁忘了,这场博弈,从慕椿被自己带到府上开始,就已经成了她泄愤的手段,她折断着慕椿的翅,揉搓着她的身体和尊严,企图逼她就范,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慕椿就是跪到死也不能起身……她只是在享受凌虐这个人的快感。 可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对慕椿最开始所怀的情感,明明并不是这样扭曲的。 她明明很欣赏那个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骄傲而放纵的慕椿,与这样聪明而美丽的人较量,本身就可以不顾输赢的纵情。但在她赢得了这场较量的胜利之后,对于慕椿来说,无异于坠入深渊。 “她这腿,有日子不能下地走了。”白芨收拾妥当,踌躇着开口,“公主,属下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属下还是想说……她身子不大好,公主想留着她……就少作弄她些。” 说罢,白芨不等苏郁开口,灰溜溜跑出了卧房去煎药。 苏郁得以走到床前,顺着慕椿的领口,缓缓抚摸着她尚有些冰凉的胸口。昏睡中的她,少了那几分让人厌烦的装腔作势,模样倒也乖顺,像个受了伤的猫似的。 苏郁喜欢女孩儿,这些年也试着养过几个,但都不大得意,是以身旁到如今也是冷冷清清的。 她第一次见到慕椿,是在翰林院,跟着父皇考问几个翰林的文章,其中就有当时才十四五岁的慕椿。 那时候的她还是笑多一些,但却不是笑得装腔作势,还是十分惹人喜欢的。混在老翰林里头不起眼儿,呈上来文章时也压在最底下。 但珠玉纵然蒙尘,也是会发光的。 她那一手好看的魏碑,写得文章更是锦绣一般。 那时苏郁就想,这样的人,如若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必然视若珍宝。 可惜,当她向慕椿示好时,这个人却毅然决然地投向了苏渭,那个蠢钝却暴戾的废物,甚至帮着苏渭和自己斗,几次斗得自己狼狈不堪,丢盔弃甲。 那时,除了欣赏,苏郁对她,就只有恨了。 恨到发誓,将来若能将她得到,便用尽这世间所有折磨人的法子,看着她在自己脚下流泪乞讨。 但就仅仅如此吗。 第8章 你可不要自寻死路 “疼……疼……” 昏睡中的慕椿呢喃着,神情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苏郁鬼使神差,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疼了,不疼了。” 得到抚慰的慕椿再一次陷入平静的昏睡,苏郁起身,替她解了外衣,盖好被子,又从贴身的金丝香囊中去了些安神香洒在香炉中。 第14章 这不也挺乖顺的。 苏郁想,要不……试着先饶了她,反正人是不能放的,再这么打罚下去,万一死了多没意思。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别院内。 紫苒挑了挑灯,瞅着桌上还没下完的棋,恼火道:“白芨到底去哪了?这都要二更了……” 一旁潜心研究着兵器图谱的金城笑了笑:“看这个光景,想必今晚是回不来了。” “自打那个小美人进了府,白芨就三天两头往外头跑。”紫苒愤愤道,“回头公主再让我打她,我就往死里打她。” “你打得越狠,白芨治起来就越棘手不是。”金城放下图纸,起身走到桌子前,“我陪你下。” 自从墨澜与碧罗外出办事,青玦白芨又常日在外,这处供几个暗卫统领居住的院子就显得有些空荡荡了。 金城就着残局与她下了起来,二人棋艺不相上下,你来我往地杀着,也不见胜负。眼看着棋都要和了,白芨推开门,垂着头飘了进来。 “水……快给我倒口水。” 紫苒按住了刚想去倒水的金城,一双凌厉的凤眸剜着白芨:“说吧,小美人怎么样啊?” “膝盖都要跪废了。”白芨仰躺在榻上,“将来得贴多少膏药……” 紫苒皱了皱眉:“那你还不在小美人身边端茶倒水鞍前马后?还回来作甚?” “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白芨挺身坐起来,小美人有公主伺候,用得着我?” 紫苒的眉轻轻松了一下,语气也温和了些:“公主她……” “我就和你俩说吧,哎,银伶呢?算了不管她了,我和你们说,我打赌,不出半年,小美人就不是小美人,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公主的小情人了!” 紫苒半点也不信,冷笑道:“她能活过半年再说吧。”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白芨道,“不都和你说了打她的时候轻一点有些分寸,不然我去治,回回伤成那样怎么治?” “我打人的分寸还不要你来指教。”紫苒冷笑,“你要是心疼,就把她抱你被窝去啊,你看公主不一刀活劈了你。” 白芨当然没这个胆子,只也冷笑:“臭脾气。” “好色鬼。” 金城早见识过她们拌嘴,许是见怪不怪,默默收拾了棋局,准备回屋睡觉。 紫苒横眼过来:“还没下完。” 金城:“哦。” 他默默地放下棋子。 漏夜如水,各自难眠。 慕椿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这里不是自己住的那一次厢房,她先庆幸自己大约是没死,刚想起身,腿上却似乎用不上力气。 “醒了?” 一声如当头棒喝,慕椿愣住了,低头道:“公主。” 苏郁正好在用早膳,就在卧房外的另一肩房,中间没有隔断,打通相连,只施一道水晶帘。 早膳的香气飘飘荡荡,慕椿饿了一日一夜,自然很不争气地馋了。 苏郁笑了笑,让伺候早膳的侍女在她床上搭了个小桌,分了碗粥和两碟清炒菜过去。 慕椿先要了盏茶漱口,而后道了一声“谢公主”,便低头吃了起来。要说公主就是公主,早膳再简单,也比下人吃的强上太多。慕椿拨了几颗虾仁儿到粥里,轻轻搅了搅。 饭吃得很平静,吃完了,慕椿想离开这里,她已经猜到这里就是苏郁的卧房,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机。 “奴婢……告退。” 苏郁擦着手,戏谑地看着她:“能起身?” 慕椿动了动腿,根本撑不起来。 还不等她两口,就被苏郁抄着,打横抱在怀里,甚至不忘用手拖着她的腿根。昨夜上要的缘故,白芨将她的素布裤子褪了下来,中单之下是两条细腻白皙的腿,双脚露在外头,莹润如玉。 “公主……” “走,我送你回去。” 慕椿挣扎不过,就这么被她抱出了门,一路上往来之人甚众,他们明明没有看过来,慕椿却觉得千万如刀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清晨的院落繁忙中透着一种寂静的声音,花架上初绽的芙蓉沾满了露水。 慕椿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床头的桌子上还摆着几件衣裳,慕椿刚一沾上床,苏郁顺势就坐在她身边,手指顺着她衣摆的锁边,轻轻攥住了慕椿的脚踝。 慕椿眼露惶色:“公主……” 苏郁的手还在顺着小腿上上下下流连,慕椿稍一瑟缩,她就攥得更用力一些。 慕椿只好闭上眼:“公主……” 苏郁将她的中衣衣摆掀开,露出伤痕累累的双膝,经过一晚的休整,双膝的青色又重了几分,但肿已消了不少。 “不错。”苏郁在上头按了按,“好些了。” 慕椿颤抖着睁开眼:“公主……只是为了看我的伤?” 苏郁挑着眉,笑道:“不然呢?你身上那几两肉,值得我摸?” 慕椿怄得羞愤,低着头道:“也不知是谁……” “怎么?”苏郁笑了笑,“罚你就是让你吃苦头,你还委屈上了?” “不委屈。”慕椿侧过头,“奴婢命贱。” “知道自己的命不好,就听话些。”苏郁松了手,替她拢了拢衣裳,“准你七日告假,好好养一养。” 慕椿:“谢公主。” 苏郁回到书房,将青玦唤了过来。 第15章 “再加派些人手,把慕椿看紧了。” 青玦知道苏郁并不放心留慕椿在身边,恐她生事,颔首道:“属下明白。” “还有,我记得几年前玉樽国使团入京朝觐的时候,送了我一条玛瑙链子。” 青玦道:“是有这么条物什儿,不过公主一向不喜金玉之物,就一直收在库里。” “拿出来,送到我这儿。” “是。”青玦笑了笑,“那东西稀罕,公主戴着好看。” “是好看。” 苏郁已经想到这条链子系在慕椿那只细腻玲珑的脚踝上时的模样了。 此后,二人陷入了短暂的平静,苏郁不想再这般毫无意义地折磨慕椿,慕椿也不想得罪苏郁,膝盖养好之后照例到她的书房伺候。 夜里,慕椿被放回去,她找了套换洗的衣裳,正打算去澡房洗澡,忽然被迎面一个侍女撞了个正着。 那侍女匆匆道了一句“对不住”便起身走了,慕椿缓缓站起身,揉了揉摔疼的手臂。 沐浴时她看见方才摔着的手臂青了一块。 洗完后,她将还有些湿的长发挽在耳侧,正打算从提篮里拿瓶茉莉花水,忽然就看见里头藏了张字条。 她展开那字条,水雾氤氲的双眸忍不住一颤。 渭水已逝,故人何在。 三日后申时,书房后荼靡花下晤。 慕椿缓缓收起那张字条,压在篮中,理好了发,若无其事地走回院子里。即将走进房中时,恰巧遇上苏郁领着两个暗卫回来。 更深夜中,那一隅灯火,偏偏将苏郁映得清清楚楚。 而那两个暗卫却看着眼生,不是平常慕椿在书房见过的面孔。 躲是躲不开了,慕椿正好默默走过去,跪下磕了个头:“见过公主。” 苏郁瞧她换了件月白衫子,发还半湿地披在身后,浑身透着股水洗后的细腻颜色,身上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起来吧,地上脏。” “谢公主。” 慕椿缓缓起身,垂首道:“公主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苏郁却没有准,岔开话道:“脸色不大好?” 慕椿也不知道这几盏灯是怎么让她看出自己脸色不好的:“回公主,奴婢没事。” “病了就说。”苏郁笑了笑,“身上不好还容易治,要是心里头窝了什么,可就不好治了。” 她目光冷如今夜月,令慕椿生寒。 “奴婢谢公主训诲。” “退下吧。” “是。” 慕椿松了口气,垂首走远,身后苏郁已领着两个暗卫进了房中。 “此事属实吗?” 着白襕的暗卫银伶道:“回主人,是,看着她的人说,方才她去澡房时,有个侍女塞了东西给她。” “侍女?”苏郁蹙眉,“我府上的?” “属下已经派人暗中监视那个侍女,瞧面孔,不是平常在公主身前侍奉的。” “知道塞了什么给她?” 银伶道:“应当是字条,但写了什么……要不今夜属下派人去找一找?” “不用了。”苏郁道,“既然人都看住了,不妨等等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立在一旁的金城道:“依属下想,会否是三皇子的人……毕竟当年,三皇子的势力就是慕椿一手培植起来的。” “他的人死的死,剩下的都流放到天南海北,难道……还有余孽未清?”苏郁不禁沉思,“阿银,你再去查一查有关慕椿这些年的交往行踪,看看她还有什么亲人故交在世。” 银伶颔首:“属下明白。” 金城踌躇一二,还是忍不住问:“属下冒昧,若慕椿当真……公主要如何处置她?” 苏郁冷笑:“我知道你们恨她,留着她本就是当个玩样儿,若她真的敢兴风作浪,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金城松了口气,垂首道:“是属下多嘴了。” “无妨。”苏郁起身,轻轻敲打着书案,“慕椿啊慕椿……你可不要自寻死路。” 第9章 她真的会下毒吗 慕椿有些不适的按了按鼻尖。 她脱了鞋上床,从枕下摸出那张字条,字迹倒和记忆里三皇子的笔迹一模一样。 她有些奇怪,自从三皇子落败,被废为庶人离京,苏郁对于三皇子一党的清洗近乎严苛。哪怕自己明明留了后路,却依旧被她按了死罪,打入奴籍。 纵然这其中有苏郁刻意折磨羞辱她的意图在,但也说明了,苏郁是有这个能力将三皇子一党拔除干净的。 况且王恒已死,朝中三皇子一党最有力的支柱就已然断折,为何公主的府上还会有三皇子的人呢?不可能还有人能够存活下来,甚至混入公主府,找到自己传递毒药。 太蹊跷了。 她叹了口气,左右想不出头绪,便将字条重新压到枕下,扯了扯被子盖在腰间,缓缓合上眼。 在大理寺的监牢中,苏郁趾高气扬地站在牢房外,满脸皆是胜者的志满得意。 而牢中的自己跪在蓬草上,如待宰之鱼一般听着她的宣判。 “我把他们都杀了,但我杀了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明明她那么胸有成竹。 慕椿叹了口气,难道苏郁也犯了骄兵之忌。 翌日,她依旧到书房侍奉,苏郁并未发作,也看不出慕椿有何端倪,二人平静无波,彼此相安无事。 第16章 直到第三日,苏郁故意一直在书房待着,将近申时,慕椿起身去给苏郁倒茶,端来茶盏时失手打翻了茶盏,温热的茶水顷刻洇湿了苏郁刚刚写好的奏批。 慕椿慌忙跪到地上,低头道:“奴婢该死。” 外头侍奉的人也跟着跪下,近来慕椿从未犯过错,苏郁也不曾寻由头责罚她,许是太平久了,这一回慕椿犯了错,倒让他们跟着诧异起来。 苏郁冷着眼,眉间是化不开的阴鸷:“青玦,让人过来,打她……” “公主。”慕椿抬眸,轻轻扯了一下苏郁的衣裳,“求公主恕罪,不要责打奴婢。” 苏郁好笑道:“做错了事,不打你打谁?” “奴婢愿意去罚跪。”慕椿哀求道,“明日奴婢还要过来伺候公主,挨了打就,就……” 苏郁知道她在故意找借口离开,她自然想看慕椿接下来意欲何为,于是也顺着她:“想来也是。只不过你这膝盖……罢了,明儿事多,打了你这一回,又是几日下不来床。自己找个清静地方跪着,就跪……一个时辰吧,快申时了,酉正时候回来接着伺候。” 慕椿磕了个头:“谢公主。” 她起身离开后,青玦默默走了进来,低声唤道:“公主?” “银伶的人看着她呢。”苏郁道,“不必轻举妄动。” 青玦道:“是,属下明白。” 慕椿走到在书房后面跪了一会儿,夜露被风吹着,落到她的衣衫上,她怕冷,暗暗将那个侍女痛骂一顿,约莫到了申时,见四下无人,便借着月色起身,走到那架荼靡花下。 花与叶尚舒,周遭格外静谧,她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沾着更露的花瓣。 指尖泛着凉意。 “慕长史。” 一个女声将她唤住,慕椿回过头,眼前一个身着下等侍女服色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慕椿打量了一下,发觉她有些面生,并不似从前的熟悉面孔。 “慕长史受苦了。” 慕椿皱了皱眉:“你是替谁说的这句话?” 那侍女道:“三皇子知道长史如今受辱,亦是心痛不已。” 慕椿忍不住轻笑:“他如今……还能记得我?” “三皇子时刻挂念着慕长史,她知道长史在公主府上时遭责罚,自恨不能救您于水火。” 慕椿恹恹地看着荼靡花:“所以呢?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那侍女从袖中取出一枚瓷瓶:“此乃封喉之毒,若长史可以将此物投入苏郁茶水当中……” 慕椿不禁冷笑:“我要是杀了她,就断然活不了。和死比起来,挨几顿打,还不是受不住。”她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侍女,目光少见的冷漠,甚至有些阴狠,“我好歹帮他出谋划策这么多年,怎么他……一点旧情不念,只知道害我。” 侍女低下头,攥着瓷瓶的手微微发抖:“原来你慕长史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 慕椿笑了笑:“贪生怕死又如何?为奴为婢的又不是他,他又何来资格指责我。”她转过身,衣衫掠过花簇,“你回去吧,我不管你用什么门路,告诉苏渭,我不会再替他做事了。” 那侍女愤愤不平:“你——” “还有,你不要再来找我,如若你再敢找我,我就拿你到公主面前,到时你是个什么结果,不必我说,你也知道。” 说罢,慕椿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酉正时刻,慕椿踉跄着走了回来,双腿都在打颤。 苏郁笑着看了她一眼,瞧她脸色已不大好,不知与那人密谋了什么,心虚成这个样子。 “行了。”苏郁放下手中的笔,“正好我也乏了,你回去躺一躺,明儿接着过来伺候。” 慕椿说话的声音也在抖,疼得止不住喘息,往地上跪的时候腿软得打弯,整个人扑倒在地:“谢……谢公主。” 苏郁一反常态地握住她的肩,缓缓抬起她的头,或许是因为寒冷,或许是因为疼痛,慕椿那双琥珀色清淡的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湿。 “慕椿。”苏郁突然有些不忍心,若她真的敢串通他人来害自己,自己势必不能放过她,可若真的就那么杀了她……这方才见了些意趣的日子,岂不是又要陷入长久的孤寂中了,“我曾经……养过一只猫。那只猫通体雪白,眼如琥珀,乖顺得很。我很喜欢它,就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它,结果……它有一回,不知是恃宠生娇,还是糊涂了……我抱它的时候竟被它抓伤了。” 苏郁微微抬起手背:“就在这里,抓得很厉害,血顺着我的手背流下。” 慕椿眸光一颤:“公主……” “我从来没有那么生气,所以……为了惩戒这只不听话的畜生,我下令让人把那只猫装进了麻袋了,然后……”苏郁缓缓露出笑容,“用细棍,不断地抽打,起初……它还会因为疼痛而挣扎叫唤,慢慢的就……” 慕椿喘息渐渐重了起来,可以避开她阴寒的目光。 “慕椿……你懂了吗?” 这句深含警告意味的话,慕椿自然明白苏郁是在敲打自己。只是她还想不到苏郁究竟知道了什么,哪怕知道了也不怕,自己也不曾想过要加害于她,苏郁自然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她无辜地垂下眼眸:“奴婢不是不通人性的畜兽……” 第17章 “那就好。”苏郁松了手,不再看她:“跪安吧。” 慕椿扶着门走出去,青玦站在外头,忍不住唤了一声:“慕姑娘。” 慕椿疑惑地看着他。 青玦欲言又止,只是轻声嘱咐了一句:“早些睡。” “是。” 他的目光直到慕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下才收回了,而后垂首走了进去。 银伶已经领着一名暗卫立在书房,与他相视一眼,那暗卫便开始说道:“她和一个侍女在书房后的荼靡架子下私会,二人说了阵子话” “说了什么?” “那侍女给了她一瓶药,似乎是要她给公主投毒……” 苏郁眼缩如针:“她收下了?” 那暗卫道:“小人亲眼看见她收下了……” 苏郁搭在书案上的手不禁攥紧。 青玦道:“属下这就将府中人的底细再查一遍。” 苏郁抬手:“不必了。”她轻轻敲打着书案,将此事从前到后地串连着,慢慢沉吟道,“明日……教人将我的餐具换成辟毒的,但不要银制,免得她看出端倪。” “是。” “还有,我的茶水依旧让她接手。” 青玦蹙眉:“公主……这……此举怕是不妥。” “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给我下毒。”苏郁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切记,不可走漏风声,慕椿为人机敏,免得让她起疑。” “是……”青玦有些担忧地应下。 “阿银,派人将那名侍女抓起来,交给紫苒连夜审问,务必审出她背后的人” “是,属下明白。” 书房的莲花更漏一声又一声地敲打着,那声音从未如此令人烦闷。 苏郁回想着慕椿的目光,回想着她的暗卫统领们的劝告,回想着凌霜的劝说,心中百感交集。 难道……她真的不能留下这个人吗? 慕椿…… 她真的会下毒吗? ————————————————— 青玦送银伶出了院子,分别时,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常年身在暗处的银伶,总比旁人多出几分阴郁之感,冷漠如霜雪似的神情在月色下格外苍白。 “阿银,你也觉得慕椿这个人不该留吗?” 银伶驻足,眼中只余一片淡漠:“那是公主的决断,我只是臣下,无权过问。” 青玦松了微蹙的眉:“你年纪小,却比他们都稳重,我也以为,这些事情不该我们插手。” 银伶不置一词,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青玦道:“既然如此,只要她安分守己,大家……自然也不要为难她才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银伶道,“我还有事。” “过两天……叫上他们几个,到我房里吃饭吧。” 银伶顿了顿,道:“我很忙……但我会转告他们的。” “好。”青玦笑了笑,“慢点走。” 银伶转身离开,青玦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他想,话尽于此,总该能有些作用吧。 他隐隐觉得那侍女有些可疑,以慕椿的为人,不会这样轻易就给人留下把柄,而这侍女的出现,却一直在试图将慕椿的罪行坐实钉死在苏郁面前。 再者,以三皇子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留下人手,在一次次的清洗中活命不说,还能顺利混入公主府中。 此事断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第10章 她中计了 苏郁翻了把琴出来,她记得慕椿有一手七弦绝技。 苏郁身上有着一种格外沉郁的气息,她如同一只在捕猎的调皮兽王,将猎物按在掌中后,并不急着撕咬,反而刻意松泛,让猎物觉得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于是不顾一切的挣扎,而她则在猎物垂成之时,再度狠狠地将她握在掌中。 扼杀肉体的所带给她的兴致远不如折磨心神令她愉悦。 是以,她也是残暴的。 慕椿被吩咐弹琴的那一刻,心里也是慌乱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苏郁这样老谋深算之人。 但她不敢违拗,走到琴桌前,调了调弦,轻轻抚摸着琴弦。 “公主想听什么?” 苏郁道:“我不大通乐理,你挑擅长的来。” “是。” 那琴做工精巧,琴身篆刻五凤,凤尾处斫着两行字——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这不是什么吉利之语。 慕椿的琴是那个收留她的人教授的,其实她并不精通乐理,比起那个人,她其实是一个非常逊色而笨拙的人。是以学起来的过程实在严苛到残酷,只要她弹错,总会有戒尺不留情面地落在手上。 手背,手心,避开手指,后来双手被打得不能看,就开始在身上惩戒。 她被逼着,无可奈何,渐渐就真的融会贯通,甚至学得精益。学琴是这样,读书写字亦然。 她想到这里,记得那个人教她的第一支曲子,就是一支竹枝词。 “莫折阊门杨柳夷,带将离恨过枫桥。” 她合着琴声悠悠吟唱,渐渐也将自己埋入琴声当中。竹枝词曲调悠扬平缓,非心境畅明之时不能弹奏。 但如今……她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 “向道春愁不禁荡,兰舟长放橹轻摇。” 她弹得越来越急,指尖在七弦之间,仿佛跃动的舞姬绝命。方才涓如流水的空灵琴声,突然升高起来,仿佛陡然大作的风雨,又仿佛刀枪相接,渐渐激昂起来。 第18章 沉浸其中的慕椿无法感知琴声的剧变,但苏郁已然为之错愕。 她注视着慕椿鬓间摇落的茉莉花串,柔弱得仿佛即将泯灭的生命,她刚想开口制止这如同厮杀一般的琴音,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崩断之声。 慕椿愕然看着自己流血的指腹。 苏郁握着她的手,低头一看,琴上七弦竟断了一根,弦上还沾着血色,点滴之间,就能让人想到方才的弹奏究竟有多么剧烈。 回过神来的慕椿慌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苏郁把琴抱起,搁到架子上:“太久没拿出来,许是弦老了。不怪你,起来吧。” 慕椿叹了口气。 苏郁问:“这曲子听着怪耳生的,是什么名字?” 慕椿摇了摇头:“市井俗曲,比不得公主所闻仙乐韶音,哪有什么名字。” “你这琴是谁教你的?都能和宫中乐师比较了。” “是奴婢家中一位长辈。”慕椿道,“我弹得并不好,他说,技艺精巧,是乐工该做的事情,我只要通,懂得乐理高雅之道便可,不必精。” “你这不叫精通,岂不是让不如你之人羞愧难当了。”苏郁笑道,“你这位长辈倒也有趣……”她忽然想起,慕椿落罪,只怕会牵连到家人,“他还在世吗?若因你受了牵连,我可以赦免他。” “不必了。”慕椿道,“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苏郁疑惑:“他不是你的长辈?如何会没有往来?你是怕我为难他?我苏郁还不会为难无辜之人。” “奴婢不敢。”慕椿道,“我少时顽劣,受不得管教,离家出走后,十年没有回过家,想来……他早就不在了。” 苏郁有些失望,但她并未尽然相信慕椿之语,对于她的底细,苏郁还没有拿捏清楚。 “行了……本就是叫你弹个琴,谁知倒惹你伤心了。”苏郁起身坐到案前,“起来吧,去把外头晾着的茶端来。” 慕椿刚走出,就有侍女把茶端了上来,她隔着茶盏外壁试了试温度,大约是苏郁爱喝的,便端了进去。 苏郁等茶水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紫苒一脚踹在慕椿膝弯,茶水瞬间洒了满地,慕椿忍着疼跪下:“奴婢无眼,请大人恕罪。” “掌嘴。” 慕椿愣了愣,随即又将头低了下去:“求大人……” 紫苒看都不想看她:“我让你自己掌嘴,滚一边儿跪着去打。” 青玦叹了口气,上前道:“公主还在等着她的茶水,你别为难她。” 紫苒本就方与白芨拌过嘴,恼得厉害,偏偏赶上有要事与苏郁禀告,谁想一进书房院子就看见了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护着她?”紫苒皱起眉头,“白芨也护着她……你们都护着她!你们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阿苒。”青玦道,“公主在等茶水。” 紫苒冷笑一声,抬足踢了踢慕椿的身子:“还在这儿装,赶紧起来,耽误了公主的茶水……” 她目光一颤,按着慕椿的肩,低头看地上泼洒的茶水。茶水的香不知何时引来一排蚂蚁,然而,沾过茶水的蚂蚁突然都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疯狂地来回爬着,然后成堆地倒在水里一动不动。 紫苒敏锐的知觉忽然察觉到什么,立即拔下发间的银簪探入剩余的茶水中。 凝视着发黑的簪身,紫苒遍体生寒,而后扬手一掌打在慕椿脸颊。 ———————————————— 慕椿跪在刑房中将近两个时辰,两个暗卫死死地盯着她,不准她有任何举动。趁此间隙,慕椿将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那茶水的毒是谁下的之时,刑房的门突然开了,长久不见光的她忍不住闭上眼。 苏郁领着青玦银伶与紫苒进来时,一眼就看见她瘦削颤抖的背,那样柔弱无辜的姿态,能装到如此真实,也就只有她了。 苏郁拉了张椅子坐下,身后的紫苒将一些东西摆在慕椿的眼前,有那张字条,还有那枚瓷瓶。 苏郁不辨喜怒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颊肿了起来,白皙而轻薄的面皮上透着血色,唇角还在流血,看上去仿佛一朵饱受摧残的花:“你是聪明人,不想受罪,就都招了吧。” 慕椿摇了摇头:“奴婢没有……” 苏郁叹了口气,递了个眼色,紫苒会意,将那张字条摊开给她看:“这是那个侍女秋官给你的,是也不是?” “奴婢不知她的名姓,但……此物确实是一个侍女给奴婢的。” “她是如何给你的?” “她……撞了奴婢一下,将东西藏在奴婢换洗的衣裳里。” 慕椿知道,此刻她唯有把知道的全都如实说出来,才能最大程度地免去自己的嫌疑。 “那这瓶毒药呢?我已经查验过,这瓶药与公主茶水里的毒,是一样的。” 慕椿注视着那枚瓷瓶:“她曾经给过奴婢一瓶毒药,要奴婢给公主下毒……但是奴婢没有收,是以……奴婢也不知,为何公主的茶水中会有毒……” “你胡说。”紫苒呵斥一声,“这是我在你房中发现的,在场所有人都能作证。” 慕椿依旧很诚恳地否认:“我没有答应她,可以找她来与我对质。” “你明知秋官已死,还想为自己开脱?” 慕椿一怔:“她死了?”她拧着眉头,隐约觉得不妙,秋官一死便失了人证,所有的物证又都指向她…… 第19章 “是你杀了她吗?”苏郁问。 慕椿抬眸看着她,摇头道:“没有,不是我。” “我应该信你吗?”苏郁冷冷地注视着她。 就是这个人,在自己眼前下毒杀人,甚至与自己的死敌暗通往来。苏郁克制着骨子里沸腾的怒火,只能用沉静来掩盖。 慕椿道:“公主一定在我身边安了人监视的,既然公主知道我与那人会面之事,就该知道……我没有答应她。” 银伶突然开口:“我的暗卫告诉我,你答应了,是他亲耳听到的。” 慕椿难以置信:“他胡说!” 紫苒冷笑:“若非今日我赶到,只怕你已然得逞。现如今你连秋官也杀了,不就是为了以绝后患?” “我没有杀人。”慕椿垂眸,“我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纰漏,可是公主,我大可以毁了这张字条还有那瓶毒药……若真的是我有意谋害您,又怎会留着这些证物呢?” “我也想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苏郁道,“秋官死了,苏渭究竟在我府上安插了多少人,我也不得而知。你若从实招来,我可以饶你不死。慕椿,我说过,你不要做那只猫。” 慕椿一动不动,低头跪着,她终于明白了,她中计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三皇子的人。 侍女秋官的出现,一开始就是为了将她扯入这个圈套,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因为苏郁的猜忌与怀疑,一旦自己陷入这个圈套,就再无还生之机。她眼含悲色地扫过身旁伫立的一众暗卫统领,忽然就都明白了。 苏郁见她沉思不语,最后的一点耐心也终于消耗殆尽,她靠着椅背,轻声叹息:“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帮你想一想。”她招手,“紫苒。” 第11章 因为我想活着 紫苒上前,伸手将慕椿整个提了起来,押到墙角一隅的木架上锁了双臂。 慕椿依旧望着苏郁,嗫喏着唇:“公主……” “你的嘴再硬,也硬不过我的手段。” 紫苒冷笑着,从列满刑具的架子上扯了一条短鞭,鞭身足有二指粗细,慕椿难以想象这样的刑具用在身上会是怎样的痛楚,她只能再次将目光投向苏郁:“公主……是要鞭杀了我吗?” “死不了。” 紫苒笑了笑,抬手撕开她的外衫,夏日的衣衫单薄,外衫下只有一件杏黄坦领薄纱,隐约见得到那依稀雪白的肌肤。 慕椿低下头,眼光冰冷地注视着紫苒,那目光中饱含警示的意味,令紫苒毫无缘由的心头一紧。接下来,鞭子破风落下,从右肩到左腹撕开一条狰狞的口子,巨大的疼痛碾压下,慕椿甚至忘了该如何呼痛……薄纱衣裳裂开了,露出的皮肤泛白,然后慢慢红肿,渗出血珠。 第二鞭如期而至,这一下,慕椿终于感受到了痛楚,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哀鸣。她终于明白刑讯与责罚的不同,往日所遭受的责罚在这样泯灭人心神的痛楚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她想,要不要先认下来,至少不会被活活打死……可万一认了,以苏郁的性情,会不会直接就把自己杀了……到时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疼痛肆虐之下,慕椿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打死了。 十几鞭下来,慕椿终于疼昏过去,头无力地垂下,双手因为挣扎,早就勒出了血痕。 苏郁缓缓走到刑架前,抬手按在一条鞭痕上抚摸。血肉相接,鼓噪的心愈发难以平静。她的目光向下,注视着那件早已被抽得破碎的杏黄纱衣,这件衣裳还是她让人送去给慕椿的夏衫,她总爱贴身穿着,外头系一条青衣,露出清晰玲珑的锁骨,她总是忍不住想去抚摸…… 可就是这样一具令人怜惜的身体,它的主人,却那么令人生憎,她算计,暗害,甚至要下毒给自己。明明铁证如山,她却还在试图狡辩,用这种装腔作势的可怜姿态博取同情。 苏郁的手指微微用力,果然听见慕椿痛楚的哀鸣,她的眼睫翕动着,一颗泪挂在眼角,摇摇欲落。 在疼痛面前,再多的深沉心思也是枉费。 “你想清楚了?”苏郁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悲悯。 “你……如果认定是我,就杀了我吧。” 慕椿想,太疼了。 苏郁放下手,只留给她有个背影:“你还记得那只猫吗?” 慕椿虚晃着目光。 “我赏赐你和它一样的责罚。” “什么……” “紫苒,把她套进麻袋里,拖到外头杖杀。” 青玦脸色一变,再也忍不住上前道:“公主……” 紫苒听到此令,亦不禁踌躇道:“杀她……一刀的事情,公主……何必如此。” “拖出去。”苏郁道,“百杖之内不需毙命。” 慕椿被解下刑架时早已连站也站不住,被拖出去时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起来,颤抖得仿佛再受不起摧残。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紫苒将麻袋兜头套在她身上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黑暗与窒息令慕椿陷入巨大的恐惧,不等紫苒收紧麻袋的绳子,她就开始剧烈挣扎,大喊道:“我招!我招!饶了我!饶了我!” 苏郁迅速转过身,命人将她重新带上来。被放出麻袋的慕椿脸色苍白如纸,伏在地上久久痛喘不止。 她终于明白权力的可怕,当一个人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死时,被剥夺的那个人,居然是这样的绝望。 第20章 “放她回来。” 慕椿跪在苏郁脚下,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狼狈而充满破碎的美感。 苏郁抬起她的下颌:“愿意说了?” 慕椿嗫喏着唇,目光失神:“是……” “那就说吧,说清楚,我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我……我……”许是因为疼痛,慕椿的声音低得厉害,苏郁听不大清楚,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头道:“说什么?” “我说……”慕椿抬眸,猝不及防地拔下苏郁鬓间的凤钗,而后掐着苏郁的颈,将钗尾捅在她颈上跳动的血管上。 “你——”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愕然,他们谁也没料到,慕椿能够这般眼疾手快地突袭苏郁。 而苏郁竟然不加反抗。 慕椿疼得喘息都在颤抖。 “起来,跟我走。” 苏郁虽有些诧异,却并不惊慌,缓缓起身,细声笑道:“你还有走下去的力气吗?” “走……” “公主——” 苏郁摆了摆手,笑道:“我的命都攥在别人手里了,还不赶紧让开。”说着,她就在慕椿的挟持下,一步一步走过众人担忧的目光,走出这间晦暗的刑房。 慕椿根本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苏郁清楚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如此不过困兽之斗,却很欣赏她这副露出獠牙气急败坏的模样,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我没有想过要害你……” 走到无人处时,慕椿突然扔下了手中的凤钗,整个人早已不是挟持着苏郁,而几乎是倒在了苏郁的身上。 凤钗落地,慕椿身上的血也跟着砸在地上。 “我为何要信你?毕竟你刚刚才挟持过我。” 慕椿疼得一阵抽气:“我没有办法……如果不把你带出来,他们是不会让我说话的……” “你在胡说什么?” “是……你的暗卫,他们在联合起来……欺骗你……是他们要杀我。” 苏郁眉头一皱:“我凭什么要信你?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少年的人了……” “因为我想活下去!” 慕椿几乎是吼出来的。 日光照得她眼前晕眩不已。 “我想活下去,只要你不杀我,我就不会害你……我没有理由害你,是他们容不下我,在借刀杀人。” 这一句之后,她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如扑火的飞蛾般,往苏郁的怀中倒去。 苏郁扶着她,垂眸注视着她苍白痛楚的神情,似乎也在思索该不该相信她。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没有……害你。” 她的身体如同被人抽走了魂魄般,瘫软无力,最终落在了苏郁的怀中,轻得仿佛受过伤的蝴蝶。 众人赶来时,苏郁已经将慕椿抱了起来。紫苒刚想开口,就被苏郁那一抹冷硬的目光看在身上,不禁瑟缩着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郁将慕椿抱走离开。 青玦终于忍不住,无奈地叹息:“阿苒,你惹了大祸了。” 紫苒生硬地转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日光落在人身上,热得厉害,可她却觉得遍体生寒,方才苏郁的目光——明明是露了杀意的。 ———————————————— 白芨匆匆赶来时,还以为慕椿只是又被打了一顿屁股,谁知道入目就是她遍体鳞伤的模样,险些背过气去。 她掐住慕椿的手腕,发觉她脉象弱得厉害,又连忙按了几处穴位,要了把剪刀将她身上早已和血肉黏连在一处的衣裳剪开。 苏郁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些鞭伤。 狰狞,丑陋,仿佛白瓷上摔出的裂纹。 难怪她疼成那个样子…… “公主,公主……”白芨叫了两声,“我得给她清理一下伤口……” “可会伤及性命?”苏郁问。 “倒没伤到心脉,只是夏天伤口难养,容易发炎化脓,只怕得烧上几场了。”白芨道,“属下先给她清理伤口。” “无伤性命就好。”苏郁起身,“她交给你了。” “公主——”白芨在她身后缓缓跪下,“属下有一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是最早跟着我的人。”苏郁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紫苒她们……偷走了属下配的一瓶药。” “什么药?” “毒药。”白芨道,“封喉之毒。” 苏郁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怒上心头,一脚踹在她肩上。 白芨动也不敢动,低着头道,“属下也不知紫苒要这瓶药做什么,只是……不敢不和公主说。” “混账!”苏郁怒道,“你自己配的药,自己也看不住?” “那是紫苒……”白芨磕头连连,“请公主恕罪。属下虽答应了她不说出去,可……可紫苒一向不屑用毒,骤然盗药……属下怕她糊涂,才不得不禀告公主。” “罢了。”苏郁忍着怒火,道,“你先把人给我治好,以后我再与你清算这笔账。” “是。”白芨默默起身,开始给慕椿清创上药。 屋内陷入了异常的安静当中。 偶尔能够听到慕椿的喘息,疼到极致也只是这样小猫似的哀鸣。白芨自顾自地叹息,这疼是必然要经受的,医家如今勉尽人力,都难以消解苦痛。 你的暗卫要杀我…… 第21章 不是我,我想活下去…… 是属下亲耳所闻,慕椿勾结细作暗害欲公主…… 侍女秋官死了,知道底细就只有你…… 苏郁想到此处,一拳打在廊下的柱子上,惊散了栖在梁柱之间的燕。 她从未料想到,有朝一日,算计她的不是慕椿,而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人。 第12章 来日方长 “我可以将他们交给你处置。”苏郁说,“是他们冤枉了你,作为补偿,我让他们都跪在外头了。” 慕椿叹了口气:“公主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吗?” 醒过来的慕椿脸色苍白得厉害,靠在床头的墙面上,身上缠着纱布,只披着条素纱外衫。连日不能打理的发垂在肩上,被窗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拂动着。 “他们要杀我的原因……其实就是公主您。”慕椿忍着身上的伤,稍稍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您是公主,上位者一个心思,不必开口,就有底下的人揣度着去做。他们知道您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自然要帮着您递刀……甚至替您动手杀我。”她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笑,“也是我自作自受,是我从前自作孽,得罪了公主太多。” 苏郁头一遭对她心生歉意,起身倒了杯水喂给她。 慕椿就着喝了两口,脸色依旧难看得厉害。 “您不能处罚他们,不然,就坐实了公主为我这个狐媚惑主之人责罚自己多年来忠心耿耿的部下,会致使人心涣散,不值当。” “那你……不会觉得太不公平?”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索性我也没死,公主依旧愿意留我一条命,就不必责罚您的部下了。” 苏郁目光阴沉:“你这样睚眦必报之人,将来……会不会害他们?” 慕椿笑了笑:“我也许会报仇,但还是……他们毕竟没有害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害他们。请公主放心……当然了,如若公主不放心,最好不要让我有这个能力就是了。” “慕椿。”苏郁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大看得懂你这个人。” “千人千面,如我,也看不清公主。”慕椿笑道,“凡事不能太过计较,水至清则无鱼。” “你好生养伤,这些日子,我不会为难你。”苏郁道,“此事,便按下不提了。” “是。”慕椿向后靠去,忍不住犯困,“听凭公主圣裁。” 苏郁终究没有处罚任何人,甚至此后绝口不提此事,这样一来,紫苒反倒失了主意,每每与苏郁议事,总是欲言又止。 越是平静,越是让人按捺不住。 在紫苒看来,苏郁明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以她那般最是忌讳欺骗的性情,为何那日之后就再无后话了? 难道是慕椿说了什么?可慕椿能说什么? 唯有银伶在知道了紫苒串通她手下的暗卫欺瞒苏郁后,当着手下所有暗卫的面割了那暗卫的喉,以儆效尤。随后自罚管教不力,受了鞭刑三十。 知晓此事后的紫苒愤愤不平,觉得明明是自己在帮着公主肃清奸佞,为何银伶要残杀一个只是听命的暗卫。 谁知银伶却道:“暗卫最重要的就是忠诚,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可欺瞒主上。今日他打着为公主的名义就能欺骗公主,来日……难道就不会背叛公主吗?” 银伶向来寡言,这一番言语几乎将紫苒听得一阵怔忪。 慕椿正在院中晒太阳,白芨交待适当曝晒一下伤口有利于愈合,她是个很听话的病人,自然谨遵医嘱,每日都出来躺在藤椅上晒够一刻钟。 只是今日她刚躺下,眼前就有个人影遮出一片阴翳。 慕椿睁开眼,却是紫苒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她实在怕死这个人了,刚想起身,牵扯到身上的伤,一时竟坐不起来。好不容易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紫苒突然就跪在她面前了。 慕椿猜到一两分,于是缓缓地说:“大人这是……” “我不该冤枉你。”紫苒生硬地开口,几乎一字一顿,“给你赔罪。” “奴婢不敢……” “别装,受着。”说着,紫苒居然真的磕了个头给她,只不过那神情要多屈辱有多屈辱。慕椿倒也有些意外,抬眸就看见苏郁领着人走进院子。 紫苒磕完这个头,膝盖几乎一瞬间就抬起来,再不想沾这块地儿似的,起身跟着苏郁往她院中走。 临进门时,紫苒解下腰间的马鞭,直挺挺地跪在门外举过头顶。 一刻钟后,慕椿回了房中换药,她揭开身上的纱布,瞅着那十几鞭抽出来的条条血痕,默默将药水涂了上去。 洗手的时候她忍不住望了一眼,紫苒依旧在那儿跪着。 苏郁治下严明,部下忠诚无二,又个个皆是能者,一点即透,比起依附于三皇子的那些酒囊饭袋实在强过太多,也难怪自己斗不过她。 她靠在窗下看书,直到合卷时,外头苏郁才出来。 紫苒依旧举着鞭子,双臂麻木。 “我无需你在这儿负荆请罪。”苏郁道,“回去吧。” “属下知错了。”紫苒道,“属下再不敢欺瞒公主,再不敢去为难慕椿了。” “我杀了她,亦或留着她,都是我与她的恩怨。你们是打小儿就跟着我的人,应当知道我的规矩。”苏郁的目光穿过大半个庭院,落到窗前偷看的慕椿身上,后者连忙抽了书挡着。 第22章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无异于掩耳盗铃。 紫苒垂下头:“是,属下明白了。” “你跟着我,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这样的事,若再有下次,我不杀你,也不会留着你了。” 紫苒眼含泪意:“属下知错了,求公主责罚。” “罚也罚过了。”苏郁道,“要真的把你绑到刑房抽一顿鞭子,将来你也不用管着底下人了。此事就此作罢,明日来书房,我有事吩咐你。” 紫苒如蒙大赦,破泣为笑,连连磕头道:“谢主子!谢主子!” 青玦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慕椿默默转过身,将书放下,靠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 就这么算了……她还在想。 既然苏郁都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卖她个情分。 ———————————————— 白芨到底是神医,哪怕夏日本不适合养伤,慕椿的鞭伤还是在她调配的药水下慢慢愈合,能够沾水的第一天,慕椿就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而后散着发躺在午后的藤椅间睡觉。 苏郁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睡得香甜,双颊泛着淡淡的红,睫毛打在眼下一片阴翳,唇角噙着笑,约莫是梦里在做坏事。 不算计人的时候,模样还是挺乖顺的。 她忍不住伸手在慕椿脸颊上蹭了两下,细腻点手感仿佛在抚摸一块羊脂玉。 慕椿蓦然睁开眼,双眸空悠悠地盯着苏郁。 苏郁:“谁……准你……在这儿睡的?” 慕椿清醒了两分,慢慢坐起身:“公主?” “睡这儿……回头……着了凉,又得花钱给你看病……” 慕椿皱了皱眉,侧身让了点地方,“公主坐。” 苏郁果然赏脸坐下了,一坐下,她就看见慕椿那条青衫领口处露出的纱布:“都七八日了,还没缩口?” “好多了。”慕椿道,“我自然比不过公主……公主是行军打仗出身的,身体自然强健过人。” “没法子,要不是玩手段比不过人,也不用到战场上和人拼杀搏功名。”苏郁笑了笑,“像你,坐在后面晒晒太阳动动嘴皮子,事儿就成了。” 慕椿抿唇笑道:“这叫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夸你一句,你倒是还能自夸上三句。”苏郁抬头看了看天,兀自说了一句,“我处置过了的人,你就不要动了。” 慕椿依旧是笑着:“公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着。”苏郁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我的人,错了也是我罚,公道给你了,你就不要再打他们的主意。” 慕椿垂眸:“我自然是不敢的。” “好。”苏郁道,“我只做你应了。” 不应又能怎样呢……慕椿怀着淡淡的笑意想,我还不想得罪那么多人。 “公主御下严明,倒是让奴婢大开眼界。” 苏郁道:“他们都是从小跟着我出生入死活下来的,尤其是紫苒,要不是在战场上为了救我受了伤,也不会镇日待在刑房里审人。是以我偏袒她,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慕椿有些诧异:“紫苒……” “人都有私心,譬如你是苏渭的心腹,出了事,他也必会偏袒你。” 慕椿却摇了摇头:“不。”她有些失望地垂眸,“三皇子并不会偏袒我。索性我这些年从未行差踏错,他也不曾责罚过我就是了。” 苏郁清楚自己这个兄长是个什么货色,是以这些年她也百思不得其解,以苏渭的人品家私,是如何有慕椿死心塌地为他做事的? “你……很仰慕我三皇兄?” 闻言,慕椿少见得笑出了声,又生怕笑疼了伤口,只能强忍着。 苏郁:“你笑什么?” 慕椿长舒了几口气,脸颊笑得泛红:“如他一般人品相貌,换作旁人,莫说是仰慕,就是看,我也懒怠得多看一眼。” 苏郁更是好奇,既然她如此心高气傲,又为何愿意久居人下:“那你还……” “他对我有恩。”慕椿叹息道,“过去七年种种,就当我还他的恩情。” “所以……你报过了恩,就不打算再替他做事了?” 慕椿道:“我还的够多了。”她笑着看了看苏郁,“眼下,我更想好好活着,少挨两顿板子,多睡几个好觉。” 苏郁半信半疑。 她无疑是欣赏慕椿的。 才华,美貌,心智,性情……若非过去七年的恩恩怨怨,或许这个人,早就该是她的了。自己也可以与她同坐在一处,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不过……苏渭还能救下什么人,也是奇了。”苏郁喃喃道,“他不杀人就不错了,你可小心莫糊涂报错了恩。” “他应过我的话。”慕椿道,“就是他。” 是以她也很无奈。 不过,如今她也算仁至义尽,将来苏渭是生是死,如何造化,都是他自己的命数,与她无关。 她只打算先在苏郁手底下活下去,然后找准时机离开,等她自由之后再回来算这些账。 -------------------- 恭喜小椿成功不用再挨揍了 第13章 公主走了?慢走不送啊 七月,江南官员上奏,言江南数月以来先旱后涝,暴雨不绝,江水泛滥,倒灌入两岸城池,内涝外患,城内城外一片汪洋,死伤无数。 第23章 江南地方官随即向朝廷请求赈灾。 皇帝命苏郁为钦差,逍遥王苏寒为副使,奉旨到江南督修河务,办粮赈灾。临行前一晚,慕椿坐在角落里,瞅着青玦帮着苏郁打点行囊,心中隐隐期待明日开始自己不必伺候她的好日子。 苏郁瞧她撑着眼打哈欠的模样,恨恨道:“你可是自在了。” 慕椿笑了笑:“奴婢必然每日翘首以盼公主归来。” 青玦将皇帝赐下的尚方宝剑呈给苏郁:“公主此行只领银伶与金城,会否太势单力薄了些?要不属下让……” “不用了。”苏郁道,“还有朝廷的官兵在,怕什么。”她顺手敲了敲慕椿的发心,“江南有十里荷花,你真不去看看?” 慕椿想,别说十里荷花,就是二十里二百里,也早就让江水摧残干净了,到那儿去就是受罪,这份罪让苏郁一个人受就好了。 “奴婢身上有伤,一路上恐误了公主行程。”她遗憾道,“只能日日在佛前为公主祈福……” 苏郁笑了笑:“那就好好在家烧香拜佛,不准偷懒。” 次日一早苏郁启程时,慕椿睡到了日上三竿。 同样清静到无事可做的白芨过来找她下棋,几局下来被她杀得片甲不留,扫兴地倒在榻上。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怎么让公主到那水洼子地方赈灾去了……”白芨道,“我听说那地方现下江里河里全泡着人和牲畜的死尸,估摸着一个不好就得起疫病……好在我给公主装了药,不过,还是用不上的好。” “陛下虽有意传位给公主,是以……得借着功劳多加封赏公主,才能让公主名正言顺地继位。”慕椿收了棋子,“不下了吗?” “不下了。”白芨叹了口气,“我一个臭棋篓子,是下不过你了。” 慕椿笑了笑:“下棋贵在专注,你不用心,自然回回都……” 不等她说完,白芨已然跳了到地上:“我领你出去玩吧。” 慕椿眉头一跳:“出门?” 白芨点了点头:“是啊,你来了有几个月了吧,是不是都没出过门?正好公主走了,我领你出去。” 慕椿摇了摇头:“公主不准我出去。” “公主不是不在嘛。”白芨笑了笑,“我从前犯错了,公主也常给我下禁足令,但我还是回回溜出门去逛集市。青哥今日去给几个相交送东西了不在府上,紫苒……不提她也罢,你换身衣裳,带着帷帽,我领你出去。集市上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还有钗子钿子,你瞧瞧你头上除了头发什么都没有,寒酸死了,咱们出去买点回来。” “我……没钱。”慕椿叹息道,“公主没给我发月例。” “我有钱啊。”白芨道,“出了事我顶着,你不说我不说,公主不会知道的。” 慕椿想了想,答应道:“那好。” 她换了件平常不大穿过的杏色衣裳,戴了顶遮到腰间的帷帽,白芨也换好了衣裳,牵了两匹马等在门外。 “你会骑马吗?” 慕椿早年连狼蚩都去过,哪里不会骑马,若非顾及伤处,早就翻身上马了。她点了点头:“会骑。”白芨还是不放心,扶着她上了马后自己才翻上另一匹。 这是数月以来慕椿头一遭离开公主府,见到外头的天地。虽然她并不会因漫长的囚禁和劳作感到孤寂,但一眼望到色如翡翠的晴天时,心中还是难免激荡。 “你伤还没好,慢点骑。”白芨不忘嘱咐,“反正也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进了市集就不好骑马,白芨将马拴好,领着慕椿走进熙熙攘攘的如织人流。 白芨也不是头一遭过来闲逛,却依旧克制不住,不一会儿手中就提了六七个大大小小的包袱,慕椿还在路边卖花的车前挑着,一转身就看见她大包小裹地跑了过来。 “小美人,看中什么了?” 慕椿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想去哪里,我们走吧。” 白芨对那卖花女道:“劳你挑两枝开得好的杏花。” 不待慕椿回绝,白芨已然插在她鬓间一枝,又给自己插了一枝。 “果然是人比花娇。”白芨笑了笑,“公主一定喜欢。” 慕椿叹了口气,接着往市集里走。 她并没有太多机会身临市井,加之这些时日几乎足不出户,一时进了其中,反倒像是误入的一般无所适从。 虽然她看了什么白芨就会买下什么,但那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慕椿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哟呵:“卖豆腐——豆腐嘞——”她蓦然被吸引了目光,顺着吆喝声看去时,豆腐摊儿后站着个梳双鬟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似乎也见到了她,笑着问:“姑娘要一块豆腐吗?” 慕椿笑了笑:“那就要一块吧。” 女子很快切好了豆腐,又细心切成小块,拿荷叶包了,白芨递钱的时候,瞧慕椿瞅那豆腐的眼神比看人还要温柔,忍不住道:“怎么?慕姑娘,豆腐是你的老相好?” 慕椿:“我……” “豆腐这么淡然无味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好吃的。”白芨道,“不过我记得公主还是谁,也挺喜欢吃豆腐的。” 慕椿一怔:“公主……” “哎慕姑娘,你快看这个!”白芨扯住她的手,将慕椿踉跄两步扯到了一处杂耍那里看了起来。慕椿叹了口气,跟着在周围转了转,忽然在一处桥下看见个乞讨的小姑娘,她走过去时才记得自己身上没带钱,那小姑娘脏污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在她身上又喜又怯地看着。 第24章 慕椿只好把那包豆腐给了她。 她回到杂耍那里时,白芨还正看着热闹,丝毫没注意她已经去而复返。 看够了热闹的白芨出手大方,打了赏意足而去。 “慕姑娘,你豆腐呢?” 慕椿道:“吃了……” “这么快呀,原来你这么喜欢吃豆腐,要不咱们再买一份。” “不……不用了。” 站在公主府门外,手中又提了两包豆腐地慕椿,扶着额头叹气。 白芨约莫青玦还没回来,推开了角门正打算领着慕椿溜进去,忽然听见个声音冷笑:“好啊……” -------------------- 谢谢大家呀 第14章 她就是故意的 白芨背后一凉,抬头一看,门里道上站着个着紫裙的女子,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紫苒哪想着在这儿遇到他们,可是一看就知道是白芨领着慕椿溜出去,她倒不想和慕椿这个人有什么瓜葛,最好这个人离她远远的永远也别在眼前晃悠才好。 但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收拾白芨。 “公主不准你擅自出府,你可知道?”紫苒道。 慕椿叹了口气:“奴婢知道。” “擅自出府实属抗命,这可不是我和你在私怨上纠缠。”紫苒抱着手臂,勾唇笑道,“连带你出去的人,一样要治罪。” “是,奴婢明白。”慕椿看了一眼白芨,“只是白芨大人……是奴婢求她,她才……”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白芨终于忍不住道,“她是带出去的,我又给带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 “你以为我不敢?”紫苒冷冷地扫过一记眼刀落在慕椿身上,“你可知罪?” 慕椿颔首:“奴婢知……” “慕姑娘!” 慕椿回眸一望,青玦正好下马,急匆匆往这边走过来。 紫苒笑了笑,对白芨道:“这回有令箭的人来了。” 白芨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青玦走到慕椿身旁,紫苒道:“青哥,你来得正好,白芨她……” “阿苒,我有事要同慕姑娘商议。” 厅堂中,慕椿抚摸着尚方宝剑的雕花剑鞘,神色僵硬得难看。 青玦道:“公主在外赈灾,没有尚方宝剑便无法自证身份。是以……还劳烦慕姑娘同阿苒去追赶公主,将此物交给公主。” 紫苒脸色难看得发青:“我……带着她?” 青玦颔首。 慕椿道:“公主不准奴婢私自出府……” “此事我已禀明公主,公主已然准允,车马干粮一应俱全,明日就能上路。” 慕椿转过身,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神色,不至于那么难看。 “公主……” 她终于想起那日苏郁的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还真是好一出出其不意。怪不得当日那么容易就放过自己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如今自己伤也好了,路也能赶了,苏郁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自己也弄到那破地方遭罪了。慕椿很恨地回味了一下当日苏郁的笑容,她就是故意的! 紫苒还是不情愿:“白芨乐意,怎么不让她去?” 白芨:“公主为什么不让我同慕姑娘去?” 紫苒:“你果然就是想和她去!” 白芨:“不然呢?我和你去吗?” 青玦连忙止住,一脸无辜道:“公主吩咐,我等听命就是。”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慕椿,叹了口气,道,“劳烦慕姑娘明日一早动身。” 慕椿闭上眼:“好。 让她晚了两日,近程内势必是赶不上的,等能赶上苏郁了,早不知道是在哪一处地界,到时苏郁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不放她,她就只能老老实实跟在苏郁身旁。 果然苏郁没有那么容易放她好过。 慕椿收拾了几件衣裳,白芨就蹲在门口,一脸忧色,末了在她行囊里塞了十几瓶罐的伤药补药灵丹妙药。 慕椿实在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未雨绸缪吗?” 白芨道:“也不知道公主怎么想的,怎么能把紫苒和你放在一起,这一路上,你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了……” 慕椿释然地笑了笑:“公主不让我死,应当还死不了。” 白芨又掏出个漆器匣子:“这里头是治瘟疫的药还有方子,江南闹水灾,死的哪都是人,你身子弱,小心别过了疫气。” 慕椿垂眸:“多谢了。” 次日天明,慕椿忍着倦意,提着尚方宝剑爬上了马车。紫苒早就坐在马车里,目光冷如坚冰。 车声辚辚,慕椿靠着车壁打盹儿,她实在有些困倦,昨夜白芨拉着她往行囊里塞东西,硬是将她那一个包袱装成了三个,连干粮都塞了好几种,这也就算了,可白芨非但没罢休,反而又长吁短叹她这一路将遭遇的不测……好不容易歇下了,天一亮就又爬起来。 慕椿原本还想在紫苒面前撑一会儿,谁料困意上来,连眼都睁不开,坚持了片刻,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抱着手臂靠在车壁上睡了起来。 马车颠簸得厉害,慕椿时醒时睡,整个人在车里神思恍惚,不知怎的就滚到了地上。 紫苒皱了皱眉,瞅着她直接就躺在那儿接着睡,丝毫不受影响。她默默掀开车帘,望着官道外葱茏原野,天色还是苍青的,只能远远望到几处人烟。晨雾丝丝缕缕地飘荡着,透着股清凉的气息。 第25章 她放下车帘,抬脚在慕椿身上踢了两下。 慕椿幽幽转醒,一脸朦胧。 紫苒笑着摇了摇手中不知哪里掏出来的铁镣,扣在了慕椿左脚上,而后将另一端攥在手里。 慕椿皱了皱眉。 “我得看住你。”紫苒道,“你要是跑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 慕椿叹了口气,似乎一副任君处置的意思,扭头接着睡了起来。 恍惚在梦里,她又看见了苏郁,不过倒不是素日里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苏郁提着灯笼,半个人身都泡在河里,河面上飘来荡去灯光,照亮的地方横七竖八倒着发青死尸。 慕椿蓦然一睁眼,扯动了紫苒手里的铁链。 “哟……”紫苒扯了扯铁链,“梦魇了?” 慕椿擦了擦额角的汗,坐了起来,尚有些惊魂未定。 “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梦见你的仇人找你勾魂索命?” 慕椿轻轻颔首:“倒真的梦见……仇人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紫苒嗤笑,“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她抬足在慕椿腿上踢了踢,“你帮着三皇子出谋划策害人的时候,难道不怕那些人来找你算账……” 慕椿理了理衣裳,轻笑道:“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天理昭昭,总有报应的时候。”紫苒冷冷地盯着她道,“不要以为公主施惠于你了,你就能胡作非为。若你还有二心,被我察觉,我第一个不会饶你。” 慕椿颔首:“是……” 不过,她说的也不错,百密一疏,总有算漏的时候。譬如苏郁,她就实在没算到,甚至还栽在她手上不止一回了。 -------------------- 郁郁:怎么能让老婆独守空房呢,当然是把她叫在一起了椿椿:我是不是应该把昨儿刚走的爪哇国使臣叫回来,找他们再定三十车榴莲的贡品单子…… 第15章 主子,您说我是谁 苏郁按了按略有不适的鼻尖。 她估摸着时辰,青玦应当已经催促紫苒带着慕椿上路了。 这一路还不知要多久,就那么把慕椿放这京城,日日见不到摸不着,她才不放心。 那个小东西打的如意算盘到底是要落空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脸色如何……想来应该不怎么好看。 这不就好了。 她还是乐意将这个人攥在手里,虽然到江南来说不定要受罪,那自己多纵容她偷懒两分不就得了。 放她一个人在京城逍遥自在……不成不成,实在不成。 金城道:“公主,再有两日就得乘船下江。” 苏郁是北方人,不识水性,当年到江南巡盐时吐得死去活来……思及此处,苏郁方才为戏弄慕椿得逞的那一二分得意散得一干二净。 “让人到后头知会逍遥王一声,就说咱们在前头二十里找家客栈歇脚,等等人。” 金城道:“是。”又问,“等人?” 苏郁莞尔:“算脚程,也快到了。” 二十里外的临江镇上,金城打点妥当,将这一行安置在当地一家客栈。用过午饭,苏郁换了身行头,领着二人到市井间去打探一二。此处风俗教化颇有江南气息,与北方京城大相径庭。 苏郁在市井间闲步,见路旁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大多都是妇孺老人。 同人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顺着江流跑到这里避灾求活路的。 临江镇并未受灾,且与江南受灾之地远隔,尚且有这道旁无数的乞儿饿殍,苏郁叹息,还不知道那江南如今是何光景。 她正叹息,忽然听见一处响亮哀恸的哭声,循声望去,一名衣衫褴褛,十四五岁大的少年正跪在街头,脚下是一卷草盖,草盖里露出一双人的赤脚。 那少年哀嚎着:“求求过路的好心人……赏点钱让我把我爹埋了吧……”说着便不住地磕头。 苏郁上前,从荷包里掏了点银子给那少年,那少年何尝见过银稞子,一瞬眼都直了,连磕头也忘了。 苏郁问:“你们从哪来?” 少年道:“我们从江南来。” “我听说那里闹了水灾?” 少年抽泣道:“是,江里涨了大水,冲垮了堤,地没了……房子也淹了,我爹肺里呛了水,刚逃出来就死了……” 苏郁叹息:“听说,朝廷不已经让官府赈灾了吗?你们怎么还跑到这里乞讨了……” “狗娘养的官府……”少年抹了把饥黄的脸,“河里连着几天,把人和牲畜都泡烂了,水里头就闹了灾疫,官府怕出事……就把染了瘟疫的人关在一起烧死……搭的粥棚里只有水没有米,多少人活着跑到那儿,又活活饿死了……” “岂有此理。”苏郁愤愤道,“这些当官儿的不为老百姓做事,心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年攥着苏郁的衣裳不住地磕头,一边磕一边流泪道:“多谢姑娘,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苏郁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就突然响起个清清冷冷却又不怀好意的声音:“牛马可不会偷人的东西。” 慕椿打了个哈欠,显然还有些疲惫,手里头不知怎的攥着个折扇,轻轻打着,一步一步走到苏郁面前,如丝似的眼儿轻轻一挑,手中的折扇就敲在了少年的肩上,随后轻轻一挑,从那少年怀里跳了个荷包出来。 正是苏郁系在腰间的。 第26章 慕椿略有些嫌恶地拎着荷包,轻轻一抛,荷包就砸进了苏郁怀里。 那少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半晌倒憋了一句你是谁出来。 “我是谁?”慕椿抿着唇笑了笑,对苏郁道,“主子,您说我是谁?” 苏郁重新系好了荷包,被这少年的偷盗与慕椿的戏谑怄得脸色难看。 少年立即慌张解释:“我……我不敢了姑娘……不敢了……您就看在我死了老爹,无依无靠的份上……饶了我吧……” “死了老爹啊……” 慕椿低头看了看草盖卷里头露出的脚,随后抬脚碾在那脚上,只见草盖里头一个跳动,从另一端探出个黑黢黢的脑袋哀嚎着。 苏郁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了。 客栈里,慕椿从随身的包袱里将那把尚方宝剑拿了出来。 “公主……”她轻轻笑了笑,“要不是我,公主可就要破财了,怎么还这样瞅我呢?” 苏郁接过尚方宝剑,神色依旧有些难看,但也没应慕椿的话,只是吩咐外头的紫苒将那两个洗干净了的少年拎了进来。 慕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随手摸了个凳子坐下。 苏郁冷冷地看着两个洗干净后还有些人样的少年。 “说吧,为什么要偷东西?又为什么要骗人?”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方才乞讨的那名少年爬到苏郁脚下,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苏郁冷哼一声:“我只问你们,你们当真是从江南逃难来的?” “这个万万不敢欺瞒大人,我们兄弟两个的确是从江南逃难来的,家里的房子地也确实是让水淹了……” 另一个少年也跟着点头:“我们就是想多讨点钱,好把我妹子赎回来。” 苏郁不敢信这话的真假,忍不住瞧了一眼慕椿,后者正垂首养神,一只手探到裙底,揉捏着脚踝。 “为何要赎你妹妹?她人又在何处?” 那少年道:“她被官府卖到江南醉<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去了……” “胡言——”苏郁拍案道,“一派胡言,官府怎能私自买卖人口?” 两个少年连忙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敢欺瞒大人,老家庄主看上我妹子,想纳她为妾,我妹子不愿,那狗娘养的庄主没收了我家的地,还非说我爹我们一家都是他庄子上的逃奴……逃奴是要抓去黥面做苦役的,我爹领着我们跑了,谁知道路上就遇上发大水,就和妹子走散了,我爹呛了水,急火攻心,没几天就蹬腿去了……水退了我们回去打听,才知道我妹子教狗庄主和官府通气儿卖到醉红楼了……那里一个人要十两银子,我们家的地没了,房子家私全没了……上哪找十两银子……这就想到这个招,就想着能讨够了钱去把我妹子赎回来。” 另一个少年也道:“我们也不敢久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就到江口给人扛货做苦力……实在是小的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打上大人的主意啊……” 苏郁听罢,心中顿时感慨万千,一时无言。 -------------------- 谢谢大家~ 第16章 您要是再吐,我就把您踹下去 慕椿理了理衣裳,困得眼都不大睁得开,她不是苏郁,没那些所谓的慈悲心肠,大约也是幼年过惯了乞讨的日子,对这些人间疾苦向来淡漠。 “行了……你们两个,以后也不必到外头行骗,跟着我,我们正好要到江南去,到时候我帮你们把你妹子赎出来。” 两个少年哪想到这样的好事,互看了一眼,两眼放光似的拜起了苏郁。 苏郁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稍年长些的少年道:“我叫赵权,他是我弟弟赵贵……” 慕椿嗤笑道:“这名字起得倒是好意思。” 苏郁并未理会她,只是吩咐紫苒将这两个少年带下去交给金城调教,并且吩咐,若他们再敢偷鸡摸狗,便抓回了打断腿脚。 两个少年缩着脑袋被带下去后,慕椿起身,笑着道:“既然宝剑送到,奴婢就不在这儿惹公主厌烦了。” “出门在外,不必自称奴婢了。”苏郁道,“眼看着就到江南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就留在我身边吧。” 慕椿早料到她如此说,也不抱着侥幸让她放自己回去,闻言道:“是……” “坐下。”苏郁道。 慕椿疑惑:“什么?” “我让你坐下。” 慕椿只好坐回凳子上。 “鞋袜除了。” 慕椿默默脱了鞋子,解开袜带,赤着脚踩在鞋面上。 下一步呢,是不是还要脱衣裳? 苏郁走上前,低头握住她方才一直在揉捏的脚踝,将裤子稍稍往上褪了褪,露出红肿了一圈的皮肉。 慕椿有些不适地想缩回了,却被苏郁又用了些力气攥住。 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刑具佩戴处的伤。 “这是怎么弄的?” 慕椿垂眸:“蚊子咬的。” “那就蚊子可真会咬。”苏郁冷笑,“回头让蚊子再咬一个给我看看。” 慕椿叹了口气:“公主……请放开我。”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苏郁松开手,看着她穿好鞋袜,“我算着日子,你们最起码还要两天才能来。怎么赶得这样快?” “日夜兼行,马不停蹄。”慕椿抱怨道,“谁教公主连钦差信物都能落在家里。” 第27章 “不落在家里,哪能让你亲自送来?”苏郁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你这么聪明个人,有你在我身边,倒能多个助益。” “助益谈不上,公主只别把我当个祸害看着就好了。” “祸害?”苏郁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将那白皙的皮肉捏得泛红,“祸水还差不多。” —————————————— 真正的祸水还在后头。 江面风平浪静,偶尔能见一二涟漪,慕椿端端正正地坐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金沙暖堤,如若不是怀中这人,她定然能够好生欣赏一番这美景。 怀中人又是一劲儿的干呕,慕椿叹了口气,低头道:“公主,您要是再吐,我就没衣裳穿了。” 慕椿怀中,苏郁忍着一阵复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捂着嘴,闷闷地说:“你……嫌弃我不如衣裳……” 慕椿眼望着层层波光:“您昨日吐了我一身时,可没这么在意我嫌不嫌弃……” 金城端着茶水走过来,慕椿扶着苏郁,她本就没有苏郁那样的身量,更没有她那样的力气,费了好大劲儿来将半死不活地苏郁扶了起来坐着,喂了两口水。 金城道:“止晕汤一会儿就好了,那边船上逍遥王殿下也晕得厉害。” 慕椿叹了口气,给苏郁按了按虎口纾解晕厥。 金城道:“姑娘不晕船?” 慕椿道:“大人不也……” 金城笑道:“我本就是南方人,浔阳江边长大的,自然不怕水。” 慕椿道:“哦……那我应当是侥幸了,我自幼就不晕船。大抵也不是所有北方人都会晕船吧。” 但苏郁实在晕得厉害。 慕椿笑了笑:“公主,您觉不觉得,眼下我只要轻轻一踹,就能把您踹到江里。” 苏郁才不怕她,这里那么多随从往来,她要是敢做,死的就是她慕椿了。 “有本事,你试试……” 慕椿叹了口气:“您要是再往我身上吐,我就真的把您踹进江里去。” 但慕椿到底只是说说而已。 苏郁这个模样,让她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试想一下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郁公主,如今就躺在死对头怀里吐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任谁都得觉得这是在做梦。 竟还是白日梦。 慕椿叹了口气,又把苏郁点头正了正,揉了揉她的胃心,按了按虎口。 苏郁恹恹地看着她的脸,忽然发觉慕椿实在太白了,日光下的肌肤仿佛薄胎的白瓷,透着股亮似的。 到了江岸一处客栈,逍遥王苏寒也实在受不住,一行只好在这里耽搁下来,索性已离江南不远。 慕椿从金城那里要了些钱交给了赵氏兄弟,吩咐他们到街上买些薄荷冰片陈皮回来,若是有酸桔,也买一些回来。 两个少年最是怕她,喏喏地应了,一溜烟跑出去。东西买回来之后,慕椿就把剩下的钱给了他们两个,拿着东西走进苏郁那间房中。 苏郁刚喝点安神汤,结果腹中翻江倒海,没多久又吐了出来,此时正倒在床上养神。 慕椿把买回来的薄荷冰片陈皮取了一些用纱布包了,坐到床边,道,“公主,把衣裳宽了。” 苏郁无力地瞅了瞅她:“做什么?” 慕椿道:“奴婢有个法子,能纾解一二。” 苏郁叹了口气:“你自己动手。” 慕椿身后将苏郁的外衣宽了,解开中衣的衣带,将她贴身的亵衣褪了些,露出肚脐。 她看见苏郁腹部一道狰狞的伤疤,不禁愣住。 苏郁或许猜到她看着了自己的伤,轻笑道:“怎么?没见过?” “见过倒是见过不少……只是不想在公主身上见到。” “这是我十七岁上战场,跟漠北的突勒骑兵打仗时留下的。” “公主乃是龙子凤孙,何必去那刀光血影之地。” “不真刀真枪拼杀出来,哪能服众呢。”苏郁道,“到底……我是不如苏渭,有人帮着笼络人心。” 慕椿默默把包好的药包按在了苏郁的肚脐上。 -------------------- 慕椿os:哟呵,你不是能吗,有本事从我身上下去苏郁:哇—— 第17章 连公主这样正直的人都会被她诱惑 慕椿默默把包好的药包按在了苏郁的肚脐上。 苏郁只觉得腹部一凉,随后这股凉气钻入肺腑,如同魔力一般抚慰着腹中的酸涩感。方才那百般不适也渐渐平复了些。 她忍不住问:“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法子?” 慕椿道:“早年里走南闯北见识到了……记不清了。”说罢又问,“可好些了?” “嗯。”苏郁道,“世道艰难,你一个姑娘家,又无权势,只怕也不好过吧。” 她难得说出这样的话,倒教慕椿没了主意,只能笑着说,“太平盛世,总归饿不死。当时虽艰难些,到底也都过去了。” “要不是我……说不准苏渭真的成了……那你这些年苦心经营也算得偿所愿……可惜,到如今……还是我让你两手空空了。” 慕椿抿唇笑道:“公主这是在自夸?还是在笑话奴婢……” “我是说真心话。”苏郁合着眼,细声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也不必遮遮掩掩。其实……若你并非苏渭的谋士,我想……我是愿意重用你的。这世道风波诡谲,皇族更是机械万端,若有你……” 第28章 “公主没有奴婢,不也赢了吗?”慕椿垂眸道,“说到底,还是奴婢差了公主一二。” “只是一二?” “一二不能再多了。” “行吧。”苏郁换了个舒坦些的姿势,“一二便一二,总归还是赢了你。” 稍歇了一中午,苏郁便恢复如初,打发人叫客栈送了点茶水饭食,匆匆用过。她让人照着慕椿的法子,也给随行的苏寒送了些药包过去。慕椿午后靠在椅子上小憩,苏郁就坐在桌子前往京城写奏报。 苏郁写完了放下笔,起身走到椅子旁,俯身捉住慕椿那只受了伤的脚踝,将袜带解开,露出那一圈红肿。 正当她想仔细看看时,赵氏兄弟两个突然推开门,大喊了一声,“大人……” 下一刻,从椅子上惊醒的慕椿一只脚直接踩在了苏郁膝盖上,原本还是半蹲的苏郁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两兄弟杵在门口,眼见这一幅画面,连说什么也忘了。 惊醒过来的慕椿冷冷地说了一句:“出去。” 两兄弟很快转过身,嘭的意思关了门。 苏郁笑了笑:“看来我还是得让金城好好调教他们一下。” 慕椿幽幽地叹了口气:“您……在做什么。” 苏郁松开握着她脚踝的手,起身道:“好像快吃饭了……我去催催,去催催。” 门后的赵权:“刚刚……大人她……” 赵贵:“不是说,女人的脚不能随便看吗?” 两个人想到家中妹妹,赵权:“翠翠好像说……谁看了,就得娶她。” 赵贵:“大人也是女的,女的看……是不是……没事。” 赵权:“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女人……” 门开了,苏郁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两兄弟立即缩了起来,生怕她发落自己。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慕椿那里丢尽了脸的苏郁一看见两个人,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 三日后到抵江南,正是金粉风光如画的时节,一行弃船登岸。江南各州县官员已在衙署等候多时。然而他们摆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却只等到了逍遥王苏寒,这位在京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爷一进衙门,就让人招呼着几位江南道上的官员喝酒。其中有人大着胆子打听五公主下落,逍遥王抱着酒坛子,笑得烂醉:“公主自有她的去处就是了。” 那厢苏郁已领着人到了市镇上,只见道旁随处是各地涌来的难民,一街错落搭着窝铺,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三三两两簇拥在一处,热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烘出一股烂霉味直往人灵窍里钻。 慕椿站在桥头,如何也不肯再往下走,帷帽下用手按着被熏得酸涩的眉心。她远远望着苏郁领着下属往来难民之间,打听着数日以来的受灾情况,一边与躺在地上面黄肌瘦的难民说话,一边眼睁睁看那难民在身上捉虱子。 如若是苏渭…… 慕椿叹了口气,那位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只怕踏了这地方都会脏了鞋,更遑论与这些脏污不堪之人攀谈。想来这位天家圣女般的公主,倒和自己料想的不大一样。 她走下桥去,掏出袖中掖着的帕子,俯身为苏郁擦了擦汗。 苏郁愣了一下,随即道:“怕脏还过来?” 慕椿折了折帕子,笑道:“主子都不怕脏,奴婢不敢拿乔。” 苏郁闻到她帕子上的香气,算是这铺天盖地酸臭味里唯一的慰藉了。 “行了,问的差不多了。”苏郁道,“回衙门里,要钱去。” 此一行,苏郁要做的无非三件事。 督修河道,筹措钱粮,赈济灾民。 无论是清淤河道,抢修堤坝,还是布菜施粥,赈济灾民都要银子。朝廷拿出国库里的存银,剩下的便要这些当地的官绅纳捐。 “可自古以来都是越有钱的越抠门。”紫苒道,“那些地主富绅,怎么舍得从自己腰包里掏钱?” “他们有钱,公主我也有权,怕什么。”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 苏郁轻轻在她后腰上掴了一下:“小狐狸,笑话谁呢。” 慕椿收了笑意,垂眸道:“不敢了。” 紫苒冷冷地瞧了一眼,自打出了京城,这一路上也不知怎的,公主是愈发纵容这个黑心肠的狐狸精了。果然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连公主这样正直的人都会被她诱惑。 -------------------- 此时的慕椿:我一jio把苏郁踩跪了,她回头会不会揍哭我……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此时的苏郁:她踩我,她完了 ———————————————— 后来的慕椿:爪哇国的榴莲好跪吗?好跪就多跪几个,反正我和他们订了二十年的贡品单子。 后来的苏郁:椿椿……椿儿……小椿……老婆……(流泪郁郁头) ~~~~~~~~~~~~~~~~~ 谢谢大家!我是第一次写百合,如果有哪里不好请大家多多批评和建议,我会慢慢改正的! 另外下一本想些蛇妖姐姐和公主妹妹的故事,想和大家征求一下蛇妖姐姐的皮肤颜色! 第18章 只怕公主降她不住 江南州司衙门里,逍遥王苏寒醉得两眼昏花,身旁立着的年轻官员忍不住劝了又劝,苏寒却顺着人家的袖口摸了两把,年轻官员却似个未出闺阁的小姐似的,一下就红了脸。 第29章 苏郁领着慕椿进去,正好撞见,只得半尴不尬道:“寒兄。” 苏寒拱了拱手:“郁公主。”这才松了摸那年轻官员的手。那年轻官员顺眉走到苏郁面前,作揖道:“公主,江南督粮道裘未量在二堂候见。” 苏郁坐下,抬起茶盏,道:“叫他进来。” 只见二堂后走出个服朱的中年官员,在两堂相接处行礼道:“臣江南督粮道裘未量见过公主王爷千岁。” 苏郁啜着茶道:“进来吧。” “臣谢公主。” 裘未量迈入正堂,抬眼一望苏郁的方向,随即就见着了苏郁身后侍立的慕椿,不禁眼露诧异之色,好在并未发作,依旧神情恭顺地走到苏郁面前。 苏郁道:“裘大人一路风尘仆仆,劳苦了。” 裘未量欠身:“臣不敢。” “坐吧。” 裘未量拿捏着坐下,便听苏郁道:“如今市面上一斗米是个什么价钱。” 裘未量如实道:“回公主,如今市价斗米三钱。” 这倒与苏郁打听得无差,想来此事上,裘未量也不敢有所欺瞒,不禁缓和了一二神色,又道:“送往江南过来赈灾的粮食,还要几日能到?” 裘未量道:“如今官仓里还有十万石,公主若要,臣即刻就能调度来。只是……余下的十万石粮食不大好办。” “整个江南的灾民得有二十万,光你这州司衙门外头就不知有多少,十万石……”苏郁冷笑道,“给那些储粮大户知会一声,叫他们将自己粮食按市价等着朝廷收购。” 裘未量起身,拱手道:“臣请公主恕罪,臣早已下令本地存粮大户,要他们按市价平籴国库,谁知这些粮户们纷纷借口今年江南受灾粮食减收,都说……都说自己没有粮。” “荒唐——”苏郁冷笑,“他们没有粮?裘未量,你这个粮道的乌纱还想不想要了?” 裘未量慌张跪下磕头谢罪,苏寒见状低声劝道,“这些年,他也算办事妥帖,约莫实在是差事不好办,不然……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到你这儿来推脱不是。” 苏郁递了个眼色,随口道:“茶凉了。”话出了口,才发觉身后站着的不是她平素用惯了的暗卫,而是慕椿,一时便觉得不妙。 谁料立在苏郁身后的慕椿立时就接了过去,走到茶桌前,先泼了那茶盏里残余的底儿,又烫了烫杯子,这才又慢慢倒了一杯。整个过程缓慢安静,苏郁听见裘未量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忍不住暗自笑了笑。 慕椿端着茶盏走回去时,苏郁接了过来,撇了撇茶沫,慢慢啜了一口。 这期间,裘未量只得俯身跪在地上。 七月时节,江南本就闷热得厉害,裘未量衣冠整齐,立时就热得满头大汗。 堂外来来回回皆是下头小吏。 苏郁眼见得裘未量的汗要滴落在地,这才放下茶盏,要了帕子来,慕椿只得将自己的帕子给她,苏郁拭了拭唇,慢悠悠地开口:“你起来吧。” 裘未量如蒙大赦,却依旧低着头道:“臣该死。” 苏郁将那帕子折了一折,顺手塞进袖中,冷笑道:“该死?你是该死,可要是你死了,我这粮无处可要,你就是死了也难赎你的罪。” 裘未量又磕起头来,苏郁叹息一声,神色终于和缓一二:“起来吧,好生办你的差事,不然……你这脑袋,就别想在脖子上顶着了。” 裘未量终得起身,垂首送了苏郁出门。逍遥王苏寒眼含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领着那年轻官员扬长而去。 —————————————— 一时苏寒回了,解了官袍,只余一身素纨中衣,往榻上一坐,扯着那年轻官员的手摸了又摸。 “看出来了?”苏寒道,“想问什么就问。” 那年轻官员道:“裘未量到底也是五公主府上出来的故吏,若非筹粮实在艰难,想必不会开这个口。五公主所为……” “她这是在护着那裘粮道呢。”苏寒笑道,“不过也是在敲打他,叫他莫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裘未量已做到了粮道,没两年就得调回京城,待郁公主一登基,还是要重用他的……敲打他也是为了他好。至于筹粮的事情,公主虽然放出了话,但她也会设法筹粮筹钱的,哪能真摘了裘未量的脑袋。” 那年轻官员垂眸道:“人道五公主擅权术,多机谋,果然如此。” “她厉害着呢。”苏寒道,“将来她可是要当皇帝的人,不厉害哪成。”他长吁了口气,“要不说当皇帝是个苦哈哈的差事,哪有当个闲散办差王爷快活。”说着,又在那年轻官员的手上摸了摸,“怎么样,说带你来江南看看,如今我也带了,你可不能再疏远我了。” 那年轻官员叹息道:“王爷觉得……这疏远吗?” “阿濯,你有没有见到公主身后那名女子?” 那年轻官员颔首:“见到了,果真是好样貌,布衣荆钗难掩……” 苏寒脸色一僵:“谢濯!谁叫你看她长什么模样了!” 谢濯一愣:“那不然……应该看什么。” “她是苏渭府上的人。”苏寒若有所思道,“我起初觉得,是公主为了折辱她,才将她收在身旁做奴婢。只是今日一见,倒觉得她们两个……颇有些心意相通的意思在。” “公主若能收下此人,岂非有了助益?” 苏寒笑了笑:“只怕公主她降不住这个人……” 第30章 “这怎会?” “譬如本王,不也没降住你?” 谢濯面上一赧,侧过头道:“王爷若无事,臣就告退了。” 苏寒哪能让到手的人走了,一把扯了过来按在榻边,“过两日就得到河堤上视察,翻山越岭的,只怕是没日子摸你了,好阿濯,让我摸个够吧。” ———————————————— -------------------- 苏郁:老婆的香香手帕,我的了我的了 谢谢大家! 第19章 慕椿打伞,公主被晒 苏郁命江南州司将当地存粮大户请到衙门里来,传话的人下去后,一直候在驿馆的几人走了进去,见苏郁脸色不大好,又间方才坐在门外的慕椿一脸惬意,心道是不是那小狐狸精又摆了公主一道…… 苏郁道:“找你们来,是打算叫你们办个差事。”她看了一眼银伶,“阿银,明儿我要把当地的富商粮枭传到这里喝茶,届时,你便趁此间隙,领着你的人摸到他们家中,势必给我找出他们藏粮食的地方。” 银伶颔首:“属下明白。” 金城道:“他们自然是有粮的,只是想囤积着,待来日米价高涨再售出去,自然不肯拿出来了。” “拿不出来就让官兵抄了他们家。”紫苒冷笑,“这些黑心肠的财主,怎么也得扒掉他们身上一层皮。” 金城道:“他们那皮倒是该扒,只是怕脏了公主的手。” 门外的慕椿似乎坐够了,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往袖子里找帕子时,却没有找到。她想起是给了苏郁,刚想进去要回来,瞧她在议事,只好回到屋子里再找一块。 她翻出包袱里的手帕匣子,抽了一条翎青色的来,折了两折塞在袖中。刚一出门,临头就撞见苏郁,苏郁不知何时换了身便衣,负手而立:“换身衣裳,出门。” 慕椿捏了捏衣襟:“要……吃饭了。” “外头吃。” 慕椿无奈地颔首。 她倒没换衣裳,直接拿了把伞,跟着苏郁出了门。外头太阳大得厉害,毒辣辣地照下来,起初,慕椿还能知道给苏郁撑着,到后来直接降伞柄压在肩头,整个盖在自己头顶。 苏郁后颈被晒得热辣辣,回头一看,那伞倒是将慕椿笼得干净,却一点儿也没遮在自己头顶。这倒不是奴才伺候主子出行,活脱脱是主君哄着夫人逛街。 可她眼下也无心与慕椿计较这些。 临江有一座燕子楼,江上水波微皱,楼外柳丝柔碧,端的是画里风光,丝毫不在意人间苦难,无知无辜地招摇着彩绦。 慕椿心想,难道这苏郁……竟有寻花问柳的意趣? 如是想,人已跟着她进去,苏郁指名要与皓月姑娘清谈,那引路小厮会意,领着二人走到一处院落外。 那院中飘来一阵清香,似花非花,似药非药,格外清冽。院中一处水榭,水中鸳鸯徘徊,水榭中端坐着个女子,远望袅娜风流,浑然似清香所化一般。 苏郁道:“要在这里等?还是进去?” 慕椿识趣一笑:“奴婢就不搅扰公主清谈雅兴。” 苏郁笑了笑:“那你就在这儿等吧。” 说罢,苏郁径自向那水榭走去。 慕椿寻了个阴凉的花丛下静静地望着。 那水榭当中,名妓皓月已然起身,福身道:“奴家见过郁姑娘。” 苏郁摆手:“坐。” 皓月如丝一般的媚眼打量了一下有些狼狈的苏郁,随即笑道:“听闻姑娘为公事而来,是以奴家并未打搅。” 苏郁道:“是我拜访晚了。” “江南灾疫蔓延数月,只怕姑娘有的忙了。” “眼下正为此事来求你。”苏郁道,“江南远去京城,势力盘根错节,我怕行事起来束缚手脚,是以特意来与你打听此处官民的勾结。” 风月场上,一向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是以苏郁一早在此安置了自己人。 皓月垂眸笑道:“奴家定然知无不言。” “扬州府的太守姓戴名泽,乃是三年前由京中外派至此。”皓月道,“此人于江南当地权势最盛。” 这人苏郁倒记得,起初是个靠祖荫授补了翰林,后来官至六科,出京到地方做了太守。 “此人父祖乃是当今太后母族的故吏,而扬州,正是当今太后母家赵氏的故里。是以戴泽在此处,交结富商巨贾、豪族乡绅,甚至利用转运之便,于江南搜刮奇珍异宝进献宫中。” 苏郁冷笑道:“难怪这些年……老婆子宫里头就没短过玩样。当日往狼蚩用兵,军费紧得我都跟着吃了两个月糙米,去给老虔婆拜寿,人家居然还有上好的毛尖叶子。” 皓月叹息道:“江南之地又多富商巨贾,商人攀附官府,官商勾结,豪族兼并地土,许多农人流亡,被迫卖身为奴。” 苏郁按捺着怒火,紧蹙着一双长眉,她虽只是奉旨到此处督修河工,赈济灾民,如今裘未量一个粮道,却连二十万石粮食都凑不出来,可见是这些州府官员暗中下了绊子。 “如今……也只能待姑娘来日掌权,方能一一整顿了。” “等不到那时了。”苏郁道,“人说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果然还得从这些当官的身上下手。” 皓月道:“如今太后大娘娘健在,皇上又以仁孝治国,若戴泽请太后出面向您施压,只怕到时……” 第31章 “我还怕她一个老虔婆。”苏郁道,“此事我已有了计较,多谢你了。” 于是皓月也不多言,只道:“奴家不敢。” 苏郁起身:“叨扰了,来日我必再登门致谢。” 皓月亦起身:“言重了。” 她将目光送到水榭之下,清池边上,见有一名青衫女子抱膝而坐,上了岸的鸳鸯绕着她顾步而行,而苏郁亦随之望向那女子,眼中含着笑意。 皓月道:“还未恭贺姑娘又得妙人……” 苏郁摇头道:“她就是个小狐狸,妙在哪里。” 说罢,苏郁走出了水榭,慕椿瞧见她来了,起身对那一对鸳鸯挥了挥手,将它们赶回池中。 苏郁道:“瞧两只鸭子什么趣儿。” 慕椿叹了口气:“是鸳鸯。”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也不知这俩鸭子能不能飞起来。” 慕椿道:“公主与佳人清谈如何?” 苏郁:“谈得不错,她还给你算了一卦。” 慕椿挑了挑眉:“哦?那卦象如何?” “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苏郁捏了捏她的后腰,“这是告诉你,好生伺候着,若不然,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身上的皮肉。” “君要臣死……”慕椿幽幽叹了口气,“君要臣受责。”她能怎么办。 “这么一说,我倒是个暴君了。”苏郁松开手,“走吧,咱们回衙门,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暴君。” ———————————————— -------------------- 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是易经中一个卦,意思是人将会处于困境,这里郁郁的意思是让椿椿小心屁屁会挨揍,不让她耍坏心眼。 本文第一大美女—公主的御用特工头子—江南第一头牌—皓月姑娘出场了。 皓月姑娘表示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俩人不一般。 第20章 公主大摆鸿门宴 一时,江南当地的富商粮户皆被请到了驿馆,苏寒依旧招待他们喝酒,只言不提筹款捐输之事。十几个富商粮户酒无好酒,忧心忡忡地等着发落。 外头通传五公主凤驾驾到时,众人随即起身跪迎苏郁。眼见得苏郁领着慕椿走了进来,身上依旧微服,着一石青色袍子,束着长发,英气逼人。 苏郁叫他们起身,随后拎着衣裳端坐主位,悠悠道:“如今天热,你们来一趟不容易。”随即唤道,“慕椿,去传茶水。” 身后慕椿福了福身,走了出去,不久后数名腰悬宝剑的朝廷官兵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模样颇有些滑稽。 苏寒忍不住暗笑,好一场鸿门宴。 官兵进来上了茶水,便伫立堂上,慕椿最后端着茶水献给苏郁,抿唇笑道:“公主请用。” 苏郁抬起来尝了一口,一时脸色难看,撂下茶盏后,呆笑着环顾四下:“这茶……是我从宫里带来的,虽是民脂民膏,却也是各地转运均输花钱送来的,是以……也自然干净。”随即又道,“诸位不尝尝?” 富商等之后点头称是,随后微微发抖着举起茶盏,装模作样喝了一口,自然是什么都喝不出来。放下茶盏后,苏郁又道,“茶既喝了,诸位便是我苏五的客人,如今我正有一件棘手之事,欲托付给诸位。” 堂下众人自然心中一紧,知道此行少说也得脱层皮,但好在早先得知朝廷要来赈灾时,扬州戴太守就交待过,对付这五公主,只要闭紧了嘴称自己没有钱没有粮,她也奈何不得什么。于是心中暗暗落定,只听苏郁道:“江南先旱后涝,河堤决溃,朝廷拨了五万石粮米,但也是杯水车薪。是以,我欲向诸位再筹十万石粮米并二十万贯赈灾钱款。”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这公主狮子大开口,这钱款粮米落在自个儿身上,怎么说也是脱层皮,不禁心中恨得滴血,却也不敢违拗她这龙子凤孙半点意思,只好将一张面皮皱得难看,搓着手一言不发。 苏郁冷眼看着堂下这十几个衣着光鲜的商人地主,又想到桥下头那窝在窝棚里等死的难民,心头迸火得厉害。 为首一人嗫喏着开口:“禀五千岁,今年受了灾,不仅农人们收成不好,咱们这些人日子也不好过,实在是拿不出啊……” 底下人一见有了出头的,自然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咱们自家留的那点粮米银钱,也就够家里人糊口度日的。” 一时附和之声不绝,苏寒笑着看了看苏郁,后者一副了然神情,不禁叹息道:“原来如此。” “是是是啊……” “过得好不好吗,本就是口说无凭。诸位不必急,既然大家过得都不好,那我苏五也不好为难你们,总不能教你们断了生计不是。” 苏郁笑道:“去传膳。” “我备了酒菜,诸位用过了再回去。” 一人道:“草民不敢……” 随即被苏郁一记眼刀横得只说了半截话。 “我请你们喝酒吃菜,是给你们脸面,若你们不想要这脸面了……”苏郁递了个眼色,守在堂上的官兵随即唰唰抽刀,银光乍泄,将一中富商粮户看得心惊胆战,“可别怪我苏五不留情面。” 眼见那一行只得战战兢兢坐在当场,等着来往杂役仆人摆案上饭菜,苏郁默默在主位上端坐着,与苏寒两个人吃得慢慢悠悠,甚是清闲。他们这样慢,底下人谁也不敢快,即便味同嚼蜡,也不敢放下碗筷。 第32章 门外闪过一抹白影,慕椿悄悄走了出去,负手立在门外的银伶见是她,倒不曾觉得诧异,颔首示意,随即开口:“都查清楚了。” 慕椿道:“是。” 她走回堂上,对苏郁一阵耳语,后者暗自一笑,随即放下碗筷,拿帕子拭了拭唇角,端起茶来轻啜了一口,缓缓道:“诸位既用完了,有一物,还要诸位带回去。” 话落,一群杂役进来,每个手里都拎着快乐善好施的木牌,底下坐着的富商粮户哪想着自己分文未出,反倒能让朝廷发个牌坊来,一边千恩万谢地领了牌子,一边被杂役们送出了驿馆的门。 待人都走干净了,苏寒终于忍不住笑,连连摇着手中折扇纳凉:“哎呦哎呦,这一群蠢货。” 苏郁被这一屋子人热得不耐烦,脱了外衫,命人往屋里添了些冰。慕椿领着银伶走了进来,一见苏郁只合着身素纨中衣,盘膝在椅子上坐着,格外不羁的模样,不禁有些怔忪。 苏郁一看见她,就想起她往自己茶水中加盐的事情,暗暗计较着待会儿该如何发落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狐狸。 银伶拱手见礼,随后道:“属下已派人在他们府上找到藏粮之处了。” 苏郁笑道:“好。让金城到难民那里说明白,但凡看见门前挂着乐善好施牌匾的人家,都能进去找粮。叫咱们的人伪装成难民,领着他们进去。” 苏寒却道:“流民暴乱,只怕……不大妥当。” “可若不这样做,怎么从这些铁公鸡身上拔毛下来。”苏郁自然知道,一旦州司衙门上报流民暴乱,到时候京城里责怪的依旧是她这个奉旨过来赈灾的钦差,天高皇帝远,谁也说不清。 慕椿一直垂首侍立在一侧,她猜到苏郁究竟意欲何为,却不想她能如此胆大。向来朝廷过来办赈灾差事的人,都是银粮到位,走个过场便罢,只要流民不起暴乱,剩下的一应交给地方州府就是,管它会饿死多少人。 苏渭也办过赈灾的差事,于他而言,赈灾就是个肥差,从中能盘剥出多少银粮自不必说,只要和地方州府通了气,到时候回京述职,皇帝本人又不知道灾区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两厢里一糊弄就以为这差事办好了,领差的人不禁吞了钱财还受了奖赏,地方官员再趁机捞一笔,只剩下难民饿殍在那儿苦熬等死。 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些人死了反倒清净,到时候清理田产,又不知会有多少无主田土被庄园上的地主兼并。 “公主……”慕椿轻声道,“您困了吧,该歇午觉了。” -------------------- 郁郁:她催我去睡觉,难不成是要给我暖被窝?我俩进展这么快吗? —————————————————一点题外话今天处暑,马上就要开启秋乏模式的作者懒怠更新……(假的)我这么勤奋的一个人谢谢大家~~ 第21章 你愿不愿意帮我 “怎么?催我睡觉,你要给我暖床?” 慕椿笑了笑:“您要是愿意,我又不是不行……” “青天白日的,浪·荡小狐狸精。”苏郁随手递来杯茶,“喝口茶清清心吧。” 慕椿抿了一口苏郁递来的茶水,忍着难看的脸色咽了下去。 “您这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苏郁挑着她的下颌:“往我的茶水里动手脚,谁给你的胆子。” 慕椿垂眸:“就是……一点点盐。天热,含点盐水消暑。” 苏郁气得反笑:“我还得谢谢你?”她指了指那茶盏,“你身娇体弱,才该消暑。” 慕椿摇了摇头:“不用了。” 苏郁往她后颈上轻轻掴了一下:“起来,坐着,鞋脱了。” 慕椿站起身,听吩咐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虽然往她茶水里撒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一顿捶楚,但她叫自己脱鞋是为了什么…… 慕椿脱了鞋子,只见苏郁翻出薄荷化瘀膏,拿簪棍挑了一些往她脚腕处的红痕涂抹,许是江南湿热,慕椿这些日子又少歇息,那里原本佩戴刑具留下的伤一直不好:“你方才说,让我的人伪装成山贼土匪,到他们家中抢粮盗粮?” 慕椿颔首:“是。”那药膏凉得刺激,她忍不住瑟缩。 “可这样一来,他们就得跑去州府衙门报官,倒不如直接让难民上门了。”苏郁按了按她的脚腕,“别动。” 慕椿抿着唇,笑哼哼地说:“真奇怪,他们不说自己没钱没粮吗?那盗贼偷的又是什么呢……” 苏郁揉的力气大了一些,慕椿疼得一抽气,纤长的睫毛颤动着,仿佛扑闪的蝶翅。 “那这可就是个哑巴亏,他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小狐狸精,挨打怕疼,还天天惹事生非。迟早要被你这鬼点子坏水小脑瓜害了。”苏郁虽这样说,但也觉得慕椿这点子实在太妙,既能弄来粮食,也能叫那些富商粮户们吃个哑巴亏。 “不过……”慕椿道,“若要想真的筹到钱粮,这样的法子还是不能够。这些富绅豪强仗着与官府勾结才敢肆意妄为,公主若真的想解决此地积患,势必要擒贼先擒王。” “你是说,教我处置了戴泽?”苏郁道,“你知道戴泽背后是什么人。” “太后大娘娘。”慕椿叹息道。 苏郁笑道:“你既然知道戴家祖孙三代都是我老祖母府上的故吏,势必也知道,我若发落了他们,只怕老婆子回头就要在宫里皇上面前数落我了。” 第33章 慕椿道:“您要是怕数落,还揽这个差事做什么。” 话落,就被苏郁朝脸颊轻轻拧了一下,她手上还沾着薄荷的清冽香味,慕椿忍不住拿手背蹭了蹭。 “莫在这儿耍贫嘴。”苏郁擦了擦手,“过一两个时辰就消肿了,正好也是中午了,你去歇个午觉,晚上……晚上陪我去趟河堤上。” “那里不是还在抢修?”慕椿道,“夜深露重,还是明日……” “晚上河堤风景好。”苏郁笑了笑,“要是想偷懒……你自己看着办。” 慕椿缩了缩肩:“知道了。” —————————————————— 申酉交接时分,天已近昏,两岸的河堤刚刚结束工程,一堆工匠皆打着赤膊,凑在临时搭建的窝棚中用饭,一时见了这一俊秀一清和的两位女子,皆搔首窸窣谈论着。苏郁将慕椿挡在身后,一路领着她往岸边走去。河水呼啸,两岸的芦苇随风瑟瑟摆动,晦暗天色下,江河的波涛也化作污紫色,徘徊东去。 慕椿提着灯,蹑着步子跟随苏郁,从堤顶走到河床,直到苏郁立在江岸一处高地,慕椿便不再向前,只在身后不远处的堤底望着她……夜风啸啸,将她的衣袍吹得蹁跹,束起的长发被风撩起,勾勒着一个潇潇而立的身形。 她忍不住垂眸,盯着脚下灯火照亮的一隅。 忽然,她将灯放在地上,在那方石之间摸了摸,苏郁正好回过身,见状道:“做什么呢?不怕脏了手。” 慕椿道:“不对。”她将手中拈起的土料给苏郁看,“公主……这里本不该有这样多的沙土。” 苏郁蹙着眉头:“你懂营造上的事情?” 慕椿颔首:“看过几本书。”她道:“此处在河堤底部,应当以麻石料加固,但此堤却用的是沙土。要知道,一旦江河泛滥,沙土渗水,极易决溃。且麻料与沙土市价相差悬殊,会不会是……” 苏郁道:“你是说,是有人为了牟取私利,擅自以沙土填充原本应该掺麻料的地方?” 慕椿颔首:“方才从南坡走来还不是如此,想必是此处河堤工程未竣,是以不曾粉饰,倒露出这无知无辜的情形来了。” 苏郁心中一寒,若果如慕椿所言,那江南江河泛滥冲溃堤坝的始作俑者,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夜风哭嚎一边掀起江河的波涛,波涛呜咽着起伏,远处倒作一片的芦苇又被风撩起,似是经不住这凄厉的真相。 那一刻,苏郁觉得,她即将从父祖手中接过的江山,根本不似演绎得那般太平盛世。 这片江山,几乎是风雨如晦。 苏郁几乎是疾奔回驿馆,身后的慕椿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夜色昏暗,哪怕提着灯,所视之物依旧有限,更何况苏郁只身在暗处疾行。可她却似走在通明坦途一般,连踉跄也无。 “公主……公主……” 慕椿咬着牙,拎着衣裳快跑了几步,终于得以扯住苏郁的衣袖。 苏郁脚下一顿,随即侧着脸,低声道:“我失态了。” 慕椿勉强笑了笑:“夜深了,提着灯,好走路。” 苏郁叹息道:“风雨如晦,有没有灯,都是一样的。”她顺着衣袖摸到了慕椿冰凉的手,细腻的触感仿佛在摸一块冰冷的玉石,“江南道上的河督,也是太后母家的人。” 此事慕椿是知道的。 太后赵氏一身侍二帝,这是当年苏渭酒后当作笑话讲给她听的。外界的人,无论再手眼通天,都无法清晰地了解到皇室重重粉饰下的秘辛,可身在其中者,却只把这种事情当作笑话。 太后先嫁先帝之兄,后再醮先帝,未满九月便生下从前的清河王苏岑,随后又为先帝诞育儿女。然而先帝晚年性情不定,猜疑之心日盛,不久后又有人检举清河王私造兵戈藏匿府中,于是,先帝临终前,以谋逆大罪,赐死了清河王一家。 先帝驾崩后,今上登基,奉赵氏为太后。许是前半生失子之痛,离开权力中心的赵太后不肯大权旁落,常以外戚之故扶持自己母家之人,倒压过了当今皇后母家一头。 夜风吹着慕椿脸颊上,冷得她有些寒颤:“也许……” 苏郁道:“他们敢算计到国家百姓头上,纵然此时不发落,将来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她握了握慕椿的手,“你愿不愿意,帮我?” -------------------- 郁郁:老婆的脚腕都磨红了,心疼 椿椿:她为什么总盯着我的脚腕看,她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嫌弃) ————————————————— 郁郁:老婆懂得真多 椿椿已经点亮的技能——古琴艺术家,人形验钞机,土木工程师————————————————— 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 郁郁:老婆,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帮我,难道那时候你就对我动心了吗椿椿:我怕你给我踹河里去 ~~~~~ 谢谢大家 第22章 搞事业 奇怪的是,夜色浓重如墨,慕椿提着灯,尚且连路都看不见,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清晰地看见了苏郁眼中,那燎燎的殷切。 她愣住着,缓缓垂眸:“我一个罪臣……帮不了公主太多。” 苏郁有些失望,一来为她言外之意的拒绝,二来为自己轻易地就对这个人坦露心意。 慕椿这句话还是提醒她了,她们直接,远没有那么多可以相交的资格。 第34章 昔日的敌手,一个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另一个则是惨败后沦为奴婢的罪臣。纵然她能够以胜者的姿态宽恕慕椿,那慕椿……就能放下心中怨怼吗? “不过……”慕椿话锋一转,“我如今是公主的人,公主有什么事,吩咐就好了。” 苏郁不禁动容。 “我只当你……答应了。” 一厢情愿便一厢情愿吧,慕椿太有才华,能看到许多她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东西,她太需要了。 回了驿馆,苏郁叫人送了一份茶水点心,领着慕椿,两个人钻进了房中。 灯下通明,苏郁拿来笔墨,将记忆中整个江南她知道的高官写下来,慕椿则在一旁,依照记忆,将方才走过的河堤构造画出来。 苏郁一边琢磨,一边借着喝茶解乏的时机偷偷看两眼慕椿。后者神情专注,眼中摇曳着灯火的红影。许是方才河岸上追赶自己的缘故,慕椿的发髻稍稍松了些,鬓间簪着两枚固发的银箔小山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她很少见到慕椿这样专注的模样。 但是想来,过往七年,慕椿为苏渭幕僚时,二人应当常常这样对坐灯前吧,也不知道苏渭那个蠢货……能不能听懂慕椿在说什么。可惜从一开始,她就错过了得到慕椿的机会,以至于和她做了七年的死对头,弄到如今这个局面。 慕椿许是画得乏了,摸着茶水,目光却依旧落在纸上,不知不觉间手指按在了杯沿儿上,稍一用力杯子就翻了,茶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慕椿后知后觉,慌忙倒吸了一口气,抽回了手。苏郁连忙掏出帕子来擦,又看了看慕椿的左手,好在茶水并不是滚热的,流到手背上也只是微微发红。 慕椿起身,将手浸在盆中的凉水里。 回过身来,苏郁已经翻出药膏。 慕椿笑了笑:“奴婢粗手粗脚的,倒麻烦起主子来了。” 苏郁道:“知道麻烦下次就别犯。”她按着慕椿坐下,将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索性没烫出泡,你这细皮嫩肉的,万一烫出泡,势必得留疤。”她剜了些药膏涂上,“有些肿,但这药不错。” 慕椿道:“河堤上的事情尚有许多不明之处,明日还是得再去看看……” 苏郁道:“我让金城跟着你。” 涂好了药,苏郁将她的袖子整整齐齐挽了两圈上去,露出纤细的手腕,以免蹭着药膏。 “我可不敢使唤公主的人。” 苏郁整理着文字图稿,轻声笑道:“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给你涂药,还不止一回,你猜他们会怎样?” 慕椿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旁人不知道,紫苒势必要光火儿的,约莫会跳起来把我骂一顿,或是在下次公主责罚我的时候偷摸打得狠一些。” “我不会随意责罚你了。”苏郁道。 慕椿眉头轻轻一跳:“公主?”随即又垂眸笑道,“有错自然要罚,奴婢没有怪过公主。” “那你之前……被我责罚的时候,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吗?” “那……我总不能怪公主。”慕椿笑了笑,“公主怎么会错呢?”她支颐着,似是在说一件格外轻松的家常一般,丝毫不将那些责罚放在心上,“不过……公主若是心疼我,等回了京城,赏我些古籍好茶就是了。” 苏郁若有深意地看着她。 苏郁知道慕椿是在说谎,但并不能明白慕椿究竟在想什么,是觉得自己在戏弄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剖心在她眼中,不过是轻佻的玩笑? 苏郁想,想摸到这人的心,可真难。 她顺着慕椿的笑,也跟着轻笑:“那好。” —————————————————— 次日一早,慕椿换了一身便装,领着金城走到了河堤上。 因苏遇到的敲打,裘未量的十万石粮食已发到受灾之地,一部分按市价易出,一部分由朝廷搭设粥棚施粥。 白日里,江上波光粼粼,两岸的芦苇也被镀上一层淡白的光晕。金城不知慕椿来此意欲何为,他虽不像紫苒那样厌恶此人,却也不想与她有太多瓜葛,只默默地在慕椿身后半步跟着。 慕椿沿着昨夜的河堤一路重走了一边,果然在北坡之下发现了原本应当垒麻石的地方被掺杂了沙土,且有许多处搭建好了秸垛却没有填充方石的。而当她走到南坡时,却又是另一片光景。 慕椿立在南坡一处高石上,俯瞰南坡数里青青的荠麦田,想必是北坡不曾遭遇洪水的侵扰,才生长出这一片葱茏的颜色。 下了河堤,慕椿走到正在歇工的劳役堆中,与正领着孩子荷食浆过来送饭的妇人攀谈起来。 慕椿从荷包里取了两块糖给了那扎着垂髫的小儿,随后问那妇人:“敢问阿嫂,南坡下那片田是谁家的?生得这样好。” 那妇人道:“还能是谁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自然是戴大庄主的。” 慕椿轻轻“哦”了一声,“姓戴?可是扬州太守府那个戴?” 那妇人道:“虽是一个戴,但那戴大庄主不过是恰姓了戴,仗着庄子有钱,不知送了多少进那扬州府,才与戴太尊攀了亲戚。” 原来是个家奴……慕椿暗笑,瞧着那小孩儿舔着糖,衣襟上淌满了泛着水光的涎液,“江南受灾,今年的收成势必不大好,你们要拿什么过活呢?” 妇人叹息:“我家里男人到庄子上给人家种田,庄子里的田大都在南边,没涝着多少,说不定还能收些粮,交了租子,剩多少,够活就是了。” 第35章 立在她身后的金城闻之触动,忍不住想解下荷包来,却被慕椿按住。辞了妇孺二人,回程途中,金城忍不住问:“慕姑娘为何拦我?” 慕椿道:“若我不拦你,你待怎的?可怜那妇孺,给他们些钱财度日吗?” 金城道:“世道艰难……” “世道艰难,是以,你再怎么帮,都是杯水车薪。”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 “理了又如何?沿江而望,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躺了多少乞丐饿殍,你难道都能帮过去?今日你可怜他们饥饿,给了些钱,解了他们一时困厄,日后若没了你,谁来给他们钱?不还是要自己活下去……给了希望,又终究不免陷入绝望,到那时,因为没有人帮,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了。大人,你这是害人,还是帮人?” 金城怔忪地望着她。 慕椿叹息道:“若想真的帮他们,几个钱,是根本不够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究竟要显达到何种地步,才能救济天下人呢。 她也不知道。 若是苏郁,或许……是能做到的。 ———————————————— -------------------- 谢谢大家 来自已热死的作者 第23章 风流潇洒艳压当世的公主 一入城中,往驿馆回的时候,不远处的州司衙门前聚满了人,皆是些衣着光鲜,面露困苦之色的富商粮枭。慕椿大约猜到是因为什么,远远地看了眼笑话,这才转身往回走。 谁料一转身,就跟个手舞足蹈宛如风口上乱窜飞猪一样的家伙撞了个正着。 慕椿踉跄了两步,抬眸一看,正是逍遥王苏寒,身后是匆匆走来的谢濯。 慕椿只好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该死……” 这事原就是苏寒在前头花枝乱颤地要领谢濯去看热闹,冷不防回头撞上了慕椿,他本想叫她起来,谁知定睛一看竟是慕椿,瞧模样还是刚从外头回来,忍不住来了兴致逗弄她:“你是……五公主的……” 慕椿颔首:“奴婢是五公主的侍女。” “侍女?”苏寒笑了笑,“你冲撞了本王,回去,你家公主可要怎么罚你?” 慕椿暗道这人真是不嫌烦,难怪苏渭当年常常在背后骂他浪·荡,连苏渭都觉得不着调的人,实在不是什么好货色。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慕椿敌不过他一个郡王,只好道:“奴婢会去向公主请罪……” 见状,一旁的谢濯忍不住扯了扯苏寒的衣裳,苏寒会意,于是笑道,“行了,起来吧,回头你家公主再埋怨我欺负她的小美人。” 慕椿暗暗骂了他两句,嘴上谢了恩,缓缓起身。 苏寒道:“走吧阿濯,外头热闹着呢。” 谢濯受不了这人,颔首道:“是。”随即对慕椿缓缓一揖,并未言语。 慕椿稍稍福身,转头回了驿馆。 驿馆当中,苏郁正在写信,慕椿便在门口,直到她写完了才进去。 苏郁道:“如何?” 慕椿洗了手,抬起茶盏喝了两口凉茶,道:“有件趣事。” 苏郁笑了笑:“什么?” “北坡的堤坝非但没遭洪水冲溃,那一片荠麦田长得旺盛,看来是丰收之兆,公主知道是为什么?” 苏郁道:“水利而已。” “不不不……”慕椿摇头,狡黠一笑,“因为那片地的主人姓戴。” 苏郁忍不住蹙了蹙眉。 “南坡遭洪水冲垮之后,抢修出来的河堤依旧以次充好,将麻料换作沙土,原本应当填充方石之处,只虚搭了秸垛。自然抵不过洪水,也灌溉不了原野。”慕椿道,“江南一地的河务工料只有那么几处来源,沙土可沿岸取材,桩木多在山林,方石麻料则由南湖一带转运而来,是以这其中,有着说不清多少克价肥私的事情在。” 苏郁愤然道:“这群贪官污吏,累民扰生不说,只把国库当成他们自己的腰包了。迟早有一天,我要一一发落了他们。” 慕椿道:“积毁销骨,自然不能放任。”她抬眸道,“方才我回来时,瞧外头好生热闹,可是出了什么好事?” 苏郁方才阴郁之色一扫而空:“我偷了他们大约五六百石粮食,都藏在驿馆后面的山上了。” 慕椿笑了笑:“那这儿不就是窝赃的地方,公主岂不就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了。” “若非人手不够,势必得把他们的粮仓给搬空了。这点的粮食算什么,对他们而言,不过皮毛。” 慕椿道:“瞧外头的情形,看来即便是皮毛,他们也心疼的不得了呢。” “将来有的是叫他们疼的时候。”苏郁道,“我已修书给京中,让凌霜搜集戴氏罪证,最晚……回京之前,我势必是要处置了这个人。” 慕椿不想她这么快有了主意:“公主……不觉得太冒险了吗?其实……等到您荣登大宝时,也……来得及。” “等到那时候……”苏郁叹息,“有太多人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她笑了笑,“即便不能将戴氏一党连根拔除,也要先砍了戴泽杀鸡儆猴。” 慕椿垂眸:“公主杀伐果断。” 苏郁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我这么做莽撞,或觉得我如今没有争夺的敌手太过轻率。其实……哪怕我如今没有斗倒苏渭,我也会这么做,若我为了当皇帝而置万民百姓于水火……那这个皇帝,做与不做,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说道此处,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慕椿面前如此,复又笑道,“你……想笑就笑吧,我不罚你。” 第36章 慕椿沉吟着:“公主……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那你想我是什么样子?” “是什么样子……”慕椿忍不住沉思。 其实,她心里的苏郁,是那年在崇文馆外。 大约苏郁自己也不记得了。 但慕椿还记得。 她初投到苏渭府上时,因无权势倚仗,向来为人轻贱,那时苏渭看上崇文馆一位女夫子,借着切磋棋艺的由头,领着慕椿到崇文馆纠缠那女夫子。苏渭交待,要她不能赢,但又不能输得太难看。 一局棋罢,她倒是照吩咐去做了,但棋局上的高手,互相之间能有多少功力,对弈之间自然清楚。那女夫子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故意输她,怄得恼火起来,叫苏渭准备好的下文没了着落。 苏渭恼羞成怒,直接叫她跪在崇文馆,求那女夫人饶恕,不然便不能起身。 但那时候正好撞上苏郁,她听了原委,叫那女夫子出来,其实那女夫子大约就是苏郁的人。 那女夫子被苏郁训诲一通,主动和自己道了歉,苏渭这才叫她起来。临走时,苏郁将苏渭好一顿数落,又大加赞扬她的棋艺,随后在崇文馆大门外翻身上马,衣袂蹁跹,仿佛日光下盛放的骄花。 慕椿想,如若没有后来的事情,她也不会与苏郁有这么多的瓜葛,也不知道如今的苏郁,若知道自己当年宽解搭救了死对头,会作何感想。 慕椿笑了笑:“自然是潇洒风流,艳压当世的样子……” 苏郁本就不指望她说出什么实话来,闻言倒乐得受用,捏了捏她的脸颊:“小狐狸精,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我。” 慕椿吃痛,躲又躲不开,只好求饶道:“不敢。” -------------------- 糖分升级 这是赶着考试抓秃脑袋更新出来的 耶 谢谢大家 第24章 逍遥王大驴黑心粮户 苏寒隔着老远,就被过来告状的富商粮户们瞧见,潮流似的涌了过来,一个个扑在他脚下求公道。 苏寒觉得有意思,拎着衣裳往台阶上一坐,掸了掸灰,笑道:“你们……都有什么冤屈啊?” 其中一人道:“草民家里遭了贼了……” 苏寒:“哦?那可丢了什么?” 那人道:“丢了三十石粮食!” 苏寒若有所思:“粮食……”随即紧蹙眉头,“前日在州司衙门,你不是说你家没粮食吗?如今又哪丢的这三十石?难不成……前日,你是在欺君?” 那人立时僵住,只见苏寒有模有样地唤了一声,“谢主簿。”一旁谢濯作揖道,“王爷。” “此人所犯欺君之罪,论律该当如何?” 谢濯道:“禀王爷,论周律,该处斩立决。” 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洒:“草民……草民说错了!草民没丢……什么也没丢……别砍我的脑袋啊!” 苏寒挑了挑眉:“颠三倒四的,到底丢没丢?” 那人将头摇得仿佛拨浪鼓:“没丢……没丢……” “没丢你还敢来衙门闹事?”苏寒又是一声,“谢主簿,滋事公堂,又该当何罪?” 谢濯笑道:“回王爷,该打四十大板……” “好。”苏寒唤来公堂里手持水火棍的小吏,将这名商户拖了起来,就在当场按在地上,扒了裤子,一棍一棍砸将下去。 一时只听那人哀嚎求饶。 众人纷纷吓得不出一言,瑟缩在当场。 若说自己家丢了粮食,可前日才在那钦差公主面前说自己没有粮,欺君之罪一下就按住了。 若说自己没丢,那粮食难道就白丢了不成……一时之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苏寒冷冷地扫过这一众杂色的富商粮枭,人都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不就是这些人在其中盘剥的缘故。 “那你们呢?是丢了,还是没丢?” 众人哪敢当欺君之罪,只得纷纷说自己没丢,苏寒冷笑道:“聚众扰乱公堂,你们是真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中了!来人,每人四十板子,打完了让他们滚蛋。”随即起身,拂袖而去。 众人纷纷磕头求饶,奈何无济于事,只得被一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差役拖到场中狠打了四十棍,哀嚎遍地,最终捂着屁股扭回家中。 躲在堂上的苏寒出了好一口恶气,打着扇子笑道:“要说这郁公主啊,还真是出其不意,这招,忒流氓了。” 谢濯却若有所思:“此事……倒不像是公主之计。” 苏寒道:“你也觉得,这事应该是慕椿帮她出的主意?” 谢濯颔首:“公主饱读圣贤之书,虽多智谋,但少见得会有如此阴狠之术。依臣想,大约……还是那位慕姑娘为公主出谋划策。”他皱了眉头,“可王爷不是说她……” “日子长了谁说得准。”苏寒笑了笑,“五公主那般人物,若有意收服慕椿,也不怕她不入彀中。” 他不欲多理会苏郁之事,既然热闹看完了,正事还是要办的,那五百多石粮食连夜送到了后山藏匿,还是得派些人手往下面粥棚送去。 另外,虽从这些粮户手里弄来这些粮食,但江南灾民甚众,依旧是杯水车薪 。 再者钱款还不曾筹到,户部掐着银子不拨,只能等他们自己在地方想方设法弄钱。自古以来人为财死,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第37章 领着谢濯回到驿馆,苏寒热得厉害,叫人从冰鉴里头切了些西瓜出来,脱了衣袍,罩着短衣,盘膝吃了起来。 谢濯瞧他这副模样就觉得凉快。 —————————————————— 同样凉快得不得了还有慕椿。 白芨给她写信了。 慕椿收到时还诧异得很,还是苏郁坦然道,“她就喜欢给人写信……估计是想你了。” 于是慕椿拆开了那足有半个指节厚的信封,一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铺在案上,还被格外用心地在页脚标了顺序。 “这个字……” 慕椿瞧着上头鬼画符似的蛐蛐字,突然就有些头疼。 “慕姑娘妆安,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已思念你不知多少个秋了……” 慕椿眉头的青筋隐隐跳动。 “这些日子,我先是去了东市锣街巷吃了顿锅子,那锅子里头最好吃的还是猪肝……” 白芨绘声绘色地从色泽形状气味薄厚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下猪肝下锅由生到熟后的变化。 “后来,我又去了崇明寺烧猪大和尚那儿买了炙猪肉……” 又是一顿从色泽形状气味薄厚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下彘猪肉,随后介绍了几种炙猪肉的吃法,由起火烧水到装盘上桌,不落一步。 慕椿抬手按了按额上突突跳动的青筋,颇有些无奈地问:“她……” 苏郁作为过来人,自然知道那书信的威力几何,笑道:“有一回我放她到蜀中的太白山上采药,她也给我写了一套信,大约有一个指节那么厚,从太行山上的云雾形状到她在草堆里捉住的蝉蜕纹理……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那……公主是如何看下去的?” “我没看啊。”苏郁道,“白芨这个人,琐碎,好好一个人长了张嘴,还能话笔墨为喉舌,我才不理她。” 慕椿叹了口气:“也是……人之特色。” “那你可要小心这个特色了。”苏郁道,“她一写就会上瘾,将来是不能放过你了。” 慕椿突然有些脊背发凉。 “那可有什么法子……”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她尽快再找一个人,她就会只给那个人写,而把你忘在脑后了。”苏郁笑道,“不过以你这个小狐狸精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真没什么人来换你。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慕椿叹了口气,实在有些头疼。 正在此时,门突然被敲响。慕椿起身去开门,开门那一刹那,门外两张笑得璀璨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去,赵权赵贵两个低头叫了一声:“慕姐姐。” 慕椿嗯了一声,叫他们进来,两兄弟一见屋里头喝茶的苏郁,旋即又是一副笑脸。赵权道:“大人,粮食都送到粥棚去了,我看了一会儿,粮道大人亲自督促,筷子插到锅里都不倒。” 苏郁知道裘未量做事有分寸,略有欣慰道:“他们都吃饱了?” 赵贵点了点头:“好久没吃着这么饱的一顿粥了。” “吃饱了就好。”苏郁笑了笑,“吃饱了就能活下去。” 两个孩子虽还是年幼懵懂的时候,但也能明辨是非,大约知道眼前这位大人是个好人,纷纷笃定主意将来救出妹妹,三个人势必要一辈子好生报答苏郁的恩情。 “对了……”赵权道,“还有件事情想和大人说。” -------------------- 谢谢大家 ps苏寒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入股不亏 第25章 是凶巴巴…… “对了……”赵权道,“还有件事情想和大人说。” 苏郁道:“说吧。” “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见有个人的轿子进了戴庄主家里,我俩盯了一会儿,觉得那人……那人约莫是……戴太守。” “戴泽的衙署在扬州,既无公事……他为何要到润州来?”苏郁看了看权贵二人,“没看错?” 赵贵亦道:“我哥见过的脸,过多少年都忘不了。且这戴太守的官府离咱们这儿不远,他从前也时常到润州地界上来。” 苏郁称奇:“这岂不是过目不忘的好本领,和你慕姐姐倒有得一拼。”说着便一旁坐着喝茶的慕椿,后者目光淡淡的,似乎并不上心。也是,如慕椿这般举世难再的人物,自然也不会将这一点自认为寻常的本事略萦心上。也真是让人艳羡,凭什么上天神仙,总给了她那么多东西呢。 赵权道:“当年戴太守到庄子上时,我瞧过他一眼,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不过他这次倒没穿官袍,就坐了顶小轿子进去。排场这么小,还是头一遭。” 赵贵亦道:“咱们偷了戴扒皮家的粮食……难不成他是来给戴扒皮撑腰的?” “戴扒皮?”苏郁从未听过这般市井粗俗俚语,忍不住笑道,“扒皮扒皮……倒真是形容贴切呢。”她来了兴致,对两兄弟道,“他是扒皮,那我是什么?” 赵权道:“是菩萨。” 赵贵道:“是青天。” 少年人神情诚恳,倒不似恭维逢源,苏郁虽不加骄,却也十分受用。她瞅了一眼慕椿,指了指,“那她呢?” “是凶巴……”赵权忙堵了赵贵的嘴,格格笑道,“慕姐姐自然是西施再世。” 苏郁拍了拍两个人的头,叫他们出去玩,两兄弟瞅着慕椿阴沉沉的小白脸儿,硬着脖子窜出了门。 第38章 “西施再世。”苏郁品着这四个字,笑着道,“凶巴巴的西施,你说那吴王夫差也喜欢?” 慕椿放下茶盏,轻轻一皱眉头,思索道:“哪里凶……” “不凶。”苏郁道,“只不过小狐狸牙尖,咬人疼。” “那还欺负狐狸,不怕被狐狸咬?” “小狐狸要是敢,我就磨了她的牙,拔了她的爪子,关进笼子里不给饭吃。”苏郁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狐狸娇气,约莫不出两日就听话了。” 慕椿叹了口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狐假虎威的时候,可没见你怕。” “这都是公主宽仁的缘故。”慕椿起身,理了理衣裳,将那信归拢好,“这天……热死了。公主想必还有公务要忙,我就……不搅扰您了。” “去哪里?” 慕椿揉了揉酸涩的眉心:“井里镇了好些果子,我替公主尝一尝去。” “小心贪凉闹胃心痛。” 慕椿已走到门槛儿前,忽然听见这一句话,忍不住转过身,蹙着眉头道,“公主也知道胃心痛?” 苏郁道:“军中常有这样的病症。” “原来……是军中啊。”慕椿笑了笑,“也是,公主常在军中,军律饮食不调,饥饱无定,自然容易患上胃心痛。”她说罢,便迈出门去,缓缓走入屋外明净的日光中,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失落。苏郁有些不明就里。 —————————————— ———————————————— 不日,凌霜自京中送来一份密报。 苏郁将这份密报拿给慕椿看时,后者不禁惊奇道:“寿阳君果然厉害啊……”苏郁忍不住在她后颈捏了一把,“正经些。”慕椿笑道,“我哪里不正经?”她摊开那份密报,思索道,“这份密报,就是拿去清朝廷嘉奖戴太守勤政为民也不为过。” 她倒没说错,凌霜送来的密报上说,她着手去查这个戴泽,查到的结果却是这位戴大人无论在京在外,政绩上几乎毫无纰漏,德行上甚至还有许多老臣相交文人大夫不吝文章地赞誉过,地方上还有百姓为其立生祠堂……这哪里能寻他的错儿?只怕拿去嘉奖也不为过。 “难道……戴泽果真就这般清白?”苏郁疑惑。 慕椿道:“他只要是个人,身上就不能干净,更何况还是个官。”她从头到尾将那密报上记录的戴泽生平仔细看了一遍,“要么是这情报有误,要么是……” “凌霜办事不会出错……” 慕椿抬眸:“公主如此信任寿阳君?” 苏郁道:“这是自然。” 慕椿低了眉眼,含着笑意道:“如此君臣之情,实在让人艳羡得很呢。”不知为何,苏郁总觉得她这话仿佛吃了生姜似的,热辣辣的。 慕椿放下那密报,苏郁道:“方才你说,为官之人就没有干净的?为何会如此定论?朝中……” “朝中的确有那么些许勤政爱民,兢兢业业的臣子。可有的时候,他们想干净,旁人却不愿意教他们干净。”慕椿道,“五年前,在追缴户部亏空的官银时,当时尚未致仕的大学士魏阁魏老先生,也曾出现在追缴的名册上。” 苏郁道:“魏老先生两袖清风,你不可……” “我说的是实话。”慕椿道,“他的确两袖清风,因为他只向国库借了一贯钱,他是缺这一贯钱?还是贪这一贯钱?都不是。”她叹了口气,“他只是不想被排挤于人外,得罪于人,断了自己子孙的前程。人人都贪,人人都污,想干净,哪里那么容易。” 纵然魏阁最后已经年至悬车,告老还乡,甚至名誉桑梓,门生故吏无数,但慕椿永远都记得,她登门去讨要这一贯钱时,魏阁那挺直了两朝的腰板,有那么一瞬,佝偻得厉害。 苏郁不置可否,只道:“眼下倒有个清清白白的人摆在你面前了,你也能揪出他的错儿?” 慕椿道:“有何不可呢。” 她摊开那份密报,指了指上头一个地名儿,苏郁蹙了蹙眉:“本朝不禁狎妓,去逛青楼可不算什么错儿。” 慕椿笑了笑:“那得看这青楼卖的是风情,还是人命了。” —————————————————— -------------------- 最近在考试更新得少 27号考完了我来爆更 谢谢大家 第26章 你还要坐多久 赵权赵贵两人瞅了瞅前头女扮男装的苏郁,赵权低声道:“大人扮起来,还真俊俏。我要是姑娘,我也想嫁。” 赵贵道:“那是,真像个富家公子哥儿,还是嫁了就享清福的那种。” 赵权道:“那我们就是公子的小厮了对不对?” 赵贵道:“对,就和戴扒皮的狗腿子一样。” 赵权指了指苏郁身旁的慕椿:“那慕姐姐呢?” 赵贵略加思索:“她……是公子哥儿的小妾?” “为啥不是夫人是小妾?” “正房夫人一般都丑,小妾才美,要不正房咋管小妾叫狐狸精呢?慕姐姐那个模样……” 慕椿垂眸道:“我什么模样?” “狐狸精的模……”赵权一把堵住赵贵的嘴,咧嘴道,“慕姐姐……天仙,天仙的模样。” 慕椿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挺着胸膛,别做那副奴才样。”两兄弟也不知道什么是奴才样,却依旧听话挺直了腰板,算是给他们家公子扬扬派头。在他们眼里,得罪了苏郁,苏郁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能饶了他们,若惹恼了慕椿,就是谁来劝也不好使。 第39章 苏郁打着扇子,回眸道:“记住,要想把你们妹子救出来,待会儿就别惹事,不准说话。记得你们都是我的家仆,你慕姐姐是我的丫头,我是个富家公子。” 两兄弟点头道:“是!” 展眼便是醉红楼,楼如其名,遍地软红,粉香酒香相织,如醉倒梦中一般。当时正好将近黄昏,楼头张结灯彩,灯火投到江中,映得一片红湿。 进了楼中,倒不似寻常那般脂粉脏污,陈设格外雅致,假山流水做得颇为风雅,苏郁被人引去一处雅间,里头甚至结合季节时令,用绫罗缠成各色花朵装饰。 苏郁指名要赵翠翠过来,谁料那龟奴却说这姑娘还未调教出来,便为苏郁送了位名叫莺莺的年轻女子。 人一送来,苏郁就忍不住对跪坐在一旁的慕椿道:“有没有把你比下去?” 慕椿冷冷地瞧了一眼,那名唤莺莺的女子媚眼如丝,轻轻一勾,素手为苏郁斟酒。 苏郁笑着接了过来,随后腰怀美人,笑道:“小美人儿,你困不困?” 莺莺一怔:“奴家……” 话还没说完,苏郁就一掌劈在那女子后颈,拖着莺莺软下的身子,将人拖到屏风后。慕椿随即进去,将那女子的衣裳换到自己身上,随后改了发髻,顺便以一个极扭曲的姿态反绑了那女子。 出来屏风时,苏郁正抱着酒杯喝酒,已抬眼见她如此,不觉眼都直了。 慕椿理了理衣裳:“好像松了些。” 苏郁为她紧了紧腰带,忍不住拿手掌比了比慕椿的腰身,暗道她从前多穿着下人的青衣,倒只觉得她清瘦,如此换上这水袖红衣,才看出这身段袅娜的韵味。 慕椿道:“公子……你松一松。” 苏郁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她的腰带勒紧得让人喘不过气,连忙松了一些,为她系好。 “你想好了?” 慕椿笑道:“公子想和我换,也不是不行。” 苏郁道:“我当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椿道,“公子先喝酒,我打探一番就回来。”说罢便出了此处雅间。 一直闷不做声的赵贵嘀咕道:“我宣布慕姐姐就是花魁娘子。” 赵权道:“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她耳朵长在脑袋后面的……” 赵贵又道:“她是去找翠翠了吗?” 赵权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我们能把翠翠救出来吗?” 赵权道:“大人答应了,当然能行。” “哦……”赵贵低下头,忍不住呢喃,“慕姐姐一个人行吗?” 慕椿扮作青楼女子,最是方便在其中打探消息。此时正当繁忙,自然也无人留意一个徘徊其中的女子。 她叫来一名龟奴,那龟奴只作她是青楼中的娼妓,当她问及新来的年轻女孩子关押在何处时 ,虽然疑惑,却还是如实告知。 慕椿下到一楼,人声便渐渐寂静下去,她依照那龟奴所言,找到了一间僻静处紧锁的柴房。那柴房落在铁锁,慕椿拔下发簪,将簪棍捅了进去,试探一二,便找到锁芯之处。 锁开后,她先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借着昏暗的灯光,瞧着里头的情状,确定无人后方才推门进去。 门渐渐推得大开,外面的灯火铺入屋内,只见冰凉的砖地上,三三两两瑟缩着一群颤栗的女孩子,手足皆被绳索缠缚,口中绑着布条,一见了有人来,便面露惊恐之色,惶惧不安。 慕椿冷冷地打量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大喊:“翠翠!”她猛地转过头,赵贵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这一声大喊,被绑在柱子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子突然扭动挣扎着身子,口中含混地叫唤着。 “谁准你过来的。”慕椿冷眼道,赵贵自知惹祸,也不敢抬头,只跑进屋中,将赵翠翠解开,兄妹两个骤然相见,立即拥在一起大哭起来。 慕椿道:“安静些,想把人都引来吗?” 赵贵连忙擦了擦眼泪,领着赵翠翠出了屋子,身后剩下的女子纷纷挣扎起来,似是求救。赵贵看了慕椿一眼,低声道:“慕姐姐……” “要救她们?” 赵贵点了点头。 “不行。”慕椿道,“这么多人一起跑出去,很快就会引人过来,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赵贵愣了愣,嗫喏着唇,明显是还想说什么,却畏惧着慕椿,也知道她言之有理,只得默默看了看屋中那些与翠翠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咬牙欲领着赵翠翠离开。 忽然,前头走来一名穿着短衣的龟奴,似是察觉此处有异,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慕椿蹙着眉头,不觉握紧了手中发簪。 “鸨母娘子叫我来给她们送些饭食。”她道。 那龟奴半信半疑,道:“这一向都劳烦娘子们送饭了?”他走到一行身前,打量着赵贵与赵翠翠,慕椿将他们挡在身后,笑道,“鸨母娘子要我来劝劝这些女孩子们。这不,我领了两个侍从过来,刚要走,就遇上阿兄了。” 龟奴道:“那可劳烦娘子了。” 慕椿笑了笑:“不敢不敢。” 随后对二人道:“还不快走。” 赵贵扯着赵翠翠往前走,慕椿刚抬步,身后那群女孩子中突然传出来一声尖利的喊叫:“她是来救人的!快抓住她!” 赵氏兄妹脚下一顿,那龟奴立即变脸,握着慕椿的肩道:“站住——” 第40章 千钧一发之际,慕椿握紧发簪,转过身来,一把捅入那龟奴喉中,只听簪入血肉,却再听不到那龟奴一丝嚎叫。 龟奴握着脖子,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慕椿冷冷地拔出发簪,走入房中,将那名藏于众女子中的细作找了出来,随后一簪没入喉她中。 赵贵捂着赵翠翠的眼,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慕椿扔了发簪,冷声道:“快回二楼,去找公主他们。” 随即走出房中,反身将锁重新插好。 赵贵瞧她半副衣袖都染着赤色,浑身散发着如同鬼魅一般的阴郁,一时惶惧得话也说不出来,扯着赵翠翠跟着慕椿往二楼跑。 赵权找不见赵贵,正焦急得等在雅间之外,忽然见到赵贵领着妹子回来,一时大喜,三个人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慕椿脱了外衫,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快进去,不许哭。” 一进屋中,苏郁便被她浑身的血气惊到,见赵贵领着个年轻女孩子走了进来,想来便是他妹妹赵翠翠。 她看着慕椿:“怎么回事?” 慕椿看了一眼自觉心虚的赵贵,低声道:“出了点岔子。” 苏郁不欲深究,只道:“可曾受伤?” 慕椿摇了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我前来时带了衣装,快让翠翠换上,您把他们领出去。” 苏郁道:“好,我知道。” 赵氏兄弟领着妹妹去换衣裳时,苏郁瞧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忍不住道:“当真无碍?” 慕椿摇了摇头:“无碍。”她倒了口水一饮而尽,“公主……”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赵权去开了门,外头是一伙手拿棍棒的龟奴,领头的妇人往里头打量道:“叨扰贵客了,咱们这儿跑了个姑娘……不知是否便宜?” 赵权还未开口,床屏后便传出一阵甜腻笑声,那鸨母神色动容,瞧着屏风上痴缠的人影,心道想想必不在此处,便笑了笑道:“打扰你家官人了……” 赵权道:“没事。” 那鸨母领着人退后,赵权紧关上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床屏后,慕椿有些为难地看着被自己跨坐于身下的苏郁,心想这回约莫上是把这人得罪透了。 苏郁枕着手臂,瞧着身上轻飘飘的小狐狸,忍不住笑了笑:“你还要坐多久?” 慕椿翻身下来,直接跪在床上:“奴婢冒犯公主了……” “什么公主不公主?”苏郁起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儿只有被姑娘压身的公子。” -------------------- 有一点点紧凑 谢谢大家 就是这个姿势是什么 公主一把抄起椿椿,扶着她的背,将人按在怀里,随后一个翻身,撑着椿椿的腿,把人扶着跨坐在自己身上。 椿椿:原来她喜欢这个姿势 公主:老婆轻飘飘的,好喜欢。 第27章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赵权赵贵一人捂着赵翠翠一只眼,直到慕椿从苏郁身上翻下来,一边套着外衫,一边道:“约莫是我败露了行踪,咱们得赶紧走了。” 苏郁道:“怎么?出师未捷?” 慕椿冷冷地看了一眼赵贵,后者羞惭地低下头,她终究不曾说什么,拆了发髻绑好,那厢一行已收拾妥当,匆匆出了醉红楼。 驿馆中,慕椿沐浴之后,衣衫上的熏香似水一般流淌着,她一向少见得熏这样的香,苏郁忍着不适按了按鼻尖,二人等了许久,赵氏兄弟领着吃了饭沐浴更衣后的翠翠走来,苏郁一向怜惜女孩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髻,问道:“多大了?” 翠翠浑圆如杏的眼中泛着泪光:“十一……” 苏郁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赵翠翠眼中的泪串珠似的滚落下来,在场诸人皆不忍再看,慕椿轻啜了口茶,不合时宜地开口,“我问你,你在那间青楼里,可见过扬州太守戴泽?” 话落,苏郁刚想开口制止,却见赵翠翠神色剧变,惊恐难定,正当疑惑时,赵翠翠却终于艰难地一点头。 支走了赵氏兄弟两个,苏郁道:“你慢慢说,细细说,不要怕,说的越详尽,我们就越能帮你。” 赵翠翠年幼机敏,知道眼前这两名女子是可托付之人,遂如实道:“我被戴庄主卖到醉红楼里后,就和其他人关在一处屋里,后来,约莫过了两三日,他们把我们十几个人带了出去,梳洗干净,换了一样的衣裳,领到一间房内,就在那间房内,我就见着了戴太守……他……他瞅着我们几个,似乎在挑着哪个,后来……后来他挑走了一个,说了句什么,就把人领走了。我们没被挑中,就都送去学弹唱,我不愿意,就被关进了柴房里头饿饭……” 苏郁道:“难道醉红楼里头和戴泽也有勾结?” 慕椿摇头道:“不仅勾结,只怕……渊源不浅。”她道,“醉红楼,也许就是为了给戴泽选人而办的,为他……挑选那样一个人。” 苏郁神色和缓地看着翠翠,笑着安慰道:“去吧,你先去和你哥哥们团聚,别怕。” 翠翠懵懂地一颔首,慕椿开门,让等在门后的赵氏兄弟把翠翠领了下去,屋中只余苏郁与慕椿二人,后者刚欲开口,却见苏郁神色深沉,目光幽寒,忍不住道:“公主……” 苏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慕椿,我有句话要问你。” 慕椿道:“公主请问。” 第41章 苏郁抬眸,眼中露出一抹似嘲似笑的神情:“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慕椿心中一颤,面上不惊一笑:“公主此言,奴婢不解其意。” 苏郁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拈着碗盖敲打着碗沿,光阴似乎也被拉扯得缓慢,如同凌迟一般。 “从铸币一事到如今,我就在想,怎么一遇上你,我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多了起来?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铸币库事属户部,河务河工属工部,此二衙门,皆是当日苏渭所掌。你跟着苏渭身旁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所以你一步一步地引诱我,告诉我有人私铸恶币,告诉我有人于河务上中饱私囊,如今又来引着我对付戴泽……而我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被你引入其中,顺着你的操纵一步步卷入其中,逼得我不得不去处置这些事情。” 说到此处,苏郁放下茶碗,目光灼灼落在慕椿一副冷色上,忽然觉得这人实在厉害,事到如今了,依旧能够面不改色,而自己后知后觉,到无法脱身时,才将这一切想明白…… 如今,这个狐狸似的人儿,心中该有多得意,纵然自己把她打压成了罪臣奴婢,她依旧能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苏郁恨得牙根直痒,却无法发作她。 慕椿叹了口气,无辜道:“这分明都是巧合使然。” “巧合?”苏郁冷笑,“我眼下,真想狠狠打你一顿板子,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巧言令色。”说罢,她叹息道,“只是眼下多事之秋,打了你事小,误了我的事大,只给你记着,来日一并还。” 慕椿目光微颤道:“公主……” “说罢,你到底知道什么。” 慕椿笑了笑,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微微松了身子向后靠去,目光浅淡:“戴泽……曾经有一名爱妾,五年前,自长安北里的倡楼一跃而下。” 五年前,三皇子府 慕椿走到堂上时,一眼就见到平王府长史,不禁疑惑,一见到那门口摊着的几口大箱子,珠翠珊瑚宝光溢目,便有些了然。她走到堂上,作揖道:“殿下。” 苏渭正在把玩着一只色泽莹透的犀角杯,见了她来,笑着道:“阿慕,这位是平王府的长史,叫他和你说吧。” 那长史作揖道:“翰林院戴知制诏家有位美婢,为我家大王重金聘来,谁知婢女一入我家大王府上,本已情愿服侍我家大王,却在那戴翰林赠诗之后,愤然举身投了府中清池。” 慕椿心中暗道,平王仗着自己身为宗亲,抢了翰林院知制诏戴泽的爱妾,那婢妾不堪受辱自己,此人却还要喋喋不休,实在目无王法。 她道:“那戴翰林,赠了什么诗?” 那长史依言道:“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慕椿心中一寒:“果然是诛心之作。” 那长史道:“如今我家大王嫌恶那戴氏,特意恳请三皇子殿下从中助益一二,将那戴泽按罪下了大狱,报他个身染恶病死了便好。剩下的,便不劳烦殿下钧驾。” 慕椿觉得此事不妥,那戴氏是太后母族门生故吏,平王自恃宗亲,肆意妄为,早已将太后母族外戚得罪个透,到时免不了一场恶斗。 如今苏渭正与苏郁缠斗,太后一族隐隐有助苏郁之意,苏渭若涉入此事,只怕树敌颇多,积毁销骨。 “殿下……”她欲劝说一二,谁知苏魏实在喜欢那只犀角杯,又觉得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拿一个小小的翰林岂非容易至极,便道,“你想个法子出来,把他关到大牢里就是,旁的也不与我相干。这一只好杯,可不多见。” 慕椿叹了口气,只得作罢劝说之意。她设法以讽谤朝政之罪将戴泽下了刑部大狱,只是平王还来不及对戴泽下手,太后赵氏的母族就已经对平王下手,平王那等蠢物,在封地侵吞地产,强抢民女,横征暴敛,被人捏了罪状押到御前还盛气凌人,后来被夺了爵位圈禁宗正寺后,戴泽便被放了出来。 苏渭对此却只道:“这人命还大得很。” 慕椿对他的愚不可及实在无奈,但木已成舟,戴泽除了牢狱后,自然要报复这个帮助平王打压自己的三皇子,谁知苏渭竟还不知思危,只怕将来祸患压身。 苏郁听罢,忍不住道:“苏渭倒台,想必也有戴泽一手笔。” 慕椿无奈道:“有无都不重要,没有戴泽也有旁人,他树敌太多,我实在处置不过来了。” 苏郁不禁有些可怜她。 “戴泽出官到扬州后,我曾派人盯过他一阵子,发现当时他频繁出入一家青楼,领着的女子虽各有不同,但总是那么相似。” 苏郁顿悟:“难道……戴泽自那爱妾死后,执念过深,一直在找一个影子?”她琢磨道,“可光凭这个,也断不了他的罪。” 慕椿道:“可……那些被他领走的女子,都再没有出现过。” “她们……” -------------------- 我考完啦 谢谢大家! 第28章 细雨江南 慕椿半个身子没于暗处:“爱恨嗔痴,哪一个不是罪孽呢?” 苏郁一时无言,处于这个故事之外的人,无法体会到个中的滋味,比如,她看不见戴泽曾经流下的眼泪,不知那滚烫的温度早已逾过情场轻浮的狎弄,也无从体会戴泽在那之后饱尝的痛苦与悲辛。 第42章 她看见了眼前的戴泽,偏执,阴鸷,狠毒,嗜杀成性,而她无法在戴泽受屈时帮助他,却要在戴泽也拿起那把刀时,用所谓的道义王法来处置他。 “你会怕吗?”苏郁问。 慕椿似笑非笑:“公主指的是什么?” “戴泽的事情,其中也有你的手笔,除了戴泽,那七年,还有多少人……” “我记不清了。”慕椿说,“其实,我起初也劝过他,可他不愿。我的命都是他救的,没有他……我就不可能活下来。” 苏郁无奈地想,是啊,怎么偏偏,就是差了一点呢。 她叹息道:“罢了,将来……若你真有那一日,只要你乖顺,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慕椿笑了笑:“我以为公主会比旁人更严厉些。”她缓缓坐下,抬起茶盏,缓缓啜了一口,“不过,我还是承公主的厚爱。” 苏郁道:“如今,你知道戴泽的事情,可又该如何拿到证据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椿道,“得看公主舍不舍得用人了。” 苏郁眉头微蹙:“什么人?” “紫苒姑娘。” “你不是……在公报私仇吧?”苏郁道。 慕椿叹了口气,委屈道:“怎么会……只是我记得紫苒姑娘,和戴泽的爱妾,眉眼处有那么几分相似罢了。公主若舍不得,那只能……” “我知道了。” —————————————————— 醉红楼中,鸨母已叫龟奴将那群与赵翠翠关押在一处的女孩子们严刑拷打了一遍,但没有人能说出那救出赵翠翠,杀害了那娼女与龟奴的究竟是何人。 鸨母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只又将那群女孩子狠狠鞭笞了一顿了事。 数日后,在苏郁巡视赈灾粥棚的当日,乔装为讨生乞丐的紫苒已用二两银子将自己卖入了醉红楼。她衣衫褴褛,跟着一行被买来的女孩子们瑟缩在一处,炎天溽暑,气味难闻得厉害。正当她想抬手按按鼻尖时,紧锁的柴房大门却被打开,一名打扮艳俗,衣衫单薄,眉骨上一颗榆钱痣的中年妇人格外引人注目。只见她一个个挑过女孩子的脸庞,目光凝在紫苒面容上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欣喜。 鸨母狠狠摸了两把紫苒的脸颊,尤其在她眉眼的轮廓上徘徊游离,如同挑选货物挑到了心爱之物的商贩一般,露出了贪婪而诡异的笑容。 紫苒被带去清洗干净,熏香更衣,梳头上妆,菱花镜里,是一张与她素日打扮全然不同,却又让人久久难忘的容颜。 “像……”鸨母说,“太久没遇到这般相似的了。”她又忍不住捏了捏紫苒的脸颊,紫苒心中暗暗唾骂,面上却又只得隐忍不发。 她需要接近戴泽,找到他残杀那些女孩子的证据。 但鸨母并未立即将她送到戴泽身边,据说戴泽人在润州,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紫苒被软禁在房中,饮食优渥。 与此同时,凌霜又从京中送来一份情报,在扬州的一处街巷,有一座废弃多年的荒宅,但那宅子名为荒宅,实则却是戴泽名下的私宅。苏郁派遣暗卫到那宅子中打探,果然那宅子内部留有长久有人居住的印迹,而非所谓的荒宅。 她将那情报拿给慕椿看时,后者正在画一幅女子丹青。 苏郁并不知她擅长丹青,忍不住问:“你究竟会多少东西?” 慕椿正在工笔勾勒那女子的眉眼:“我不比公主,自然什么都要学一些,才能让自己显得有用点。” 没有用的人,根本无法活下去。 “我也跟着翰林院学过画,只不过……”苏郁笑了笑,“你也知道,工于此道是画师该做的事情,皇族规矩,要我们这些人只博不通,以免有失身份。是以……我也只是描摹过几幅古画罢了,工笔上没什么功力。” 慕椿没再说什么,只依照着记忆里那一点浅淡的模样,慢慢将这个婉娈美好的女子描绘出来。 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了。 那是在江南阴雨潮湿的季节。 那时她还没有慕椿这个名字。 她实在厌恶这样的天气,朦胧的水雾遮掩着周遭的风景,也遮蔽了她的路。 她一生流浪的时候那么多,找不到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会死。 连绵的阴雨渐渐喧嚣起来,似乎要将她扼杀在这水天之间,雾霭还未散去,暴雨便瓢泼地落下来,桥下的流水被砸得乱跳,河中的游鱼不安地拍打着鳞尾。 雨落在身上,倒清爽了一些,她抬手抹了抹额上的雨珠,将手背贴在额头上,她走不动了,一如那年在大雪中般绝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见到了这个婉娈美好的娼女,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她的名字也如同这古老的诗歌一般柔软美好。 那个人的身上流淌着幽云般的清香,却不冷冽,被那香气笼罩之时,慕椿又想起了那个怀抱,那个在风雪中,喂给她一点豆腐的怀抱。她的一生都那么艰辛,举目见日,却见不到前路。 女子的肌肤如同绸缎一样光滑细腻,眉眼宛如画中的仕女,贞静温柔。拍在她身上的手那样轻柔,在这场濛濛细雨里,抚慰着她年幼孤苦的生命。 也许就是这场烟雨,让她的情感变得扭曲,但她并不觉得那是一种罪过,她只知道,只有被爱着,被需要着,她才活着。 第43章 她被那女子救了,才得知,那女子是这扬州的一名歌女,名唤柳依依。 柳依依救下了因为饥饿而昏死的她,将她留在闺阁当中,那时的柳依依便是江南秦楼楚馆的行首,一掷千金只为风流,无数的男子与她山盟海誓,一曲红绡,春风闲度。 柳依依的生命如同那贴在两颊的花钿般,熠熠生辉,那是慕椿第一次知道,原来,生命有时竟是这样的光艳。 她淡淡地羡慕着,也感伤着,年幼的她已经能够看清人心,明白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不过将柳依依视作一朵开在江南的名花,所谓的爱而不得搔首踟蹰,不过是为了有花堪折直须折,用她寻一个消遣罢了。 柳依依自然也知道,是以当她听到慕椿这般言辞时,忍不住点了点慕椿的鼻尖,笑道:“小狐狸似的脑瓜,怎么这么灵光。” 那时的慕椿已见有出人之姿,于秦楼楚馆当中,便形如一朵为人耽念的蓓蕾,但因有柳依依庇护,那一切都没有沾染到她分毫。这个温柔风流的女子,成了她年少孤苦中,对于感情的唯一渴望。 她望着柳依依的模样,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罪孽,却又无法消解。 而这一切,都终止在那个姓戴的男子身上。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就是戴泽,柳依依说,他姓戴,自随晏,是一位闲散文官,人品很是贵重,而且,他给她写了一首诗。 袅袅古堤边,青青一树烟。 若为丝不断,留取系郎船。 柳依依说,他看她的目光没有一丝轻佻与狎弄,她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他了。什么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都忘记了,她只知道她沉醉于与他的相处,为他寤寐思服,为他辗转反侧。 慕椿的心在那时陷入了长久的绝望。 但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扭曲的,所以绝望也无从诉说。她只能看着柳依依的离去,因为柳依依是完整而光洁的,不该沾染她的污秽。 青楼的老鸨自然不肯放过柳依依这样一朵名动江南的春花,是以柳依依将半生所有的积蓄悉数交付,换来了与那男子的双宿双飞。 慕椿是在她临行前一日离开的。 她告诉柳依依,自己要去找一位恩人,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那位恩人就在长安。 柳依依说,我也要和他去长安了,那等到了长安,你再来找我。 慕椿没有答应,她总是这样的心怀芥蒂,是以她最终也没有再见到柳依依。 到了长安后更是万般艰辛。 三年,她花了三年,将自己浮萍一般的生命扎根在了苏渭身旁,成为了他的倚仗,而她接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柳依依的性命。 戴泽将柳依依带回长安后,因柳依依身在倡籍,戴氏并不肯接纳她,戴泽遂与柳依依二人居住在一私宅当中,好不快活。 但这样的快活,很快就被打破。 平王入京后,被皇帝用来制衡太后母族而重用,戴泽试图拉拢,便将其请入家中做客。 就在这席间,姣美如春花的柳依依便被平王看重,平王只作她是戴泽的婢妾,欲花重金要从戴泽这里讨娶。戴泽不愿,平王便多加威逼,戴泽先失家族扶持,又受平王打压,很快危如累卵,柳依依不愿戴泽受辱,自请入了平王府。 戴泽以为她心变情移,愤然写下那一首诗。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他于长安城中,绝胜烟柳满皇都的好时节,与柳依依长诀此生。 不堪受辱的柳依依遂自尽平王府中,举身投入平王家宅的清池。而慕椿直到将戴泽陷害入狱后方才得知,她为苏渭一只犀角杯而枉顾的人命,竟是她此生最是难以忘怀之人。她再也没有见过柳依依,余生有关她的所有记忆,都只剩下她憧憬着与戴泽恩爱和鸣的余生时,眼角那一抹艳如春晓的笑容。 长安也下起了雨,她再一次迷路,跌跌撞撞,茫然地在这世间游走。朦胧的水雾里,一切悲伤和罪孽都被冲淡,平王府内,为戴泽下狱而庆贺的歌舞,如同一个讽刺至极的嘲弄。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慕椿在雨中擦干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终于残废了,她与这人间所有的感情悉数断裂,一切都以无法挽回。 -------------------- 这两天去迎新 嗯……现在的孩子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谢谢大家啦 这一章稍微有一些沉重~不过故事嘛就是要跌宕起伏才是故事。 谢谢大家啦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哟 第29章 可我只是一只小狐狸 她再一次动笔将柳依依画出来时,忽然发觉光阴残忍,再深的记忆也会被淡漠。 苏郁瞧见她眼中翻涌如波涛般的思绪,想她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挣扎似的,与她素日以来的古井无波截然不同,不禁担忧道:“你脸色不大好。” 慕椿回过神来,眼中的阴翳尽散,轻佻的笑占满了眉眼:“公主?” 苏郁一怔:“什么?” 慕椿凝着她:“我长得好看吗?” 苏郁更是愣怔:“你……如何这样问。我觉得……你……” “没什么。”慕椿笑了笑,起身道,“我逗您玩的。” 苏郁看着去她倒茶的背影。 不是,不是这样的。苏郁想,方才她眼中的神情,不是戏弄,而是……而是,在看一个人。 第44章 那个人自然不是自己,又会是谁呢? 苏郁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画中的女子娇花一般的容颜,眉眼处的确与紫苒有几分相似,但那女子的笑容,却是紫苒没有的。 容貌上的相似只能维持一时,能够让人错乱,仿佛那个已经不在的人还能回来。但很快,性情、心境、举止、言语……所有的不同都会顷刻之间打破这场相似者编造的幻梦。 苏郁想,那些为戴泽所残杀的女子,也许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只是相似…… 只是相似…… 紫苒被带到一处卧房当中,静静地等待着。 她并没有见过扬州太守戴泽,是以并不畏怯。 更漏一滴一滴地敲打着,泼泪似的烛台上灯火摇映。她一生所做之事那样多,出生入死亦不在话下,却从未以此面目示人,不免惶惑。 然而,当她看见眼前缓缓走来的男子时,眼中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没有听说过扬州太守戴泽的名讳故事,也不曾见到过他这个人,只想他既是有人命官司在身的,想必绝非善类。可眼前这个轻袍缓带,形容清冷,眼中总饱含着一抹淡淡哀伤的男子,还是让她忍不住怔忪。 紫苒想,可惜了这样的一副好样貌,偏偏有副蛇蝎心肠。 戴泽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哀伤悉数化作惊慌,他克制着,缓缓坐在她的身旁,想着要不要,要不要去摸一摸那副眉眼,他思念了那么久,在死亡也无法原谅的光阴中如受凌迟。 那些人送给他那么多的影子…… “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叫什么名字?” 紫苒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眸,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她并不明白慕椿为何要让她乔装成一个哑巴,但她还是依照着苏郁的吩咐封了自己的哑穴,是以在戴泽眼前的,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戴泽有些失望地说:“你不会……不会说话?” 紫苒眼含怯意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自己的演技如何,若是拙劣,只怕瞒不过戴泽这般精明的人物,是以只能随心而发。 “怎么会这样……”戴泽伤神道,“柳儿,你知道我多想,多想再听你唤我一声,随晏……一如当年在江南时。” 他合上双目,眼中的悲戚随之被无边的苦涩吞没。紫苒暗道,如今这副深情又有何用,那柳依依不还是被你逼迫羞辱而死。 就这般寂静了半晌,戴泽忽然对她说:“我带你走,带你去我们的家,从今以后,你就是柳儿……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对每一个影子都说过,透过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子思念着已经死去的爱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紫苒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 眼下,只需找到他残杀那些女子的证据,这一切就算功德圆满。 她想,这也不过是如从前一般的任务罢了,虽说艰难,但也不至于陷于生死之境。 她跟着戴泽离开醉红楼时,天色阴暗,如同墨洇过的生宣一般。 江南一遇上这样的天气,势必就要下雨。 幸而雨并不大,只是连绵如针,不会再掀起数月前的滚滚波涛给这片狼藉的土地再添上一道伤。 苏郁很少见到慕椿穿得这样单薄,素纱的蝉衣下,隐隐露出一抹瓷白的肉色与骨形,她正冥坐于窗前,通着一头倾泻如瀑的青丝,让人联想到清冷却又妩媚的一切。 她想起从前读的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虽不尽然相似,但也许就是眼前的风光。 她走到窗前,见慕椿的衣襟上挂着雨丝,忍不住道:“别着凉了。” 慕椿笑了笑,将长发拢在一侧,鼻尖上映着灯火的一点明光。 “大约这个时候,紫苒该得手了。”苏郁想着说些什么,一开口便是这个,“戴泽他……真的会留下她?” “会。”慕椿道,“思念到极致,人是会发狂的。这就是古人说的,不思量,自难忘。” “他执念如此之深……”苏郁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若早能知如此,谁又会有当初。”慕椿道,“是以,前人才劝说当世,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不过……谁又能做得到呢。” 苏郁不知该如何应答,她总觉得,自从慕椿说出柳依依的事情后,她这个人便不同了,但外人又无从得知,似乎这其中被隐去了什么。 但慕椿不说,谁也不知道。 “料理过戴泽,我会让皇上直接从朝廷送人过来署理扬州府上下事宜,到时我再派人在此地督促,也就两月光景,就得回京了。” 慕椿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只道:“公主身有万机,自然也该早些回去。” “回到京中,你若不愿意到书房伺候,我可以让人给你另辟一间院子……” 慕椿看着她:“公主是要养我这个大闲人了?”不等苏郁开口,她又道,“也是,公主自然是不敢用我的,能开恩免了我的劳役,我当然也是感恩戴德的。” 苏郁有些歉意地想,她那么聪明,自己这些顾虑自然一清二楚,也难为她能够淡然处之。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慕椿是很聪明,但在苏郁没有真正由身到心掌握这人的时候,是不会放心用她的。 第45章 这与一切的情感都无关,只是无情而理智的考量。 她不能放走这人,也不能放心地任用这人,只能将她留在身边。 “总归缺不了你的吃穿。”苏郁道,“能做个闲人多好,偷得浮生半日闲,我都做不到。” “公主自然是大忙人。”慕椿道,“可也不必自怨自艾,等将来富有四海之时,忙也是乐事。” “若你愿意,也可归我所有。” 慕椿愣了愣,随即道:“我眼下……不就被公主攥在手里吗?哪里也跑不了……” “你知道我说的,并非此意。” 苏郁在破例,在给她机会,只要慕椿答应,她可以不计前嫌,为她破例一次。 于是,苏郁既盼着她答应,却又隐约惶恐若她真的答应了,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言而有信。 “奴婢……不敢当公主如此厚爱。” 苏郁觉得,自己那悬石一般的心,终于落地了,可她又觉得失望,失望于自己施舍恩赐的机会,被慕椿这样轻描淡写地拒绝。 所以她还是没能握住这个人。 至少眼下,她不肯臣服于自己。 “你不愿意?” 慕椿轻轻蹙眉:“您要因为恼怒而责罚我吗?” “我不会。”苏郁道,“我说过,从今往后,我都会秉公待你。” 慕椿笑了笑:“那我也说实话,我……不愿意。” “为了苏渭?” “他不配。”她放下玉梳,将发披在腰间,“我没有追随他而死,就是因为我已然对他仁至义尽,是他辜负我,而非我负他。他待我有恩,我心甘情愿为他差遣驱使,可公主却并未施恩于我,只靠责罚的话……还是差了一些……” 差了一些,无法征服她的能力,所以也无法得到她的臣服,甚至其他的情感。 “我亦训过猛禽凶兽。”苏郁道。 “可我只是一只小狐狸。” -------------------- 椿椿:无辜 苏郁:表白被拒,在线伤心。 作者:谢谢大家!我遁了 对了那天我做梦,梦到后来的一个场景: 苏郁端坐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慕椿率着百官恭贺她,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笑着说,我的公主,与天同岁。 哇哦~我将来一定要写出来 第30章 抬头就被人打晕 慕椿叹了口气,坐在书案前,无论苏郁待她是个什么心思,她都不可能对苏郁怀有出了乞活之外的想法。 她思索着,大约这个时候,紫苒应当已被戴泽带走,如若她能够找到戴泽残杀女子的证据,很快,很快……被大雨冲刷的血色,就会再一次浮现在尘世间,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留下的只有眼泪。 紫苒被带到扬州的当日,苏郁收到了她的飞鸽传书,只有四个字——诸事顺宜。 她暗暗放下心来,又在着手准备弹劾戴泽的奏疏,清理戴泽只是第一步,他身后还有戴氏一族,还有太后,正如慕椿所言,这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她得罪一个,就会牵扯无数。 但她也不能不做。 江南还有多少饿殍,靠求是求不来钱粮的。 慕椿沐浴之后,提着洗沐器具往卧房走时,忽然被眼前来人拦住了去路,她抬眸,神情惶惑:“大人……” 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完,只见来人扬手一记掌刀,慕椿只觉得颈上一阵剧痛,随后便意识全无。 银伶从廊后走出,神色阴郁,看着金城扶着昏过去的慕椿,叹了口气:“她……” 金城道:“她就是个祸害,你还看不出来?” 银伶垂眸:“我从不过问主人的事情……至于她,既然不是我的下属,如何处置都是主子的事。” 金城冷笑:“她都能撺掇公主把紫苒送去涉险,你还不懂?她就是记恨当日紫苒……今日是紫苒,来日未必不是我们。” 银伶道:“那你待如何?杀了她?” “杀她……实在便宜她了,她既然敢把紫苒送去那种烟柳之地,那不如……” 银伶叹息道:“金城,你不要太过了。” “此事你若不愿,只当作不知情就是,来日出了事也不与你相干,阿银,我不会连累你的。” 夜色晦暗如墨,幽深似一道不见底的枯井。 苏郁点着灯,窗外的风顺着缝隙挤了进来,将灯形撕扯得摇晃欲灭。她拢着灯火坐到案前,摸着茶盏,刚想抬起来喝一口,谁知就碰倒了一滩茶水。 她掏出袖中的帕子去擦,才发觉那是慕椿留下的帕子,一直被她贴身揣着,揣了这些日子。 苏郁翻出随身的针线荷包,挑了条红丝线出来,凑在灯下绣出个小狐狸模样,还用白线绣出了个鼻尖。 她忍不住想,小东西,我们来日方长。 ———————————————— 冷……空气里夹杂着腥气,直往人的骨缝里钻。后颈痛得厉害,身上却似被人抽了筋骨磨了皮肉般乏困。 她被人打晕了……那个人……是金城。 为什么?难道……是苏郁,对她下手了? 不对……若是苏郁,直接打死她不是了事。 慕椿长吸了一口气,忍着颈后的剧痛,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她听到一阵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知道那铁链是束缚在她身上的。 “慕长史。” 第46章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慕椿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她下意识去搜寻,却不见一丝光亮。 “许久不见慕长史,也不知还记得故人吗?” 慕椿冷笑了一声,缓缓仰起头,嗅到一丝淡淡的鱼腥气。 “故人?”她叹了口气,“故人一晤,这样不大合适吧?” 她动了动手腕,指腹摸到了镣铐的锁孔,大约摸出了锁的形状,似乎是难拆解的连环锁。 她往袖中摸了摸藏在腕上的软针,却摸了个空。 难道…… “慕长史良禽择木,若不用此招,只怕也请不来长史。”那人把玩着手中的软针,也不知这是甚么材质,非金非银,既能如丝线一般绑在腕上,也能如硬针一般。 慕椿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我总觉得你的声音熟悉,如今总算是想起来了。”她稍稍向后靠了一靠,“你既能有今日,又何必……自毁前程呢?金城大人,亦或者,楼邺楼长史。” 金城目光暗淡,扔了手中的软针,起身到她面前,瞧她在暗处逡巡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也不用看了,我给你下了些药,没有解药,你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慕椿心中一冷,面色却依旧沉静:“还真是……多谢了。自从平王被废,我还以为你早跟着到了辽东挖矿捕鱼,死在哪一处了呢。” 金城忍不住笑道:“你这幅唇舌,还是那么惹人厌憎。”他调整一番铁链的松紧,逼迫慕椿不得不向后仰头,呼吸瞬间变得艰难起来。 双目不能视物,其余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也不妨与你讲,我也以为你会跟着一同被砍了脑袋,没想到,你这条命,还有那么多人惦念……”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瓷瓶,捏着慕椿的下颌,逼迫她开口,将里头的药水灌了下去,“既然你这口舌总生是非,便暂时封了吧……” 慕椿只觉得喉中一阵似酸似涩,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金城擦了擦手,取来个垫子放在她身后:“戴泽败局已定,还要多谢你帮忙报了这桩仇怨。不过……若你再留在五公主身旁,将来总是个妨碍,只好委屈你在这儿做客几日了。我会给你留够清水,至于怎么喝……可就不与我相干了。” 他转身一步步走远,临关上门时,忍不住笑道:“慕长史,我倒也想看看,你这条命,能有多硬。” 关门的声音拖得悠长刺耳,慕椿额上布满了冷汗,无论怎么用力,她的喉咙……都发不出声音了。 又哑又瞎,这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得赶紧离开这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思索之间,她闻到那腥气越来越重,身后吹来缕缕凉风,想必这气味是从哪里被风吹来的。 她记得,如今江南多吹东南风,风过河上,那此处势必在河岸的西北。从昏迷到苏醒绝对不曾超过一个昼夜,金城不能远离苏郁,绝对不会将她带得太远,此处必然还在润州的岸上。 可是这岸上人家无数,又刚刚早了灾祸,想在茫茫人海找到这里,谈何容易。 不过,她没想过楼邺还能活着。 平王势败后,楼邺作为他的长史,亦受到牵连被发配辽东,本以为他早该死在岭南了,没想到还能改头换面回来,甚至来到了苏郁的身旁。 慕椿叹了口气,苏郁还真是……遇人不淑啊,身旁被人安了这么多眼线细作也不自知,真是教人头疼。 眼下她没有能够开锁的器具,眼不能视,口不能言,被束缚在此,还实在是困厄啊…… 眼下……要是苏郁找不到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偷着跑了?要是她记恨自己,也许还能派人过来找她吧。 慕椿忍不住嘲弄似的笑了笑,这个时候了,束手无策,居然还能想到苏郁,想必也不是真的到了穷困潦倒的时候。 --------------------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我刚报了考试,就有疫情了,现在我是大闲人人间的戏剧性可真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椿啊慕椿,变小瞎巴了吧,叫你厉害,等你家公主过来救你吧 第31章 三宝拯救慕椿计划 “走了?”苏郁紧蹙着眉头,堂下金城颔首,“属下一早去看,人就已经不在了。” 苏郁疑惑:“她不告而别?不是出了什么不测?” 银伶冷冷地看了一眼,开口道:“要不……属下带人去找。” 苏郁想了想,终究只道:“不必了。她若想走,便放她走就是。” 金城愣了愣,不想苏郁这样轻描淡写地就抹去此事……银伶面上也不禁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 苏郁道:“眼下办了扬州的事情要紧,她想走便走吧,走了也好,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 金城笑了笑:“属下还以为公主不会……” “不会什么?”苏郁冷笑,“不能为我所用的人,弃了才清净。” 金城颔首:“是,属下明白。” 交待过事宜,苏郁叫来赵氏兄弟,吩咐他们到慕椿的卧房里去找她的衣裳和钱袋,另外特意吩咐他们如若有人问起,不准说出是苏郁指使。 很快,赵氏兄弟两个就揣着慕椿的荷包钱袋走了回来。 苏郁见里头的银钱分文未动, 不禁有了计较。她笑着道:“你们慕姐姐和我闹了起来,人走了,过两日我再将她找回来,不必太想她。” 第47章 两兄弟愣愣地听罢,一头雾水地离开。赵翠翠坐在树下看两只麻雀啄叶籽,似乎看得正起劲儿,连眼都直了,赵贵走了过去,一把将她的两个光滑发髻揉乱。赵翠翠啐了一口,骂道:“闲死你们两个!” 赵贵蹲在她身旁:“瞅两只麻雀还这么入神?” 赵翠翠哼了一声:“谁稀罕看两只鸟儿!人家……人家明明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什么事情?”赵贵笑了笑,“你这小脑瓜能想什么事情?快跟我们出去逛吧,凶巴巴走了,没人管我咯!” “你怎么好那么叫慕姐姐……”赵翠翠凝着一双柔弱的眉,“我……我就是……在想她的事情。” “你也知道她和大人闹别扭跑了的事情?” “她没跑!”赵翠翠脱口而出,随即又捂住了嘴巴,赵贵拧着眉头道:“她没跑?那她飞了?” 赵权默默走了过去:“翠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微风拂过少女的面颊,赵翠翠抱着膝盖,轻轻地点了点头,环顾四周,随后嗫喏着唇道:“我昨晚去洗澡……走到澡房的时候看见……金城哥哥扶着个人,那人……似乎就是慕姐姐。也就是昨晚……慕姐姐屋里的灯就再也没亮。” 赵贵不解道:“金城哥?他扶着慕姐姐干甚?” 赵翠翠摇了摇头:“不知道……大约是天太黑了,我也没太看清,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赵权若有所思,拍了拍赵翠翠的肩:“翠翠,这件事,你先不要和人说,知道吗?” 赵翠翠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不会乱说的。” 赵贵也察觉出不对:“哥……你是觉得,慕姐姐她不是走了,而是……被人带走了?要真的是金城哥带走了她……可是……是为什么呢?” 赵权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慕姐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赌气就跑了?再者,紫苒姐姐说过……慕姐姐是大人的奴婢,奴婢都是有奴籍的,没有主人家的文书不能随意走动,所以……” 赵贵恍然大悟:“难怪大人让我们去拿慕姐姐的钱袋,她那么个会享福的人,都没拿钱,怎么会走呢?要是真的走了,肯定恨不得把钱全缠在腰上带走才是!”他忍不住原地踱步,摸不着头脑,“那要是翠翠看的是真的,那金城哥为啥要把慕姐姐带走?他平日里……不是待慕姐姐挺好的吗?” 赵权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这简单,咱们把慕姐姐找回来就是了!”赵贵笑道,“正好我上次给她惹了祸,这回要是她真的出事了,咱们能把她救回来,她肯定对我另眼相看!”赵贵笑了笑,“到时候就不能凶巴巴地瞅着我了!” “咱们找?去哪找?”赵权叹了口气,“一晚上过去了,说不定人早就……” “不可能!”赵贵道,“慕姐姐要是那么容易死才真是奇怪了,我觉得……她大约是被人带去关起来了……一晚上,满打满算也才六七个时辰,估计都出不了润州。” “就是润州衙门的官署找起来都是大海捞针,更何况整个润州?我看……咱们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大人,要大人去找吧,当官的总比老百姓有法子有人手。” “不行不行!”赵贵道,“要真是金城哥把慕姐姐带走了,却瞒着大人,咱们告诉了大人,大人再让金城哥去找,那咱们不是直接害了慕姐姐?况且咱们也没证据一定是他把慕姐姐带走了,大人再以为咱们扯谎骗她……再把咱们赶出去怎么办?” 三人复又陷入浓浓的愁绪当中,赵贵抓了抓头,忍不住道:“要不……还是咱们偷摸去找人?把人找到了不就好了?” “那你说怎么找?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敲门吧?”赵权叹了口气,“润州这么大,谁能知道慕姐姐关在哪里?” 赵翠翠皱了皱眉头:“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 赵翠翠摊手:“金城哥啊……” 赵贵笑道:“对啊!要真是他把慕姐姐带走了,他还能不知道人在哪里?他总得去给她送饭送水吧?咱们跟着他,不就知道慕姐姐关在哪里了?” 赵权依旧紧锁眉头:“我看……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大人再说。” 赵贵冷哼一声:“你要是怕了?我自己去当英雄好汉!” 赵权虽是兄长,比他稳重,到底也不过半大孩子,怎么好受这股气,又不想在妹妹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被激得粗了脖子:“去就去!谁还不是英雄好汉了!” 赵贵得逞,忍不住笑了笑。 “既然这样,那从现在开始,我和大哥轮流看着金城哥,不管他到哪里都寸步不离,翠翠就……就在家等我们,只要他出去了,你就去告诉大人!到时候就跟着我们做的记号追过来!”赵贵暗暗设想着自己英雄救美的那一刻,内心无比受用。 三人一拍即合。 -------------------- 嘿嘿嘿没想到吧,还有一章 算是这几天忙着考试没来得及更新的补偿啦 小剧场 “公主,慕姑娘都已经被绑架三天了!” “那她认错了没?” “没有,她说她已经自己脱逃了。还说公主这么没用,她还是收拾收拾改嫁隔壁爪哇国和亲吧。” 第32章 着了道了 蹲守金城的第三日,赵贵发现他独自出了驿馆,转过两条街巷,走进了一处废弃多年的荒园。但再不能接近他的赵贵只得在外蹲守,一个时辰后金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件衣裳,赵贵记得,那颜色是慕椿失踪当日外衫领口处露出的中衣。 第48章 很快,赵权赵贵兄弟在晚上去找苏郁的时候,在苏郁的桌子上见到了这件衣裳。 赵权忍不住问:“大人……这衣裳不是慕姐姐的……” 苏郁正喝着茶,闻言不禁笑了笑:“记性真不错。你慕姐姐拿这衣服当银两了,预备着跑路呢。” 赵权脱口而出:“不……不是……”他不顾赵贵的阻拦,跪在苏郁脚下,低声道:“大人,慕姐姐她……” 苏郁微微蹙起眉头,冷笑着道:“我如今不想听她的事情,谁若抗命,就拉出去打板子。” “大人……” 赵贵拉扯着赵权的衣裳,后者只得磕了个头,无奈作罢。出了苏郁的院子,赵权道:“你方才为何拦我?” 赵贵笑了笑:“大人不想听听她的事儿,你还上赶着说,那不是自找不痛快。” “可是……” 赵贵又道:“大哥,咱们跟着大人,又不是跟着慕姐姐。她在大人那里失了脸面,咱们啊……就还是少沾染。” “你不是还说……” “那我不是没想到大人连提都不想提她。要早知如此,我还管她叫什么姐姐。”赵贵拉扯着赵权往回走,“快走吧,别掺和这事儿了。” —————————————— “柳儿,过来看这个。” 戴泽领着紫苒的手,将人带出卧房,来到前厅,指着一只瓷瓮里的两条青鲤道:“喜欢吗?” 紫苒点了点头,内心暗暗嫌弃两条鱼有什么可喜欢或不喜欢的。然而戴泽却为此欢喜不已,情难自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 他领着紫苒坐在书案后,磨墨铺纸,开始照着她的模样勾勒,在这一天一地之间,静好得仿佛他们真的是夫妻一般。 纵然戴泽沉溺于此,紫苒却是清醒得很,日子绝不能这样空候下去,她必须要找到苏郁需要的证据。 戴泽怔忪地看着她,低声道:“柳儿……你在想什么?” 紫苒缓缓抬眸,笑着摇了摇头。 戴泽对她格外的温柔细致,仿佛是在对待长久以来的爱人一般,有时紫苒也会想,这人究竟将他的私欲藏得多深,才会让人无法琢磨。 戴泽全神贯注地作画,似乎倾注了所有的爱意与情致,短暂的沉溺使得这一切都仿佛是真实的,他的爱人还在,往日之昔,赌书泼茶,都是寻常。 夜深人静之时,紫苒将藏在指间的迷香下在了炉中,随后屏住呼吸,直到身旁的戴泽喘息匀缓,才蹑着手脚起身。 她如今身处戴泽的私园,此处便是戴泽以往将那些女子带入却从未见带出的地方,是以那些女子的尸骨一定藏在这里,只是……究竟在哪里。 她一路摸索到后花园外的围墙,更深露重,墙上透着阵阵湿寒。她点起火折子,凑在墙根下摸寻,夜色下草木蛰伏,花朵枯萎,静静地,仿佛不见声息。 忽然,她发觉那墙下丛草掩埋着的,似乎是一座枯井。紫苒跪伏在地,顺着井口沉压的巨石摸索,缝隙之间透着一股阴寒气息。 “鬼啊!鬼啊!” 紫苒猛地一抬头,跃身上前,捂住眼前提着灯笼的女子的嘴,她本想当场拧断她的喉骨,却发觉这女子几乎是瘦骨嶙峋,她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曾于这世道之上艰难求生,也曾如此瘦骨嶙峋……突然就动了恻隐之心。紫苒将她拖到墙后,低声警告道:“你若敢出声,我就杀了你,知道吗?”怀中女子呆滞了一阵,忽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色幽暗,女子脱力地跪在地上,而后无助地抱住头,瑟缩着孱弱的身体:“不要……不要杀我……”紫苒眼力极佳,是以在拨弄开女子地额发时,一眼就看出那张瘦削衰朽的容颜上,那双堪堪算得上清丽的眼眸,是她极眼熟的。 “我不是来杀你的……”紫苒低声道:“我是来救你的。”她托起女子脏污的面颊,“你看看我,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女子失神着呢喃,在看清了紫苒的容颜时,忽然泪流满面,她攥着紫苒的手,一遍遍地低声倾诉:“快走……快走……你和她长得太像了,你会死的……”恐惧在那一刻占据了女子的双眼,如同饱经摧残的衰草面对着满天风雨。 紫苒叹息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是来救你的。”她抚摸着女子的身躯,将其拢在怀里,“不要怕,不要怕……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说,井下有鬼……” ———————————————— 江南的一处客舍里,白芨将她轻轻地放在榻上,而后将调配好的药水喂给她服下。这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终究是赶上了。服过药后的慕椿声音依旧嘶哑得厉害,但好在已经可以发声,白芨刚想劝说她不要为此哀恸,却见慕椿那双因药致盲的眼中,虽无神,却兀自流淌着许多的思绪。 “慕姑娘,等会儿公主就会来到这里。”白芨喂给她一些清水,她不知道慕椿是怎么在那缺少食水的境地枯活了三日的,只记得赵氏兄弟将人救出来时,她的脸色惨白得仿佛生宣。 慕椿还不能太久的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赵氏兄弟领着苏郁来到这里,进门的那一瞬间,苏郁见到床上倚靠着的慕椿时,苦悬多日的心终得落地。然而她第一句话却依旧含着淡淡放的讥讽之意,仿佛不如此,总让人觉得残缺了什么。 苏郁笑道:“怎么?着了别人的道?” 第49章 慕椿不愿与她多计较言辞之利,只冷笑一声:“不敢,到底是公主的人厉害。” 苏郁吃瘪道:“他竟是当日的平王长史,这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音容样貌俱变,几乎这半生应有的一切都改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慕椿叹息道,“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够报复于我。” “你与他究竟结了什么仇怨?他为何要在多年之后依旧对你积怨甚深。” “陈年旧事罢了。”慕椿笑了笑,双目因毒药的关系,涣散得厉害,那一刻苏郁得心似乎也跟着揪了一下,以至于当场便问起白芨,“她的眼睛……” 白芨道:“双目柔弱,不必喉咙好治,得等慕姑娘身子好些才能用药,不然受不住。” “也就是……能治?” 白芨颔首:“属下必还慕姑娘清明。” 慕椿松了松眉眼,苏郁叹了口气,是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地松泛,倒是赵氏兄弟两个少年无遮无掩地笑了起来。 慕椿想起,这次倒多亏了他们两个,不然自己当真是要饿死在那里也说不定。苏郁知她一向说不出什么感激之语,便对二人笑道,“这次做得不错,等回了京城,大人赏你们……要什么就赏你们什么。” 赵贵笑了笑,抓着头道:“大人快把我们夸得臊起来了。” 赵权倒稳重些,忍不住看向慕椿:“其实……如果不是我碍事,慕姐姐……兴许就不能受那么多苦了。”哪日赵贵一番言辞,实在把赵权听得错愕不已,结果回了房中二人灯下低语,方知道是赵贵听出来身后有人,生怕错走了信儿,这才故意为之。 苏郁摸了摸他们的发心:“小小年纪如此成就,将来必得是封侯拜相的人物。眼下我和你们慕姐姐还有事儿商议,出去把着门儿,莫放人听了去。” 二人乐得答应,遂出去把门。 -------------------- 这三天去写了个小短篇 恢复更新啦 这里是再不更新就要让你们骂惨的作者 呜呜呜呜 第33章 苦肉计 因喉伤的缘故,白芨时不时就要喂给慕椿喂一些水,苏郁见状,示意她将水盏拿来交给自己。 苏郁将水送到慕椿唇边,后者稍稍凑近了一些,轻轻抿了两口,便摇头不要了。双目的失明似乎并未使她陷入太多的困顿当中,只是那双眼不得不由此寂静下来。 “不再喝些?”她问。 慕椿摇了摇头:“咽下去……痛得厉害。” 但又不得不时时咽一些水,有时人总要遭受一些苦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慕椿的信条,是以也少怨怼。 苏郁只得将碗盏放下,掏出帕子为她擦拭唇角。 她也只有这个时候能乖顺些……苏郁暗忖。 “现在可以说了?”苏郁道。 慕椿稍稍向后靠了靠,目光顺着窗子飘到那满江的绿水上。 “平王当日以谋逆之罪圈禁城外之后,时任宗正寺寺伯的……是一位从前受过我一些恩惠的人,我请他……苛待过平王一些,以至平王圈禁不到一年……就亡故了。” 苏郁忍不住凝着她的眉眼。 后者无波无澜,甚至平静得仿佛在叙述什么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这也是……”苏郁叹了口气,“苏渭授意的?” 然而慕椿却摇了摇头,垂眸道:“是我自己不想他痛快罢了。” 如若不是平王见色起意,如若不是他自恃宗亲皇族仗势欺人,那些眼泪……原本都不会有。 平王必须死,一如戴泽,她谁也不会放过。 所以她怎么会让这个人快活,她恨不得叫他生不如死,但那时她能力还不够,忌惮将来宗亲为了打击外戚,很可能再次为平王平反所以杀了这个人才能以绝后患。 好在杀死这样一个平生养尊处优的王室贵胄并不会花费太多心力,甚至不需要暗鸩,只需在饮食起居上多加苛责凌虐,就足够逼死一个落魄的亲王了。 “是以……楼邺是在为他的故主报仇?” 慕椿冷笑:“泄愤罢了。” 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喉,“他大抵也不曾想到我会出现在公主府上,而公主暂时还不想要我这条命,借刀杀人不成,他只好自己下手了。” 苏郁一时只能想到一句咎由自取。 可她又不能言说出口。 金城既是楼邺,那么无论此人过去是否对她忠心,苏郁都不可能留下此人了。但她身旁既出了这样的人,难保之下不会再有,此行尚且不见落定,若是节外生枝实在不妥。 “眼下……我还杀不了他。”苏郁道。 “公主自有公主的打算。”慕椿似乎并不意外,甚至是从未对苏郁怀有任何期待,她完全越过苏郁可以自己去杀。 “我的意思是……我想你暂时不要动他。” 慕椿的眉梢跳了跳,随后轻笑道:“我现在残废一个,杀他?太难了……”她虽如此说,但这眼盲也只是一时的,苏郁知道,不从这人口中得到一句准话,她总能钻空子钻得顺理成章。 “你只说,答应还是不应。” 慕椿实在被逼得没法儿了,只好松了口气,无奈妥协:“是……” 苏郁暗暗笑了笑。 “公主若想一网打尽,我倒是有个法子。”慕椿突然道。 苏郁一怔:“什么?” 第50章 慕椿的眼空灵而幽邃,哪怕已不能视物,却依旧可以洞悉世间的一切。 “用苦肉计……”她轻轻敲了敲指节,笑了笑,道,“引蛇出洞。” —————————————————— 金城被带到这间厅堂时便发觉不对。 眼看着苏郁端坐其上,而冰冷的青砖地上却摆了许多刑具,银伶目光冷漠,垂首而立,金城按捺着心中的疑惑,隔着门槛作揖道,“公主。” 苏郁抬眸,似笑非笑道:“你既来,这件事终于有人办了。” 金城迈进厅堂当中,不明所以:“属下……” 苏郁以指节轻轻敲了敲书案,沉吟之间唤了一声:“带上来——”只听一阵脚步声窸窣着从二堂渐行渐近,金城错愕的目光里,两个暗卫押解着慕椿走了进来。 “慕……姑娘?”金城尽力使自己这是诧异而非错愕,随后故作平静地看向苏郁,“公主,这是……” 苏郁冷笑道:“润州府的人说在地界上抓着个无籍的逃奴,扭送入狱的时候偏巧教银伶看着了,若非如此……”她冷冷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慕椿,“这个胆大包天的奴婢就要被拉去黥面了。” 金城暗道,自己不曾给她半点食水,难道慕椿不但活下来了,竟还能独自脱逃?事态不明,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于是道,“公主既将人找回来的便好。” “好?”苏郁支颐着,好整以暇地将目光在慕椿身上逡巡,虽然白芨事先给她喂了护心丹和止痛的药水,但做戏若要做到让人信以为真,慕椿不受些皮肉之苦是不能的。 “她一走了之,我便不去追究了。可人却又润州府衙给我送了回来,实在失了我的颜面。”苏郁道,“可我无论如何追问,她都缄默不应,我想,若是紫苒在,势必能叫她开口。” 金城愣怔了一下,随即颔首:“属下明白了。” 他走到堂前的一排刑具前,挑了一条最重的藤鞭,鞭梢坠着重物,方便操纵,也更能撕裂出伤口。 两名暗卫将慕椿拖到堂中,将她按伏于地,随后下了她的外衫,只余一件里衣。 慕椿那纤弱的脊背无力地颤抖着。 苏郁道:“你若说实话,我可以既往不咎。” 这是她在给慕椿机会。 然而果然不出金城所料,那药药性使然,慕椿一句话也说不出。眼下白芨不在,这世上就再没什么人能够看出其中的古怪。于苏郁而言,沉默无异于抵抗。而以苏郁待慕椿的态度,抵抗只会令苏郁恼火于她。 金城握紧了藤鞭的鞭柄,他虽不知慕椿究竟是如何跑出那片荒园的,但他绝对不能让她活着,最好可以趁着眼下鞭刑拷打,能够直接打死这个人。 思及此处,金城退后两步,手上用力,鞭身划破半空,狠厉地落在慕椿的背上。 只听一阵低沉的哀鸣,慕椿的背上立即绽出一道血痕。 慕椿整个人瑟缩不止,心想,他可真是想要我死的。然而就在这间隙,第二鞭就已经落了下来,慕椿疼的心口一窒,脑中白光乍泄,思绪仿佛被抽空了似的。这回她想的却是,真不该向苏郁提这个计策,又不是没别的法子,怎么遇到苏郁之后,挨打的总是自己。 第三鞭下来的时候,三条鞭痕将她单薄的里衣撕碎了,露出的肌肤皮开肉绽,慕椿没有躲,只是蜷着身子抵抗,她尽力地顺服刑具的拷打,以期不要对自己造成太重的伤害。金城见状,攥住她的衣领,将她拖着仰面伏在地上,慕椿看见外头飞到檐下的燕子,突然有些羡慕。第四鞭落在她的胸口,从左肩到右腹,撕裂出一条赤红的鞭痕。 痛……太痛了……若非她喊不出,此刻兴许早就已经求饶了。她在痛苦之中忍不住用余光去看苏郁,心想这回苏郁一定解气了吧,她那么恨自己,何不将计就计…… 然而,她竟看到,苏郁那淡漠的目光中,一抹隐隐的忧痛颜色。 慕椿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觉得,她还可以忍一忍……第五鞭落在腰侧时,她整个人如同濒死的鱼一般,痛苦地翻倒,然后再也动不了。 “金城——”银伶突然开了口,“你要打死她吗?” 金城收了鞭子,闪躲着主座上苏郁审视的目光。后者缓缓走了下来,走到堂前,俯身在慕椿身旁,顺着她腰侧的伤口摸去,如同凌虐一般。随后一只手抓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侧,冷声问:“怎么?还不开口吗?” 慕椿的目光虚弱而无力,但她忽然感觉后腰处一股泉流似的感觉在体内游走……她记得那个人说过,真正的武学高手内功深厚,能够用内力助人推动气血,只是她怎么舍得。 算了,自己为她挨了这样一通好打,要她点内力疗伤怎么了。 “我倒真想这样打死你。”苏郁怕她受不住自己的内功,不得不停下手,缓缓在她汗湿的如同脂玉般的脸颊上游走,“可惜……我还有等你的话呢。” 苏郁将人放下,吩咐道:“银伶,把她关到驿馆后院的柴房里去,任何人不准接近。待明日我到何地上巡视回来,再接着审。” 银伶默然上前,本想托着慕椿出去,可一看她浑身皮开肉绽,几乎就要昏过去,只得将人扶起来,命两个暗卫将她架去关押之所。 苏郁凝视再地上残留的血痕,忽然想到方才,慕椿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在向自己求救的。 第51章 大约是太痛了,所以受不住。但为了计策,又不得不忍受着。她原本以为慕椿是惜命之人,现今却又忽然觉得不是这样。 苏郁突然觉得心口缩得厉害,看向一旁神思恍惚的金城时,眼中闪过一阵凌厉的杀意。 -------------------- 嘿嘿嘿没想到吧 今天3000+ 我还是那个勤奋的我啊 小剧场 苏郁:好久没有小剧场了,作者差评。 某月:行,未来追妻路再添一坎坷。 慕椿:默默记在小本本上。 苏郁:老婆~呜呜,老婆辛苦了,痛不痛,我给老婆渡点内力,呜呜,心疼。 慕椿:你让我打回来我就不疼。 苏郁:去把紫苒叫过来!(自己脱了外衣往板凳上一趴,开始了雷声大雨点小的同甘共苦) 紫苒:主子和姑娘秀恩爱的方式真特别。 这时…… 路过的苏寒:(扯着谢濯的手)他们小两口关起门来还挺会玩! 谢濯:丢人。 第34章 很快就不会痛了 整一夜里,银伶都驻守在柴房外,金城难以下手,是以那一夜慕椿都没有等来他。夜尽天明,银伶走进柴房,见慕椿正倚靠着墙面合眼养神,身上的血衣来不及更换,露出的皮肉上凝着青紫的痂。她想到苏郁的吩咐,原本不意可怜此人,可欲离去时,又忍不住解下外袍想给她披上。 正当她将外袍披在慕椿身上时,身后传来苏郁的冷笑:“阿银,我倒不曾想到,你对她也有这样的心思。” 银伶不得已转过身跪下,见苏郁领着金城立于门外。 “主人……” 苏郁迈入柴房,一手中折扇轻轻挑起银伶的外袍,目光冷漠而玩味地戳弄起慕椿的伤口,另一只手暗暗将护心丹和止痛的药丸塞在她掌中,慕椿疼得蹙起眉头,口中发出细细的呻·吟。 “想好了怎么开口?” 慕椿缓缓睁开眼,那一瞬间,眼中的碎光仿佛一池春水微动,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是意识的清明与浑噩之间,痛得厉害,不得不妥协的求助之色。 苏郁心道,再等等。 很快,很快,就不会痛了。 她起身对地上的银伶道:“去墙根儿底下跪几个时辰自行离去吧。”随即走出房门,领着金城往河堤上巡视去。 银伶待她走后,踌躇着要不要将衣袍拿走,谁料慕椿却突然睁开眼,颤抖着从身上将她的衣裳揭了下去。 银伶不禁道:“我已然受罚,衣衫……你可以留着蔽体。” 慕椿叹了口气:“该弄脏了……” 银伶眼波一颤,低声道:“我……给你服些药。” “不了。”慕椿摇头,“奴婢不敢连累大人……” “那你就快些招供。”银伶道,“公主一向于所求之事上分外执着,你一日不招,就会多受一日苦楚。” 慕椿涩然一笑:“我没什么能招的。” “那就求饶。”银伶道,“乞怜虽令人不齿,但总是能活的。” “我不会向她乞怜的。”慕椿垂下眼眸。 银伶不欲与她再多言语,转身离去,然而却在离去之前,从外头取了一只茶碗,里头倒了一些温水。她将慕椿手腕上的绳索解开,低声道:“你若敢跑,我第一个杀你。” 说罢,便关了柴房的门,独留慕椿一个。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碗,和着水将药吞了下去,又舍不得一口喝完,便将剩下的水寻了个干净地方放着。 身上还在痛,神智却是清明的。 苏郁以责罚之故调走了银伶,又以巡视之由带走了金城,这样以来,此处无人把守,若此行还有人伙同金城一起,势必会借此时机将她杀死。 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有一个,剩下的就都好办。 想完了这件事,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银伶那一番言辞。虽说苏郁身旁出了金城这样不干净的人,但还有紫苒银伶这般忠心不二的下属臣僚,冷而不漠,貌似无情却都有情,倒是和苏郁性情相近,实在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了。 苏郁这样的人,不正是她所期盼的明主、挚友、甚至是爱人……慕椿连忙掐断了这一念头,苏郁不是柳依依,哪怕是柳依依,她也不能将这种心思言说于口。 要是苏郁知道了自己于情爱之上这一点扭曲的癖好,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约莫也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真奇怪,慕椿叹了口气,演苦肉计时,明明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做戏,痛得厉害的时候她也确实想过放弃,可一看到苏郁的目光时,看到她眼中对自己那一点点怜惜的颜色时,自己竟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受下来。若是在从前,只怕早就求饶了,毕竟活着才是要紧事,其他的一切都能抛弃。 大约她也被苏郁迷惑了。 也不知到底谁才是狐狸精了。 慕椿自顾自地一笑,以手扶额时,她似乎有些热,大约是虽服了药,可这般厉害的伤口到底难免发炎。她现在突然有些期盼楼邺可以快点派人过来刺杀她,这样她就能赶紧出去清创养伤了。 到时候她一定叫苏郁亲自伺候羹汤。 —————————————————— 河堤上,两岸芦苇被风拂起阵阵波浪。苏郁身着便衣,领着金城暗访其上。金城望着前方苏郁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风光如此秀丽,他竟有一阵一阵阴冷凄清之感。 第52章 “金城。”苏郁突然唤道。 金城趋步上前,低头应道:“公主……” 苏郁怅然道:“你跟着我……大约也有四五年了吧。” 金城颔首:“回公主,快四年了。” “四五年前……那时候,也是多事之秋。”苏郁的背景喜怒难辨,金城不禁一阵惶惑,只得笑道,“是啊……那时属下险些成了路边一具冻死骨,是公主赏赐属下这一条性命,方有如今。” “我一生救过的人那么多。”苏郁也不禁苦笑,“能记到如今的,到底还在少数。 ” “公主积德行善,扶危济困,天下贤才知士无不有归顺之意……” “那你觉得,慕椿呢?” 金城眉头微蹙,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他永远都记得,平王落败当日,隆冬烈雪,那人拥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冷眼旁观,唇角勾起的那一抹讥讽之笑。后来,平王府落败,平王遭革爵圈禁,他被流放辽东,大赦之时跋山涉水回到京城,却于坊间听闻平王自尽于宗正寺,尸骨草草葬入城外的消息。 惊噩之下的他,到了城外那处荒坟,一介亲王却落得无棺无椁,无碑无祭的下场,任谁也不免唏嘘。就在他祭拜之时,忽然又见到了那抹刺目的白影。 她抱着一副灵位,上头写着柳依依的名讳,眼中是冰冷到极致的恨意与不甘。 他听到慕椿对那副牌位说。 “你可以瞑目了。”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在为那个妓女报仇,他虽不知三皇子的长史与戴泽的爱婢究竟有何渊源,但如若不是她,平王依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亲王,而自己也绝不会落魄至此。 后来,他改头换面,濒死路边之际,为苏郁所救,此后再无平王长史楼邺,只余一名暗卫金城。 他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悔恨与无助当中痛苦余生。 不曾想老天开眼。 思及此处,金城笑了笑:“慕椿此人……断不能留。” 苏郁轻挑眉梢:“哦?” “非我之类,其心必异。”金城道,“公主拿不住她,只能杀之。” “你当真这样觉得?” 金城道:“回公主,是。” “很好。”苏郁轻轻笑了笑,“我从未见你对谁如此用心,看来,慕椿此人,我实在不能留。” 金城隐隐悸动:“公主言下之意是……” 苏郁忽然转过身来,一双凌厉的凤眸在他身上来回逡巡,神情喜怒莫辨:“所以……昨日你才要暗借拷打之意杀了她?我倒不知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平王?” -------------------- 哈哈哈我又来了! 今日份演戏part2 大家放心吧~两个人虽然动感情都没有那么快,但是心意会慢慢相通的,尤其后来前尘往事一一揭晓之后两个人都会发现,命运的红线从她们一出生就绑死了! 小剧场 大约两个人都到了三十岁的年纪,苏郁为国事操劳出了皱纹,而慕椿因为年纪小又长得好看根本一点不见老,苏郁突然自卑起来,找到白芨要驻颜秘方。 开了一辈子灵丹妙药的白芨从来没想过自己活到三十了能听主子说出这种要求。 她觉得一定是姑娘给主子的压力太大了。于是决定私下里找姑娘说一说,女人变老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怎么能因此嫌弃主子呢。 对此毫不知情的慕椿:?????? 但机智如她还是听明白了,于是有了打算 第35章 高热 金城一怔:“公主……在说什么,属下……不懂公主的意思。” 苏郁折下遮挡住目光的树枝,眼望着滚滚波涛,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怅然之感。 “楼邺。”她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该对她下手,如若你不曾对她下手,我不会怀疑你。” 金城脸色剧变,攒动着不安的眉头,河岸上的风拂动他的衣袍,将一腔悲哀尽数覆于身上。 “公主……是何时怀疑到我的?” “从你编造慕椿出走的谎言开始。”苏郁道,“其实你做的很好,如若这其中之人不是慕椿,我是不会看出任何破绽的。” 金城不解:“难道……公主以为她不会伺机而逃?” “不。”苏郁无奈地笑了笑,“我正是知道她定然会伺机而逃,所以才看出了你的破绽。”她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枚荷包,“如若慕椿真的要逃,她那样的人,连随身的钱财都会一分为银票与碎银,自然会想尽法子为自己铺好路,绝不会将钱财留于驿馆,而去典当自己的衣衫。是以当你告诉我她走了之后,我便让赵权赵贵到她屋子里去找钱袋,果不其然。我想,大约你将她带走之时,她并未将钱财带在身上。后来你为了做戏做的真一些,又拿去了她的衣衫典当。可惜,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金城忍不住扶额,叹息道:“竟是……坏在这般微末之事上。” “慕椿这样的人,唯有微末之处才能窥见一二那异于常人的性情。”苏郁道,“你花费数年光阴,几度出生入死,究竟为何要在时过境迁之时索她性命?只为了平王吗?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平王并非良善之辈,实在罪有应得。” “他……或许的确过于暴戾,可他待我很好。”金城苦笑,“若只是圈禁,我也可……也可……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居然为了一个妓女指使宗正寺将他辱虐至死?” 第53章 风更急了一些,穹苍蒙上一层暗紫的颜色。 金城苦笑道:“公主……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随公主如何处置都无怨无悔,只是……我必须杀了她。想来此时……我的人该动手了。” “那还真是教你失望了。” 河岸之下,慕椿被白芨搀扶着,垂眸冷笑。 那一瞬,金城脸上的神色由惊到怒,而后疯癫一般,愤然拔出腰间佩刀,跃身向下砍杀过去。慕椿动也未动,霎时那刀刃离她不过数寸,却再也挥不下来了。 苏郁手中的折扇扇骨格住了刀身,随后轻轻一拨,直接将金城手中的长刀按住,动弹不得。 那一刻苏郁看着慕椿失神的双目,忽然觉得可惜,不曾教她瞧见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金城颓然跪地,刀身磕出一阵清脆龙吟 ,无力无助,仿佛一个苍白冷漠的讥讽。 慕椿身上痛得厉害,实在支持不住,只得低声道:“扶我坐下。” 白芨应了一声,随后将她搀扶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又替她拢了拢披着的衣衫。 慕椿叹了口气,将手揣在袖中,她瞧不见天色渐暝,只是觉得突然有些冷。 “我想你大约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平王一定要死。” “是为了那个妓女?”金城冷笑道,“你究竟与那个妓女有何渊源,愿意为她去残杀一介亲王?” “所以依你所见,柳依依为平王强掳羞愤而死……这件事,全然不该平王拿命来偿吗?” “她一个娼妓……” “她不是娼妓。” 慕椿轻轻蹙起眉,她向来厌弃与人说起自己的过往,可有的时候,她总要找一个人倾诉,才不至于沉湎于旧日的悲哀而沉郁终生。 “她倾尽所有为自己赎身,于风尘之地坚守一丝清白,她原本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可以与那个人……白首如新。”慕椿想,那样良善而温柔的女子,连路边困厄潦倒的孩子都愿意搭救,书中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可为什么偏偏就不肯饶过她呢。 “或许在你眼中,平王乃一介亲王天潢贵胄,可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必须要为柳依依偿命的恶徒。”慕椿疼得厉害,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你自然可以为他杀我。而你有今日,并非为天道不容命运捉弄,只是你技不如人罢了。” 话尽于此,她扶着白芨的手勉力站了起来,如同风中摧残的兰花架一般,艰难一笑:“公主处置私属的内事,奴婢便不多参与了。” 苏郁道:“去吧。” 白芨扶着慕椿远去,苏郁将折扇收了回去,目光寸露一抹无奈的颜色,冷声道:“你自己了断吧。” ———————————————— 白芨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慕椿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慕姑娘,你……你脸色不大好。” 临时的药效大约要过去了,慕椿眼前的清明也渐渐模糊。 慕椿扶着额头,轻轻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有几道伤痛得厉害。” 白芨只得将她就近扶着坐下,抓住她手腕一按,又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冷热,不禁忧上心头:“你现在烧的厉害,不能再走了……我让他们把车赶近一些。” 慕椿拦了她:“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白芨道,“你知不知道这么重的伤,就是有底子的人也要受上几日苦,慕姑娘,我早就想问你这句话了,在你眼里,自己的身子究竟是不是身子,自己的命究竟算不算命,你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就算了,怎么还不知道把自己……” “什么把自己?” 白芨顿了顿,回头见苏郁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一时连话也说不出了。苏郁见她身后的慕椿脸色难看,不禁走上前去端详道:“慕椿……你还好吗?” 慕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便要起身,谁知这一起身,浑身便似叫人抽了筋骨似的软,一时恍惚,整个人生生跌进苏郁怀里。她闻到苏郁身上有柳香,也不知是在何处沾染的,却让人闻着心安。 苏郁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慕椿靠在她怀里,一点力气也无,只是恍惚着笑了笑:“我困了……” 苏郁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吩咐道:“白芨:“快让他们把车赶上来!” “是!是!” 苏郁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跌了人,时时要留意脚下的路,又时时不忘往怀中慕椿身上看。她看见慕椿胸口处那条血痕,忽然发觉她伤得这样重,居然也没有掉眼泪……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人,又是怎么忍得住。 那一刻,苏郁的心也跟着缩了起来。 上了马车,暗卫在外头赶车,白芨帮着苏郁将慕椿的衣裳褪了下来,胸口那道鞭痕竟已然流淌着淡淡的血水,而背上更是惨不忍睹——那一副白瓷似的玉体,眼下却如同跌得粉碎一般,被交错的鞭痕撕破蹂躏。 “怎么热得厉害?”苏郁忍不住道。 白芨喂给她两颗清热解毒的丸药,叹了口气:“是属下思虑不周。慕姑娘这些日子,先是中毒,而后又断了数日的食水,怎能受得住金城那般鞭鞭狠厉的毒打呢。” 苏郁知道,白芨这话明是认错,实则也是在指责她。 是她不顾慕椿如今的身子,答应了琰那出苦肉计。这计策虽是慕椿自己提出来的,但她完全可以思量她的身体而拒绝,但她没有,究其根本,其实还是她并未对慕椿动过一丝真正的关怀之意罢了。 第54章 金城能够对慕椿动杀心,难道没有这上面的缘故吗?还有当日紫苒那一次……种种缘由,其实都是慕椿那句话——他们都是在揣度自己的意思办事,而自己自始至终也未表现出半点维护慕椿的意思来。 她忍不住摸了摸慕椿的额,什么也说不出来。 -------------------- 下章预告:公主开始衣不解带地照顾生病的慕椿啦。 接上小剧场 夜里,皇帝郁刚想上床摸摸亲亲洗得香香白白的老婆,谁知道慕椿却突然一本正经地坐了起来,掰着手指头告诉她:三条。 啥?苏郁一头雾水。 慕椿说:你眼角有三条皱纹。 苏郁:…… 慕椿接着说:你要是觉得,三条皱纹就能影响我对你的爱,那你对我的认识也太肤浅了。 苏郁:不浅不浅浅在哪里我们明明每晚都很深。 慕椿:(脸红)所以我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有三条,三十条,还是满脸皱纹,我都爱你。如果你再因为容貌那么肤浅的事情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去找白芨要那种药,我就去搬去冷宫睡觉。 苏郁:绝对不行! 慕椿:所以还怕吗? 苏郁:(抱着老婆一顿猛亲)不怕不怕不了! 第36章 不哭了,不哭了 驿馆卧房里,白芨将煎好的药端来时,苏郁正坐在床头替慕椿换额头上的帕子。 “公主……” 苏郁挽了袖子,正在水盆中淘洗帕子,闻言道:“烫吗?” “烫……吗?”白芨道,“还行。” 苏郁将新洗的帕子敷在慕椿额上,而后接过药碗,亲自尝了一口。 “行,不烫了。” 她端着药碗坐回床头,拍了拍慕椿的脸颊,叫了一声,后者动也未动,苏郁叹了口气,看向白芨。 白芨道:“公主……人昏着,是叫不醒的。” “那怎么办?”苏郁道,“药凉了耽误药效。” 白芨笑了笑:“您喂吧。” “我喂她?” 白芨作势就要挽袖子:“那我也行。” 苏郁想了想,吩咐道:“你去看看给她煮的粥还没好,我来。” 白芨答应了一声,转头出去时不忘道,“床头是药和纱布。” 苏郁想,是就是,难道还要她给慕椿换药包扎吗,喂药……喂就喂吧。到底是慕椿为她演苦肉计才受的刑,自己抚慰臣僚也是应该的。 她先将慕椿扶着坐了起来,随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以免这人倒下去,接着端过药碗,抵在慕椿唇边往里头灌。 谁知药一滴也喂不进去,顺着唇角滴到衣襟被褥上,连苏郁的袖口也沾了不少。 苏郁无奈,只得将慕椿扶着靠在墙面上,随后面对着她,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往里头灌。 这回药是灌下去了,虽然还是洒了不少,但总归是喂进去的多。苏郁轻轻将人放下,洗了个干净毛巾给她擦拭唇角和下颌。 药气散了散,苏郁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热得厉害,这时候倒把慕椿一张脸烧得两颊泛红,比寻常苍白时更添了几分气色。这时的慕椿早已没了往日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脆弱得仿佛一把即将融化的雪,整个人也似乎小得可怜。 苏郁叹了口气,忍不住在上头捏了两下,慕椿瘦得很,脸上挂不住一点肉,好在触感细腻如脂,捏上去倒也不错。 苏郁看了一眼床头的伤药与纱布,思前想后,坐在床头那一刻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过来这么伺候她。 但手已经动了,做与不做差别也不大。 苏郁解开她的衣带,将白芨缠过的纱布一层一层揭开,胸口这道伤深得厉害,用了药也尚未缩口,苏郁顺着伤痕一点点将药洒在上头,昏迷中的慕似乎也能感觉到疼痛,低声呻吟着。 “忍着,娇滴滴的小狐狸精。”苏郁没好气儿地骂了一通,手却不自觉放得更轻了些。换好胸前这处,苏郁搬了个书案过来搭在床上,又在上头摆了个靠垫,将她的里衣揭了下来。 当慕椿后腰处的火红刺花随着肌肤一寸一寸露出时,苏郁的眼不禁凝视在那里。她抚摸着上头的花纹,惊诧于为何慕椿身上会有这样一片诡异的刺花,而后疑惑这花纹……为何有些眼熟。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但究竟是在哪里呢? 苏郁不禁陷入一阵沉思当中。 背上的鞭痕虽多,但愈合得较快,有几道已然结痂,苏郁往上面洒着药粉上,不自觉地抚摸上慕椿腰侧的那片刺花,在那不盈一握的腰身,肌肤的雪白与刺花的火红,便似一副极具冲击感的画一般,仿佛雪中凌寒的红梅,或是一滩血…… 她纱布缠好之后,缓缓将慕椿放回床上,将被子齐腰遮上。 慕椿依旧在昏睡,痛楚之下,一双清弱的眉不安地攒动着。苏郁想,大约是梦魇了吧,这个模样,也不知梦见什么怕死人的东西了。 是梦见自己打罚她了,还是梦见有人杀她……亦或者,梦见那个姓柳的女子了呢?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是此时知道她梦中的情状,大约也就知道她白日里心中所想了。 苏郁又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两下。 从白日到黑夜,慕椿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无,就那么倒在床上无知无辜地昏睡,仿佛将自己封闭起来与世隔绝一般。 后来连白芨也觉得不对,生怕是伤口的发炎导致的高烧不退,但当她和纱布一层层揭开后仔细查看,并没有一道伤口有发炎溃烂的迹象,反而都在迅速地好转。 第55章 苏郁道:“她……再这么烧下去,会不会出事?” 白芨心道,这还用问,当然会,不仅容易烧坏脑子,一个不好还容易直接把人烧死。 “公主……” 苏郁想了想:“去带她泡冷水。” “不行不行!”白芨心道这不是在治病这是在要命啊,连忙阻拦道,“此时若再受寒,慕姑娘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苏郁道:“那……用冷水擦身呢?” 白芨道:“这个倒可以,要是能有冰就更好了。” 苏郁想了想:“冰……有。” 当夜里,润州衙门上下的冰窖大开,一冰鉴的冰不到半个时辰就送到了驿馆,苏郁将帕子浸透在混着冰的水盆里,时不时为慕椿擦拭着双手,颈后,额头。 等到一盆冰悉数化作清水时,苏郁的双手也是一片通红,泛着微微肿胀的麻意。她将手贴在慕椿的脸颊上,低声道:“公主还从来没这么伺候过人呢。” 然而昏迷中的慕椿并不能给她任何回应。 苏郁就着她滚烫的小脸儿暖了暖手,这才恍然发觉已近三更,倦意上来,她脱了鞋子,解了外衫,挨着慕椿就在床里头空余处倒了下来。 慕椿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气,并不难闻,只是有些清苦。屋子里只有更漏滴答滴答的声响,沉闷,又让人觉得有些委屈。苏郁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心中泛着一点悸动的酸涩,忍不住将手盖在了慕椿的手上。 倦意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苏郁合上眼,渐渐睡了下去,直到睡着前,她都想着慕椿身后那片似乎有些眼熟的刺花,以至于多年都不曾做过梦的她,头一遭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似乎是在金銮殿上,那时她的父皇还很年轻,四方使者来朝,进献了许多的奇珍异宝。其中,似乎是哪一国的使臣,讲着她听不懂的异族语言,恭敬地传达着请求的意思。究竟说了什么,苏郁不知道,但后来,那使臣让人搬来个箱子,那箱子通体漆成赤色,雕刻着那与慕椿身上极为相似的花纹…… 苏郁想再看得清楚一些,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声,她的意识渐渐被这哭声剥离,那间金銮殿连同殿上所有的人物……全都从她的眼前退去,一点一点,变得飘渺。 哭声更清晰了,苏郁这才发觉,那哭声竟来自她的身畔……是慕椿。 她支起身子,凑近了一些,过来在身旁的慕椿那里,听到了断断续续,压抑而低哑的哭泣。那哭声实在太让人委屈了,苏郁本想叫醒她,结果一摸到她的脸颊,掌中突然摸到一片冰冷的水渍。 苏郁叹了口气,揽着她的头,轻轻地靠在怀里,一遍一遍抚摸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疼……”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她的眼泪,原来竟是这么凉。也许真的是疼得厉害了,才会在梦里也哭得这么委屈吧。 夜将尽了,淡淡的晨光一点点照入屋中,终于将一整夜的幽暗渐渐驱散。也就是在这时,哭声渐渐淡了,苏郁惊奇地发现,慕椿的身体不再滚烫吓人,依旧恢复了平日里那略低于常人的温度。 -------------------- 对不起,作为一个常年喝中药补气血的人,我真的无能写一勺一勺喂药,如果有人敢这么喂我,我一定喝一口吐一口。 不过苏郁这么捏着鼻子灌也不好啊,容易呛到人,当然了苏郁她本人从来没照顾过人,姑且饶了她吧。 主要是最近她对慕椿不怎么好,怕大家以后不让她追老婆到手,所以她提前贿赂了我一下,我原本也不想答应的,但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谢谢大家~多多评论呀~ 第37章 小狐狸不装了? 慕椿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近晌午,白芨过来换班,一见她醒了,忙道:“慕姑娘!你醒了!” 然而慕椿只是涣散着目光,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水……” “好好好!”白芨倒了点清水,扶着她坐起来,缓缓地喂给她。一杯水很快见底,白芨问:“还要吗?” 慕椿摇了摇头,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再一次闭上眼昏睡过去。 白芨坐在床头,切了切她的脉,虽然脉象依旧微弱,但内里已然调息得当,不禁松了口气。 这一次慕椿睡了半日,黄昏时分就醒了过来。她双目还未复明,睁开眼时依旧是一片昏暗,好在意识已然清明,浑身如同被抽去筋骨的痛也随之席卷上来。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轻叹,慕椿这才发觉,屋里还有旁人。应当是白芨吧……她想。 她合上眼,实在没力气说话,也没有能力应付那些见她苏醒后的喜悦,装睡倒还真的成了个不错的选择。 苏郁放下书,听见动静,原以为慕椿醒了,不想依旧是这样昏睡。高热退去后,慕椿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如雪一般的苍白,愈发像一块纯然的白玉。 苏郁又忍不住往上捏了两下。 慕椿忍不住腹诽,白芨居然敢这么捏她的脸…… 犹觉得不够似的,苏郁又拿指节轻轻蹭了蹭慕椿微微泛着一点红意的鼻尖,而后低声笑道,“也就这个时候看着不叫人恨。” 慕椿听出来她的声音,不想竟是苏郁。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过来趁着自己病了寻仇的? 苏郁想着慕椿好干净,洗了帕子预备给她擦擦脸,水声淅淅沥沥响起时,慕椿心中忍不住一颤……她不是要给自己上什么传说的水刑吧。 第56章 自己好歹为她挨了一通鞭子,躺到现在浑身都还疼得厉害,苏郁就是再想报复,是不是也该等一等…… 帕子已经拿了过来,苏郁掀开被子,因换药的需要,这些日子慕椿身上缠着纱布,便没有再套里衣,是以纤细的肩颈手臂无一不露在外头。 冰凉的感觉落在肌肤上,慕椿忍着那点异样的感觉,心头却似被人系了条细线来来回回地磨。 擦干净了的手背上,那点水光润泽过的肌肤细腻得仿佛白瓷,苏郁忍不住摸了两下,她记得自己第一眼看见慕椿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姑娘生得可真白啊,双目笑起来如丝儿似的勾人,那时候就想,要是将来也能有这么个小女孩儿陪在身边,朝夕相处,还不知是怎样的乐事,谁成想后来近十年里,苏郁险些叫这个小狐狸捉弄得跌了路。 那点子喜欢悉数化作叫人牙根发酸的恨,每回苏郁在苏渭那里吃了亏,都会忍不住在梦里把那个藏在苏渭背后的小白狐狸精上上下下掐一遍解气。 这回倒真弄到手里了,可惜大半年的光景,都看她伤了又病,病了又伤,不是躺着就是趴着,实在没意思。 苏郁又换了条毛巾,浸湿了给慕椿净面,撑着她后颈将人扶坐起来时,慕椿几乎要咬破了唇内,才忍着没发作。她心道,这人能不能不要乱摸,扶后颈就扶后颈,捏着她后颈薄薄那层皮肉作甚! 苏郁眼含笑意,把玩了两下那吹弹可破的薄皮,扶着慕椿的下颌,先替她擦了擦颈,毛巾在那嶙峋的锁骨上徘徊着,一点一点来到耳后。 随后是额头、眉骨、鼻梁……两颊,唇角。 当她的手按在慕椿唇角的那一刻,温热的鼻息如同一层一层的浪潮般逼近,慕椿终于忍不住,忽然睁开眼,她虽瞧不见,但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就在她面前,甚至眼中还含着那深深的不怀好意的笑。 苏郁实在忍不住了,直起身哈哈大笑道:“小狐狸?你不装了?” 慕椿咬了咬下唇,忿然道:“公主还真是坐怀……大乱。” 苏郁扔了毛巾,起身去洗了洗手:“明明是你,人都醒了,却还装睡,不是等着勾引人去伺候你是什么?” 慕椿冷笑:“我又没叫公主伺候。” 苏郁忍不住按了按她的发心:“没叫公主伺候?那你去问问,这些日子是谁给你喂药渡气,擦身换药……你知不知道你那水米不进的模样,我是怎么把药喂给你的?你还吐了公主我一身,那衣裳洗都洗不出来。” 慕椿垂眸,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两颊忍不住泛起一丝红意道:“您……” “放心吧,不叫你洗衣裳。”苏郁笑了笑,“我过去怎么没发觉,这双手细腻得像快玉石,幸亏只是打过两下掌心,要是弄伤了……我可真是心疼死了。” 慕椿忍不住将手缩回被褥当中。 苏郁瞧她这副模样就解气。 她喝了两口茶,出门让人煮好粥送过来,随后再一次折返,慕椿正靠着墙出神,被子拥在腰间。 “什么时候醒的?”苏郁道。 “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慕椿笑了笑,“就是什么时候醒的。” 苏郁忍不住道:“谁叫你怕痒怕成那样,眉头动个不停,装死都不会。” “谁会捏死人的后颈……”慕椿忍不住道,“还有脸颊……还有手……” “渴不渴?”苏郁拦住她的话,慕椿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苏郁将水杯递给她,确定她握住了才松手。 慕椿轻轻抿了两口,润了润唇,随后一饮而尽。 苏郁接过杯子,坐在床头,想了想,轻声道:“还疼吗?” 慕椿刚想说“没事”,头却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只得道:“一点点。” “好在都缩了口。”苏郁叹了口气,“别动得太厉害,慢慢就长好了,中途可能……会痒一点,衣衫磨着不大舒坦……忍一忍就好了。” 慕椿笑了笑:“这些……我都知道。不想公主也知道……” 苏郁忍不住看了看她,却也没说什么,只也笑了笑,“在军中……伤过两回。”她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解下一枚荷包,从里头倒出一条玛瑙链子,“这个……原本早就想给你了。可惜这时候你偏偏看不见……” 慕椿轻笑了笑:“公主所赐,自然不必看也是好的。” “这回多亏你……不然留着个心腹之患在我身旁,还不知来日如何遭殃。”苏郁说着掀起被子,“这东西是条足链……是早些年一个番邦进贡的。”说着,她将那条链子系在慕椿的左踝上,那修长的腿骨经此装点,愈发白得好看。 “说起来……我还有事问你。”苏郁道,“换药时,我见着了你背后的刺花……” 慕椿的额上一根青色的血管轻轻跳动,眼却波澜不惊,“好看吗?” “好看。”苏郁愣了愣,“只是我好奇,那样一片红花,刺上去不痛吗?” “人是会变的。”慕椿笑了笑,“当时我也没有如今这样怕疼,觉得这花纹好看……就刺了一片出来。” “那是什么花纹?”苏郁道,“似乎不是中原的样子。” “我也不记得了。”慕椿道,“似乎是西南哪个部族的样子吧,早些年国朝开疆拓土打了四夷诸多地方,东西自然也就传进来了。” “原来如此。”苏郁笑了笑,“女子珍重容颜,这样的东西在中原并不常见……” 第57章 “又没刺在脸上……已是很珍重容颜了。”慕椿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痛色,随即弯了弯眉眼,“再说我这样的无盐奴婢,刺不刺在脸上,又有什么不同?” “无盐奴婢……”苏郁忍不住道,“你还真是……毫无自知之明啊。” 慕椿冷冷地转过头。 -------------------- 谢谢大家~~ 苏郁:偷着摸老婆被发现了,呜呜 慕椿:为什么要捏我后颈皮儿? 苏郁:老婆醒了,以后都不能摸摸贴贴了,呜呜慕椿:她为什么捏我后颈皮儿? 苏郁:老婆白白的手,软软的脸蛋,细细的皮肤……摸不到了,呜呜慕椿:她到底为什么捏我后颈皮儿? 苏郁:强作镇定,内心流泪 慕椿:后颈皮儿痛痛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38章 大人也喜欢 苏郁瞧了瞧她被怄住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发笑。 “过两日……待你伤好了,就让白芨把你的眼睛治好。”苏郁道,“这双顾盼生辉流光溢彩的眸子,真的瞎了,岂不是太可惜。” 慕椿笑了笑:“公主不是讨厌我这双眼睛吗?瞎了也好……瞎了就不惹公主厌烦,我还能好过一点。” 苏郁道:“知道自己惹人生厌就学乖一些。” 门外突然拔出两个毛茸茸的头,苏郁起身走到窗外,低头看着躲在窗根儿下的赵权赵贵兄弟俩。 赵权赵贵梗着脖子走了进来,慕椿察觉到有人进来,却一言不发。 赵权赵贵两个听白芨说起慕椿双眼中了毒,却又不敢问一句,只试着在慕椿眼前晃起了手,瞧她果真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心中酸涩。 慕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杯:“你们两个还要晃多久。” 赵权赵贵不禁面面相觑,齐刷刷收回了在慕椿眼前摇晃的两只小黑爪子。 赵贵嘀咕道:“慕姐姐真的看不见了吗?” 赵权沉思。 “我是看不见,可我还能听见。”慕椿扶着额头道,“不然我也不能一下子就听着你们琐碎。” 这倒是真的。 赵权赵贵虽跟着金城找到了他藏匿慕椿点荒宅处,可找起来实在花了太多功夫。还是慕椿听到了赵贵喋喋不休叨逼叨的声音,挣扎着在窗口用缚手的铁链撞击,这才给了他们一点动静可寻。 赵权赵贵两个悻悻地笑了笑。 “那能好吗?”赵权忍不住问。 慕椿淡淡地说:“能。” 两兄弟这才放下心来。 苏郁想着事情,静静地出了门,留着他们陪慕椿说话。 赵贵搓着手,坐在她足边的脚踏上:“慕姐姐,你看啊……这回……可是我和我大哥把你救回来的……对不对?” 慕椿:“差不多吧。 ” “那就是了!”赵贵又蹭得近了些,慕椿忍着,好在没一脚踹开他。 “慕姐姐……那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慕椿冷着脸笑了笑:“什么商量?要去逛集市还是斗蛐蛐?” 虽然逛集市和斗蛐蛐的诱惑实在大,但赵贵依旧记得这一回的正经事,丝毫没叫她诱惑过去。 赵权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听赵贵道:“这些事都不打紧,眼下唯有一件要紧事,得慕姐姐你答应我。” 慕椿实在觉得好笑:“说吧,且说出来我听听。” “你只说你答不答应!”赵贵死不罢休般。 “答应,答应……”慕椿无奈道,反正到时不答应又不会怎样。 调训两个小孩子还不简单。 赵贵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就好嘛!姐姐!我们就是想叫你……叫你日后对我们好一些……” 慕椿端着茶盏的手一僵。 她自问向来也没在意过这几个孩子,如何叫他们没头没脑问这么一句。 “我……”这倒叫她一时连话也没有了。 赵贵笑了笑:“慕姐姐,其实啊……我和大哥还有翠翠,都觉得你长得顶顶好看,就像是画里的菩萨仙姑似的,可你又……又是这样有些凶巴巴的。”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人都说笑一笑,十年少。你要是总这么板着脸,将来就容易长皱纹了。” 慕椿只觉得肺腑间一口仙气没吊住,呛得厉害。 “什么?” 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在听他们说什么。 赵贵抱着脸叹了口气:“上回啊,慕姐姐在外头晒太阳,大人瞧见了,在一旁跟看风景似的看了许久,结果姐姐听着动静醒了,一睁开眼,不知怎的倒把大人吓了一跳……” 慕椿暗道,我怎不知还有这回事。 赵贵说罢,仰头望着慕椿:“慕姐姐……你就笑了笑,笑一笑……你笑起来好看,我们喜欢,大人也喜欢。” 慕椿愣了愣。 苏郁……也喜欢。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外头林梢上飞过一声清啼。 门外有脚步声簌簌而近。 “你们两个小鬼头,真是不识大字乱翻书。”她将赵权赵贵赶了出去,而后拎着衣裳坐在慕椿对面,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慕椿知道她回来了,不想这一时半刻的功夫,竟闻到她身上染了淡淡的桂花香,忍不住道:“中秋都过了,公主这又是去哪……沾得的桂花香?” 第58章 苏郁抖了抖衣袖:“江南的桂树开得晚,在他们后院子里找了两株,刚跟着腌了两缸,一缸酱一缸酒,身上就落了这些味道。” 慕椿道:“公主也会酿酒?岂不闻君子远庖厨……” 苏郁打住道:“少吊你那二两书袋。”她倒了杯茶,慢饮道,“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笑道,“这可是雅士所为。” 慕椿颦眉道:“倒是我俗了。” 窗外又冒出那两颗一模一样的黑脑袋。 赵贵道:“大人……我们想……” 苏郁挑了挑眉:“去吧去吧,天黑之前记得回来,不然不给你们吃饭了。” 两兄弟相视一笑,黑脑袋一缩没影了。 “方才从外头回来,听着他们议论,不知不觉也进九月了。这江南啊,瞅着风物好,放眼望量,和京城烟华大不相同。”苏郁道:“来了这一趟,什么都没来得及看一看,走一走……”倒真叫人憾恨了。 “公主实在是欺负我这个眼盲之人……”慕椿叹了口气,故作哀戚,“湖光山色,什么样子……我都见不到。” 苏郁想她再心智过人,一时之间遭此大厄,心绪也难免不平不禁道:“白芨的意思是……你现在身子弱,拔毒虽说不是难事,但到底是药性相克彼此冲撞,还是等你恢复些元气最好。” 慕椿低眉道:“她原不必这样留意,又不会死。” “你还年轻。”苏郁道,“她是医家,照料你的身子,自然想你能好过些。” 慕椿对这样的好实在淡漠。 苏郁瞧她坐了这一阵子,方才又与那两兄弟闹了一阵子,脸色又透着股苍白的颜色,起身道:“再躺一会儿?我让人煮了粥送来。” 慕椿也有些倦怠,无声地点了点头,缩回被褥当中。 苏郁走到外头,招来枝头通体雪白,尾尖一点赤红的鹰。 她解下鹰脚上拴着的信筒,取出紫苒送来的情报,苏郁缓缓摊开信纸,恰在此时,湛蓝的穹苍万里无云,鹰击长空,发出一声悠远而响彻天际的鸣叫。 屋中的慕椿双目微颤。 -------------------- 果然小孩子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慕椿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一个人,而苏郁则更像一个处事公道的长辈。 昨天中秋组会聚会酒会……差点没让我死在月圆之夜(泪) 谢谢大家~祝大家每天开心 第39章 糖罐子 紫苒送走了暗卫之间传递情报的鹰,附赠她于荒园古井下发现的十二名女子的遗骨,那一刻,九月江南的艳阳之下,她却遍体生寒。那少女琼英领着她下到阴寒枯井之后,在无人处哭诉着如同三途地狱般的过往。 大约三四年前,琼英被卖入醉红楼,那时才十四岁,因那一年江南闹了水灾,灾后家中田土一应被毁,拖欠庄上的田租交不上,只得以身抵债。醉红楼的鸨母大约瞧上了她的样貌,特意安排师傅们调教她的身段歌舞,一年的光景,年少的女子脱胎换骨。 她的一生也从这一刻走向万劫不复。 那日她如常练唱,鸨母却领了一名年轻男子过来,那男子生得儒雅温和,一见到她时,眼中顿时生出的淡淡悲伤。琼英被他带走,带到一座寂静的古园。 春意萌发或秋高气爽的时节,那男子会与她在园中水榭合奏琴笛,仲夏长夜,他会与她在阶前纳凉赏月,冬日素雪漫漫,他会煨好热酒,与她共酌一晌。巨大的欣喜与温存终于拢住少女饱受摧残与孤苦的心,年仅十五岁的琼英也幻想着与他天长地久。 然而谎言太圆满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那是九月初三的月夜,白露如珠。少女含着泪与他缠绵,而他亦回以猛烈的回应,抚摸着她绸缎似的肌肤,亲吻那双令它魂牵梦萦的双眸。 那一夜之后,琼英似乎真的爱上了这个男子,他待她用情,待她温和有礼,全然不是一个恩客轻佻孟浪玩弄妓女的心思,而是超过狎弄的意味,真正值得期盼一生的认真。 但也就是在那一夜后,戴泽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郁当中,琼英暗暗恐慌,却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那时自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正在谋划着将她杀死。 那一夜三更时分,琼英发觉枕边人的离去,多疑与不安驱使着她紧随其后。 戴泽走进一间封禁许多的房间,月光落在他身上,苍白得厉害。琼英不能进去,便在窗外捅破窗纸暗暗窥伺。 而就在这一刻,琼英的眼中被巨大的惊恐顿时填满——屋中点着无数通明的红烛,从梁上垂下的一幅幅画像上,是一张与自己相似却又不尽相似的容颜,在暗夜的长风中摇摆。 戴泽于画像当中流连徘徊,神情温柔得仿佛与情人缠绵。然而,琼英却见到,在屋内正中那幅最是高大的画像之下……竟横陈着一名女子的裸身,而当她看清那女子的容颜时,惊惧惶恐在一瞬之间剥夺了她所有的理智——那女子也与自己连同这满室的画像拥有着一副极为相似的容颜。 戴泽用鼻烟唤醒了那横陈榻上的女子,女子如同见到鬼魅一般地惊恐,然而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她早已被戴泽毒哑。 然而戴泽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神情温柔得抚摸女子的身体,轻声道:“柳儿……柳儿……”一遍遍得呢喃如同祈祷,将旧梦与憾恨交织在这个罪孽之境。 第59章 琼英连发出声音也忘了。 她只记得,戴泽的温柔突然化作厉鬼一般的阴狠,随后在那女子无助而惊恐的神情中,掏出手中的帕子,浸透在盆中,而后按在女子面上。 那女子的挣扎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挽回她的生命。 琼英跌坐在地。 她难以置信自己目睹了一场怎样的屠杀,那与自己共枕而眠的温顺男子,竟残忍到不必眨眼便杀害了一名年轻女子的生命…… 忽然,她听到屋里的动静,求生的本能迫使她慌忙躲到墙后。 戴泽将方才杀害的女子抱了出来,惨白的少女的躯体如同一具白骨。 屋外是一口荒井,衰草覆没。 戴泽将少女放在地上,推开井口陈压的巨石,而后怀中毫无声息的少女一把投入井中。那一瞬,暗夜秋风长啸,林间孤鹄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吟叫。 那一夜后,琼英就疯了。 她也不知戴泽为何没有杀了自己,但戴泽也没有再碰过她一次,只是将她置于荒园,如同动物一般任其自生自灭,不再过问半句。 但无论如何,她都活下来了,生者永远比死者幸运,此后的三年间,琼英目睹过戴泽带回来一个又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而这些女子无一不来自醉红楼,又无一例外地在与戴泽温存数月后被残杀,化作枯井下的一抔荒泥。 那个与她曾有鸳梦的男子,竟是人间阎罗。 听完这一切的紫苒,心中那数日以来对戴泽所怀的一丝动容立即荡然无存。她将这一切整理好,传书于润州驿馆的苏郁后,安顿好了那少女琼英,随后便与前来寻她的戴泽相见。 戴泽牵起她的手时,紫苒只觉得无比恶心。 戴泽依旧关切地问:“柳儿,你的脸色不大好,是着凉了吗?”得到轻轻摇头的回应后,戴泽松了口气,目光温存道,“昨夜……睡得不好吗?” 紫苒警觉莫不是被他发现自己昨夜潜入荒井的事情了?面上却依旧沉静地点了点头。 “是我不好。”戴泽有些自责道,“这里还是不大吉利,等过些日子,我料理了朝廷过来的人,就带你回我们的家……” 朝廷过来的人……紫苒一怔,难不成是公主? 戴泽乃太后一党的人,莫非是太后有意对公主下手? “柳儿……柳儿?”戴泽道,“怎么出神了?想到什么了吗?” 紫苒垂下眼眸,伸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家字。 戴泽眼光轻晃,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有些怔忪。 —————————————————— 苏郁道:“紫苒已经找到戴泽残杀的女子尸骨了。是否要我立即出兵到扬州去?” 慕椿想,这一日来得倒快,自己当年花费了那些功夫,也不过查到了醉红楼为戴泽进献少女一事,不想苏郁还当真是厉害。 “出师无名,只怕还需思虑一二。”慕椿道,“您总不能白眉赤眼的,就往人家府宅里抄家不是?” 苏郁想她说的有理,若贸然上门,只怕虽能搬倒戴泽,也势必会在太后一党那里授人以柄。 “是得找个由头去,还要顺理成章,不能叫人怀疑上咱们。”苏郁沉思着,“要不……叫咱们的人扮作贼人,再找几个证人,就说看见贼人将赃物藏到他府上,再以搜查赃物之名上门。” 慕椿笑了笑:“这也未尝不可。” “那我去吩咐他们差事,你眼睛还没好,这一趟就在驿馆里歇息,我让白芨和那两个孩子照料你。” 慕椿心想这些日子白芨与赵氏兄妹三个厮混在一处的模样,不禁有些头疼,答应道:“多谢公主。” “谢就不必了。”苏郁笑道,“立你大功一件,回去……赏你。” 赏什么?慕椿心道,免死金牌吗?她也用不上,要是免打金牌,一块似乎也不大够。算了算了,随她就是,有赏总比有罚强那么一些。 苏郁去办公,白芨过来为慕椿治眼驱毒,因要顾及慕椿的身体,白芨用药斟酌,力求克制毒性的同时不至于伤及她的身体。 赵翠翠蹲在慕椿脚下,托着一张小脸静静地看着。她比两个哥哥更安静,也更忧郁而乖巧些,白芨觉得她身上有一二分慕椿的气质,是以格外喜欢这个小姑娘。 白芨偷着从慕椿手边的糖罐子里抓了一把蜜饯塞给赵翠翠,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赵翠翠捧着糖,笑着点了点头。 慕椿喝了药,正合目养神。 白芨出去倒水,赵翠翠就那么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慕椿。 慕椿摸着手边的糖罐子,握着递给赵翠翠,赵翠翠怯怯地伸出手,让她能摸到自己的指尖。慕椿将糖罐子塞到她手里,低声道:“吃吧。” 赵长春舔了舔唇,抱着糖罐子站起身,怯生生地说:“谢谢姐姐……” 慕椿扶着额头养神。 赵翠翠抱着糖罐子,静静地抬头看她,低声问:“你……哪里疼吗?” 慕椿愣了愣,摇头道:“不疼。就是有些累。” “哦……”赵翠翠想了想,往前蹭了两步,随后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学着白芨帮她推拿的手势,在慕椿修长白皙的后颈按了起来。她自然没有白芨那样的手法和力道,慕椿却也没有嫌弃她碍事,反而默许了这种触摸。 白芨走了回来,盯着赵翠翠推拿的手法看,不禁暗暗赞叹这手法学得还真的有模有样,这小姑娘倒有几分天赋。 第60章 赵翠翠看见她回来,立马抽了手,抱着糖罐子蹲回地上。白芨揉了揉她的发,笑着问:“要不要和我学医术?” -------------------- 慕椿:我对乖巧女孩子没有一点办法。 赵权赵贵:为什么慕姐姐对翠翠和对我们一点不一样? 白芨:有小徒弟了,嘿嘿 赵翠翠:她给我糖,她是好人 苏郁:我啥也不知道 紫苒:我是不是让人忘了…… 第40章 你们快去救她 赵翠翠眼中露出一抹清亮的颜色,随即点了点头。 白芨笑了笑:“学医可是很苦的,想好了?” 赵翠翠神情坚定:“想好了。”随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生怕她反悔似的。 白芨摸了摸她的发:“那……你给我磕了头,我可就认你这个小徒弟了,将来要是不好好学,我可是要动家法的。” 赵翠翠怯怯地不敢说话。 慕椿无奈道:“她一个小姑娘,总要识文断字才好,学医做什么?” 白芨笑道:“医者悬壶济世,有什么不好?” 慕椿叹了口气:“不是说不好,只是她原本能够活得更自在些。医家要下的苦功夫太多了。” “人活在世上,谁不苦。”白芨拍了拍赵翠翠的肩,示意她出去玩,随即坐在慕椿对面,喝了口茶,笑道,“慕姑娘,我倒是第一回瞧你这样在意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看着乖巧,你若喜欢,领去做你的学生,我也不和你抢。” 慕椿扶着额头,叹息道:“我那时一见到她,就觉得……仿佛见到了很多事,我原本……并不想干预你的事情,是我失礼了。这个孩子……你喜欢,就领去。” “这样也好。”白芨道,“叫她知道此间的苦楚,也能更周全思量一些,毕竟……要是能和慕姑娘这样识文断字,也是好事。” “像我这样有什么好。”慕椿淡淡地说。 “像你这样哪里不好。”白芨笑道,“容貌呢,一等一地出挑,心智呢,也高明,最要紧的是……有人中意。” 慕椿翻着眼底的笑意:“哦?” “那几个孩子,尤其是翠翠,还有……” “慕姐姐!慕姐姐!”赵贵突然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道,“紫苒姐姐回来了!” 慕椿犹疑着站起身,白芨立马扶着她走到门口,“你说谁回来了?” 赵贵道:“紫苒姐姐啊……” 慕椿道:“此事可告诉大人了?” 赵贵道:“我大哥去告诉大人了。” “你说紫苒人在哪里?” 赵贵道:“就在驿馆门口,谢大人和寒大人出门到粥棚巡视了,我和大哥出门的时候看见她府衙走,被官差拦住了,就把她带到驿馆里……不过她好像……有些怪。” 慕椿眉头微蹙:“把她带来见我。” 然而,当赵贵将所谓的“紫苒”带来时,白芨忍不住发笑,按着赵贵的头好一顿笑话:“贵儿啊,你这认人的本事可是半点不及你大哥,这哪里是紫苒?就是眼睛有点像的乞丐罢了……” 慕椿眼中一寒,低声道:“把她带到我身前了。” 白芨点了点头,将跪在门外的女子领了进来,也难怪赵贵认错,那女子低着头时,长发遮住半张面孔,露出的眉眼倒与紫苒一模一样。 白芨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衣衫褴褛,神情惶恐,连抬头也不敢。 白芨纳罕,难不成是个疯女人? “你这疯女人,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柳……柳……”那女子惊惧之下,口中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含混不清的字眼,白芨一头雾水,“什么留……还是六?” 慕椿握紧了椅子的扶手,似乎被刺中了血脉一般,循声对那女子冷冷地抛出两个字:“戴泽。”她起身,踉跄着走到那少女面前,伸出手按在那女子颤抖的身躯上,“你认得戴泽?是不是!” 那女子惶恐地一抬眸,随后如同受惊的鹿一般发出痛苦的哀鸣。 ———————————————— 江南九月的秋雨带着微薄的寒意,雨滴如乱珠一般敲打着瓦檐。 慕椿服过药,药性在体内冲撞,扰得她心神不宁,可她一动也不能。 那女子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露出一张清丽的容颜,长久的不见日光的肌肤透着一股苍白的颜色。 白芨想,倒真和紫苒有些像,只是少了那三分英气。 赵翠翠给她倒了一碗热汤,少女琼英接了过来,轻轻地啜了两口。 白芨依次拔下数根银针,交给赵翠翠,后者擦干净针身,收入匣中。 “公主还没回来吗?” 白芨道:“自从晌午出去就再没回来,不过你放心,银伶跟着她呢。”最后一根银针拔下,慕椿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一些。 “想吐?难受得厉害?” 慕椿摇了摇头:“还好。” “再等半个时辰,应当就能看见一些了。”白芨叹了口气,仍旧不忘将早就念叨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慕姑娘,你要知道,这种毒虽不致命,但需用药压制,慢慢散去毒性。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其实这就是个以毒攻毒的过程……你完全可以再等等,用一些温和的药……” 慕椿叹了口气:“我知道,对不住。” 第61章 她认错这样快,白芨到嘴的责怪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叹息:“我倒也无妨。只是你身子不好,不该用这样的猛药。” 慕椿笑了笑:“要是寻常,我肯定听你的话,只是眼下……我必须得看见。” 白芨再不好说什么,只让赵翠翠去煎一些滋补的药来。 半个时辰后,双目渐渐复明的慕椿终于能够模糊地看一些事物的轮廓。 白芨松了口气:“看来我这药没有问题。” 药自然没有半分问题,可惜慕椿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去饱尝这失而复得的光明,她起身走到那少女面前,捧着少女惊恐的面容,仔仔细细地端详。 少女琼英不知为何,会被人以那种悲伤的神情注视,这种悲伤……数年前,在那个带给他噩梦的男人眼中,她也见过。本该为此感到惊恐,然而眼前这个女子竟在这样的悲伤之中,缓缓地流下两行清泪。 琼英嗫喏着唇,抬手按在慕椿的眼泪上,似乎很想抚慰眼前这个人的悲伤。 慕椿叹了口气,合上眼,颤抖着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琼……英。” 也就在这一瞬,得知少女名字的慕椿,眼中的悲伤一扫而净。她飞快地整理心绪,收敛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那样一副淡漠的神情。 “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来这里的?”慕椿问。 少女琼英面露哀容,捧着一张脸哭泣不已。 “她说,她叫……紫苒。” “紫苒?”慕椿蹙眉道,“你是从扬州……戴泽那里过来的?” 琼英咬着唇,含泪道:“是她……让我过来……求救。她被戴泽抓起来了,你们快去救她……” -------------------- 这一章的众人os: 紫苒:没想到吧,意不意外。 苏郁:出了趟门,老婆就抱着别的女人了。 白芨:有小徒弟了,好好使唤 琼英:这个漂亮女人为啥抱着我哭? 赵贵:她不就是紫苒姐姐吗? 第41章 风雨如晦 雨势越来越大,天地间仿佛为雨幕珠帘所掩。 慕椿等到那一根香灭了,也不见苏郁回来,只得起身道:“白芨,叫你手下的暗卫收拾东西,和我走。” 白芨少见她如此严肃的神情,一边应了,一边踌躇道:“慕姑娘,还是等公主回来……” “来不及了。”慕椿道,“今日是初一……赶去扬州必得在初三之前。”说着,她起身到架子上取了外衫和风氅,又取了一件雨披给那少女琼英,低声道,“我们要去救人,可我们没有人认路,你需要和我们一起去,但是请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 琼英听到要回到那里时明明是恐惧的,可当慕椿这样说之后,她却如同被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所有的恐惧烟消云散。 她点了点头。 “初三?”白芨忍不住问,“为何这样讲?” “九月初三……是她离去的日子。” 慕椿穿好衣衫,头也不回地只身走入了门那猛烈而汹涌的风雨中,白芨忍不住跟了上去,调用了手下所有可以调用的暗卫迅速集结。 “慕姐姐……”赵翠翠撑着伞跑了出来,黑漆漆的双目在雨中格外清亮。 慕椿连眼睫都在滴水,好似一朵雨湿的兰花,“天黑了,快回去吧。” “姐姐……”赵翠翠又叫了一声,不觉握紧了手中的伞,“伞……” “雨太大了。”慕椿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留着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赵翠翠还想说什么,门外人马已集结完毕,慕椿不能再停留,拢了拢斗笠蓑衣,身影渐渐没入雨夜的幽暗当中。 从润州快马至渡口时,雨势渐渐小了许多,慕椿上船时,衣衫早已湿透,愈发露出嶙峋清弱的骨形。白芨在船舱内烧起炉灶,往炉中投了两片姜片,也不知她是怎么将这东西带在身上的。 慕椿凑在炉边取暖烤衣,身上只套着一件干净的里衣,露出脊背处大片大片的刺花,红得刺目。 “慕姑娘,喝一点,暖暖身子。” 慕椿接了过去,低声道:“多谢。” “可别谢我,你啊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我就得谢谢你了。”白芨叹了口气,又给一旁的少女琼英一碗,琼英接了过去,一句话不敢说。 慕椿淡淡地喝了一口,脸上浮出一丝暖意,“天亮时就能到岸了吧。” 白芨喝了口水:“差不多巳正时刻就能登岸了。”她掐过慕椿的手腕按了按,随后又是一叹息,“日后你再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我就要被公主责罚了。” “对不住。”慕椿放下碗。 “算了。”白芨笑了笑,“这事儿啊,我知道我管不了你,还是等公主过来管吧。”她抱着膝盖靠在船舱上,“不过公主究竟出去做什么了,怎么人还不见了。” 慕椿也觉得不对劲。 苏郁向来不会这样不留音讯地出走。 再者,如若她有什么事绊住了,可银伶还在,以银伶的身手,不见得会有什么人能够为难到他们。 船身在风雨中飘摇,不安的思绪弥漫在船舱中,琼英盯着红泥炉下的橘色灯火,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声道:“你们是……朝廷来的人吗?” 白芨点了点头:“对。 ” “我记得……我好像听戴泽说,他要对付什么来自朝廷的人……是不是你们?” 第62章 “对付我们?”白芨笑了笑:“他一个扬州的太守,有什么对付我们的能力?再者……我们不好好地在这里吗?” 雨夜的惊雷划破船舱的寂静,倚在一旁的慕椿被这一道迸出的亮光点醒一般,忽然坐直了身子,双目寒灯一般地凝视着。 “不好……公主出事了。” —————————————————— 云销雨霁,天光彻明,檐角滴下的积雨一滴一滴地落下,顺着沟壑流入破庙当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阴冷沉闷。 守在破庙外的看守接班,为首那人开了门上的锁,往里头瞅了瞅,见苏郁与银伶依旧昏死在佛龛下,不禁笑了笑:“原来皇帝的女儿也不过如此。”随即关门落锁,一人笑道:“凭他是天王老子,到了咱们这里,也是龙游潜水。” “看紧些。”为首那人道,“等明儿大堤炸了,就淹死他们,到时候让大人上报朝廷,就说这五公主殒身河堤上,到时就是死无对证。” 底下人笑了笑,浑说了一通,丝毫不曾留意庙中的苏郁与银伶早已苏醒,甚至已然解开了缚身的绳索。 “公主……”银伶低声道,“果然是太后……” 苏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碗盏扔到了地上,一人喊到:“吃饭了——”见无人应答,那人也不理会,随后便转身关了门。 确认人走了之后,苏郁才再一次坐起身,示意银伶将门口的碗盏取来,里头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苏郁并没有吃那些饭菜,而将饭菜倒在了地上,空出来几个碗碟。 银伶会意,也接过一只来。 屋外的看守正骂骂咧咧地指着这场耽误事的阴雨牢骚,忽然听见破庙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声响,唯恐出事的看守连忙开锁,准备一看究竟。 就在那扇厚重的钉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涌入庙中的四个人立即被割破了喉管,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重重地摔在地上。银伶手中的碎陶一滴一滴掉落着猩红的血,一步一步逼近屋外仅存的那一名看守。 不等那看守开口,银伶便割破了他双手的手筋,随后掐住那人的喉管,在一阵裂骨般的声响中质问:“是谁指使你们暗害公主?”那人本欲自尽,却被银伶发觉,立即卸了他的下颌,随后用碎陶在那人脸上割出两道血痕:“你信不信,我能用这个东西碎剐了你?” 那人面露惊恐之色,涎液与血交织弥漫。银伶将他的下颌接回去后,那人果然一字不落地招了。 “是……是戴……戴太守。” “润州驿馆的驿丞也是你们的人?” “是……是……” “他指使驿丞往公主的食水中下药,将公主绑到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戴太守打算……打算在明日,炸了邗沟北面的河堤……借江水泛滥淹死五公主……再往朝廷上报是公主殉身河务……宫中自有太后大娘娘料理……” 苏郁双目冷得骇人。 她抬手,银伶便拧断了那看守的喉骨。 “公主……” -------------------- 搞事业搞事业进行中 昨天下课太晚了,还在搞组会发言,所以鸽了(跪) 今天应该会双更,晚一点还有一章 我不太会写这样的激/情戏码,希望大家看个乐呵吧。 小剧场: 紫苒:哟,这不是公主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怎么也被绑了。 苏郁:我大约想好了下个月的例银怎么发。 慕椿:这事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白芨:你们仨真是谁也别笑话谁。 银伶:我刚刚杀人的姿势帅不帅? 第42章 那你呢 苏郁道:“阿银,扬州的官兵是用不了了,你立即往润州去,让逍遥王领兵到扬州来。” “那公主您……” 苏郁沉吟之间,湛蓝的穹苍突然划过一声空灵的鹰鸣,银伶伸出手臂,那雄鹰盘旋间落在了上面。 “是白芨的鹰。”银伶道。拆下信筒时,苏郁道:“是不是慕椿……” 银伶将信纸递给苏郁。 苏郁看罢,忍不住道:“这个不要命的小狐狸。” “公主?”银伶总觉得方才苏郁的神情竟颇为愉悦,全然不复此前的沉郁,那信上究竟说了什么。 “去调兵吧,兵贵神速,一定要快。” “那您……” 苏郁收了信纸,放了鹰,理了理衣衫道:“我要去猎一只狐狸。” “戴泽既敢暗害公主,想必扬州地界上并不安稳,公主即便有要事在身……也得等属下调了兵来。” “不必了。”苏郁道,“狐狸等不了。” 银伶只得作罢:“是,不过请公主务必珍重自身。” 苏郁笑了笑:“去吧,不必忧心我。” —————————————————— “就是这里?”白芨指着那扇幽深而锁的木门,问道。 琼英点了点头:“是……”说完这一句,她便捂着脸不敢再看。 慕椿叹了口气,对白芨道:“叫你的手下在四周把守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你呢?” 慕椿拢了拢衣衫,淡淡一笑:“我当然要叩门进去了。不然……你不是白跑这一趟了,是不是?琼英?” 第63章 少女琼英低着头,凌乱的发遮掩着面容,白芨愣了愣,随即抓起她的衣衫,忿然道:“是戴泽让你把我们骗过来的?” 琼英满面惊恐地流着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你——”白芨一巴掌打了下去,将那张清丽的面容打得红肿。 “白芨。”慕椿制止了她,眼看着白芨将那少女琼英掼在地上。 “摔疼了吧……”慕椿替她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将那颤抖着的柔弱少女扶了起来,“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因为我本来,就想和他见一面的……” 白芨面露忧色:“慕姑娘!” 慕椿笑了笑,她笑起来那样好看,却很少用心去对什么人笑一笑,白芨突然觉得不公,不知慕椿缘何要对这个可恶的女子露出那样完满温和的笑意。 “你把她看管起来,别打她骂她,也别让她死了。”慕椿起身道,“我猜,润州官衙里大约有戴泽或是太后一党的细作,你方才送出的信也不知能不能收到了。” “什么?”白芨脸色一变,“难道我们中计了?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和我走……” 慕椿按了按眉心:“倒也没有那样糟。”她拍了拍白芨的肩,“我知道公主一定还有私兵在,等我把公主的下落问出来了,你就去救她。” “问?你要问谁?问戴泽吗?他设了圈套,你怎么还能自投罗网呢?” 慕椿垂眸:“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她说罢,抬足往那深锁的旧门处走去,白芨明明想要阻拦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竟然就这样目视着她抬手叩门。 白芨咬了咬牙,拎起那女孩子琼英,吩咐暗卫于此荒园各处把守,而后在那扇旧门微动时,将琼英带离街巷。 秋风瑟瑟,吹落了满园银杏黄柳,慕椿抬手拂去那枚半青半黄的柳叶,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朦胧而温和的笑意,那种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慕长史。” 戴泽的声音绕过粉墙,踏着满地湿雨新泥,合着一身青衫渐行渐近。 柳叶被风拂去。 慕椿收回一片冰凉的掌心,抬眸道:“戴大人,多年不见,如何这样清减了?” 戴泽笑了笑:“自然不比慕长史,到哪里都得人怜爱。”他侧了侧身子,“冒昧将您请了过来,还请不要见怪。” “不会。”慕椿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我向来不与死人纠缠。” 戴泽连连一笑:“你这模样,可是半点也不像她。罢了罢了,既是故人,便请里面一叙吧。” 慕椿并没有动,戴泽自然清楚她意欲何为,只道:“那位姑娘我并没有动,只是她身手太好,我不得不限制一二罢了。” 慕椿道:“我要见她。” 戴泽笑道:“这个自然可以。” 曲径通幽,他将慕椿一路领入后院的月门外,门内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庭院,院中是一口荒草覆没的枯井,井口上的巨石已然被推开,罪孽曝露在日光下,依旧是幽暗的。 紫苒被缚了手足,跪在廊庑下的立柱下,她并没有受太多苦楚,衣衫完整,只是发髻乱了些,连意识都是清醒的,清醒到一见了慕椿就忍不住开口骂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慕椿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俯身道:“是啊,惊喜吗?” 紫苒啐了一口:“贱人——我就该打死你。” “可惜我不是。”慕椿站起身,绕着紫苒看了一圈,笑着评价道:“缠得这样紧啊,怪不得逃不出去了……” “呸——滚!”紫苒拧着眉头道,“我管你是不是!不是更好!让他把你一起杀了,做鬼了我再打死你!” 慕椿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紫苒的肩:“行了行了,都成人家的阶下之囚了,还不知道安静些。” “滚——”紫苒将头一拧。 慕椿转过身,袖着一双手走向戴泽,后者含着笑意道:“怎么?慕长史与人叙旧得不大顺意?” “要不是她这副模样……”慕椿道,“我才不会听她讲话。” “是啊……要不是这样一副容颜,她早就死了。”戴泽眼露悲意,“不过也无妨,明日就是初三了,那时死了也好,若是她在黄泉下见了慕长史,只怕你们故人还能久违地说一说话。” 慕椿垂眸道:“你还记得她?” 戴泽那副温驯的面容突然狰狞:“我当然记得——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那样青春干净,那样姣美温柔……这些年,我夜夜魂牵梦萦。” “也包括与那些女孩子同床共枕的时候?” “当然。”戴泽道,“可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她,既然不是她,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你就杀了她们!” 这回发出质问的却是紫苒。 “她们才多大?十六七岁?大好的年华葬于枯井当中化作一抔荒泥!她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她破口大骂,那些枯井下少女的尸骨,连重见天日的机会也没有,甚至在临死之前,都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死。 “我是禽兽不如……”戴泽阴冷的目光如数九寒霜,“可我已经这样了……是谁把我逼成这样的!是谁抢走了我的柳儿!是谁逼死了我的柳儿!说到这里……”戴泽忽然冷冷地望向慕椿,“慕长史,你也该为她偿命啊!” 紫苒一怔,只见慕椿提着衣裳,缓缓走到廊庑间,倚着立柱坐下,满天飞旋的落叶将她笼在一片萧瑟当中。 第64章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慕椿缓缓笑道,“她究竟是被谁逼死的,戴大人想必比我清楚。我知道,我也是有罪的,我现在就可以为她去死,那你呢?” -------------------- 慕椿:多日不见,紫苒一见面就骂我。我好委屈,所以我得好好羞辱一下她。 苏郁:老婆等我,我来力挽狂澜了! 白芨:我觉得这一趟我就不该来…… 紫苒:烦人的狐狸精,离我远点! 谢濯x苏寒:游山玩水,勿cue 银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全是我在靠一双腿负重前行——(上面那俩,回头就贿赂作者给你俩刀子吃) 第43章 你要成筛子了,开心吗 “死?”戴泽扶着苍白的额,发出一阵阴寒的冷笑,紫苒默默骂了一句疯子,只听戴泽低着头,幽然如鬼魅地一笑:“好啊……”他挥了挥手,唤了一声,“拿出来。”一名家仆打扮的中年人端着酒案出来,戴泽笑了笑,擎着酒壶,一杯一杯地将酒倒下,“这是鸳鸯壶,前七杯都是无毒的。”倒罢那七杯,戴泽转动壶盖上的红珠,“只有一杯有毒。” 七只玉杯在日光下泛着通透的光泽。 戴泽放下酒壶,那家仆用送上两条绿色布带,“就让柳儿来决定,谁会去黄泉下陪她吧……”慕椿冷冷瞧了一眼,抬手抓过那条绿带。 “你疯了不成?”紫苒破口大骂道,“他倒的酒,他不知道哪杯有毒吗?你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你想死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死,别死在我眼前……晦气!” 慕椿叹了口气:“你是装哑巴太久憋坏了不成?”随即又看了看戴泽,“戴大人莫要见怪。” “我呸——死吧死吧,你死了公主就干净!” “慕长史客气了,将死之人,聒噪一些,又有什么可怪罪的。” 慕椿抬手将布带扎上双眼,戴泽亦随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日光热烈地落在荒凉的庭院内,寂静无声。紫苒从袖中褪出方才慕椿放在她手中的如丝软针,试探着开手上镣铐的铁锁。 慕椿叹了口气:“我这个客人,就不与戴大人客气了。”说罢抬手摸到一杯,一饮而尽。那家仆一直立在戴泽身后,眼看着她喝得干净,低声禀告戴泽。 戴泽笑了笑,也随手摸了一杯,仰头一饮。 风过,吹散了满园酒香。 那锁是连环锁,第一道锁扣松动后,锁却没有开。 紫苒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慕长史好运气啊。” 慕椿笑了笑:“不遑多让。” “那就接着请吧。” 慕椿又摸到一杯,一边举起,一边笑道:“戴大人的字,可是随晏?” 戴泽眉心微蹙:“是。这又如何?” “那就是了。”慕椿笑道,“姐姐她去世之后,我在查抄平王府时,发现了她写在绢帕上的血书……” “我不要听……”戴泽低声道。 “可我要说。”慕椿将那酒一饮而尽,抿去唇角的酒渍,“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九月初三死寄随晏,妾柳氏绝笔。” 戴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一饮而尽后,衣襟湿了半边,玉杯掷地,碎了满地狼藉。 “念君去我时……念君去我时……”戴泽掩面,啼笑皆非,“我那时在牢里……探视时,父亲说,她在我入狱之后,自愿委身平王为妾……我不怕身陷囹圄,不怕夺官去位,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失去她?” “她是为了救你……”慕椿道,“平王许诺,只要她委身为妾,便放了你。” “平王之语焉能取信!” “平王不可信,那令尊令堂还有戴氏阖族的话,可能取信吗?”慕椿冷笑,“戴大人入狱后,令尊曾登门找了姐姐,至于令尊会对姐姐她说什么,戴大人想也能明白。” “我的父亲……你胡说——” “令尊已驾鹤西去,自然死无对证。”慕椿笑了笑,“可我向来不屑说谎,至于信与不信,戴大人自行决断就是。” 说罢,慕椿又握起一杯,脸色苍白得厉害。 紫苒又开了一道锁芯,不忘远远望着慕椿,她真是弄不清楚这个女人了,她的酒只剩两杯,还要往下喝吗? 这简直就是在搏命。 “前不久,平王府长史楼邺再一次现身,他想为平王报仇,可惜技不如人,不过他却告诉我一桩往事。他告诉我……当年平王其实很宠爱姐姐,见色起意也好,略尽真心也罢,他甚至想为姐姐请封一个诰命。我姐姐一辈子陷在风尘之地,倾尽所有为自己赎身时曾告诉我,她说,那个不嫌弃她过往的翰林答应她,等将来官拜宰辅大员时,会向君王为她请求一个诰命……她做了诰命夫人,她的儿女便也能堂堂正正地在人间行走……可惜那个孩子还未出世看一看,就和她一起……” “你说什么!”戴泽发出一声凄厉的质问,手扶在案上,浑身都在颤抖,“柳儿她……她……” “她离世的时候……腹中的孩子,大约有三个月了。” 而戴泽那时入狱不过一月。 “我不信……”戴泽一颗心寒得入骨,酒入喉时,绿带上洇出泪痕,“我……我有过……一个孩子?” 第65章 “是在她生前寄给我的一封信上告诉我的 ,可惜我收到这封信时,姐姐就已经……不在了。”慕椿仰起头,布带下的眼虽不能视物,却能隐约地窥得天光,大约……要午时了。 “我少时流落江南,为她所救,庇护我在烟花之地活了两年,那两年如若没有她,我是活不下去的。后来我受苏渭差遣,平王长史登门时,我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却也是追悔莫及。可我还能为她报仇杀了平王,可你呢?戴大人……那些日子,你又在做什么?你在一个个相似的影子里沉沦,然后再将那些无辜的女子残杀,那荒井之下,是多少个和姐姐一样的人呢……” “她们活该——”戴泽道,“她们……她们明明可以做柳儿,做柳儿……活在我身边,我会对她们好……可她们不知好歹,总要一遍一遍地让我想起……柳儿已经死了……而她们只不过是一个替代……既然她们不是我的柳儿,就再没有活着的必要的。总归只是一些娼妓而已,生死,又有谁在意呢?” “放你娘的狗屁——” 粗黑的铁镣重重地摔落在案,将仅剩的两只玉杯砸得粉碎,酒水随之流了满地。紫苒活动了一番酸涩的手脚,将碍事的水袖衣衫抛下,露出一身劲瘦的白色中衣,戴泽摘下遮掩的布带时,慕椿早已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眸,严霜一般地注视着碧青穹苍。 慕椿笑了笑:“这么快呢……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死了再起身。” “那是连环锁,解起来多费功夫你知道吗?” 慕椿如实颔首:“知道,上回我也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解开……” 紫苒脸黑得难看,却也没心思再与她于口舌上缠斗,总归斗嘴是斗不过慕椿的。 戴泽眼中含着浓浓的阴鸷之色,神情仿佛林中孤鹄。 “柳儿……” 紫苒啐了一口:“我才不是那倒霉的姑娘,我要是她,就先阉了平王再活剐了你这个懦夫负心汉。” “我不是——”戴泽捧着一张可怖如鬼魅的神情,“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紫苒冷笑,“那你怎么你跟着她一起死呢?你要真能给她殉了情,我就去给你上几十年的香。” “死?”戴泽笑得阴森,“死又如何?我自然……自然是要去陪她的,不过……那也要等我送你们上路之后……”说罢,戴泽死死地盯着紫苒身后的慕椿,缓缓说道,“慕长史……一起死吧!” 那家仆打扮的下人撕开衣衫,拔出腰间的鸣镝,一声悠长的声响升入穹苍,屋顶上蛰伏的杀手登时现身,足有数十人,人人手擎硬弓,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了二人。 紫苒低声道:“你要成筛子了,开心吗?你说他们会不会射你的脸?” 慕椿叹了口气:“紫苒姑娘,有的时候,我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 紫苒:我不要和她死在一起。 慕椿:闭嘴吧……吵死了。 苏郁:老婆等我嘿嘿嘿……驾驾驾,嘚嘚嘚…… 谢谢大家~~~ 欢迎大家来找我唠嗑啊 第44章 一圈一圈又一圈 紫苒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将近三十人,箭围三面,只有戴泽身后那一面没有杀手。若她一个人借助轻功突围尚有可能,只是要带上慕椿……实在有些困难。 紫苒转过头道:“要么咱们两个一起死,要么你死了我给你报仇,挑一个?” 慕椿仿佛是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弯着眉眼道:“有没有人教过你,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行啊。”紫苒摊手,“那你自己想法子吧,我要走了。” 戴泽道:“你们谁也别想走。”他抬手,冷硬地吐出两个字:“放箭——” “慢——” 弓弦紧绷,千钧一发之际,白芨那一身三脚猫的轻功,实在好不容易才翻了下来,高声道:“把两个姑娘射成筛子多难看,尤其我们慕姑娘花容月貌,射坏了怎么好。”她终于坐到了屋顶,稳了稳身子,拍了拍灰尘道,“是不是啊,戴大人?” 戴泽抬眼望去,二十几名杀手皆被刀横颈上,谁也不知这些暗卫究竟藏在何处,又是如何在那一瞬间涌到屋顶上,将数十名杀手拿下的。 慕椿道:“琼英呢?” 白芨不想她一开口就提那个晦气的小骗子,悻悻地道:“她没事,我让人看起来了。” 慕椿垂眸,缓缓笑道:“紫苒姑娘,怎么样?” 紫苒轻声骂了一句,屋顶上白芨瞧见她,忍不住问:“怎么?阿苒,你还没死啊?” 紫苒的脸色黑得难看。 戴泽便更是了。 只见那双清秀的面容狰狞扭曲,露出的神情如同恶狼凶鹰,“好啊……好啊……慕长史,我竟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平王,苏渭,如今就是我了……” 慕椿似被戳穿了什么似的,双目一寒,道:“戴泽,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死。” “死?” 戴泽冷笑,“你以为光凭这几个人就能要我性命?慕长史,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扬州,是我戴泽的扬州。” 说话间,白芨听到动静,起身向园外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正持刀枪往此处奔袭而来,白芨脸色一变,跳起来道:“戴泽!你私调官兵!你这是大逆之罪!你不想活了!” 第66章 荒园外的门即刻被人砸开,为首一名官兵荷箭悬刀踏了进来,拱手道:“大人!下官扬州府参将戴铄领兵平乱。” 戴泽笑了笑:“这些盗匪作乱滋事,私闯民宅,就地正法。” 那官兵应了一声“是”,只见百余人的官兵拔刀张弓,将荒园围得水泄不通,比方才多出数倍的箭簇再一次对准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屋顶上属于戴泽的数十名杀手。 紫苒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疯子——他想把我们都杀了灭口。” “是啊……”慕椿叹了口气,“这回你跑不了了,遗憾吗?” “方才还只是变筛子,现在只怕是要成肉泥了。”紫苒啐了一口,“祸害!沾了你就没好事。” 慕椿实在冤枉。 戴泽微微合上眼,长长地一声叹息,如今就算是苏郁在这里也是无力回天。更何况,过不了多久,河堤一决,连同苏郁还有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 “慕长史,其实你本就不该来到这里,若你一直随五公主留在京城,我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你的。可惜啊可惜……临死之际,你可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慕椿想了想:“还真有一句。” “哦?那便请讲吧,总不好叫你抱憾而死。” “其实,我姐姐死的时候根本没有身孕,那是我诓你的。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姐姐怀有你的子嗣。” 戴泽怒目圆瞪,被戏弄得几乎发疯:“你个贱人——我要让你死无全尸!” “她连人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叫她死。” —————————————————— 苏郁只身立于檐角,袍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竖起的长发宛如蹁跹的墨色蝶翅,被日光漆得一片明亮的颜色。 “五公主……”戴泽惊惧,难道润州驿丞不曾得手?可又见她只身而来,身后无一兵士,不禁冷笑,“自投罗网。” 慕椿眼中终于见了一抹松泛的颜色。 白芨笑道:“公主……您没死啊!” 苏郁:“怎么?你就这么盼着我们都死了?” 白芨连连摇头:“没没没……只是慕姑娘猜到您或许出事了,小的这不是……” 那率兵而来的参将动摇道:“大人,五公主到此,咱们是否……” 戴泽侧目,那参将立即噤声不敢言,只听戴泽道:“五公主又如何?今日纵然是大罗真仙,也走不出这里。” “公主……你要还有什么人手,就叫出来吧。”白芨低声道,“不然……一会儿连您也得死在这儿了。” 苏郁坦然笑道:“我只身而来,哪有什么人手?” 白芨一怔:“什么?您自己来的?”她忍不住往苏郁身后望了望,果然连个人影也没有,不禁抱着脸哀嚎,“那您来作甚啊……您是不是死也要和我们死一块儿啊……” 苏郁忍不住低头看向园中的慕椿,后者丝毫见不到半点惧怕的颜色,心思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要是真一起死在这里了,这小狐狸精估计也是不情不愿的,到了地底下也不安生。 她纵身跃下,独留身后屋顶上白芨哀嚎。 紫苒眼含热意地看着苏郁,后者拍了拍她的肩膀,默默走到了慕椿身前。 “你脸色不大好?”苏郁问。 慕椿叹了口气:“命都要没了,脸色能好吗?” 苏郁忍不住发笑:“怕了?死怕什么,死在一处,下辈子还能一起托生。”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下辈子……我可不要再遇上您了。” “还没死呢就想跑?”苏郁叹了口气,“那还是把你这条小命留着吧。” 她转过身,抬眼注视在戴泽:“赵氏究竟如何指使你加害于我?戴泽,你若束手就擒,来日,我保你戴氏一族尚有香火存续,保你死得体面,若你还执迷不悟,我便灭你全族,将你千刀万剐。” 戴泽啼笑皆非:“五殿下,今日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是吗?”苏郁笑道,“你在扬州只手遮天,可惜……这又不只有你扬州府的官兵。” “什么?” 白芨擦了擦眼泪:“公主……”她从屋顶跳将下来,“您是不是!是不是!” 苏郁无奈道:“是。” 只见苏郁缓缓抬眸,凌厉的眼角悬着杀意,双唇轻启,朗声道:“阿银——” 半边穹苍突然划过一道炽热的焰光。 烟尘被惊动得恐慌颤抖,围在荒园外的扬州官兵向后望去,只见一阵排山倒海的轻覆人潮汹涌而至,个个身着重甲,手擎长枪,打碎了长久以来的死寂。 戴泽色变,高声道:“放箭——” 然而不闻箭声,只闻颈骨折断,刀剖血肉。 屋顶上数十名杀手被即刻割喉,如同暴死的鸦一般沉闷地摔在地上。而围在园门各处地弓箭手亦被拿下,余下者见状,顿时身僵,不敢再动。 高头白马掠过人首,马鬃在风中轻轻摇曳。 谢濯自马上翻身跃下,兰衫风流,宛如云落人间,他向苏郁拱手道:“微臣谢濯,奉逍遥王之命率兵平乱,现今已将叛军拿下,问候公主万安。” 苏郁莞尔:“孤万事安好,谢大人请起。” 谢濯道:“微臣谢公主隆恩。” 银伶搂着白芨的腰,点水一般落地,保全她没摔得难看。 “公主……”银伶低头道,“属下来迟,请公主恕罪。” 第67章 “不迟,刚刚好。”苏郁笑道。 谢濯起身,朗声道:“五公主殿下在此,尔等放下兵械,尚可保全性命,若再执迷不悟,杀无赦——” 扬州府的官兵本就不清事态,眼见公主在此,内外皆是重兵,不禁心生动摇之意,纷纷丢盔弃甲,跪地求饶。 她终于露出志满得意的笑容,如同胜利者不可一世的骄矜:“戴泽,事到如今,你可还要负隅顽抗吗?” -------------------- 荒园:我觉得我今天就像个夹心面包,怎么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苏郁:老婆,我出场帅不帅? 慕椿:一切尽在掌握 紫苒:公主居然直接走向狐狸精,我不在得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公主为什么背叛了我们铁血直女教? 白芨:她一直是弯的,这个我作证。 银伶:白芨,重,少吃点。 苏寒:打打杀杀的场面本王就不凑热闹了,静静地看着阿濯 第45章 公主带你回家 参将神色不安:“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戴泽冷哼一声,拔出那参将的刀,趁其不备一刀捅入那参将胸膛。 “这个畜生……”紫苒忍不住骂道。 只见戴泽冷笑着将刀拔出,血滴溅在衣衫上,洇得越来越深,凝视着那参将死不瞑目的痛苦神情,“总归你也是要死的……我送你。” 他说罢,扬刀指向苏郁身后的慕椿:“慕椿——你告诉我,柳儿她到底,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慕椿叹了口气,抬眸道:“有没有,她都已经让你逼死了。” “我没有逼死她!不是我的错!是平王!是苏渭!该死的人不是我!”戴泽咆哮着,挥刀砍向慕椿,然而后者连动也不曾,只是默默注视着挡在身前的那抹修长的白影。 苏郁对付戴泽这样的人,实在无需花费什么气力,便折断了他手持的长刀。慕椿隐隐为她这样的腕力惊叹,感慨当日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只是紫苒,若是苏郁……慕椿脸颊突然泛着丝丝疼意。 “紫苒,拿下。” 紫苒将锁链拾了起来,先断了戴泽一只髌骨,又卸了他一条肩膀,反拧着他双手绑到身后。 戴泽明明痛得冷汗涔涔,脸色铁青,却只是咆哮般的冷笑,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谢濯道:“微臣请公主示下,该如何处置扬州府上下官员?” 苏郁道:“与戴泽私交者一律下狱候审,我会立即请旨,让凌霜从京里选派二十名科道官员过来补缺。” 谢濯道:“微臣明白。” 就在谢濯处置扬州府兵之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戴泽突然抬起头,乌黑的血丝从口鼻双目中流出,白芨慌忙抓起他的手腕,错愕万分:“你服毒了?”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那壶酒?不对……不是只有一杯有毒!” 戴泽合着满面乌血,目光涣散地凉笑:“慕长史啊……你还是要和我一起死,一起去见……柳儿!” 紫苒封住他的血脉,却为时已晚,戴泽已说不出话,只留着一口气,他要亲眼看着慕椿一起死。 苏郁陡然转身,握着慕椿的双肩,惊惧道:“慕椿——” 后者垂着眼眸:“公主……” 白芨立马抓过慕椿的手腕,苏郁神色慌乱,只能强作镇静:“没事……天底下没什么毒是白芨解不了的,你别怕。” “我没事……”慕椿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知道。”苏郁道,“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你不能死,你不会死……” “公主……我……” 白芨松了手,一脸沉闷。 苏郁乱了方寸般:“快!为她解毒!” 慕椿抿着唇,眼中如同流淌着清泉般透亮:“公主……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郁连连应道道:“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应。小椿,其实我……” 慕椿笑了笑:“那好,那您千万别反悔啊。” 苏郁愣了愣,忍不住看向一脸沉闷的白芨,后者缓缓抬起头,摊手道:“您自己答应的,和我无关……” 苏郁松开握着慕椿双肩的手,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个遍,而后拧着眉头,满脸疑惑:“你……你没事?” 慕椿道:“我早就说过……我没事。” “你……” 戴泽眼中尽是不甘之色,血呛在口鼻,将那一张清雅的面容污损得难看,“为……为……” 慕椿缓缓走到他面前,拎着衣裳,单膝支地:“戴泽,我说过,伤害姐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平王和你……都必须死。” “你——”戴泽艰难地滚动着喉结,目眦欲裂,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筹划了那么多的事,杀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柳……柳……” “我早已让人把姐姐送回了江南,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她。戴泽,为我姐姐偿命吧。” 她说罢,冷笑着起身,如同一只苍白而美丽的鬼魅。 戴泽眼含恨意,直直地倒在那一滩乌血当中。 日落了,残阳泼溅着血色,落满了慕椿的衣衫。 她缓缓走近苏郁,足下虚浮,眼光涣散。 苏郁伸出手,低声道:“慕椿……” 慕椿嗫喏着唇,她突然觉得困倦疲累,本想说些什么,但却早已没有力气开口。 第68章 “慕椿——” 苏郁扶住她,方才发觉怀中这人冷得厉害,也轻得厉害,飘渺得仿佛很快就会消失。她隐约发觉,柳依依的死一定在慕椿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可惜她来不及问。 苏郁将慕椿打横抱起,将一干人等留下处置后事,叫上白芨,策马往最近的客栈去。风寒马疾,踏过一片凄凉。 —————————————————— 慕椿陷在床中,意识早已清醒,却疲惫得无法睁开眼。 窗外似乎又下雨了,这个季节的江南,还是多这样阴雨连绵的天。她想,姐姐,我终于替你报仇了,那些害死你的人,都得到报应了,可我也是有罪的,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一只清凉的手贴上她的脸颊。 “姐姐……” 江南的绣楼外,雨幕如同一张遮蔽天地的珠帘,那双幽软如云的手,轻轻抹去她额角的雨滴。柳依依拢着她的衣裳,朱唇轻启:“小姑娘,你到底想没想好要叫什么?” 向来沉闷的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人没有名字哪行啊……”柳依依支颐着窗前,绉纱衣裙下的身姿袅娜如兰,那是她关于情爱最早的悸动,那衣衫下隐约的身躯,隔绝了天地间的雨声,抚慰着她孤苦的心。 雨中是一派云蒸霞蔚的山茶,那如血一般浓烈的颜色,纵然是雨洗风吹,也不改丝毫。 “山茶花……”柳依依笑道,凝脂一般的肌肤渐渐化作飘渺的云月,又散作一片轻柔的风:“要不就叫……小椿。” “小椿……” “姐姐……我,我……” 似乎还是那片火红的山茶花下,柳依依一身风尘女子的打扮,秀美得仿佛枝头春花。 “小椿,姐姐要走了……”她的神情释然,眉目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好好照顾自己……” 慕椿抬起手,想要挽留住女子的手,“别走,别走……” “我不走。” 慕椿眉目蹙动。 这个声音是…… 更阑人静,雨似乎也听了,不知哪里传来的杜鹃的叫声,那啼血而鸣的鸟,也在心痛吗。 “小椿,小椿……我在呢。” 苏郁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哼唱着什么模糊不清的歌谣。慕椿恹恹地想,这是哪家哄孩子的歌……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唱过……那个时候,似乎在下雪。 好冷啊……慕椿忍不住瑟缩。 苏郁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给她揉了揉后颈,白芨说慕椿是连日积劳,加之此前压制毒性时药力损身,原强打着精神尚且能支撑,如今那根儿紧绷的弦断了,便似抽了节的竹,摧倒的兰花架般不省人事。 苏郁抱了她一晚上,几次慕椿都有要清醒过来的征兆,却只是动了动眉,瑟缩着肩,再一次昏睡过去。她梦中呓语,总是胡乱地叫,苏郁也听不清楚,却还是一句一句地应着。 她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 苏郁笑了笑,伸手在慕椿腰上轻轻掴了两下,“快醒过来吧,小狐狸……醒过来,公主带你回家。” “好……”慕椿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手不觉攥紧了苏郁的腕子,“回……回家。” -------------------- 恭喜慕椿从此在苏郁这里获得“小椿”这个称呼!这一单元即将结束,公主要带着椿椿回京城啦,养身体然后这样那样的日子不远了。 来解答一下大家的白月光担忧吧~ 慕椿这样的聪明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柳依依是很好,很美,但她已经死了,慕椿执着在为她报仇和自己当年犯的错,那么这一次之后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她不会忘记那个江南软雨一样的柳姐姐,但也不会在未来还对她执念着。 当慕椿真的喜欢上苏郁之后,她对于苏郁的所有感情都是完整的,圆满的,长久而忠贞的,而柳依依则会永远活在她的记忆深处,但永远不会再出现。 对于那个美好的人,思念她是一种温柔,执念她就是一种残忍了。就让她永远地温柔下去吧。 第46章 慕姐姐醒了 戴泽虽死,但扬州府官员与醉红楼一干人等皆在,很快便坐实了戴泽指使醉红楼买卖良家人口,残杀无辜少女的罪证,太后一党纵想为戴泽开脱,却也无计可施。 很快,因戴泽私调扬州府官兵围攻苏郁一事,皇帝震怒,下令司法道上官员赶赴扬州彻查,很快又将戴氏一党于扬州盘错,官商互通关节,中饱私囊等数条罪状罗列清楚,整个扬州官场几乎被换了个遍,所有机要之职,大都换做了朝中耿介清流或苏郁府上幕僚。 “凌大人向陛下进言的这位扬州太守人选,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苏寒逗弄着金丝笼中的蛐蛐儿,问道。 谢濯于堆积如小山般的公文中抽出头来,按了按眉心:“裴文康可是名铮臣,三年前殿试的状元郎,文采经略举世无双。” “状元?”苏寒道,“可他补扬州这个缺之前,似乎只是个管典志文籍的散官?” “他得罪了当日的三皇子,不然至少也该是个三品大员的。”谢濯叹息,“五公主任人唯贤,一力向陛下举荐此人,这才有他今日。” “苏渭……”苏寒想了想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堂兄,忍不住好奇,“阿濯,如若是你,面对苏渭那样的人……可也愿意为他效命吗?” 第69章 “三皇子望之不似人君。”谢濯道,“臣到底还是懂得何为良禽择木而栖。” “不似人君……”苏寒忍不住笑道,“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谢濯一时哑然,只道:“王爷若是无事……” 苏寒连忙道:“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说一说就又羞又恼。”他走到案前,替谢濯揉了揉肩颈,“我只是好奇,你说过,那慕椿是个心有九窍的人,她难道看不出来苏渭是个什么货色?怎么还心甘情愿为他驱使那么多年?” 谢濯思索着道:“大抵……是另有隐情吧。” “这算什么答案。”苏寒倚着椅背,玩弄着谢濯发顶巾帻一角,“这两日,我瞧五公主日日都往别院去,听说是慕椿病了……你说,这才哪些时日,五公主也叫那女子迷惑了,白天要忙政务,晚上还要去照顾她。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把我们这些天家的王子公主魂都勾走了……我瞧着那慕椿,活生生就是个小狐狸精托生的。” 谢濯双颊泛红,低着头道:“既然王爷觉得慕姑娘容色绝世,不如趁佳人卧床也去照料一番,兴许……” “别别别。” 苏寒见他要恼,连忙收了揶揄的意思,告饶道:“好阿濯,我哪能对一个姑娘有意思,再者,要是五公主知道了,我这日子还过不过。” 谢濯端正了身子:“王爷,下官公务繁冗,王爷若无事,便请别处去吧。” 苏寒忝着面皮道:“有事!我哪能没有事呢?我得伺候咱们谢大人端茶倒水啊……谢大人公务繁忙,谢大人辛苦,我这个闲王就只能多多照料了。” 一进门,苏郁便瞧见苏寒好似个小媳妇般围着谢濯转来转去,她又想到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慕椿,忍不住酸了起来。 “堂兄。” 谢濯听到她的声音,朝着苏寒后颈就是一巴掌,随即理了理衣裳,匆匆忙忙却又气度清雅地绕过屏风,作揖道:“臣问公主安。” 苏郁笑道:“谢大人平身。” “谢公主。” 苏寒跟着拱了拱手:“瞧五公主神采奕奕,莫不是筹措银钱的事情料理清楚了?” 苏郁拎着袍子坐下,谢濯亲自看茶。 “那些市井刁民,眼见得戴泽这棵大树倒了没了倚仗,一个个恨不得把家底掏出来。”苏郁喝了口茶,“十万石粮,二十万贯钱,只多不少。” 苏寒笑了笑:“那可是好事。听说裴文康裴大人一到扬州官衙上任,便将这个扬州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清点了官家的亏空,甚至还要借着戴泽的案子查清当地历年来的官员贪墨与州县错案,实在是雷厉风行,好手段啊。” 苏郁亦十分欣赏裴文康此人的胆识谋略,可惜此人眼界甚高,向来不肯依附自己慕下,是以凌霜当日得知自己欲举荐此人补扬州太守的缺时还有些顾虑。 可苏郁却清楚,这样的人才实属难得,用起来也放心,凭他断无结党之意,只要来日不有违国法,自己还要大加重用。 “官场上的事情,向来要看这个人用得是否妥善。如今将此人按在这里,也不愁肃清不得扬州。”苏郁看向一旁端方持重的谢濯,又看了看翘足逗弄蛐蛐的苏寒,纳罕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物也能如胶似漆到而今。 谢濯道:“既然赈灾筹粮一事妥当,公主是否将要启程回京复命了?” “来了快三个月,是到了时候回去。我打算,将裘未量留在这里督务,待岁末吏部主持官员升迁的事宜时,就借着扬州之功将他调回京城任户部尚书,正好替我整顿一番被苏渭搅弄污糟的户部。”只是苏郁想着慕椿尚在病中不宜启程,便借着扬州还有些琐事不曾料理拖延着回京的日程,但无论如何,她势必是要回去了。 “只怕如今公主料理了戴泽,凌大人又在京中搜集了戴氏的罪证,回京之后又逃不过是一场风波。”苏寒叹了口气,“咱们家这个老娘娘,多大个年纪了还糊涂成这个样子,觉得咱们姓苏的都不好,就她娘家赵家的人好。” 苏郁冷笑:“她这可不是糊涂,是精明得很。打量着父皇龙体江河日下,扶她赵家的外戚把持朝政,到时候再拿捏个出身不高的年轻妃子和那妃子生的不知哪个小皇子小公主登基,倚仗她大娘娘的尊位称制,朝廷里还不叫她翻了天。这算盘也不知打了多少年,生怕旁人不知道。”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走声,赵翠翠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笑道:“慕……慕姐姐醒了!” 苏郁忙倏然起身,丝毫未曾察觉碰倒了茶杯,眼见得苏郁的衣影消失,苏寒瞅着茶桌边上成串儿的水珠,忍不住对谢濯笑了笑:“瞧瞧,多误国啊。” 后者默然不应,苏寒又走到门口,往赵翠翠两个发髻的揉了一把,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所措,苏寒笑了笑,道:“还是你乖巧,丑丫头。” ———————————————— 苏郁跨进屋中时,慕椿正靠在墙面,半睁着眼愣神。 她坐到床前,往慕椿的脸颊上摸了摸,后者低声道:“还未梳洗……不干净。” “好看。”苏郁道,“都是药气,不过也好闻。” 慕椿瞧着她眼下的乌青,忍不住抬手按了按。 苏郁握住她的手腕,慕椿瞧见,她手背上几个十分清晰的淤青指印。 苏郁笑道:“你猜猜,谁捏的?” 第70章 慕椿垂眸道:“公主……” “行了行了,不和你计较。”苏郁将床头的药端了起来,“现在喝吗?要不我喂你?” 慕椿瞅着那乌黑的药液,酸苦的气味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她皱了皱眉头,道:“我梦见有人捏着我的鼻子给我灌药……是您吗?” 苏郁:“啊……” -------------------- 请大家千万不要学苏寒的嘴,容易当场挨揍。 请大家千万不要学苏郁喂药的方式,容易将来跪榴莲。 钦差单元告一段落啦,我要让慕椿养养身体,然后让公主和她谈谈恋爱,再给她们安排一次公费旅游啦啦啦ps居然有人让我给她俩写个鞭子当定情信物,作者觉得,妙啊! 谢谢大家啦~~欢迎评论区唠嗑呀 第47章 慈祥的公主 苏郁端着药碗,半尴不尬地笑了笑:“这个……你不听话,总吐药!”说着便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屋外,“对!就是你……我那被你吐脏的衣裳还没洗呢……” 慕椿垂了垂眉眼,轻轻地笑了笑,全然不似寻常的清淡笑容,将苏郁看得一怔。 “那……这药?” 慕椿叹了口气:“劳烦公主喂喂我吧。” 苏郁端着药碗,每喂一勺就会提前吹吹,喂进慕椿口中咽下后,就会从蜜饯罐子里拿一颗出来塞到她嘴里。 慕椿这才发觉,也许苏郁是真的不会照料人,那药少了大半后都凉透了,她还是要吹一口才喂给自己,也不觉得哪里不对……一罐子蜜饯都要见了底时,慕椿才将药喝尽,苏郁倒了些温水给她漱口,这才得以歇上片刻。 慕椿往里头让了让:“公主……您要是累病了,回头紫苒会打死我的。” 苏郁脱了鞋子,侧身坐到床边,慕椿实在很慷慨地分给她半条被子。 “你……” 苏郁想了想,这个时候也不好做出审人的架势,纵然她十分想知道慕椿之于柳依依的过往,但也必须忍耐。 “身子好些了?”她问。 慕椿点了点头:“本就没什么大碍。” “白芨说,你是忧思劳累所致。”苏郁道,“这两日无事,好生歇一歇。” “公主只想与我说这个吗?” 苏郁侧过头,见慕椿正含着一抹深意看自己,不曾料到竟是她先开了口。 “其实……若是从前,我早把你提到刑房去审了。”苏郁也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说吧,戴泽的事情,你筹谋多久了?” 慕椿垂眸道:“您都知道了。” “你这手段,也就能瞒着紫苒白芨。”苏郁道,“还是太急了些。” “错过这回,下回也不知何时才能……”慕椿攥了攥膝盖上的被子,“我又利用了您,您会怎么罚我?” “罚你?”苏郁扶着额头笑了笑,“我倒想狠狠打你一顿,可你看看你如今这模样,罚你你受得住吗?罢了,总归你不动手,我也要对戴氏动手的,如此说来,你还是立了功劳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你与戴泽的亡妾柳氏,究竟有何渊源?当然,人人都有私隐,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会……” “她曾经收留过我,足有两年。”慕椿说,“我的名字也是她给的,可后来……我为三皇子做事的时候,因为不知一些事情的关节,间接害了她。是以我对她,始终是有罪的。” “所以……你才这般不遗余力,甚至不惜自伤自毁,也要为她报仇?” 慕椿叹了口气,“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这样做的。” “如若是我。”苏郁向后靠了靠,“我是说,如若我是她……我并不希望你为我报仇。” 慕椿怔忪地看着她。 苏郁平静地说:“如你所言,我想,她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纵然自己为这个世道不容而屈死,可她一定希望你可以快乐地活下去。你想着为她报仇,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置入仇恨当中呢?再者……”她抬手按了按慕椿的发心,“你这仇报的,几乎是自损八百了,多不划算。” “是……奴婢愚笨。”慕椿展眉而笑,“但愿她知道了不会怪我。” “不会。”苏郁道,“若是真心爱护你的人,就不会生你的气。”她收回手,轻轻勾缠住慕椿腰间的发丝,丝丝缕缕地缠绕撩拨的触感,第一次令苏郁对于一个女子的长发隐隐动情。 “慕椿……”苏郁悠悠开口,“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自称奴婢了。” 慕椿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道:“是。” “不问问为什么?” “您总有您自己的打算。” 再者,慕椿也不是一个会纠结于一个称谓的变化。 苏郁将她的长发缠在食指上,顿时懂得何为绕指柔请,忍不住更生出心思来把玩,一边玩弄一边笑道,“小椿,以后 ,我私下里就这样唤你吧。” “小椿……”慕椿喃喃道,“她也这么叫过,公主喜欢,就这样叫,我觉得……听起来,倒能像个慈祥的主子。” 但以后也只有我能叫了。苏郁心想。 “慈祥?”苏郁冷哼一声,“虽说我饶了你,你也不好这样变着法的挤兑我。真惹恼了我,照样下了你的衣裳打。” 慕椿怯怯地叫了一声“饶命”,但苏郁瞧不见她一点畏惧的神色。 装吧,你就装吧,小狐狸精,迟早有一天扒下你的狐狸皮,拎着你的狐狸尾巴,按在怀里头收拾你。苏郁想。 第71章 大约是身体不曾复原,慕椿坐了一阵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才还是半睁着的眼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合上,苏郁瞧见她这副模样,好笑着将人按在床上躺好。慕椿顺势躺着,话也没力气说,迷迷糊糊地卧在她膝盖上睡着了。 白芨进来的时候,苏郁正轻轻地抚摸着慕椿的长发,她愣愣地看着,意识到自己究竟在看什么之后,捂着脸跑出了卧房,顺道将进来送药的赵翠翠也拎走了,一直拎到廊下,神色凝重地告诫:“以后公主和慕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要进去了。” 赵翠翠愣了愣,一脸茫然不解之色。 白芨低头道:“你小孩子呢,不要懂这么多,长大了就懂了,以后要是再看见有人要往公主和慕姑娘身边钻,你就……你就把他打出去,知道吗?” 赵翠翠点了点头,低声道:“知道了,老师。” “乖。”白芨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送药了,吃不吃都一样,你去洗洗睡吧,明儿起来抽查背《伤寒杂病论》,错一条一个手板。” 赵翠翠的掌心隐隐痛了起来。 吓唬走了小姑娘,白芨坐在廊庑下,抱着廊柱发愣。 一时想,我就知道公主会对慕姑娘动心思,果然叫我说中了。 一时又想,可慕姑娘怎么答应了呢?难不成是公主淫威太甚不得不从?真是可怜啊…… 一时又再想,以公主的癖好,房事上不知节制不说,到时候会不会将慕姑娘这个那个之后还让自己去治啊,自己会不会因为看了不该看的而被公主戳瞎双眼…… 想到此处,白芨忍不住抱柱而泣,刚嚎了没两声,就被路过紫苒骂了个狗血淋头。 白芨跳起来,怒气冲冲道:“你凭什么骂我?” “吵死了。”紫苒从廊顶跳下来,目光冷冷地在她身上逡巡,“怎么?不去上赶着伺候那个小狐狸精?大晚上跑到这里作甚?” 白芨冷笑道:“小狐狸精?你就等着让小狐狸精折腾的那一天吧。”等慕姑娘在公主那里得了宠,还不得报复起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紫苒。 白芨幸灾乐祸地想着那时候紫苒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便觉得解气。 “她?”紫苒啐了一口,“她也配……” “配不配的,还得看公主。”白芨哼了一声,“再说,人家冒死去救你,差点喝了毒酒命都没了,你还说人家是狐狸精,恩将仇报。” 紫苒忿然道:“谁要她救?若不是她,我会叫那个姓戴的畜生绑了去?” “被绑是你技不如人。”白芨嘲笑道,“慕姑娘怎么就没让人绑了去?” “我技不如人?”紫苒怒极反笑,“要不是那个叫琼英的小贱人骗了我,我会……” 突然,院墙下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二人都有内功在身,耳力极好,一时就都听到了。紫苒忍着怒气,两下跃到院墙边,拔出腰间的长刀挥了下去。只听一声呜咽,那刀堪堪停在个模糊的影子上。白芨拨开草丛,只见个身形羸弱的抱着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浑身颤抖。 白芨怔了怔,终于认清了,唤道:“琼英?” 琼英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一句话也不说。 -------------------- 这一章是有人恩恩爱爱缠缠绵绵 有人月亮下面菜鸡互啄 过渡几章轻松点的~ 谢谢大家啦~~ 第48章 你听过玉樽国吗 紫苒蹙眉:“是你?” 白芨冷笑:“是她,杀了吧。” 紫苒将刀压在琼英颈上,作势要砍下去,谁知琼英却突然哭喊道:“我不是,我不是……求求你们饶了我,我不想死……” 白芨啐了一口:“你个小骗子,差点把我们都骗了,你那姓戴的主子情郎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死?” 琼英抱头哭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饶了我,饶了我……” 紫苒亦对她欺骗自己的行为恼怒非常,不欲再听她说下去,抬刀便要落下去。 “慕……慕……” 琼英喃喃地叫着,白芨拦住紫苒,拎着她的后颈问道:“慕什么?” “慕椿……”琼英满脸绝望地哭叫道,“是慕椿让我这么做的……” 白芨道:“你胡说什么?” 紫苒却道:“我倒不觉得是胡说。”她收了刀,拉扯着琼英到自己眼前,掴了掴她的脸颊,“告诉我,慕椿究竟让你做什么?” “紫苒你别……” “怎么?”紫苒冷笑,“怕她供出些那狐狸精的罪行?” “你别血口喷人!”白芨道。 “那你急什么,好好听听。”紫苒抖了抖手,对琼英道,“你要敢撒谎,我割了你的舌头。” “我不敢……我不敢……”琼英泣不成声,“她早就……慕椿……早就知道是戴泽让我骗你们过去的……在船上,在船上她就知道了,我都承认了啊,连戴泽要毒死她我都说了……可她没走……她还要去,她明知道酒有毒的……我都说了……她说,她就是死,也要报仇……是她做的,我都说了……” 紫苒蓦然松开了手,怔忪之间,突然想到那一日,慕椿面不改色地与戴泽搏命,她原以为那个女人,是胸有成竹的在毒酒之间周旋,原来……原来她根本没想活着,从头到尾,她就是要以命换命来让戴泽死。 第72章 紫苒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连琼英的哭声也听不到了。 她忍不住想,慕椿就是个疯子。 —————————————————— 翌日,苏郁早早起身到官衙内料理庶务,慕椿睡醒时,白芨正坐在远处的案前翻着赵翠翠的默写。 她听见动静,递了杯水给慕椿,而后撩袍坐在床边,抓住慕椿的手腕按了按,而后神色复杂地说:“慕姑娘,我一直有个疑问。” 慕椿大约料到她所问为何,侧过头道:“酒是无毒的。” 白芨目光凝在她身上,神色坚定:“我敢赌上我二十年医家的修为,那酒不仅有毒,且是穿肠剧毒。” “可我没有事,大约……是你错了吧。” “慕姑娘。”白芨松开她的手腕,坐近了一些,“我并非有意窥探你的私隐,只是我探你的脉象,发觉你昏迷之中,体内隐隐有药力与那剧毒相冲。医家并无绝对之言,纵然剧毒亦可有解。但若你不与我说,我照料你的身体,又该如何下手呢?” 慕椿藏在被下的手隐隐攥紧,面色苍白地望着窗外的青翠颜色。 “白姑娘。”她叹息,缓缓转过头,目光寒凉而无奈,“对不住。我不想说。但如果你执意要问,我只能说,戴泽的毒药并不会置我于死地,我已经没有事了。” 白芨沉吟着,忽然笑了笑,又是寻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事就好,既然没事,我也好与公主禀告慕姑娘大安了。” 慕椿亦轻声笑道:“多谢。” 她披着衣裳到外头坐着时,赵权赵贵两个正在树下念书背文章,那样晦涩的经文道理,对于两个生长于田野间的孩子实在难懂,但他们却依旧乐衷于学下去,这样学着,能够向苏郁证明他们是有用的,不会再一次被抛弃。清脆的读书声传入耳中,大多都是慕椿了然于胸的内容,甚至随意听着就能揪出句读上的错儿来。 白芨不准她过于劳累,甚至将她看书的权利也短暂地剥夺了,只把她驱赶出来晒太阳养身体。慕椿实在无聊,只好拣了根树枝在脚边的土上划弄着,逗弄着树梢飞下来的麻雀。 忽然,头顶盘旋了一片阴翳,伴随一声悠长的鹰鸣,赵贵抬头一指:“是鹰!好大的鹰!” 慕椿放下树枝,抬头望去,银伶不知何时跃上檐角,伸出手臂供那苍鹰停脚。 “伶姐姐!”赵贵舞着双臂,“我想摸一摸!” 银伶淡淡地看了一眼,跳下屋,那苍鹰随之盘旋而下,立在她的双臂上。她轻轻按住鹰首,赵贵又惊又奇,身手在鹰脊上摸了摸,双目一亮:“它好白啊,但是尾尖是青色的。” “它叫尾青。”银伶道。 慕椿想起从前见过的几只鹰,想必这鹰就是他们暗卫的通信之物。鹰性多灵,又是猛禽,驯服并非易事。也许这些暗卫也正如他们的主人一样,享受着驯服猎物的乐趣,那苏郁对自己,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思呢? 她正沉思着,银伶已将鹰放归长空,而后走到她面前。慕椿抬眸,刚欲起身:“银姑娘。”银伶道:“你有伤,不必起身。”随即撩袍坐在她身旁,低头看她在地上勾画的人形,问道,“是公主?” 慕椿笑了笑:“随手涂鸦而已。” 银伶并不追问,依旧那样冷淡地静坐。 秋风拂过,将慕椿披在身上的长袍掀起,她伸手去压,却露出了袍下的双脚,并未着袜,只踩着木屐,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条赤色金链。银伶凝视着那条链子,低声问:“这条足链……” 慕椿低头看去,笑道:“是公主赏赐。” “哦……”银伶暗暗叹了口气,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舒展,她记得公主与这条足链的渊源,不想公主却将它赏赐给了慕椿,不禁问道,“慕姑娘,公主说你博学,我想问你一件事。” 慕椿道:“博学不敢当,有事便问吧。” “你听过玉樽国吗?” 慕椿的眼睫翕动着,琉璃似的眼珠如同浸在水中般清透,瞳黑容白格外分明。 “只听过是西部边陲的一个小国,不过早已为丹辽所灭,王室无人生还。” 银伶颔首道:“没错。玉樽地处国朝与丹辽之中,当年国朝用兵西陲,欲取路玉樽,承诺若灭丹辽,便与玉樽结百年之好。可惜后来,朝里出了清河王的案子,当时在西陲用兵的大多是清河王的王属军,清河王被诛灭后,先帝恐王属军暴乱,便停止攻伐丹辽,将王属军分而裂之。丹辽遂趁机反攻报复玉樽,玉樽国弱,很快便亡国了。” 慕椿如一个旁观者静静地听完,不禁叹息。 银伶又道:“丹辽可汗将整个玉樽王室沉于天湖中,而后动兵七万,取玉樽三千国土,将天湖填做平地。”她说到此处,沉静的目光中终于见到了一丝忿然的颜色,诉说着她与那早已湮灭于西陲风沙中的国家的渊源。 “而我,正是玉樽遗民。”她低头看向慕椿的脚踝,“你脚上的足链,是当年国朝向玉樽承诺修好时,玉樽采境内天石炼制而成,进献国朝,作为两国修好的见证。” 慕椿讶然:“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银伶道:“是以……我才有此一问。” 慕椿叹了口气:“可惜这不过是公主所赏,我原以为只是寻常的饰物,看来我并不相配此物。” 银伶摇头:“那本就是公主的,公主给了姑娘,姑娘收着就好。我与姑娘说这些,其实,也是我逾越了自己的本分。二十年弹指,玉樽遗民四散,我原本也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见到这条足链,忍不住有感而发,姑娘听过,便忘了吧。” 第73章 慕椿颔首:“我省得您的意思,听过,便忘了。” “不过……听说公主一直有意对丹辽用兵,我想,只要我活着,总能看见那一日的。”银伶道,“玉樽笃敬王室,丹辽灭王族之仇不共戴天,若有那一日……”她没有说尽这句话,那一日太远了,距离玉樽灭国已近二十年,再多的希望也会随光阴的流逝而消磨。 银伶起身,任由秋风吹拂着丝发衣衫,将她的目光一处西送,送往那风沙中掩埋的故国。慕椿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用那树枝将地上所画的苏郁模样抹去。 —————————————————— 九月霜降时,苏郁终于踏上回京之路,留裴、裘二人主理扬州事务,车骑北上,半月内抵达京畿。与江南时一片青翠不同,京中早已是深秋时节,万物肃杀。 慕椿听见两岸猿啼,忍不住撩开车帘,只见江波浩渺,倒映着无垠的穹苍,雁阵亦为猿声所惊,不安地急掠过。 人马稍歇,苏郁策马来到她所乘车畔,本来还担心舟车劳顿慕椿会吃不消,见她容色大好,正拥着揉蓝风氅喝茶,好似一朵寂静而绽的苍兰,忍不住凝眸许久。 苏郁隔窗而笑:“如何?可还吃得消?” 慕椿道:“公主有归乡之情,我自然感念,不敢惰怠。” 苏郁握着手中马鞭的珊瑚手柄,轻轻戳了戳慕椿的肩:“午后就能入京,你先跟着他们回去歇歇,我入宫回来之后,过来伺候晚膳。”又道,“加你个胡床。” 慕椿淡淡地应了一声。 赵权赵贵两个最静不下来,一见到北方风光便觉得哪里都新奇,趁着人马歇息时四处跑了起来,白芨骂了多少句也骂不回来。 -------------------- 呀呼~ 是勤劳的我呀 今天有3000+ 谢谢大家 第49章 醒醒,回屋睡 苏郁瞧见,只笑道:“随他们吧,到了咱们这个年岁,想撒欢也没心力了。” 白芨抱着手臂:“一会儿回不来,就让他们自己走进京里头。” 赵权赵贵跑到江畔的芦苇荡前,二人皆是江南少年,尤其熟识水性,见了茫茫江河便觉得是鸟归山林,脱了衣裳就跃了进去,少年人身强体健,深秋时节倒也不觉得冷,来往江的两岸游了一遭,赵权惦记着不能耽误行程,便率先游回岸上穿衣。他系好衣衫,冲江里的赵贵喊到:“快上了!该回去了!” 赵贵应了一声,又往芦苇丛里游了游:“我拔些芦苇,回去给翠翠扎小兔子!”说着拨开眼前层浪翻涌的芦苇荡,挑些细嫩的抽了出来。大约抽了十余根,又往深处游了游,赵权瞧前头众人已然休整完毕,便催促道:“快上来!” “来了来了!”赵贵拔够了数量,刚想转身游回去,谁料脚下突然叫水草缠绊住,他憋了口气潜到水底解开时,忽然瞥见芦苇底下一抹黑影。 赵权又催促了一番,只见赵贵猛地从江里拔出头来,大喊道:“哥!这儿好像有死人!” 江里淹死人并非奇事,赵权道:“那你离远点,别染上什么脏东西!” 然而赵贵哪会这样听话,他又往那黑影处游近了些,打算看个清楚,谁知竟发现那人只是下半身泡在水里,上身没在芦苇荡靠岸的浅滩上。赵贵攥着那黑影的一角,用力一扯,直接将那人扯进了水里,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虽被水泡得惨白,却并未如溺死者般肿胀,想来该死了没多久。赵贵想到自己家中败落也是源自大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将这人好生埋了。 他将那人拉到岸边,招呼赵权过来搭把手,后者忍不住道:“泡死的人你也敢碰!” “没死多久,还能看出来是个男的,把他埋了吧,省得臭了水。”赵贵爬上岸,赵权叹了口气,跟着他一起将那人拉了上来。 二人歇了口气,赵贵将那人翻了个面,仰躺在岸边,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五官端正,也不知是如何落了水。 二人正打算回去和苏郁说一声,谁料白芨已策马过来找他们,人还没下马便开始将二人一顿臭骂,赵权羞愧地低下头,赵贵则是铁皮一张毫不在意,甚至笑嘻嘻地指了指地上那人:“白姐姐,给你看水鬼。” 白芨跳下马:“什么东西?” “水鬼啊,淹死的都是水鬼。” 白芨远远望了一眼,一边望一边嫌弃:“死人也碰!回去叫公主把你们美美地打一顿!”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人身上时,眼中瞳孔突然一缩,快步走到那人身前。 赵贵道:“白姐姐!你吓傻了!眼睛都直了……” 白芨嗫喏着唇,颤抖着手摸上那男子的人中,而后忽然大叫道:“人还没死!快去!快把公主请过来!” 赵贵一怔:“什么……白姐姐,这人……” 赵权应了一声,随即拉着赵贵往休整的队伍跑去。 白芨忙将那人扶起来,挖出他口鼻中堵塞的淤泥水草,放开气道,又将那人侧过身控出体内的水。苏郁策马而至,遥遥问道:“白芨!出什么事了!” 白芨面色苍白,起身指着地上那男子道:“公主……是墨澜!” ———————————————————— 窗下,赵权赵贵两兄弟头顶着书,齐齐跪在慕椿眼前,一动也不敢动。 第74章 慕椿沐浴回来,披着衣袍,发还有些湿,面容如雨洗过的兰花般柔和白皙,眼中却只余寒意。二人最是怕她,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赵贵低头动了动膝盖,只听慕椿道:“知道错了?” 赵权点了点头:“我知错了。” 赵贵附和:“我也知道了。” “错在哪了?” 赵权道:“我不该私自离开大家跑去江里游水。” 赵贵道:“我不该不仅私自离开大家跑去江里游水,还捡了个死人……啊没死的人上来。” 慕椿冷冷地扫了一眼:“起来吧。”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低头揉了揉膝盖。 “罚已罚过了,就该奖赏了。” 二人相视一眼,赵贵眼睛一亮,试探道:“不会奖我们今晚不许吃饭吧?” 慕椿淡淡地笑了一声:“奖你们什么,还要等公主回来。只是,这里不是江南,你们既然跟了公主,就要听主人的话,不然来日犯了错,就不只是跪一跪那么容易了。” 二人低头道:“知道了,慕姐姐。” 慕椿叹了口气,回头道:“出来吧,把你两个不争气的哥哥领回去。” 一直躲在墙后的赵翠翠悄悄走了出来,低着头走到慕椿面前,叫了一声:“姐姐……” “去吃饭吧,留了你们的。” 二人不想还能有饭吃,立即两眼放光,连腿也不觉得疼了,扯着碎步往厨房走。 赵翠翠从袖中取出个物什放在慕椿手里,低声道:“哥哥……给姐姐的。”慕椿皱了皱眉,低头看去,却是个芦苇编出来的蝴蝶,她有些怅惘地看了看,没发觉赵翠翠已然跟上二人走远了。 夜色浓重,渐渐就将这三个孩子的身影淹没。 慕椿将那东西收到荷包里,抬步往前头白芨紫苒等暗卫的院子走。 紫苒和银伶坐在厅堂,二人方轮流为墨澜渡了内力推了气血,此时正在敛目养神。 白芨则坐在里头照料着,慕椿走进去时,她正好喂完了药,坐在案前修改药方。 “慕姑娘?”白芨见她来了,忙笑道,“这儿药气重,你先出去吧。” 慕椿看了看床上面色苍白的墨澜,低声问:“他……” 白芨道:“他受了重伤,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好在这家伙的内功一向是我们几个里头最好的,紫苒和银伶都给他渡了一些,眼下并无大碍。” 慕椿淡淡道:“多亏了那两个孩子。” “谁说不是呢,上回慕姑娘出事,也是他们两个歪打正着,可巧这回要不是他们发现,只怕墨澜就该淹死在江中了。只是……他不是和碧罗一起被公主派去调查铸币的事情了吗?怎么会伤成这样倒在江边呢……”白芨凝眸思索道,“难道……出了什么事?” 慕椿叹了口气:“公主……是不是快回来了?” “宫里头有宴会……”白芨算了算,笑道,“差不多也快回来了,慕姑娘去接接?” “接?”慕椿怔了怔,“接公主吗……” 白芨取了盏灯下来,塞到她手里:“外头天黑,慕姑娘拿着灯去。”不待慕椿开口回绝一二,就连里头的蜡烛也点上了,推着她一路走出了屋子。 慕椿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绉纱灯,叹了口气,默默往院门处走去。苏郁回来内院势必要经过这里,慕椿坐在门前,将灯放在脚边。 暗紫的长夜里,淡淡的冷雾如丝缕般掩映着清寒的月。 慕椿拢了拢衣衫,将手揣在袖中,伴着若有若无的风声,渐渐困倦起来。 这样孤冷的夜,忽然将她的思绪扯到往昔,那一片白茫茫的寒冬夜雪里,也是这样的寂静,也是这样的冰冷,那孤冷令她联想到死亡,她以为自己会死。 是以后来的许多年岁里,她都怕冷怕得厉害。 忽然,远处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她闻到一股酒香,那是北苑的贡酒剑南烧春。从前她伴苏渭出席宫宴时亦时常闻到这种味道,那酒烈而浓香,倒很像苏郁那样阔朗不羁的心性。 慕椿刚想站起身,谁知便被那酒香牢牢笼住,苏郁解了风氅将她裹住,上下摸了摸,果然一片冰凉,忍不住道:“怎么坐在这里?” 慕椿半睁着眼:“等你……”身上的寒顿时散了不少,人也清醒起来。 苏郁于宫中宴酣,直至那繁华热闹散尽退尽,才合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府中,总易心生落寞之感。 不想在院门外远远望见一抹红霞似的光晕,走近一瞧,竟是慕椿裹着衣裳靠在门前。 她听到这一句“等你”,心中便似阳春暖水静静流过,于是九月深秋,寒霜长夜,亦不觉得冷,亦不觉得暗。 苏郁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肩:“醒醒,回屋睡。” -------------------- 今天又是很多很多字! 哈哈,大家脑补的国仇家恨实在笑死我了,不过大家请放心吧,我不会写太狗血的剧情的,当然也不能剧透太多,只能说椿子以前的故事是很有意思的,当郁子知道之后恨不得把老婆放在心尖尖上宠,就恨自己出场太晚。放心吧放心吧,he小甜饼质量很有保证的,不过小虐怡情嘛。 椿子的毒这个东西是一个玄乎的设定,就当是主角光环吧。 大家的评论我都在看的!我太喜欢这种感觉啦!谢谢你们! ——— 第75章 郁子:老婆坐门口接我,谁懂!赶紧抱老婆回屋暖和暖和。 舔狗寒: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让我老婆接我! 次日下朝回府的谢濯瞅着府门口的雪人:王爷这是在……谢门立雪? 舔狗寒:阿濯……抱我……回屋……暖和暖和吧(倒) 第50章 冷,挤挤 慕椿抱着手炉,抚摸着那织金七宝莲花纹的炉套,半睁着眼靠在圈椅里坐着。 苏郁换下翟衣,听白芨回报墨澜的伤势进展。 “碧罗有消息吗?”苏郁听罢,问道。 白芨摇头:“传信的鹰不见回应……青哥派人沿途去找,只是一时半刻想也找不出什么。只有等墨澜醒了才能知道。” “如此……你好生照料着。”苏郁叹息,“万事都只能等墨澜醒了再做打算。” “他是被人打伤的,内力功法都十分诡异。”白芨道,“损了心脉,只怕来日再不能精进了……” 墨澜是苏郁一众暗卫中身手极佳的一个,听到此处实在不免令人唏嘘。 苏郁道:“人活着便好,日后总还有路走。” 白芨黯然道:“当年紫苒也是这样,倒如今都是块心病,如今……” “紫苒姑娘?”慕椿抬眸,她隐约记得,紫苒是为苏郁伤到了哪里,以至于后来都无法再精进功力,才为苏郁做了个玉面阎罗专司刑讯。 苏郁道:“当年和丹辽打仗时的事情了。” “丹辽?”慕椿眉头一颤。 “慕姑娘不知道。”白芨道,“丹辽地处西陲,一直是国朝心腹大患,只是可惜这些年朝廷几次用兵也打不下来。当年公主领兵去过一回,眼瞅着要打进王庭了,谁知走漏了消息,叫丹辽咬死在山隘里,连公主都险些……” 苏郁递了个眼色,白芨掐断了话,笑道:“只是总有一日,朝廷还是要断了这个心腹之患的。” 苏郁道:“既如此,你先去照料墨澜吧,有事……明日再禀。” 白芨应了退下。 苏郁走上前,揉了两下慕椿的发:“怎么都睡成花猫呢?”说着拂了拂她两颊的发丝,慕椿恹恹地睁开眼,咕哝道:“困……”说着便合上了眼,任由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阴翳。 “方才强撑的精神呢?”苏郁忍不住往她脸颊上捏了两把,见这人果然没了反应,正好将慕椿抱起放在卧房的熏笼上,脱了她的鞋袜。摸到左脚足踝上的链子时,苏郁眼中流露过一抹极为满意的笑容。 她解了慕椿的衣裳,从床上抱了条被子给她盖上,这才轻手轻脚去洗手净面,处理政务。 三更时,苏郁合着一身疲倦倒在榻上,那被子熏了香,却冷得厉害,她盯着头顶镂金的香笼,愈发辗转反侧。 往日也不觉得这样冷,今夜也不知为何,那冷就似一把刀子般往肤骨里钻。 她忽然想到,熏笼上应当暖和……明日还要早起,着凉了可不好。 慕椿睡得并不安稳,尤其是熏笼上突然挤来个冷冰冰的硬东西之后。 她直接清醒了几分,抬手在那个贴上自己的冷东西身上推了两下,苏郁何尝这样叫人推拒过,立即捉住她两个手腕压在头顶,慕椿身子一颤,低声道:“痛……” 苏郁顿时松开手,侧着身支着头:“挤一挤……暖和。” 慕椿叹了口气,忍着不适往里头动了动。 苏郁合身躺下,连枕头也占去半边,直接钻入她那熏满香的锦被中,理被子时,不觉就摸到了慕椿放在身侧的手,那手头一遭不是冷冰冰的,反而温温的,像一块握久了的玉。 顺着手背,苏郁摸到她腕肩的两只玉镯,那玉的触感倒不如慕椿细腻,苏郁如是想。 “别动……”慕椿迷迷糊糊抱怨了一句,苏郁却直接摸到了她的肩膀,单薄的纨衣下,肌肤透着雪色,苏郁摸到上头的鞭痕,心中一涩:“疼吗……” “不疼……嗯……有点儿。揉、揉揉……” 苏郁忍不住将手覆在上头,如一片轻羽般轻轻按了按。 慕椿渐渐被困意席卷住,不再理会身旁的人,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苏郁发觉,慕椿睡着的时候,只要不梦魇,简直乖巧得不行,连喘息也像小猫小兔子似的安静。 苏郁揉得累了,侧身靠在她肩畔合眼。 熏笼的热香透过茵褥层层暖上身,苏郁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两个人暖和……日后要是能将她弄上自己的床榻就好了。她想着,倒觉得那模样好笑,渐渐也困了起来。 一夜好眠。 ———————————————— 苏郁寅正二刻起身练剑时,白芨和紫苒换了班,这才准备睡下,出门时眼见得苏郁面色红润,鼻尖上甚至出了汗珠,忍不住肖想那一晚的被翻红浪。 “公主。” 苏郁擦着剑身,秋日夜长,此刻天才蒙蒙亮,廊庑遍是寒露冷霜,淡黄衰草上结了一层细冷的白衣。 “去歇歇吧。”苏郁道,“眼窝都青成什么样子了。” 白芨笑了笑:“这算什么,你么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吧。”苏郁回想昨夜与慕椿共枕而眠,眼中露出一抹笑容,“还好,睡得足了。” “昨夜慕姑娘巴巴的坐门口等您等了许久。”白芨在廊下坐了,靠着柱子道,“眼下想是还没醒?” 苏郁“嗯”了一声,想她等自己等到身上都冷了,夜里还要和自己挤地方,不禁道,“她受累了。” 第76章 白芨两眼圆睁,唇角扯得动了动,“那我给慕姑娘开个补身子的药膳。” “说起这个,我总觉得她怕冷。”苏郁道,“她是江南人,怕冷也寻常,不过……你还是给她瞧瞧,看看有无什么保养之法,年纪轻轻的总不好怕冷成那样。再者……弄些去疤的药来,她身上伤多,姑娘家身子珍贵,落了疤不好看。” “行,小人明白。”白芨打了个哈欠,起身作揖道,“小的去歇歇神儿。” “快去吧。”苏郁擦罢了剑,收入鞘中,起身道,“来人。” 伺候在院子外头的奴婢进来,苏郁抹了抹汗,吩咐道:“更衣。”那奴婢等应了,跟着苏郁往屋中进,进门时苏郁忽然回头道:“轻一些,别弄出动静。”奴婢们面面相觑,皆敛声屏气,不敢弄出大动静。 苏郁一进屋便不由得怔住。 慕椿拥着被子坐在熏笼前,满面倦色。 苏郁挥了挥手,一众侍奉梳洗更衣的奴婢退后,她走上前去,照着慕椿的发揉了揉:“起来伺候公主更衣了?” 慕椿叹了口气:“院子里的杏树都要叫您砍光了枝叶。” 苏郁忍不住笑道:“我起身你就醒了?” 慕椿垂眸:“睡得浅,不怪您。” “你再歇歇。” “您要去上朝?” 苏郁应了一声:“大朝会。商量怎么给戴氏定罪的。” 慕椿揉了揉眉心:“戴泽已死,死无对证,有太后庇护,只怕连根拔起还是难。” “就算不能连根拔起,也要斩枝断叶,不能叫他们如此嚣张下去。”苏郁道,“再者,事关那些被害死的少女,总也要个公道不是。” “公主英明。” “还有一件事。”苏郁道,“墨澜重伤,碧罗下落不明,以他们两个的身手,照理说断不会如此。你帮我想想,到底是什么人敢下的手。” 慕椿叹了口气:“知道了。” 眼见不好再耽搁,苏郁唤人上来更衣,慕椿实在困得厉害,苏郁一晚上对她上下其手,她便忍了,四更时又翻来覆去,连被子也抢了大半面。好容易五更里起身了,又在院中舞剑,将好好一株杏树砍得七零八落,真是没死在寒霜里却死在刀剑下,实在忍无可忍。 可她也不能将这人如何,只能合身倒了回去。 -------------------- 慕椿: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没洗澡就上来了? 苏郁:啊这个…… 慕椿:挤我!摸我!抢我被子!不让人好好睡觉是吧!我这就搬去冷宫,我们分居! 苏郁:(默默掏出榴莲,刚准备跪下去,从身上抖落出无数张白花花的纸,上头画满了老婆的睡颜) 慕椿:画的不错啊 苏郁:哪有,是老婆长得好看 慕椿:起来吧,我不去了 苏郁:(飞快跳起来抱着老婆亲亲然后低声说)你要嫌挤…… 慕椿:(以为可以换大床,甚至已经想好了床帐的花纹) 苏郁:你可以睡我上头,咱俩叠罗汉。 冷宫:(看着搬家一样搬空了皇帝寝殿的慕椿)你……你礼貌吗? 第51章 子非鱼 慕椿走进房中时,紫苒并不在侧,榻上的墨澜依旧昏睡着,满室寂静得出奇。 慕椿抓着他手腕,不觉面色凝重,将被子拉下时,果然在墨澜胸口见到几处淤紫的伤痕。缓缓松开手,心头纷乱如麻,刚欲起身,忽然听见榻上的墨澜挣扎着叫:“公主……公主……” 慕椿回过头,低声道:“我在。” 墨澜并未睁开眼,只是身手胡乱抓着,紧蹙的眉头痛苦非常 。 慕椿将手递了过去,立即被他死死攥住,几个指印泛着惨白。 “是……丹、丹辽……” 慕椿双目一寒,立即道:“丹辽?” “小心……赵……赵……” “是太后母族赵氏?”慕椿惊醒道,“是赵氏与丹辽勾结?是他们伤了你们!” “是……是……救,救碧罗……赵……赵……” 慕椿欲追问,可惜墨澜早已力竭,紧攥着的手蓦然松开,独留慕椿一个人怅怅然沉浸在那巨大的噩闻中。 她走出居室时,紫苒正好回来,见了她便忍不住皱眉:“你来做什么?出去。” “我想进去看看,里面没人,所以等在这里。”慕椿道,“是公主说……” “你不必进去了。”紫苒道,“人还没醒,不方便。” 慕椿低下头:“好。”说罢便转身离去。 紫苒不想与她多言,瞧她走出了门便转身回屋,屋中一切如旧,她坐在床前,又为墨澜渡了一些内力,却如石沉大海,丝毫不见任何迹象。 慕椿扶着后园的千秋架,卸了浑身气力般跌坐在上,乱红飞过,将她整个笼入一片萧萧瑟瑟当中。 丹辽如何与赵氏勾结? 又如何伤了墨澜与碧罗? 那些人现身中条山上,究竟意欲何为…… 种种疑团交织成一张密网,似乎正在暗处收拢落入网中的猎物。 她忽然觉得遍体生寒,难道逃了这么久,还是逃不出去……不,不会的,她现在在苏郁手里,没有人可以带走她。 “怎么坐在这儿?” 慕椿一怔,抬眸间,苏郁一身赤红朝服,头束金冠,腰系银带,竟比那日光还要耀眼。寒意散去,慕椿嗅到她身上的凤髓香,那种毒辣而嚣张的味道。 第77章 “公主……”慕椿失神道,“你果然……” 苏郁坐上秋千,轻轻晃了晃:“想什么呢?” “方才……我想探望一下墨澜大人,结果……叫紫苒拦了。” 苏郁道:“她待你可敌视着呢,只是拦你还好,下回叫白芨领着你去。”她又道,“怎么突然想去看墨澜?可是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慕椿摇头,“只是公主吩咐,总要尽心才是。” “白芨也说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待他醒了再问。”苏郁叹息道,“还真是叫你说中了,朝会的时候,太后老虔婆家里那几个恨不得将笏板拍在我脸上,胡子都花白一大把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慕椿笑道:“怎么?他们是如何口出悖言的?” “他们说,戴泽之父已亡故多年,戴泽做的事,戴家怎么能知情呢?还说那些女孩子出身风尘,也未必干净,兴许是哪家仇敌暗害戴泽呢?反正如今死无对证,他们怎么说,戴泽也爬不起来认罪……” 慕椿咬了咬唇:“不干净……” “要我说,这群老东西才是真的不干净。”苏郁啐了一口,“你知道赵家那个赵翊,就是太后的内侄孙安定侯?” 慕椿道:“有些印象。” “他和他老子一样,恨不得呛死我。”苏郁道,“何况他还比他老子能说多了,就那副口舌把你抓去和他战上一战,你也要费些力气。” 慕椿忍俊不禁:“公主……是在夸我?”她叹息着低下头,“可是我这副口舌,总是招致鞭杖上的罪受……” “罚你两回你还记恨上了。”苏郁朝她后腰掴了一下,“再编排,我就直接让人在这儿打你,就伏秋千上……看一出香兰泣露。” 慕椿连连摇头:“还是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苏郁绊了她两句嘴,想起正事来:“我打算……待你身上伤好了,叫白芨弄些去疤的药,我记得她有个方子,连你身上的刺花也能洗掉。” 谁料慕椿却突然道:“不可!” “什么?”苏郁一怔,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刺花……” 慕椿垂眸:“刺的时候不容易,不好弄下去……疼。” 苏郁笑了笑:“也没说要给你弄,急什么。”她拍了拍慕椿的背,“我是觉得,你这样的小姑娘,身上不好有那么多疤,摸着也不舒服……” 慕椿蹙眉:“摸着?” 苏郁一脸煞有介事:“是啊,你自己摸摸,是不是不舒服?” “我摸自己做什么……”慕椿喃喃道,“多谢公主,只是……再等等吧。” “这是自然,等你身子好全了再说。”苏郁道,“不过……我有些好奇,那究竟是什么花?”她按在慕椿腰间,那一片刺花的位置,“中原不曾见过。” “是西北开在大漠中的一种花,不知什么名字。” “西北?”苏郁道,“你去过的地方还真多啊……” “流离罢了。”慕椿道,“倒不如如今安生。” “外头的天地多广。”苏郁抬眸,指了指头顶的穹苍,“小时候我住在宫里,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出行也是在行宫,从来没见过外头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人从外头来,我真得把那人抓来让他给我讲上三天三夜,塞外什么样?草原什么样?江南是不是到处都是水,岛夷人穿不穿衣裳……后来走了出去,见过外头的天地,知道狼蚩草原是多么坦荡,丹辽的大漠里驼铃摇摇晃晃那么好听,我还在打仗的时候抓过几个吟游诗人,叫他们给我讲故事听,听的故事多了,便愈发不想回来了。”可她终究是要走上那个皇位的,而当她登临皇位的那一刻,便注定与外面的天地永别,“你居然还嫌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慕椿叹了口气,“公主又何尝不是。” -------------------- 今天有事耽误了呜呜所以更的少 谢谢大家 第52章 金屋藏娇 “你就当真安于眼前?” 苏郁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慕椿转过头,嗫喏着唇,似乎并未想好该说什么,但苏郁并没有给她机会。 “安于眼前也好。”她说,“留在我这里,遮风挡雨的,怎么不好。” 慕椿轻声笑了笑:“是。”她站起身,拂去衣衫上的落叶,“戴泽虽死,但那少女琼英还在,他们能颠倒黑白,难道公主就不可以吗?” 苏郁疑惑:“你是让她去告?”她笑道,“民告官是要挨板子滚钉床的,你舍得让一个小姑娘去遭这份苦?” “若不然,我留她做什么呢。” 慕椿寒着一双眼,冷冰冰地环视周遭,苏郁心中一凉,“我原以为……你是顾念她和……才留她一命的。” “我又不是戴泽。”慕椿冷笑道,“人都死了,还要留个影子……我会教好她说辞,只是人若想到御前,还要请公主从中周旋。事成之后,她的死活便由她自己做主。” 苏郁颔首:“好。” 奇怪的是,苏郁明明清楚慕椿是在为自己做事,可一想到她对那少女琼英的意思,却不由得心生悲凉。也许在慕椿心里,只要能达成目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冷风乍起,萧萧落木,阵阵雁鸣,在这秋日的高阳下,交织成一境凄凄瑟瑟的风光。 ———————————————— 第78章 因琼英敲鼓告御状,皇帝亲自审理了戴泽一案,凌霜呈上此前搜集到的戴氏与赵氏两族诸多罪状,勃然大怒的皇帝下令彻查,赵氏一族不得已舍车保帅。 十月严霜,部议戴氏夷三族,皇帝朱批如是,西市刑场,五公主苏郁监斩,最后一颗人头落地时,恰是残阳如血的时候,人群中爆发了鼎沸异常的欢呼,监斩台上,安定侯赵翊徒手捏碎了圈椅的扶手。 苏郁从那欢呼声中退出时,正好在人群中撇到一抹素白的身影,她趋步绕过监斩台,见慕椿披着一身雪白鹤氅,正抬手抚摸西市口处一株杨柳,柳丝早已泛黄,却依旧婀娜,仿佛正脉脉含情地与她缠绵。 “你……”苏郁走上前去,“你为她报了仇,她会瞑目的。” 慕椿缓缓转过身,无限伤心夕照中,却并不能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她依旧那样淡漠,实在说的上是冷漠地注视着远处监斩台上的一切。 “车不能入市,我叫他们停在巷口了。”她道,“公主回去吗?”苏郁瞧了瞧天色,道,“是该回去了。” 二人甫一转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唤“公主”,苏郁回首,正是一身紫蟒的安定侯赵翊向她作揖。慕椿默默福了福身,赵翊的目光自暗处落在她身上逡巡一番,而后抬眸与苏郁对视。 “侯爷?” 赵翊笑道:“臣还未恭贺公主小胜。” 苏郁蹙眉:“小胜谈不上,只是天理昭昭,神人共鉴罢了。” “公主过谦了。”赵翊道,“不意公主再得佳人?”他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地望着苏郁时候的慕椿,苏郁笑道:“一个奴婢罢了。还不过来与侯爷见礼?”慕椿淡淡地行了个礼,赵翊讶然:“这不是……从前三皇子府上的慕长史?” 苏郁将她挡在身后,笑道:“侯爷好记性,即便不在京中多年,也能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 “不敢不敢。”赵翊道,“只是如慕长史……慕姑娘这般的人物,总令人多牵挂几分,到底还是公主慧眼识珠,不曾可惜了这样的人物……” 苏郁冷笑:“侯爷还是保全自身要紧,我府上的一个奴婢,就不劳侯爷费心了。”说罢,她叫上慕椿转身离去,赵翊作了个揖,忽然笑道,“臣自狼蚩得来一盆奇花,说是自犁庭王宫中所植,公主可要来观赏一番?” 苏郁笑道:“改日。” 登上马车,慕椿撩袍跪在车中,苏郁瞧了一眼,只道:“起来吧,我还不至于被他三言两语挑拨迁怒于你。”慕椿垂眸:“公主,是我……”苏郁握着她的肩,一把将人提到身旁坐着,凤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忍不住道:“我可真想把你关起来。” 慕椿咬了咬唇:“我……” “罢了。”苏郁笑道,“舍不得。”她拍了拍慕椿的肩,“坐着吧,膝盖不疼?” 慕椿缓缓坐在她身旁,鹤氅下的身子细细发抖。 “赵翊是赵氏这一辈里最难对付的一个。”苏郁道,“只要有他在,赵家就没那么容易倒台。”慕椿低声应了一句,“安定侯……是才回京不久吗?” “狼蚩质子来朝一事是他在北境督办的,后来戴泽事败了才赶回京。”苏郁忍不住冷笑,“不过也晚了。” “狼蚩……”慕椿似乎想到了什么,“狼蚩的王宫在起辇城。” “是啊。”苏郁道,“怎么了?” 慕椿抬眸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些往事罢了。” “你是怕他与狼蚩勾结?”苏郁道,“这一点我也顾虑到了,不过你放心,狼蚩起辇城里有我的人,并不怕他们生起风浪。” 慕椿道:“那丹辽呢?” 苏郁道:“实不相瞒,我也往丹辽撒过钉子,只是都被人拔出来了,想必他们对国朝敌视已久,自然多有提防。” “果然……”慕椿叹息,“哪有那么容易。” “这有何难。”苏郁道,“等国朝打下来之后,这个西土都将是我的。”她打趣道,“要不问到时候……封你做个丹辽公主?” 慕椿攥着衣裳:“我宁愿做您的奴婢。” “这是怎么了。”苏郁忍不住笑道,“吓着了?这样的与我表忠心,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慕椿半睁着眼,调笑道:“是又如何呢?” “是的话……我就……把你狠狠打一顿,然后……”苏郁往她腰上掴了一掌,“把你关起来,再不让你见人。” “金屋藏娇?”慕椿摇了摇头,“别糟蹋屋子。” “金屋?”苏郁捏了一下她的后颈,“黑屋还差不多,不给吃,不给穿,冷冰冰,又饿又黑……叫你好好长一长记性。” 慕椿真是怕死了,笑道:“那我还是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苏郁却想,不如将这忠心换作真心……倒还好听些,不过想她连忠心都不见几分真,何况真心呢,又忍不住唏嘘万分。 —————————————————— -------------------- 双更预告哈 昨天太忙了实在没写多少(我谢罪) 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53章 你也能哭出来 赵翠翠攥着衣裳,一动也不敢动,时不时偷偷抬眸看一眼端坐在对面的慕椿,便立即缩回那秀气的小脑瓜。 慕椿轻轻撩开车帘,解下腰间的荷包:“不是要买果子吃?” 第79章 赵翠翠不敢接:“老师……给钱了。” “她钱不够。”慕椿将荷包放在她怀里,“好容易出来一趟,给你哥哥们买点东西带回去。”赵翠翠这才抱着那沉甸甸的荷包点了点头,又问:“姐姐……呢?” 慕椿向后靠了靠:“我身上不大好,在车里等你。” 赵翠翠“哦”了一声,默默跳下车,走入繁华如织的市井。慕椿坐了一会儿,又解下一枚荷包,与那赶车的仆人道,“阿叔去打些酒喝吧。”她如今在府上得苏郁宠爱,那仆人虽受命看管她,却也没用多大心思提防,笑着接了钱,嘱咐道:“姑娘稍歇,小孩子逛起来一时也回不来。” 慕椿颔首:“好。” 那车夫走远了,慕椿拢好鹤氅下了车,毫不犹疑地走进市口一家酒肆,酒肆表面繁华,实则早已为人摆布,寂静非常。等候在垆前的人默默走来,将她引到二楼的一处雅间,推开屏风,粉香酒香交织如缕,内里生着数只铜炉,炉中炭火烧红,热得里面人早已解了袍子,长衫晏坐。 屏风再一次被合上,慕椿默默走到炉前,伸手在上头烤了烤。赵翊吩咐身旁斟酒的侍女走上前去,替她摘了鹤氅,除了鞋袜,果然见到她脚踝上那条赤色玛瑙金珠链。 “玺暮。”赵翊笑道,“我不大通玉樽的古语,但如若那丹辽的学者没说错的话,玉樽公主,这应该就是你的芳名,取自那以玉樽天石所制的珠链。” 慕椿眼中寒烟似的迷蒙:“在中条山打伤墨澜与碧罗的,是你?” “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狗见了不该见的东西。”赵翊笑道,“可惜还跑了一个。” 慕椿冷冷地注视着他:“碧罗在哪里?” “杀了。” “不可能。”慕椿道,“把人交出来,条件你说。” 赵翊推开侍女,举觞起身到她面前,“慕长史莫急,请饮一杯。” 慕椿连犹豫也无,一饮而尽。 朱唇微动,她道:“是唆鲁儿。” 赵翊眼中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那是玉樽的酒,以一种名叫唆鲁儿的红果酿成,酸涩异常,难喝得倒人胃口。 “真是可怜啊,一国公主受苦多年,不免叫人唏嘘。那个女人……暂时还不能交给你。”赵翊笑道,“不过……以示诚意,我可以引公主去看一看。只是我疑惑,苏郁的走狗而已,如何令公主如此上心,莫不是……” “与你无关。”慕椿冷哼一声,“你想要我做什么。” “公主不要心急啊。当年先帝出尔反尔,致使玉樽为丹辽灭国,公主流落异国,辗转受苦……我实在也心痛不已。” 慕椿忍不住冷笑,真是虚伪至极。 “是以……我愿意助公主复国,条件是……公主要帮我登上皇位。” “异想天开。”慕椿正色道,“你一个外姓宗室,想登帝位?还要帮我复国?” “这就与公主无关了。”赵翊道,“你只需要在苏郁身旁……取得她的信任,然后……助我杀了她。只要我登临帝位,便立即发兵助公主复国。” “你与丹辽勾结甚深,我如何信你?”慕椿抱臂笑道,“侯爷也太没有诚意了。再者,侯爷难道不知,五公主如今极是宠爱我,几乎夜夜都要与我共枕而眠。与其复一个灭了二十年的西陲小国,我还不如好生侍奉五公主,待她做了皇帝,顾念旧情,自然待我不薄。” 赵翊眼露寒意,“玺暮公主,你要知道,即便我助你复国,玉樽也无法与大周为敌。我愿与玉樽永世修好,拥公主做玉樽女王,这一点,苏郁是做不到的。况且……待我登基之后,便会立即发兵丹辽,助公主报灭国之恨。为人奴婢仰人鼻息,还是做一国女王……公主自己取舍。” 条件已经足够诱人了,再不答应便是慕椿有鬼,即便与虎谋皮也不得不应,于是她笑道:“好。”随即走上前去,“不过……侯爷要我如何帮你拿下五公主呢?” “狼蚩质子若死于大周,势必挑起两国战火,只要公主说服使苏郁亲征,我就会让她战死北境。” 慕椿冷冷地扫过他的笑容,那目光含着十足十的警告意味。 赵翊浑然不惧,微笑道:“做生意要讲究诚意,公主请看。”只见他将手中玉觞掷地,身后屏风突然被被人打开,两名魁梧的家仆拖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了进来,一人拎着那人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面容。 赵翊道:“这就是苏郁那只落在我手里的狗。” 慕椿走上前去,抓住碧罗的手腕,赵翊见状笑道:“丹辽的豁臣将军只是打断了她几根肋骨,死不了。” 慕椿道:“把她养好,事成之后,我要这人。” 赵翊并不在意这样一个暗卫的死活,答应道:“一言为定。” —————————————————— 慕椿才刚走到门口,屋内通明的灯火令她一怔,她推门进去,见苏郁盘膝坐在圈椅中,忍不住环视一遭,不见一件刑具,慕椿这才松了口气。 苏郁招了招手,慕椿走了过去,立即被她按在怀中。 苏郁闻到她身上的粉香与酒香,低声道:“去哪里鬼混了?”慕椿道:“去……喝了些酒。” “喝酒?”苏郁解了她的鹤氅,暖了暖她冰凉的身子,“喝的是花酒吧?” 慕椿垂眸,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公主……我知错了。”鹤氅落了地,苏郁却还没解完,身手按在她腰间的丝绦上。慕椿强忍着不适跪在她脚下,她隐隐觉得苏郁一定知道什么了,可她绝对不能先开口。 第80章 “你没错。”丝绦解开,那身绫罗被剥下,苏郁忽然想到,数月前,慕椿被她罚做奴婢,夏日炎炎也只有一身青布衣,那样细腻如脂的肌肤,是如何受得了麻布粗砺的,如今她换上了绫罗,却又摸得冷冰冰的,让人攥不住。 中衣的带子被挑开时,慕椿双眸含着世意,抬头哀求般注视着苏郁。然而苏郁却似着了魔一般,并不理会她的抗拒,将那素纨中衣的衣带解开。 “公主……”慕椿咬着唇,“请公主责罚奴婢吧。” “我如今就是在罚你,还有……不准叫奴婢。”苏郁按住她的唇,“再出声,你明日就不要想穿起来这身衣裳了。”说罢,中衣落地,逶迤如落花般不胜其力。慕椿实在受不住了,她怎么不是她的奴婢了,这不是苏郁自己做的好事? 里衣已能窥得肉色,苏郁将她提了起来,反压着双手,使慕椿背对着她跪了下去。 那泼血一般的刺花露出时,苏郁的怒火终于燃到最盛。她不想过问慕椿究竟背着她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知道慕椿天生就是一个迷雾般的人物,穷究是不能得到她的心的,可她一想到自己恩赐了这个小狐狸那么多的纵容与信任,她却依旧有那么多隐瞒,甚至还有可能是欺骗,这叫苏郁如何不怒。 那朱砂色的刺花是旁人留给她的印记,印记标志着占有,而她却从未拥有过慕椿分毫。 苏郁咬了咬牙,低头在慕椿耳畔道:“你与旁人……有没有过?” 慕椿自然懂得何意,只道:“我不记得了……” 模棱两可的答案令苏郁更加恼火,她将那鹤氅抓起来铺在地上,随即拎着慕椿伏了上去,一双蝶骨翕动着,那么可怜,多么会骗人的一具身体。 苏郁用丝绦捆住她的手腕,又握住慕椿的脚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慕椿惊恐地摇头。谁知苏郁却笑得更深了,那只脚踝上戴着她送给慕椿的珠链,原来是有印记的,但这并不够。 “你这里……”她顺着慕椿的腰际滑到腹下腿间,“我要看清楚些……”慕椿简直不知她在说什么,啼笑皆非,往日锦绣玲珑的一张玉口,半晌也咕哝不出什么,只能在苏郁扯下腰间细鞭时,用尽浑身的力气喊了一声:“不准打我……” 苏郁哭笑不得,只道:“不打你,你也能哭出来。”她丢了金鞭,扯了玉带,绯袍落地,铺了满地的朱砂般的颜色笼住慕椿,后者想,她肯定知道了什么,要不还是让她打一顿吧,再招一点什么搪塞过去,不然真的是要死了。 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 -------------------- 拉灯—————————— 事后的苏郁:老婆我活如何! 不省人事的椿椿:…… 青玦(某位公主府管家)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断了腿的床:还是材质不太行…… 早已懂得一切的白芨:实在是公主太行!(默默开补药) 蒙在鼓里的紫苒:公主练功把床拍裂了?果然不愧是公主,吾辈楷模! ———————————————— 没错就是郁子在怒火加醋意之下吧春装那啥了,椿子很享受,真的,活太好了,不过还是要装一装。 ———————————————— 我要开始写刺激点的东西了,嘿嘿,不知道写出来什么样。 希望大家喜欢呀 第54章 你说过不打我的呜呜呜 慕椿满头长发洇来墨似的散开,她侧过头,苏郁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那种细腻的粉香与陌生的酒香令她不安,她在得知暗卫的汇报时,首先想到的却是她会不会遇险,如若她遇险了而自己却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可她无法对慕椿言明这种担忧,她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担忧她呢。 苏郁看着她眼中的湿意,明明知道那不过也是一种欺骗,却依旧心疼得厉害。她所学到的有关爱的一切都是斯文而美好的,但却无法在慕椿面前施展半分。 慕椿愣愣地躺在地上,左边手腕与脚踝束在一处的姿势令她不安,可当她看见苏郁眼中的伤色时,却又疑惑不已,被绑在这里的是自己,为何难过的却是这个人呢?她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苏郁分开她的双腿时,慕椿发出了一声喑哑的低吼。 “告诉我……有没有过……”苏郁执拗于此,慕椿也只能说,“你怕脏?” 苏郁却一时语塞,不知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掐着她膝盖的手又忍不住用力:“有也无妨……从今以后都是我的。” 一侧膝盖着地,慕椿的颈紧绷成一个优美而痛苦的弧度,苏郁抚摸着她胸前的鞭痕,其实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对于眼前这副身体垂涎了多久,那种如苍兰一般的颜色,却能勾起人的欲望,也不知是福是祸。 慕椿咬着唇,颤抖的睫毛上眼泪如珠:“公主……我……没有……我那个时候太小了……” 苏郁突然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怜:“你去见谁了……”身下的手猛然用力,慕椿低声呻·吟,如濒死的悲鸣 。 果然,慕椿想,她还是在她身边布下了暗卫监视,但那暗卫应该并不知道自己见的是赵翊,不然苏郁不会只是这样审问她。 可慕椿又奇怪得很,她连自己见了谁都不知道,又为何动了这样大的怒火呢? 真是伴君如伴虎。 第81章 可她不能说,这是必然的,慕椿叹了口气,她要被折磨死了,就是苏郁把她吊起来鞭打也不会这样难熬。 苏郁顺的手向后摸到她的腰臀之间,她记得慕椿刚被抓到府上时,后面这处隔三差五就要挨一顿捶楚,坐都坐不下,却还要忍着痛服侍自己。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慕椿,她其实很喜欢看她忍痛的样子,当慕椿的精神被分散时,眼中就会少一些虚伪的假意,露出些原本潋滟的颜色。 她很喜欢那种感觉,很喜欢娇气的小狐狸。 所以她完全可以如当初那般,叫紫苒过来审问,哪怕问不出来,也会叫这个小狐狸吃一顿痛长教训。 可这样一来,一切就又要回到当初了,她们依旧是公主与罪奴,所有的感情就都不成立了,苏郁不想这样…… “还不说吗?”她轻轻掴了两下慕椿新荔般的脸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求……公主……不……公主……不行……”慕椿抬手去推她,却被苏郁捉住仅能活动的右手,“我错了……我错了……” “错了就受罚。”苏郁抹去唇边水渍,再次伏下头,“哭得好看些,小狐狸精,公主喜欢听。” 慕椿想,我真的是要死了吧。死就死了,死了也好,就不用回答苏郁的审问了。她现在只期盼着这一切结束,苏郁就会放弃逼问今日的事情,不然这顿苦就白受了。君爱一时欢,君爱一时欢,忍一忍就过去了。 ———————————————— 慕椿侧卧在凌乱的衣衫中,半睁着眼,汗水浸润过得肌肤透着一股艳丽而凄惨的红,似醒非醒般喘息着。 苏郁松松垮垮地系着长衫,捡起的丝绦,在瓷盆里浸湿,甩开上头多余的谁滴之后,苏郁将她扶了起来跪在衣衫中,纤弱的背无力地颤抖着。 当那冰冷的丝绦落在身上时,慕椿如一只受伤的小鹿般回过头:“你说过不打我的……” 苏郁捧着她的下颌,却并不亲吻她,慕椿也很奇怪,她身上几乎落满了苏郁的痕迹,可她却没有亲吻过一次。 “那你告诉我,你见了谁,说了什么?” 慕椿认命般合上眼,不再言语。然而接下来,她意料之中的巨大痛楚并没有降临,苏郁的确在鞭打她,但却很轻,连疼痛也消散得很快,甚至不如她在自己身上或掐或咬时痛。 但很快慕椿就明白她意欲何为,当她再一次因为那种微末的痛楚而颤抖时,身体裹含住的修长手指所带来的异样感却清晰得令她发狂…… 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羞耻,握紧了拳撑在地上,企图逃走。可苏郁根本不会放过她,当她再一次将这个小狐狸拖回来时便警告她,如果再敢跑,就在她脖子上拴一条链子,慕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鞭打如期而至,在她腰身臀腿之间留下火辣辣的印记,那颜色比那刺花还要鲜艳。 苏郁说:“你招出来,我就停手。”她抚摸那层薄薄的肌肤,能摸到血液的呼之欲出。 “我不会……做……坏事。” “你坏死了,我不信。” 苏郁扬鞭落下,血珠从细碎的伤痕中一颗一颗地挤出,泣露一般地滴落。 慕椿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长发遮住了眉眼,但还是让人知道她在哭。 苏郁丢下那刑具,将她抱了起来,抚摸她腰臀之间的伤痕,叹息道:“不能说?还是不愿意说?” 慕椿颤抖着声音:“痛……” “出血了……”苏郁说,“冷吗?”她记得慕椿怕冷,何况如今赤身裸体。果不其然后者点了点头,苏郁扯来鹤氅将她盖住,其实她身上摸着热得很。 “怎么这么怕冷呢?” 慕椿失神地说:“小时候……差点,死在西北的风雪里……” “是啊……我也去过西北,有一年雪下的特别大,整个哈兰真山谷都是死人……” 苏郁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个,于是又按了按她身上几道肿痕,感受到怀中人儿的瑟缩,继续问,“你……还不说吗?” 慕椿往她怀里缩了缩,将头埋在她胸前,一片湿凉迅速蔓延开,“求你……让我歇一歇……再审我……我受不住了……别打了,痛,好痛……” 苏郁竟真的不再问了。 她就真的静静地,抬手轻轻拍打着慕椿的肩,抬头望着一室狼藉,头疼不已,低头想说些什么,慕椿还在哭个不停。 苏郁捧着她的脸轻轻晃了晃,眼泪仿佛脱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你还要哭多久。” 慕椿立即收了眼泪,湿漉漉的睫毛上下颤了颤:“公主……” “慕椿,我是不是不该对你心软。” 苏郁有些惘然地问。 慕椿合上眼:“对不起。” “算了。”苏郁叹了口气,“你不说就不说吧。” “那您……会把我关起来吗?” 慕椿想,如若苏郁真的把她关起来,自己出不去,那还有些难办了。 “关起来?”苏郁冷笑,“关起来你不会逃吗?笼子里的鸟没有一天不是想逃的。” 慕椿松了口气,从她怀中跪坐起来,鹤氅顺着肩颈滑落在地。 “做什么?”苏郁不想理她这副坏死了的模样,“不疼了?” “服侍您……” 慕椿低下头,冰凉的双手轻轻按住苏郁的腿,揭开她的长衫。她想,反正这种事情你来我往,也不算吃亏。 第82章 许久之后,苏郁餍足地向后靠了靠,眼看着慕椿抹去唇角的水渍,疲惫的枕在自己腿上。 “你这是和谁学的?”苏郁觉得她的技术比自己好太多了,虽然她并不想承认。 慕椿笑了笑:“我这是无师自通。” 可惜没有人信。 苏郁歇了歇,命人送热水过来,而后抱着慕椿走到厅堂后的暖和,将她放在熏笼上暖身。 慕椿靠着熏笼,一阵又一阵的沉水香热腾腾低蒸上来,身上的痛楚与快感都消散了,困倦就愈发清晰。手摸到腰后,果然已经不流血了,几条肿起的棱子酥酥麻麻的,不得不说苏郁在这上面一如既往的霸道,主导着一切不说,还能赋予这种事情以审讯和惩罚的意义。 真是沾染上了什么天魔星。 她曲起腿,看了看手腕和脚踝上的红痕,又看了看那条珠链,斑驳的痕迹落在苍白的肌肤上,原来也挺好看的……她抱着被子笑了笑,其实她挺喜欢的,就是苏郁技术不大好。 苏郁擦干净地,下人也将热水送了过来,她想把慕椿叫去洗澡清洁,谁知道这个小狐狸蜷着身子睡着了。苏郁想,自己总不能吃了饭不洗碗,只能劳苦功高地把她抱起来。 慕椿被放在水中,靠着木头边缘,任由苏郁把她从头到尾洗干净,捞出来放在毛巾上擦干。 毛巾擦过红肿未消的身下时,慕椿忍不住蜷起了腿,又被苏郁按住,她也就不再挣扎,抬手挡着额头,咕哝道:“豆腐……” “什么?”苏郁贴近了一些。 “要吃豆腐……” -------------------- 椿子:体会到了一种不同的感jio,感觉自己坏掉了。 郁子:我还是心软了 作者月:不知道各位看官老爷还满意吗 (这个三千我真的要死了呜呜呜) 第55章 怕了还不成 不必苏郁关,慕椿第二日也根本没法从榻上下来,苏郁将长衫套在她身上之后,也不知是为何,根本没有再给她穿亵裤,甚至连慕椿自己的衣裳也不知被苏郁丢去哪里。 后来就是连吃饭也是苏郁让赵翠翠在她醒了之后端进来的。 好一个天衣无缝顺理成章,慕椿暗想。 “慕姐姐……”赵翠翠指了指那一盅鲫鱼豆腐汤,“公主说……让你喝了这个,补一补……” 慕椿拧了拧眉头,低声道:“知道了。” 赵翠翠欲言又止,不敢抬头,只能偷偷摸摸地打量她。 慕椿叹了口气:“怎么了?” 赵翠翠终于开口:“你是病了吗?我听老师说,昨晚你哭了……” 慕椿扶着额头,忍着那股从体内腾踔上来的热意,眼含悲伤地点了点头:“姐姐做错了一点事,昨晚被公主责罚了呢。” 赵翠翠果然信了,圆睁着眼,声音也高了一点:“那……那还疼吗?要不要让老师来看看……”可她又很疑惑,“姐姐这么厉害,怎么也会做错事呢?公主人那么好,怎么会舍得打姐姐呢……如果是和老师一样打手板……姐姐怎么哭了呢。” 慕椿头疼得厉害,耐着性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拿些消肿的药给我,去吧,我吃完东西想睡一会儿。” 好在赵翠翠懂事,也不追根问底,立即答应了去办……送走了这小丫头,慕椿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和什么啊。 —————————————— “公主是要找什么?”青玦望着府库大门,问。 苏郁开了锁:“我记得……十几年前,玉樽最后送过来一批贡品,父皇是赏赐给了我的。” 青玦道:“是和那条玛瑙链在一起的吗?”他记起来了,“属下知道在哪。” 他引着苏郁走上二楼,在一处雕花柜后找到几只雕刻异域花纹的大木箱。 苏郁一个一个推开,在那些玛瑙玉石黄金中翻找起来,“玉樽灭国的时候我还不大,记得那个时候……好像他们的使臣刚走不久,西边就传来玉樽被丹辽兴昔女王灭国的事情了。 青玦却记得清楚:“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国朝本来已经发兵去帮助玉樽了,可惜出了清河王的案子,不得已从西边撤了军,这才给了丹辽反扑玉樽的事情……丹辽为了泄愤,将整个玉樽王室屠杀殆尽。这批贡品也就是玉樽与国朝最后的往来了。说来也是,丹辽的兴昔女王与玉樽的兰后,还是亲姐妹……” 苏郁昨夜终于想起那花纹是在哪里见到的了。 在玉樽使臣入朝时,在他们进献的贡品中,有一条红氍毹,上面就有这样的花纹。 “在这里……” 她从箱底将那条红氍毹小心地捧了出来,虽年久积灰,却依旧能于尘暗当中依稀辨认出它当日的文彩辉煌。 苏郁将那氍毹拿到外头日光下,金银丝线光彩斑斓,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赤色花纹,与慕椿背上的刺花一模一样。她眼中的神情渐渐由错愕到了然,再到青玦见了也会一颤的寒冷,他刚想开口,却听苏郁道:“我记得……宫中乐局,有一些玉樽流落来的舞姬,对吗?” 青玦怔忪地颔首。 玉樽国灭后,丹辽只屠杀了王庭中的成年男子,带走了工匠与乐师,剩下的女人和孩子任其自生自灭。于是大部分玉樽境内的遗民都已流落各处,有些来到中原,有些去了狼蚩,还有一些甘愿入丹辽为奴。 苏郁看着眼前的年轻舞女,指着案上的红氍毹道:“你认得这是什么东西?”那舞女道:“是条毯子……” 第83章 “上面的花纹,你认得吗?” 那舞女仔细打量了一番,颔首道:“奴婢见过。” “在哪里见过?” 那舞女道:“这是一种生长在西北大漠中的花,丹辽语叫浑忽,玉樽管它叫暮暮花。” “玉樽……”苏郁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玉樽灭国之时,王室可有什么人幸存吗?” 那舞女摇头:“奴婢不知道。只是……不大可能。” “为什么?” “因为灭了玉樽的是丹辽的兴昔女王,她是兰后的亲妹妹,对整个王室了如指掌,根本没有人有机会跑掉。况且……当时大王和兰后只有一个公主,公主当时还太小,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公主……公主长什么样子?” 那舞女露出个为难的表情:“奴婢没有见过公主……不过吟游诗人都说公主长得像天山上的皑皑白雪,想必是很美的。” “有画像吗?” 那舞女叹了口气:“请公主恕罪,奴婢也不知道。” 苏郁无奈而失望地对那舞女道:“退下吧……”那舞女行了礼,起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公主……奴婢记得,当时玉樽的大将军也合连率兵突围了出去,他是见过公主本人的。” “他人在哪里?” “在罪奴场。”那舞女道,“他后来投到了狼蚩,前不久被俘虏了,正关押在罪奴场。” 然而当苏郁得到消息来到罪奴场要人时,却被突然告知,那也合连在搬运石料时失足摔了下来,被石头砸死了。 苏郁愤懑异常,当即开发了那一干人等,却又无可奈何,好容易得到的线索竟就此断绝。 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难道是慕椿? 不,一定就是她,除了她不会再有旁人。 难道她真的与玉樽渊源甚深不可告人? 苏郁走到别院外,一遍一遍千回百转地告诉自己,不要对她动怒,不要对她动怒,然而推开门地一瞬间,她还是怒不可遏地走到床前,将慕椿拎了起来。 后者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无辜。可苏郁知道那是她装的,还装的这么像,真是气煞了人。 慕椿叹了口气,身上还不大舒服的她精神也不好,只道:“您……要不要坐下。” “跪着。” 慕椿无奈地跪坐着床上,苏郁脱了鞋子上床,直接扒了她的寝衣,还不到一日的光景,慕椿身上的痕迹正艳红一片,她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再往上面弄出新的痕迹了,却又气愤非常,只能忍着怒火道:“药呢?” 剜了一些消肿药膏,苏郁细细涂抹在她后腰上的肿痕上,那清凉感刺激得慕椿身子颤抖,果不其然被苏郁狠说了一句,“老实点。” 她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暴君啊。 涂完了后腰,苏郁又在她脚踝和手腕上涂了一圈,轻轻摇着手给她扇风。慕椿就那么跪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苏郁忽然想到白日里舞女说他们的公主生得仿佛天山上的皑皑白雪,这么一看倒也真是如此。 “你到底要做什么。”苏郁审视着她,“我可以纵容你杀人害人,可你不能骗我,如果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 慕椿有些无奈地想,不会放过是什么样子,她只要想逃,哪里逃不出去。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十年了也没能找到她。 她根本不怕这种威胁。 苏郁似乎看透了她这种想法,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想耍花招,这世上但凡是我想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慕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她怕了还不成。 -------------------- 谢谢大家~~~ 祝大家天天开心呀 第56章 她完蛋了,你也完蛋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苏郁拍了拍她的腰:“躺下吧。” 其实床上茵褥又软又厚,她又挑了个容易的姿势,根本没跪出什么感觉,慕椿谢了恩,侧卧在床上,长发逶迤地散开,丝绸一样地披在背上。 苏郁怕她着凉,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明亮而威严的双目紧盯着她:“你见多识广,听过兴昔女汗和玉樽兰后的故事吗?” 这是一种极其富有技巧的审问,她知道慕椿与玉樽的关联,直接问,她必然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不如迂回一番,问她一些能够招认出来的。 果然,慕椿想,她还是得招一些什么让苏郁满意,总归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知道一点……”慕椿低声说。 苏郁笑了笑:“说吧。” “她们是丹辽大汉篾兀真的两个公主,但她们的母亲却是个玉樽女俘。” “那兴昔还能做到女汗?”苏郁问,“丹辽不是很注重血统吗?” “那是因为,篾兀真汗除了她们两个,再没有一个孩子了。他有十八个皇后,更有数不清的小妾,但除了那个玉樽掳来的女俘,没有人能再为他生一个孩子。公主知道为什么吗?” 苏郁笑了笑:“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大约这种事情,也不是想就能做到的吧?父皇也有很多妃子,也不是哪个都有皇子公主的。”她摸了摸慕椿的头发,“你见多识广,你说说是为什么?” 慕椿拧了拧眉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想理她,又说下去:“有人说,是因为那个玉樽女奴……诅咒了篾兀真汗。”不知怎的,苏郁总觉得谈及那个诅咒,慕椿的眸中一闪而过诡异的兴奋。 第84章 “诅咒?”苏郁却疑惑,“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为何要诅咒她两个女儿的父亲?” “因为……”慕椿狡黠一笑,“她其实是一个被篾兀真汗抢来的玉樽贵族,篾兀真杀了她的丈夫,把她抢来强暴,九个月后她生下了第一个女儿珠兰……是以一直都有人猜测,珠兰公主并非篾兀真血脉。但篾兀真却公开立珠为王长公主, 次年,篾兀真汗的次女兴昔公主出生,那个玉樽女人却也因生产而死。据说……她死前一直在用玉樽话直着眼睛说,我会让你的国家死于我之手。” 苏郁叹息道:“原来如此,那女子也实在可怜。” “没办法,铁蹄下的柔弱花朵,根本没有向日绽放的权力。”慕椿却一片淡漠,“兴昔女汗十五岁时,篾兀真汗传位于她,而与此同时,退出汗位之争的珠兰公主却一意孤行嫁去玉樽,兴昔继承汗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与自己的亲姐姐,那时已成为玉樽国后的珠兰断绝来往……并向丹辽贵族发誓,来日一定会荡平玉樽。” “所以……后来丹辽才会将玉樽灭国?”苏郁有些惘然,突然问,“你恨兴昔吗?” “当然。”慕椿顿了顿,“当然和我无关。” 苏郁道:“其实作为领袖,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虽然她……杀了她的姐姐。” “她其实没有要杀兰后,只是想把她抓回去囚禁起来。但是兰后看见自己的丈夫被杀后,她也活不下去了,就跟着跳了下去。其实她死了也好,落在兴昔的手里……根本是生不如死。” “如你所言,玉樽王室受此屈辱,就没有人想复国吗?” 慕椿无奈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吗?人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谁在意自己是玉樽人,还是周人,还是狼蚩或者丹辽人。” “那你呢?” 慕椿眼眸中的水光轻轻晃动,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您……在说什么?” “哦,我忘了, 你是那样的安于眼前……”苏郁笑道,“你知道的真多呀。” 慕椿叹了口气,但苏郁觉得她肯定是想翻白眼的,但一来翻白眼不好看,二来她也不敢,这才作罢。 苏郁仰头瞧着撒花床帐,一时无言,而慕椿也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她身旁。苏郁总觉得,她如同旁观者一般所叙述的这个故事里,一定被慕椿抹去了一些痕迹,又抹得天衣无缝,让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忽然想,既然慕椿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追问呢。她是玉樽人,哪怕是玉樽公主,又能如何?自己不会因她是罪奴而轻贱她,自然也不会因为她是什么公主什么女王而抬看她。 怎么她就是不懂呢? “慕椿。”苏郁开口,后者低声道:“什么?” “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慕椿低下眼眸,她知道这也是苏郁的试探,答应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但故事不会总被自己编得圆满,迟早会露出破绽。 可她还是答应了。 “好。” “你可以瞒着我一些事,但是绝对不可以骗我,如果遇到你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只要你开口,与我说的一切都要是真的。”苏郁并没有看她,语气也十分和缓,但却丝毫不准拒绝。 慕椿笑了笑:“其实……您这样又是何苦呢?左右如今公主还能决定我的生死,杀了我……彼此都解脱。” “杀了你……”苏郁也笑了笑,“我也想杀了你。” 或许在更早,在苏渭落败之后,就该杀了她,如若慕椿那个时候死了,后来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可如若是这样,苏郁想,自己就会开怀吗?她已经拥有了这个人,肌肤之亲时慕椿的眼泪也是滚烫的,所以那一瞬的情爱也都是真实的。既然情感是真实的,那已经拥有过的人,又怎能当她不存在呢? 苏郁想,如若从今以后都没有了这个人,或许自己依旧是公主,将来就会说储君,皇帝,会有不计其数的人争抢着向她献出自己,可那些人里再不会有慕椿了。 “可我舍不得啊。”苏郁握住她的手,“眼下你就要选择,和不和我做这个约定。如果你违背这个约定,慕椿……” “我答应。”慕椿道,“如果我违背这个约定……” 两个人都没能说出下一句。 于是苏郁说:“你答应了,就不要想违背的事情。” 慕椿道:“是。”她又问:“公主……今晚还要审我吗?” “你说的是哪一种?”苏郁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按了一下,“这里?”而后向腿间划去,“还是这里?”眼见慕椿微微侧过头去,苏郁忍不住笑道,“我不问了。” 慕椿有些讶然:“公主……” “今日已罚了你一日不准穿衣,那件事……揭过不提了。”苏郁道,“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对不起。” “你最近常说这句话。”苏郁叹息,“到底是做了多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她揉了揉慕椿的发:“睡吧。” 慕椿眉头微蹙,幽幽开口:“我能……说一句实话吗?” 苏郁来了兴致:“你想说什么?” 慕椿突然起身伏在她胸前,丝发撩拨着苏郁的胸口,“白芨给了我一颗丹药,说能让您省事,让我不省人事……您要不要试试?” 苏郁挑了挑眉,一股热气轰然冲顶:“她教你的?” 第85章 “她偷偷说的。”慕椿笑了笑,“她觉得我不懂。” “她完蛋了。”苏郁攥着她的颈,轻轻掐了两下,“你也完蛋了。” -------------------- 白芨:啊啾~ 谢谢大家呀~另外我总感觉我本来想写三十万现在有点收不住了,后面还有好多剧情……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57章 公主作死 眼前的日子总要过下去,慕椿养了几日,再出门时,园中已尽然是簌簌落叶飞旋交织的萧瑟风光,她已经住进了苏郁院中,这也无声地宣告所有人她如今的身份,当然紫苒依旧以为这是苏郁为了能将她看管起来才下的决定。 青玦将几条银鼠皮袖暖送来时,慕椿正看着赵氏兄弟背书。她只在白罗裙外套一件家常的揉蓝夹袄,挽慵妆髻,倚窗而坐,眼前是正滚着胶白波浪的金炉,将她一容莹洁笼得令人驰往。 一短短数月光景,人事的变化当真令人猝不及防。 “慕姑娘。”青玦道,“公主要我问姑娘大安了?” 慕椿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到门前,隔着帘子轻轻颔首:“总管。”这才出了帘子,站在门下,她道,“都好,多谢照问。” 青玦命身后两个侍女将东西送进去:“公主说姑娘怕冷,叫小人送几条袖暖来。” 慕椿道:“我会向公主谢恩的,劳烦您走这一趟。” 她似乎依旧那样淡漠而温驯,全然没有一点心境上的变化,青玦不禁于欣慰中生起一股愧怍,自己怎好用那样的心思去揣测她呢?只是面上不能发作,眼见那两个侍女走了出来,依旧客气道:“走动也好,既然姑娘大安了,我也就不搅扰了……”慕椿福了福身:“慢走。” 青玦方走出数步,忽然回头道:“府里在预备公主秋猎的行装,姑娘眼光好,要不跟着掌掌眼?” 慕椿一怔,原到了十月秋猎的时节,难怪最近苏郁又忙了起来。左右眼下无事,她想了想,道:“好。” 青玦将她领到摆放骑装的暖阁里,“这些都是宫里织造局一早送来的,足有六七套,还有各种臂缚革带……”慕椿放眼这一室的胡服衣装,倒还真的认真看了起来。 青玦道:“公主并不在衣衫上用心,是已这些都是小人们挑来送去……今时不同往日,姑娘在,正好也替公主挑一挑。” 慕椿想,左右苏郁有的自然是最好的,她往那一排各色骑装看去,指了指那一色墨青的翻领窄袖长袍,“能将这个撑起来吗?”青玦招来两个侍女将衣衫撑起,慕椿上下打量一番,那长袍绣了半副肩背的银浪翻月。 青玦道:“公主倒也常穿这个颜色。” 慕椿走到衣衫后,轻轻抚摸那副绣面,手落下时,目光缓缓落了回去。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直直盯着方才摆放衣衫的木案上所搭的一块红氍毹,寒意瞬间蔓延全身,似乎血液也停止了流淌。 在她身侧暗暗打量的青玦忍不住道:“姑娘……” 慕椿这才收拢了目光,道:“是……她穿很神气。”她平静地转过身,“就这件吧。”然而青玦最擅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她眸中那久久挥之不去却又一力克制的慌乱。 夜里苏郁回来,一眼就看见房中挂着的墨青色骑装并那条白玉革带,青玦道:“这是慕姑娘为主子挑的衣裳。”苏郁抚摸着上面的银浪翻月纹,低声呢喃,“原来她也喜欢这个……”转而却问:“她看见了?” 青玦道:“回主子,看见了。” “什么反应?” “慕姑娘似乎……被吓了一跳,属下少见得她那样惊诧。” 苏郁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指节轻轻敲打着那革带上雕刻着凤纹的玉牌:“行,看见就行。你叫看着她的人仔细着,但凡她出去,行踪要随时上报我。” 青玦虽不知为何,却只应道:“是。” “还有……”苏郁道,“今年秋猎,让她随行,去预备吧。” 青玦低眸:“是,属下告退了。” ———————————————— 苏郁进来时,慕椿似乎刚沐浴完,半湿的长发将罗衫背后洇得暗了一些。她正对着菱花铜镜梳头,长发如丝绸一般倾泻着,让苏郁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想到那发丝柔软细腻的触感。她有时也会奇怪,为何慕椿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的,仿佛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般让人难忘。 苏郁从后面走进来,将手里的暖炉塞在她怀里,而后撩起她一缕发丝绕在指上。 慕椿的脸色透着股水洗的白,偏偏唇又红得仿佛抹了胭脂似的,垂眸看她时,眼中水光轻晃,这就是明晃晃的勾引了,苏郁想。于是她也不客气,往前挪了挪,抬手将慕椿揽在怀里:“三日后随我去秋猎吧,我给你打兔子烤着吃。” 慕椿不敢恭维那兔子口感如何,只道:“我不想追着猎物满山跑。” 苏郁笑道:“那叫逐猎,怎么还说上白话了?” 慕椿却不以为意。 苏郁闻了闻她身上的茉莉香,食髓知味,心境大好:“我只打两日,第三日我领你去看枫叶,天狩山上有一处河谷,那里的枫叶最红。” “好吧。”慕椿道,反正她说不去,苏郁也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弄去,这事儿又不是没有先例,她有什么法子,她什么法子都没有。 苏郁抚摸着她后颈处淡红的印记,忽然想逗一逗她:“你哭起来那么凶,我弄得那么疼吗?” 第86章 慕椿盯着她看:“公主自以为呢?” 苏郁沉吟了一番,感慨道:“我小时候就懂这样的事情了,自然不差。” 慕椿好笑:“这是怎么讲?” “我一个公主,自然有许多少年少女娈童美姬侍奉,我十五岁上下,房中人就没断过。”苏郁笑道。 慕椿冷哼一声:“那……那些人还真是辛苦。” 苏郁又凑近了一些:“你呢?你在苏渭身边的时候,也有十五六了吧?他就没赏过你几个……” 慕椿秀美微蹙:“怎么?没有那种东西,人就不能活了?” “那你还哭着喊着要……”苏郁眼看着怀里的小美人跳了出去,拿起她妆台上的胭脂闻了起来。慕椿将熏好的被褥铺上,往炉中洒了一把苏合香,便脱了鞋子翻身上床。不出所料,苏郁立即跳上她的床,抢了她的被子。 慕椿转过身背对着她。 苏郁支着头,笑吟吟道:“怎么?恼了?” 慕椿闷声道:“奴婢哪敢。” “俗话说,近则不逊,远则生怨。”苏郁道,“倒果不其然了。” 慕椿想,这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愈发不想理会她了。苏郁见她似乎真的恼了,连忙道:“再不转过来,就打你板子。” 谁料慕椿却毫不在意,冷笑了一声,继续将大半个头都藏在被中一动不动。这可是在床榻上,谁怕她。 苏郁见她铁了心要恼,想必自己惹她呷醋是惹出名堂来了,谁叫平日里都是这个小狐狸精牵着自己的鼻子走,都到了床上,怎么也该让自己快活一回。苏郁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恼便恼吧,你还没恼过什么事呢。” 慕椿心想,她恼了什么,她什么可恼的,这人当真是做惯了主子,总好以己度人。她根本不在意苏郁有多少个少年少女娈童美姬,等她把事情做完,她就立即抛弃苏郁远走高飞,叫苏郁掘地三尺也找她不见,只能和那些少男少女娈童美姬翻弄云雨。 慕椿想,就是要这般才快活,于是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明日预告:事关那些年公主的娈童美姬少男少女的真相。 揭发人:白芨。 听众:慕椿 哈哈哈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啦!那我就放开了写! 最近有一点点忙,等十一的时候提高一下更新频率! 另外《缠妖》也在准备啦,不过我还没写过人妖恋哈哈哈哈,我去研究研究蛇妖姐姐的想法。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58章 他扒我衣裳!他扒我衣裳! “哦?你问这个。”白芨笑道,“我知道啊。” 慕椿轻轻挑眉:“是吗?” 白芨道:“我打公主十二岁的时候就跟着她了,你说的那件事该是公主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公主才从西境回来,又出了清河王的案子,朝里不太平,公主也郁闷得紧,当时还在世的先皇后为了宽慰公主,就挑了一男一女生得标致的奴婢过来侍奉公主解闷儿,谁知那男的是个心急的骚太监,居然趁着伺候公主午睡的时候撩拨公主了来。咱们公主连战场杀伐都见过了,却被那个小骚·货吓得直接跑进先皇后阁中哭着说他扒我衣裳……”笑到最后,白芨得意忘形,竟捏着嗓子学起来那哭唧唧的动静:“他扒我衣裳!他扒我衣裳!” 白芨想起来那情状,至今还忍俊不禁,“从那之后,也有人给公主送些美人充当玩意儿来,但公主大多都是转手送人,或是教他们去干些粗活儿,从来不准他们近身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青哥,就被公主收在身边儿做暗卫了。” 慕椿听罢,低眸凝视着手中那杯热茶,唇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容。 白芨好奇:“慕姑娘问这个作甚?” 慕椿漫不经心道:“公主说她身经百战,是以我来求证一二。” “身经百战?”白芨忍不住大笑,“这要是论公主砍过的脑袋,倒也没夸大其词,要是论公主碰过的男男女女,那真是哄死人了。”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那颗丹药来,忍不住问:“莫不是那丹药生效了?” 慕椿一想起那丹药的功效,细腻莹洁的颈突然透出一股淡红来,只是不易察觉罢了。她想了想,颔首道:“公主说……只是吃下去污嘴,要是能换成酒水或是香料更好。” 白芨深以为然:“那我再想想。” 慕椿笑了笑,又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慕姑娘,你可从来没和我开过口。”白芨笑道,“快说快说,只要办得到,我实在乐意效劳。” “我想请你配一些药。” 白芨轻蹙眉头:“什么药?” “服下气息断绝,与死无异,但药力过后就会恢复如初。”慕椿说罢,垂眸道,“你不要问我要这些做什么,你若有担忧,可以不给我。” 白芨沉思着,忽然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难,需要花费些时日罢了。” 慕椿轻笑道:“多谢。” “你不要谢我。”白芨道,“慕姑娘,公主她并不想你犯险,但我却觉得……你有你想做的事情,不去做完你是不会罢休的。与其一力阻拦你,倒不如由你去做,做完了,也就放下了。” 慕椿不禁惘然:“公主……并不想……” “关心则乱。”白芨叹息,“我毕竟不是公主,对你……”然而她并没有说尽,情感上的事情,还是要她们于其中者自己去悟,方能了然。 第87章 —————————————————— 天狩山地处皇城以北,方圆数十里,乃是苏氏皇族的皇家猎场,每年春秋两次狩猎皆设在此。 因皇帝春秋高,秋猎之事便由苏郁代行,以半副天子仪仗行猎礼。郊祭之后,苏郁换上胡服骑装,上马弯弓,领着宗室入山行猎。 赵氏兄弟两个头一次来到皇家围场,还没来得及四处张望,就被慕椿唤入帐中读书,两个人耷拉着黑脑袋垂头丧气……白芨钻入帐中,三言两语蒙混过关,把两个少年从慕椿手下解救出去。 慕椿叹息:“你是闲下来了……” 白芨笑道:“小孩子不会惹祸的,你把他们拘起来多没意思,就让他们在营地里转转。” 慕椿放下手中的书,不再言语。白芨知道她这就是答应了,又道:“慕姑娘,你也出去转转?公主的营帐在上头,没什么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慕椿垂眸:“不了。” 白芨叹息:“好吧好吧,那我去了。”说着便钻出营帐。 慕椿在营中坐着,将一本书从头翻看到尾,依旧不见苏郁回来。她走出帐子,唤来随行的侍从,问他们要一架烤炉。猎场本就备着这些东西,不消多时,连炭火也送了过来。守在帐外的侍从皆是青玦安排的,有眼色,也清楚慕椿的身份,说话更是客套恭敬。 苏郁可谓满载而归,身后拖着数只獐子、鹿,熊、更有无数的山鸡野兔。她跳下马来,摘了抹额,远远向蹲在炉边的慕椿走来。后者听到声响,缓缓起身,烧得通红得金炉如一盏橘灯,在暗紫的夜幕下,将二人的身影照应得格外清晰。 苏郁笑道:“怎么还出来了?外头冷。” 慕椿道:“公主不是想吃烤鹿肉?” “那也不好叫慕姑娘玉指沾这阳春水。”她调笑了一句,慕椿只是垂眸。 苏郁吩咐屠夫宰鹿,先进了帐子更衣,慕椿也跟着走了进去,站在帐门口时,苏郁已解了那件墨青骑装,劲瘦高挑的身躯被一身中衣裹得清晰,慕椿想起这副身躯将自己牢牢禁锢在床榻间时,自己总是无处可逃。 苏郁道:“你先出去,我跑了一身汗,不好闻。等我洗洗。” 慕椿道:“洗了吃肉时还要沾染,不如吃完了再……” “也行,那我擦擦。”苏郁笑道,“劳烦慕姑娘了?” 慕椿却不言语,只拿起帕子浸湿拧干,一步一步瞧苏郁走过去。后者眼见得她走近了,肌肤贴近时,苏郁却拿走了那帕子,道:“出去吧,公主不好叫你白摸。” 慕椿默默走了出去,吩咐几个侍从堆起炭火,支起金炉,将新宰的鹿肉沾了香料悬起来吊烤,银刀片下来的肉用铁签子串了。 苏郁换了衣裳出去时,肉已烤好了一些,慕椿倒了些酒,往地上的毡子上坐了。碎金似的火星迸溅出来,与暗紫天幕上的星辰浑如一色。 苏郁坐了过去,其他人心领神会地退了一些,噼啪的炭火声愈发清晰。那鹿养得肥硕,肉质细腻,烤出来格外香,苏郁挑了两块烤得熟透的,搁在小碟子里递给慕椿。 慕椿正在饮酒,那是苏郁从宫里拿出来的酒,用西域的大葡萄酿出来,酒浆碧绿如翡翠,口感甘甜,并不醉人。她看了一眼,垂眸接了过来,然而她并没有吃,只是继续细细慢慢地饮,仿佛与那酒有数不清的缠绵。 苏郁饮了一些,只是觉得甜。 “肉凉了。”苏郁道,“尊者赐不能辞。莫不是给我下药了?” 慕椿连看都不曾看她,抬起金碟吃了两块鹿肉,苏郁又将坐在一旁的赵权赵贵唤来,赏了他们一把银刀割肉。 眼见一坛绿酒见罄,苏郁道:“喝这个没滋味,去开一坛新丰酒来。” 慕椿道:“公主……那酒喝多了醉人。” “不然呢。”苏郁揽她到怀里,“今夜便是要不醉不休。” 一时酒到了,慕椿说什么也不肯喝。苏郁道:“怎么?你也在这酒里给我下药了?”只见慕椿耳根都红透了,抓起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苏郁笑道:“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情,乌啼白门柳……”说着将那杯子拿了回来,又倒了满满一下,一饮而尽,“咱们这也算……喝过合卺酒了。” 谁知慕椿却再没从她怀里起来,苏郁觉得不对,捞着她的双肩将人扶起来,这才发觉慕椿已醉得不省人事……苏郁哭笑不得,怪不得连甜酒也是细饮慢嘬,原来是半点酒量也没有。 她将人扶起来,换了个舒坦些的姿势枕在自己膝盖上,又让人取了一条盖毯披在慕椿身上。苏郁弄着炭火,时不时瞧一瞧膝盖上的人儿,那一时明月高悬,清风吹梦,萧萧落木潺潺流水,便伴着林间的鸦叫鹃啼,熙熙攘攘地缭绕着。 -------------------- 表面:我十五岁房中就没断过人 (傲视群雄) 实际:他扒我衣裳!他扒我衣裳!(哭着找妈妈) 慕椿:了然。 —— 过六百啦,一会儿还有第二更! 谢谢大家 第59章 渡血 慕椿被苏郁抱回帐子里清洁,洗完了澡的二人并排躺在床上,山原间秋高气爽,连风也透着股清香。苏郁突然想到自己少时在西北的哈兰真山谷,那是大漠里的绿洲,嶙峋的峭壁间到生长着绮丽妖冶的花木,夜里凉风拂过面颊时,牧人升起篝火,就是再怕冷的人,靠近那篝火,也会热起来。她从春意盎然的时节,一直望着哈兰真,到秋高气爽,白雪皑皑。 第88章 西北大雪来得早,又来得那样猛。 后来……苏郁没有想下去,后来的一切都实在算不得可堪回首。 她翻了个身,将慕椿抱在怀里。 “怎么就醉成这样……”苏郁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后可不敢灌你酒了。” “没有……”怀中慕椿突然呢喃一句。 苏郁凑近了一些,问:“什么?” 慕椿往她怀里钻了钻,如同婴儿般蜷着手,攥着她的衣襟:“我没有……” “没有?”苏郁笑了笑:“什么没有啊?怎么还说上胡话了……” 慕椿却突然松开了手,仰面躺在床上,怅然道,“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知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说罢便不再言语,似乎沉睡过去。 苏郁却大喜过望,揽着她抚摸:“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对我有这个心思的,我也是……”然而她又有些失落,慕椿明明对她怀着这样的心思,却只能借着酒醉吐露一二,她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隔阂…… 不过既然有这心思,便足够支撑这份情感。她们都是聪慧而自负的人,无法任由情感吞噬理智,其实只要有,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慕椿一直睡到次日的下午。 因苏郁想着深山里的猎物才有灵性,便领着人往山里去,此时还未归来。 慕椿走了出去,赵权赵贵正在和几个侍从学射箭,这两个少年悟性高,已能射出一些名堂来。白芨领着赵翠翠在山脚下辨识草药,小姑娘愁云满面,白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一戒尺打在她手心,再笑着教了一遍。 似乎各人开怀,众生皆有风光,慕椿抬手遮额,望着穹苍上明媚的秋阳。 白芨远远地望着,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忧忡之感。 慕椿与公主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惊世骇俗,没有人知道她们两个一样不屈的灵魂是如何相互折磨、相互较量、却又相互抚慰的。 她刚走过去,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慕椿也跟着抬眸望去,只觉日光刺目,秋风萧瑟如骨,阵阵马蹄踏碎了满地枫叶,她忽然有些不安。 只见青玦翻下马来,身后竟背着个人。 是苏郁。 青玦声嘶力竭:“白芨!公主出事了!快入帐来!”末了便抱着苏郁几步迈入帐中,白芨跟着跑了进去,帐帘落下时,慕椿掌中突然被一股滚烫握住,赵翠翠懵懂地抬眸,惊诧道:“姐姐,你手好凉好凉……” 慕椿突然意识到什么,抽出手来,俯身摸了摸赵翠翠的头:“去找你哥哥们。”随后不待赵翠翠回应,起身奔入帐中。她掀开帐帘,还未来得及一看究竟,脸颊上突然挨了一掌。 青玦道:“阿苒!不许放肆!” 紫苒阴沉着脸,一把揪住慕椿的衣襟,青玦走了过去,叹息一声,松开了她的手。他看着眼前的慕椿,脸色苍白,唇角的血丝却丹红刺目,如同细腻的白玉中沁入了血髓。 青玦道:“那人自称是三皇子的旧部。” 慕椿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趋步跑到床前,银伶起身退后。 苏郁的衣裳已经脱了下去,露出肩头的血洞,不断地外涌乌血。慕椿跪在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苏郁似乎还有意识,眼睫颤抖着,却已经不能张口,双唇乌紫,面色却惨白如纸。慕椿忽然感觉心头痛得厉害,她从未设想过,如若苏郁就这样没有了,那此后百转千回,还有什么意思在呢? 白芨道:“肩头中的箭上有毒……” 慕椿一怔:“能解吗?” 白芨颔首:“能压制……但若要解毒,须知道这毒究竟是什么。” 慕椿道:“那刺客……” 青玦将箭支递了过来:“刺客已经自尽了。” 慕椿握住那支箭,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下,青玦错愕万分:“慕姑娘……上面有毒!” 然而慕椿只是冷眼瞧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流出鲜红的血液,她转过头看着白芨:“这样……可以解毒吗?” 白芨有些木讷,但还是明白了慕椿言下之意。 白芨用银针撬开金函,函中镶嵌白玉,玉中躺着一枚尾指大小,通体莹润的小虫。 “血蛊?” 白芨道:“慕姑娘果然见多识广。”她将那小虫取出,放在掌中,“稍后我会在公主与慕姑娘腕上剖一条血脉,取血之后为公主渡去。”她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了顿,“慕姑娘,以你的血为公主解毒,所取血量只怕不少。” 慕椿望了望床上的苏郁,只道:“取吧。” 她坐在床边,看着白芨用烈酒为银刀消毒,随后在她腕间划开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将那晶莹小虫放了上去,只见那血蛊虫腹中渐渐露了一些赤色,随后胀起虫腹,慢慢化作此前两倍有余。 白芨立即在苏郁腕上划了同样的口子,将血蛊取了下去,放在她腕上,轻轻一捏虫腹。 那小虫便一点一点将血排入苏郁腕间。 往来重复,慕椿腕上的刀口渐渐凝固,白芨不得已,只得在其上又划了一道。大约第十次渡血时,苏郁唇上的乌紫便渐渐退去,白芨喜出望外,慕椿冰冷如霜的眼中终于露出一抹温意。 第三道伤口划开时,慕椿的脸色便已不大好看,白芨给她倒了一些水,问:“要不停一停……” 慕椿摇了摇头,她其实没有多疼,也不觉得血液流失有多么难捱,她只是突然想到,从前只是苏郁进入她的身体,或是手,或是器物,现如今她也得以进入苏郁的身体,让自己的血在她体内流淌。那么,她也算拥有了这个人,她们之间也变得至为公平。她合上眼,在蛊虫为苏郁渡血时贴近了一些,一只手枕在苏郁床边。 第89章 白芨拿来件薄毯给她披上,查看了一下苏郁的肩上,果然乌血渐清。 白芨忍不住感慨,能解百毒,这是一种何其令人惊愕而垂涎的能力,作为医家,她清楚地知道慕椿获得这种能力一定不易,却又无法过问,因为唯恐勾起令人痛苦的回忆。她只是想到,如若这样的能力被一些怀有野心和恶意的让知晓,慕椿又会遭遇多少事……难怪慕椿从来不肯吐露这些事情。 可她却为了公主,甘愿如此。 “慕姑娘。”白芨道,“换只手臂吧。” 她包扎好慕椿的伤口,又在她另一只手臂上划了口子,慕椿笑了笑:“其实……我很容易留疤的。”她看着包裹在手臂上的纱布,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的小伤痕应该没事吧……” 白芨哑然失笑。 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挨了那么多的伤,却没有计较,只是在意自己会不会留下疤痕,会不会变丑。 “放心吧,我定然还慕姑娘肌肤如玉。” 帐外,青玦望着秋风中起落的红枫,低声道:“阿苒,你也看到了。” 紫苒道:“算她功劳。” “这不是为了立功。”青玦叹息,“阿苒,你还没觉得……公主是喜欢她的吗?” 紫苒攥了攥拳:“狐媚惑主。” 青玦笑了笑,他无法对她说明这一切,置身事外的人,只要不想懂,永远都不会懂。而于其中者,却不知是怎样的情起情深,百转千回。 -------------------- 白医生课堂: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希望大家输血一定要去正规医院。 谢谢大家~祝大家明天国庆节快乐 ps:我还要去上课 二更结束啦~ 第60章 她必须死 苏郁睁开眼,刚想动一动身子,忽然发觉掌中握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慕椿正倒在床边,而自己掌中所握,正是她的手腕。 苏郁终于回想起林中遭遇。 她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这个小狐狸知道了,会怎么笑话自己,忍不住轻轻攥了攥她的手腕。 察觉到动静的慕椿缓缓睁开眼。 苏郁见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左脸颊处却是淡红一片,忍不住道:“怎么……怕守寡,怕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慕椿忍不住叹息:“也不知是谁,打个猎还能中箭。” “埋伏在山林中的刺客并未得手。”苏郁低声道:“那箭……是从我背后射中的。” 慕椿眼中一寒,半晌才道:“随行之人中……有人要谋害公主?”她一顿,“不对,刺客只是幌子,真正要谋害公主的人在身后。三皇子……也许只是个幌子。” 苏郁合上眼,颔首道:“多事之秋啊。” 慕椿缓缓将手抽了出来,苏郁却互相放开,这一拉扯之间,慕椿手上数条伤口还未愈合好,当即痛了起来。苏郁察觉不对,坐起身来,将她袖口掀了上去,露出两条缠着纱布的纤细手腕。 “这是……” 慕椿笑了笑:“被您咬了两口。” “别叫我揭开自己看。” 慕椿垂眸:“没事的,您要不拽,都要长好了。” 白芨走了近来,讶然道:“公主醒了!快躺回去,外伤忌讳受风。”又瞅了瞅慕椿,教训道:“慕姑娘,我不是说过了,你取了那么多的血给公主解毒,要好好养着吗?怎么公主都醒了你还一直坐着?我让翠翠煮了党参红枣乌鸡汤,一会儿喝不下两大碗不许走。” “取血?”苏郁忍不住问,“你取血……为我?”她垂眸,看着慕椿双臂上数条伤痕,连忙往里头退了退,道:“上来躺着。” 慕椿垂眸:“还有人……公主也讲些分寸。” 白芨笑道:“我去看看汤好没好。”说着便走出了帐子。 苏郁满意一笑,拍了拍床边:“上来。” 慕椿脱了鞋子上床,合身躺在床上。苏郁将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臂:“取血……是为什么。” 慕椿两眼空灵向上望去:“我小的时候……有人给我吃了一种药,从那之后我就百毒不侵了。用我的血……可以驱除公主体内的毒,厉害吗?” 苏郁忍不住道:“那……他们为何要给你吃这种药?” 不记得了。”慕椿道,“大约是他们无聊吧。” “又骗人。”苏郁冷哼,“嘴里没一句中听的话。”她轻轻揉了揉慕椿的脸颊,“我记得……昏迷前还有些意识,这是紫苒打的吧?” 慕椿微微侧过头,只道:“不记得了。” “也是奇怪了……你竟不记她的仇。”苏郁叹息,“这是我的错,她是我的下属,应当如对我一般对你,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然而慕椿却已经合上了眼,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苏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想她大约真的是累了,又流了那么多的血。 —————————————————— 苏郁解毒之后,迅速处理了猎场行刺之事,因青玦事先已封锁消息,是以并非造成太大骚动。然而当她彻查那行刺之人后,却如石沉大海,从那两名刺客身上搜不到任何线索。 与此同时,慕椿只身走入山林,随后便被人带入到山林深处,但闻鸦声一片摧人心肝。 赵翊临溪而立,身旁几名护卫压制着一个人跪在地上。 第90章 “为何要行刺苏郁?”慕椿冷声质问。 赵翊笑道:“公主实在冤枉了我,那明明是三皇子的人……” “那箭上抹的是玉樽的毒。”慕椿面露忿然之色,“你们打着苏渭的名号行刺,一旦苏郁死在这里,第一个为她殉葬的就是我。赵侯爷,如若你并无合作之意,大可对我言明,不必如此暗害于我!” 赵翊收敛了笑意,只道:“是以……苏郁所中之毒,乃是公主所解?” 慕椿蹙眉,只道:“玉樽炼出的毒,我自然可以解。”她顿悟,难道他们是在怀疑自己这玉樽公主的身份,才以此毒试探,是以无论是谁中毒都不要紧,只要能让她解毒…… “好。”赵翊笑道,“如此,我还要赠公主一个东西。”只见他抬手挥下,身旁那人立即被攥着头发逼迫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虬髯面孔,面上数条伤疤狰狞。 “这位是……”赵翊话还未尽,只听慕椿惊道:“也合连!” 这是玉樽国王的大将军也合连。 赵翊垂下一双狡黠的眼眸,只道:“也合连将军,你可认得她是谁?” 只见也合连缓缓抬头,在看清楚慕椿那一张面容时,神色中竟闪过一丝慌乱,慕椿咬了咬唇,凝视着也合连,丹唇轻启,低声说了一句玉樽的语言。一旁侍立的译者道:“这句话是说……公主在此。”而也合连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满面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交于胸前,参拜在慕椿脚下。 赵翊凝眉,看来她果然是玉樽的公主。 慕椿松了口气,转过头道:“把他交给我,这件事我便既往不咎,合作还可以继续。” 赵翊笑了笑:“也合连将军本就是玉樽人,自然该物归原主。”他抬手,命那两人松开手,也合连缓缓站起身,垂头走到慕椿身后。 “此番实属小侯冒昧,还望公主见谅。” 慕椿不欲理会,只道:“既然合作,就要拿出诚意来。若你不信我,大可不与我合作。若你还想合作下去,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 赵翊颔首:“这是自然。” 慕椿领着也合连出山。 赵翊身旁的护卫忍不住道:“她一个亡国公主……也敢对侯爷如此?” 赵翊冷笑:“玉樽只是死了王室,国民尚在,且……王室所藏秘药自然也在,那其中有一种可解百毒的灵药,世上罕见。” 护卫一怔:“侯爷是要……” “当年兴昔女汗为了这颗药,对自己的姐姐痛下杀手,如今只有玉樽公主知道那药的下落。”赵翊抬手拂去肩上吹落的红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留着她。” 那护卫忍不住笑道:“小人不如侯爷思虑周全。” 赵翊抬眼望着那满山枫红,如泼血一样的颜色簌簌摇落,天狩天狩,到底谁是猎物,谁是逐猎之人,尚未可知。 也合连跟着她下了山,确定周遭无人后,一把握住慕椿的肩膀,按捺许久之后积攒的疑惑与愤怒轰然冲上心头:“兴昔把公主藏在哪里了?” 慕椿轻声一笑,转过身来:“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 也合连忿然:“我当然记得!” “那你又何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当年若不是我,你那小公主早就被兴昔杀了。”慕椿拍下他的手,“她很好,还活着,还记得你们,一直都想为你们复国,从未有过轻生之念。” 也合连捧着脸,后退两步,突然跪倒在林间呜咽。十五年前那个夜晚,是他没有守护好大王的女儿。 慕椿叹了口气:“你可以远远地看着她,但现在……还不是与她相认的时候。” 也合连抬头:“你为何要假扮公主?若是兴昔知道你还活着……” “我要杀了她。” 慕椿紧攥着手,眼中只余冰冷的杀意:“这件事你不要管,我把你救下来,就是你的恩人。玉樽不会违背恩人的要求,我现在要求你,不要靠近你的公主。等我杀了兴昔之后,复国之事随便你们。” “你能杀她吗?”也合连愣怔,“她灭了整个玉樽……” “她必须死。”慕椿冷硬地吐出这一句话。 慕椿抬眸:“我要走了,你自己藏好,若是再让人抓住,我就不会再救你了。”说罢,她转身离去,清瘦的背影在猎猎秋风中渐行渐远。 -------------------- 作者月:怎么样吧,是不是没想到啊。 慕椿:我到底是谁 苏郁:我老婆到底是谁 谢谢大家呀~~~ 第61章 慕姑娘人比花娇 慕椿回到营地时,苏郁正披着衣裳巡视四周,瞧她回来,招手将人领到帐中,笑道:“去哪呢?”慕椿拿出一捧枫叶扎成的花束递给她。 苏郁眼光一亮:“你去做这个了?” 慕椿道:“不要我就扔了……” “当然要。”苏郁连忙抱到怀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你这双手……真是,太巧了。” 慕椿不置可否,坐到榻上喝了口热茶。苏郁肩上虽有伤,却并不妨碍她抱着慕椿摸。自从慕椿取血为她驱毒之后,苏郁不再收敛半点待她的宠爱,这样的态度转弯落在慕椿身上,就是一日里不知要被她摸多少遍才罢休。 苏郁心爱万分地看着手中的枫花,忍不住感慨,“花开堪折直须折。”却又笑道,“慕姑娘人比花娇啊……” “所以……公主也把我当做折来簪鬓上的一朵花吗?” 第91章 “你若是一朵花,就是开在我心头的心花。”苏郁笑了笑,“你想在鬓上,想在心头,都随你。” “那如果这朵花刺伤了你……那你,会拔下它的刺吗?” “拔了刺还能活吗?”苏郁笑了笑,“但我也会惩罚它,把它关起来……摸不到就不会刺伤了。不过……若我喜欢,哪怕被刺伤,我也喜欢,当舍不得关它太久。” 慕椿从她怀中站起身,将目光落在她肩头的伤处:“公主……这里还痛吗?” 苏郁沉思一番,突然蹙了蹙眉头:“疼呢。” 慕椿刚想伸手,却突然被苏郁攥住,只见苏郁一双俊眼紧紧地凝视着自己。 “答应我,替我解毒的事情,不要叫旁人知道。” 慕椿一怔:“公主……” “你这本领,也不要让人知道。”苏郁道,“当然,知道了也不怕,若他们敢对你起那样的心思,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慕椿笑了笑:“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我原本并不觉得哪里有用,能救公主,自然是我的福气了。” 苏郁道:“你当真这样想吗?” 慕椿却没有点头,只是笑着反问:“不然……我还能想什么呢。” “但我总想着,是我要护着你。”苏郁笑了笑,“但你这样的人,那么聪慧,也许并不需要我护着你,不是吗?” “不是。” 苏郁一怔。 慕椿却缓缓俯身,跪在她膝前,依恋一般地将脸颊贴在她膝头,合着眼眸道:“我也想得公主庇护。” 但不是现在。 她想,如果,如果……将来我还能活下来,我愿意被你庇护,也愿意被你囚禁,只要我能活下来。 她并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值得让人憧憬的事情,她已经逃亡了太久,到身心俱疲,是以一切于她而言都是虚无的,不值得追求,也不值得思索。但苏郁的出现,强硬而霸道的改变了这一切,甚至实在有些不讲理。这就让她十分苦恼了。 暮色四合,雁阵惊寒。 苏郁轻声问:“如若我现在赦免你的奴籍,还你自由,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慕椿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怕我走,不赦免我不就好了。” 当然,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也是会走的。没有人能够囚禁她,除非她甘愿而已。鸦声阵阵,帐外忽然传来数声悠长凄厉的鹰鸣。 ———————————————— 银伶望着穹苍上盘旋的三只银鹰,一向淡漠的眼中突然惊惶万分,她抬起手臂,吹了一声长哨,三只盘旋的银鹰闻声,缓缓降下,其中一只为首的银鹰落在她的手臂上,光滑如缎的鹰羽泛着银光。 银伶抚摸着鹰首,随后笑着将鹰放飞,鹰击长空,又是一阵长啸,这才掠过穹苍,穿风而去。 紫苒远远走了过来,笑道:“你又在调鹰啊?” 银伶远远地望着,眼中露出一抹笑意:“是啊……很久没见到了。” 紫苒也跟着望了望,叹息道:“阿银,为何公主那样轻易就不再追查猎场行刺之事?” 银伶一怔:“这个……你该去问青玦。” 毕竟她向来不会过问苏郁点任何决策。 “我问了。”紫苒又叹了口气,“青哥说,那些人打着三皇子的旗号行刺,实则另有其人。他早就和公主一样,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了。” 银伶忍不住问:“你觉得……是她做的?” “我原也这样觉得。”紫苒叹息,“可白芨告诉我,公主中了毒,是她取血为公主解毒的。我虽不知她的血有何功用,但……她若对公主虚情假意,又如何愿意自伤血脉呢?是以……我倒有些糊涂了。” “解毒……”银伶愣怔道,“取血?” 紫苒颔首:“是啊,我也亲眼看到了,她双腕上各割了数条伤口,看来并非作假。” “她的血……” 紫苒瞧她一来惶惑,忍不住道:“怎么了?” “无事。”银伶却突然摇头,“只是……一时也不大明白罢了。” “算了。”紫苒笑道,“我都不明白,却还来问你。”她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脸颊,“姑且看在她救了公主的份儿上,先不计较这些了。”她上前搭着银伶的肩,“去喝酒?” 银伶低下一双寒霜似的眼:“不了,我还有事。” 紫苒不禁失落:“好吧……那我去找白芨吵一架,再欺负欺负她那个小徒弟,叫什么来着……翠翠,把她弄哭解解气算了。” 银伶不置可否,自然对她这样的心性难置一词。眼见得紫苒的身影消失于夜幕下,银伶转身往山林深处走去。 紫苒绕过营帐,到药帐中去寻白芨,谁知连赵翠翠也不在,整个帐子空无一人。她扑了个空,忽然觉得扫兴极了,直接到猎物笼子里揪了只野兔子出来。她往那兔子腿上栓了个红绳,瞧着它蹦远了,再一拉回来,又瞅着那兔子怯怯地望着,不敢再动,等到兔子觉得安全之后再蹦走,她就再一拉。 戏弄兔子自然没有戏弄人有意思。 紫苒玩了一阵子,拎着兔子耳朵起身,打算再回去找一找白芨。忽然望见银伶从山上下来,素白的衣衫于月色下,仿佛一抹渺茫的影。她一怔,刚想开口唤一声,却见银伶缓缓抬眸,仰头望月,双手交于胸前,不知说了些什么。但紫苒却看清了她的神情,甚至看清了她眼中的泪光。 第92章 -------------------- 还有一更……我还在努力,呜呜呜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快就过了七百了,我太没有用了…… 祝大家天天开心! 我去努力了 第62章 帮你复国 因养伤耽搁了一日,原本的山谷之行被迫夭折,苏郁在上了回京的马车时还叹息不止。慕椿忍不住道:“叹气多了……长皱纹。” 苏郁一惊,连忙揉了揉眼角,又道:“怎么?你长过?” 慕椿喝了口茶:“我见过。丑死了。” 她那意思明显得很,苏郁忍不住上前捏着她的脸颊,看着茶水溅到衣襟上也不在意:“怎么?我有了皱纹,你就嫌弃了?” 慕椿忍不住蹙起眉头,不明白自己只是陈述事实,这位主子缘何如此发问。 苏郁非要逼问:“快说,说我有了皱纹你也喜欢。” 慕椿叹了口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也会有的。” 苏郁突然好奇:“你长了皱纹是什么样子?” 慕椿道:“老了的样子……”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衰老的那一日。 “那……老了估计会比眼下差一些。”苏郁略加思索,“你要是变成老太婆,小心我不要你了。” “不会的。”慕椿道,“我知道,自己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此言一出,苏郁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可慕椿那样漫不经心,绝非刻意伤春悲秋做老态之语,她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但当这个事实曝露在苏郁眼前时,一切又都显得实在残忍了。慕椿想活,但绝不怕死,苏郁有一种让人发狂的直觉——她活到如今,只是因为还有事情未了。 苏郁有些强硬地把她按在怀里,希望以此令她心安:“你说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所以……安安心心变老太婆吧,变老太婆了公主也不嫌弃你。”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是吗?可俗话说……红颜未老恩先断……” “那都是薄情寡义的男人干的。”苏郁在她耳侧轻轻一蹭,“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的……还得到那个时候才知道。” 苏郁道:“那就一直活到那个时候吧。小椿,活下去……好不好?” 慕椿有些怅怅然不知所措,只能笑道:“好好好,遵命,遵命。” 回到京城,一切都算无波无澜,皇帝得知苏郁遇刺之后,也只是暗中嘱咐了一二句,并未如何发落——这也是苏郁的意思。敌我之间博弈,并无须在意一时一刻的得失。 她回到房中,慕椿还在床上歇着,似乎还正睡得熟,浑然一只小狐狸似的。苏郁坐在床边,忍不住拿指节轻轻刮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慕椿缓缓睁开眼,抬手遮在额头上,并不想醒过来。 苏郁拍了拍她:“起来,吃点儿东西。” 慕椿终于拗不过她,爬起来穿好衣裳,洗净了脸,坐到小桌前。 “你尝尝这个。”苏郁夹了一块乳酪给她放在碟子里,“这东西叫乳酪,是他们胡人吃的。” 慕椿尝了一口 苏郁瞧她慢条斯理地嚼着,竟然都没放下,忍不住道:“好吃吗?” 慕椿点了点头。 “我倒吃不大习惯,不过宫里如今住着个狼蚩质子,就预备这些。” 听到狼蚩质子这一句,慕椿只觉得舌上一阵剧痛,忍着端了茶杯漱口,低头一看,果然漂浮着数条血丝。 她还是没有忘记那件事。 苏郁却依旧笑道:“既然你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再送过来些。” “牛乳吃多了人老得快。”慕椿道,“还是喝汤比较好。”她放下剩下的乳酪,喝起了鸭汤,苏郁瞧她这副模样,实在秀色可餐,也不知天地造化怎么养出这样的人儿。 二人正对坐用膳,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青玦在外头道:“公主……墨澜醒了。” 慕椿手中汤匙一跌,磕碰在碗壁,然而苏郁并未察觉。 苏郁起身:“带我去见他。”临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等我回来 。” 慕椿愣怔间,苏郁早已夺门而出。 苏郁一路兴致墨澜处,见紫苒银伶等皆守在屋外,而白芨坐在床榻边,正仔细探查着墨澜的脉象。 刚刚苏醒过来的墨澜极度消瘦虚弱,双唇干焦,眼也肿得厉害,神智亦不大清楚。苏郁低声问:“如何?”白芨道:“请公主放心,没事了,只是还要静养。” 苏郁坐在床边,墨澜似乎认出了她,挣扎着要动,却被苏郁按了下去。 她笑道:“我知道你有事要说,不过不急,好好养伤,你放心,你为我受此劫难,我必为你报仇雪恨。” 墨澜缓缓合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白芨喂给他一点清水,苏郁渡了一些内力助他推动血脉。 墨澜的脸上才得见一些颜色。 他坐起身,声音极度沙哑,是以说的也十分缓慢。 但他还是一言道出究竟:“是安乐侯……联合了丹辽,在中条山藏匿了五千兵马,是丹辽的骑兵,还有当年清河王的旧部。” 苏郁惊愕,五千兵马,那是足以攻入皇城的军力。 “属下和碧罗……追溯铸币之所时,不意之间发现,是属下自作主张欲一探究竟……这才连累了碧罗。” “碧罗……还活着吗?” 第93章 墨澜摇了摇头:“她为了掩护我离去,只怕……” 苏郁心头一寒。 墨澜突然攥住她的手,颈上青筋暴起:“公主……丹辽与赵氏勾结,此事非同小可。还有……属下还探听到,丹辽当年灭了玉樽时,玉樽公主被人救走了,她手上有王室的秘药,可令人百毒不侵——丹辽此番图谋,只怕也有抓捕玉樽公主之意。还望……公主……早自图谋!” 说罢,他终于力竭,摔在枕上,昏死过去。 白芨叹了口气:“没事……再养一养就好了。” 苏郁面色阴寒,吩咐了一句好生照料,兀自出了院门。她虽猜测慕椿与那西陲已亡之国玉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想……她忽然抬眸,不知自己已经走了回来。 慕椿见她回来,并未起身,但只见她的神色,大约也能猜测出来。桌上的饭菜依旧是原来的模样,苏郁走后,慕椿就是这样一直等她回来的。 苏郁的目光宛如两道利刃,冰冷地落在她的身上。慕椿忍不住叹息,这人怎么醒的这样快,实在坏了大事,只是眼下叹息也无用,她只能面对。 苏郁坐在她身旁,一贯俊秀的面容上冰冷如坚冰,慕椿想,她又要被她审了,方才那片刻的温存,果然还是虚无的。但她并不会怨怼或是遗憾,因为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说谎的人既然有勇气说谎,就不该没有勇气面对。 她合上眼,率先开口:“您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苏郁沉着而平静地看着她。 “你要对我说一些什么吗?”苏郁涩然一笑,“玉樽公主。” 慕椿显然有些惊诧,但还是很从容地回应:“那颗药被我服下,世上已经没有了。” 玉樽王室炼制的秘药,可解世间百毒,苏郁想,原来竟是这样。她不顾安危为自己解毒,哪怕暴露了身份也在所不惜,如此,难道当真什么意思都没有吗? “你是为了复国吗?苏渭……或是我,都只是你复国的棋子吗?”不知为何,慕椿觉得,被审问的明明是自己,伤感的却是苏郁。 慕椿合上眼:“我不知道。但三皇子救过我,玉樽不会违背恩人的要求,我留在他身边那些年,的确想过辅佐他登基之后劝他发兵丹辽,只是可惜……至于公主,您现在知道了,您会杀了我吗?” 苏郁没有回答,只是问,“所以……上次你出去私会的人……是你的国民?” 慕椿颔首:“是。他们要救我离开。” “那你为何不和他们离开?” 慕椿苦笑:“我的奴籍在您手里……再者,我还不想离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她忽然有些决绝,“您就算让紫苒来审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你是怎么从玉樽逃出来的?”苏郁想,那时她当只七八岁,从远在大漠的西陲一路来到中原,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兴昔身边有叛徒。”她平静地说,“她到现在都想杀了那个叛徒,是那个叛徒救了我,让我逃了出来。” “最后一句话。”苏郁凝视着她:“除了这些,你还有事情瞒我吗?” 慕椿想到她们那个约定,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苏郁怒斥:“说话——”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然而慕椿却被她这样一吼,忽然更加决绝了起来:“有……” 苏郁心头一哽:“说。” 慕椿从座上起来,跪在她脚下,神情倨傲,似乎并不打算开口。她想,这也是约定的一部分,她信守诺言,苏郁也不会…… “不说……”苏郁缓缓一笑,“便不说吧。”她扶着慕椿的肩膀,将她揽到怀里,这样的亲昵突然打碎了慕椿的平静,她有些惶惑地望着苏郁。 “你身上的刺花……” 慕椿道:“是浑忽花。是一种开在玉樽与丹辽交界哈兰真山谷的红花……” 但她没有告诉苏郁,这同样也是兴昔女汗最喜爱的花。 二人如此僵持良久,静到似乎连光阴也变得缓慢,慕椿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下头。苏郁始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亦不发一言。她突然想,其实杀了她是最好的了断,这个亡国公主为了复国,还不知道该怎样利用自己,将来说不定有多少麻烦。 可若真的杀了她……苏郁突然看见桌上摆放的红枫花,如若真的杀了她,天南地北,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人,会捧着枫花来爱她呢? “如果我帮你复国,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慕椿愣怔地抬眸。 -------------------- 其实……慕椿还是在撒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约定嘛原本就是用来违背的。 不知道郁子知道所有的事情之后是什么心态。 二更结束啦,咱们下次满百见~ 哦对了,鉴于本周本作者我没有上榜字数要求,所以尔等最好好好讨好我一下!小心我七天六个字!(以上都是我胡说的,请大家不要信,我们明天不见不散) 祝大家明天也开心~ 第63章 关于椿子传话这件事 她这样问。 慕椿望了她许久许久,最终跪坐在她足下,忍不住笑道:“这可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苏郁却俯身捧着她脸颊,神色庄严:“我说真的,如若我愿意助你复国,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第94章 慕椿依旧没有回答她,只是依旧温温地笑着:“您不帮我复国,我如今也在您身边。” “这不一样。”苏郁道,“你一定会选择去复国的,到那个时候,我就留不住你了。是以……我帮你复国,条件是,你要留在我的身边,无论你是玉樽公主还是慕椿,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样的条件,已经超过了理智的界限。 慕椿叹了口气,她倒真的希望自己是玉樽的公主了,这样她就可以私心答应这个条件。 “您不该对我这么好的。”慕椿垂眸,“公主,您这样……我会死也不安心的。” “那就活着。”苏郁道,“活下去,一辈子来赎罪,来还债。” 我知道你还有事瞒着我,苏郁想,但没关系,我有许多许多的年岁来等你说,只要我还喜欢你。 ———————————————— 狼蚩质子赫连扆着蓝袍白裘,以手扶肩,向苏郁行礼。 慕椿道:“他在和公主问安。” 苏郁笑了笑:“那就叫他起来。” 慕椿又用狼蚩语回复:“公主请世子起身。” 因赫连扆为质子,在大周皇宫中的称谓也由二太子降为王世子,以示狼蚩宾服大周之意。 那世子虽只有十六七岁,却生得身长面阔,年纪轻轻便是一把虬须,身上还有常年食牛羊肉,饮奶酒奶茶的腥膻气。他顺从却又极其不忿地抬起头,刀锋一样的目光落在苏郁身上,而后偏转,又望到了她身后的人。 苏郁落座,慕椿就站在她身后,眼见苏郁坐下了,那狼蚩质子才好坐下。也许是因为独在异乡,又身负战败之耻,那狼蚩质子宽阔的眉宇间,竟也流露着淡淡的哀愁颜色。 苏郁并无意折辱他,只道:“如今孤请世子过来,并无他意,只是我朝皇帝既为国主,也应关切问候世子一二。” 慕椿依言翻译过去,那狼蚩质子亦一句一句地应答客套。 苏郁并不想理会这个狼蚩质子,一来两国数十年和战更迭不休,二来这一遭虽是狼蚩主动议和,但大周也折损了兵力军资在雁荡山,狼蚩可谓大周宿敌,对于宿敌,又何来仁慈呢? 只是眼下狼蚩国威尚在,大周亦不能太过折辱这位质子,不然再度挑起两国争端,又将陷大周于险境。苏郁已经在筹划如何对丹辽用兵,此时稳住狼蚩才是上策。 苏郁将自己的手炉递给慕椿,将那手中那个拿了过来,吩咐人去添炭火,又对那狼蚩质子笑道:“临近年关,世子若有所缺,尽管着人知会。” 那狼蚩质子依旧冷淡地应了一句:“是,多谢五公主殿下关怀。”那狼蚩质子忽然抬头,瞅着苏郁身后的慕椿道了一句:“公主的侍女如雁荡山上的云雀一样美。” 慕椿一怔,苏郁却问:“他说什么?” 慕椿低头道:“他说……公主的侍女也不过一般。” 苏郁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就告诉他,我自己觉得尚可。” 出了狼蚩质子居住的庭院,苏郁命随行之人等候,唤来慕椿将人带进了一处廊庑下。慕椿不明就里,只见苏郁听下脚步,抱臂而笑:“跪下。” 慕椿忍不住皱了眉:“公主……” 苏郁笑道:“你自己说,千万别叫我审你。” 慕椿摇了摇头:“您审一审吧,我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郁一把揽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拽了拽她腰间的宫绦穗子:“方才那赫连扆说的什么?你转达的时候又说的什么? ” 慕椿突然意识到什么,攥着衣衫,转过身:“您自己听得懂,还诓我。” 苏郁笑得难以自抑,从身后将她环住:“我不是觉得慕姑娘如此奇才,若不得用实在可惜,这才叫你去做个译者,谁知道你胆敢欺君啊……” 慕椿叹了口气,故作无辜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大约是我才疏学浅,哪一句听错了也是有的。” “就你敢糊弄我。”苏郁捏了捏她的腰侧,“等我回去再狠狠罚你。”她摸到慕椿指上的黄金扳指,疑惑道:“这是从哪来的?” 慕椿道:“公主府库里翻出来的,我喜欢。” “硬邦邦的金子有什么喜欢的。”苏郁嫌弃道,“等回去,公主给你找块好玉料,打一堆。” 二人绕过廊庑,刚欲上软轿出宫,谁料皇帝身旁的太监却突然过来,说皇帝传唤苏郁议事。 苏郁无奈下了轿子,只道:“你在这儿等我。”她的人都在暗处监视,并不怕慕椿如何。 慕椿颔首:“是。” 她目送苏郁远去,轿帘落下时,稍稍向后靠了靠。 大约过了一刻钟,慕椿坐直了身,撩开车帘,低声唤道:“手炉凉了,去添些炭火来。” 那抬轿的奴才道:“这儿要出了东华门了,要不奴才……” 谁料慕椿细眉一挑,目光凌厉,冷漠而缓慢地说:“我会把你这句话转禀五公主。” 那奴才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在轿子外头跪下磕头,慕椿冷笑一声,将手炉递了出去:“这儿挨着狼蚩质子的别院,只是添些炭火,想必一盏茶的功夫也就能回来了。” 那奴才如蒙大赦,捧了她的手炉就往最近的宫苑跑去。 慕椿摸着空荡荡的手指,静静地估算起时辰来。 苏郁一进勤政殿,却见只有苏寒、凌霜并安乐侯赵翊与礼部并鸿胪寺几个官员在场。 第95章 苏寒道:“皇上龙体抱恙,先行回宫了。派人请公主过来,只是为商议年节下诸藩来朝的事宜。” 苏郁直接落座在龙椅之下的最上位,问道:“往常这样的事情礼部与鸿胪寺又不是没办过,有章有典的事情,为何今年要如此大费周章?” 苏寒叹了口气:“安定侯提议的,说兹事体大,还是请你过来商量商量,偏巧你不正好在宫里嘛……” 赵翊于对面遥遥一笑,苏郁觉得那笑实在不怀好意,苏郁并不想理会他,只道:“那便议吧。” 这样一番议事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待苏郁出了宫,一路到东华门时,远远就瞧见慕椿袖着一双手,在原地缓慢地绕着走。 她急忙走过去,慕椿道:“公主……” “咱们下来了?” “里头冷,下来走走。” 苏郁摸了摸,果然冷得厉害,她将人领到软轿里,吩咐人即刻启程,随后解了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慕椿摇了摇头:“别把你冻着了……” 苏郁忍不住笑道:“冻着了,你就过来侍奉汤药吧。” 慕椿裹了她的大氅,又被苏郁握着双手暖了起来,不一会儿身上便见了暖意。 “公主去议事……议了什么?” 苏郁揉了揉眉心:“一些年节里的祭典罢了。”她忍不住嫌弃了两句,“也不知这样的事情何必要我去。” 慕椿笑道:“自然是事无巨细但凭公主定夺。” “若这样的事情都要我去,那礼部的堂官儿们是做什么吃的?”苏郁道,“还害你挨了好一阵子冻。” “是有些冷……”慕椿轻轻瑟缩了一下。 苏郁果然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是我不好,回去我轻点罚你。” 慕椿抽了一下眉角:“哦……” 苏郁看了她一阵子,忽然想到这是她在自己府上过的第一个年,忍不住问:“你从前……过年是什么样的?” 慕椿并不知道她如何这样问,只如实道:“和三皇子府上的下人一起,磕个头领个钱,就回屋睡觉……” “和下人一起?” 慕椿道:“是。” “苏渭他只把你当下人?” 慕椿忍不住笑道:“不然呢?” -------------------- 轻松一点的一章~~请大家缓一缓气氛 关于郁子技术问题: 其实是这样的,郁子的理论很充足的,事先怎么调情,事中怎么把人弄哭,事后怎么把人洗干净哄开心。 但奈何郁子童年被摸出阴影,这么多年也是清心寡欲以砍人脑袋和处理政务为乐,实在没有实践的机会,所以到了椿子这里就有点……但是椿子比正常人要恋痛一点,所以前头慕椿挨打就哭全是装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硬得很呢。所以郁子的技术不好但是椿子却很享受的原因就是这样。 最近降温啦,大家注意保暖,祝大家开心呀~~我们满八百藏加更哦! ps:把我变成猪的那几个,你们等着!!! 第64章 红杏出墙的小狐狸 “我想你做人上人。”苏郁轻声说。 慕椿这次没有笑,只是忍不住颙眸,这些日子她这样凝视苏郁的时候越来越多,似乎要将这人这时刻都仔仔细细地记住。 “怎么不说话?”苏郁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感动得笑出来呢。” “我已经是人上人了。”慕椿说,“您给的很多了。” 这世上的尊与卑,上位与下位,对她而言,其实都无关紧要。恰如此刻她仰视着苏郁,但却觉得自己如她一样尊贵。 大周旧例,除夕至上元皇帝休朝,官员休沐,然而作为内定储君的苏郁却实在不得清闲。因皇帝已命内阁拟好了开春册立苏郁为储君皇太女,入主青宫的懿旨,是以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探望官员、筹备典礼、接见各路使臣,皆是苏郁一人亲力亲为。 每日鸡鸣动身,人定方归,连一起用膳事都少与慕椿说话,甚至夜里同榻,苏郁也离得清心寡欲一般,老老实实躺着。 她出门时慕椿还未醒,归来时慕椿大多是在考校赵氏兄弟的诗书,或是和白芨切磋几把棋局,一回苏郁沐浴之后,见白芨竟拿着棋谱与慕椿研究起来,二人眉目传情绘声绘色,白芨不知说中了哪里,倒把慕椿逗得一笑。 苏郁眼瞧着,这样一算,她陪着自己的时间竟少得可怜,不由得心中不忿。立即走上前去,将慕椿捞了起来,不由分说,一路拎回卧房,这才将人扔在熏笼边儿上。 慕椿脱了鞋子,将手脚盖上被子取暖,疑惑道:“公主这是……” “敢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和人家勾勾搭搭。”苏郁撩袍一坐,“红杏出墙的小狐狸精,你可知罪?”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拥着被子求饶道:“啊……我不敢了,求公主饶了我这个……”她没好说出那句话,弯了弯眉眼,笑道:“小狐狸精……” 屋子里不知熏的什么香,慕椿两颊微微发烫,淡红的颜色从后颈染上她的双颊…… 苏郁挑起她的下颌,露出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笑容,“小狐狸精不能饶,饶了不长记性……”她将手按在慕椿的衣领上,向外侧拽了两下,露出一片光洁的锁骨。 “公主……” “我这些日子喝的七荤八素的,想死你了。”苏郁忍不住将她拽到怀里,顺势解了她的寝衣,只见那素纨的衣衫白云似的划过她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最后柔弱地挂在臂上。 第96章 苏郁的目光在她身上不断流连,如同欣赏珍宝一般地依恋。 慕椿叹了口气,低声道:“冷……” “一会儿就热了。” 苏郁将她压在熏笼上,暖香涌了上来,将二人笼在一片旖旎当中。 她笑着说:“我今天看到一群胡姬跳舞……” 慕椿眼睫翕动:“哦?” “衣裳……转一圈,掉一件……后来就剩一条纱。” 慕椿想了想:“那……好看吗?” “长得自然没你好看。”苏郁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锁骨,“不过舞跳的不错。”慕椿发出一声轻缓的低吟,却听苏郁说:“哪天……你也跳一个。” “我跳起来一定丑死了。”慕椿叹了口气,“我长得这么丑……” “好看。”苏郁把手指放在她唇边,“你不穿最好看。” 慕椿受不了了,这人说起荤话来怎么这样起劲儿,可惜……真动起来却不如嘴皮子有用。 苏郁抽出手指。 “父皇要传位给我了……” 慕椿忍不住一个颤栗,眼波晃动:“公主……” “开春……我就是储君了,要称殿下。”她笑了笑,“不过还是唤我公主吧,你唤起公主来就是比旁人唤的好听。” 光阴的嬗变就是这样的神奇。 大约一年前,苏郁才刚刚从与苏渭的斗争中取胜,将慕椿从赐死的名册中抹了出来,穷尽法子要折辱这个宿敌。谁料一年不到,二人竟是如胶似漆一般,早已厮混到了床榻上。 慕椿合上眼。 那种似痛却非痛直入骨髓的快感令她发狂,她只能用几乎破碎的理智去思考。 苏郁已经是储君了,那赵翊势必要赶在她登基之前对苏郁下手,今儿是正月十四,十六开朝之后,狼蚩质子就必须死…… 狼蚩质子死后,她要用什么方法将苏郁送上战场呢?这还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身为储君的皇嗣?且,只看如今,皇帝既有传位之意,只怕龙驭殡天也是迟早的事情,那赵氏势必会赶在皇帝驾崩苏郁登基之前对苏郁下手…… 慕椿忍不住叹息,原来留给她的时间竟是这样的短暂。 苏郁掐住她腰身的手陡然用力,慕椿疼得睁开一双迷蒙的眼时,正好撞见了苏郁眼中那浓酽的爱意……那神色令她羞愧,自己还在欺瞒她。 谎言越来越大,真的到了那一日,苏郁还会信她吗?只怕是要恨死她了。慕椿有些遗憾地想,早知道就早点勾引她了,现在偏偏有点舍不得了。 —————————————————— 正月十五夜里,到集市上逛了一圈回来的赵氏兄弟一人挑了一盏灯,凑了一对儿给苏郁和慕椿。 苏郁一回来,就在岸上瞧见那一对灯,忍不住感慨:“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的灯笼?狐狸后面站着的……是老虎?” “是母老虎。”慕椿喝了口茶,“小孩子们孝敬公主的。” “真是丑死了……”苏郁嫌弃了两句,“那小狐狸活活扎成了个胖的。”却还是将两盏灯摆到了屋里最显眼之处。 慕椿从案下取出一只暖炉,从里头取出一只瓷盅,推到苏郁眼前。 “这是什么?”苏郁闻了闻,“好香啊……”再拿汤匙轻轻一舀,几个浑圆如珠的汤圆还冒着热气儿。 慕椿低声道:“我……跟着学了两下,不大精,但还好没煮破。” “你煮的?” 慕椿点了点头。 许是热气氤氲的缘故,苏郁觉得她仿佛浸了水似的清透,仿佛一朵午夜静静绽放的昙花般动人。 苏郁舀起来尝了一个,流沙似的馅料淌到口中时还有些烫。 “怎么想做这个……”苏郁笑道。 慕椿垂眸:“从前……看别人……家里有人等的,回来时都能吃上碗热粥。” 苏郁心口顿时流淌过一阵暖流:“谢谢你……” 慕椿摇了摇头:“不必谢。”又问,“好吃吗?” “甜。”苏郁揶揄道,“比你的眼泪好吃多了。” 慕椿忍不住顿足,发誓今晚绝对不哭。 然而当苏郁吃干抹净了汤圆儿后就来吃她,果然也是一样的吃干抹净,慕椿在她身下揪着茵褥抗议,却见苏郁一边舔·弄她的睫毛一边笑着说:“哭……不哭就把你打哭。” 慕椿咬着唇,流下了抗争失败倍感屈辱的眼泪。 她抗争失败,于是决定负隅顽抗,一口咬上苏郁肩膀。只听苏郁一个抽气,肩上酥酥麻麻的痛痒似乎就像往干柴烈火上泼了油般,霎时将她激了起来。 当两个人都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后,苏郁早已被慕椿咬了一肩头的红痕,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公主也有这样负伤的一日,实在是丢人。 慕椿空落落地望着头顶的帐子,负隅顽抗到而今,终于力竭而败。 就在苏郁要将她抱去清洁时,廊庑下忽然传来一阵足步声。 青玦隔窗叩问:“公主?” 苏郁只得起身:“何事?” “出事了——” -------------------- 谢谢大家 第65章 该睡觉了 苏郁披了衣裳,推开门,见青玦一身落雪,浑身寒意立在门外,便道:“进来。” 青玦一怔:“公主……慕姑娘?” “她醒着。” 苏郁将人领了进来,慕椿果然还醒着,但两颊一股淡红,露出淡淡的情欲颜色,拥着狐裘跪坐在案前倒茶。青玦忽然觉得喉头发烫,连忙低下头来。 第97章 “出什么事了?” 青玦道:“回公主,宫里来人说,狼蚩质子赫连扆出逃了。” “出逃?”苏郁错愕,拍案道,“何时出逃?如何出逃的?”她忽然怕吓着了慕椿,只好坐了回去,松了松声音,“你慢慢说。” 青玦道:“宫里来的人说,酉正二刻宫人去送饭,就发现人不在了。十五宫中有赐元宵到各位在京宗亲的府邸上,宫人为了抄近路,都会从东华门出去,想必那狼蚩质子就是混在出宫赐宴的人群中逃出去的。” 苏郁道:“那胡人和周人容貌有异,守门官兵难道不识得?” 青玦道:“公主有所不知,今年因狼蚩战败的缘故,安定侯将一批品貌不错的胡人胡姬送入宫中为奴,连几位皇子皇叔家里也有。” 慕椿思索道:“是以……只怕这狼蚩质子出逃实在早有预谋。” 青玦一怔,他忽然觉得慕椿说话的声音也弱了许多,甚至还有些沙哑,但比平常那种清冷点音调柔和不少,也不知今夜这是怎么了…… “你是说……从赵翊送人入宫开始,都是在给赫连扆出逃铺路?”苏郁凝眉,“皇城九门也有赵家的人,东华门的守将难道也让他们收买了?今夜是上元夜,京城不设宵禁……”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糟了……” “无论是也不是,公主当立即下令封禁城门,派京畿各处官员缉捕。”青玦道。 “不可。”慕椿却道,“一旦下令通缉,势必走漏消息,若让狼蚩得知质子出逃,势必会以此兴起波澜。” 青玦想了想,颔首道:“慕姑娘说的有理,明日开车,皇上就要立公主为储君,若在此时出了狼蚩质子出逃一事,只怕风波不小,若耽搁了立储,是大不利。” 苏郁道:“沈越从北境回来了吗?” 慕椿眉头一跳,她怎么忘了还有这号人物。 青玦道:“沈将军回来了……在,在寿阳君府上……” 苏郁却没说什么,只道:“那正好,你直接让人去寿阳府上,告诉凌霜和沈越,让他们立即知会朔方节度使凌赫,严锁朔方长城,时刻注意那狼蚩动向。再,再让……” “我去吧。” 苏郁甩头:“不行。” 慕椿:“哦……是。” 青玦:“……” 苏郁转过头来:“让银伶去,带着咱们的人 沿京畿去找。再把咱们安在狼蚩的钉子调出来,让他们时刻注意狼蚩太子赫连齐。” “是,属下明白。” 青玦离去后,苏郁依旧坐在那里,将此事从头到尾串联一番,若从赵翊向宫中献奴开始就是在为狼蚩质子出逃铺路,那赵氏岂非是一早就在与狼蚩勾结? 要么是在赵翊出使狼蚩时,要么更早。 赵氏先勾结丹辽复勾结狼蚩,几乎将大周西北环伺的敌人勾结个遍……难道他们意在谋权篡位,轻覆大周江山不成? 慕椿低声道:“公主……” 苏郁转过头来,忽然问了一句:“此事与你有关吗?” 慕椿愣怔了一下,扶着书案跪在她面前:“没有。” 苏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慌张将她拉了起来:“对不起……” 慕椿笑了笑:“瞧方才的样子,还以为公主不以为意呢。”她起身倒了杯茶递给苏郁,后者神色忧忡,半晌才接了过来。 苏郁苦笑:“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以为意呢?” 慕椿坐了过去:“狼蚩质子此番出逃,其实无外有二,一是狼蚩有意要再起战事,因质子在朝,是以投鼠忌器,这才会暗使质子出逃。二来,就是质子得知了什么会害他性命之事……这才为保性命仓皇逃窜。” 苏郁顺着想下去:“你是说,第二种可能是……他知道有什么人要害他,所以跑了?难道他提前得知了自己的兄长要对国朝兴兵,怕咱们杀他祭旗,这才……可如若这般,赵翊又为何要助他脱逃呢?” 慕椿笑了笑:“他必然与狼蚩有所勾结,若是第二种可能,只怕狼蚩就是要他去杀呢赫连扆也未可知。但赵翊这样八面玲珑,与其杀了他自惹麻烦,倒不如像眼下这般,既给赫连扆个活命的人情,又给了狼蚩兴兵的借口,一举两得。” 苏郁叹息:“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狼蚩一旦要对咱们用兵,丹辽趁势响应,只怕大周是要腹背受敌啊……” 案上红烛抛泪,已燃了过半,摇曳烛火落在她眼中,也落满了慕椿暗放昙花般的面颊。 “其实……若是能一网打尽,狼蚩也好,丹辽也罢,又怕什么呢?” “你有把握吗?”苏郁知道,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势必就已经有了成算。 慕椿先是一怔,忽然觉得狡辩也无用,只好道:“一点点……十之三四吧。” “只有十之三四……” 慕椿抬起手,玫红的指尖轻轻按在苏郁的眼角:“不要愁眉苦脸的,您要是老得太快了,我就真的要红杏出墙了。” 苏郁捉住她的手腕,稍稍抽了一下鼻子:“你还没洗澡……” 慕椿愣愣地看着她:“什么……” 不待她听到苏郁的回答,整个人立即被他扛在了肩上,往帘后的卧榻走去。意识到要做什么的慕椿突然捶了捶她的肩膀:“公主……这都二更了!” “天还没亮呢。”苏郁将她放在榻上,“夜长,多来几次。”总归前头的事情还没头目,不如消遣好了眼下。 第98章 慕椿叹了口气:“该睡觉了……” “你白日睡六七个时辰呢。”苏郁揉开她的寝衣,“来来来,腰下去些。” “我哪有……”慕椿无奈地想,她是不是该和白芨要些蒙汗药了…… 鸡鸣天曙,正月十六日皇帝开朝,立即宣布册立五公主苏郁为储君的懿旨,百官参拜,皆呼千岁。 史载,大业十八年正月十六,帝以五公主苏郁敦敏仁厚,立为储君皇太女,太后、国舅等赵氏不能争也。 -------------------- 上一章冻结了一下,修改了一点,无伤大雅。 现在我可以为苏郁证明了,她又来了两次…… 第一更呀~~晚上还有一更~~ 谢谢大家喜欢,你们的评论我都会看的哈哈哈,你们都是人才,会给我很多灵感的,所以不要吝惜评论狠狠地砸向我吧! 第66章 你怎么这么好看了 与此同时,丹辽兴昔女汗谋东出哈兰真山谷,连下西部诸藩十数国。在这期间,慕椿又一次与赵翊相见,二人约定期限,赵翊劝说狼蚩发兵南掠,慕椿设法引苏郁出征。 末了,慕椿问:“只是我不明白,侯爷假手于外敌,一旦狼蚩野心,欲灭大周而后快,侯爷岂非所托非人。若到那时……侯爷只怕帮不得我复国了。” 赵翊笑道:“但请公主安心。只要苏郁死在北境,狼蚩便会即刻撤兵……他们绝对无法越过十州城一步。” 慕椿察觉到他言语中所隐含的深意,不禁道:“狼蚩虽败,到底还有二十万国民,且牧人举国皆兵……这个兵力,可非小数目。” “二十万?”赵翊冷笑,“那已是旧时光景了。”他不欲与慕椿知道更多,此女心有九窍,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抓住要害,然许多事,并不该叫她知晓。 是以就此辞过,赵翊道:“那便预祝公主马到成功。” 然而慕椿却并未应他这句,而是道:“我要见一见那个暗卫。” 赵翊犹疑道:“公主这是……” 慕椿笑了笑:“怎么?莫不是人已经死了?” 赵翊道:“怎会,怎会。只是怕慕姑娘耽搁了时辰,会令苏郁起疑罢了。” “她如今忙得很,顾不得我了。” 赵翊眼中的笑意陡然化作灰冷:“是啊……如今,她已是储君皇太女了。”只是这又如何呢?总有一日,这江山还是要回到他的手中。 于是赵翊将她带出了京城,领到了京郊十里外的一处傍柳栽榆的宅院中。 守院之人虽做仆役打扮,然一看身法足步,便是行伍出身。 赵翊命人将慕椿领去关押碧罗之地,却在那屋中暗室之后,行过一道青石甬道,慕椿望着眼前的石门,忽然觉得冷得厉害。 赵翊笑道:“就是这里了。”他命人开了石门,慕椿要了一盏灯,独自走入其中。那里头亦是一间青砖砌出的暗室,寒意入骨,慕椿走了十数步,终于在墙角一隅,见到了靠墙而坐的碧罗。她与这个暗卫仅有寥寥数面之缘,但也记得是个秀美的女人,可惜连日幽禁不见天日,几乎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 然而,碧罗也认出了她,接着飞快将这一切串联起来,虚弱而惊恐地颤抖着唇:“你是……奸细?” 慕椿叹了口气:“你叫碧罗是吗?” 碧罗冷然垂眸:“滚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知道的只怕还没有我多。”慕椿笑道,“我不是来审问你的,我只是来关心一下,你穿的多不多?”说着便摸到了她腕间的粗黑枷锁,碧罗忍不住发抖,牵动着铁链发出铮铮之声:“公主她饶你性命……你若有良心,就不要……” “再多嘴,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你……”碧罗啐了一口,卷起腕上铁链砸向她,可惜虚弱无力,被慕椿轻易就躲开了。 后者只好站起身来,抖落袖口沾上的灰尘,冷眼笑道:“你别急,等事情做完了,我就送你去见公主。”慕椿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把你……送到……她的身边。” 立在门口的赵翊忍不住唤道:“公主,请移步吧。” 慕椿果然走了出来,一张姣好的容颜隐于半明半昧之间。 “公主……不会有磨镜之好吧?” 慕椿坦然笑道:“是啊。” 赵翊脸色隐隐发青:“贵邦还真是……” 慕椿笑了笑:“你若将同样的话去问丹辽的兴昔汗,她不仅会承认,还会转手送给你几个私奴,可惜我是个亡国公主,身无一物。” 赵翊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他道,“小侯于此道上实在……实在……” 慕椿冷哼一声,径自出了此间暗室。 —————————————————— 苏郁还在与几个阁臣议政,忽然见到窗外飘然一道淡紫身影,心中便有些按捺不住,索性今日所议皆是小事,便匆匆散了一干人等。 待人都走净了,苏郁立即钻到暖阁,果然见到一道淡紫身影立于窗前,窗外素雪朦胧,琼树玉枝。 苏郁从后面将她揽住,捏了捏她光洁一片的后颈:“怎么?逛了一日,回来就扰我办公?” 慕椿转过身来,苏郁忍不住怔了一怔。 “你怎么……”她抬手按在慕椿涂了胭脂的唇上,“这么好看了?” 慕椿不仅傅了珠粉,甚至还涂了胭脂在唇与颊,傅粉施朱不说,额心还贴了一枚云母花钿,连素日里只虚挽的慵妆髻也改做繁复的百合髻,还插戴了一只青鸾簪。她往日自然也美,只总让人觉得苍白,如今施了淡妆,苏郁只觉连心神都沉醉了起来。 第99章 慕椿突然有些窘住,大抵貌美之人向来不知自己多美,生怕东施效颦。 “我去看胭脂……”她低声道,“被人强领到内堂上了妆……”抬手摸了摸青鸾下的流苏,“回来叫白芨看见了,就给我拿了这个来……还要还的。” 监视她的暗卫说慕椿曾在胭脂铺子里足待了两个时辰,想来就是为了这个吧。苏郁忍不住道:“好看……可惜我不是第一个看见的。” “那就让白芨当作没看见……”慕椿低下头,“好看吗?” “好看!”苏郁轻轻抚摸她额心的花钿,“真好看……” 她忍不住道:“七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好看。” “七年?”慕椿想,那也是她初到苏渭府上不久的时候吧,怎么,难道苏郁那个时候就留意得自己了? “是啊……”苏郁拨弄簪上的流苏,“你和那个时候吧,没什么太大变化,所以我也记得清楚些。每回你站在苏渭身旁,就和……就和癞蛤蟆旁边站了只天鹅一样。” 慕椿忍俊不禁:“原来是这样哦……” 苏郁道:“我都怕苏渭熏臭了你。”说着就拨弄她的衣裳,“快叫我闻闻……” 慕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也是做储君的殿下了,怎么像个浪荡子一样。” “浪荡又怎么了?”苏郁却停了手,白日宣·淫到底不大端庄,“还不是小狐狸精好看,美得教人心魂乱颤。” 慕椿却想了想:“那下次换一家胭脂铺子,试试别的……” “你还想去给谁看!”苏郁道:“下次就叫我来。” “哦?”慕椿笑道,“殿下来给我捧镜吗?” “我来给你画眉。”苏郁比划了两下,“是新月眉?蛾眉?还是两弯柳叶眉?” 慕椿想,眉形自然都好,只是怕这画眉人手艺不行。 苏郁打趣了一番,忽然想到那玉樽舞姬所言,玉樽公主乃是如天山上皑皑白雪一样的人物,忍不住问:“你在玉樽……也是这样好看吗?” 慕椿道:“不知道。”她思索了一番,“在那个地方,美也许不是好事。” “这话怎么讲?” “我瞎说的。”慕椿道,“不怎么讲。” “好好好。”苏郁知道她不想说,大抵那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既然眼下她拥有着慕椿,便无意窥探她的过去。 窗外的春雪愈发好看,院中的几株红梅含苞待放,苏郁就这样拥着她,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的雪。 -------------------- 郁子:老婆漂漂亮,必定要作妖 椿子:我是不是不好看……完了完了,早知道不这么干了白芨:我迟早因为多看了慕姑娘两眼而被公主戳瞎双目补了昨天欠的债啦! 下一次我们满九百(好像已经到了)哦,那满一千好了(绝情) 加更哦! 谢谢大家 祝大家天天开心! 睡觉去咯 第67章 云吞佐酒,小日子公主有 “雪停了呢……”慕椿轻轻叹了口气。 苏郁也跟着点头:“是啊,放晴了。” 慕椿有些意犹未尽,春雪是下一场少一场的,这次停了,下一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苏郁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笑道:“它都下了半个时辰了,已经很努力了。” “好吧。”慕椿从她怀里钻了出来,转了转眼珠,“我有点饿了……” 苏郁摸了摸肚子:“我也是啊。” 苏郁:“那你给我煮饭吧……” 慕椿:“那你给我煮饭吧……” 二人忍不住相视一眼,还是慕椿先开口:“我去……厨房看看。” 她刚想走,却被苏郁一把捞住:“要那么多下人是做什么的,你啊,等着吧。”说完,她走出卧房,唤来外头的侍女传膳。这个时候早过了午膳时候,但吃晚膳还早,侍女就让厨房做了两碗云吞面,还煮了一小壶烧酒。 苏郁吃面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抬头看看慕椿,二人有许多对坐而食的日子,起初慕椿站着,偶尔还会被她罚跪着伺候,到如今慕椿坐着,伺候的人变成了苏郁,世事嬗变无常,但又这样合情合理恰到好处…… 苏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与慕椿之间,可以不讲求尊卑,高低,僭越。 这是她从父母那里学来的。她的父母,国朝的皇帝与皇后,虽然到此时早已是阴阳两隔,但年少时的记忆依旧不染尘埃。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爹娘也是这样的。”苏郁笑了笑,轻轻一指两个人,“对坐而食,偶尔会喝一点酒,他们两个都是受过训练的人,恪守礼仪,但依旧十分亲近。” 慕椿从未听过苏郁提及母亲二字,先皇后早逝多年,她原以为这是苏郁的伤心事,不想……倒是苏郁自己先说出来了。 “皇上与先皇后……很让人羡慕。” “可惜我母后去世的早,这些年,父皇深居简出,除了朝政上的事情,什么都不关心过问,只在佛堂念经。”苏郁却并不哀戚,反而很是欣慰地回忆,“母后她是个很温婉的女子,我想……父皇还记得她。” 这一点与慕椿并不相像,但苏郁还是喜欢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慕椿笑了笑,“能思念,却并不执念,已是很好的事情了。”她喝了一口酒,苏郁忍不住道,“你酒量差,少喝些,不然睡醒起来头疼。” 第100章 “好……”她乖乖放下杯子,咬了一口云吞。 可惜慕椿还不能告诉她,自己的酒量其实是很好的 ,因为她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欺骗苏郁。也许将来,由于欺骗太多,她并不会被苏郁思念,这样也好,她也并不希望苏郁会思念她。 短暂的相聚之后又是长久的分别。 她考校赵氏兄弟诗书时,赵贵依旧背得惨不忍睹,做好了要被她责罚的准备。然而慕椿却并没有责罚他,只是先夸奖了一番赵权,而后对赵贵道:“其实人并不一定要读很多书才会有出息,只是小的时候……总觉得读书能够让自己出人头地,也能做官匡济世人。” 二人觉得今日的慕椿格外温柔而美好,但这种温柔与美好却令他们惶恐,赵贵忍不住低下头:“姐姐……” “不过你们还小,将来可以走的路有很多。 ”慕椿合上书,“可惜我不能教你们太多,我也不会那么多。” “慕姐姐……” “去吧,去玩吧。”慕椿笑了笑,“今日背不会,明日就能会了。” 她起身,将书放回架子上,忽然看见苏郁摆在架子上的一对灯。 二人愣愣地挪了出去,面面相觑,却都不知说什么好。 凌霜匆匆赶来,朱砂色的官袍也有些凌乱。 苏郁尚一脸餍足,忽然见她如此,不禁疑惑。 凌霜抹去额上汗珠,撩袍跪地:“殿下,狼蚩质子赫连扆……找到了。” 苏郁立即换了一种神色:“在哪?” “在京郊衡县……人,死了。” —————————————————— 沈越从衡县将赫连扆的尸体带了回来。 沈越道:“他藏在一家胡姬酒肆里,是卖酒女上楼送酒,才发现的。” 衡县去京城不过二十五里,半日的光景就能走到。 苏郁上下打量一番,大约人刚死了没多久,容色如常,身上套着市井平民的衣裳。 沈越嫌弃道:“殿下别看了,仔细腌臜了眼。” 苏郁刚想移开眼,忽然看见赫连扆身侧的左手尾指上一只黄金戒指。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由冷漠到动容,又从动容到错愕,到最后只余惊怒。 她将那戒指取了下来。 “殿下……” 所苏郁攥着那枚戒指,喜怒莫辨,冷声吩咐道:“将尸体……抬到寿阳君的官衙去,不准走漏风声。” 沈越明显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苏郁冰冷的神色那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吩咐人苏郁将那枚黄金戒指带走,到了夜间僻静的厅堂,拔下发簪,在灯火下沿着黄金镶嵌的玛瑙边缘撬动。 果然,那颗赤色玛瑙发出叮铃一声响,应声坠地,露出其下的暗道,那暗道里已经空无一物,但就其尺寸,绝对可以放下一粒丸药。 灯火在苏郁冰冷一片的眼中无声跳动着。 慕椿望着穹苍上飞走的雀鸟,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清冷的女音。 银伶清淡的眼眸中映出一片虚白的天:“你决定了?” 慕椿笑了笑:“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要来管我。”她摸了摸阑干上将融的细雪,眼睁睁看着冰雪化作水流消散。 太阳暖暖地露了出来,落在身上。 银伶垂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杀了兴昔。”慕椿道,“她必须死,只有她死,我才能活。” “可你要怎么杀她?兴昔统治丹辽二十年了。” “与你无关……”慕椿冷然道,“你将来只需要安安心心做你的玉樽女王就好了。” “可你这样做……五公主她怎么办?”银伶动容道,“她若知道你死了,会伤心一辈子的。”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慕椿追寻着那抹阳光,看着它被云层淹没,天地间又是一片孤冷和寂然,但她并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绝,她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我会……设法活下来的。” -------------------- 那啥……其实下一章我也写好了,要不你们讨好一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下一章内容不太快乐,也可以不讨好哦~————————————————— 小剧场 关于谁做饭这件事 椿子:会学,但不会吃,只是偶尔做做点心,哄郁子开心郁子:不会做,但很会吃,慕椿在成功之前的所有残次品都是她吃的,以至于在吃成品的时候因为早就熟悉了食物的味道而只能装很享受,让椿子一眼看穿,并发誓再也不做了。 第二天 厨房 椿子:(端着一盘看起来就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尝尝? 郁子:含泪吃了两大碗 ————————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68章 我不想审你 檐下的积雪化作成串的水珠,滴答落在地上,顺着青砖石的缝隙流入低洼处,那里一片狼藉。慕椿低头看着水流动的模样,忽然想到,她与苏郁云雨时,自己的眼泪也是这样地流下。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她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慕椿默默走回苏郁的院中,银伶依依望着她,却难以将她与十五年前那个身影相叠。 苏郁默默地坐在窗前。 她忽然希望慕椿不要回来,自己就这样坐着,永远也等不到慕椿回来,这样就不必问她,不必知道那些残忍的真相。 第101章 但当她听到窗外的脚步声时,一颗心依旧紧紧地揪了起来,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相信慕椿,相信这一切都另有隐情,不要鞭笞她,也不要审问她。 慕椿走了进来。 她从墙上解下苏郁的马鞭,双手捧着,一步一步走到苏郁面前跪下,将马鞭放在膝前。而后无声,低头,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冬日的衣裳厚重,苏郁用最贵重的料子为她做衣,只为她不要穿得臃肿难看。她其实很喜欢紫色,但从未对苏郁说过,但苏郁就是知道。 “你这是做什么。”苏郁听见自己在颤抖,她沉了沉气,不去看她,“不要脱了。” 慕椿果然停了下来。 衣衫松松垮垮不成体统地挂在身上,她还带着那清淡的妆容,轻易勾起二人的记忆,就在数个时辰之前,她们还是那样亲昵与缠绵,一眨眼间却又反复如此,无常如此。 “坐起来。”苏郁道,“不要跪,我不想审你。” 慕椿叹了口气:“殿下,狼蚩很快就会得知二太子之死,大举兴兵北下。” “为什么?”苏郁目光哀戚地看着她,却又无法愤怒,只能问,“为什么?” 慕椿合上眼:“对不起。” “慕椿。”苏郁咬着牙道,“我是不是……该杀了你。你和狼蚩,和赵氏,一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是不是!”她将那枚黄金戒指丢在地上,清脆的声响磕碰出来,连苏郁自己也为之一颤,“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赫连扆身上!” “我早就回答过您了,您应该杀了我。”慕椿却突然有些释然了,“我欺骗了您太多事,已经……不奢求您的原谅了。狼蚩很快就会以讨伐之名南下,您还是快些去想退敌之策吧。不然,如若狼蚩真的灭了周国……” “我会亲自出征。”苏郁收回目光,她不再看她,这样就不会心痛,但那眼中的冰冷与痛苦甚至骇人,“我会将狼蚩打回朔方长城,让你亲眼看着狼蚩的失败。我要将玉樽从丹辽手里夺回来,把你捧成玉樽女王,然后……将你永远囚禁在我身边,玉樽不是王室如神明吗?我要你成为我的下奴,死后也要给我殉葬。” 她捡起地上的马鞭,卷了两折,不轻不重地甩在慕椿的脸颊上,淡淡的红痕浮现出来,她忍着痛痒合上眼。她以为苏郁会用鞭打这样的方式在惩罚她的欺骗,然而并没有,苏郁甚至不愿意责罚和惩戒她。 她看着苏郁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慕椿想,要不要现在告诉她,一切都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她说实话……可如若说给她,苏郁还会让自己去做那些事吗?不,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去涉险了,可不涉险杀了兴昔,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在逃亡中度过……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兴昔抓回去。 唯有死亡可以结束这一切。 从那一日起,慕椿就被苏郁软禁起来了,连白芨也不能探视,门外明里暗里把守着无数的人,可惜慕椿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 每日用膳和就寝是她们仅有的相见。 吃饭的时候,二人依旧对面而食,但谁也没有说话,苏郁一眼都没有看她。用膳结束,立即会有侍女收拾干净,而苏郁早已离去。 夜里,慕椿沐浴之后,再也等不到她,只能合着一身寒凉躺在床上。等到她睡熟的时候,处理完政务的苏郁就会回来,二人依旧同榻而眠,但苏郁再也没有碰过她。天未亮,苏郁就会离开,只留给她一片陷下去的冰凉被褥。 这间院子再也不会有人接近,失去了声音的世界一片寂静。慕椿想,她也许要做些什么,但一切都已经在按部就班地发生,她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可惜却没有一点自得自满的感觉。 这一天夜里,苏郁回来的时候,慕椿并没有睡着。她听到动静,立即跪坐起来,苏郁见状,也只是冷漠地脱了鞋袜上床。 慕椿解开寝衣:“殿下……” 苏郁冷冷地看着她:“怎么?耐不住寂寞?可我嫌你脏得很。”她忽然一阵锥心似的痛,不知自己如何说出这样的恶毒之语。 然而慕椿却并不在意。 她脱净了衣裳,伸手去解苏郁的衣衫。后者冷漠地推开她的手,将她双腕用寝衣绑在一起,吊在床栏上。 慕椿闭上眼,颤抖着,却并不畏惧,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苏郁听到那一声喘叫时,强硬地将要逃走的慕椿拖了回来,她发觉了慕椿的战栗,忽然扶着慕椿的下颌,亲吻了她的眼角,果不其然尝到了她的眼泪,那种冰冷而微咸的东西,让苏郁陷入到了巨大的疑惑当中——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慕椿明明是想求饶的,眼泪只是她的技巧,可她被苏郁亲吻的时候,眼泪却突然汹涌起来,到后来连苏郁也受不了了,抓起衣裳抹了一把。 “你哭的太难看了……” “不……没有……” 这些日子,这是她们唯一一句对话。 苏郁也忍不住了,扶着她的螓首,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并不很重。 “殿下……”慕椿睁开眼,但一片模糊,她什么都看不见,“对不起。” 苏郁松开牙齿:“你还没有那个能力害我。”她笑了笑,笑容凉得厉害,“我愿意帮你,可你不相信我。” “我信……”慕椿说,“可您帮不了我。” “那你就看着好了。”苏郁揉搓着她肩头的伤口,“反正你一辈子都会被我关在这里,拴在身边……逃不了了。” 第102章 她持续不断地亲吻慕椿的脸颊、睫毛、眉心、唇角,甚至是耳后和颈后——那些慕椿最为敏·感的一切。 慕椿放肆地哭泣,那种声音令人想要爱她和让她疼。 苏郁也被孤独和寂寞打败了。 她们都是那么聪慧而易伤的人,知道该如何理智,却又无能为力。 天亮时,苏郁将慕椿清洗干净,送回被褥中,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脸颊,那么柔情,那么静好,仿佛从未有过欺骗。 正月未出,狼蚩可汗赫连齐以幼弟为质子亡于周国为由,挥兵十万南下,朔方节度使凌赫羽书求援。 廿二大朝会,储君皇太女自请挂帅亲征,帝以储君关国本而驳,储君固请。 于是皇帝命储君苏郁为帅,以步卒二十万,精骑六万,点将出征。 -------------------- 椿子:她不能为我做那么多事。 郁子:她想要的我都要帮她取得。 大家不用怕,he,he,我可以! 为什么椿子不和郁子说明白的原因在后面!背后那个boss强大到给椿子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而且椿子除了要弄死她,其实还有一些事要做,这些事不想让郁子知道。 这是九百藏的加更哦~我还是办到了嘿嘿 我们要开新地图之——北境军旅生活 听说因为慕小椿水土不服所以两个人的冷战很快就因为苏郁妥协了谢谢大家~如果这一章不开心的话就过来炮轰我吧,反正我睡觉了看不到嘿嘿嘿祝大家开心哦 第69章 你不脏 大军出征的那一日,苏郁破例将慕椿放了出来,容她去与赵氏兄妹告别。 她总觉得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半年多了,恍惚发觉他们似乎都比当初高了不少。 赵贵问:“姐姐……你病好了吗?怎么脸色还是不好看。” 慕椿笑了笑:“好了啊。你书背好了吗?小心我回来考你,背不下来,就打你手板,打哭你。” 赵权隐隐担忧:“去上战场是很危险的事情……慕姐姐,你真的吃得消吗?” 慕椿叹了口气,心想,我当年从西边一路跑到这里来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却笑了笑:“你是哥哥,要更好好背书才是。” 赵翠翠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将准备好的药一包一包塞给她,末了又在慕椿手里塞两个草编的并蒂花。 她笑了笑,摸了摸这个女孩子的头,如若不是她们之前奇异的缘分,也许慕椿永远也不会遇到这么多天真的善意……但是她无法告诉这个孩子,有些花是不能长久开放的。她将东西收好,独自登上马车,车中自有暗卫看守监视她,慕椿递上双手,那暗卫思虑一番,只是在她左手上锁了一条链子。 大军一日有四分之三的光景都在赶路,这样的强度在军旅行伍尚且难捱,何况慕椿?行了六七日,慕椿就因为车马劳顿病倒了。等到暗卫将此事禀告于她时,苏郁趁行军间隙来看,慕椿睡在大马车里,一只手被锁在铁链中,面色烧红。 监视她的暗卫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苏郁命人出去,而后摸了摸慕椿的额头,果然又开始发烫。 她强硬地将慕椿留在身边,终于也到了自食其果的时候。 “你这是……” 慕椿昏昏沉沉睁开眼:“殿下……我……要死了……” 苏郁黑着脸,无奈找到了随军出征的白芨,后者数日以来都没能见到慕椿,隐隐觉得二人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谁料这样一看,大骇得不知所言。 大军还要行进,苏郁无法停留太久,只得将她交给白芨。 她按了按慕椿的脉,神色复杂道:“慕姑娘……现在没人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吃了什么?” 躺在马车里冷汗涔涔的慕椿闻言,恍惚一笑:“不记得了。” 白芨叹了口气:“你和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简单处理了一下慕椿手腕上的伤,忍不住牢骚道,“三天两头将人锁着关着,就殿下这个样子,一辈子也别想要人家姑娘对她掏心掏肺。 ” 慕椿叹了口气:“你随意开些药吧,做做样子,别让我好起来,但也别太没起色。” 白芨无奈道:“你这样为难我,要不我还是给你下一剂猛药,叫公主怕得直接将你送回去算了。” 慕椿连看她也不看:“你要是敢,日后便不要和我下棋了。” 就这样治着拖着,慕椿自始至终也没好全,而苏郁也无可奈何地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多了一些陪伴她的时候,但却并未拖延行军的进程。 苏郁来看她的时候,慕椿大多都是清醒着的,要么躺在马车里愣神,要么靠在车壁沉思,但只要苏郁一来,她总会立即给出一个笑容,叫苏郁不好再对她沉着脸。 苏郁自然恨死了她瞒着自己做这些事,但究起根本,哪怕没有慕椿推波助澜,这些事也依旧会发生。与其怪罪她,倒不如真如慕椿所言,一了百了。 是以有些时候苏郁也会心怀侥幸地想,会不会慕椿做到现在,都是在帮她完这个局?可她虽然这样想,却又不敢全然信任慕椿了。 一个聪明人无法掌握另一个聪明人,哪怕是有过最亲密的痴缠交·媾也无法绝对地信任彼此。 看着慕椿喝了药,苏郁并没有喂她吃什么糖果蜜饯压一压药,骗人的小狐狸总该受一点惩罚,苦一苦她长记性。 慕椿低声道:“殿下……我难受。” 第103章 苏郁端端正正地坐着:“受着。” 慕椿叹了口气,轻轻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忍不住叫痛了一声。 苏郁果然转过头来,凝视着她的手腕,也不知道这小狐狸的皮肉是怎么长的,弄一弄就红得厉害。 她掏出钥匙开了锁,慕椿揉了揉红肿的手腕,暗暗得逞一笑。 车声辚辚,越往北上,春意便越弱,冷意越浓。军中已很少供炭火,但马车里还是日夜有暖炉。两厢都静得厉害时,苏郁闷声问:“你……想不想走?我放你。” 慕椿道:“不想。” “那你这么骗我,知不知道我处理了狼蚩和丹辽之后会怎么处置你?” “您又不是第一次生气了。”慕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您都打过我多少回板子了,我都脱光了给您上过多少回了……” “哪一回也没真把你打坏过。”苏郁恶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但这次,如果你到最后也不能给我一个答复的话,我真的不会放过你了。” 慕椿闭上眼:“殿下,您现在要和我……我早上的时候擦过身,很干净。” “你不脏。”苏郁叹息,“对不起,上回是我情急了……我不该那样说你。” 慕椿一怔,稍稍侧了侧头:“我不在乎的……”她坐起身,“晚上……公主过来?” “什么过来不过来。”苏郁道,“我忍得住。” 慕椿噗嗤一笑。 但她很明白,苏郁如今紧绷着,是不会碰她的……这也是苏郁的习惯,每当面临什么大事时,苏郁都会让自己的身心沉静下来,让理智占据所有情绪的主导。 情爱让人沉沦,她会适时舍弃。 但只要这样的时候过去了,苏郁就会发泄得更厉害,仿佛积蓄已久的洪水冲垮堤坝一般汹涌…… 要是那个时候…… 慕椿心中短暂地期盼了一下。 于是她也不再试探苏郁,老老实实坐着。北境的草原上还残留着未消融的冬雪,铺满在青黄交杂的茫茫原野。 半月后,周军抵至燕州境,与四十里外的狼蚩军营隔朔方长城而望。慕椿随苏郁登上朔方长城时,见胡人扎营下连数十里,炊烟不断,不由得心中暗笑这等多设疑兵之计。果然,当日夜里,苏郁便命行伍之间灶上多点五倍篝火,与那声势浩大的狼蚩军遥相争锋。 -------------------- 作者:(亲妈数落闺女)叫你这么说老婆,必须去道歉! 郁子:知道了……(真诚道歉) 椿子:(表面不在乎内心还是开开心心美滋滋)我果然是麻麻最疼爱的那个一点题外话:椿子到底和兴昔有过什么,对于苏郁而言,她担心的只是那些年椿子过得好不好,兴昔有没有伤害她,在苏郁还没有遇到、爱上、并保护好椿子的时候,无论椿子遭遇了什么,郁子都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我没有什么双洁情节,也不把这个作为主角干不干净的标准,只是根据故事和人设进展,希望大家也是这样~当然了不是这样也没关系,因为郁子就是很干净而椿子更干净。 —————— 一千藏啦!这是我写文以来第一个一千,谢谢大家会喜欢椿子和郁子的故事,第二更在后面哦! 第70章 让不让人活了 因苏郁不再信任慕椿,是以行军布阵诸将议事,慕椿都不被允许参与,她没有被锁禁,但还是被人监视在帐中,只能对着炉火发呆。看守她的暗卫一日换一个,都被命令不准与她言语,慕椿叹了口气,扒了两下炭火,侧身躺在毡子上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帐子里突然进来了人,慕椿睡得浅,当时便听出那是苏郁的脚步声。苏郁命那暗卫出去,顾自走到榻前,抬手想抚摸一下慕椿的脸颊,却又顿了顿,只是为她拂去几缕乱发。 但也只是这样,苏郁没有再过多地触碰她。 她不需要以与慕椿云雨的方式来宣泄自己心底的怯懦与忧患。 朔方节度使凌赫是曾率兵攻破狼蚩的常胜将军,战场上的经验告诉他,狼蚩这次用兵,虽士气高昂,但明显力不从心,且早春马瘦粮缺战力削弱,想必是要为那客死他乡的二太子报仇,连国运前程都不顾了。 苏郁却不以为然,她总觉得狼蚩此次用兵,明知兵力不堪与大周为敌,却一意孤行至此,似乎早已知道结局一般—— 这使她顿时陷入沉思,却想不明白究竟为何。 她正思虑之间,忽然见一暗卫立在帐外,便先行遣散了众将,而后传唤那暗卫进来。那人一进来边道:“殿下,慕姑娘请殿下过去。” 苏郁训斥道:“她叫你来你就来,若是被她支开你跑了该如何?”那暗卫一时羞愧难当,只低声道:“慕姑娘……能跑去哪。” “她能跑去天涯海角。”苏郁心道,拴也拴不住,打折腿又舍不得,真是个祸害小狐狸精。 苏郁却并未发作这个暗卫,只是颇不耐烦地披了衣裳出帐,一进帐子,慕椿正坐在炉子前头烤手,时不时望着炉子上煎着的茶汤。 这里是军营,她自然也没有着绫罗的机会,只系着一件淡青的夹棉袍,虚挽着发,但就是这样素净家常的打扮,倒格外透出几股嶙峋风流出来。 这晨霜秋月一样的人儿见苏郁来了,缓缓起身,对那暗卫道:“辛苦大人了,还请大人先回避一二。” 那暗卫答应了一声,出了帐子才发觉方才发号施令的也不是苏郁,自己怎么就好乖乖应了,还极听话走了出来? 第104章 但也悔之晚矣。 “说吧。”苏郁解了风氅,“说不出正经事来,我先打你十军棍。” 军棍是什么慕椿还没挨过,但一听就是能把她打哭的东西,不禁露出一二分怕死了的神情,但苏郁还是瞧出来了,她根本就是装的。 慕椿笑了笑:“我煮了一锅好茶。”说着,还竖起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苏郁瞧见她手腕了系着的那条细丝,忽然就想起自己给她戴上的那条足链,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慕椿就是玉樽的公主,却已经将她的东西物归原主了,缘分就是这样的妙不可言。 苏郁于是也不大生气了,真想尝尝那锅茶是什么味道,结果慕椿端来她才知道,那居然是一锅奶茶。 慕椿挽了袖子坐在她身旁,笑了笑:“这是我家乡的做法,和狼蚩不大一样。” 苏郁极少听到她提及自己的过去,便道:“那里……很美吧。” “不知道。”慕椿又不想说了,反复无常,苏郁忍不住郁腹诽,但慕椿又道,“您想看,打下来不就好了?” 她盛了一碗捧给苏郁,苏郁闻了闻,是一股极重的甜腻奶香,茶味并不浓,颜色倒很像焦了的乳酪。 苏郁尝了一口,慕椿笑着问:“怎么样?” 苏郁脸色不大好看,艰难地思索一番:“可能……这就是……风味吧。” 慕椿掩面笑道:“不好喝?” 苏郁想了想,寻了个委婉的答案:“尚可。” “我小时候就觉得不好喝,看来殿下喜欢?”慕椿凝思道。 苏郁一怔:“你也觉得不好喝?”却发觉自己有些太殷切了,不禁有些气闷。 只见慕椿捧着她喝过的碗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是啊,不好喝。” “那你还让我喝……” “这个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慕椿果然也喝不下去,不动声色地放下碗。 在丹辽和玉樽,只有女子会为情郎煮一碗这种奶茶,情郎喝下去,两个人就可以成亲了。她没有告诉苏郁这个习俗,就像她永远不会告诉苏郁自己有多喜欢她。 她总是愿意等苏郁自己去明白,但这个过程又是那么艰难,这世间相爱的人们啊,也都是一样的。 “你是……想家了吗?”苏郁问。 “不想。”慕椿目光淡漠,“想也是枉然。” “我懂……如果是我,我也会很想复国。我知道……你的国民也一定在等着你。”苏郁叹了口气,她时常会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也在剥夺慕椿的情感,易地而处,如若是自己,想要复国的念头只怕不知要强烈上多少倍。 更何况慕椿从小到大颠沛流离,一定吃了不少苦,又怎能不怨念呢? “不会有人等我。”慕椿顿了顿,“也许有一个,但还不如没有。”她悒郁地抬眸,“人死后,都会化作一捧灰,我也许,也会……” “那你一定是最好看的那捧灰。”苏郁想安慰她,“女娲拿去捏人,也会先挑你这捧灰捏,捏个可爱的小姑娘。” 慕椿忍俊不禁,苏郁伸出手,将她朝自己的方向揽了揽,慕椿也乖巧地靠在她的怀里。 “我不问你要做什么了……”苏郁轻轻抚摸她的发心,“我只问一句,你会不会害我,你告诉我,我就信,无论……” “不会。”慕椿抬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低声道,“信我。”那声音让苏郁心安。 “好。” 苏郁想,那我们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吧,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日,我还会爱你。 守在门口的暗卫眼看着二人手牵手走出了帐子,一头雾水地站起身,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见慕椿在苏郁身后,悄悄笑了笑,如焕然而释的冰雪一样让人沉醉。 她们走到药帐,白芨忍不住指天怒骂,大敌当前,这两个人好一阵歹一阵,还让不让人活了! -------------------- 白芨:我真服了你们这些老六。 二更结束啦! 我们两千……哦算错了,满一百见哦,我应该能休息几天了呜呜呜为什么要让她们两个短暂和好呢,当然是为了以后虐(bushi)肉香啊! 谢谢大家啦 祝大家天天开心 哦对了解答一个疑问,兴昔比椿子大十四岁,以后椿子会骂她老女人的,椿子是有嘴炮技能的,以后会使出来。 我想想让她怎么使。 十一假期结束啦,我终于可以一吐为快,我他娘的居然一天没放!!!! 呜呜呜呜 看见这一条的宝贝们人人一碗椿子煮的奶茶,喝哭你们,耶耶耶。 第71章 下次不要忘了 苏郁领着她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周君将营地设于高处,俯瞰其下坦荡万里的草原,旷野通达,一览无余。残雪覆地,仿佛青黄衣衫上的几缕绣白,在日光下盈盈润泽。 慕椿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她甚至到过狼蚩大汗的王帐,是以对这眼前风光并不在意,但苏郁却是头一遭见识北境坦荡的草原,不禁心旷神怡,如若没有战火,没有身为帝王的责任,这里将是她毕生所求的魂归之所。 她握紧了慕椿的手,后者忍不住笑话道:“再这样,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殿下和我苟且了。” “就是要他们知道。” 苏郁霸道得厉害,慕椿也无可奈何。 她们的感情离经叛道,但正因荒诞和离奇,才会让这两个人世间少有的聪明人驰往腾踔。而她们也已不是年少的孩子了,又懂得为自己这样违背道理的感情筑起壁垒,不至伤人伤己。 第105章 慕椿抬头望着穹苍上盘旋的银鹰,忽然哼唱起歌谣来,这是苏郁头一遭听到她唱歌,当然这应当属于她故乡的歌谣,因为苏郁听不懂,但那歌声既不靡丽也不粗硬,反而清清远远,仿佛山谷里飘过的含着雪香的细风一样。 慕椿的神情也那样柔软,苏郁有时也会想,如若不是命里这些离奇的纠缠,作为玉樽公主长大的慕椿会是什么样子呢?她的父母一定很疼爱她,毕竟这样皑皑白雪一样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不喜爱,何况慕椿还那么聪慧而乖巧。哦,她应该也不会叫慕椿,她应该拥有自己的名字。 “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呢?”苏郁在她哼唱的声音渐渐小了的时候问。 慕椿笑了笑,轻轻吐出两个字:“浑忽。” 苏郁问:“这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花。” “是你背后的花,对吗?浑忽……怎么写?” 慕椿在冰雪上,用手指画出一些苏郁看不懂的符号,那也许就是玉樽的文字,苏郁笑了笑:“浑忽是一种花,那你不就是小花公主?” 慕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您是什么?” “我是采花大盗。” 苏郁做出了一个调戏的神情,慕椿也很配和地做出一个被调戏的神情。二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天一地之间只有她们两个。 苏郁由领着她慢慢地走,纵然二人都很清楚,也许明日,也许下一刻,战火就会袭来,她们短暂的恩爱与温存就会再一次撕裂。 但这又何妨呢? 她们在这一刻还是相爱的。 日光暖洋洋地落了下来,残雪消融,慕椿拢了拢鹤氅,依偎着苏郁的肩:“你明日就要去打仗了……” “也可能是后日。”抬手按了一下慕椿的头,苏郁哼了一声,“不还是你惹的祸。” “哦……”慕椿想,这怎么能怪她呢。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苏郁还没吃过败仗,也不怕他狼蚩可汗。” 慕椿叹了口气,心想,这回你可能要受点委屈咯。又想,我的委屈可能更大一点。 “殿下……我给你赔罪。” 苏郁凉凉地笑:“哦?”她往慕椿腰臀上掴了一巴掌,“用这个赔?” “我还是……会一点花样的。”慕椿眨了眨眼,“我也想你了……” “等打完仗。”苏郁笑,“我要你赔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慕椿阴寒寒地一颤,那是不是会有点难受了。 次日,周军与狼蚩军在绵延数十里的河谷处厮杀,自清晨到黄昏,骑兵步兵相接不断,将整个尚未全然破冰的班珠河水染得赤红,狼蚩军队且战且退,周军一路追剿,又在荒芜一片的平原上厮杀到了夜幕时分。因周军不熟识地形,且夜间作战多有不利,苏郁秉持着穷寇莫追的原则,下令将一小支军队在新拔下的班珠河沿岸设防,大军则依旧固守朔方长城一线。 当夜里,苏郁洗了两桶血水才算干干净净地见了慕椿,后者把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禁惊奇道:“就一下没砍着?” 这句话为她换来了苏郁好一顿教训,苏郁说不上她,但没说不动她,这一顿教训让慕椿欲哭无泪,倒不如让她狠狠上一次算了。 解了气的苏郁笑道:“我这可是铜头铁臂,生铁铸出来的。” 慕椿喘着热气,摸了摸她的手臂:“是硬邦邦的。” “不喜欢?” “喜欢……”慕椿缩在她怀里,乖得像只没脾气的小狐狸,“哪都喜欢……喜欢死了。” 后来的数日,狼蚩偶有几支散兵突袭,但都因为苏郁有备无患,最终不了了之。 周军士气高昂,预备数日后乘胜追击,一举在草原上打退这些胡虏。与此同时,战胜报表到了皇帝御案上,朝廷派了一支数十人的犒军队伍来到军营。 那一日正是三月初三。 慕椿安安静静地在帐子里等着苏郁来。 那暗卫数日之后再见慕椿,神色便更加尴尬了一些,慕椿却主动招惹她,从炭炉里扒出个烤芋头来:“大人尝尝?” 暗卫摇了摇头。 慕椿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是卑贱之驱,只是觉得大人看守辛苦……” 那暗卫哪敢受她这些话,艰难蹭了过去把那个芋头接了。慕椿看着那暗卫剥芋头皮,忽然站起身掀开帐子,唤道:“殿下!”那暗卫阻拦不及,但看她又走了回来,边进帐子边叹息:“不是殿下……” 那暗卫笑道:“殿下还在议事,议过了就会来见姑娘的。”后又想到什么,慢悠悠开口道,“听说朝廷来了犒军的人,兴许还要比平日晚一些。” “犒军?”慕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是什么人?” “这个小人就不得而知了。” “哦……”慕椿坐到炭炉边,捧着一张湖水般清澈的容颜:“好吃吗?” 那暗卫一见她这副模样,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好吃……” 然而话还没说完,人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慕椿怕她跌着,扶着人慢慢地走到床边。 她废了一番力气才把人弄上了床,换了衣裳,将那暗卫装作自己的模样塞在被褥间。慕椿则提上她的刀剑,可惜拿不动,只好一起塞进了被子里。 “辛苦了。” 慕椿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系好那一件比她身量大了许多的黑色衣衫,张帘一望满原弦月色,无声地走了出去。 第106章 她一路走到几里外的高坡上,伴着声声鹰鸣,从袖中掏出一支鸣镝,放入了孤冷弦月高悬的夜空。 其下便是狼蚩绵延数里的营地。 殿下,我突然忘记告诉你了,今日其实是我的生辰。 慕椿有些遗憾地想,下次吧,下次不要忘了。 她拢好衣衫,只身走入夜色当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 郁子只是采花大盗而不是采小花公主大盗,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椿子只是花而不是公主!嘿嘿嘿我不剧透。 椿子跑了,下一章让郁子吃点亏。 谢谢大家! 今天下午一个下午的组会我刚刚解放出狱嘿嘿嘿祝大家吃饱饱然后天天开心! 第72章 慕椿不见了 犒军酒宴依旧盛大地进行着,负责送犒军粮饷布帛的是一位形容清癯的户部官员,姓易名钊,着五品服色。 苏郁推辞不胜酒力,只命参将与长史等招待,便从中退去,径自去找慕椿。 白芨接过酒碗,回头看了看起身没入夜色的苏郁,笑着想,犒军要靠酒肉美女,犒殿下就要靠慕姑娘了。她笑着低下头,刚想尝一口那酒,忽然觉得不对,放下酒碗时,眼见紫苒等也将欲饮酒,连忙走到紫苒面前,旁人自然是来不及了。 紫苒:“起开,挡光了。” 白芨笑了笑:“我突然想起个事情来。” “别没事找事。”紫苒没心思理会她,谁料白芨却一把抓起她的手,笑着道:“快走,我领你去捉奸。” 紫苒一下就愣住了,懵懵懂懂被她拉拉扯扯带到帐后,不耐烦甩开她的手,冷热道:“说吧,什么事?” 白芨正色道:“那酒有问题,里头下了药了。”又问,“你方才看见殿下喝酒没有?” 紫苒摇头:“喝了一些。”她一顿,“有人要害殿下?” 白芨无奈颔首:“只是眼下,那么多人都喝了酒……如若酒里都有问题,狼蚩这个时候来,咱们就完了。” “你去找殿下,我去把那几个送东西的官员抓起来……”紫苒思索道,“银伶手下的暗卫一向不饮酒,你去调她的人护卫公主。” “他们那么多人,还是有备而来,你行吗?” 紫苒冷笑:“我不行,你来?” 白芨冷哼一声,她忽然想到,慕椿还在营里,苏郁和她在一起,以慕椿的才智,想必还不至于陷入困境。 二人分别,白芨一路潜行到慕椿帐外,去听里头一阵打斗声,帐上影影绰绰,有两个黑影搏斗。她心道不好,立即拔出腰间短刀,掀开帐子,果然是苏郁在与刺客厮斗,而苏郁明显占了下风。 就在那刺客举刀砍向苏郁时,白芨将短刀一掷,直插那刺客背后,苏郁趁机跃起,一招拧断了那刺客的脖子。 白芨扶着苏郁,按了按她的脉,索性中毒尚欠,她立即从腰间锦囊中掏出一枚金函,取出一粒解毒药丸喂给苏郁。 苏郁运功调息一番,脸色渐渐恢复,而她开口第一句话,却让白芨惊骇万分。 “慕椿……不见了。” “慕姑娘……”白芨翻开榻上的被褥,见那暗卫昏迷不醒,身上套着慕椿的青色棉袍,忽然觉得不好。 “是慕姑娘被人掳走了?还是……” 她没有说,但是苏郁很明白,多半,是慕椿自己逃走了。 可眼下还来不及思虑这个,白芨道:“公主,犒军那伙人不对劲,他们带来的酒有毒。” “难怪——”苏郁一阵恶寒,她不敢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因为每一个关节都毫不留情地指向一个答案——慕椿在和人合谋害她。 “紫苒去把那些人控制起来了,但有一件,我担心若那伙人和狼蚩勾结,怕狼蚩会趁机……” 苏郁亦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窒。 她迅速整理来一下思绪,先问:“他们的目标既然是我,那朔方节度使的官衙一定还没事,你现在就去……去找凌赫,让他带兵过来。” 白芨道:“那您……” “无妨。”苏郁道,“再让暗中监视慕椿的人……” 白芨闻言大骇,“您还……” 苏郁却冷笑,“怎么?你当真以为我对她情深义重,就能全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出去?” 但不知为何,白芨竟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悲凉。 “先暗中跟着她,如若她与狼蚩或赵氏勾结害我……也不要杀她,暂且把她拘起来,等我发落。” 白芨怔怔地道,“是……” 苏郁又恢复了以往冷峻到阴刻的模样。 她首先将这些人的目的分析了一遍,既然毒是下在酒里的,而酒也统共就那么几坛,所以这伙人的目的显然就是她,而非整个大军。 这也就能解释杀手为何会在慕椿的帐子里,如若不是了解她与慕椿个中牵连的人,一定会在中军帐伺机而动。 但这也让苏郁短暂地松了一口气——步卒大多还有战力,而自己依旧无恙,哪怕狼蚩真的与慕椿里应外合偷袭,大军也不会沦为他们爪下的猎物。 而还需要弄清楚的,便是这伙人究竟受谁指使——但这不必想也十分明白了。 恰在此时,紫苒在帐外唤了一声:“殿下。” 苏郁掀帘一看,紫苒与沈越正立于帐外,手中钳制着犒军队伍中的一个低阶官员。 苏郁道:“沈越?”她记得这人是个酒坛子,居然没中招?沈越显然不知自己在苏郁心里被想成了什么模样,只道:“殿下,此人是那易钊的副手。” 第107章 紫苒道:“为首那人不见了,属下只抓了他来。” 苏郁命他们将人提到帐子里审问,随后又道:“军中现在如何?” 沈越道:“暂且如常。” 难道药力还没发作…… 苏郁却来不及多想,命沈越联络诸部,严防狼蚩偷袭,沈越领命,苏郁忽然问:“你怎么没喝酒?”沈越一愣,笑道,“来之前……阿霜给属下下了禁酒令,不准属下喝酒,也算因祸得福了。” 她说罢离去,苏郁递了个眼色,紫苒拔出腰间的短刀,解了那官员穴道,先在他手脚处挑断了四条经脉,这才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那官员痛得冷汗如雨,颤抖着牙关道:“是……安定侯爷。” “他让你们来给军营下毒?” “是……” “为何?” “不知……” 苏郁道:“阿苒,砸碎他的牙。”紫苒冷然将刀柄对准那官员的唇齿,用力一击,就是连哀叫也无,那官员满口鲜血,吐出数颗半截牙齿。 “我招,我招……安定侯要下毒谋害殿下,打算趁诸将中毒之际,与狼蚩里应外合,害死殿下。” “安定侯……”苏郁怒不可遏,一双英俊的凤目被怒火填满,“他与玉樽可有勾结?” “玉樽……”那官员刚想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含糊不已地招认:“有……有提过什么……什么公主……对了……犒军酒里的毒药就是那什么玉樽公主给的。” “杀了吧。”苏郁冷冷地抛出两个字,那官员甚至来不及求饶,便被紫苒割了喉咙。 紫苒擦拭干净刀身,低声道:“我去审慕椿。” “不必了。” “殿下!她分明是与……”紫苒忿然,“您怎能还被她迷惑!” 苏郁阴冷地笑了笑:“我不是不让你审,只是眼下审不到人,慕椿她跑了。” “我去把她抓回来。” “抓?”苏郁扶额道,“抓是一定要抓的,只是顾不得她了……”她起身道,“若此人说的属实,狼蚩今夜就会攻入营中,咱们的将士又中了毒……” 适时,床上那名暗卫忽然悠悠转醒,意识到不对的她立即从床上滚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苏郁面前。苏郁瞧着她身上那件属于慕椿的棉袍,面无血色地呵斥她脱下来。 那暗卫解开衣袍时,忽然从怀里掉下个锦囊来,苏郁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一只芦苇编的蝴蝶,还有一串草编的并蒂花,这样的物什儿,终于彻底打碎了她所有的伪装,清楚地告诉她,自己失去了什么,又不得不面对什么。 苏郁忽然一怔。 “殿下……” 紫苒瞧她这副伤神模样,不得不在心中暗暗将慕椿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 郁子:老婆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小剧场 下了朝的皇帝郁急急忙忙跑到椿皇后的屋里,把还没睡醒的老婆摇得七荤八素,因此挨了椿子好几巴掌苏郁:今日散朝,逍遥王和朕说,近日民间话·本子甚是风靡,要不哪日咱们微服私访出去听听? 椿子:听完心想就这?就这你就把我弄醒? 郁子:老婆你觉得如何? 椿子:你要是想看我就能写。 郁子:虽然老婆你文采过人举世无双,但是你知道话本子怎么写吗? 椿子:哼。 过了一阵,在大周宫廷与民间,纷纷流传着《大周往事》《丹辽宫廷秘史》《玉樽那不能不说的故事》《狼蚩大汗宠妃偷情传》赫连齐:你礼貌吗? 作者:大周皇帝后宫第一人(因为一共就一个人) 来自一个评论区宝贝儿的建议哈哈哈哈哈 第73章 她?老女人 慕椿按了按有些不适的鼻尖,感慨了一句草原风冷,狼蚩可汗赫连齐冷笑:“是中原的布太薄了。” “自然比不得狼蚩的兽皮。”慕椿恭维道。 “也比不过玉樽的毛毯。”赫连齐神伤,“也不知我的弟弟……在周国冷不冷。”那伤神又立即化作仇恨,“得用苏郁的血来暖他,不仅要苏郁,还要所有周国人的血。” 慕椿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禽兽。 嘴上却又不得不恭维:“成败在此一举了,我预祝大汗此去功成身就,荡平周军。” 赫连齐出帐上马,领着数千人马前去偷袭周军营地,慕椿被看管着,只能留在原地默默观望。与她一起被看管起来的还有一人,只见那人抖落着五品官服上的灰尘,含着笑意坐在慕椿对面:“玉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慕椿想,你还不配和我说话,便连理都不理会。那官员却也不在意,只是笑道:“那丹辽呢?” 慕椿横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那官员模样平平,只是身量清癯,但一双眼总看得慕椿浑身不自在。她卷了帐子出去,门外两个胡人士兵立即阻拦起来,慕椿用一口熟练的狼蚩话告诉他们:“你们可以跟着我,我要出去走走。” 这二人知道她身份不凡,自然不能为难,之后跟着她在军营里转。 胡人的军营里到处飘着腥膻的奶香与肉香,他们似乎还带来家眷,在那种名叫古列延的防御工事间巡逻时,时常能听到女人织羊毛或挤马奶的声音。 那两个胡人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陪她转了转,就想把她劝回去,谁知慕椿一脸我听不懂的模样,直接让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08章 但这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哭声打破。 慕椿循声看去,几个胡人大汉拖着个衣不蔽体的女孩子按在地上打,她本不欲理会,可那女孩子却突然哭嚷起求饶来,用的竟是丹辽的语言。 这让慕椿立即警觉,将人拦了下来,询问得知,这是丹辽兴昔女汗赠送给赫连汗的女奴,而赫连汗一向大妃恩爱,并没有娶这个女奴为别妻或是纳作妾室,而是将这个女奴投入了妓营,供士兵玩弄。 而就在今夜,有几个士兵要去奸·淫这个女孩子时,却被她打伤了,这才有了这一幕。 慕椿听完,对身后那两个胡人道:“我要这个女孩子。” 那两个胡人面面相觑,只道:“狼蚩的一切都属于大汗……” “那你们先把她带到我那里,等你们大汗回来我再要,不然就要不成了……” 那两个胡人是赫连汗的门户奴隶,比下等士兵要高贵一些,要一个女人自然不成问题。很快,慕椿就把那个女孩子领到了帐子里,把那个官员赶了出去,让她擦干净手和脸,喝了一点奶茶。 那女孩子年纪还小,眉目清秀如月,是合着兴昔的心意长出来的模样。慕椿叹了口气,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哈日珠朗。”那女孩子似乎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姐姐……你是……女汗派来接我回去的吗?” 慕椿心头钝痛得厉害,露出一抹淡淡的,嫌恶的笑容:“你觉得呢?” “她说……让我陪狼蚩的大汗几天,只要我乖,就把我接回去。”哈日珠朗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她对我那么好……不会不要我的吧?” “你多大了?有十五岁吗?” “十四……” 这还是和赵翠翠差不多的年岁,慕椿笑了笑:“她还是那么喜欢和年纪小的玩啊。” 哈日珠朗明显听出来这个“玩”和她以为的“玩”是不一样的,难不成是那些胡人对营里的女人们那种“玩”,那可是一种很痛很痛的“玩”,兴昔可没有这么对她过,她摇头道:“女汗没有……” “管她有没有。”慕椿冷笑道,“你还要回到她身边吗?” 哈日珠朗睁圆了眼睛:“她让你来接我回去?” “不。”慕椿阴森森地笑了笑,“她让我来杀了你。” 这话明显把这个小姑娘吓到了,抱着自己哭了起来:“你骗人……呜呜呜,骗人……呜呜……” 慕椿好笑:“我骗人?觉得我骗人,你自己去问就好了,只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下来。” 哈日珠朗有些犹疑,但依旧嘴硬:“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也和大汗玩过了?” 慕椿露出个罕见的嫌恶的神色,吩咐沾上了什么狗屎一样的东西:“她?老女人。” “你怎么知道她老?你有多大?有二十岁吗?她最多也是三十岁吧。”哈日珠朗昂起秀丽稚嫩的头,“她就像哈兰真的风一样让人望不到。” 慕椿眉头一挑,想必兴昔这些年保养得当,也是,大权在握的女人万物无不唾手可得,权力才是最能保养容颜的工具。 哈日珠朗却又突然叹息:“唉,可惜她一直都喜欢着浑忽公主。” 慕椿的眼睛突然阴鹜得厉害,搭在膝盖上的手攥得露出黛色的血管。 “浑忽……公主?” 哈日珠朗点了点头:“浑忽是她的养女,原来和我一样只是个女奴,但是大汗很喜欢她,还因为没有子嗣的原因,连汗位都想传给浑忽公主。” 慕椿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兴昔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信口雌黄的爱好了。 “可惜啊……浑忽公主丢了?” “丢了?” 哈日珠朗点了点头:“大汗说,是可恶的玉樽人抢掠了浑忽公主,其实啊……大家都说不是这样的。” 慕椿笑了笑:“那是什么样?” “是浑忽公主自己跑了!”哈日珠朗叹息道,“她自己跑了!她都跑了大汗还想她……” 慕椿也跟着叹息:“她可真是个牲口。” “你说什么?” 慕椿方才说的是汉人的语言,哈日珠朗自然听不懂,她只能用丹辽语再说一次:“她可真痴情啊……” 哈日珠朗有些苦恼:“要是大汗对我也这么好……”她又看了看慕椿,“你怎么穿着汉人的衣裳,还会说胡人和我们的语言?” 慕椿道:“哦,我是个商人,走南闯北,会的就多。” “商人?”哈日珠朗似是不信,“这地方在打仗你不知道吗?跑这里做生意……” “所以这不是被留下来了。”慕椿叹息道,“连你都是我买下来的,花了我两只羊羔的价钱呢,等你跟我回去,就得天天给我洗衣裳揉肩捶腿。” 哈日珠朗惊骇不已,她哪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情,她唯一会伺候人的本领也是在床上罢了。 “要不你把我送回丹辽,我让大汗送你一千只羊羔。”哈日珠朗圆溜溜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好不好?” 慕椿笑了笑:“我倒是想答应,可我现在也走不了。”她指了指外头,“狼蚩和周人打仗呢,听说来的人是周人的五公主,不仅生得好,身手也好得不得了,狼蚩要吃苦头了。” “那怎么办啊……”哈日珠朗愁苦不已,“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大汗会不会把我忘了……” 第109章 “你……跟着兴昔多久了?” “三个月。”哈日珠朗极其骄傲地笑了笑,“我是在大汗身边最久的人了,要不是她让我陪着狼蚩汗就把我留在这里了,也许还能更久呢。” -------------------- 椿子:殿下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嗯……就是……我猜大家也想不到吧,我来了,我也没想到,属实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还以为节后流量不好可以多撑几天,呜呜,还是谢谢大家喜欢啦。 ————————————————— 小剧场 关于话本子作者署名的大讨论,其实原本慕椿是想写大周皇帝首席秘书长的,但是椿子一看就不乐意了,咱俩明明上上下家属,你这一写不就是上下级了吗?这不行不行,于是大笔一挥改成了大周后宫第一人。 第74章 苦肉计第二弹 慕椿一阵暗笑。 她算了算时辰,夜还长,这样的厮杀总要在天亮时才能见出一二分晓。那小姑娘哈日珠朗依旧不依不饶地要她送自己回丹辽,总也不明白外面的自由是多么难能可贵。慕椿被她念叨烦了,就吓唬她若是再说话就把她丢在这里,哈日珠朗当即乖巧起来,一动不动。 那一同被押在这里的官员显然不是周国一方的人,慕椿想,他也许是赵翊用来联络狼蚩的亲信,也许是狼蚩安插在大周的细作,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不能留的祸害。 得想法子杀了他。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软针,从那人的身形步伐上来看,应该没多好的身手,偷袭或者下毒足以制服他。 慕椿看了看在一毛毡子上打盹儿的哈日珠朗,抬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叫了一声:“醒醒。”哈日珠朗揉了揉眼睛,“干嘛?” “去把外面那个男人叫进来。” “做什么?” “小孩子不要多问,让你去你就去。” “你凭什么使唤我!” 慕椿眨了眨眼:“哦?反正我也觉得两个羊羔换个不听话的小女奴不大值当,要不我还是把你还给……” “我去!”哈日珠朗跳了起来,“你千万别让他们把我抓回那个营里,那里面都是给男人睡的女人……我要是让人睡了,大汗就嫌我不干净了。” 慕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还不快去。” 眼看着哈日珠朗走了出去,慕椿蹑着步子走到帐门处,这时节,胡人的帐子上都盖着羊毛毡子御寒,是以外面看不出来里头的情状。 就在那个官员走进帐中的一瞬,慕椿扯下软针,对准那官员的后颈刺了进去,那里一针封喉,剧痛立即袭上那官员浑身,却连声音也出不了半点。哈日珠朗跟在后头,显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惊恐万分地注视着慕椿,后者却来不及理会这回吓到这个小姑娘,只低声道:“别出声……” 慕椿拔出软针,再双手一扯,方才那还坚硬无比的细针立即化作一条游丝般,被慕椿勒进了那官员的喉上。 “摁住他——” 眼见那官员拼死挣扎,慕椿吩咐道,“不想死就照做。” 哈日珠朗只得扑到那官员身上,双手在他胯间狠狠一攥,一股灭顶剧痛让那官员再无力气回手,抽搐几下后便没了气息。慕椿将软针系回腕上,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那官员已经死了,这才松了口气。 哈日珠朗跌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神情让慕椿忽然觉得无奈,上一次,在赵翠翠那里,她也见到了这样惊愕的神情,仿佛杀人这种事情不该她做,也不该让这些年幼无辜的孩子看见…… 可她能怎么办。 要活下去,怎么可能不杀人。 可哈日珠朗毕竟不是赵翠翠,没有由慕椿教导过,而哪怕是赵翠翠,慕椿也不会哄一句。是以慕椿根本无暇理会哈日珠朗,她找了个大箱子,将这个官员的尸体藏了进去,至于什么时候被发现,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 处理完后顾之忧,慕椿显然松泛了不少,夜已将尽,远处的厮杀还不知是怎样的结果。 殿下啊,请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淡淡寒烟被山谷间的冷风吹得起伏不定, 遍地衰草经受了一夜的严霜,天边渐渐亮起了蒙蒙的日光,照亮了平原上满目的惨淡。战马倒在地上哀鸣着,衣甲残肢碎了遍地,两军旗帜被践踏得零落惨寰,交错的兵戈在地上映着冷淡的银光。 胡人大营里,战马飞驰。 “可汗大胜!” 慕椿缓缓抬起沉寂了两更鼓的眼,听着外面胡人的欢声。 哈日珠朗揉了揉眼睛:“他们……在说什么。” 慕椿笑了笑:“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慕椿走出帐子,赫连汗的亲兵别帖儿见了她,面带喜色道:“周军大溃,可汗俘虏了周国五公主!请公主转告周国安定侯爷,他可以起兵夺取苏氏的皇位了!” 慕椿笑道:“恭喜可汗。” 别帖儿大笑:“也要恭喜公主和侯爷了。” 慕椿道:“我斗胆向贵国要走一个女奴。” 别帖儿早知昨夜的事情,也知道那女奴是个兴昔汗送给大汗的礼物,大汉虽不碰,但也不是旁人能够轻易染指的,这样一个烫手山芋,与其留在这里,倒不如让这个玉樽公主带走。 于是他也十分慷慨:“公主请便。” 第110章 既然苏郁已死,那么玉樽公主与赵翊就是值得信任的盟友,看管慕椿的人即刻撤了下去。她吃了一点羊肉,喝了些奶酒,便有几个仆妇捧着狼蚩女子的衣裙过来侍奉她沐浴更衣,待赫连齐的骑兵回营后,提出要去见一见苏郁。 赫连齐正坐于王帐当中与诸将饮酒,只派别帖儿引慕椿到马厩里去见被俘的苏郁。赫连齐并没有辱虐苏郁,只是将她关押起来。 马厩里气味冲天,槽枥之间摆着个木笼,笼中是一身银袍白铠的苏郁,她似乎受了伤,正靠在笼槛上闭目养神,脸色不大好看。直到慕椿走到笼前,她才缓缓将眼睁开。 慕椿着青色宽绰团衫,白皮甲,红革带,蹬鹿皮靴,长发打成发辫,额上系着珍珠玛瑙珊瑚编织成的饰物,一直垂到胸前。 这是苏郁从未见过的打扮,却将慕椿那一点深藏的野性彻底放大。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慕椿,秀美,柔弱,狡黠,悲伤,乖巧,阴恻,甚至哭泣乞饶……但从未又一种感觉,令她这样陌生,在这早春的旷野中,冷到骨血都凉透。 慕椿拎着袍子,半跪着笼前,秀美的面容微微泛白,她看见苏郁手上锁着的木枷,突然发笑:“一年前……我也是这样的,被带到你的身边。” 苏郁淡淡地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悲哀:“我说过……我能帮你。可你……不信我。” “我也说过,我信你,但你帮不了我。” 慕椿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碧罗在我手里。” 苏郁暗淡的目光轻轻闪烁:“你……”却又突然说了一句,“今天很美。” 慕椿愣怔着,忽然忍不住笑了笑:“我穿这样的衣裙,你还是头一回见吧。其实穿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给谁看。” “浑忽公主。”苏郁叹了口气,“他们会怎么处置我?” “赫连汗的部队去追击你的人了,他要用你去祭奠二太子赫连扆,三日后,生焚。” “你会在场吗?” “我是狼蚩的客人。”她起身,“会看着你死,给你送行,接着……我就要回到西边,去复国了。” “仇恨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苏郁突然扑到笼前,声嘶力竭,“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仇恨把你变成另一个人?” “你对我很好。”她回眸,冷然一笑,“只是那个我……原本就是假的。” -------------------- 两口子在演戏,只有赫连齐是大懵·逼 第二更呀 我们下次满百再见哦 哦吼吼吼吼 ————————————————— 椿子:听说我被判坏女人罪了?(仔细想想)坏女人也不错。 郁子:对,老婆说啥都对。 慕椿这个打扮我恨喜欢的,是我自己在元代女子服饰上的改良版,等我去微博上给大家画一个,当然了我画的只能传神…… (她除了淡紫色那套和狼蚩这套,最漂亮的打扮在丹辽,那套最好看,当然也最虐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75章 生焚 三日之间,陆续有周军被俘。赫连齐将那些周人扒光了衣裳拴在羊圈里羞辱泄愤。 赫连齐在通天巫做法的指引下,在择定三日后的黄昏,将苏郁生焚,为其弟赫连扆安魂。 那一日午后,苏郁被带出逼仄的牢笼,带入一间大帐里,帐中生着炉子,摆着个大木桶,透着一股与整个狼蚩的腥膻味截然不同的熏香,一个秀丽的青色背影映入眼帘。 慕椿站起身,转过头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步一步走到苏郁面前。后者一把将她扯入怀中,伸手就扒她的衣裳。谁料慕椿任由她摸了个遍,却在苏郁要扒她衣裳时退了出去,指了指木桶:“臭死了,洗一洗。” 苏郁被关在马厩里三天,身上什么味道自然不言而喻,她向慕椿招了招手,笑道:“过来替你公主更更衣。” 慕椿哼了一声,先解了她的软甲,看见她白袍上斑驳的干涸血痕,目光暗淡,苏郁笑道:“没事儿,不流点血,不好……” 慕椿抬起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苏郁会意,乖乖地由她给自己宽了外袍与中衣,褪去亵衣后,苏郁迈入桶中,热水温度适宜,彻底抚慰了她数日以来的冻饿苦楚。 慕椿取了些澡豆搓在她身上,将几道血污搓洗干净,又取来篦子替她除去发间污垢,用木梳打通她的长发。 苏郁靠在桶边,看着那些粉末状的澡豆被揉搓成淡淡的泡沫,慕椿微凉的手在她身上游走,那种触感令她发狂,腹中燥热得厉害。她一想到这个小狐狸在笼子前对自己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就恨不得把她弄哭给自己赔罪。 如今伺候洗澡,却又让自己这么难受…… 慕椿又添了些热水,取了瓢水从她头上淋下。 苏郁抬起手臂,成串的水珠打湿了慕椿的衣衫,后者突然愣住,僵硬地取来布巾擦干她身上的水。苏郁再忍不住,迈出木桶的那一瞬,她粗略地将袍子一系,立即抄起慕椿按在榻上。慕椿知道,留给她们的时间根本不够,这家伙居然这么忍不住! 真是色令智昏。 苏郁撩起衣裳:“乖,你来,叫我看看你的花样。”慕椿轻轻踹了她两脚,“别把水弄到桌子上。”苏郁看了一眼,那里有几架纸糊的灯笼。 第111章 “不弄桌子上,弄你身上。”苏郁忍不住笑道。 慕椿简直要昏过去,双颊热得厉害,却愈发勾人地弯起眉眼,那细如丝儿般的眼被苏郁的衣衫遮掩住,当然整个被遮掩住的还有慕椿那张醉如春水的容颜。 苏郁仰起头,眉头皱了又舒展,耳畔的水渍声断断续续,压抑却又放纵,扭曲而又灵性。 她们都不能出声,但哪怕不出声,彼此也能到达极乐。血液腾踔,情欲如烈火,苏郁想,看来今夜要将我生焚的不是赫连齐,而是这小狐狸的一张绣口。 慕椿叹了口气,抹去唇边的水渍,苏郁递来杯水给她漱口,随后将那件素白的衣袍套好,将一头长发捋好,由慕椿为她挽好。 “他们会把公主绑在木桩上,堆上干草。”她按了按苏郁的掌心,后者笑了笑,“死前还能洗个澡,不错了。” “牛羊下锅前还要烫一遍呢。”慕椿轻哼,“也不知想些好的。” 苏郁转过头来,一脸凝重:“打起来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当然趴地上装死。”慕椿笑了笑,“就两眼一闭。等您打完了,我再爬起来。”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苏郁握住她的手,“别怕……” 慕椿垂眸:“我一直都信您。” ———————————————— 苏郁被押了出去,一步一步登上堆起干草的木台,任由狼蚩人将她双手缠缚。烈烈的风拂动着她墨色的长发,苏郁傲然望去,这一派冷寂的风光中,慕椿正慢慢地走出来,走到人影寥落的地方,抬眸望着天。 通天巫高唱着祷祝词,敲打着手中的神鼓。木台下是各种用来祭祀的牺牲,当然,最耀眼的当属苏郁这个人牲。 赫连齐被人用肩舆抬了出来,苏郁忍不住笑了笑——那是她一脚踢出来的杰作。 通天巫的祷祝结束了,慕椿冷冷地转过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哈日珠朗疑惑地望向她离去的身影。 偏僻无人的班珠河畔,两只海东青盘旋在尚流淌着血腥气息的水面上。 慕椿伸出手臂,雌鹰便落在了她的小臂上。她神情柔婉地抚摸一番,不知对那雌鹰说了什么,待双鹰再一次盘旋飞舞时,竟如同有了方向一般径自飞向远处的山坳。 赫连齐凝视着眼前这个周国的公主。 苏郁也抬眸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赫连齐默默握紧了肩舆的扶手。 “其实……”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幽幽传来,“可汗不是真的想为二太子报仇吧。” 青色身影于月光下格外缥缈,“就像可汗其实已经宠幸过哈日珠朗,却又为了维护与大妃之间的恩爱,不得已将哈日珠朗放逐妓营,又借口从未碰过她。” 哈日珠朗羞耻无比地攥紧了衣衫,她突然有些恐惧这个女人了,自己极力隐藏的一切,就被她这样毫无遮掩地曝露人前。她第一次这样怨毒地讨厌一个人,纵然这个人不久前才救了她。 赫连齐并不曾回眸,那个玉樽公主与眼前的周国公主一样的令他心生恐惧,他将这种恐惧归结为这两个女人的恶毒。 “再譬如……当年的先可汗也不是甘愿将二太子送往周国,他分明是属意二太子继承汗位……” “玉樽公主。”赫连齐终于忍无可忍,“我们是盟友,玉樽若想在西陲东山再起,就请公主注意自己的言辞。”他直视眼前的木台,抬手道:“点火——” 慕椿眼中寒彻,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二太子被人毒死在周京,那颗药究竟是周人送的,还是……” “你——” 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一步一步走向点火处,对那两个在干草堆前手足无措的胡人道:“这些草沾了些药,根本燃不起来的。” 那两个胡人犹来不及反应,便被慕椿洒出的毒药毒杀倒地。 苏郁忍不住苦笑,她到底藏了多少毒药在身上啊…… 慕椿转过身来,冷笑着用胡语道,“赫连齐,你毒死了自己的弟弟,你才应该被烈火焚身!” 那声音冷到极致,响彻在一片寂静的刑场,如同一锤重击,让在场所有胡人贵族都动摇了起来。 赫连齐捏断了扶手,怒不可遏地指向木台处的二人:“给我射死她们!” 闪烁着寒光的箭矢齐刷刷地对准了木台上的二人,慕椿回眸笑道:“殿下,我要开始装死了。”那一笑堪称绝色 。 苏郁却有些无奈地想,为何你的美,我总要在亡命时才能看清呢。她叹息着合上双目,无可奈何又几近宠溺地笑了笑:“去吧,我在呢。” -------------------- 京中有善口·技者,从此公主不早朝。剩下的大家自行体会吧哦吼吼吼吼祝大家天天开心~~~ 对了我昨天为什么没画出来奇迹椿椿的好看衣服的,其实是我画了,但是太抽象,所以我找了个不抽象的人让她帮我画一画…… 最近看的人少嘛所以就没有两更的快乐生活啦哈哈哈哈哈但是我还是很享受的(bushi)祝大家开心哦~~还有怕大家接受不了所以后期的尺度我把握了一下,兴昔是个变态但是是一个纯情的变态so……椿子在她手里不会太(这个也不一定)……不过还是请大家相信我!我可以。 第76章 下次就这样抱着你 慕椿闭上眼,下一刻,她便觉得身体忽地腾空,唯有腰间那一只有力手掌紧紧揽住,却又给了她一个绝对安稳的支撑。耳畔羽箭飞快地破风惊掠过,慕椿想,再抱一抱我吧,只要你抱着我,我就能活下去。 第112章 苏郁将她放下来时,低声道:“你好轻啊……下次我就这样抱着你……我们做。” 慕椿立稳了身子,眼前狼藉一片的正是狼蚩弓箭手的尸身。而她身后,正是无数高声呼喝地拔刀驰马而来的周军。沈越自马上将苏郁的长刀奉上,苏郁持刀上马,刀锋直指赫连齐。 “周人!” “好多周人!” “周人不是死了吗——” 一时之间,恐慌迅速蔓延开来,如同山崩水倾,不可阻挡。赫连齐恶毒地目光死死地剜在慕椿身上:“玉樽的贱人!你骗我!你居然敢欺骗我!我要灭了玉樽!生剥了你的皮!让你在你父母的坟前被一百个男人干!” 谁料慕椿却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你死前的遗言吗?” 她瞅了瞅一旁搭起的木台,用一口流利得令人发指的胡语道,“周人的公主是用不上这台子了,要不就委屈委屈大汗自己上来?这样也算一只羊羔成功落了地了。” 赫连齐跳下肩舆,拔出身旁亲兵的弯刀:“狼蚩的勇士们!给我杀了这些可恶的敌人!” 狼蚩军队训练有素,虽被这骤然而来的变故惊愕到,但依旧在赫连齐的指挥下迅速排好阵型。 剑拔弩张之间,苏郁拍了拍慕椿的肩:“手。”后者递出那截纤细的手腕,苏郁俯下身,缓缓将那条细丝系回她的手腕上,甚至还在系好之后,在那如脂如玉的手背上轻轻抚摸了一番。 慕椿缓缓将手抽了回来,自觉躲到刀剑伤不到的地方,苏郁见她躲好了,立即竖起长刀,高声道:“杀——” 两军顿时在狼蚩大营血拼,无数的马车毡帐被掀翻,到处是狼蚩女人孩子的惊叫。慕椿捡起地上一块盾牌,确保那满天乱飞的弓箭刀戈不会落在她身上。随后一路潜行,摸到了羊圈处。 眼下羊圈里的人要比羊多,皆是被扒了衣裳冻得瑟瑟发抖的周军俘虏,瑟瑟缩缩地挤在一处取暖,他们似乎也听到了远处的厮杀,正在窃窃私语。忽然,有人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周遭顿时陷入寂静当中。众人抬头一看,竟是一个秀美的狼蚩女人,不禁怒目而视。 然而也有人认出来了她,试着叫了一句:“慕姑娘!” 慕椿笑了笑,还算有眼力,她掏出软针开了羊圈的锁,随后忍着里头熏天的臭气,摸到墙上,一个一个撬开了墙头的锁扣。 那锁扣蜿蜒下来一条铁链,一条铁链上拴着二十几个周军,开了一条便有二十来个周军重获自由。 松了手脚的周军立即投入到营救其他羊圈中俘虏的行动,不多时,数百周军个个精赤着身子立在月色下,寒气萦绕周身。 方才认出慕椿那名周军似乎是苏郁营中的将领,对慕椿拱手道:“多谢慕姑娘。” 慕椿道:“殿下已在前方与狼蚩厮杀起来,还请将军与殿下里应外合,大败狼蚩。” 那将领冷笑:“蹲了这几日羊圈,让人当牲口一样拴着,也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了。”这群打着赤膊的俘虏便似浑然感觉不到寒凉般,抄起羊圈边的棍棒便向狼蚩大营杀去。 “姑娘保重。” 慕椿颔首:“保重。” 动地而去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慕椿抬眸望了望月色,见云层厚重,也不知这灯能不能升起来。她叹了口气,不管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慕椿又摸回她居住的大帐,帐外横七竖八到处是狼藉的尸身。 取出糊好的孔明灯,慕椿刚要离去,忽然在地上看见个灰色的影子。 “哈日珠朗?” 伏在地上的灰影突然坐了起来,揪着地毯裹着自己:“别杀我……别杀我……” 慕椿叹了口气:“是我。” 毯子渐渐剥落,露出女孩子因为惊恐而变得难看的脸蛋儿,“是你!” 慕椿冷冷地打量她:“躲在这儿,一会儿他们放火烧帐怎么办。” “我不知道……外头在杀人……我害怕。”她突然爬到慕椿脚下,拽着她的衣裳,眼泪簌簌地落在地上,“你带我走吧!你一定能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啊……” 慕椿冷淡地把衣裳从她手中拽了出来,叹息道:“那你不要乱跑。”说罢便出了帐子。 哈日珠朗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她身后也跑了出去。 她跟着慕椿来到一处平旷之地,眼看着慕椿将那几只孔明灯放到天上,万幸方才这一阵间隙,云层已散去不少,暗紫的夜空中只有数枚寥落的星子伶仃地挂在一隅。 那灯亮过了星月,飘摇飞向远方。 哈日珠朗望着那数盏向天飞去的明灯,不禁睁圆了眼睛道:“这是……”慕椿望了望远处的山坳,随即转身道:“快走。”哈日珠朗跟上她的脚步,但还是隐约听到那山坳里频频动地的脚步声。这一切都打破了这个年轻女孩子的认知,她又怯又怕又喜又惊地注视着前方在风中显得格外清瘦的身影。 沈越望到孔明灯的那一瞬,得知事成,即刻将藏于山坳中的周军呼喝起来,一路踏霜破风,攻入狼蚩的大营。这一番厮杀以周军势如破竹,狼蚩节节败退的情势,在早春的平野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月沉星落,天边泛起了蒙蒙的亮光。 慕椿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条棉被裹着,领着哈日珠朗在河边嶙峋的石岸上听了一夜的流水潺潺声,哈日珠朗醒过来时,发觉那条棉被不知何时盖在了自己身上,脚边是刚刚压下去的篝火。惊恐地抬起头,见慕椿袖着手臂立在河边,白雾弥漫的河畔,青色的团衫如同濒死而放的花朵一般凄美糜丽。 第113章 哈日珠朗忍不住看得呆怔。 —————————————————— 苏郁没有派人来接,慕椿只得自己走回去,当然,这也不能怪苏郁,即便她派人来,也决计是找不到慕椿的。这个小狐狸精总能把自己藏起来,谁也找不着。 狼蚩大营里早已是一片狼藉,到处弥漫着火焚过的焦土气,那气味难闻得厉害。周军正在打扫战场,俘虏的多是来不及溃逃的狼蚩兵家眷,一夜之间改换天地,让这些昨夜还沉浸于喜悦当中的狼蚩人措不及防。 然而没有人会可怜他们。 “殿下,赫连齐的妻子女儿还有他两个儿子都被我抓回来了!”沈越扬鞭一挥,“带上来!”苏郁瞧了一眼那为首神情傲然的妇人,冷笑道,“赫连齐抛妻弃子,实在有愧于一过大汗之名。” 沈越啐道:“他身边那个亲兵别帖儿是个亡命徒,砍杀了咱们不少兄弟,就为了将他瘸了腿的主子送出去。只可惜……” 朔方节度使的兵马早就在他们逃亡之路上布满了伏兵。 “慕椿呢?” 沈越笑了笑:“慕姑娘说她怕冷,我让人在北边营里干净的地方生了个炉子,她在那儿烤火呢。” 苏郁命人将赫连齐的家眷关押起来,随即驾马往慕椿所在之地飞驰。 马滑霜冷,她已厮杀了一夜,但却毫不觉得疲累。 -------------------- 想不到吧,哦吼吼吼吼吼,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不过今天可就没有了哦,就这一个了 祝大家开心呀~~~ muamua! 哦对了,有的时候大家的评论我刷不到,得等过几天就会突然冒出来,等我看见了我就会回复哦,太喜欢和你们聊天了哈哈哈哈椿子:回看第一章 沈越对我的态度,再看看现在,我觉得下一步征服紫苒指日可待。 紫苒:阿嚏—— 第77章 凭什么不给看 “小椿!” 慕椿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护卫她的兵士识趣地退下,顺便拖走了没什么眼力并不识趣的哈日珠朗。 白马在西风中驰骋着,马上英姿飒爽的女子笑着扑向她的爱人。 哈日珠朗回过头,那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正如痴如醉地相拥着,她刚想仔细看看,就被一个兵士拧过了脑瓜:“不准看!”哈日珠朗委屈地蹲在地上,心想,不就是抱在一起吗,凭什么不准给人看。 苏郁亲吻了一下慕椿的眼角。 “下次……”慕椿窝在她怀里,低声道,“亲我的唇……好不好?” “好,下次我把你浑身上下都亲一遍。” 苏郁忍不住摸了摸她眼下的乌青:“辛苦了。” 慕椿明明受用得很,却还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算什么……” “回……” 苏郁刚想说我回帐子里,忽然放眼整个狼蚩大营就没有一处好帐子,不禁一时语塞。 周遭听着动静的兵士纷纷道:“走走走……搭帐子去了……走走走……” 哈日珠朗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苏郁看了看,问:“这是哪来的小姑娘?” “捡来的。” “长得一般嘛。”苏郁道,“没有你好看,还怪没有眼色的。” 她才没心思在意一个小姑娘,又抱着慕椿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摸得两个人身上都热了起来,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纵然分开,手也是牵在一起的。 信马而来的白芨轻轻戳了戳紫苒,“如何?”后者冷哼一声,扬鞭在几个被押解着的狼蚩俘虏背上抽了两下,骂了句:“再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帐子临时搭好,苏郁指挥人将炉子抬了进去,随后白芨入帐,为二人清理一番。苏郁身上的伤本就是为了演苦肉计故意败给赫连齐,是以并未有什么妨碍,仔细上过药后又是一番龙马精神。 但慕椿的情况显然就没这么好了,她这一夜里奔波受冻,在掺着冰碴的河岸坐了一夜,唯一一条御寒的棉被也给了哈日珠朗,精神紧绷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时松泛下来,浑身便不自在。 白芨诊脉时,慕椿便一直恹恹地窝在苏郁怀中,纤长的眼睫蝴蝶似的翕动着,乖巧又可怜。 虽是受寒,但到底没有什么大碍,苏郁烧了些干净的水喂给她,便拘着她在床上暖和。慕椿窝在被中,手指勾在苏郁的腰带,“什么时候……回来?” “乖。”苏郁摸了摸她有些热的脸颊,“一会儿就回来,睡一觉,醒了我就回来了。” “好……” “睡吧,睡吧。” 苏郁轻轻拍了拍她,直到慕椿合上眼,才蹑步出帐,对外头值守的人吩咐道,“不准让人弄出动静来。” “是。” 苏郁整理好衣衫上马,慕椿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便留给自己。 —————————————————— “殿下。”副将何康道,“人领来了。” 苏郁于帐中议事,左列亲信暗卫,右列营中诸将,无一不是志满得意,春风盈面。局已收尾,输赢到了台面上,也是时候做清算了。 帐帘一掀,一身着汉人武夫衣装的胡人走了进来,对苏郁行了个请安礼。 苏郁道:“二太子不必多礼。” 此人正是当日暴死京中的狼蚩二太子赫连扆。 “孤已俘虏了赫连齐,他与我朝为敌,不能不杀。” 第114章 赫连扆眉头轻攒:“我只有一个请求。”他抬眸,“让我亲手杀了他。” 苏郁道:“二太子愿意出手,孤亦愿意成人之美。赫连齐伏诛后,其家眷,孤亦着意交与二太子看管,生死不论。” “多谢殿下。” 待将那赫连扆送出帐中,沈越忍不住问道:“殿下,既然他也在我们手里,何不一起杀了他以绝后患?此时放他走,岂非放虎归山?” 苏郁却笑道:“你以为那山还是他们赫连一氏的?” “殿下……” “我已让人将赫连齐身死之事传回狼蚩汗庭,草原自古弱肉强食,狼蚩诸部贵族一旦得知赫连齐身死,势必就会为争夺新的汗位大肆征伐,我放那赫连扆回去,也不过是往那风波中再搅弄一笔罢了。” 何康亦道:“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番虽重创了他狼蚩主力,可汗廷还有数万部众,西陲更有丹辽虎视眈眈。此时竭力灭了狼蚩虽说并非不可能,可也会让咱们元气大伤,若给了丹辽可乘之机,只怕得不偿失。倒不如教他们草原诸部自相残杀,以减丁之计耗其部众,待征讨丹辽后再一举歼灭。” 苏郁道:“然也。眼下狼蚩不足为惧,北境安定之后,我可还有丹辽要来清算。” 那是她答应过慕椿的事情,纵然千难万阻,也必须做到。 “那咱们俘虏的狼蚩人如何处置,还请公主示下。”一将领道。 “妇孺返还给赫连扆,叫他领回雁荡山北去,至于青壮,一律格杀勿论。”苏郁冷然道,“费了这些周折,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 议过了诸事,苏郁得以抽身到帐中看望一番慕椿。那时候慕椿还睡着,苏郁想她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只怕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不禁万般怜惜,一直守在她床前,连白芨进来了也浑然不曾发觉。 白芨本只是过来照料,见苏郁在,刚想离去,却当即被叫住,只好跟着苏郁悄悄出了帐子。 “我把你叫出来,是想问问你慕椿的身子……”苏郁垂眸,这是她早该挂念的事情,却到此时才能问出口,不禁心中愧悔。 白芨心道,这两个人终于有一个在意起这件事来了,这两个祖宗都像是铁汁浇出来的般,对自己的身子毫不在意,若换了旁的医家,只怕就要吹胡子瞪眼追着她们打骂十条街了。 可惜眼前这个是她主子,不能打骂,再者白芨也没有胡子可以吹,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慕姑娘身体底子很好的,虽然没有内功倚仗,但也比旁人康健,只不过她太不在意,便积了一些痼疾在身上,总容易不大舒坦,早加调养才能保卒余年啊……” “等回了京,我一定拘着她听你的话。”苏郁道,“我想她长命百岁。” “有殿下施令,我这个医家也有了底气,要说还是慕姑娘她实在太不听话,殿下要多加管教才是。”白芨笑了笑,思忖道,“我瞧着,天底下也就殿下能管得了慕姑娘了。” 苏郁嘴上答应道:“自然。”心里却想,我要怎么管?我只怕恨不得把自己系她腰上由她管。如今我是打不了也骂不了了,发了狠也只能在床榻上教训两下,可是床榻上的事情慕椿穿了衣裳就矢口否认,翻脸不认账的模样活像个玩弄人心的小妖精…… 苏郁想,我确实得好好治一治她。 一时回了帐子里,慕椿还在睡,但白芨一来一回,早已将煮好的姜茶端了过来。苏郁只得忍痛将慕椿摇醒,起初慕椿还睡眼惺忪,昏昏沉沉地,像个没骨头的娃娃,后来渐渐有了点意识,知道自己睡得好好的被人弄醒了,又清楚这人是能打的,立即来了脾气,抬手就在苏郁肩上锤了一通。 这一通算是苏郁出征以来受过的最重的伤了。 “好了好了……”苏郁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揉了揉她的发心,“起来,喝点东西暖暖身子,不然晚上就该发热了。” -------------------- 苏郁:关于我一种不肯嘴老婆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觉得像老婆初吻这样的东西,是得焚香沐浴更衣斋戒,拜过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之后才能亲亲的。 但是老婆她等不及啊…… 谢谢大家啦~ 祝大家天天开心 明日预告:郁子她又把椿子弄哭了。 第78章 怎么又哭了 “哦……” 慕椿伏在她肩上缓了缓,这才终于清醒地坐了起来,接过白芨递来的姜茶,一勺一勺喝了起来。 “仔细烫着。”苏郁道。 白芨坐在远处,笑嘻嘻道:“怕烫着慕姑娘,殿下何不如亲自喂呢?” 慕椿抬眸,抿了抿唇:“热……” 苏郁道:“三个人挤在这里,确实热。” 白芨会意,拿手扇了扇风:“是啊,怪热的,热得我必须得出去透口气了……” 眼见白芨出了帐子,苏郁又将被子整理一番,取了袍衫披在慕椿背上:“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慕椿放下碗,摇了摇头:“本来就没什么事,再躺人就懒了。” “这地方确实没什么好躺的。”苏郁笑了笑,“赫连扆要亲自动手杀了赫连齐。” 慕椿眼光清寒:“哦?”她轻笑道,“狼蚩人恩仇必报,就是亲兄弟也不例外。” “说起来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苏郁道,“要不我将他捉来给你磕个头?” 第115章 “他怎么说也是个二太子……” “二太子怎么了?”苏郁笑道,“我还是皇储呢,不照样……” “照样什么?” “照样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慕椿弯了弯眉眼:“那我说什么殿下都听?” 苏郁眨了眨眼:“听。” “今晚我要睡六个时辰。” 苏郁憋笑道:“你哪回不是睡了六七个时辰……” “不是白天,是晚上……” “行。”苏郁爽快应道,“那我们白天做,晚上给你睡,到时候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公主不早朝啊。”慕椿按了按眉心,“我可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公主喜欢。”苏郁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苏郁正色道,“赫连齐毒杀赫连扆,借机向国朝发兵,究竟意欲何为呢?”她疑惑,“就算杀了我,他就不怕朝廷过来灭了他?” 慕椿垂眸道:“谁知道呢,许是他糊涂了吧。” 苏郁笑了笑:“是是是,他哪有你聪慧,被你耍的团团转了还不自知。” 从毒杀赫连扆的黄金扳指开始,到苏郁被俘,这一切都是慕椿的计策。她一边假意与赫连齐并赵翊勾结,却将毒药换成了白芨一早研制出来的假死药,暗中将赫连扆护送到狼蚩。又在犒军团给周军下毒后留下了解药,与苏郁演了一出里应外合的戏。 慕椿幽怨地叹息:“我原以为殿下早就看出来了,结果还是把我锁了好些日子,一句话也不说,一下也不碰,理也不理睬也不睬,叫我像极了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嫔……”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苏郁揽着她的肩,“慕姑娘大人大量,就饶了你家公主吧。” 慕椿道:“那就劳烦犯了错的公主替我套一套衣裳?” 苏郁果然将她摆在一旁的厚衣裳抱了过来,慕椿掀开被子下床时,却见苏郁将衣裳丢在一旁,欺身一只膝盖跪在床边。 “殿下……” “穿衣裳自然要伺候,但……这之前是不是该先脱一下?” 慕椿两颊发烫,稍稍向后挪了挪,苏郁果然攻城略地一般又往前挤了挤,低头仔仔细细地解起慕椿的衣带来。 衣衫滑落,慕椿觉得有些凉,但很快,就从下到上从里到外地热了起来。 慕椿向后一仰,轻哼一声,优美的颈线微微颤抖着,“别……别……” 苏郁抬起头,“怎么了?” “难受……” 苏郁在她腰间轻轻抚摸,随即握住她的腰身,“就是要你难受。” 慕椿仰起头,又摔在枕上,墨色长发逶迤散了满床,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毡毯上,顿时湿了一片。 “怎么哭成这样……” 慕椿侧过头:“没有。”可没有被头发遮住的鼻尖却红透了。 “我问你。”苏郁拨开她的发,引诱一般,“你想复国吗?”她总是愿意将情爱当做审讯的技巧,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慕椿才会说实话。 慕椿合上眼睫,眼泪如露珠一般挂在上面:“不知道……”她哀叫了一声,“阿郁……我难受。” “看着我。”苏郁捉住她的手臂压在头顶,“看着我就不难受了……” “那你不要离开我……”慕椿把头埋在臂间,低声道。 “你也不要离开我……”苏郁见她不应,抬手在她腰上掴了两巴掌,“讲话,不许躲。” “我……”慕椿咬着下唇,“痛……痛……” 她一口咬在苏郁的肩膀上。 苏郁吃痛,攥着她的发,却又舍不得扯开,只好一遍一遍抚摸那濡湿的长发,低声道:“我也痛了……” 慕椿想,让我死了吧,就这样让我死了,死在你怀里,我也甘愿。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明知越对苏郁动情,将来就会越舍不得离开,但她又必须离开,不然便永远逃脱不掉这场梦魇。 情爱,情意,如果不将这些东西抛弃,就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了,慕椿认命地想,我死了算了。 她闭上眼,眼泪落下时一片冰冷。忽然,她在帐帘一角,隐约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倏然飘了过去。 —————————————————— 慕椿伏在床榻边,露出一双纤细的脚踝悬在床沿儿上,苏郁穿好了衣裳,回头一瞧,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脚背:“起来,给你穿衣裳。” 慕椿拥着被子,餍足的红晕还挂在两颊,慵懒缱绻地看着苏郁笑道,“脱了容易,再穿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你就这么缩着吧。”苏郁替她盖好双脚,“也不用出去了,我想你了,过来掀了被子就……” 慕椿立即坐起身:“快快……给我穿衣裳。” 穿好衣裳的二人走出帐子,正是午后春光最为明媚的时候。古原上的青色在日光下泛着斑驳的生机,冰雪融化的气息随风吹拂在面颊上,太阳暖暖地落下来,将荒芜的平野也笼出几分春色。 苏郁忍不住笑道:“春天要来了啊……” 慕椿懒懒地靠在她肩上:“是啊。” “要不……我们就留在这里吧,我去打猎放牧,你在家挤马奶织羊毛……”苏郁想,凡尘的日子也许会苦恼和困顿,会清贫和劳累,但至少两个人不会受伤。 慕椿也跟着笑,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苏郁是一个不可窥测的人,是注定要做帝王甚至是一代明主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去打猎放牧?再说自己也不会挤马奶和织羊毛。 第116章 “好啊。”慕椿说,“我三年给公主生两个孩子。” 这就更是叫人瞠目结舌了。 苏郁强忍着不笑,又接着说:“人家要问起,你怎么说?” “就说我与公主一片诚心感动上苍,送子观音娘娘赐我一对儿女,当然了……要是公主心疼我,也可以自己生。” 苏郁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通,捏得慕椿抬手拍开才罢休。 “小椿,以后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慕椿道,“当然是公主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苏郁望着湛蓝的天:“你成了玉樽的女王,还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不会成为玉樽的女王。”慕椿道,“只要我活着,我愿意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阿郁,我是心甘情愿被你囚禁的。慕椿想,你要相信我,我有多珍惜你,我自己都不知道。 -------------------- 最近是不是超甜! 快,一人给我一个亲亲! 耶耶耶 祝大家天天开心哦~~~我存了好多字数一点也不慌了嘿嘿嘿我感觉我应该快加更了……呜呜呜 谢谢大家~~ 哦对了忘记说,我这是正经的1v1百合哦,郁子绝对不会有男人,她敢我就阉了那个男人。所以郁子也不会有孩子的,具体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我后来会写哦!郁子椿子就是吹牛斗嘴呢。 第79章 吟游歌者 赫连扆手刃兄长之后,继承了他兄长的妻子儿女,领着仅存的老幼妇孺,趁夜色远去北上,而在前方等待他的,却是草原各部混战不断,自相残杀的局面,究竟能不能活下去,该如何活下去,这些早已不是苏郁在乎的事情。 她在等朝廷批复大军奏凯回京的邸报,而等待的这些时日,苏郁又陆续清剿了周国与狼蚩边境的部族,荡灭了几个经常扰边滋事的小邦。 草原的春天很快到来,陆续有草原的吟游歌者和西域来的骑骆驼的商人路过此处,得知此处是周军大营时,请求向苏郁进献礼物,苏郁破天荒地准许全军宴饮,宰杀牛羊,甚至亲自下场打了一通羯鼓。 篝火畔,慕椿换了厚衣裳,身上披着狐裘,高高的立领遮盖住她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琥珀般的眸子,映着苏郁酡颜含丹的醉态。她有些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将风流恣意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叫人爱不释手,移不开眼。 慕椿静静地笑着,也不着急喝酒,摇晃着金杯神情缱绻。苏郁回到座上,也不在意,拿来慕椿的酒杯便一饮而尽。 白芨嘬了两口酒,慢悠悠地晃着脑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啊……” 西域来的商人沙吾提笑道:“公主殿下身旁的女子真是美得像一朵花啊。这样的美人,总让人想起当年的玉樽国后珠兰。” 吟游歌者也道:“兰后可是草原,大漠,中原,岛夷……四海列国都难得一见的美人。” 白芨忍不住道:“再美的人也会老,红颜枯骨,自然比不得我们家的姑娘青春年少。” 沙吾提却叹息道:“珠兰国后殒身时也不过二十五六啊。” 白芨来了兴致:“你们这些人走南闯北,见识的风物故事多,要不来讲一讲,我们公主殿下对这些奇异见闻最是在意,只怕要拉着你们讲上三天三夜。” “白芨。”苏郁道,“你酒喝多了。” “无妨。”慕椿笑了笑,“这些事情,我也想听一听。” 沙吾提本就想一展见识广博,闻言便道:“那我势必得为公主好好讲一讲了!” 火光轻轻地摇晃着,慕椿似乎有些疲倦,却饶有兴致地靠在苏郁怀中听着。 “丹辽的篾兀真汗抢了一个玉樽姑娘,那个姑娘有着春水一样的容颜,她为篾兀真汗生下了两个女儿,也就是珠兰国后与兴昔女汗。珠兰国后有着长生天赐予的美丽容颜,是神女一样的人物,她一笑,天山的冰雪就会消融,她如若流泪,大漠里的风沙都不忍再肆虐。篾兀真汗生前就要将汗位传给珠兰,可惜珠兰喜欢上玉樽的王储殿下,玉樽王储在珠兰公主的营地外唱歌,采了暮暮花做成花冠求娶珠兰,珠兰公主送给他一条箭巾之后,就嫁给他了。” 沙吾提不愧是走南闯北惯了的,那种圆滑而诱人的语调将这个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在场众人都停了喧嚣,只闻风声与噼啪的木柴声,静静地听他讲。 “珠兰走了,丹辽最美的公主不见了,她的妹妹兴昔也从花剌河畔的小女孩变成了比她父亲篾兀真还要出色的英雄。十八岁时,她的名字就已经沿着花剌河碧绿的河水流向四面八方,大巫祝与老萨满都不吝美言地歌颂她,哈兰真山谷的暮暮花都为她盛开着,她统一了大漠十四翼,恩泽遍布丹辽国,可她又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连神女的舞裙也会狠心撕碎的怪物,她杀了自己的亲姐姐,灭了自己母亲的国家。” 紫苒却道:“无情之人方能成就大事,难怪只有兴昔汗而没有珠兰汗。” “对待敌人才要无情。”白芨道,“对待亲人……怎么能够无情呢,那样的人,心该多冷啊。” 沙吾提的语调也有些苍凉:“不过,也有人见过兴昔汗的笑容,那是比坚冰融化,烈火烧碎巨石还要难见的场面……吟游歌者们说,她是对一个小女孩儿笑的。” “小女孩儿?”白芨笑道,“是她女儿?” 第117章 沙吾提笑道:“兴昔没有子嗣,她甚至没有嫁人。那个小女孩儿……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许只是一个女奴,也许是个受宠贵族,也许是兴昔的私生女,当然了,也许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因为坚冰烈火一样的兴昔汗也许并不会对任何人露出笑容……” 火光弱了一些,几个兵士过来添柴,苏郁默默地听着,手指却不断地在慕椿的脸颊上抚摸。她怕慕椿着凉,替她笼好领口,却听见慕椿笑了笑,自顾自地说:“其实……那也许是兴昔养大的宠物。当然了,她或许会觉得那是她的情人。她征服了整个大漠,拥有着数千里的疆土与不计其数的子民,她什么都见过了,也许只有美丽的孩子才能让她体会到何为洁净,何为圣洁,当然了……如果那个孩子被人碰过了,以她的性情,只怕不会容忍。” 苏郁却在她额上轻轻一弹:“那她可真的是让人讨厌啊。” “是啊。”慕椿说,“我也这么觉得。”她顿了顿,突然问,“那您呢?” “我?” “您的人被别人碰了,您会怎么教训她?” 苏郁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想红杏出墙?”她拍了拍慕椿的腰,“我当然会狠狠教训她一顿。不过……我想,如若是我真心喜欢的人,被旁人占有了,那我一定会很自责。” “为什么?” “因为我想,无论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那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的缘故,是我的错,不是她的。” “您没有错,她不会怪您。”慕椿低声道。 苏郁若有所思似看了看她,沉郁的颜色弥漫在慕椿的眼中,忽然让她这个人都变得难以捉摸了。 忽然,苏郁道:“我们不听他们说了。” “殿下……” 未等慕椿反应过来,苏郁已把她抱了起来,一路抱回帐子里,压在床上。 慕椿似乎有些累,神情比冬眠的小松鼠还要懒。 喧嚣和热闹都被隔绝了,歌声与笑声,酒香与肉香都进不来。身下的皮褥应当是被晒过了,透出来一股暖融融的味道。慕椿的长发被散开,目光迷离地望着苏郁。 她被苏郁的手指从后面进入时,头一遭没有哭,因为苏郁亲吻她的时候问:“那个女孩子,是你吗?” 慕椿仰着头,喘息无奈而粗重:“怎么会……” 她笑着说,“玉樽的公主是皑皑白雪一样的人,父王和母后都很宠爱她,如同掌上明珠一般,是和江南的金鱼,中原的燕子,西域的夜明珠,草原的河水一样珍贵而美好的宠儿……” 苏郁却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她,你应该会很……”她顿了顿,“我一定杀了她。” “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慕椿叹了口气,“您最近……是学了什么吗?” 苏郁一顿:“什么?” “没什么。”慕椿闭上眼,“挺舒服的。” -------------------- 第一更哦~~~ 很抱歉地告诉大家,由于未来的故事相对来说比较那啥,所以为了防止大家打死我,我决定在故事甜回来之前都不出现了哦吼吼吼吼这样你们就打不到我了,耶耶耶耶祝大家天天开心哦~ 我跑啦! 第80章 囚徒 西域商人与吟游歌者又启程了,却把故事留在了这片土地上。苏郁还未等来朝廷的邸报,心中难免疑虑,却又不好流露出来。 慕椿窝在帐子里养了几天,精神大好,恰巧开了春,班珠河清澈见底,河中时常游荡着银鳞小鱼,她在河畔瞧了几日,居然就剪了一条纱衣做了个捕鱼网,蹲在河边捞了几日。 当然是什么都没捞上来。 为此叫白芨笑了好几日,还扬言把紫苒丢进河里捞都能捞上几条。 众所周知,紫苒是半点不熟习水性的。 白芨究竟为这句话付出了什么代价,这只怕除了她自己,也就紫苒知道,当然了,慕椿合理怀疑苏郁也在里头踢了两脚。 但慕椿显然锲而不舍,这一日她又坐在河边,直坐了小半日,居然真的有一条巴掌大小二指粗细的小鱼不长眼睛钻进了网里。 慕椿大喜,连忙把那条小鱼倒入了洗干净的马奶桶里。那鱼的鳞片闪烁着颜色的光辉,她正低头看着,忽然觉得颈上一凉,立即抬手,一把攥住从背后伸来的那只手。 哈日珠朗掌中握着一根银针,一脸惊惶地看着慕椿,后者却毫不意外,只是轻轻捏下那根针打量起来。 哈日珠朗憋了一口气,直言道:“你杀了我吧。”那模样倒颇有几分英雄就义的凛然。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那你就回不了丹辽,见不到你的大汗了。” 她轻轻眨了眨眼,抿唇道,“是她让你抓我回去的吗?这根针,是留给我的?” “我不会说的。”哈日珠朗心一横,“你这个叛徒,我抓不了你,也有人会抓你!” “哦……”慕椿漫不经心地伸手逗弄着桶中的银鱼,冰凉的触感令她忍俊不禁,“看来那晚在帐外偷窥我的人就是你了,怎么,看到我背上的刺花,很熟悉吧?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已经告诉兴昔我就在这里了?或者……其实兴昔已经派人过来了?纵然你失败了,他们也会来把我抓回去……” 哈日珠朗见慕椿一双漆目阴寒入骨,被拆穿一切的恐惧感让她头皮发麻。她亲眼见到过慕椿杀人,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情和残忍,她想,我失败了,会不会也被她杀死呢。这个女人杀起人来不眨眼的,我一定会被她杀死的,我再也见不到大汗了。 第118章 谁料,下一刻,慕椿却说:“我和你回去。” “什么?”哈日珠朗错愕万分,“你疯了?” “你可以把这根针用在我身上,不过……要等我把这条鱼送回去。” 哈日珠朗一怔:“送给……那个公主吗?” “是。”慕椿的目光柔柔的,仿佛住了情人一般,“我总要给她留点什么。”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去,也许很久很久都回不来了。她是一个那样聪慧的人,但再聪慧,当她将自己的生命交托出去后,一切都已不受她的控制。 “你喜欢那个公主?大汗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哈日珠朗却突然有些委屈,兴昔汗找了那么久的人,她已经爱上了别人,可兴昔依旧爱她,却不能爱自己。 慕椿却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是吗?可你不把我带回去,兴昔也不会留下你,你那么想回到她的身边不是吗?反正……一个叛徒,对你根本构不成威胁。兴昔惩罚我,不正好叫你如愿了。” 哈日珠朗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你把鱼送回去吧。” “不了。”慕椿却道,“你替我送回去吧。” 哈日珠朗答应道:“好。”她道,“你自己刺进去,针上涂了药,你会睡上几天。” “好好好。”慕椿仿佛哄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一般,笑着将那根淬了药的银针缓缓刺入自己的腕上。 刺入的一瞬间,其实那并不疼,但慕椿还是想流泪。她一生极少流泪,却在每每面对苏郁时都忍不住,也许感情就是由这样多的例外组成,她其实已经爱上了苏郁,不是吗?可惜啊,老天总是愿意这样捉弄人,既然明明知道会分别,又为何让人交托出感情再分别呢? 慕椿忽然想,我又要变成一个囚徒了。 她闭上眼,只是想起她被带入苏郁府上的那一日,那一日的天可真好啊……和草原与大漠都不一样。 中原长安的春日春光明媚,秋日秋月如圭,她与苏郁共度的一载春秋,只要回想起来,就可以抚慰她所有的痛楚,可以让她活下去。 哈日珠朗怔怔地看着这个冷漠而美丽的女人,不禁为她眼中超脱生死的平静所震撼。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这个女人救了她的性命,甚至在冰冷的天地间将唯一一条御寒的被子留给自己,但自己却只把她当成一个交换的筹码,用来换取宠爱与荣华。 哈日珠朗想,算了,我不该想这些的。 她将在药物发作下渐渐昏厥的慕椿扶着躺在河边,忍不住看了看桶中摇曳的鱼,狠了狠心,直接吹响了哨声。等待的间隙,哈日珠朗替她整理了一番衣鬓,当她抚摸到慕椿的肌肤时,那种冰凉的触感让她陷入短暂的怀疑——她是不是在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很快,几个商贩打扮的人驾着马车出现,他们都是混迹在过往沿途商人中的丹辽士兵,哈日珠朗道:“人找到了。” 其中一人拨弄开慕椿的发,低声道:“就是她?” 哈日珠朗颔首:“她身上有浑忽花。” “带上去,锁好了。”那人对哈日珠朗道,“你上去,看着她。” 哈日珠朗看了看地上的木桶,却不敢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率先上了马车。那几个男人架着慕椿到了马车里,将从马车中延伸出来的铁链系在慕椿的颈上,哈日珠朗忍不住道:“反正她得睡三天,不用了吧……” 那些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讥讽一般地冷笑着,哈日珠朗顿时不再敢开口,只将马车里堆着的毡子盖在了慕椿身上。 河岸边的车辙痕迹逶迤向西,那只木桶越来越远,渐渐就望不到了。 -------------------- 第二更啦 没有啦 要开始虐啦 两地相思啦 作者跑路啦 再见啦 我们下周再见啦 ps明天还会更新的哦 拜拜啦,拜拜啦 我这里怎么这么像提了裤子不认人的渣女(陷入沉思) 第81章 回京平叛 慕椿消失了。 这是苏郁花了一整日都无法接受的现实。 她起初还在想,会不会是慕椿走丢了,可她立即就觉得自己可笑——慕椿对于这片土地比这片土地的主人狼蚩人还要熟悉。 她又想,难道这又是什么计策吗?这个小狐狸一向喜欢自作主张,说不准又在哪里留了线索。 可她找遍了军营,找遍了慕椿居住的帐子,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个女人,就像一阵风,一朵云一样,一眨眼又神秘地消失了。 苏郁坐在帐子里,僵硬地望着柜子上叠好的慕椿的衣裳,那些衣裳都是旧的,有些早已浆洗发白,她就想起慕椿穿绫罗的样子,其实穿什么她都觉得好看,就像慕椿自己说的那样,穿什么都无所谓,穿给谁看才最重要。 “殿下——” 白芨走进帐中,她拎回一只木桶,桶里有一条银色的小鱼,正无知无辜地游曳着。 “这是在河边发现的,慕姑娘做的网也在……河边,有车辙印记。”白芨道,“还有,那个被慕姑娘救下的女奴哈日珠朗也不见了。” 苏郁脑中轰然一响,僵硬地站起身:“营里还有狼蚩俘虏吗?” “有……有!”白芨道,“我领您去——” 然而苏郁早已夺门而出,一路如鬼魅般走到关押狼蚩俘虏的营前,白芨揪出来一个狼蚩贵族,“说,那个女奴哈日珠朗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119章 “哈日珠朗……” “就是那个下贱的营妓!”白芨抽出鞭子,“快说——” “我想起来了……”那狼蚩贵族道,“她是……她是……她是丹辽兴昔汗送给大汗的礼物!” 苏郁眼前一黑:“丹辽——”她咬了咬牙,如疾风一般转过身,“白芨!叫沈越集结兵马!” “公主……公主……”白芨尚疑惑,“丹辽怎么了?” “她是玉樽的公主!是丹辽在通缉的玉樽公主!”苏郁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丹辽抓走了我的爱人——” 白芨顿时瞠目结舌。 然而,当苏郁刚下令集结兵马西进时,紫苒却突然策马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一瞬之间,苏郁的目光阴寒暴戾,连紫苒也为之一颤。 “殿下……”紫苒跪在她面前,“不好了,安定侯起兵谋反,已攻至京师长安九门外——皇上御笔,速请殿下领兵驰援勤王!” 苏郁拆开那泥封信件的手抖得厉害,直到白芨握住了她的手腕,苏郁才稳了稳心神,将那信封拆开。 “殿下……” 苏郁攥紧了那残忍无比的一封信,声音沙哑:“赵翊集结了清河王的旧部与丹辽人,从中条山一路攻至京畿,太后族兄赵辋与叛军里应外合,长安城危在旦夕。” 她说完之后,耳畔便什么都听不到了。紫苒率先反应过来,起身道:“殿下!从此处驰援京师,最快只要三日!兵贵神速,该立即起兵回京啊!” 苏郁道:“我知道。” “那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阿苒。”白芨走上前,拉扯住她的手腕,恸声道,“慕姑娘被丹辽人抓走了。” “什么?”连紫苒也错愕不已,“她会被抓?丹辽为何要抓她?” “因为……慕姑娘,是玉樽公主,是被丹辽灭国的玉樽公主。” 紫苒虽觉得难以置信,但她对慕椿的感情最是淡薄,也最先从苏郁的犹豫中读出了原因。 她索性扑通一声跪在苏郁面前,重重叩首:“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不能因公废私啊!” 苏郁却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你告诉我,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节?什么是公?什么是私?” 紫苒道:“慕椿一人,与国朝基业,苏氏江山相比……”她突然一顿,似乎说不出下面那一句话,因为她自己都会觉得残酷。 一个逃亡了这么多年,被通缉了这么多年的人,丹辽该对她如何的恨之入骨,该怎样穷尽酷刑地折磨她……她不敢想,因为想了就是梦魇一样的痛。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她眼前这个人是皇储,是未来大周的皇帝,眼下她的江山与皇位,她的亲人与爱人都岌岌可危了,取舍就这样残忍地摆在她面前。 苏郁盯着她,见她说不出这句话,忍不住苦笑,可她刚想离开,却被白芨拦住了。 “连你也要……” 白芨也跪在她面前,仰头道:“殿下……咱们回京吧,回京,先把江山夺回来,再去救慕姑娘。” “你知不知道,也许我这一次回去了,她就再也……再也回不来了?”苏郁攥住她的肩,“你和她一向交好,不是吗?怎么连你也,也不要她了呢?” 白芨道:“殿下!” 她膝行两步,叩首道,“这也是慕姑娘的意思啊……她做了那么多,戴氏,赵氏,狼蚩,丹辽……都是在为殿下打算!易地而处,她也会希望您……希望您去把天下夺回来的!” “可我不想。”苏郁抖着唇,神色如死灰一般难看,“我不想失去她……皇位和江山,没了,都可以再夺,如果她没了,就真的没有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对我笑,会对我哭了……” “殿下——”紫苒又道,“皇上还在京中,他是您的父亲啊!您的亲人,您的臣民……全都在等您,又何止一个慕椿?” 白芨道:“殿下……没事的,慕姑娘那么聪明,多少次……她都自己回来了,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旁人……都不及她……” 冷风飘然掠过旷野,重重地打在苏郁的衣衫上。 “因为我想,无论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那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的缘故,是我的错,不是她的。” “您没有错,她不会怪您。” …… 苏郁望着西方远处暗青的山峦,知道她的爱人其实应该就在哪一条路上等着自己,等自己把她从那些灭了她国家的仇人手里夺回来。 慕椿也许会跳进自己的怀抱,轻声伏在自己怀里,她们谁也不会说情话,但感情却又充沛得仿佛无法安放。 苏郁原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取舍并非她要考虑的事情,但如今她才明白,原来取舍竟是这样艰难的事情,因为无论选择了什么都会后悔。 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最后一面,也就是今日的早晨,她忧心邸报未至,起床时忘记了抚摸慕椿的脸颊。 再没有机会了…… “白芨,紫苒,让沈越集结兵马吧。” 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一颤:“殿下?” “回京,平叛。” -------------------- 据不完全统计,慕小椿留给苏小郁的信物有:帕子(郁子自己偷摸藏起来的)一条鱼(郁子自己留下了来的)一些衣裳(郁子送的) 而苏郁留给慕椿的信物有:一条脚链(玉樽的)一身斑驳(郁子咬的) 第120章 总结:椿子浑身上下都是郁子的。 第82章 浑忽 她不知这是哪里,三天三夜的脚程,大约是到了狼蚩与丹辽的交界之地,数十顶蓝顶白布的帐子依地位高低排开,成众星拱月状围绕着中央竖起鹰旗的碧顶金围王帐。 太熟悉。 又太陌生。 “我要洗澡。”慕椿闭上眼,低声道。 “是。” 押送她的士兵恭敬地将她领到一处帐中,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皂巾与衣裙,因为兴昔喜欢洁净的一切,风尘仆仆的人不被她看在眼中。 跪在木桶旁的四个侍女被慕椿赶了出去。 她看见帐外徘徊的人影,知道自己再也跑不掉了,一时竟不知该庆幸自己的目的这样容易就达到了,还是该难过这一切来的这样快。 她将身体浸在热水里,想起每一次事后,苏郁都会抱她去清洁,将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洗去,苏郁的手会很轻柔地在她肌肤上抚摸,有些情欲的意味,但更多的却是抚慰与呵护。她会困倦而享受的靠在浴桶边,闻着氤氲的香气,知道自己在被人怜惜。 慕椿浇了一些水在身上,忽然看见手臂内侧的几圈红痕,那是不久前,苏郁用束腰的汗巾捆出来的,她总喜欢把自己困住,然后占有。多么霸道又不讲道理的一个人啊,偏偏还每一次都会弄哭自己,其实连慕椿自己也不知道眼泪居然是那么多的东西。 苏郁在给她擦身的时候,时常会忍不住亲吻她的身体,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那副被她占有过和享用过的身体,但慕椿清楚,苏郁从来没有将她视为一个玩物或是一个礼品,因为她在注视那些痕迹的时候也会问,疼吗?然后说,对不起,我下次绝对不让你疼。 虽然她根本做不到。 但这并不怪苏郁,慕椿想。 慕椿对着镜子,将一头散开的墨发编成发辫,用金线缠绕宝石制作成的发簪挽住。随后戴上缀满玛瑙与绿松石的花冠,绣满浑忽花的头巾一直垂到腰间。对襟衣裙也是大红色的,用金线绣满了浑忽花纹,腰间的绣带上缀满金铃与璎珞。 她有些陌生地抚摸镜中的容颜,其实她并不懂得欣赏自己的美,也不在乎衣裙与首饰的华美,只是在苏郁对她说你真美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凝视自己的容颜,那张总是有些苍白和冷漠的容颜。 慕椿走出帐子时,哈日珠朗抬头望着她,这个女人似乎变了,明明只是换了衣裳,怎么会变得这样陌生?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着丹辽长裙的慕椿,嗫喏着唇,却欲言又止。 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道:“大汗在等您。” 慕椿拢了拢头巾:“好。”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被带往正中央的王帐,帐帘由四个人一起掀开,慕椿抬足迈了进去,一股几近灭顶的压迫感如同一只无形的利爪紧紧地将她束缚禁锢。 脚下铺设的波斯地毯华美无比,蜷缩在木榻脚下的异瞳白猫懒懒地叫了一声。那叫声刺耳得要命,慕椿浑身的冷汗在一瞬之间就打透了单薄的衣衫。 “小云雀跑了这么久,可是让主人好找啊。”幽冷的声音忽然从主座上传来,兴昔轻吐道,“你说呢,浑忽。” 慕椿攥紧了衣裙,抬眸注视着眼前金座上银袍拥裘的女人,温柔而深邃的笑容凝在兴昔的唇角,连跪在一旁充为食案、或是默默替她揉捏肩颈的美貌男女侍奴都为之错愕不已。 慕椿闭上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那是她此生的命门,巨大的恐慌砸落头顶时,再聪明的心智也会被碾碎。 “主人。”她低声道,“我错了。” 兴昔放下手中的翡翠鹦鹉杯,鲜红的酒浆溅落,落在那充为食案、浑身赤·裸的美貌男奴背上。 “下去。” 所有侍奉的奴婢识趣地跪到大帐的角落中,俯首低眉,塌腰耸臀,如若一群驯养得温顺的宠物。 兴昔抬眸打量着眼前美貌的女子。 十五年过去了,她长大了,比小的时候更加美丽,如同盛放的浑忽花一般妩媚。可她一想到这朵花流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么久,就会升起一种心爱之物被人霸占的痛恨感。美丽的事物,包括人,都应该属于她一个人,不应该离开,也不应该被旁人看见。 “乖孩子,既然知道错了,就要乖乖受罚。”她温柔地宽恕了这个孩子的过错。 “是……” “脱干净,爬到这里来。” 慕椿先脱了靴袜,赤足踩在地毯上时也不觉得凉。她跪在地上,摘下头巾,解开对襟绣甲,苏郁总喜欢一件一件脱掉她的衣裳,但更会温柔地在事后替她穿好,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在苏郁面前脱掉衣衫是羞耻的事情。 在解那条丝绸长裙时,慕椿突然一怔,抬起一双姣美的眼眸,微皱起眉头道:“主人……您帮帮我。” “怎么?跑到外面去久了,连自己的衣裳也不会脱了。” “我……” 兴昔走下座阶,缓缓踱到她面前,垂眸注视着这个温驯而乖巧的孩子。对于这个孩子,她总上比对待旁人宽和许多。 “我来给你解开,以后你都不会有穿上的资格了。” 慕椿羞涩地低下头:“我知道,我是您的宠物,我没有资格穿衣裳。” “真乖。”兴昔在她脸颊抚摸一番,“我会考虑轻一点责罚你的。” 第121章 “谢谢主人。” 兴昔伸出手指,搭在她腰间的衣带上,很轻易地就解开了衣结,她闻到了那细腻肌肤间透露的淡淡香味,一想到这种味道也会被旁人觊觎,她就恨不得将这个不听话的孩子锁起来,永远地锁起来…… “主人……” 慕椿如春水荡漾般轻轻唤了一声,兴昔抬眸,“嗯?” “去死吧——” 慕椿扯落腕上的软针,霎时将软丝绷成一条细针,用力向兴昔的脖颈间刺去。角落中的猫受了惊吓,飞快地窜了起来,跑到了帐子外头。 兴昔冷笑一声,也在那一瞬之间攥住了她的手腕,愤怒而无奈地注视着这个自不量力的孩子。 被桎梏的手腕再难逃脱,兴昔温柔的眼眸忽然冷寂下来,仿佛一头随时会将她吞咬的饿狼。 “浑忽,我真的是太纵容你了。” -------------------- 椿子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出来了 她本人最喜欢郁子送的紫色衣裙 我个人最喜欢这套红色的 当然了在狼蚩的绿色的也好看 —————————————— 兴昔:我想我这个出场一定会挨骂不少。 谢谢大家啦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83章 泼酒 她稍一用力,只听一阵骨骼间发出的崩裂声,慕椿仰头,虚虚地张了张口,巨大的痛楚从她的右腕传来,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兴昔松了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软针,把玩着笑道:“这个东西还是我赏给你的,你居然敢拿她行刺你的主人?浑忽,我是该说你太勇敢,还是……太不识抬举了!” 长针刺入慕椿的手腕,慕椿只觉得眼前一黑,无助地看着自己以一种诡异姿态弯折的手腕。她低声地呜咽,如同一只舔舐伤口的小猫。 “你……” 冷汗流到眼中,慕椿叹了口气,冷笑道,“不得好死。” 兴昔显然被激怒了,攥起她的长发,扬手在她脸颊掴了数个巴掌。 舌齿间的血腥味弥漫开,慕椿呛了两口,又被兴昔毫不怜惜地丢在地上。 一直候在帐外听到动静的哈日珠朗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衣衫不整蜷缩在地的慕椿,仅仅这样一时半刻,方才那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就变成了这样破碎和虚弱。而她背上火红的浑忽花,在一瞬之间就刺痛了哈日珠朗的双目。 哈日珠朗惊惶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回座上的兴昔,错愕的神情久久挥之不去。 “珠朗。”兴昔勾唇笑了笑,解下腰间的金鞭,“你来的正好,她太不听话了,得教她听话,用这条鞭子抽她。” 哈日珠朗愣愣地捡起那条鞭子,无助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慕椿。 后者双颊红肿,唇角还在流血,眼神迷离却又格外孤傲。 那种孤傲似乎一下子就激怒了哈日珠朗。 凭什么,凭什么她变成这样了还能露出这种神情? 而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明明那么受大汗的宠爱,却要在那些狼蚩人手里几历转手,连最普通丹辽士兵都看不起她。 慕椿慢慢地爬起来,从腕上拔出那根软针。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武器了,剩下的只有她的身体,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原来她还是无法战胜兴昔。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想看看这个小姑娘,谁知她还没抬起头,只听空中一记破风的声响,狠狠地落在她的脸颊。 慕椿并没有觉得多疼,只是反应过来时,恍惚着抬起手按在脸颊,鲜血就在这一刻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兴昔忽然有些不满,这个下贱的小女奴,怎么敢伤害浑忽的脸。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有玉樽的万千灵药,那种鞭伤自然能够恢复如初,教这个不受管教的小宠物吃点苦头也好…… 慕椿叹了口气,无奈地想,原来也没有那么疼。因为没有人会怜惜她的痛楚,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掉一滴眼泪。 下一鞭很快就落了下来,打在了她的手臂上,那里的丝绸衣裙淡薄,自然就被撕裂了。露出的皮肉很快充血,渗出一滴一滴的鲜红血滴。 哈日珠朗似乎也被激怒了,加快了挥舞鞭子的势头,毫不留情地鞭打这个高傲的女人。 鞭子如同一条烧红的铁链般不断地咬在慕椿身上,起初她还支撑着坐在那里,后来也被打得支持不住,整个人倒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在鞭打下一动不动,没有求饶,没有呼喊,甚至听不到她流泪的声音。 连跪在角落里的侍奴也忍不住腹诽,这不会是打死了吧。 兴昔冷眼看着,慕椿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抽碎了,虚弱无力地挂在身上,但她还是那样倔强的不肯出声,败坏兴致,忽然觉得这样的鞭笞实在无聊。 她抬手:“停。” 哈日珠朗愣怔地看着地上伏着的伤痕累累的人,忽然错愕万分地松开鞭子……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忽然有些恶心和恐慌。 这是她打的吗? 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狠毒地鞭打一个人? 兴昔揽住哈日珠朗的下颌:“做的很好,但还不够好。” 哈日珠朗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暖流经过:“大汗……” 兴昔拍了拍她的脸颊:“把鞭子拿来,我教你。” 哈日珠朗捧着鞭子,看着兴昔拿了起来。 第122章 “去,把水盆拿过来。” 水盆很快被端来,兴昔笑着将鞭子弯了弯,浸到水中,鞭身洇得颜色变深了一些,再拎出来时,鞭身的水珠滴落在慕椿的伤口上,她轻轻瑟缩了一下,无助地抱住自己。 兴昔笑了笑,伸手将她身上破碎的衣裙撕裂,大片大片光洁的肌肤曝露在外,鞭痕交错红肿,渗着细细的血珠。 这个孩子的身体,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以抚慰她体内沸腾的恨意与孤苦的事物,可她居然逃走了,逃了十五年,让自己饱尝十五年的寂寞与痛苦,这是绝对不可宽恕的事情。 凌虐的快感顿时升起,兴昔抬起鞭子,重重甩在了慕椿的背上。 果不其然,一声惨叫在鞭梢落在慕椿身上后陡然响起。慕椿痛得眼前发白,觉得会昏过去,但下一鞭又将她的精神再次唤醒。 原来死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慕椿想。 兴昔老道而狠毒地找准她身体每一处脆弱的地方鞭打,慕椿想要躲避,却又被她逼得无路可退。鞭子落在她身上,她都会剧烈的颤抖,可她发觉无法躲避之后,居然顺从地将自己最能经受鞭打的背部露了出来,而将脸藏在手臂间。 兴昔冷笑着看着这种把戏,单身将她拎了起来,将沾满血肉的鞭子捆在她颈上,随后拖着她一路来到自己座下才松手。她知道这个孩子无论何时都那么诱人,哪怕被鞭打成这样,也会轻易激起旁人对她的疼爱与凌虐。 慕椿几乎窒息,恢复了呼吸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兴昔将酒杯里的残酒泼在她肩上几道血肉模糊的鞭痕上,酒浆也是血红的,比鲜血还有潋滟,沿着脊背与浑忽花融为一色,格外凄艳。 慕椿显然没有办法消化这种剧烈的痛楚。 她疼得立即惨叫出来,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与抽搐,眼前白光闪烁,眼中空洞一片。 她忽然想,原来从前苏郁对她的鞭打和责罚是那么温柔而宽容的,被爱过的滋味那样难忘,却还是失去了,如今没有人会怜惜她。 她嗫喏着唇,缓缓闭上了眼。 -------------------- 郁子:心在滴血,谁懂。 作者:人在跑路,勿cue。 第84章 阿郁,我好冷 兴昔拨弄开她额上的发,试了试她的鼻息,餍足地笑了笑:“你们都下去吧,让人送桶热水来。” 侍奴们顺服地离去,兴昔瞥见哈日珠朗,上前抚摸了一番她的发心:“你做的不错。” 哈日珠朗仰视着她:“大汗……” “先出去吧。” “是。” 哈日珠朗退出帐子,放下帐帘的一瞬间,她看见兴昔托住那个女人的腰臀将她抱在怀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容,不禁心中怅怅然地想,为什么。 兴昔浑然不在意帐外偷看的不听话的小女奴,她抱起昏死的慕椿,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细致地为她清洗上药,连被折断的手腕也打好夹板固定住。 当她看到慕椿身上其他细碎的伤痕时,妒恨险些让她再一次鞭笞这个孩子,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她想,该死的是那群敢伤害她的人,无论是谁都要死。 她命人将一座金笼抬入大帐,亲手将慕椿送了进去,用雕刻着繁密花纹的镣铐锁住她的颈。兴昔抚摸着她的脸颊,含情一般地呢喃道:“浑忽……你再也……跑不掉了。”她的目光在慕椿莹洁的身躯上逡巡,忽然看见她脚腕上的玺暮。 “乖孩子……没想到你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 她忽然温柔地抚摸起慕椿的脸颊:“你这样,我都舍不得太严厉地惩罚你了。不过……既然敢逃走这么多年,总要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她笑了笑,“先睡一觉吧,睡醒了我再和你算账。” —————————————————— 落地金笼中铺设着厚厚的白皮褥,里面伏着一个纤细而白皙的美人,身上只有堪堪遮蔽身体的薄毯,颈上的铁链逶迤蜿蜒。 慕椿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痛得厉害。 她动了动双手,果不其然,右手已打上了夹板一动不能动。她想试着坐起来,却发现了颈上冰冷的金链,这才终于想起来,她被抓到了,再一次关进了笼子里,和十五年前她放走了玉樽公主玺暮之后遭受的惩罚一模一样。 “醒了?” 兴昔的声音适时响起。 慕椿无奈地想,晦气。 她缓缓坐起身来,将那条薄毯裹在身上,靠在笼子边上舒展了一番手脚,并不理会正用目光审视她的兴昔。 帐内生着炉火,可慕椿一想到兴昔,就恶寒得厉害。 “比起你小的时候,这个笼子是有些小了。” 慕椿冷哼一声,合着眼,并不想理会她。 “浑忽。”兴昔笑道,“笼子没有锁,过来,来到我身边。” “然后呢?”慕椿冷冷地望着她,“被你再打一顿?” “我只是惩罚你逃跑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你有什么资格顶撞我?”兴昔冷然道,“过来,不要让我再重复无用的言语。” “身上疼,动不了。” “我给你用的药是丹辽最好的药,一天一夜了,不会那么疼。” “丹辽?”慕椿冷笑,“是玉樽吧。” “浑忽。”兴昔走到笼前,“为了玺暮,你闹脾气闹了这么多年,也逃走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 第123章 “她是你的亲人,更是我唯一的朋友,可你却要杀她。” “我纵容你放走她,已经是看在她是我的亲人和你的情分上了,连珠兰……”兴昔一顿,“连珠兰我都可以杀。浑忽,你不要惹怒我,不然……我会让你比死还要痛苦。” “我已经生不如死了。”慕椿闭上眼,“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他们,梦到合穆尔王,梦到兰后,梦到玺暮,他们都在流泪,都在责怪我……”她凝视着兴昔的双眼,“你也会梦到珠兰吗?她会不会在夜里,向你流泪…… ” “珠兰算什么。” 兴昔似乎没有被惹怒,她轻易地就看穿了这个孩子的把戏,知道这是这个顽劣的孩子在玩弄人心,这些东西原本就是自己教给她的。 可无形之中,兴昔却又下定决心要教训一下她。 她还是被激怒了,哪怕极力隐藏。 于是她抓住慕椿的脚踝,硬生生将人拖出笼中,慕椿身上的伤口被再一次擦破,她却并不觉得疼,她乐得见到兴昔恼怒的模样,哪怕为此受再多的苦也值得。 “我喜欢的,只有你。”兴昔亲吻了一下她的眼角,慕椿嫌恶地躲避,却被她一掌掴倒在地。 慕椿抬手擦了擦唇角,她真讨厌被人打在脸上,苏郁就从来不会打她的脸,哪怕气急了也只会掐一掐罢了。 “到底是什么人教坏了你……”兴昔嗔怪道,“乖巧的云雀居然会啄将她养大的主人了,这个人当真可恶,我要杀了他,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有很多人。” 慕椿笑了笑,她就是要激怒这个人,“啊呀……人多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狼蚩的贵族,岛夷的渔夫,中原的将军,江南的美人,我这么美,他们都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们说,只喜欢我一个,还送我好看的衣裳,首饰,带我钓鱼,骑马,领我看雪,看雨,送我花……” 她忽然被掐住喉咙,窒息感如潮水一般上涌。 兴昔的神情僵得难看,眼中迸出的怒火几乎可以将她焚成灰烬。慕椿扯出一个痛苦的笑容,什么都没说,她以为兴昔会打她,或是再次抽出鞭子来鞭笞她,然而都没有…… 兴昔只是在她即将窒息昏死时,蓦然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见兴昔的脚步一直踱到帐前吩咐了什么。 转眼间,兴昔回过头,俯身轻轻地摩挲慕椿的发心,她一定要让这个可恨的孩子吃一点苦头。 “浑忽,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实话,究竟有没有人碰过你?” “有啊……”慕椿依旧笑着,“十几二十个呢,人人都对我好……比你好千百倍!” 兴昔眼中浮出一抹恼火的颜色。 慕椿闭上眼,任由兴昔解开她颈上的镣铐,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情人的爱抚。 “好孩子,你要是现在认错,告诉我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罚你了,我只杀那个胆大妄为触碰你的家伙。” 谁料慕椿却怔忪地笑了笑:“那你要杀的人可真多啊……累不累呢,哦对啊,你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连玺暮都不肯留给我,你怎么会累。” 兴昔不再容忍她:“这次哪怕你流泪,我也不会停止责罚的,浑忽,试图惹怒我的下场,你很快就明白了。” 慕椿就这样被拖到了外头,冷风灌在身上,她忍不住瑟缩着。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那里恰巧飞过了一只小小的山雀。 真好……她想,它也是自由的,只有自己不是。天晴了,她似乎也和那只小山雀一样,飞到了山的尽头。 阿郁,你在哪里。 我好冷。 -------------------- 来自后期的自信。 呜呜呜呜希望大家不要打死我,是兴昔的错,全是她的错。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好啊我回来了!因为我已经写到了郁子去救老婆所以不怕大家打死我了我就回来了!等我慢慢看大家的评论一个一个宠幸你们! 对了,奇迹椿椿那几套好看衣服我本来想画给大家的但是我画的基本上看不出来是衣服所以我放弃了,等我出名了我找画手太太画吧或者大家伙谁会画舞两笔也行啊。 预告一下大概下周吧郁子就去救老婆了。 我临时更改了一下剧情,本来让她们分开杀到大结局的,但是现在改成了提前在一起然后一起屠了兴昔。 不用谢我,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感动呜呜呜呜我自己都感动了。 大家不用怕,椿椿是一个可以平静地抚平自己伤口的人。 第85章 滚吧 “小椿……小椿……” 苏郁惊醒,抬手便打翻了白芨送来的饭菜,这才清醒过来,见白芨低头收拾着碗盏。 “别捡了……”苏郁叹了口气,有些懊恼道,“我怎么睡着了……”她站起身,默默去给那条银鱼换水。 “您都三天没合眼了,刚歇这么一炷香的功夫。”白芨将碗盏收拾好,抬眸间眼底乌青一片,“您……也梦见慕姑娘了?” “没有。”苏郁将手伸到桶中,轻轻摸了摸那鱼的鳞片,低声道,“我从不做梦。” 白芨苦笑了一声:“我这几天……天天梦见她,梦见她找我下棋,我棋下的臭,把她气得直捶床。” “白芨。”苏郁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别想了,她不会……不会怪你的。” “我就是知道她不会……我这心里头才憋屈。” 第124章 白芨拧了拧眉头,她是极少流露出欢欣之外的情绪的人,但如今,却也饱尝了悔恨和愧怍的痛,只能仓皇逃了出去。 她突然逃到外头,也不知跑到了哪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这也是她头一遭知道自己哭还能哭得这样狼狈难看。 可她又不能说,为稳定军心,慕椿失踪一事,至今也无多少人知晓。 喜怒,悲欢,都只能在最有限的空间与时间中,压抑,克制,忍耐。原来属于慕椿的一切都是那么少。坐在帐中的苏郁看着桶中的银鱼,忽然想到,慕椿似乎从未向她要过什么,因而什么也没留下。 “你哭像什么样子!”紫苒忍不住骂道,“少在这里号丧。” 白芨也不忍她:“你滚!” “你让我滚?”紫苒摘下腰间佩刀,“行啊,我今儿把刀撂下,你但凡打得过我,我就滚给全营的人看!” 白芨瞪了她两眼,忽然眼眶涨红得厉害,顿足仰天大声哭了起来。紫苒设想过和她斗嘴动手鱼死网破,偏偏从未想过这人就在她眼前嚎哭起来,一时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你……什么……哭……不要……” 这一阵哭声将附近几个营的将领都逼得不得不出来一探究竟。 无奈,紫苒只好连拖带拽地将白芨拎到一处帐子里,“眼瞅着要打仗了,你哭!再哭!我治你扰乱军心!” 白芨坐在地上,哭得几乎不省人事,她突然攥住紫苒的衣摆,抹了抹眼泪鼻涕:“你得意了!慕姑娘叫人抓了!以后都没人治你了!你就来治我!” 紫苒忿然道:“她在又如何!你当我怕她一个慕椿吗?” “你怕不怕我怎么知道!”白芨抹了抹眼泪,“我就知道慕姑娘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 “谁说的。”紫苒无奈地上前将她拎起来,按在椅子里头坐着,“你不是觉得她有能耐吗?那如今怎么不信她了!不就是被抓了?她那么狡猾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抓走?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公主被她勾了魂没了心眼你也一样不成?这八成就是她在耍计谋!” 白芨愣愣地看着紫苒,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真……真的吗?” 紫苒心头一顿,她哪知道什么真假,但话已说出口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只能道:“当然了!” “对……对……”白芨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又抓着紫苒的衣裳擦干了脸,眼中却灵光乍现,“对对对……慕姑娘那么聪慧,这次应该和打狼蚩一样,也是她的计策罢了!说不定她就……她就在哪等着我们呢!” 紫苒叹了口气,却想,但愿吧,但愿那个狡猾又奸诈的狐狸精没事吧。 “对……对……”白芨破泣为笑,“公主,公主真是的,怎么能不相信慕姑娘呢?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紫苒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喜怒转换形如疯癫的家伙,伤神万分:“眼看着就要打回京畿了,你不好好去做你的军医,在大营里头哭天喊地的成什么体统。”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白芨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我得去做事了,我不能闲着……”她咕哝着往帐子外头走,走到帐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你说……慕姑娘是不是真的没事儿啊?” 紫苒眸色暗淡,只侧过身道:“滚吧。” 帐帘放下的一瞬间,紫苒重新将佩刀系回腰间,她瞥见衣衫上的泪渍,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怅惘。 ———————————————————— “不是说不会影响说话?”兴昔掏出压在她唇齿间的手指,问大巫祝道。 大巫祝浑浊苍老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慕椿,随后道:“她说不出话,并不是因为咬了舌头的原因。” “哦?”兴昔拿指节轻轻剐蹭了一下慕椿的脸颊,在感受到怀中人刻意的躲闪之后,忍不住冷笑,“那就是在装哑?” 被禁锢在她怀中的慕椿低下头,颈上的铁链摇晃出响,兴昔的手伸入她仅仅能够蔽体的单薄素袍内,把玩着一道肿胀的鞭伤,刻意用指腹上粗砺的茧蹂躏开绽的皮肉。 慕椿微微蹙起眉头,却又无处可逃 “要怎么撕下你的伪装呢?骗人的孩子受到的责罚要更加严厉才是。” 大巫祝却摇头:“也许不是装的。” 兴昔蹙眉:“什么?” 大巫祝无言,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一枚小金刀:“请您按着她,我可以试验一下。” 兴昔难以忍受旁人对于慕椿的触碰,只道:“不用试了,不能说话也好。” 大巫祝只好收了金刀,缓缓道:“我想,也许是她受到了惊吓,或是一时想不开,才不能说话的。毕竟舌头只是咬伤,并没有咬断。” 兴昔道:“那还能治好?” 大巫祝笑了笑:“这就得看长生天的意思了。” “长生天才不会在意这些。”兴昔冷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巫祝行了礼,默默退了出去。 兴昔在大巫祝离开后,伸手解开了慕椿的长袍,微凉的风落在肌肤上时,慕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被兴昔抱到笼子边的地毯上,默默注视着兴昔取来药膏,在她身上每一道伤痕处细细涂抹,当涂抹到手腕上的肿痕时,兴昔终于忍不住责怪道:“我只是想让你受一点教训,怎么会让那些下·贱的奴隶真的触碰你呢,浑忽,你被吓成这样,直接就要咬断自己的舌头,我该夸你勇敢呢?还是该教训你自作主张地伤害自己的身体?” 第125章 慕椿闭上眼,纤长的眼睫不安地翕动着。 “你明明害怕,却还要顶撞我,受到一点惩罚就想一死了之……”兴昔叹了口气,“这让把你养大的我很是伤心。” 慕椿依旧没有回应她,准确来说,她已经无法回应了。兴昔也明白,所以她没有苛责。当她命令那些下贱而丑陋的奴隶冒犯这个无助的孩子时,这个胆大妄为又胆小如鼠的孩子居然直接地选择了咬舌自尽来抵抗。 可惜死亡有时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她没有能够死去,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但一个牙尖嘴利只会顶撞主人的宠物不会说话显然不是罪过而是一种功劳,所以兴昔并没有难过分毫。 如若可以,她希望眼前这个孩子可以真的如同一朵浑忽花一样,被圈禁起来,不会逃跑,不会说话,只需要静静地美丽,然后在生命尽头,为自己殉葬。 “别生气了。”兴昔哄着她,“我已经把那些奴隶处死了,你也该消消气了。” -------------------- 兴昔:我的变态值域已经拉满。 作者:你的盒饭也已加热完毕。 郁子:你的狗命快到尽头了。 椿子:我装的像吗 紫苒: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谢谢大家~虽然我知道你们一定很难过椿子遭遇这些,但是请不要担心,郁子会来抢回她心爱之人的,椿子也远比所有人想象的坚强,她是一个只要有一片平静的土地就可以抚平所有伤痛的人。 哦对了关于这个足链,后面会解释到,那是一个极度扎兴昔心的故事。 第86章 就没啥意思的杀杀杀 长安城外,万年县军营。 “侯爷!”副将自马上踉跄奔入营中,“丹辽人撤走了!” 中军帐中,本就神色焦灼的赵翊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却并未发作。另一副将登时骂道:“这群言而无信的鞑靼人!” 赵翊不禁将目光放落战局上,原本依照约定,狼蚩剿杀苏郁后,会在西北马道上放出一条路来,丹辽将以三千兵马并他所率中条山清河王旧部五千人攻入长安夺取皇位,怎料狼蚩丹辽接连失利,连太后都被皇帝扣押佛堂。 赵氏凡在皇城中人如今却成了皇帝要挟他的人质,大好局面功亏一篑不说,如今连丹辽也要撤出兵马,实在无异于雪上加霜。 赵翊忍不住想,难道上天果真在襄助皇帝,而视他一家十数年来的冤屈不顾? “朱雀门那里的军队还攻不下来吗?” 副将道:“弟兄们上午刚强攻了一回,守门禁军顽抗太甚,咱们的人损失惨重啊……” 赵翊道:“诸位皆是随家父出征过丹辽的骁勇之士,如今怎连一座小小皇城都攻不下来?如今苏郁自北方南下,一旦她的兵马从后方夹击,我们可就要腹背受敌了。”他又问,“天水与雍城两地的兵马还没到吗?” 另一副将道:“少主,只怕……以如今这个情势,他们是不愿再来了。” 赵翊不禁忿然捶案。 “为今之计,只有速速撤军从长计议。” “不可。”赵翊道,“一鼓作气,再而衰。此时一旦撤军,来日如今能够聚起这些部众?” 然而战局瞬息万变,根本不给他以思索的机会。只听帐外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呼啸而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白日里强攻城门不利的将士正靠在营地休整,忽然听见这样的动静,纷纷心中大骇,一时刀枪满地,战马乱踏,只听马嘶人叫之间,一道惊电般的利箭飞刺而来,贯穿两名弃夹溃逃的散兵后,死死钉在了中军大帐的立柱上。 赵翊惊恐地看着那比常人所用粗重数倍的利箭,忽然想起苏郁腕力惊人,曾能左右双开五石硬弓。 白马踏过盛烧的火把,长枪一挑,连续数座军帐皆被掀翻。鹰盘旋穹苍,悠远而尖利的长鸣旷然散到天边。 “少主!是苏郁的皇属军!”副将高喊道,“快护送少主冲出——” 苏郁稳居马上,手持银缨长枪,枪头刺破了那副将的咽喉,拔出时血溅落了她半边的衣袍。 赵翊咒毒的目光落在那硝烟弥漫中苏郁的身影上,他不明白,同样的血脉延续与轮回,为什他还是注定输给这个人,难道从他的父辈与祖辈开始……这一切就早已注定了?不,他不相信。 另一名副将拼死将他推上战马,命一支小队护送赵翊突围出去,随即捡起地上的长刀与苏郁拼杀起来。然而苏郁这些日子失了慕椿,一颗心早已如坚石一般,连日克制更是令她的理智濒临崩溃,一杆长枪挑出,直将那名副将捅穿了胸膛,血肉飞溅。 如此杀人利器,她向来不肯轻易祭出。 只因杀器夺主,会令她丧失人性与理智。 这也是苏郁的命门,她是天生的帝王,是沙场的战神,更是人间的阎罗,然而人毕竟不是鬼,不可嗜杀成性。可此时此刻,苏郁放眼这遍地哀鸣与厮杀的战场,却只能想到,在远去万里的大漠,她的爱人或许正在受苦,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她原本不必承受永失所爱的痛,可偏偏是这些人的狼子野心,令她倍尝惨别之痛。 他们要夺走她的天下,杀死她的亲人与爱人,那她便要以惨烈十倍的代价悉数奉还。 苏郁勒马之间,抬起手中长枪,直上穹苍:“诸将听令,凡作乱者,杀无赦!” 第126章 沈越砍杀之间,忽然见一队敌军自南部突围出去,立即率兵马追击。盘旋空中的鹰忽然俯冲下去,钩刀般尖利的鹰喙钉入马上人的左臂,赵翊痛楚万分,登时摔下马来,滚入满地尘埃中。 “快!抓活的!”沈越大喊道,“谁抓住他!封万户!” 坐镇长安城上的皇帝目光深沉地望着天边洇了墨一般的颜色,暗青的山峦在黄昏时显得格外静谧。 来往巡逻的士兵卫队不敢有半分松懈,白日里的强攻虽被击退,但整座皇城亦不堪重负,一旦敌军再度猛攻,只怕也无力抵挡。银伶虽凌霜率禁军护卫皇帝,亦忧虑万分地望着城下,她在想,那个自诩操控一切的聪慧女子,如今是否已经回到了那梦魇一般的大漠? 失去了她的五公主苏郁又去了哪里? 她是在奔走驰援的路上?还是宁愿为了慕椿放弃皇位与江山,一路西进去抢夺她的爱人? 只是无论何种取舍,都是痛的。 她的思绪突然被城下的喧嚣打破,难道敌军这就来攻城了?巡逻的士兵迅速张弓搭箭,蓄势待发之际,一声响彻云阙的鹰啼划破天际,银伶望向城下,只见三军簇拥着皇属军旗,在滚滚烟尘浓浓云翳间奔向皇城。 苏郁的银枪破风而挥,战马嘶鸣之间,整个城墙上爆发了足以撼动云霄的欢笑,山呼万岁千岁。 皇帝苍老而憔悴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抹云开月明的笑意。 喧嚣之后发世界寂静一片,鹰落在了银伶的手臂上,她冷漠地望着周遭欢欣一片的人群,知道这一切短暂地归于平静了,但却并未尘埃落地。她在人群中一眼就望到了苏郁,那位桀骜的储君殿下她回来了,那么就说明她放弃了慕椿,放弃了去抢夺爱人的唯一机会,而选择回来从叛军手中夺回属于她的皇位与江山。 原来上天至为公平,这就是身为帝王者所必须经受的孤独与痛苦。 银伶忽然想,那么来日,当她回到玉樽的天湖,从仇人手中夺回属于玉樽的土地与子民时,会不会也经历这样的痛楚?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归于平淡之后,只是缺少了一抹狡黠的笑容。那笑容对于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是那样的无关紧要,但对于苏郁而言,却是刻骨锥心一般的痛。 从北境归来的储君苏郁领兵平叛,将赵氏叛军五千人斩于敌营,随后入城拜见皇帝,奖赉三军。当日率军追击安定侯赵翊的沈越最终只带回他的一条臂膀,苏郁随即命各州县不遗余力缉捕此人。 而与此同时,带兵抄检安定侯府家产的银伶按照此前慕椿的交代,在京郊一处宅院的暗室中救出了被囚禁数日的碧罗,当时她正刚刚杀死两名过来取她性命的杀手。 沙场归来的储君沉默而亢奋地处理着叛乱后事,每日入宫于榻前侍奉君父汤药,随即与内阁阁臣商议处置赵氏逆党一案,午后驾临皇属军营慰问三军,夜里处置整顿朝纲吏治的要务,追查各州县与叛军勾结之人,清算对狼蚩用军所耗军费与修补皇城所需银两支出,甚至还在四月十二亲自主持了殿试策问士子。 人们有时会在私下议论储君殿下所作所为,惊诧于她的能力与手腕,感慨万千,却又只能得出一种结论——她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 而与此同时,东宫中,慕椿没有和她一起回来,年长的大人们以沉默和谎言掩饰着真相,但孩子们却似乎早早看穿了这一切。 当白芨考校赵翠翠医书后十分满意地抚摸着她的发心时,一向寡言少语的女孩子却突然懵懂地问:“慕姐姐临走前让我好好背书,我能把老师的夸奖告诉她吗?” -------------------- 郁子的武力值高光时刻,为了老婆乱杀 过渡一下。 还有!!!某些人哦!!!我都快把你们记住了!!!嘿嘿,小心我半夜找你们!!!还不赶快夸夸我~~哦我已经写到郁子和老婆团聚了,听说郁子还挨了老婆一顿狠揍,没错,郁子挨揍了,而且不少人就在窗底下听呢。 能不能双更就看你们了! 那个舞两笔老师你过来!到时候舞不出来我哭给你看呜呜呜。 欢迎大家来微博找我玩啊! 第87章 玉樽旧事(上) 白芨顿时哑然。 她沉默地抬起手,轻轻一捏赵翠翠的脸颊:“好。不过得等一等。”她笑了笑,“慕姐姐回家去了。” “这里不就是她的家吗?” 白芨强忍着眼中的湿意:“是,不过慕姐姐还有另一个家,那个家有些远,回来的话得花不少日子。” “殿下……会去接慕姐姐吗?” “会,一定会。” “好。”赵翠翠笑了笑,“那等她把慕姐姐接回来了,我去给慕姐姐炖豆腐吃。慕姐姐喜欢吃豆腐。” “好,去玩吧。” 白芨拍了拍她的肩,目送着赵翠翠飘然出了屋子,而后颓然靠在窗边失神地坐下,久久无言。 “殿下。” 银伶端着饭菜送到苏郁的书房,此时苏郁方才送走了几位阁臣回家吃饭,自己却依旧伏于案前处理政务,并未抬头看一眼。 “放下吧。” 银伶也没有劝说,只是默默地将饭菜放下。 “出去吧。”苏郁道。 “我是来与殿下告别的。” 苏郁疑惑:“我不曾与你安排什么任务。” 第127章 银伶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叹息,“其实,她说的对,痛苦地活着,远比一死了之更需要勇气。” 苏郁终于放下手中的政务,从繁冗的案牍间抬起一张憔悴的容颜,也只有在这样寂静的时候,她才会将自己的苦痛与无助流露出来。 “阿银……” 银伶撩起衣袍,跪在她的案前:“殿下,我有一件事……一直在瞒着您。” 谁料苏郁却突然轻声笑了笑:“你是想与我说,其实,慕椿并非玉樽的公主,对吗?” 银伶诧异地望着她:“殿下……” 苏郁缓缓起身,将她扶了起来,而后一步步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晴翠的春光:“看来我没有猜错。” 银伶垂眸:“殿下聪慧。” “十六年前在哈兰真山谷,我把你救下来的时候,恰好就是玉樽被丹辽兴昔所灭的时候。”苏郁想,那个小狐狸骗人骗得那么厉害,还骗自己她是什么公主,“那她究竟是谁。” “她是兴昔名义上的养女,丹辽人称她为浑忽 ,实际上,她只是一个被兴昔豢养长大的女奴。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她太美了,也许是她太聪明了,兴昔很喜欢她,就将她养在身边亲自教导。小的时候,兴昔时常领她到玉樽来,她也是我童年的玩伴。兴昔覆灭玉樽的那一天,就是她把我救走的。” 银伶闭上眼,眼前似乎又是十六年前的情形,人的记忆会随着光阴的西流而逐渐淡漠,可这些年,她只要一合上眼,眼前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出那一日的情景。 或许这就是长生天对她的惩罚。 秋日的高原迎来了初雪,漫天细雪飘摇在宝镜般的玉樽天湖上,嶙峋的古木旁,竖起的鹰旗张着利爪在风中猎猎飘荡,旗下的兴昔冷漠地屠杀着她的亲人。 首先被投入湖中的是玉樽王室的孩童,那些孩童的哭声久久回荡在她的耳畔,紧接着就是他们的父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无数的眼泪洒落在地,那么绝望,那么无辜,兴昔却觉得那种东西玷污了她的衣裙,于是她再度发号施令,如若玉樽再不交出不死药,她便要将整个王室都投入天湖。 她看见她的父王与母后相拥流泪,一遍一遍地哭求兴昔放过他们,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不死药,因为人力根本无法扭转造物的规则。 可兴昔全然不听,她并不是为了逼出不死药而屠杀玉樽王族,所谓的不死药只是一个借口,有或者没有,玉樽都逃不过被屠戮的命运。但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噩运。 兴昔的耐心耗尽了,她手下的大将豁臣与阐丁上前,从她的父亲合穆尔王的怀里夺走了她的母后,随后在兴昔一声令下时,那仁慈却又软弱的君主,被扒下王袍,投入了冰冷的玉樽天湖。 她想发出声音,却被后面突然伸来的手捂住了嘴巴,慌乱与惊恐蔓延上她的心头,可身后那股浑忽花香,却如同拥有令人平静下来的魔力一般将她禁锢。 她的母后在亲眼见证丈夫的身死后疯狂地放声尖叫,怒视着杀死她丈夫的刽子手,那也正是她的妹妹兴昔。 成为丹辽大汗后的兴昔愈发地像她们的父亲,那从丹辽始祖血脉中流传下来的鹰狼一般绝情的血液终于夺走了她最后的良知。 兴昔说,姐姐,我把你带回丹辽,我不会杀你,但合穆尔与玺暮都要死,所有的玉樽王族都要死。我不在乎什么不死药,只要你在,那个孩子死了也没关系。 她看见了母亲的眼泪,看见了母亲咒毒而怨恨的眼神,甚至听见了母亲用鲜血发出的诅咒。 她的母亲是整个大漠如同神女一样的美人,永远美丽而高贵,是以她从未见过母亲那样痛苦的神情。 那诅咒令她想起自己的外祖母,听说外祖母在死前,也是这样痛苦而怨怼地诅咒她的外祖父。 但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她的母亲是兴昔的亲姐姐,兴昔至少会放过自己的亲姐姐……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眼瞳痛苦地缩了起来——她的母亲挣脱了束缚,如同一朵落在人间的花朵般跳进了冰冷的天湖。 兴昔从惊异中回过神来,无情的眼神比那一日的风雪还要冰冷,她拷打着王室的侍从逼问公主的下落。 “快走!” 她被身后的浑忽带走了。 浑忽很清楚这里的地形,带着她躲过丹辽士兵的追捕,一路逃到了荒无人烟的哈兰真山谷口。深秋时节的哈兰真山谷,绝望降临在每一寸土地上,不给人以任何活下去的生机。 在这里,她终于能够放声地哭泣,失去理智的她将怒火倾泻在了那个救走她的女孩子身上,一遍遍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浑忽苍白而虚弱的神情暗淡在风雪中,嗫喏着唇:“因为……痛苦地活着,是远比一死了之更需要勇气的事情。” 她被抱进浑忽的怀里,一如她们童年时玩闹那般。 “玺暮……”浑忽擦干了她的眼泪,笑着说,“从这里出去,不要回头,一直走,走到山谷的尽头,那里有周国的驻军营,逃到那里,告诉他们你是玉樽的遗民,他们会救你的,只要到了那里,丹辽的士兵就再也追不上你了。” 她点了点头:“我们一起逃出去……” “不。”那个美丽而虚弱的女孩子摇了摇头,“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第128章 -------------------- 看看哪个小宝贝猜对了!过来排队一人一个啵啵! 我们下次满百见哦~ 唉,像我这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乖乖巧巧可可爱爱的作者真的是不多了呢~不知道能不能收获一人一个夸夸哎(敢不给我我就把白助攻屁屁打烂) 白芨:你礼貌吗。 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88章 玉樽旧事(下) “为什么?”她抓住她的手,眼泪再一次汹涌地落了下来,“你救了我,兴昔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浑忽叹了口气,“你不要流眼泪了,你一流眼泪,天山上的雪都要融化了。” “不……你和我一起走吧。”她哀求着,“我没有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一起活下去!” “我活不了了。”浑忽苦笑着说,“兴昔为了找借口攻打你们,给我喂了毒药,栽赃给玉樽,说是你们玉樽人给我下毒,然后逼你们交出不死药,不然就灭了玉樽……” “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你吗?” 浑忽的眼下是浓浓的阴翳,绝望无声无息地在眼中滚滚流淌。她突然就明白了。 “玺暮,我快要死了,所以她抓了我也没有用,而且我不能跑,我身上还有浑忽花的味道,兴昔的猎犬闻到了就会追上我的。不过,我会帮你引开他们,你要一直走,不要回头。你要活下去,合穆尔王与兰后会在天上保佑你的……我也一样。玺暮,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感受到那个怀抱的远离,想伸手去抓,却只抓到冰冷的雪花在掌心融化。 那抹惨白的身影一步步地远离,向着与她逃亡的方向完全相反的路跑去,远处的火光逐渐逼近。 “在那里!” “快追!” “不要让玺暮公主跑了!” 她来不及擦干眼泪,踉跄着从雪地中跑了起来,绝望的哈兰真山谷在大雪弥漫中失去了轮廓,她只能一步步地奔跑,跌倒了也来不及为疼痛哭泣。 终于,在她力竭跌倒在路上时,心中想,浑忽,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活下去。 她闭上眼,觉得自己会葬身在这片冰冷的高原,去与她的父母亲人还有朋友团聚。 然而她再一次醒来,却是在全然陌生的帐子里,温暖的炉火让她以为自己已经魂归长生天。但下一刻,一个眉目俊朗的身影来到她的面前,那个人笑着对她说:“我是周国的五公主,你不要怕,是我救了你。” 苏郁没有过问她的来历,但她还是编造了一个说法,向她说明自己是玉樽的国民,因为兴昔可汗灭了玉樽的原因逃亡到这里。 而她也在之后,从苏郁的口中得知,兴昔可汗屠杀了王室成员后,将所有玉樽王庭的国民充作奴隶,罚他们将玉樽天湖填为平地。在那之后,丹辽就带走了玉樽王室的珍宝,医药与乐师,启程西归。 她知道自己活下来了,但这种活着注定屈辱而痛苦,可她必须活着,那么多的人命压在她的身上,还有浑忽…… 在周军西境大营休整好之后,她被苏郁带回到长安的公主府,改名换姓,成为了她麾下一名暗卫。苏郁原本赐她名为银铃,因为她被救下时,脚腕上正好戴着一串银铃。 然而那时的她已经学会了中原的语言,是以将铃铛的铃改成了伶仃的伶,从此十数年间,世上再无玉樽公主玺暮,只余一名暗卫银伶。 起初的她根本无法得知丹辽与玉樽的近况,但很快,在第二年,苏郁就再一次秘密回返周国与玉樽的边境,那时玉樽早已被丹辽吞并,国民饱受欺凌与压迫,可她没有办法,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无力拯救任何人。 她试图去打探浑忽的下落,终于在吟游歌者的口中得知了一点细碎的回应——兴昔为了庆祝她的胜利,将自己的养女浑忽立为了浑忽公主,而将她亲叔叔的儿子,她的堂弟别勒阖弃之不顾。 传闻的真假她已无力辨别,但她宁愿相信,浑忽还活着,还在等她。 如是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听完这一切的苏郁陷入到了冗长的沉寂当中,她无从想象这两个女孩子身上居然有着这样令人绝望的过去。她虽猜测到了浑忽与玉樽公主之间细微的差别,却从来没有想过,在浑忽这两个字的身上,原来承载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痛楚。 “那你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是怎么认出她的?” 十五年过去了,人的音容相貌大改,记忆里的孩子也远不是当年的模样。 银伶却摇了摇头,道:“是她先认出我的。” 她有些无奈地想,像浑忽这样聪明的人,注定承受更多。 “在扬州,她见到了我训的鹰。” “鹰?”苏郁想起,暗卫们互相传递情报所用的鹰,起初就是由银伶来教授驯鹰之法的。她原以为那是游牧一族天生的本领,如今看来并不是。 “鹰是丹辽的圣灵,最先驯服鹰隼的是兴昔,而后就是浑忽,是她将驯鹰之法教给了我。”银伶合上双目,叹息道,“在江南时,她见到了紫苒的尾赤,后来稍加打探,自然就认出我了。殿下,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若她没有遇到兴昔,这一辈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很活的非常顺遂。” 苏郁也想,是啊,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可她还是回到兴昔身边了,她舍弃了我,不相信我会保护她,抛下我回到丹辽了。 第129章 “可她……还是走了。” “她让我告诉殿下,是她自己愿意回去了。”银伶涩然一笑,“她总是那么喜欢骗人。可我,可我想告诉殿下实情。” 因为她知道,慕椿一个人在那里,其实很害怕,兴昔是她一生都逃不了的梦魇。 她在兴昔手里,一定受了很多苦,她一定,一定在等着苏郁去接她回家。 “什么……实情?” “她是为杀了兴昔才回到丹辽的。” “她为何……” “我知道她一定会怪我,可我不能不说,而且……我与殿下道别之后,就会立即回到玉樽故地,去收拢失散的国民,召集玉樽的军队,从兴昔的手里夺回玉樽的国土,为我的父母报仇。这将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如果我死了,那么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够为浑忽说出真相了。” 银伶望着苏郁。 “她真的……很爱殿下您,她是因为舍不得利用您帮她攻打丹辽,才会不顾危险回到丹辽亲手去杀了兴昔,她想斩断这一生唯一的梦魇,为殿下了除后顾之忧,然后清清白白地和殿下在一起。” -------------------- 耶 第三更 其实是我觉得这两章放在一起会更有意思点嘛,所以啦~这里基本上解答了大家所有的疑惑咯,当然也不是所有,还有一些得后来才能知道。 其实浑忽花的原型就是天山红花,不过这东西香不香我也不知道,等以后我发财了去新疆看看。 玺暮的意思其实是红宝石,就是链子上镶嵌的宝石,引申为珍宝的意思。 以上都是我瞎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大家~大家看完了就早点睡觉哦! 第89章 去找她吧 在皇帝决定将皇位传苏郁时,却突然收到了苏郁的请求,父女二人并步在偌大的牡丹园中,层层叶浪翻覆着姹紫嫣红的花朵,繁花如锦,却让人无心去赏。 “郁儿。”皇帝叹息,他有太久不曾注视过他的女儿,这些年,他困宥在失去爱妻的苦痛中,对于朝政上诸多繁琐之事不予理会,一定让这个孩子十分苦恼,他怀着歉意问,“你不愿意当皇帝吗?” 苏郁摇了摇头:“爹爹,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 皇帝却疑惑:“那你……为何这样伤心呢?” 苏郁忽然动容,倏忽间跪在皇帝脚下:“爹爹……我做错了一件事,我再也……再也不能释怀了。” 皇帝有些诧异和惊愕地将她扶了起来,这个孩子天生就比他其余的子女聪慧坚毅,他从未见过她流泪,那眼泪太滚烫,是一国之君也不得不郑重起来的程度。 “我爱上了一个人……可她被人抓走了,就在我回京平叛的当日。” 皇帝心头一痛,爱别离,这样的不幸终究轮回到了他的孩子身上吗? 苏郁终于得以放声地哭泣,她扑在皇帝的怀中,眼泪洇湿了皇家贵重的衣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手的,我不该放手的啊爹爹……” “阿郁。”皇帝抬手,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而后用一双苍老的双目望着远处巍峨的宫阙,“爹爹明白,爹爹明白……当年,你娘去了的时候,爹爹也曾这样锥心刺骨的痛过,那时……爹爹也想去见你娘,可所有人都在劝爹爹要为了江山社稷活下去,要保全龙体,守护皇族与国民,所以这二十年里,爹爹都再也没梦见过你娘。” “爹爹……” 皇帝叹息道:“这是爹爹的责任,也是上天对爹爹的责罚。但如若可以,爹爹不想你也这样煎熬,用一辈子去思念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不……”苏郁抓着皇帝的衣衫,“我相信她还活着,在等我……等我去救她。爹爹,我……我知道自己不能逃,我只是想……只是想将她带回来。” 皇帝顿时明了苏郁的意思。 眼下叛乱初平,朝中都在期盼着苏郁整顿朝纲,如若此时苏郁离去,势必会掀起波澜。皇帝想,取舍向来是这样困难的事情,它总要将人们折磨得痛苦不堪之后却还是让他们后悔余生。 “如果你相信她还活着……”皇帝缓缓笑道,“就去找她吧。” “爹爹……”苏郁诧异地望着皇帝,“爹爹不怪我吗?” “爹爹老了,不知何时就要去见你娘了。二十年里,爹爹每日每夜都在期盼着与你娘相见……这样的滋味太痛了,爹爹不想你也这样痛苦。阿郁,无论要去到哪里,如若她还活着,你们两个,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爹爹会在长安为你守着。如若她不在了……” 皇帝突然一叹。 “如若她不在了,你觉得这人世间再无可留恋之事的话,爹爹会替你挑选一位继承人,你……凭心去决定去留就是。” 生死凭心。 “爹爹!”苏郁跪在皇帝脚下不住地叩首,“孩儿若能将她找回来,定会带她来见爹爹……若她不在了……”苏郁合上眼,咬了咬唇,“孩儿也会承担起为帝王者的责任,不会选择逃避。” 她相信,慕椿也是这样想的,一如她所言,活着,有时是比死去还要勇敢的事情。 如若上天注定要将慕椿从她的生命中夺走,那她将用一生才偿还这个女子的恩与情。 “去吧。”皇帝合上酸涩的双眼,轻轻抚摸着苏郁的发,这样亲昵而慈爱的瞬间,是二十年里也少有的温存,“爹爹在,爹爹替你守着,和你娘一起替你守着。” 第130章 ———————————————— 逍遥王府庭前,苏寒着短衣,正打理着满圃芍药,谢濯便在厅中教授苏寒的两个儿子诗书。天气朗朗,云如轻纱。 苏郁到来时,谢濯随两个孩子出门拜见,苏寒洗净了手,抱拳一礼道:“殿下。” 苏郁的目光落在两个年幼的孩子,男孩儿大约十四五岁,女孩儿更小一些,只有十一二岁,见了苏郁却都不怯不怕 。 苏寒见状笑道:“自从他们娘去了之后就是我在带,后来阿濯来了,这才像个样子。” 谢濯命人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随即同苏寒将苏郁请到厅中。 茶水点心齐备,苏郁却并无心看一眼,只是怔忪地望着苏寒与谢濯,心中便会隐隐酸涩不止。其实,那样的时光,原本也该有她一份的。 “殿下驾临,可是有何要务?”苏寒问。 苏郁笑了笑:“并非有何要务,只是……只是有件事,想与堂兄商量一番。”她看了一眼苏寒身旁的谢濯。 “阿濯不是外人。”苏寒笑道,“殿下有话请讲。” “我想……将兄长家的一个孩子,过继到我的膝下,嗣恭或沅依都好,将来我百年之后,由这个孩子继位,兄长也不必不舍,孩子若不愿入宫,依旧可以养在王府,由兄长与谢大人教导,将来亦可追奉兄长为帝……” “殿下。”苏寒眼光一暗,“臣这一脉,自当年清河王案后,便立誓绝不沾染皇位,家父无意,臣无意,嗣恭或沅依还都是孩子……” “将来,他们若不愿继位,也可于宗室中再择儿女就是。”苏郁起身,拱手道,“我将要启程西行,皇父年迈,若有不测,有这个孩子雨兄长在,也不至朝野无主。” “殿下欲西去?”苏寒不禁问道,“殿下身系社稷,如何要……” “实不相瞒。”苏郁叹息道,“慕椿身陷丹辽,我要去救她回来。但此时国中刚刚平复赵氏之乱,朝野不安,若我此时西去,势必掀起一场风波来。因此,早留后嗣于时,也是在给朝臣一个交代,以此稳定民心。况且,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兄长若不舍得……我再寻他人就是。” “不必了。” 苏郁一怔。 苏寒笑了笑:“殿下喜欢哪个孩子,就领去吧。” -------------------- 这一章是助攻们的助攻 我想想要和大家说什么 哦,第一个是我要给兴昔辩白一句,人家明明用的是金笼子金链子,纯金的呢。(但好像没啥用) 第二个是请大家挑一个喜欢的娃娃继承郁子的皇位(反正是男是女也不影响,郁子和椿子她俩谁也不养) 第三个是白芨的cp是紫苒,cp名就叫菜鸡互啄。白银cp的宝子们也不要难过,因为银子也会有归宿的~第四个是祝大家天天开心呀~~~耶 哦预告一下,郁子在救老婆的路上,被一个炮灰女看上了要她去做小妾,结果被白芨搅和了。哈哈哈哈哈,写到这里我要笑死了。 第90章 云雀 他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谢濯,坦然道,“自从我那王妃难产而去,我既未续弦也不曾纳妾,不为其他,只是想与阿濯同归,不愿他被人指摘半分。纵然青史不能留名,此生也唯他而已。死后的事情,臣与阿濯皆不在意。臣尚且如此,也自然懂得殿下与慕姑娘珍重之情,若能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那……嗣恭与沅依,殿下喜欢哪个,就领去吧。至于将来他们愿不愿意为帝,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为人父母,能做的打算到底有限。” 苏郁眼中一热,拱手道:多谢兄长。” 苏寒依旧是轻笑着,领着谢濯还礼。二人相视之间,百转千回,千头万绪,皆已在不言中。 送走了苏郁,二人依旧立在庭前,谢濯轻轻抚摸一株芍药,任由花露落在掌心。 “我还是喜欢芙蕖多一些。”他笑道。 苏寒一愣:“你不是说你喜欢芍药吗?这好些品种可都是我从大内偷来的……” 谢濯笑道:“那是因为……我知道王爷喜欢芍药,才这样说的。” 他自矜名节,从未对苏寒说过这样的话,但今日见苏郁与慕椿如此,忽然就想,如若有一日他与苏寒也那般分别,彼此之间有太多话都来不及说明,实在不能不叫人憾恨可惜。 “阿濯……”苏寒忍不住眼底的笑意,从后面环住他,“你可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谢濯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这样不好吗?” “好,好。”苏寒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后颈,“怎么不好。打发了我家那两个小祖宗,我领你去徽州逛逛,挑两条好墨回来给你写字。” “王爷真的愿意让世子与县主……” “那是他们的事情。”苏寒道,“和我们无关的。”他此生在意的唯此一人而已。 ———————————————— 四月的高原上,浑忽花漫山遍野地招摇开放,天地间仿佛燃起了烈火,又似神女的红纱不甚掉落,幽冷的香味连路过的飞鸟也忍不住驻足徘徊。驼铃声里,从睡梦中醒来的慕椿缓缓睁开眼,这些日子她睡着的时候越来越长,连兴昔也不再让哈日珠朗看着她了。 她坐起身来,听到外面牧羊女的歌声,随即抬手敲了敲金笼的栏杆。 很快走进来一个士兵,低着头道:“您有什么吩咐?” 第131章 慕椿整理了一下头发。 那士兵忽然想到她不能说话,只道:“请您稍等,我去请示大汗。” 很快,装载金笼的驼车里走进一个人,兴昔的蓝袍笼出一片浓浓的阴翳:“你要做什么?” 慕椿却并不看她,指了指外面,意思不言而喻,她要出去透气。 兴昔沉默了片刻,只得道:“求我一句吧,好孩子,我就放你出去。” 慕椿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我想说但是我说不出来。 兴昔无奈地笑了笑,她解开了金笼的锁,将嵌在笼顶的锁链一端解下攥在手中,而后将摆在车中的衣裙一件一件替她穿好,却没有给她穿鞋袜——慕椿就这样被她抱出了车,放在一块被日头烤得有些发白的石头上。 日光晃眼得很,慕椿却并不瑟缩。兴昔将风氅解了下来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双脚放在上面以防踩脏,仍不忘在她左脚腕的足链上轻轻抚摸。 慕椿望着不远处火红的浑忽花,指了指其中一朵。 兴昔笑了笑:“好。”然后牵着锁链的一端,慢慢走开,将那朵开得耀眼的浑忽花采来,“给你。” 日子似乎一眨眼就回到了十八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五岁的孩子时,也是被她递来了这样一朵浑忽花。那时的孩子身穿白袍,颈上戴着金项圈,丹辽人将这样的孩子视作长生天的恩赐,是需要恩养起来的圣子圣女,兴昔即便不信所谓恩赐,却还是很喜欢那个如浑忽花一样美丽的孩子,随即将她养在自己身边。 慕椿握着花茎,轻轻摆弄着柔嫩的花瓣,目光格外温柔。兴昔就坐在她的身旁,默默注视着这个孩子,高原上的清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轻轻吹拂着她柔美瑰丽的脸颊,兴昔想,她越来越美了,这种美流落了太久,异国他乡的风雨不知如何将她摧残,但好在她还是回来了,被自己锁住了,链子与钥匙都是手中。 这原本是在西归路上的短暂休整,却因为慕椿不得不长久的停歇下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来催促。哈日珠朗望着远处的人影,眼神中一片落寞,忽然,她听到身后一声轻蔑的笑:“被锁住的云雀是唱不出歌声的。” 她回眸:“别勒阖王子?” 那是篾兀真汗幼弟的独子,兴昔汗的堂弟别勒阖,听说在兴昔汗决议立浑忽公主为后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成的。 别勒阖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一个男子最为英武的时候。可他却很落寞,哈日珠朗想,他是兴昔汗最后一个在世的亲人了,在兴昔的统治下,只怕也活得很艰难吧。 “哈日珠朗?”别勒阖笑道,“许久不见,你已经长得像天边的云朵一样美丽了。” 哈日珠朗却难以感到欣喜:“可大汗只喜欢地上的浑忽花。” “浑忽花向来只能开在山原上,没有人能够将它种在盆里,把人囚禁起来的喜欢,你就那么想要吗?” 哈日珠朗一怔:“可我……除了大汗的喜欢,什么都没有。” “云朵会被风吹散,也会将日光遮蔽,你想做哪一种云呢?” 哈日珠朗握紧了衣裙:“我不知道。” “啊……”别勒阖笑了笑,“那就慢慢想吧,想不出来的时候,就去看看这漫山遍野的浑忽花,想出来了,就来找我吧。” “你……” 别勒阖竖起手中抵在她的唇上:“嘘。兴昔汗不喜欢旁人觊觎她的东西,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他慢慢绽出一抹柔和的笑容,那笑容让哈日珠朗怔忪许久,直到兴昔将慕椿抱了回来,她才顿时回过神,可别勒阖早已远去。 兴昔将慕椿再一次锁回笼子里,用那张薄毯披在她身上。 慕椿又一次睡着了,兴昔抚摸着她的睡颜,不禁感慨:“怎么……日子就怎么没有意思吗,还是你累了?”她叫来哈日珠朗,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你陪陪她,好不好?” 哈日珠朗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抬头问:“您陪陪我,好不好?” 兴昔眼中的笑意瞬间淡去,冷漠的目光如同针刺一般落在哈日珠朗身上。 “大汗……” 兴昔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哈日珠朗惊恐地点了点头,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到了。 “听话。” 兴昔收回了手:“她要是醒了,就过来告诉我。” “好……” 车帘被放下,车中顿时暗了一些,哈日珠朗抱着膝盖坐在笼子前,打量笼中美人的容颜,难道这就是大汗喜欢的样子吗?她有些懊恼地想,要是我长成这个样子就好了。可转念一想,即便如此,大汗也还是不会喜欢我,因为她只喜欢浑忽。 她忽然将手伸到笼子里,在触摸到那张薄毯时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如若这世上再也没有浑忽了,大汗是不是就能…… 这念头便如同一根野蛮生长的杂草般愈发疯狂。 哈日珠朗拔出腰间那把缀满了宝石的小刀,绕到了靠近她颈部的位置。 “这把刀……是谁给你的。” -------------------- 谢谢大家啦!!! 感觉我好像马上就要再次双更了,存稿危机。 哦对了,这周的榜俺亲妈月可是没有字数要求的,哼哼,又到了你懂的时候了。 然后就是,就是什么,没有什么,就是郁子出发过来救老婆了!明天大概就会到了。 第132章 嘿嘿嘿 祝大家看得开心哦 第91章 狐狸和恶虎交配生下了早产儿 短刀登时摔在笼子里,哈日珠朗来不及捡,就看见慕椿已将刀握住手中。 她踉跄了两步,想着该找一个怎样的说辞,谁料慕椿却仔细地打量起这把刀来,神色凝重:“这是玺暮公主的刀,是合穆尔王送给她的七岁生辰礼,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你……说话了!”她愣了愣,又道,“这是……大汗送给我的。”哈日珠朗咬了咬唇,“把刀还给我!” 慕椿笑了笑:“你要杀我?凶器在我手里,你还想要回去?” 哈日珠朗心虚道:“我才……我才没要杀你。” “是吗?”慕椿笑了笑,轻轻弹了弹刀背,“那我让人把兴昔叫来,让她评评理?” “你……你……”哈日珠朗强作镇定道,“你不要以为我怕你!你也是个女奴!还是逃犯!是叛徒!大汗不止一次要把你抓回来贬成最低贱的奴隶!她,她……她要是知道你装哑巴……” “她喜欢我。”慕椿笑着将那把刀丢了出去,“她才舍不得杀我……顶多打我一顿就算了。但是对你,杀不杀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哈日珠朗将刀捡了回来:“凭什么。”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慕椿,“凭什么!”她忽然有些绝望地流下眼泪,“你是在报复我那天打了你吗?我可以给你磕头认错的。” “比起兴昔,你还差些火候……”慕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那么喜欢兴昔?” “除了她我什么都没有。”哈日珠朗抱着怀中的短刀,“不是她……我就要被哪个奴隶首领抓去做小妾了。她明明很喜欢我,在你没回来之前,她最喜欢的就是我。可你一回来……什么都变了。我现在真后悔把你抓回来。” 我却还得谢谢你,慕椿心想。 哈日珠朗突然想到什么:“要不……我放你走吧。”她从腰间解下钥匙,却又犯难道,“可我只有笼子的钥匙,没有链子的钥匙。” 慕椿捏了捏眉心:“你放我走……不怕兴昔知道了?” “我就说是你自己逃走的。”哈日珠朗道,“这样你被抓到了也和我没关系,你可不许供出我,挨打的是你,要是大汗抓不到你了,那她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了!” “其实……你这么好看的,还这么年轻,应该去找一个喜欢你的人。”慕椿叹了口气,靠在笼子上,“被人呵护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跟着兴昔,下场不会比我好的,她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她就是个王八蛋。” “我就是风里的一粒沙子,这辈子也不能变成珍珠。”哈日珠朗无奈地笑了笑,“风把我吹到哪里,我就只能在哪里。”哈日珠朗说完,忽然贴近笼子道:“你为什么装哑巴啊?” 慕椿道:“不告诉你,自己猜。” “谁稀罕猜。”哈日珠朗转过身,背靠着笼子,“我听说大汗把你的手弄断了,疼吗?” 慕椿看了看自己撤去夹板缠着纱布的右手:“只是骨裂了,早就不疼了。” “疼也是你活该。”哈日珠朗哼了一声,“你居然敢杀大汗,这么多年多少比你厉害的人刺杀她都没成功,一看你的身手都不如我,三脚猫的功夫罢了。” “我原本也没指望……”慕椿叹了口气,“你不明白,天底下没有人比我再恨她了。” “可她明明对你很好,只要你愿意听她的话,她肯定会把你捧成真正的公主。” “也许吧,可我偏不愿意遂她的意就是了。” “我听说……”哈日珠朗蹭到笼子边,将脸蛋挤在笼子两杆之间,“玉樽的玺暮公主回来了,你说……大汗会不会杀了她?” “不会。” “为什么?”哈日珠朗摇了摇头,“一定会的,玺暮公主根本不是大汗的对手。” “因为……还有我。”慕椿抬眸。 “你?”哈日珠朗抱着手臂,“你还想着为玺暮公主全家报仇啊?他们都说,你吃里扒外,为了玉樽叛逃了大汗,你逃跑的时候,大汗差点把整个玉樽王庭都烧了……” “她是我童年时……最好的朋友。”慕椿道,“我一辈子只想她平安幸福。” “那她现在过得好吗?” “很好。”慕椿笑了笑,“她比我幸运,她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也是啊……她要是不好,怎么可能回来找大汗报仇呢。不过我觉得她还是打不过大汗。”哈日珠朗坚定不移地想,“大汗是丹辽的主人,是长生天在漠西的化身,没有人可以打败她。” “那你想打败她吗?” “我?”哈日珠朗笑了笑,“我打败大汗?这比狐狸和恶虎交配生下了一个早产儿还要让人笑掉大牙!” 慕椿却不以为意:“既然你追随她的时候,她不喜欢你,那你就把她打败,这样不就能牢牢抓住她了?” 哈日珠朗默默地想,这样的确很好,可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椿低着眉眼笑了笑,如同蛊惑一般:“其实你看,就像我,我被兴昔抓住了,所以哪怕我再讨厌她,还是不得不每天都要面对她。想留住一个你根本碰不到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抓住……永远,永远地抓住。” ———————————————————— “年邪儿姐姐!”默咄招呼着帐子前挤马奶的年轻女人,那女人一抬头便骂道:“都说了,挤奶的时候不准大声叫,万一惊了马,今儿谁也别想喝马奶!” 第133章 默咄笑了笑:“姐姐快别骂我了,洗洗手,招呼招呼客人。” 年邪儿这才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忙换了一副笑容,起身洗净了手,行了礼:“远方的客人,有失远迎了。” 默咄道:“这位是和我们家一起放牧的年邪儿姐姐,她酿的马奶酒好喝着呢。” 裹着青色面纱的苏郁行了礼:“我们是从三河源头过来的高昌商人,路远人渴,不识得此处风物,叨扰姐姐了。” 年邪儿掩面笑道:“哪里哪里,我们牧人家里只有些马奶酒和烤羊肉,远方的客人若是不嫌弃,就请帐子里坐。” -------------------- 临睡前,加更。 没什么想说的,存稿-1,眼泪流光 谢谢大家!!耶耶耶骗你们的哈哈哈哈哈 下次满百见咯~~~ 第92章 小汗妃 默咄将一行人请到帐中,分次坐在精致的羊毛毡子上。屋里有几个戴着花帽的男女孩子正煮着奶茶,浓浓的醇香绕着帐子飘荡。 白芨取出几条手帕并几只木刻的小刀弓箭,请默咄分给几个孩子。 苏郁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姐姐不要推辞。” 年邪儿倒了些奶酒,风韵十足的眉眼带着笑意:“好呢。”默咄的几个奴隶将羊肉切好了端上来,众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话。 年邪儿是默咄的青梅竹马,父亲是个佛教徒,她大上默咄几岁,长大后嫁了人,生了一双儿女后不幸死了丈夫,默咄却依旧对她余情未了,两家人便一起在海迷失山谷里的绿洲放牧。 海迷失山谷西北二百里便是丹辽汗庭骨裴罗城。 作为苏郁的亲信,当默咄得知苏郁要前往丹辽后便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驻地,假托是熟识的商队方便行事。 年邪儿向他们打听了一些高昌的故事,听说那是个汉人在西域建立的国家,众人哪知道什么高昌,不过是照着默咄准备好的说辞谈笑来往。苏郁也向她请教了一些丹辽的风物,年邪儿的丈夫是个大了她二十岁的景教徒,年轻时经商传教,甚至到过骨裴罗城谒见篾兀真汗,年邪儿自然见识广博,她主动说起了前不久兴昔女汗自<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交界班珠河畔放牧归来之事。 “班珠河?”苏郁道,“听说那里前不久不是在打仗吗?我们过路时,还是直接走的西北粮道,白白走了好远的路。” 年邪儿道:“路走远了怕什么,人别没了命才好,狼蚩的赫连汗和中原打仗,脑袋都教人向羊头一样砍下来了。他死了之后,东部草原没一天不是打仗的,不少景教徒和信咱们长生天的人都逃难过来了。” 苏郁眼底一片深意:“原来如此……那兴昔女汗怎么还敢去那里放牧呢?” 年邪儿撕了条羊腿分给几个捅马乳剪羊毛的奴隶,随即笑了笑:“兴昔女汗是去抓人了。” 苏郁捧着酒碗的手不禁一颤:“抓人?” 默咄道:“姐姐,那明明是去找人的。” 年邪儿白了他一眼:“远方的客人不明白,你还看不明白?”她理了理头巾,眯着眼睛道,“其实啊……兴昔女汗有一个养女,就是浑忽公主,不过这个浑忽公主不是公主,也不是贵族,甚至不是我们这样的平民,她只是个女奴。” “女奴?”苏郁笑了笑,“这位可汗为何要收一个女奴为养女呢?” “客人们远道而来自然不明白。”年邪儿笑道,“我们丹辽有收养养子养女的习俗,虽说是养子,但实际上就是主人家地位高贵一点的奴隶罢了。而养女嘛自然连养子还要不如了。” “原来如此……”苏郁垂眸。 “兴昔女汗喜欢女孩儿,虽然她自己就是女人,但她还是喜欢女孩儿,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儿,不过最喜欢的肯定还是浑忽公主。”年邪儿道,“当年,好像就是有玉樽人毒害浑忽公主,兴昔女汗才会一怒之下不顾珠兰国后是她的亲姐姐而灭了玉樽的,听说她灭了玉樽,拿到了玉樽的灵药,这才救活了浑忽公主,结果浑忽公主没过一年就被该死的玉樽人掳走了……” “方才不是说……是逃走吗?怎么又是掳走呢?” “掳走只是兴昔汗的说法,所有人都觉得是浑忽公主自己逃走了。”默咄道,“浑忽还不是公主时,就与玉樽的玺暮公主是很好的玩伴,当年玺暮公主侥幸逃脱,一直以来都有人怀疑是浑忽故意放走了她,当时很多贵族首领们都要求兴昔女汗严审浑忽,大约是害怕吧,浑忽就在玉樽被灭一年之后逃走了,虽然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但这些年兴昔女汗几乎要把整个西部大漠翻遍了也找不到她,可就在前不久有人告诉兴昔女汗,说她再一次现身了,就在班珠河畔。” “结果兴昔女汗就真的把人带回来了,而且不顾贵族首领们的反对立她为公主,是自己汗位的第一继承人。”年邪儿喝了口奶酒,“要我说,浑忽就不该是公主,合该是兴昔的小汗妃嘛。” “姐姐……”默咄暗暗看了一眼苏郁,后者默默摇了摇头。 ———————————————————— 晚上一行人宿在帐中,紫苒、白芨并碧罗挨在一处,皆不敢出一言。夜里苏郁独自出了帐子,碧罗默默跟了过去。 大漠的夜星垂平野,牛羊的鸣叫东来西去,晚风拂过古木寥落的叶,簌簌作响。 “主人。”碧罗一时还不大习惯称呼她为殿下,恰好此刻唤主人也合时宜。她错过了很多事,长久不见天日的囚禁令她在夜间也能清晰视物,因此轻易就看见了苏郁眼角的泪痕。 第134章 苏郁转过身,那眼泪便消失不见了:“阿罗,坐吧。” 碧罗摇了摇头,拢了拢防风的头巾,站在她身旁:“主人是在想白日里的事情吗?” 苏郁没有回应,只是抬头望着满天星斗。 “其实。”碧罗笑了笑,“我没大见过慕姑娘,不过在被赵翊囚禁时,她来过一次,当时她说,她会将我送回主人身边,我原本以为,此生再无缘活于人世了,不想她真的……将我送回主人身边了。其实那时她就在搭救我了,她既是那样聪慧的女子,想必无论何种境遇都能珍重自身。” 苏郁顿时心头抽痛。 慕椿一个人逃亡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如若不是为杀了兴昔,她也许可以在中原活得很好。就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她那么聪明,如果不是兴昔,原本不必遭遇这些的。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带她回家。”苏郁道,“我想她长命百岁,做人上人。” 碧罗道:“一定会的。” ——————————————————— “阿弥陀佛!你们想献宝给兴昔女汗?”年邪儿放下打磨指甲的锉刀,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郁,后者点了点头,“是,我们有从高昌国得来的夜明珠,想献给你们的大汗。”苏郁见她面有疑虑之色,疑惑道,“不好吗?” “这倒不是不好。”毕竟商人拥有稀世珍宝不一定能够卖出去,若献给一国之君博其喜,得到的赏赐也许远过宝物本身,是以异国的客商大多会向当地的皇帝或国主献宝,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为难就在于,“兴昔女汗富有天下珍宝,只怕不会喜欢你们那颗夜明珠。” 苏郁笑道:“喜不喜欢,还要见了才知道。” “还有就是,丹辽汗庭现在也不大太平,自从大汗立浑忽为公主后,别勒阖王子一脉就不大安分。” 苏郁道:“别勒阖王子?” -------------------- 今天打游戏打太开心了。 我宣布,昔哈cp是我本日最佳笑点。 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93章 主仆说谎现场 “他是兴昔汗的堂弟,是兴昔唯一在世的亲人。兴昔汗杀了几乎所有亲人,但唯独留下了别勒阖,以此来证明那个玉樽女人的灭族诅咒不灵验。”年邪儿道,“你们若真的想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还是想劝你们,没有必要的缘故,千万别靠近骨裴罗城,也千万别靠近兴昔女汗。” 苏郁有些遗憾地说:“可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好吧。”年邪儿笑了笑,“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尊贵的客人们自己不后悔,我只是举手之劳,又何乐不为?” 她说起海迷失部的贵族首领阿勒别姬每月会来到这里喝两杯酒,到时她可以向这位年轻貌美又统领一方的年轻贵族女子引荐一行人,由她领着他们面见兴昔汗。 年邪儿道:“这位阿勒别姬小姐哪里都好,只是有一点……”但她还是没说这一点究竟是什么,似乎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一行在这里停留数日后,果真迎来了这位海迷失部的贵族首领阿勒别姬。相传她的家族是丹辽立国时八大贵族之一,到如今依旧是仅次于王室的丹辽贵族。 阿勒别姬与年邪儿是旧识,自然爽快地答应了她的小小请求,而当阿勒别姬见到苏郁的那一刻,这位年轻有为又有着无数追求者的贵族姑娘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长得美吗?” 苏郁显然被问住了,却还是极有风度地回答:“美。” 阿勒别姬道:“兴昔汗把她的小汗妃养大了,就等着去享用佳肴了,那滋味真让人嫉妒。我看你虽没有那可恶的浑忽公主生得美丽,却比我见过的丹辽勇士还要英武,比我见过的所有丹辽女人还要俊美,要不你就留在我的身边,我用整个海迷失部的财宝养你。” 苏郁:“啊?”她勉强维持着风度,遗憾地看着这位年轻的贵族首领,“我尊贵的小姐,如若我生在丹辽,我相信自己一定会立即匍匐在你的裙下,只是我生在高昌,长在高昌,还与一个大我二十岁的高昌男子有了一对儿女。” 阿勒别姬好看的脸蛋儿登时变了颜色:“你嫁人了?” 苏郁一脸悲痛地说:“是啊。他替我哺育着一双儿女,我则出来经商为生,你知道的,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芦苇一样靠不住的东西,如若我留在你的身边,我的儿子和女儿,就要饿死了……” 说着,她已然掩面哭了起来,白芨见状,跟着上前抽噎道,“是啊,若是让人知道一个高昌女子和一个丹辽女子相爱了,那万恶的高昌国主就会下令处死她的家人。我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如小姐一样美丽却又没有小姐美丽的女孩子,才被迫流亡在外经商为生的。如果伟大的兴昔女汗不愿接纳我们的献宝而赏赐我们一些金银的话,我只怕就要和我的爱人死在丹辽的风沙里了。” 哭着哭着,白芨便扯来紫苒,指给阿勒别姬道,“你看啊,就是那万恶的高昌,将我的爱人摧残得沉默寡言,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看见她笑过……” 听完这一切的阿勒别姬大骇,又听年邪儿道:“你要多少年轻的女孩儿没有,非要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做什么!” 阿勒别姬深以为意,当即对白芨与紫苒的遭遇痛惜不已,让人赐给她们一人一袋黄金去买牛羊放牧。白芨大为动容,直接匍匐在阿勒别姬的裙角亲吻了一下。 第135章 阿勒别姬看着苏郁,眼中遗憾万分:“好吧,浑忽花不能种在盆里,我虽然很喜欢你,却也不能因为喜欢你就害你家破人亡。”她对年邪儿道,“我负责把这些人收到骨裴罗城,到时候自然会派人通知姐姐一声。” 年邪儿送了她两壶马奶酒,随后送这一行上了路,默咄作为翻译需要随行,便把放牧的家当交给了年邪儿。一行人坐上了海迷失贵族首领的驼队,白日启程夜里休整。 在即将到达海迷失城的前一夜,阿勒别姬将苏郁叫到开满杏花的山上,这位年轻而美丽的丹辽贵族用杏花编织了一顶花冠,戴在盘满了辫子的发髻上,缓慢而动情地唱着一首歌谣。 那歌谣的声音顺着晚风吹拂到了每一个生灵的心里。 苏郁忽然觉得这歌谣很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其实,你没有嫁过人生过孩子吧?你只是不喜欢我。”阿勒别姬笑了笑,幽月与夜色将她的美丽勾勒得十分朦胧,“对不对?” “是。”苏郁道。 “为什么呢?”阿勒别姬还是忍不住问,“我长得不美吗?” “很美。”苏郁笑了笑,“但是高昌人是很固执的,只要不是自己喜欢的,就不会要。” “那你不喜欢我……是因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阿勒别姬叹息,“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她吗?” “是。”苏郁道,“她一直都在等我。” “原来如此。”阿勒别姬道,“我也不喜欢和一个眼睛里没有我的人在一起,既然如此,为了你的心上人,我把你送去见可汗,你可要用你的珍宝哄可汗开心,等她赏赐你牛羊黄金的之后,你就可以和你的心上人过上很好的日子了。” 苏郁颔首:“多谢你。”她顿了顿,还是不禁问,“我能知道,方才你唱的是什么歌吗?” “这是当年合穆尔追求珠兰时唱的歌,后来也成了我们丹辽给心上人唱的歌。”阿勒别姬笑道,“好听吗?” “好听。”苏郁道,“很好听。” “那你们高昌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为她唱什么歌?” “高昌国的皇帝是汉人,我们也用汉人的诗歌。” 阿勒别姬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苏郁想了想,开口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算了,我听不懂。”阿勒别姬叹了口气,“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我等着喜欢的人,终于把她等到了,那这人间再多的风雨交加,也都觉得欢喜。” “那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是。” 苏郁合上眼,身旁这年轻的贵族女孩儿又一次无知无辜地唱起了那首歌谣,清脆的歌声如同天籁一般回荡着,将她的思绪扯得很远很远,甚至超过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她似乎见到了一位秀美蕴藉的女子,在江南的流水畔,衣衫上落满了杏花,正遥遥而笑。这花开在江南也好,开在大漠也罢,只要开着,那花树下,就一定会有她的爱人。” -------------------- 大型说谎现场。 阿勒别姬:我也就是年轻,我才信了的。 第一更! 第二更椿子郁子要见面啦! 第94章 长生 “大汗,请您许愿吧。” 春季的骨裴罗河畔,生老病死依旧缓慢而平静地进行着,绿洲中的城池却在欢庆春日节,正是春末夏初时节,日头懒洋洋地照下来,骨裴罗河与花剌河的交界处恰似两条衣带结缠,河中摇摆着数条长长的绿藻,散着微腥的咸味。 骨裴罗城到处花团锦簇,天山下海迷失部的杏花,哈兰真山谷的浑忽花,骨裴罗河畔的龙胆花,萨布勒山崖的门盆兰花皆被献在兴昔的面前。身着短衣彩裙的美人赤足在歌台上跳舞,吹在面颊上的风也变得温柔多情。 哈日珠朗捧着黄金掐丝缠绕宝石点缀而成的长生冠跪在兴昔的面前。 兴昔放下酒壶,扯了扯攥在手中的金色链子,靠在她膝盖上昏睡着的慕椿缓缓睁开眼,一脸惺忪睡意地望着她。兴昔命人将近五斤重的长生冠呈到案上,修长的双腿从充做脚榻的赤·裸男奴身上放下,一手托起长生冠,一手扶着慕椿的后颈,摘下她的头巾,将那象征汗权与长生的黄金花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大汗……”哈日珠朗一怔,“您……” 慕椿顶着这沉甸甸的冠,人也清醒了一些,抬手就要摘下去,却被兴昔打了两下手背,“不准动。” 兴昔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刮蹭了一下她精致的鼻梁,“有浑忽在,我不要长生。” 慕椿抬眸,望着远处天空飞舞着的彩色风筝,不觉便看愣了。兴昔发觉到她的目光注视着发的风筝,随即笑了笑,“喜欢?我帮你射下来。”那可是春日节的祈福风筝,慕椿冷冷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喝些唆鲁儿。”兴昔递来的黄金杯中,血红的酒浆泛着酸味。 “禀大汗,三河源头过来的高昌商人请求面见大汗。” 兴昔道:“高昌?” 豁臣道:“回大汗,是一群高昌人,他们穿着短衣长裤,裹着头巾,带着翻译和路引,说要献宝物给大汗。” “宝物?”兴昔冷笑,“什么宝物?” “听说是一颗夜明珠。” 众人听罢,亦忍不住发笑,阐丁道:“可汗的夜明珠足以将整个骨裴罗城照亮,还要他们的夜明珠做什么?快快让他们滚蛋。” 第136章 兴昔刚欲开口,慕椿突然睁开眼,细微的举动被兴昔察觉,不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怎么?你喜欢?” 慕椿摇了摇头。 “那就让他们进来。” 百人乐队弹唱着更为欢快的乐曲,牛羊肉的香气与瓜果的甘甜、鲜花的馥郁交杂,被风吹在面上。豁臣去而复返,紧跟其后的是一群汉人面孔,短衣长裤裹着头巾的商人。 慕椿眉头抽动,见苏郁着白衣束蓝带,饶是换了这样一身打扮,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坐在一旁的哈日珠朗也认出了这些人,圆睁着的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颜色,可她并未直接开口告诉兴昔实情,只是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攥紧了裙子。 一行人拜见过了兴昔。 苏郁头巾下的眼望着黄金王座上好整以暇的女人,不禁暗暗感慨,难怪这样的人能一统丹辽大漠。 兴昔对负责翻译的默咄讲,她想看一看他们的夜明珠,苏郁听罢,命人取来一只香木匣子,大约手掌大小见方,匣子上雕刻着一只喜鹊,鹊目是一颗镶嵌在匣子上的红宝石,鹊羽则是用真的羽毛点成,那羽毛不知何故,竟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兴昔接了过来,并不觉得有何稀奇,打开匣子时,里面也不过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纯白的珍珠罢了。她屈起手掌挡了挡光亮,却不见那珍珠夜明,不禁冷笑:“怎么?行走天下的高昌人也会用一颗普通珠子来骗人了?” 苏郁的目光在她身旁那抹红衣上逡巡,闻言道:“这珠子的确是一颗夜明珠,不过只能在匣中夜明。”她请兴昔交还夜明珠,随后将香木匣子合上,轻轻拨弄鹊目上的宝石,那宝石竟是活的,拨动之间发出的动静却似真的鹊啼。只见原本冷硬的木匣忽然散出光芒来,苏郁将雕刻鹊鸟的那一面对准了兴昔的食案,食案上立即有一只鹊影招摇飞舞。 众人不禁大骇,纷纷啧啧称奇。 苏郁再次将木匣打开,取出那颗夜明珠,这回鹊纹依旧在,只是鹊影早已没了踪迹。 兴昔亦忍不住笑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郁道:“这是中原的一位工匠在东海之滨得到的夜明珠,匣子亦是他亲手雕刻的,高昌的商人从一个中原人手里将它买了下来,但却卖不出去,几经转手,便到了我这里。” 别勒阖道:“既然是宝物,如何卖不出去呢?” 苏郁道:“只因这珠子离了匣,便不能夜明,这匣子离了珠,便只是一方寻常木匣,二者不可分离。若欲买珠之人不要匣,欲买匣之人不要珠,得到了不过是俗物,是以便无人愿买下。” “珠匣不可分……”兴昔道,“你是说,换了旁的匣子,这珠子也不会夜明?” 苏郁道:“正是如此。” “这倒有趣。”兴昔道,“你们将此物献给我,想要什么赏赐?” 苏郁道:“我们不敢奢求大汗赏赐,只愿大汗不叫我们虚行一趟便好。” 兴昔道:“那就请远方的高昌客人在我的王城稍作休整,待我仔细想一想,究竟是什么,才能换走这样的宝物。” 兴昔命人赐这些商人上座,恰逢大巫祝的弟子上前祝祷起舞,兴昔见慕椿还是昏睡着,不禁有些懊恼,她唤来哈日珠朗吩咐了两句,后者双颊顿时红透,去而复返时,也带了一只匣子奉给兴昔。兴昔取出匣中那枚龙眼打的铜球,二指衔着,送入那裙下人的体内,原本枕在她腿上的慕椿忽然脸色一变,按着小腹推拒着,双唇上下嗫喏,却发不出半点动静。 兴昔直接抓了她的手,用蜿蜒下来的金链绑住。 慕椿恶狠狠地剜着她,还要忍受体内此起彼伏的撞击,顿时汗如雨下,蜷着身难耐地动着。 兴昔笑了笑:“看你总也醒不过来,在客人面前也太失礼了。”她拍了拍慕椿的脸颊,“受不住了就叫出来。” 慕椿闭上眼,羞愤已极,只得死死咬着唇,生怕泄出一点动静来叫苏郁忧心。 瞥见这片红衣不安颤动的苏郁迫切地想看清楚,可偏偏她什么也看不见,其室则迩,其人甚远,原来是这样催人心肝的感觉。她正心如刀割时,身旁的默咄暗暗按了一下她的掌心,低声道:“主人千万不可叫兴昔察觉……” 苏郁只好强忍着不发作,冷然扫过兴昔身后的哈日珠朗,奇怪此人为何不向兴昔当即揭发众人身份。然而她亦不能长久注视哈日珠朗,于是在奴仆献酒时,默默收回了目光。 -------------------- 就是,兴昔往椿椿身体里塞什么了呢,俺不知道,俺一点不知道。 谢谢大家~祝大家看得开心! 第95章 郁子救妻倒计时第三日 “那些人,是不是来救你的?”哈日珠朗一圈一圈按揉着慕椿双腕上的红肿,后者睁着眼,却还是如失神一般盯着床头的香木匣。 她被兴昔折腾了一整日,洗澡时解下金链,方察觉她手腕早已红肿不堪,才知她挣扎成了什么模样。 慕椿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叫兴昔知道……” “我在想,要不就让他们把你带走,不也正好?”哈日珠朗道,“浑忽,大汗把长生冠戴在你头上,是不是想将汗位传给你?” 慕椿合上眼:“不知道。” “那如果她愿意把汗位传给你,你还走吗?” “当然。” “为什么?”哈日珠朗道,“丹辽的大汗是最尊贵的人了,你去到中原,中原的公主会把你当成尊贵的人吗?” 第137章 “在她眼里我就是最尊贵的人。” “在她眼里有尊贵有什么用?”哈日珠朗叹了口气,“你得让她给你黄金,财宝,牛羊,封地,奴隶,当你真正拥有了这些之后,你才是尊贵的人。”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可兴昔封我做公主,将长生冠戴在我的头上,可她又像圈禁一只鸟儿一样将我关在笼子里,那你说,现在的我是不是尊贵的人呢?” 哈日珠朗愣怔地想了想,却只能叹息,“可你至少有尊贵的名号,而我向来是卑贱的。” 慕椿又道:“尊贵并不是看别人施舍了你多少,而是看你能自己拥有多少。当你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时,你就是尊贵的,没有人会在意你卑贱的过去,反而会因为你曾活于卑贱中而歌颂你。” 哈日珠朗默默地记下了,却没有再说话,她给慕椿的手腕上了药之后,解下钥匙,开了她颈上金链的锁,替她擦了擦那里柔嫩的肌肤,又抹了一些药上去。终于得以摆脱束缚的慕椿稍稍活动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兴昔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她命哈日珠朗退下,而后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看被解开的镣铐,但一看见慕椿颈上一圈红痕时,也不好发作,便坐在床边,打量那香木匣子道:“怎么?不喜欢这个东西?” 慕椿低着眼眸,一言不发。 “还不说话?”兴昔将那镣铐再次锁回去,无奈道,“那个东西都不能叫你开口,看来……我是听不到你说话了。”她有些落寞地看着慕椿,“春日节上,那些女孩子唱歌的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的浑忽也能为我唱一首歌呢?你小的时候,是很喜欢给我唱歌的。” 慕椿自从哑了之后,神思愈发恍惚,一路西行病了几场,便连抗拒也少了,只偶尔还会露出些负隅顽抗的目光来,但兴昔稍微用一些手段便能将她收服。她将人按在怀里,轻轻按揉着一双纤细手腕,忍不住道,“你如今越来越乖巧了,其实乖巧些的你多好,只要你乖,想要什么我给不了你……” 慕椿眼光微微一震,不觉露出一二分笑意来,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兴昔与当初的苏郁都是一样的人,她们乐得将她当作一个桀骜不驯的宠物来驯服,被顶撞了,也只会更加用心思来叫她痛,瞧她痛又会心疼,但瞧见她痛得乖巧了就会觉得还是非此法不可,慢慢地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咀嚼快感与餍足。 她们都是天生的王,也是天山的猎人,只可惜她不是一个猎物,更不是会被驯服的宠物。越是用强,她表面越是乖巧,内里便不知何时就盘算好了如何反咬一口。 那么当猎物变成猎手时,这一切也就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她合上眼,但眼下有人送上门来了,她不知究竟是哪处关节变生不测,怎么还将苏郁送到丹辽汗庭来了?何况哈日珠朗如今算不得一个牢固的盟友,如若自己诱不住她,还得想法子灭了她的口以绝后患……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叹息叫兴昔察觉,不禁问道:“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慕椿只好点了点头,往她怀里缩了缩,心中想再该如何与苏郁取得联系,她如今时时被囚禁在兴昔身旁不得脱身,只怕还得找一个能够传话的人。 兴昔搂着她时,恍惚看见床头的匣子,想起白日里那高昌商人的话语,匣与珠是不能分离的,不然再稀世的珍宝也都成了俗物,忽然想,若有人叫我与浑忽分离……这念头立即被她掐断——决计不能,没有人可以将浑忽夺走,她必须将这个人永远锁住,锁住,这样才不能叫她离去。 她命人打造了一副黄金镣铐,将这副镣铐扣在慕椿手脚上时,华美的玛瑙与绿松石在熠熠生辉。兴昔还是不够放心,命人用华美的丝绸做了一块幕布,将金笼遮掩起来,不准任何人用目光窥伺她的浑忽。 慕椿被锁在笼子里,连最后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周遭一片漆黑,绝望仿佛与生俱来,根本无从解脱。 然而她天生就是一个习惯舔舐伤口的人,很快就在平静中默默抚平了黑暗带来的恐惧,她将这种恐惧化作对于兴昔的怨恨,坚定不移地要让这个女人去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与此同时,在丹辽东部边境,陆续有玉樽遗民响应玺暮公主,投入玉樽的云雀旗下,战火蔓延在春末夏初的大漠,逐渐逼近丹辽国境。草原上有一句古语,先长出的耳朵不如后长出的犄角坚硬,但在这时,还没有人想过,那覆灭了近二十年的西域小国玉樽,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与丹辽两分大漠的广阔王国。 然而兴昔的疯狂却没有停止,她找来大巫祝,要了一副以人脑入药炼制的符水。 大巫祝有些忌惮地说:“这种东西吃下去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兴昔却笑道:“一副就够了吗?” 大巫祝佝着身,颤巍巍的目光注视着兴昔:“瑟……瑟觅妃,不想您变成这个样子。” 兴昔的目光陡然生寒:“不要提起母亲。” 大巫祝叹息道:“她此生只希望您能快乐。” “可她诅咒了我,诅咒了我的父汗,她的诅咒没有不应验的,所以我杀了父汗,也杀了他所有的亲人,哪怕他们也是我的亲人。” “可您还留下了别勒阖王子。”大巫祝道,“浑忽公主比瑟觅妃还要美,您也要将这种美毁掉吗?这样您和您的父亲有什么区别,大公主。” 第138章 -------------------- 今天想说的几句话 1,我真不知道在座各位居然都和我一样喜欢刺激的,我还以为你们会给我递刀片让我吞……我不太会写什么三观正且直的东西,我就喜欢刺激的哈哈哈哈。 2,明天郁子就来啦 3,目前所有作品都不会入v,因为我觉得自己写的还不太好,大家看个乐呵就行,没必要花太多钱来看我写的这些小变态谈恋爱。 4,下一本大家有三个备选项,缠妖,权臣和女侠,还是把决定权交给大家一下,看看大家喜欢哪个我就先开哪个,都是he5,谢谢大家,天天开心呀! 第96章 昨天倒计时错了,今天就救上了 兴昔按捺着怒火站起身:“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可我已经九十岁了,很快就要去见长生天了。”大巫祝抬起苍老而悲凉的双目道,“您的母亲是我的孙女,我爱她如她爱您一样。” “她如果爱我,就不会在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诅咒那个孩子会杀了她的父亲和她的全部亲人,而使我不得不顶着一个别人的名字活着。” 兴昔走出大巫祝的药帐,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和善而平静,甚至带着一分孩子般的天真,“等浑忽听话了,我带她来,请您为她祈祷。我会和她永远在一起,长生天会保佑我们。” 躲在帐外的哈日珠朗在兴昔出帐时逃离了当场,她不明白大巫祝为何会称呼兴昔为大公主,但她来不及计较这些,兴昔要喂浑忽服下符水,这样一来浑忽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神智和灵魂的木偶,永远被留在兴昔身边。 自己所期盼的那一天便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可一切都晚了,当兴昔走进那间精美的帐子时,哈日珠朗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兴昔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 那人软绵绵窝在她怀中,红了半边的眼尾闪烁着一点晶莹的泪光。兴昔解开她手脚上的镣铐,修长而有力的手掌在那片火红的浑忽花纹上抚摸。 “乖孩子……”兴昔宠溺地亲吻了一下她的眼角,“哭什么,我们永远在一起了,你要高兴才好,对我笑一笑。” 怀中人果然抽动了唇角,即便她的双眼空灵冷漠。 兴昔却如获至宝一般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柔软的白皮褥。 “浑忽……”兴昔在她身旁躺下,颀长的身躯正好将她笼在怀里,“我终于,终于得到你了。”她在那双涣然无神的眼上轻轻一吻,“你知道,我的父汗,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一只云雀,可他没有留住那只云雀……我和我的父汗不一样,我会一直留住你。” 怀中人如同一个空洞的木偶,一动不动,兴昔却觉得,只有此刻,这个人才是属于她的。她的父亲篾兀真无法留住她的母亲瑟觅,一如她无法留住自己的亲姐妹,一如那个玉樽女人她的母亲发下的诅咒永世轮回。 “浑忽……” 兴昔捧起她的脸颊,那秀美绝伦却又苍白冷漠的容颜,将她的记忆逐渐撕扯,撕扯得几尽纤薄,才可零星窥伺一二印迹。 母亲的诅咒与父亲的惨死,被迫交换的名字与人生,玉樽天湖的哭声与亲人的血…… 不幸在血脉中延续,至死也无法消解。 在一个个绝望的夜里,她唯有抱着那个名叫浑忽的孩子,才能得到一丝安慰,才能在长夜寂寞中相信自己还活着。笼子,锁链,符水,她要将这个人永远留在身边,哪怕是长生天也不能夺走。 “大汗!” 兴昔不满地蹙着眉头:“何事?” 哈日珠朗道:“豁臣将军请您到大帐去……说,说是有紧急军情禀告。” 兴昔只得起身,她如今得到了浑忽,并不在意耽搁了这一时一刻的温存。她将身旁神情麻木空洞的慕椿再一次抱进笼中锁好,走出帐子时,哈日珠朗回避着她的目光,结果她递来的钥匙:“她刚服下符水,一会儿也许会不大舒服,如若她受不住吐东西,就进去给她喂些温水,清理一下。” “是……”哈日珠朗接过钥匙,试探着问,“符水是什么……” 兴昔笑了笑,在哈日珠朗的脸颊上流连一番:“是一种可以让它与我永生的东西……你也要吗?” 哈日珠朗一怔:“大汗愿意给我吗?” “可惜世上只有那么一副。”兴昔道,“去吧,照顾好她,你知道,她是如我眼睛一样珍贵的。” 哈日珠朗点了点头,就在兴昔逐渐离去时,她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大汗……” 兴昔驻足,却没有回头。 “浑忽公主是您的眼睛,那我……我可以做您脚下的尘土吗?” 兴昔走了,一句回应都没有。 哈日珠朗只觉得一阵凉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她闭上眼,忍着眼中上涌不止的酸涩,抬眸对两个把守帐子的士兵道:“你们下去吧。” 那二人互看了一眼,刚想开口,身后突然窜来两个人影,拧断了两个士兵的脖子。 哈日珠朗不禁叹息:“我都说了让你们走……” 苏郁带着碧罗将二人拖了起来,哈日珠朗道:“这里不会有人来。”随后领着她们走进了大帐。 帐中富丽堂皇,精致的毛毯铺了满地,名贵木桌上摆满了黄金器具,但最为耀眼的还是被华美丝绸幕布遮盖着的金色牢笼。 哈日珠朗道:“浑忽就在里面。” 第139章 她走上前,将幕布扯落下来。 苏郁那紧紧落在笼上的目光也随着幕布落地而逐渐悲痛万分——她心中所系,珍惜不已的爱人,就这样赤身裸体蜷缩在其中,颈上粗重的金链将她束缚着,浑身斑驳触目惊心。 她忍着痛意,连声音也在颤抖:“把笼子打开。” 哈日珠朗默默上前打开了金笼,但也只能打开金笼——兴昔没有给她打开锁链的钥匙。 那笼子很大,慕椿蜷缩其中便显得弱小可怜,苏郁走进去跪在皮褥上,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她的慕椿瘦了很多,似乎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 紫苒亦有些不忍再看,默默转过身去换上那守门士兵的服饰。 “小椿,小椿……” 苏郁将她唤醒,却在她空洞如深潭般的目光落在眼中时心头抽痛,她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却又难以置信…… 哈日珠朗站在笼子外:“浑忽!大汗有没有给你喂符水!”她问完便瞥见木桌上的琉璃瓶,一颗心凉了半截。 然而苏郁怀中人只是愣愣地坐起身,而后神情麻木地转过头:“你是……” 苏郁只觉得喉中涌起一阵腥甜,她握住慕椿的肩膀:“小椿……我来晚了。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回家……”她握住那条让人生厌的锁链,对哈日珠朗道:“钥匙——” 然而慕椿却摇了摇头,如同仰望神明的信徒一般望着笼上蜿蜒下来的锁链:“我不走……我要在笼子里,我的主人说,我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就是要在笼子里的。” 哈日珠朗叹了口气:“我没有钥匙,兴昔汗没有给我。”她看了一眼慕椿,低声道,“兴昔汗给她喂了大巫祝的符水,她现在……应该已经不认得你了。” “不可能——” 苏郁难以置信地拔刀将金链砍断,而后脱下了衣衫给她套上,自己则换上那丹辽士兵的衣裳。 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将慕椿抱了起来,托着腰臀搂在怀中,一转过身,森寒的目光落在哈日珠朗身上,“你说的大巫祝在哪里?” 哈日珠朗不禁瑟缩:“药……药帐。” 药帐内,大巫祝漠视颈上悬着的弯刀,抬手在慕椿眉心按了按,四目相交,大巫祝枯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微笑:“你叫浑忽是不是?” “是……” 得到回应后的大巫祝默许了她摆弄自己颈上缀满珊瑚玛瑙的银环。 “你长得真美,和我的孙女一样美。”大巫祝收回手,低声对苏郁道,“我治不了她。” 颈上的刀几乎切入皮肤,苏郁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好她,我都愿意。” 大巫祝指了指架子上摆着的琉璃罐子:“这才是用人脑炼制的符水,她服下的,只是用羊脑炼制的。” 旁人虽听不大懂,但白芨顿时了然:“你的意思是,慕姑娘她根本就没有事?” 大巫祝默默点了点头。 “那她怎么会不记得我……” 苏郁握着慕椿的肩,神情哀楚万分,后者瑟缩了一下,而后眨了眨眼,笑着道,“你为什么哭啊?你也弄丢了你的小狐狸吗?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关起来。” 她指了指自己颈上的金色镣铐:“就像这样。” 苏郁闭上的眼角难以自抑地抽动着,再挣开眼时,眼中已饱含泪光:“因为……我的小狐狸很娇气,她怕疼,怕得直掉眼泪,我舍不得她掉眼泪……” “那你把她弄丢了吗?” “对……”苏郁苦笑道,“我把她弄丢了,让她被别人抓走了……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残忍。” “很遗憾,这并不是上天可以决定的事。” 帐帘再一次被掀起,众人皆错愕不已地看向帐外的兴昔,阳光大片大片地落在了帐中,刺得慕椿忍不住闭上眼。 兴昔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阳光为她的蓝袍镀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金边。 “你就是那个教坏浑忽的中原人?”兴昔用目光审视着笼中的苏郁,“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的是你——”苏郁冷然望向兴昔,双目如电,“兴昔,你这么折磨她,你不得好死!” 然而下一刻,慕椿便从她身旁跪在地上,一路跪伏着爬到兴昔足下,而后微微抬起头,仰视着兴昔。 “乖孩子。” 兴昔俯身,轻柔地一吻她的发心,而后抄着她的腰臀将人抱在怀里,“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又会说话了,但是我并不在意,眼下还有更令我生厌的人……乖孩子,好好看着,等下我要把他们这些企图将你夺走的可恨之人全部处死。” “那样我就要守寡了。” 忽然,慕椿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狡黠一笑道,“还是你去死比较好。” -------------------- 今晚要去聚餐,提前放 谢谢大家 所以我们来总结一下,椿子没哑,没傻,没降智,她还是那个小狐狸一样的椿子!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第97章 夏天到了,我要回家了 兴昔身形一僵,那如鹰王一般傲视坚冰一样冷漠的眼瞳突然痛苦地抽动,流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后来每每回忆起来,苏郁都忍不住思索,那一招,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慕椿来说,究竟练习了多久,才能一击制胜?连兴昔也躲不过去。 但哈日珠朗很容易就想到那一次,在狼蚩的王帐,慕椿便是用这一招,直接捅穿了那汉人官员的喉咙。 第140章 她惊惧地望着兴昔与慕椿,似乎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一种极为相似的东西,但她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可怕。 慕椿掉在地上,摔得眼前红光一片,她被兴昔囚禁数月,纵然极力保全,到底不复少时康健,这一摔便摔得浑身肤骨俱痛,好容易忍住不哭,待再一睁眼,人已是到了苏郁怀中。她有些虚妄地握住苏郁的手臂,在确确实实知道这就是她之后,一颗心才落了地。 帐中短暂寂静片刻,兴昔拔出颈下锁骨那根细银丝,那银丝细如针,却精准刺入她颈上的血脉,鲜血顿时喷涌不止。 大巫祝不禁诧然——那是他颈饰上的银丝!他顿时醒悟,就是方才……他有些悲哀地想,难道长生天真的不肯放过他最后的亲人吗?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见状,慕椿叹了口气:“要是再粗些,保管她活不过一刻。” 她站起身来,眼看着苏郁一张脸惨白如雪,顿时连笑也没了,一颗心百转千回,嗫喏着唇,却什么也叫不出。直得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兴昔身上,冷然注视着。 那厢紫苒见状,眼疾手快,趁兴昔自封经脉止血时一跃上前,将兴昔钳制刀下。 兴昔纵横丹辽十数年,从未有如此狼狈之日,刚欲催功,慕椿却睁着一双乌黑的眼,冷涔涔地笑道:“有毒,你若动得厉害,毒也走得厉害。” 兴昔如何信她?只冷笑着催动内功,谁料忽然觉得两臂酥麻如针扎一般,不禁大骇,心想自己晚来这一时片刻,不定叫她偷盗了大巫祝哪一瓶药,若那东西上真涂了药…… 她顿时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狡猾可恶的小东西拆碎蹂躏千百回。 慕椿笑了笑,抱着手臂懒洋洋地望着帐外一碧如洗的天:“夏天到了,我要回家了。” 说话间,苏郁已走上前来,无声将她护在身后。 紫苒挟持着兴昔,苏郁携上慕椿,白芨抓起躲在药柜边儿上的哈日珠朗,二人殿后。 一行出了大巫祝药帐,果见外头豁臣阐丁二人领兵围剿,数百箭簇齐刷刷对准一行。 兴昔道:“杀了他们。” 紫苒刀割她喉间皮肉,血丝沿着刀身流落在地:“再敢妄动,我就割碎了她的喉咙!” 豁臣阐丁面面相觑,不禁想,若此时放箭,虽能将这一行悉数拿下,可难保不会伤了可汗。若放他们离去,不仅能保可汗无恙,还能叫他们将那迷惑可汗、阻碍篾兀真汗子侄继承汗位的浑忽带走,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如此,二人果真命士兵放下弓箭,让了一条路出来。 兴昔恼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被挟持着随一行出了汗庭。 汗庭外,默咄与一众暗卫早已预备了车马,眼见身后丹辽士兵愈发汹涌追击而来,慕椿道:“白芨,拿根毒针来。” 白芨一怔,随即取了针出来,看着慕椿将那针刺入兴昔后颈,兴昔顿感浑身无力,脸色难看至极,目光中更是一片阴寒森意。 兴昔直视着慕椿道:“浑忽,我要打断你的手脚,挖了你的眼睛,将炭火灌进你这副令人憎恶的喉咙中,用鞭子抽烂你的身体,再让整个丹辽的下贱奴隶都过来干死你,让恶狗啃食你的尸骨,让雄鹰啄碎你的肠子——” 慕椿却只是淡淡一笑:“哦?是吗?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最好期盼我能活着,因为我活着,你只是会死,若我死了……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毒针的药效似乎发作得更加厉害起来,兴昔顿感脊骨内虚空之余,更添一阵针刺般的痛楚,不知浑忽究竟对她用了什么招数。 她三十余年不曾如此狼狈,被拖上马车时,眼见慕椿跟着爬了上来,便恨得用一双眼死死剜着她。紫苒见状,扬手一刀背砍昏了兴昔。 慕椿一顿:“这……” 紫苒漠然道:“你管我。” 慕椿失笑道:“不敢……” “坐好了。”紫苒从怀里掏了把短刀掷给她,“防身用。” 慕椿接过来一看,不禁道:“是这把……” 紫苒道:“阿银临走的时候,叫我给你的。” 慕椿如获至宝:“我知道……我认得。” 当年,兴昔送给她一条玺暮足链,她又求了一模一样的一条送给玺暮。而玺暮也送了她一把与七岁生辰礼一样的短刀。 如今,属于玺暮的那条足链从玉樽到周国,最后由苏郁系在她脚腕上,而属于浑忽的那一条早已被她丢在了荒无人烟的大漠。属于浑忽的短刀被玺暮带去了中原,而属于玺暮的短刀则流落在了大漠,被兴昔赏给了哈日珠朗。 命运周折万般,留下的东西太少太少。 车声辚辚,马嘶萧萧,烘烤大漠的烈日下,黄沙红尘飞扬起伏,飘散回荡。 丹辽士兵紧随其后,不敢近前亦不能远离。 慕椿道:“去哈兰真山谷,进了那里,他们就追不上了。” 默咄自然熟知路途,摧鞭赶马,往丹辽、玉樽、周国安西都户府三境交界之处哈兰真山谷行进。 烈日炎炎,人困马乏,慕椿觉得马速竟渐渐慢了下来,不禁暗道不妙。自此处到哈兰真,少说还要有小半日的马程,他们仅有这数匹马,丹辽行军途中却是一人四马,如此下去必然叫他们追赶上来。 正当她思索对策之时,忽然听得天上一阵悠长鹰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军队突然自两侧山崖排山倒海一般倾泻下来,可谓撼山动地。 第141章 慕椿张开车帘,远远一望,那绣着云雀的旗帜在碧天黄地之间呼啸往来——是玺暮和也合连。 她虽暗暗叹息,玺暮复国万般艰辛,辛苦聚起的部众原不该这般轻易调用,却又心中倍感欣慰触动。 积攒了十数年的仇恨与痛苦终于得以倾泻,赶来阻击丹辽追兵的玉樽军队顿时厮杀起来,喊杀震天撼地,气壮山河。 慕椿远远望着,似乎在高山之巅,隐约望到那一抹莹洁的银袍,她默默祈祷长生天庇护玺暮。 -------------------- 所以大家懂了吗,当初兴昔看见足链说心花怒放地说,哦~你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有多自作多情了吧。 今日份第一更哦,第二更在后面 第98章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入夜时的哈兰真山谷黑云翻墨,遮山盖日。大漠里起了阴风,吹得黄沙阵阵,几株沙棘随着天地间乱作的腥黄团雾,诡异地摇晃着身躯。 一处山洞中,哈日珠朗接了一些雨水喂给兴昔,后者却森笑着道:“你也帮着她害我?” 哈日珠朗颤栗道:“可汗……” 她终于能够抬手抚摸一下这个人,却只摸到冰凉一片。 “慕姑娘……”白芨道,“别燎着手,凑那么近作甚?” 许是一日疲乏,慕椿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透出几乎灰败的惨白来,她烤着手,闻言便淡淡笑道,“有些冷……” 此时已入了夏,即便是夜雨,也不该冷得这样厉害。 白芨抓来她手腕一按,脸色剧变,刚欲开口,却被慕椿按住,二人交递眼神,白芨只笑道:“只怕是要染风寒了,还不快去殿下怀里暖一暖?” 慕椿看了一眼苏郁,后者靠着一块山石歇息,闻言也不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郁什么都没说,径自走过去,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苏郁总觉得这里熟悉得很,无论是天地间的冰冷,山洞中的情状,还是眼前这个人。 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她靠近慕椿时到达了极致。 兴昔见状冷笑:“浑忽,你挑情人的眼光太差了。” 慕椿呵了口气:“是吗?”她看了看苏郁,促狭地眨了眨琥珀似的眼睛,“她多俊俏啊,还比你年轻着呢。” 兴昔被哈日珠朗搀扶着靠在石壁上,模样说不得落魄,但亦是十分狼藉。哈日珠朗撕了衣裙,蘸着水替她擦拭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忍不住问:“浑忽,大汗的伤……” “只要她不妄动,就不会死。” 慕椿说罢,又不禁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往苏郁的方向凑了凑。 苏郁亦知道她这是在讨宠,却十分受用,二人便当着兴昔的面做出种种亲密之举来。 兴昔冷眼旁观,却觉得心头盘了条毒蛇般嘶咬着,她想,浑忽势必与这该死的中原人做过种种荒唐可恨之事,甚至早已脱光了千百回与她上床。 自己还不曾用过她那副洁白柔软的身躯,这只浪荡的云雀风情的花,居然就已经在她面前和旁人缠绵起来,那在她不得见之处,岂不是夜夜被风红浪,日日耳鬓厮磨! “浑忽。”兴昔眯着眼睛,她还是愿意宽容这个孩子,“只要你现在认错,让我把你带回去,我依旧视你为掌上明珠,比河水和黄金还要珍贵。” 谁料窝在苏郁怀中的慕椿还没开口,苏郁却道:“不必了。” 兴昔蹙眉:“你——” 苏郁搂紧了怀中人:“她现在是我的爱人,以后几十年也都会与我形影不离。” 兴昔怒火中烧,冷笑道:“哦?那你怕是不知道,你这位爱人,自幼就是个淫·荡无·耻的贱奴,她用浑忽花勾引我,向长生天发誓一辈子侍奉我,还特别喜欢……被下贱的奴隶干。” 苏郁却道:“是吗?”她垫在慕椿后腰处的手轻轻抓了一把腰臀间薄薄的皮肉,慕椿眼光轻颤,羞得缩进她怀中不肯动弹,“我倒觉得,她纯情得很,且从里到外,都是我的,滋味甚佳。” 兴昔顿时面若菜色。 山雨淋漓,慕椿就这样窝在她怀里,身上冷得厉害,她自忖是那符水的效力,却又摸不清缘由,大巫祝说他给兴昔的符水乃是羊脑所制,与人脑不同,是以慕椿服用后既未疯癫也未失智,却通体冰寒得厉害,当真奇怪。 若只是冷倒也罢了,她只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效力在后面,此时又不好惊动白芨,更不能叫兴昔知晓,只得强忍着睡去。谁料后半夜,苏郁也不禁为这股冰凉感惊醒过来,在她浑身摸了个遍。 “小椿……”苏郁终于还是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后者一向睡得浅,此时更要分出心来警惕着兴昔,听到动静便颤着眼睫应了一声,“嗯……” “是不是着凉了?” 慕椿笑了笑:“没……”却又顿了顿,“是有一点冷,你抱抱。” 苏郁解开衣衫,又解了她外袍,将人从膝上抱到怀里,叫她枕着自己臂弯,肌肤相贴,这才用衣衫将她裹在怀里。 慕椿只觉得贴上个又热又硬的胸膛,心中不禁咕哝,这人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怀里这样硬邦邦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向来硬邦邦的,白日里在汗庭大营,自己戏耍了她一番,却把她唬的直接哭了起来,那模样真是难看死了。 偏偏这人又好掩颜面,这一时忍着不发作,指不定在后头哪里等着她,只怕恨不得将她扒得精光绑在床上弄个三天三夜……一想到此处,慕椿不禁情热身燥,忽然就不是那么冷了。 第142章 “其实……”苏郁轻轻拍了拍她,那种冰凉的体温,终于让她尘封许久的记忆拨云见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夜雨声渐渐稀疏,慕椿低声呢喃:“什么?” “其实救了银伶后的第二年,差不多是冬天,我还来过这里一次。” 慕椿的眼睛乌黑明亮,脑中似乎有一根死寂已久弦的被人撩动起来,她愈发将头埋在苏郁怀里,闷声道:“什么……” 苏郁低眸:“豆腐,是当时在安西都护府辖镇的集市上买来的。” 慕椿的长睫上挂了眼泪:“哦……”声音颤抖:“是吗……”她如同一朵被雨打湿的兰花般涩然笑了笑,“我……我不知是你。” 苏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哑然道:“其实……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模样。” 慕椿咬了咬唇:“我不知是你。如若我知道如若我知道……这些年,这些年我一定……”她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我,我……”苏郁的衣衫被她攥住,只能一遍一遍抚摸她抽泣不止的肩。 “……我从未怪过你,是我想起来得太晚了。”苏郁凄苦万分,她静了静心,却觉得那凄苦早已不是心静可以压制的,不禁潸然泪下,“我好痛……痛死了。” 慕椿也终于忍不住,疲惫万分地笑了笑,将头埋在她怀里:“我也是。” -------------------- 第二更! 啊对不起大家,刚想起来的话转头就忘了,那就祝大家新年快乐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去评论区捕捉你们,等我。 我想起来了,我是想说,大家觉得,知道了真相的慕椿究竟会怎么对待三皇子呢 第99章 想你 缘与分,就这样捉弄着她,直到她疲惫不堪,又轻佻地揭开真相。 慕椿原本以为她会流泪,可是她早已身心俱疲,得知真相后的两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诉说这其中万种阴差阳错,便只能再度启程。 哈日珠朗趁夜将兴昔带走了。 紫苒不解:“你为什么不一刀杀了她?现在可是放虎归山了。” 慕椿摇了摇头:“现在还杀不了她。” 若此时兴昔死了,丹辽势必不遗余力地追捕他们,以丹辽对于兴昔的崇敬与追捧,甚至会不惜代价与大周兵戎相见。 而眼下大周也好苏郁也好,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与丹辽动兵戈,只能让哈日珠朗将兴昔带走。她们只有两个人四只脚,而追捕的丹辽士兵被银伶和也合连带兵阻击,两方相遇还要花费些时日,这时日便是留给苏郁一行返回大周的天赐良机。 即将启程时,哈兰真山谷经过了一夜雨洗,愈发天澄如镜,草荫似翠,漫山遍野的浑忽花摇曳着,仿佛神女遗落人间的红纱。慕椿站在花丛中,仰望着穹苍上高远的朝阳,轻风吹拂着她墨色的长发,如同一朵沉静绽放的花朵。 苏郁走了过去,并肩站在她身旁。 慕椿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其实……我很想杀了她。” 可她不得不为这些人考虑,不得不为身后的大周考虑,当她与苏郁相爱之后,便不自觉将她在意的一切也挂怀在心,哪怕不说,苏郁也明白。 是以苏郁道:“会的。我一定会杀了她,为你,为我。” 第100章 情深缘深 “你是什么时候……就打算了这些的。” 慕椿叹了口气:“很早。我就知道,兴昔勾结了赵翊。”她睁开眼,浓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兴昔的手一旦申过来,迟早就会发现我,与其那时……倒不如我先下手,了结她。”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苏郁忍不住在她身上掐了一把,“狠心的小狐狸。” “不做狠心人,就杀不了兴昔。” “杀了她你就会开心吗?” “是。”慕椿轻吐道,“只有她死,我才能活。” “那她的确必须死。”苏郁道,“而你……再有这一次,我就也把你拴起来算了。” 慕椿皱了皱眉:“你不是舍不得吗……” “那是对听话的小狐狸,像你这样儿脚底抹油的,就是要狠一点。”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窝在她怀里,细嗅清洁之后的淡淡清香,“我错了……饶了我吧,皇储殿下。” “不饶,小皇储妃。” 慕椿双颊一片溶在肌肤里的红:“说什么呢……” “怎么?”苏郁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做皇储妃不乐意,乐意做皇后?慕皇后?” 慕椿热得再不觉得冷,直往她怀里钻,“皇后有什么好,规矩一大堆。” “那就来些不讲规矩的。”苏郁拎她起来,慕椿叹了口气:“都两更了。” “才两更。”苏郁道,“早着呢。” 眼见得天光欲曙,慕椿忽然想,若我当真死在了丹辽,连尸骨都没了,这样的光阴这样的人,便再没有了。 想到此处,她不禁抱紧了苏郁的手臂,万幸,她还活着,而这个人还爱她。 她原以为不在意,其实又怎会不在意?这个人,是她这辈子都不愿错过的……兴昔怎么可与苏郁相提并论? 慕椿暗暗叹息,瞧着苏郁时,眼光清亮得如昨夜星辰。 那一夜慕椿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久远到兴昔还没有一统大漠,久远到她还是一个孩子。 那是她第九次从丹辽出逃。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逃了九次的。 第143章 一年前,她放走了玺暮,在引追兵离开时不慎被抓了回去。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死,毕竟兴昔喂给她的毒药连大巫祝都无解,可兴昔将从玉樽王室获得的灵药喂给她,她的毒解了,而兴昔不知道的是,那一颗灵药,甚至让她成了百毒不侵之体。 但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所有的证据都不遗余力地指向是她放走了玺暮,她知道承认只死路一条,不认,兴昔就算猜到又能如何? 于是她打死不认,兴昔从未在一个小孩子身上跌过跟头,更何况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太清楚这个孩子的弱点和恐惧,是以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就足够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承认,只是一遍一遍地恳求兴昔相信她。 无论何种缘由,兴昔最终还是放过了她,只是从那之后,她也永远失去了自由,她被赤裸地锁在笼子里,每日需要做的就是当兴昔回来,然后被她放出来,跪在地上伺候她脱衣,做她的暖床奴,然后在第二天,再一次被关回笼子里。 这样的日子与死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她开始逃。前三次出逃都很快被兴昔发现,但兴昔并未打算惩罚她,只是再一次将她关了起来。 第四次出逃时她跳进了花剌河躲避猎犬的追捕,却因为体力不支险些淹死,被抓回去的她被兴昔吊在帐中鞭打,那种往常只会用在降服烈马身上的鞭子被狠狠甩在她身上,她哭泣,求饶,认错,保证自己再也不会逃走…… 但她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才勉强得到兴昔的原谅。兴昔用最好的药物治疗她,使得伤愈后的她愈发肌肤如玉,兴昔对她爱不释手的同时,也不禁渐渐喜欢上这种凌虐她的快·感。 第五次出逃还没走出汗庭就被抓了回来,第六第七次出逃依然是这样,而第八次被抓回来之后,兴昔为了让她得到教训,命四个刺花师在她背上刺下浑忽花纹,而这个花纹也成了她的象征,成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洗去的耻辱。 无论她跑到哪里,只要还在丹辽境内,被扒下衣服的她立即就会被人识破,然后被扭送到兴昔面前。 刺花之后的她陷入了伤口溃烂发炎带来的高烧中,几度凶残,也正因祸得福,兴昔将她交给大巫祝照顾,巫师萨满是整个丹辽唯一懂得医药的人裙,也就是这一回,大巫祝居然欺骗了兴昔,在治好她之后依旧谎称她病着,没有将她交还给兴昔受罚。 直到她的身体和精力恢复如初之后,大巫祝将她放走了。她来不及思索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在刺骨的九秋寒冬一路向东跑,她清楚的知道,在丹辽境内的她永远不会拥有自由,只有离开丹辽,到哈兰真山谷后面的周国,那里是丹辽也无法踏足之地,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活下去。 时隔一年,她再一次来到这片冰冷的土地上,然而这一次没有了玺暮,也没有了追兵,她不顾一切地逃命,对于自由的渴望支撑着她在漫天大雪中活下来,直到体力不支。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一年前,玺暮也曾经在这里跌倒,通往自由的路那么漫长遥远,绝不是她们两个孩子可以熬下来的。 但苏郁却再一次恰巧出现在那里。 可与一年前不同,这一次的苏郁是秘密来到西境,行踪隐秘,不得多有停留,何况当时已经叫人察觉,因此那时的慕椿没有银伶那样的好运,这也注定了她此后与苏郁错过了十五年。 那一次苏郁在风雪中见到这个昏死在路上的孩子,哪怕动了恻隐之心,也不能带上她一起,连停留也冒了极大都风险。 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仆人将这个孩子抱到一处山洞中,试着喂给她吃一点干粮。 可那时的慕椿早已饥冻得奄奄一息,根本嚼不动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干粮,苏郁便想起车里小薰笼上还有块白日里在集市上买的豆腐,便用纸抱着,捏成小块喂给她。 果然,求生的不能迫使慕椿一点一点开始舔*那些东西,此前她在大漠,从未吃过这样东西,那时只觉得是人间珍馐天上佳肴。 苏郁无法多停留,只将自己的裘衣盖在她身上,默默祈求上天保佑这个孩子活下去。 那个孩子确实活下来了,她靠着那块豆腐,还有那件裘衣,在大雪纷飞的山谷活到了第二日的晴天,然后再一次踏上逃亡之路,逃到安西都户府辖下的市镇上的她,第一次认识了那种名为豆腐的食物,随后她用那条珍贵的裘衣换了点钱,支撑她一路东进南下。 她只能将那裘衣上的团纹牢牢记在心里,并在之后自江南辞别柳依依后踏入长安,于街头再一次见到了那相同的团纹,正是在一样的黑色裘衣上,而那时身着一样裘衣的,正是三皇子苏渭。 -------------------- 祝大家看得开心哦~ 椿子:我合理怀疑白芨给她塞大力丸了。 郁子:老婆 ,来! 谢谢大家!欢迎来微博找我唠嗑! 第101章 苏郁挨揍 无论再艰难,总要活下去。 第三日,青玦突然带着几个孩子不辞千里来到安西都护府。 苏郁虽不满他带着几个孩子冒险,可也明白定是这几个孩子缠着他闹着要来,也不曾怪罪青玦。 当次日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去见慕椿时,却在窗下观了一场好戏。 为什么呢,因为苏郁算账完了,就该慕椿算账了。 第144章 “说吧。”慕椿靠在床边,抬头看了看地上端着水盆搭着毛巾的苏郁,“为什么要来?” 苏郁:“我……我自然是想你了,怕你出事。”她眼见得慕椿散着一头丝绸般漆黑的长发, 于那一张白玉似的脸庞相映,愈发分明起来,不禁万般怜惜道,“大清早就起来,要不还是歇一歇?” 慕椿向来做了亏心事时就会格外乖巧些,夜里随便怎么弄,白日里便是苏郁哄一句听一句,可这回无论苏郁怎么哄,她都要将这帐算明白。 “怎么?玺暮的话没传到?”慕椿道,“她可答应了我的,若是她言而无信……” “当然传到了。”苏郁是如何也不看出卖银伶的,只得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笑道,“是我……自作主张。” 慕椿抬眸,冷冷地瞧着她:“是吗?” 苏郁刚想点头,只见慕椿抓起软枕上的流苏,忽然向她猛砸过来,苏郁本着躲了小的就可能会遭更大的砸的原则,硬生生站在原地,可慕椿被她昨夜折腾到五更才倦怠睡去,今日又起了个大早,饭尚且来不及用,自然也不见得还有多大力气,那枕头便轻飘飘砸在地上,只堪堪碰着了苏郁鞋尖。 苏郁忍笑道:“还是你心疼我……” 慕椿直接跳下床来,光着脚踩在地上,苏郁刚想提醒她套了鞋再说,便看慕椿抄起那枕头猛砸过来,“谁准你自作主张的!你知不知道兴昔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你要是没了……” 苏郁:“那你就守寡了……” 于是苏郁又挨了更猛烈的一顿捶楚:“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来!你就是诚心要看我守寡!你不是好人!” 苏郁:“我没有……” 慕椿:“不准还嘴!” ……“哦。” 慕椿这一通捶骂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往日苏郁瞧多了她那精明模样,矜持着一张斯斯文文的小脸儿摆颜色,遭欺负了也只暗暗报复,何尝见她抄着枕头砸人的样子?何况慕椿砸着砸着,自己倒委屈起来,活像个占了便宜还觉得吃亏的孩子。 慕椿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揪着枕头往苏郁身上打,苏郁一边愣愣地傻笑着一边挨她的打,觉得这慕椿骂人的样子可真像炸了毛的小狐狸精,这枕头砸身上便也不觉得疼。 她正想开口哄两句,冷不防听到外头窗下一声“哎呦”。 慕椿一愣,红着眼抹了两把泪,苏郁掏出帕子给她,径自走到窗前。 赵权来不及捂住赵贵的嘴,只听一声,窗子便被推开,头顶立即叫两片阴翳笼住。 苏郁刚想问你们两个在作甚,忽然就瞥见墙根下那一排来不及跑路的人。 赵贵还一脸后怕,全然没发觉:“慕姐姐可真是母母母母母老虎……唔唔唔唔……” 赵权一边捂着赵贵的嘴一边认错:“我们错了不该偷听殿下和慕姐姐吵架!不不不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白芨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捞着紫苒走开:“那个……慕姑娘你……继续,继续!注意身体,身体!” 紫苒愤愤不平:“殿下!你怎么能居然任由她打你!果然是狐媚惑主!我来替您教训她!白芨你别拉着我!放我……” 苏郁扶着额头叹息,冷不防瞧见青玦梗着脖子,忍不住问:“你脖子粗什么?” 青玦:“那个……小人,小人就是路过,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那个,慕姑娘……枕头……丝绸的,有一点,小贵。” 一排人的尽头,乖巧如小猫似的的赵翠翠终于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脸担忧道:“慕姐姐……老师说你……刚醒,不能……动气,更不能,动、动粗。” 苏郁关上窗,转过身,只见慕椿红着眼睛,白着小脸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抹眼泪,心中纳罕——原来她不在床上的时候眼泪也这样多。 苏郁走过去,洗了帕子给她擦脸,慕椿抽噎两声:“恨死你了。” 苏郁道:“我知道。”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慕椿的肩,“我知道你想一个人杀了她,知道你舍不得教我花那么多人命去打仗,可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一定要去。” “我明明能杀她。”慕椿有些决绝地盯着屋脚的灰尘,“我想了很久,你不来,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 “那你杀了她,还能活下来吗?” 这是慕椿的死穴,因为无论她设想出多少法子,杀了兴昔之后的她都不可能还有生路。 可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兴昔活着,那她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能用一死换兴昔的性命,至少还能为苏郁他日平定西陲做一些努力…… 所以自始至终,百转千回,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活下去,直至苏郁的骤然到来打破了这一切,逼不得已,慕椿只能改变计划,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随之付诸东流。 慕椿咬了咬唇,侧身道,“她不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你痛快了,那我呢?” 慕椿低着头:“你会有更好的……” “可那都不是你。” 苏郁瞧她攥着自己那方手帕,不禁道:“还不快把帕子还我?” 慕椿将帕子丢给她。 苏郁宝贝似的揣回袖子里,还不忘道:“这可是我家里人留给我的,上头还有我自己绣的小狐狸,你可千万别给我糟蹋了。” 慕椿忍不住道:“那明明就是……” 第145章 “就是什么?”苏郁回过身,揉了揉她的脸颊,“你分明就是自个儿没有眼红我的。” “我才没……” “没什么没。”苏郁替她按了按眼角,“你不仅眼睛是红的,眼圈也是红的,鼻尖儿也是,其实还有下面也……” “你……” 苏郁笑了笑,歪着头道:“皇储妃解气了?” 慕椿皱着眉头:“折死我算了。” “那我可就得守寡了。”苏郁一本正经道,“你不在的时候,底下人都可怜我一个人守寡呢。” 慕椿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殿下……” 苏郁轻声道:“别走了,再别走了。你一走,我的五脏都跟着碎了。” 慕椿垂眸躺在她怀里:“对不起。” “你放心。”苏郁道,“这一时杀不了兴昔,来日,我必亲自取了她的人头来替你报仇。” 慕椿叹了口气:“我信你。” “信我就一辈子别走了,死也死在我后头……” 慕椿笑了笑:“那就要……换我守寡了?” “寡着你才好!”苏郁恨恨道,“寡着你就知道我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慕椿无奈地瞧着这个人,忽然觉得身上发冷,不禁想拽来被子,谁料苏郁却突然捉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床榻上。 慕椿一怔,直到苏郁伸手解她袍衫时才不禁闹起来:“都这个时候了……” “早着呢。”苏郁道,“再让我瞧一瞧你。” 什么瞧一瞧,慕椿欲哭无泪,哪有瞧人是剥干净了瞧的,那是瞧吗?那分明是不叫人活…… -------------------- 一场轻松加愉快的,郁子挨揍戏 谢谢大家 今天打球打太高兴了,回来手就抬不起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 第102章 云重 一行在安西都户府停留休整的同时,丹辽骑兵也终于见到了被哈日珠朗带回的兴昔女汗,只是当豁臣阐丁二人再度与他们的可汗会面时,不约而同的觉得眼前这个可汗不似从前了。 原因是,此前对哈日珠朗弃如敝履的兴昔女汗,竟对哈日珠朗格外亲昵,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而回到丹辽汗庭后,兴昔汗短暂公布了浑忽叛逃一事后,竟出人意料地宣布要收哈日珠朗为义女,并将哈日珠朗嫁与别勒阖王子为妻。 收养女奴为义女在丹辽并不稀奇,前有浑忽公主,众人自然也不在乎多这样一个哈日珠朗公主。 然而要将出身奴隶的女人嫁与篾兀真汗嫡系子侄为正妃,这在一向注重血统的丹辽可谓招致了不少反对,堪比当年兴昔汗欲绕过别勒阖王子传位于浑忽公主一事。 然而,正如当年首个站出来赞成兴昔女汗传位与浑忽公主一般,这一回别勒阖王子亦欣然表示愿去可汗之义女哈日珠朗为正妻。 而与此同时,兴昔女汗亦开出了她的条件,若别勒阖迎娶哈日珠朗为妻,来日便是汗位的第一继承人,这对一班随篾兀真汗打天下的老臣来说可谓是喜讯,于是这桩并不登对的婚事,便很快取代了浑忽公主挟持可汗叛逃丹辽的可憎行径,盛大而热闹地在丹辽汗庭进行起来。 大漠南北十四翼诸王纷纷献上贺礼,当身着彩衣的顺昌公主哈日珠朗被十几个绿袍侍女簇拥着手捧花球脚踏绒毯一路走向别勒阖王子时,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着金彩下镶金蓝袍的的兴昔女汗身上,别勒阖王子身着丹辽贵族的银袍,微笑着牵过这位新婚妻子的手,与她一同跪在兴昔女汗的足下接受祝福。 巫师萨满的歌舞声里,神情漠然甚至有些僵冷的兴昔女汗在哈日珠朗的呼唤下,将一颗珍珠赐在她掌中,而后抬手抚摸哈日珠朗的花冠,默念道:“长生天保佑。” 哈日珠朗神情动容,眼圈泛着红意,仰头望着兴昔女汗:“大汗……求您,千万别怪我。”一旁心疼妻子如此不舍义母的别勒阖王子低声道:“可汗不会的。”远远注视着的人群不禁纷纷感慨,这小女奴也算有情有义,别勒阖王子更是宅心仁厚了,连取了一个奴隶出身的女人也不会觉得羞耻,反而这样温柔地对待她。 别勒阖搀扶起哈日珠朗,接受丹辽贵族使节的朝拜祝贺,碧蓝如镜的汗庭上空,一朵云也望不到。 与此同时,默咄将兴昔立哈日珠朗为顺昌公主,将其嫁与别勒阖王子为妻之事上报苏郁,苏郁随即将此事告知慕椿,后者听罢不禁道:“那小丫头也算得偿所愿了。” 苏郁道:“兴昔此举,难不成只是为了羞辱你?” 慕椿笑了笑:“哦?你怎么知道这是兴昔愿意的?” 苏郁一头雾水:“她自己收养的便宜女儿,自己又嫁出去,不是她愿意还能是谁愿意,难不成是那小丫头愿意?” 慕椿眨了眨眼:“怎么不行?” “兴昔哪会听她的。”苏郁笑了笑,“她就听你的……” 慕椿淡淡道:“尘土飞扬,就会迷眼;云朵太重,就会蔽日。”她乌黑的双目缓缓流转,“而我则是一阵风。” 苏郁发觉自从她从丹辽回来,便不再刻意遮掩,将那副鬼精鬼精的狐狸模样一露无遗,许多时候连自己都不大明了慕椿在打算什么,多问两句还会被她嫌弃蠢笨,实在可恨。 “那你眼下有什么打算?”苏郁道,“要和我回去?” 慕椿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弄清楚。” 第146章 “何事?” “我要知道,兴昔到底是谁。” 苏郁更是一头雾水了:“她还能是谁,她是你我的仇人兼你的前养母……” “不。”慕椿凝眉,“也许她根本就不是兴昔。” ———————————————— 披金挂彩的丹辽汗庭,十四翼首领派遣来的使节献上的翡翠华灯几乎要将整个大帐照得通明,于是那夜空的月与银河,自然也就无人在意了。 服侍兴昔更衣后的哈日珠朗对床榻上的兴昔温柔道:“大汗,睡吧。”方才还睁着眼的兴昔汗随即阖目睡去,夜静如水,哈日珠朗禀灯抚摸兴昔的眉宇,那相传与篾兀真汗一样的眉宇如此英朗,浑忽公主不懂得珍惜的,她来珍惜 。 就在此时,身后一个高挑而略显瘦弱的身影将哈日珠朗牢牢笼住,她刚想轻呼出声,别勒阖的手指以抵在她的唇上:“王妃,不要打扰我的姐姐你的母亲休息。” 哈日珠朗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别勒阖笑道:“这里将来都会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我的妻子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来?”他低头凝视着兴昔汗,不禁笑出些许赞许的意思,“我从未想过……我这比她父亲还要不可一世的堂姐,有一天会栽在你手上。珠朗,你的聪慧比高昌人的珍珠还要明亮……” 哈日珠朗却道:“我只是……” “嘘。”别勒阖将她按在一旁的桌案上,哈日珠朗不禁惊呼:“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别勒阖沉稳而英俊的脸庞露出一抹幽冷的笑意,“当然是我们尊贵的大汗淋漓见证我们的欢好。” “不可以……” 别勒阖注视着她:“哦?”他淡淡地笑了笑,“怎么?你侍奉狼蚩赫连汗的时候,或是侍奉这位大汗时,也会说不可以吗?”他轻柔地抚摸哈日珠朗如云朵一样洁白的身躯,“你难道不想看看,那符水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功效?” 哈日珠朗不再抵抗,她也有一样的担忧,毕竟此前那一副在浑忽身上半点功效也没有,而她喂给兴昔的这一副,虽是大巫祝唯一一副以人脑炼制出的符水,可这种只在传说中才有用的东西,没人知道它是否真的有效……她也想试验一番。 别勒阖压低了烛火,就在这张摆满了贺礼的桌案上与哈日珠朗行鱼水之欢,而自始至终,床榻上的兴昔连眉头都不曾动过一回。 -------------------- 谢谢大家~~~最近有一点点忙 第103章 你真美 “就回去了啊?”赵贵撕了个羊腿,“我还没待够啊……” 苏郁拧了他后颈一把:“你个小馋猫啊,你哥哥妹妹都长大了,怎么就你还长不大。吃吃吃,吃得满嘴都是油。” 赵贵抹了抹嘴,满不在乎道:“这地方多好,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羊腿和牛肉。” 青玦领着赵权走了过来,不知在嘱咐些什么,赵权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应是。庭阶上,白芨正在给慕椿把脉,自从慕椿被苏郁带回来,二人便像是不问世事般厮混数日,白芨担忧着慕椿体寒之症,谁料却连她人也找不见。 如今慕椿终于被苏郁放了出来,可谓是容光焕发,连两颊都时不时挂着一抹春色,领口处遮掩的肌肤将这些日子的情形欲说还休。 慕椿道:“如何?” 白芨冷着张脸:“您还知道自个儿有毛病呀?” 慕椿哄她道:“我错了好不好。” 白芨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那究竟如何?” 白芨思忖道:“倒和那一日的脉象不同了,似乎…并无大碍。不过,慕姑娘自己觉得呢?” 慕椿想了想,道:“其实……倒不是那么冷的。” 白芨笑了笑:“那就是无碍了。” “那符水……” 白芨道:“符水之物,最初还是起源于玉樽,是玉樽的巫师萨满等人用于祭祀和行巫蛊的器物,也许功效并不似传说当中那般灵验。” 慕椿道:“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比如,其实当年兴昔喂给我的那颗所谓不死药,也并不能保人长生不死,只是一颗解毒灵药罢了。也许这种夺人心智的符水……也根本没有这种功效。” “是了。”白芨道,“巫,药,毒千丝万缕,环环相扣,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不过,慕姑娘,日后千万不要再随意服食了,我知你不畏死,可总不能真的将自己置于险地,万事只要活着,总能有转圜的余地。你若出了事,岂不是要让殿下痛苦余生了?” 慕椿默默望了一眼苏郁:“是,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白芨笑了笑:“看来殿下实在管教有方。” 慕椿也跟着笑了笑:“我愿意听她的,自然也愿意听你的。” “我可担不得。”白芨叫来赵翠翠收拾东西,慕椿则依旧抱着膝盖坐在庭阶上,数月一晃而过,这些孩子似乎又拔了一些个子,她唤来收拾好东西的赵翠翠坐在自己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笑道:“变好看了。” 赵翠翠抿了抿唇:“姐姐……”她有些失神地看着慕椿那张秀美的容颜。 慕椿从荷包里取了一只手镯,通体为黄金所制,镶嵌着八色的玛瑙石,她将那手镯扣在赵翠翠略显细弱的手腕上:“这是我们家那边的东西。” 赵翠翠道:“姐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第147章 慕椿笑了笑,又倒了两枚黄金扳指,一颗镶嵌了绿松石,一颗镶嵌了白玉,“这是给你两个哥哥的,不过眼下戴兴许大了些。我们家那边,男女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会送这个……” 赵翠翠只好受下了,低头看了看,想了想,又道:“姐姐,你回家了……” 慕椿点了点头:“是,回去了一趟。” “那你……还会走吗?” 慕椿笑着看了看庭中训斥着赵贵的苏郁,一双眉眼轻轻弯了弯,“不走了。”她又摸了摸赵翠翠的脸颊,“我遇到永远都离不开的人了。” “那不会想家吗?” “不想。”慕椿道,“因为她在,我就是有家的。” 赵翠翠懵懂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笑道:“不走就好……你走了,我们都很想你。尤其是二哥,他饭都吃得少了。” “以后都不会走了。”慕椿道,“去吧,去把东西给他们。告诉你二哥,不好好吃饭,将来长不高。” 赵翠翠答应了。 望着三个孩子玩闹,庭院里一群大人也跟着笑,苏郁走到慕椿身边,手中不知何时折了一朵杏花,悄悄别在了慕椿鬓上。 后者轻轻碰了一下,不禁笑道:“折花……赠人?” “赠美人。”苏郁撩起袍子坐在她身旁,“白芨怎么说?要不要紧?” 慕椿思忖道:“她说要紧呀……要紧到您要是再不节制些,我的腰就断了,将来只能挂在你身上了。” 苏郁好笑道:“哦?她真这么说?” 慕椿点了点头:“还说我身上被咬得没一块好地方了,可见你不是个好人。” “那你自己觉得呢?” 慕椿一怔:“什么?” 苏郁半弯着眼,日光暖融融地晒了下来:“你自己觉得……我好不好?” “好……”慕椿笑道,“好得不那么多就是了。” “看来三天三夜满足不了我们椿公主啊。”苏郁凑在她耳边,“要不下次试试七天七夜?” 慕椿抱着微微发烫两颊,笑道:“哦?”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眸,“就是年富力强,也不好这样的吧。” “我找人拿雕了些东西。”苏郁低声道,“什么颜色都有,粗细长短……都不同。将来我不上,我只伺候你,让它们上。” 她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慕椿低着头走下庭阶,蹁跹的杏黄衫子宛如蝴蝶般飘摇着,一时间将她勾勒得如同少女那般青春。 苏郁知道,慕椿的童年与少年都受尽了苦楚,可光阴似乎也就此饶恕了她,让她依旧这样年轻,且愈发像个孩子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回眸道,“晚上过来给我洗澡。” 苏郁笑着答应:“好好好。”不禁咕哝道,“回回不都是我抱你去洗的……” 她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椿!” 慕椿自花树下回眸:“什么?” “你真美!”苏郁笑道,“别走远了!” 慕椿转过身去,眼望着枝头碧色如荫,天光透过林翳流淌在身上,鸟雀呼晴,云影徘徊,日子便仿佛静了下来,甚至停留在了这一刻。 她想,我还是自私的,还是贪生怕死的,我想留在这个人身边,再也不与她分开,一起到苍颜白发才好。她曾经那样害怕衰老,害怕死亡,害怕了囚禁与逃亡……但此时,有苏郁,她已不再恐惧。 -------------------- 谢谢大家! 我手差不多好了哈哈哈,我真的是打羽毛球打的呜呜呜muamua 第104章 昨日如死,今日如生 五月,苏郁回到了周京长安,与她的父亲最后一次相见。 行将就木的皇帝自苏郁暗中西行后,便从上阳宫搬如勤政殿,由逍遥王苏寒监国,寿阳君凌霜辅政,为苏郁支撑起这片江山。 父女二人的最后一面,苏郁将慕椿伶到了皇帝榻前,慕椿跪在榻下,在皇帝要她近前时缓缓膝行过去。 皇帝只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苍老的眼,对苏郁道:“好好待她……和自己。” 苏郁泪下沾襟:“爹爹……” 皇帝却轻声笑了笑:“爹爹……去看你娘了。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无边无垠,一个人也没有……”他怔怔地望着眼前,干焦的唇嗫喏着,苏郁听见他在唤母亲的闺名,脸上渐渐露出一抹释然而美好的笑容。 苏郁将头埋在臂间,无声跪在皇帝榻下抽泣。 史记,大业十八年五月十五,帝崩于牡丹园,谥文惠。 京中各寺、观鸣钟三万下,民间张缟素二十七日,百官庶民一百天之内不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屠宰,一个月内禁嫁娶。 大丧期间,苏郁在宫中主持丧仪,处理政务,慕椿则在勤政殿后的暖阁中为大行皇帝抄经祈福。夜里二人同床共枕,慕椿会在听闻苏郁哭泣时默默拥着她,而苏郁则在她怀里放声哭泣。” “我没有爹娘了,我以后只有你了。” 慕椿怅然想,父母,这个世间生命的来处与归处,任何拥有着正常情感的人都无法逃离这两个字的羁绊。纵然她不如苏郁,从未有幸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幼在兴昔足下长大,对感情的理解也随之扭曲,可她却能清楚地明白苏郁的伤痛。 或许从很久之前开始,她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从身到心。 苏郁教会了她如何正常地去爱一个人,她的所有情感都得到拨正。 第148章 一个月后,储君苏郁自垂拱殿继位,帝号昭皇,同时下旨,过继逍遥王之女,册新乡郡主为公主,立为皇储。 百官山呼万岁,于殿前三拜九叩。 与此同时,慕椿则站在暖阁的窗前,谛听天边旷然钟声。 她住进了皇帝寝殿,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御前服侍的太监宫女起初还在悬心该如何侍奉,谁料慕椿却是极周到的一个人,一颗心淡如流水,对谁都是淡而疏离,既不刁难也不亲近,放眼宫中,已是顶顶好伺候的一个人了。 但也有小宫女曾看见,下了朝的女帝陛下与她说话时,这位慕姑娘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而陛下则更是如此了。 苏郁也很快担负起为天下君主的责任,她每日除大朝会外,皆会与几个股肱大臣议政。午后去瞧一瞧沅依与嗣恭的课业,赵氏兄妹成了嗣恭与沅依的伴读,自然一起听学。 结果苏郁领着慕椿去看,回回都能撞见赵贵挨训斥,可奇怪的是,挨骂的明明是赵贵,气得吹胡子瞪眼背过气去的却回回都是讲课的先生。 苏郁心疼老先生花甲之年受大罪,又恼火赵贵不用心,常把赵贵骂得狗血淋头,有时还是慕椿见了才能劝住,后来二人一合计,先将谢濯从逍遥王府请过来做少傅,便不要宫中这些老夫子了,也让沅依和嗣恭不那么拘束。 再者,既然赵贵不是个读书的料子,那就丢给如今统领宫中禁军的紫苒练武,就不信他在紫苒手底下还能翻出花来。 谁料赵贵一去学武,整个人如鱼得水,连紫苒这样刁钻的性子也不禁多看了这少年两眼,后来干脆开口向苏郁讨走了赵贵做徒弟。 后来此事叫白芨知道了,忍不住笑道,“咱们两个是一家了,谁想咱们两个都徒弟竟也是一家的。” 晚上苏郁再回到勤政殿批阅奏疏,而慕椿则会在此时,不知从哪里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杯冷热恰到好处的茶水。 苏郁并不想她做这样端茶倒水的事情,怕她辛苦,虽然后来才知道慕椿能送茶只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心情好所以过来赏赐自己这个皇帝一番罢了。 证据就是有一回赵贵打拳失手砸了慕椿兰花架上一盆心爱的兰花,那回气得慕椿直接罚他顶着花盆蹲马步不说,连苏郁的茶水也没了,晚上苏郁还奇怪着,可问了御前的宫人,宫人看不出慕椿半点变化,自然一问三不知。 可夜里二人就寝,苏郁一瞧就知道她是在气恼着,于是一问得知究竟后,次日赵贵就又被罚顶了一个盏子蹲马步。 这样的光阴,忽然让慕椿有些恍惚,恍惚这只是一场梦,因为一切都与她过往二十年的生活大相径庭。是以国丧之后,苏郁在一起与她云雨,她求苏郁让她疼,让她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疼到流泪时她咬了一口苏郁,后者哎呦叫了一声,却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小椿,小椿……是你吗?” 原来觉得这是梦的还另有其人。 慕椿则笑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一只小狐狸。” “那你是谁的小狐狸?”苏郁问。 “是阿郁的……”慕椿躺在她怀里,长发披在背上,悠悠问道,“是她捡到我的,你说她喜欢我吗?” 苏郁抬手便抚上了她的眉眼,柔声道:“她说她很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她再一次亲吻慕椿的唇,耳畔似乎似乎有一丝细弱的轻吟,那样柔软,那样动人心弦。 月华初上,一片皎洁。 次日一早,慕椿还不大清醒,苏郁便已起身梳洗穿戴上朝,临走时回到暖阁里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在慕椿脸上抓了两把,后者悠悠睁开眼,漆黑的双目神色惺忪,低声道:“阿郁……” 屋外的宫人忍不住笑了笑,苏郁道:“乖,等我回来用早膳。” “吃什么……”慕椿皱了皱眉。 苏郁道:“吃包子吧。” 她被宫人簇拥着走出暖阁,一路来到勤政殿接见几个等候在此的兵部官员。自从她从丹辽回返,便一直暗中关注丹辽动向,银伶以玉樽公主之号复国,正在边境逐步蚕丹辽的兵力与疆土,她与慕椿商议,都觉得此时联合玉樽重创丹辽时机大好,与此番正是来商议对丹辽用兵之策的。 过去的兴昔只是被慕椿痛恨着,但如今苏郁也与慕椿一起痛恨着这个人,她成了苏郁与慕椿共同的敌人,那便无论如何也必须死了。 -------------------- 其实椿椿很喜欢贵儿的,贵儿也争气得很呢 当然了孩子嘛骂还是要骂打也是要打的,不能惯着。 预计再轻松过渡几章我们就去搞兴昔啦 谢谢大家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105章 反抗失败 下了朝回来,苏郁到暖阁用膳,桌子上果真摆了一笼屉的包子,慕椿沏了些好茶,洗了手坐在她对面。 “这包子……”苏郁瞧了瞧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形怪状的包子,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此可谓巧夺天工啊。” 慕椿用筷子夹断了一根青菜,苏郁笑了笑,夹了一个咬了一口,里头是葫芦丝儿拌出来的馅儿,口感清爽。 慕椿抬眸看了看:“如何?” 苏郁赞许道:“不错,没露馅儿呢。”她笑了笑,“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个。还以为都和上回那奶茶似的。” 慕椿抿唇笑道:“那奶茶,天底下什么人要我都不给,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149章 “是是是。”苏郁盛了碗粥,“我哪像你,那么有福气。” 二人用过早膳,苏郁与几个内臣商定对丹辽用兵的章程,慕椿执意要去听,苏郁只好命人在堂上支了面屏风,二人在屏风后听几个大臣商讨议论。 慕椿听得十分专注,苏郁身旁的侍中侍郎大多为官练达,通晓时务,所提之议大多十分切要中肯,自然不是当日三皇子府上一干酒囊饭袋可堪比拟。苏郁早听惯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比慕椿听得用神,她时常偷偷望一眼慕椿,后来便不禁伸上了手。 慕椿皱了皱眉,低声道:“皇上……说正事呢。” “朕知道。” 苏郁将她抱坐在怀中,做了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姿势轻轻挑了挑慕椿的下颌,后者无奈至极,只能任由她调戏起来。 慕椿在这种调情的时候,一惯都要牙尖嘴利地笑话苏郁或是反调戏回来,可此刻外头一干官员风云激荡,慕椿便是有一百句话也说不出一句。 苏郁忍不住悄笑道:“原来你也有这时候。” 好容易到了中午,苏郁留这些官员在勤政殿后的偏殿用膳,独自换了家常的衣裳,一转眼便寻不到慕椿了。 宫人阿芍说:“慕夫人说,请陛下到暖阁相见。” 苏郁嗔怪道:“她竟使唤上我了?” 阿芍早已见怪不怪,闻言便笑着附和:“那陛下确是要说说慕夫人了。” “是得说说她。”苏郁颔首道:“叫他们上一碗酒酿圆子,再来碟豆腐皮包子,她喜欢吃。” 阿芍抿着唇笑道:“是。” 苏郁独自到暖阁门外,见那房门虚掩着,不禁寻思,这小狐狸精又在促狭胡闹些什么诡计?抬足推门,颈间突然感觉一丝清凉。 “别动。”慕椿低声道,“刀上有毒。” 苏郁眉头轻挑:“哦?”她笑了笑,“你要弑君?” “我也不想的。”慕椿道,“可兴昔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杀了你,她就对我既往不咎,让我做她最宠爱的公主。” “所以呢……”苏郁微蹙眉头,“你答应了?” “她开出的条件那么诱人。”慕椿笑了笑,“我为什么不答应?与其躲在这里担惊受怕,还比如……” 苏郁轻笑:“那我若是想活命,只怕要开出更高的条件了。” “价高者易得。”慕椿道,“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也许可以考虑再背叛她第三次。” 苏郁有些可怜兴昔,不禁叹息道:“说吧,什么条件。” “你以后上我,不能再上三天三夜……”慕椿顿了顿,“七天七夜更不行!我每天要睡六个时辰……不然我老得快,你到时就喜新厌旧了!” 苏郁忍不住促狭一笑:“你叫床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声说,我要我喜欢吗?我喜新厌旧?你有本事就活到一百岁,看看我苏郁究竟有没有喜新厌旧!” 慕椿咬了咬唇:“你只说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 “答应,答应。”苏郁举着手点头,“我都答应。” “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 “还有,日后办正事的时候,不准再动手。” 苏郁无辜道:“哪种正事啊?” “你说是哪种。” 苏郁摊手:“与你相关的都是正事……” 慕椿双颊一红,有道,“议政的时候,不准偷·情。” “偷情?”苏郁实在忍不住了,“哪家皇帝还偷情啊?那叫宠幸不是吗?” 慕椿才不听她狡辩:“你只说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苏郁点头道,“我答应,我还发誓,成不成?”她忍不住嗔怪,“一闹脾气就要回娘家的小狐狸精。” 慕椿心道,丹辽才不是我的家。 苏郁一答应,慕椿便松了刀,苏郁忍不住按了按酸涩的颈,瞧着那把装饰精美的短匕,“你从哪弄的毒药?” “不告诉你。”慕椿得意道,“叫你不敢欺负我。” “行,回头我把白芨打个二十大板,也就问出来了。” “不准。”慕椿道,“没毒……我骗你玩的。” “好啊!”苏郁慢慢坐下,把玩着腰间系袍衫的宫绦,目光缓缓落在慕椿身上,“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慕椿才不怕她,只道:“你可答应了……” 苏郁却不理会,只继续说,“还意图弑君叛国,红杏出墙,数罪并罚,看来绝不能轻饶。” 慕椿退了两步:“君无戏言……” “傻瓜,那都是骗人的。”苏郁上前将她捉住,夹在臂弯下,一路走到帘后卧房,将慕椿按在榻上。 慕椿抬手推开:“你……你别……”顿了顿,突然乖巧地看着苏郁,“陛下,我知错了。” 苏郁笑道:“知错就好,知错就乖乖受罚。”她拍了拍慕椿的被,“跪着伤膝盖。” “你当年都让我在墙根儿底下跪了一天……”慕椿又挨了一巴掌,忍不住叫了一声,“苏郁,我饿了,吃饭去!” “乖,先吃你再吃饭。” 慕椿欲哭无泪,攥着她的手道:“我不……” “那我快点儿。”慕椿被按在榻上,咬着唇懊悔不已,果然天底下男的女的都一样,把人骗到手了就露出真面目,什么浓情蜜意体贴呵护都是假的,她就是馋自己这身子! 想着想着,慕椿终于在这残酷的迫害下缴械投降。 第150章 片刻后,阿芍见慕椿红着眼跟在苏郁身后出来,心中不禁犯嘀咕,难道陛下真的责罚慕夫人人?慕椿虚弱无力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坐在椅子上的一瞬间不由得咬紧了唇,苏郁却心情大好,直接让人将椅子摆在慕椿身边,一口一口喂了起来。 阿芍忍不住笑了笑,就是要这样嘛,陛下怎么舍得责罚慕夫人呢。她笑着在一旁侍奉,观看这一副恩爱情浓的好情状,不禁想,慕夫人倒像个小孩子,霸道得叫陛下亲自喂,还红着眼圈撒娇……不过想来也是,也只有慕夫人这样的容貌人品,才能叫陛下用心如此了。果真是天造地设,登对般配。 她才不明白,这根本就是慕椿反抗失败后流下的屈辱的眼泪。 -------------------- 嘿嘿嘿最近我写的是不是很甜呀!我自己都忍不住姨母笑呢!!!快快,排队夸夸我!!! 预告:长辈们谈恋爱,小辈们也要上场啦,听说权儿喜欢上小姑娘了,是谁呢! 谢谢大家~~~ 我爱你们呀 (今天买了好多暖乎乎又好看的新衣服,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就是钱又没了,呜呜) 第106章 一物降一物 “说正事。”苏郁将她按在软垫上,慕椿稍稍向后靠了靠,才算舒服些。 底下几个苏郁的亲信眼观鼻鼻观心,直到苏郁也跟着坐下,凌霜方道:“这是臣等合拟出来对丹辽用兵章程,预计需由国朝调派精锐两万人,军费一千五百万两,粮九万石,战马五千匹,骆驼三千头。” 苏郁听罢,环视一遭,不禁笑道:“诸位都是随我从五公主府出来的,除却君臣大份不谈,在座的各位都是我苏郁的家里人,咱们自家人身上,又何必打这样的哑谜呢?”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清楚,这份草拟出来的章程虽无可厚非,但其上所需人员,马匹,粮草,一应调度都已是国朝能拿出来的极限了。朝廷也不是拿不出来,可一旦拿出来了却打不赢,只怕这江山这皇位也要赔个干净了。 苏寒率先开口,看了一眼一旁静坐着的慕椿,温声道:“陛下英明,臣等商议过后,都觉得……此时对丹辽用兵,为时过早。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不如等来日国库充盈,兵强马肥时再西征丹辽不迟。” 苏郁看了一眼慕椿,其实众人也都忍不住看了一眼慕椿,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如此焦急对丹辽用兵,最大的原因就在慕椿身上。然而慕椿自然也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丹辽盘踞西北大漠,占据地利,兴昔又是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对手,而苏郁初临帝位,当日起兵叛乱的赵翊尚下落不明,一旦对丹辽用兵有何闪失,所有人都担当不起。 所以他们商量好了,一起来劝说苏郁,但劝说苏郁没有用,只要慕椿不点头,苏郁便定会依照她的意思执意对丹辽兴兵,所以他们也把慕椿请来,甚至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件事,为的就是逼迫慕椿能够舍小为大。 见慕椿缄默不言,凌霜便直言道:“慕夫人以为如何?” 苏郁已有几分不愠,却也清楚知道此事无法怪罪这底下任何一个人,他们考虑的是大局,是以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与慕椿的想法视作小节。 慕椿却突然笑了笑:“我觉得……此时,的确不宜对丹辽用兵。” 苏郁眉头紧蹙,众人亦有人讶然,苏寒忍不住暗暗感慨,其实情之一字,陷进去的又何止苏郁呢?他们到底低估了这两个人在彼此心中的分量。 慕椿抬眸,眼中含着淡淡的轻蔑之色,仿佛她早已洞穿了这些人的把戏,众人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不明白一个年轻女子如何能露出这样锥人心骨的眼神。 “我了解兴昔,了解丹辽,更了解诸位所想。诸位都是陛下的心腹股肱,你们觉得此时用兵不合时宜,那便是不合时宜。我可以等,陛下也可以等,有生之年,国朝的军队势必要踏入大漠,生死尚且放得下,又有什么等不起的。”她话锋一转,眉目温和地看向苏郁,“只是诸位错想了一件事。” 凌霜动容:“敢问慕夫人,究竟是何事?” 慕椿弯了弯眉眼:“对丹辽用兵,陛下并非是为我与兴昔那一点私怨……而是丹辽不可不灭。” 众人哑然,苏郁笑道:“诸位,咱们君臣之间,还不至于生分至此。朕欲对丹辽用兵,不是为了什么人,而只为平定西北,安定西陲,既然诸位也觉得此时不好用兵,那咱们自然可以等。我要的,是西陲大漠的疆土竖起国朝的旗帜,是边地子民不必再受外族侵扰。如今,亡了十几年的玉樽公主尚且能重整河山,朕又有什么等不得的。” 堂上一片寂静,唯有慕椿侧过身,透过半支起的窗,望着庭外上下一片荫碧。其实她未尝不能用自己的手段不必逼迫就能顺理成章的使两国掀起战火,让苏郁不得不去与丹辽开战,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她什么罪都受过了,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可眼下又不一样了,她有了苏郁,尝过了被人爱,被人怜惜与呵护的滋味,失去的一切她自然想夺回来,可如果这个过程中会让她再失去一些更为珍贵的东西,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逃了十几年,生死悬命十几年,仇恨了十几年,自己一生中最好的光阴都没有了,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找回。 玺暮还可以回到玉樽去收复她的国家,可自己呢?她不是玉樽人,无法共情灭国的悲痛,自然也不理解收复国土的喜悦。 第151章 她自然也不能算作丹辽人,她在丹辽的每一天都是屈辱,恐慌,冰冷而绝望的。 可她也不是周国人,在没有遇到苏郁之前,她顶着一个假的名字,如同飘萍一般在这世间游荡,柳依依也好,苏渭也罢,都只不过是她活下去的一共支撑而已,但这些已经是短暂的,其实真正支撑她活下去的,归根结底,不过还是对兴昔的仇恨罢了。 而今,她与周国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苏郁,如若连苏郁也失去了……那她这一辈子,又和活在瑟觅王妃诅咒下的兴昔有什么区别,都只不过是一个仇恨的容器罢了。 一切仿佛陷入了生硬的沉默当中,人心各异,都在纷纷猜测彼此所想。 “其实……”紫苒突然打破了这长久的死寂,道,“陛下不如联合此时正在西境复国的玉樽公主,由国朝出一些兵力,助她复国,一则,若其复国功成,势必会给丹辽以重击,到时再西征丹辽便事半功倍。二则,丹辽与玉樽在西境斡旋,也给了国朝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苏郁看了一眼慕椿:“你觉得呢?” 慕椿回过头来,纤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虽平静,但已见了几分沉郁的颜色,苏郁最怕她如此。 “那便依阿苒所言,由安西都护府出兵助玉樽复国,另外,派遣使者到西境联络玉樽公主,言明国朝之意,共敌丹辽。” 众人皆称“是”,此事暂告一段落,起身告退时,慕椿淡如春水的目光轻轻一掠,倒让众人不禁脊背生凉。凌霜缓缓直起身,对上她的眼,却见苏郁抬手按在慕椿的肩上,慕椿眼中的冷意顿时散了大半。 凌霜不禁暗暗感慨,似惜似惑地摇了摇头。 众人从宫中离开时,已是夕阳西下,当最后一缕余晖淹没大地之下时,慕椿的目光才终于从漫长的飘远中一点点收了回来。 -------------------- 第一更!!! 椿子生气了 嗯 她生气了 谢谢大家~~~ 祝大家开心呀 第107章 家长的烦恼 苏郁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有日头的味道。” 慕椿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我是不是和当初不一样了。” 苏郁心头抽疼:“小椿……” 慕椿淡淡道:“心软果然是一种祸害。”她道,“兴昔教我的,未尝没有对的东西。若换作从前,你底下这一班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郁叹了口气,“我让你受委屈了。” 慕椿眼帘轻抬:“你手下的人,我可以不怪。但他们不准再来揣度我,不要以为这样的把戏我看不出来,我能忍一个紫苒,却未能忍你那满班臣子。” 苏郁道:“我知你是为我才不忍心。” 慕椿轻笑道:“俗话说红颜祸水,如今倒不知谁是祸水了。” “我是,我是。”苏郁轻轻亲了一口她的脸颊,道,“我们小椿是公主,我才是红颜祸水。” 慕椿轻轻一哼,再不发作。 苏郁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她何尝不懂得慕椿的仇恨,被占领的土地,被夺走的城池尚且要不遗余力的追讨回来,更何况是十几年的光阴,那种恨意落在谁的身上都不能轻易地消解,可慕椿却独自咀嚼了二十年,说放下谈何容易。 可她也想对慕椿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拥有着这样沉重的仇恨,我只是心疼,自责,歉疚,恨自己要考虑的太多,会委屈你。 慕椿抬手按了按眼角,忍不住赌气道:“你要发誓,发誓一辈子对我好,我才答应你等。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自己回去杀了她。” 苏郁笑了笑:“是和当初不一样了,愈发像个小孩子了,今儿三岁,明儿两岁那种。” 慕椿咬了咬唇,面容沉静:“我可以等,十年,二十年……” “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苏郁道,“我也不会让自己等那么久。”她眼望着重檐叠阙在日光下披红漆金,目光如炬,一直向西看了很久很久。 慕椿为苏郁放弃了一些东西,苏郁也为慕椿做了一些东西,感情就是在这样的你来我往之间逐渐深厚。 不久之后, 安西都护府的兵马便会同玉樽的军队开始在西境作战。与此同时,苏郁也在为西征做准备,与几位阁臣共同拟出几条新政,又由慕椿着意调整,便陆续在民间施行。 苏郁终于发觉了慕椿在政治上绝佳的天赋与头脑,后来亦忍不住调侃:“当初苏渭要多用几个你,只怕我今日也当不了皇帝了……” 慕椿正写着一张药方,闻言忍不住低垂眉眼得意地笑了笑:“哦?皇上终于识货了?” “这话说的。”苏郁道,“我都验过货了。” 慕椿心道这人果然半句正经话没有,便继续低头写了起来,苏郁端着茶盏凑过去看,“写什么呢?” “毒药……”慕椿抿了抿唇,“怕不怕?” “哼。”苏郁捏了捏她的脸颊,“还不长记性?” 慕椿一想到上一次反抗失败遭的罪,整个人不禁瑟缩了一下,苏郁却不依不饶,低头凑看过去,可惜那纸上写了满篇的字,苏郁却一个也不认得。 无赖,苏郁只好喝了茶,让宫人搬了张书案批奏折,主政江南的裴文康不负众望,将新政陆续推行下去,且取得了不错的成效。此人在江南官声极好,做事练达沉稳,苏郁已有意将他从江南调回京中任职,整顿官场。 第152章 慕椿斟酌着,删删减减,直到苏郁将奏折批完了也没抬头。阿芍过来上茶时,低声凑在苏郁耳畔道:“小公主和赵侍读闹起来了……” 苏郁蹙眉:“赵权?” 阿芍颔首。 苏郁往里瞧了瞧慕椿,知道此时不好打搅她,只得对那宫人道:“人如今在哪?” “在御花园。” “摆驾。” 苏郁如何也想不到赵权能与沅依闹起来,且不说这两人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单是二人品性,赵权稳重,沅依更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哪能闹到宫人要来请自己的地步?可转念一想,既然都是孩子,也难免有拌口舌的时候,便放下心来。 可到步辇行至御花园时,却见沅依直挺挺站在赵权身旁,而赵权却是硬生生在那里跪着一动不动,二人僵在那里,周遭宫人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得,终于见到苏郁过来,个个如蒙大赦。 沅依见苏郁驾到,这才转过身,憋红的小脸上粉泪盈盈,一头扑进苏郁怀中。苏郁纵在来之前告诉自己千百遍不能徇私,一见小姑娘这个模样,也不禁心软起来。 好容易哄了一遭,沅依简介不哭了,苏郁才看向跪在地上的赵权。 “定则。”苏郁唤了她与慕椿为这兄弟两个所起的字,赵权默默低下头:“请皇上责罚。” “若那真的有错,朕自然会罚你,绝不轻纵。” “不行!”沅依仰起头,泪珠抛落,“不要罚他……” 这倒叫苏郁愣怔住了,她只得命人将二人带到就近的花厅中,屏退了一众宫人,看着堂上跪着的赵权与沅依,头疼不已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见二人都不开口,苏郁便先看了一眼赵权,“定则,你说。” 赵权闻言,直接磕了个头道:“微臣做错了事,虽得公主殿下体念,但臣不敢逃罚,是以冒犯了公主。” “沅依……”苏郁又道,“是这样?” 沅依摇了摇头:“不是。”她道,“是我……是沅依的错。”她哽咽道,“阿母,是沅依……和他无关。” 苏郁虽听得糊涂,但还是迅速捕捉到了要点,“定则,你做错了什么,谁这样罚你?” 果真这一句话触到了两个孩子的痛处,赵权直接沉默,沅依则道:“阿母……” 苏郁皱了皱眉头,心道症结果真在这里,看来这两个孩子并非是拌嘴闹起来,而是有更深一层不好言说的缘故。 苏郁忍不住暗笑,这样的小儿女闹红了脸的事情,她有多久没见过了…… 可惜笑归笑,事情还要弄清楚,见赵权默不作声,苏郁便道:“定则,你是朕从江南带回来的,跟着朕这么久了,难道只长了这欺君罔上的本事?” 赵权慌张叩首:“皇上……” “说。”苏郁冷冷吐出两个字。 赵权一向沉稳持重,在青玦的教导下更是愈发温和谦恭,不然苏郁也不会择他去做沅依与嗣恭的伴读,只是今日这孩子实在反常,竟到此时也不松口。 -------------------- 这里就是把沅依的年纪改了一下,改成了十二岁~谢谢大家,二更结束啦 第108章 不要做我这样的人 赵权咬了咬牙,只道:“是臣罪该万死,求皇上不要问了。” “好。”苏郁冷笑,“你不说,朕难道就问不出?”她抬眸道:“来人,传杖子来。” 闻言,赵权与沅依皆是面色一变,沅依直接爬到苏郁脚下,仰头哀求:“阿母,是我的错,不要打他,求求您了……” “那你说,你又错在哪里了?” 沅依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赵权,刚欲开口,却听赵权道:“公主!求您给微臣存些颜面吧……” 沅依便不再做声。 苏郁再不能轻易放过,她已经察觉出这二人之间诡异的关系,沅依是她未来的继承人,赵权更是被她寄予厚望,此事断不能如此放过。 一时,果然有宫人拿了刑凳刑杖过来,苏郁故意吩咐阿芍,若有人敢去偷报慕椿即刻打死,赵权默默闭上眼,跟着两个宫人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杖责声与宫人唱刑的声音。 沅依听着那一阵一阵动静,眼泪愈发汹涌,她一边望着外头,却望不到赵权的情况,一边看着苏郁,却又难以开口。 生硬的寂静弥漫在御花园盘的花厅中,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多疼。 片刻,宫人进来通传,说人昏过去了,沅依不曾想苏郁对赵权竟如此狠心,一时摇摇欲坠,好在宫人扶住了才不至于失态。 另一边,阿芍揣度苏郁的意思,直接派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去请慕椿过来。 苏郁道:“昏了?那就泼醒了再打。” “皇上!皇上!”沅依摇头道,“别打他了……求求您……” “沅依。”苏郁审视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你是我的继承人,将来,只要你愿意,整个江山都是你的,可你如今太让我失望了。” “阿母……”沅依咬了咬唇,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您别打他,我说,我说,是我……是我叫了他一声哥哥……” 苏郁一怔:“什么?” 沅依低下头:“他说……他不配我这样叫他,我不依,他就跪在那里……”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苏郁的衣袍,“您别打他了,是我错了,您责罚我吧。” “此事朕自有打算。”苏郁命宫人将赵权送了回去,又将沅依扶了起来,语重心长道,“沅依,你是皇储,哪怕你不想当皇帝,可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我的继承人,就必须履行作为储君的职责。你现在还是小孩子,无论与什么人生了什么事,都有我们这些长辈来替你担着,可将来呢……将来若遇到什么事,你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御花园闹到朕过去吗?” 第153章 “阿母……”沅依垂眸,“对不起。” “或许朕强加给你这些东西,是朕的不对。”苏郁叹息,“这些事会让你难过吗?” “我只是……”沅依低声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生硬的将我和他隔开,父亲,还有谢叔父……皇上和慕姑姑,都不是这样的。” “你还小。”苏郁叹息,“但有些事,其实……你是能明白的。他怕自己的卑贱亵渎你,所以不敢接受你的心意,你越是逼迫他,便越是在将他推开。” 沅依一怔:“那我应该怎么做?” “等一等。”苏郁道,“等到他能够站在你身边时,再去喜欢他。” “您……不反对我喜欢他吗?” “喜欢他难道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吗?”苏郁笑了笑,“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但你不能让情爱成为你的所有。正如,我很喜欢你慕姑姑,但我们能在一起,难道只是因为我喜欢她这么简单吗?她也同样做了很多,甚至比我还要多。这世上有太多生死难料的事情,从相惜到相守这条路,其中有多艰难,只有你真正走过了才能明白。” 沅依沉默良久。 夜风渐凉,门外的慕椿看着昏死过去的赵权,一阵怅然。 ———————————————— 赵权醒来时,身上到处都痛得厉害,最明晰的痛楚来自于身上的杖伤。他缓缓睁开眼,却被眼前昏黄温暖的灯火眩惑住,这是在哪里?他闻到了药的清苦气。 “醒了?” 赵权抬眸,眼中突然湿润:“慕姐姐……” 慕椿正坐在床前看书,长发披了满肩,身上的衣衫也是就寝时所穿,赵权不知她看了多久,只觉得这种灯火落了她满身的模样很美,他又突然觉得羞愧,自己能在这里,只怕慕椿也知道了前因后果…… “姐姐……” “趴着吧。”慕椿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白芨和翠翠给你敷过药了,不严重,肿痛两日就好了。” 赵权羞愧难当,只得将头埋在臂弯:“姐姐……对不起。” 慕椿叹了口气:“事情……我都听说了,大约也明白一些。其实,沅依就是个孩子,她父亲逍遥王与谢濯又是那样不羁于俗的人,她待你这份心思,那句哥哥……” “我太卑贱了。”赵权道,“哪怕皇上和姐姐,将我从江南带回来,让我读书受教,可我……可我怎么能应她那句哥哥,若应了,只怕是对她的亵渎啊。” 慕椿一时失笑,只能叹息道:“你长大了。” 赵权低下头:“我……我对不起她,我惹她难过,就是死……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可我更怕……怕我会拖累她。” 世间的情爱若不能平等,那便注定会两败俱伤。 或许是灯火幽暗的缘故,慕椿竟觉得,她连这个孩子的眉宇轮廓都不大看得清了。 “那你喜欢沅依吗?” “我的心都是她的。”赵权道,“她美丽,高贵,良善……” “那就去做一个站得更高的人吧。”慕椿抬手按了按他的发心,“站到她的身旁,再去喜欢她和接受她的喜欢。” “姐姐……”赵权怔忪道,“我……” 慕椿笑着垂眸:“去做谢濯那样的人,别做我这样的人。” “不,姐姐!”赵权挣扎之间牵扯了身上的伤,却依旧不顾疼痛地抬眸望向她,“你在我心里是和皇上一样的人,如果我能成为姐姐这样的人,我发誓,我会用自己的一辈子和所有去保护公主。” 慕椿看着他那尚且稚嫩却又一往无前的模样,忽然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小孩子……” 她摸了摸赵权的额头,清冷的香如同幽软的云,一点点抚慰着赵权,直到他再度昏睡过去。 慕椿轻叹了口气,她很想告诉这个孩子,不要做我这样的人。可转念一想,他想,便让他去做吧,人无论如何,都是能活下去的。 -------------------- 谢谢大家!!! 其实为什么要写这对小孩子呢,其实很简单,因为我觉得这对小孩子其实很像椿椿和郁子,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又曾活得那么艰难,当然赵权比椿子幸运多了,她在比赵权这个年纪还小的时候,连被郁子捡回去的机会都错过了。 但从他们身上能看到另外一种可能,赵权有他的慕姐姐和郁皇教导,(其实椿子已经是爱屋及乌不自知)和沅依公主的距离看似远实则很近,是不必经历漫长分别与苦难的郁子和椿子。 当然,想要打破这种距离还是需要他去努力,不要妄想随随便便获得我们沅公主的心,就是赵权也不行。 ps:为什么赵贵没有cp呢,因为搞笑男没有爱情。剩下的爱情我要留给翠翠啦。 祝大家看得开心 第109章 很幸福的人 良久之后。 “睡着了?”苏郁禀灯凑近了一观,慕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出来……” 二人到了暖阁外的厅堂,苏郁显然有些疲惫,沅依毕竟是女孩子,又受了惊吓,教训之后势必得安抚,可安抚小孩子一向又非苏郁所长,既怕纵容,又怕无法抚慰那年幼的心灵,不禁犯难万分。 好容易到了此时,夜也深了,两边才算暂且安定,苏郁合着一身疲惫坐在榻上,慕椿委身过去,替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苏郁在她手腕上轻轻按了按那层薄薄的皮肉,感慨道:“得亏不是咱们自己的孩子。” 第154章 慕椿笑了笑:“你喜欢,就是。” “赵权怎么样了?” “白芨说不要紧。”可慕椿还是忍不住责怪,“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你吓一吓就是了,怎么好动棍棒的?” “阿芍有眼色,没真往重了打。”苏郁道,“你当日挨过的比这些重不重,都不见得你说什么,怎么那小子挨了几板子你就心疼了?”” “便说得像你自己不心疼似的。”慕椿坐在她身旁,坚决不惯着她,不揉了。 “好了好了。”苏郁哄道,“我心疼,到底是我带回来的,这小子比他弟弟没大多少,却稳重多了,将来我是要重用他的,沅依又是我挑的皇储,这两个不管做错了事,罚都不能轻,打几下板子疼一疼,也算是给沅依出出气,他就是再有顾虑,怎么好叫沅依一个小姑娘哭成那个模样。” 慕椿这样一想,也有道理,惹女孩子掉眼泪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是一个男子了,就是年纪小也不能轻饶,打一顿就打一顿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慕椿道,“小儿女有了私情,你是要棒打鸳鸯了?” “我哪是那么辣手无情的一个人。”苏郁道,“不过,暂且叫他们分开吧,我打算把裴文康调回京任职,让青玦去补扬州知府这个缺,他喜欢赵权,就叫他把赵权带去历练历练。等几年,看看这两个孩子究竟能到什么地步吧。”苏郁说罢,不禁感慨,“我怎么就没寒兄那个气量,人家现在领着谢大人游名山访大川,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我居然要在这儿操心他们小儿女的私情……” 慕椿忍不住笑道:“陛下辛苦。” “光说算什么。”苏郁亲了她一口,“你得做点什么,我才不辛苦。” 慕椿向后一靠,娇笑道:“好啊。” ———————————————— 在那之后不久,赵权养好了伤,便随青玦启程赴江南之任,渭水渡口一别,因苏郁不便前往,便由慕椿与白芨领着赵贵与翠翠等过来送别。 青玦一个一个道过别,最后与慕椿道:“慕姑娘……” 慕椿笑了笑:“我还要谢你从前那些日子的照拂。” 青玦道:“使不得使不得,那时我也只是……奉皇上的命罢了。” 慕椿突然明白了什么,沉默了片刻,又道:“你此去江南,皇上还要你暗中调查赵翊的下落,此乃秘中之秘,她能信的也只有你……” 青玦颔首:“我明白。” 道别之后,青玦看了一眼与赵贵和翠翠相拥而泣却又不得不安慰一双弟妹的赵权,忍不住道:“其实……陛下把定则留两年也好,他还小。” “早出去历练些,将来也能早出师。”慕椿唤了一声,“定则,要走了。” 赵权听罢,应道:“是。”这才松开一双弟妹,嘱咐赵贵照拂翠翠,又依依望了望远处的皇城,良久方转身上船。 青玦于船上一揖:“保重。” 撑篙远去,江上惟余清波万重。赵贵眼见那船越行越远,终于最没出息哭了起来,“我是不是见不着大哥了?” 紫苒头疼道:“他是出去长本事,又不是出去送死。”忍不住揪着赵贵的耳朵道,“今儿要打不出那套拳法,我看你才是真的见不着你大哥了。” 赵贵哭得更厉害了。 白芨揉了揉翠翠的发心,笑道:“咱们回去吧 ” 慕椿抬头看了看天色:“是该回去了。”她笑道,“你带着他们回去吧,我进城逛一逛。” 白芨并未有何异议,只是紫苒道:“你自己一个人?眼下你身边儿可没有暗卫了,可别再出什么事。” 慕椿笑道:“没事的。” 白芨忍不住嘀咕:“你把你徒弟管好就得了。” 二人各自领着徒弟回了皇城,慕椿坐在江边,看着往来的渔船徘徊离去,看着浩渺烟波倒映天光云影,江天一色,波光粼粼。 一直躲在远处的沅依走了过来,帷帽下的脸上挂着泪珠。 慕椿道:“公主,你晕船吗?” 沅依不知她如何这样问,却还是摇了摇头:“坐过,不晕船。” 慕椿笑了笑:“我带你到船上坐坐吧。” 于是二人也没划船,只向周围的渔夫借了一条干净船只,放舟渭水。 沅依抱膝坐在船头,惆怅地望着江上的万里清波,似乎她的喜乐也随着江水一起流走了。 “公主。”慕椿笑了笑,“为什么不来送送他呢?” “阿姨。”沅依垂眸道,“我怕我舍不得。” “是皇上不准你来送的吧?” 沅依不知她如何得知,只得点了点头:“对……” “她这人坏死了。”慕椿嗔怪道。 沅依忍不住破泣为笑:“宫里人都说,阿姨是比母皇还要厉害的人。” 慕椿不以为意,只是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女孩子不要总流眼泪,总让你流眼泪的人,不是好人。” “我还能见到他吗?”沅依问。 “能。”慕椿笑了笑,“一定能。”她抬手摸了摸沅依的发,“等你们站到很高的地方时,就自然而然能够相见了。” “我明白了。”沅依再度放眼江上,但这一次再没有了眼泪,她捧着脸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慕椿也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放舟江上。 良久,沅依突然抿着樱唇笑道,“阿姨,其实……” 第155章 慕椿皱了皱眉:“什么?” “彦则说,你是很凶的人,其实……我不这样觉得。” “彦则……”慕椿挑了挑眉梢,好笑道,“赵贵这小子。” 沅依靠在她怀里,慕椿直接愣怔住,整个人僵得不知所措。 沅依道:“阿姨……你身上,有娘亲的感觉。”她忍不住问,“你的娘亲,也是这样安慰你的吗?” “我啊……”慕椿叹了口气,“是啊,不然我怎么安慰你呢?” “那你娘亲一定很爱你,不像我,虽然母皇,爹爹,谢叔叔,都对我很好,可我娘亲还是不在了。”沅依又在她怀里哭了一场,后来忍不住泪光盈盈地问,“阿姨……你会不会永远像娘亲一样对我好?” 慕椿失笑,只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沅依的背:“你喜欢,就会。” “我喜欢!”沅依笑道,“阿姨一定一定是一直很幸福的人,我喜欢这样的阿姨。” “好。” ———————————————— -------------------- 谢谢大家,我们明天开始干正经事了。耶耶耶耶不知道说什么就给大家乐一个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大家开心呀 第110章 你放屁 苏郁为安抚沅依,自赵权离去,便将沅依接进自己的寝殿照拂,处理过政务后的苏郁时常回来看望一番,有时还会看见慕椿在哄睡沅依,给她讲故事。 二人一直到很晚才能宿在一处,苏郁深深吸了口气,既惋惜又可怜地说:“我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这样挺好的。”慕椿淡淡道,“人总是要长大的,难不成一直做娇儿娇女吗?” “那你还哄了那么多日子。”苏郁笑道,“翠翠够乖巧了吧,也不见你多用心,何况沅依和我那个堂兄一个性子,娇纵得很。可见不是我狠心,是你……” “我乐意。”慕椿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你怎么这样话多。” “我对你有说不完的话。”苏郁亲了一口她的手背,“有个好消息,听不听?” 慕椿已有些困了,闻言也只是缩在她怀里闷闷地说:“什么?” “银伶把天湖夺回来了。” 慕椿猛地从她怀里钻出来,顶着一头乱发,神色大喜:“真的?”又不禁失落,“那她怎么没给我写信……” “大约她的鹰……飞错地方了吧。” “鹰又不是……”慕椿一愣,顿悟道,“你偷看她给我写的信?” 苏郁也不藏着,直接从枕头下摸出那张羊皮纸,夹在指间笑道:“想看?” 慕椿抬手去抓,抓了个空,抬手就在苏郁脸上掐了一把,苏郁哀叫道:“别别别……”只得松了手,看着她欣喜若狂地拿过羊皮纸,忍不住揉了揉脸颊,埋怨道:“银伶的信就给你高兴成这样?” 慕椿笑了笑:“我错了,我不该用力的。”当然这道歉自然半点诚意也没有,因为慕椿的目光自始至终也没从那信上移开。 苏郁懒洋洋躺在床上,幽怨万分地看着慕椿:“我这和失宠进冷宫有什么区别。” 慕椿读罢,忍不住感慨道:“她说她都好,她说她很想我……” 这些苏郁一早就知道了,更不禁呷醋起来:“本来你与她认得的就早,这回好了,更是眼里心里没半点我了。” 慕椿却依旧念着:“玺暮……玺暮……” 苏郁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按在床上,亲得天花乱坠。 慕椿笑着道:“阿郁,阿郁,别亲了,我要喘不上气了。” 苏郁这才罢休,一把捞过慕椿按在怀里 替她打理长发:“那鹰飞到东宫去了,差点没让东宫的守卫烧了吃肉,是赵贵瞧见了带过来的,我以为是暗卫传信用的鹰,拆开看才知道是银伶给你的。” “好,好。”慕椿抬眸,“其实你看了也无妨,我已经……没有事情瞒着你了,就像你也不再安排暗卫看着我一样。” 苏郁道:“你发现了?”她伸了伸手脚,又把刚刚打理好的发弄乱,“你高兴了?” 慕椿点了点头。 苏郁随即饿虎扑食一般把她按在怀里扒干净,从脸颊到脖子从胸口到膝盖亲吻了个遍,可当她刚准备洗手办事时,慕椿却突然一个翻身,良家妇女一般抓起衣裳摇头道:“不行。” 苏郁如蒙雷击:“为什么?” “沅依在,别吓着孩子。” “她都睡着了……而且我也不出声。” “可我忍不住啊。”慕椿笑了笑,抽过枕头被子,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眉目温柔地说,“记得浇了灯,明早下了朝再叫我起来,这回我要睡六个时辰。” 说罢便将两眼一合,独留苏郁哀怨万分。 —————————————————— 秋日的绿洲,金黄的白桦林、胡杨林蜿蜒在碧绿的河水两岸,牛羊成群在落满余晖的河畔饮水,牧人轻轻甩着短鞭哼唱歌谣,忽然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沙而来。 忽然之间,两壁坚岩上不知从何处涌来比牛羊裙还要庞大的军队,牧人望到那军队高高竖起的云雀旗帜,不禁惊恐地喊到:“快走!快走!玺暮公主的军队过来找我们复仇了!” 牛羊闻声四散,来不及逃跑的牧人被当成牛羊一样拴住脖子扒了衣裳,押送到了玺暮公主的面前。身着银色战袍的玺暮公主如同天神一般审视着眼前卑贱的俘虏。 第156章 而她身旁,魁梧如巨兽的也合连大将军掏出刀来,押在那牧人颈上:“你是海迷失部的门户奴隶?” 那牧人毕竟怕死,只得点头:“是,小人是阿勒别首领的门户奴隶。” “阿勒别姬人呢?” “阿勒别首领到海迷失山下放牧了……” “你放屁!” 阿勒别姬从人群中跳出来,一脚揣在那牧人胸口,那牧人惊惧万分地指着她道:“你果然背叛了大汗!” “玉樽与丹辽本是一家,兴昔屠杀自己亲姐姐一家,她还不值得我忠诚。”阿勒别姬道,“玺暮公主,请你将这个兴昔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交给我来亲自处死。” 玺暮拢了拢发:“请自便。” 阿勒别姬斩杀了兴昔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后,不禁问道:“玺暮公主是如何知道……我身边有兴昔的细作的?” 玺暮望着峭壁下惊散流离的牛羊,眼中是浓浓的金晖:“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 阿勒别姬失神道:“我斗胆发问,难道……是浑忽公主吗?” “阿勒别首领。”玺暮转过头,“你也听说过浑忽吗?” “哈……实不相瞒。”阿勒别姬按了按耳垂,娇笑道,“而前不久,有一行假扮高昌商贾的中原人来到了我的部落,我大约猜想,他们是来抢夺浑忽公主的,果不其然。” 玺暮有些诧异:“阿勒别首领……为何要帮他们呢?” “这个……”阿勒别姬笑了笑,“我很喜欢那其中一个女子,我觉得她就像云一样高洁,像风一样潇洒,可她偏偏又像大雁一样忠贞,我曾经很羡慕能够拥有浑忽公主的兴昔汗,但那个人教会我,越是美好的人,越要珍惜和保护,而不是强占与囚禁。显然兴昔不是这样的人,而我自然不会追随一个这样的领袖。更何况,海迷失人早已厌倦了战乱,我也希望能够有人改变这一切。” “既然如此。”玺暮笑道,“那就请您与我一同见证那一天的到来吧。” 阿勒别姬扶肩行礼:“请让我追随尊贵而勇敢的玺暮公主,做您帐下的马前卒。” 落日的余晖淹没在山的尽头,缓缓流淌的河水永不停歇。 -------------------- 对不起我是标题废物,我不知道起什么标题。 谢谢大家 今日份应该是二更哦!补一个之前欠下来的更新。 天气冷啦大家注意保暖哦~ 祝大家天天开心发大财 第111章 让我不要怕 “你要什么?”紫苒紧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慕椿,后者淡淡地一笑:“不方便就算了。” 紫苒沉吟片刻,眼帘微抬:“你又要去害什么人?皇上知道吗?” 慕椿拢了拢发:“她事后总会知道的。” “只要你不害皇上。”紫苒低声道,“我帮。” 慕椿笑了笑:“多谢。” “还有一件事。”紫苒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慕椿疑惑着接了过来,却是一纸籍契,慕椿扫了一眼,眼光不禁一颤,“姐姐……” 紫苒袖着说,转过头不再看她,只望着暝瞑夜色道:“我托裴文康在当地的县衙找出来的,是柳姑娘当年赎身后的籍契,我想……留给你做个念想。人不在了,有一二物什留念也好。” “多谢。”慕椿将那一纸文书贴在心口,似乎又见到了那婉娈美好的女子温柔的眉目,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可她还记得。 “皇上不知道。”紫苒道,“你不要谢我,我也不想要你的人情,只是我往日错冤了你,如今不过是还你的债罢了。” 慕椿动了动丹唇,刚想说我并不在意,紫苒便似看穿了她所想一般道,“亦不要说你不怪我,因为我原就不觉得自己那时做错了。” 慕椿不禁笑了笑:“其实……你和我姐姐,真是不一样。” “我自然与她不同。”紫苒道,“是以你不要总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虽不介意你将我看作那位柳姑娘,可皇上总会……”她顿了顿,梗着脖子道,“不要以为皇上如今宠你,你就能恃宠生娇,你若失了势,只怕连端茶送水都轮不到了。” 慕椿按了按眉心:“是是是。” 紫苒道:“行了,你要的东西,我试着去弄就是,只一点,你若敢用那种东西害皇上,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慕椿瑟缩一下:“痛死了。” 紫苒最受不了她这副模样,拂了拂袖,转身离去。 秋风乍起,缓缓吹动她的衣衫,慕椿远远望着,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无法将这个身影与那人重叠。 她心想,姐姐,这回我或许真的要放下你了。 夜里,苏郁沐浴过,一路禀灯走到案前,见慕椿正伏案看着一张文书,忍不住道:“这些日子,这眼睛都要长到纸上笔上了,就是不长在我心上。” 慕椿抽动了一下肩膀,转过身攀着她的肩道:“阿郁……” 苏郁觉得,这灯下观美人,果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绝色在,她连心都跟着慕椿一笑乱了起来,装腔作势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抱着她,“怎么了?” 慕椿却又不说话了,抬手逡巡在她腰侧,拽着苏郁的寝衣撩拨起来。苏郁乱着喘息,直接托着她的臀将人抱到床上,慕椿却又突然拽着帐帘摇头道:“不要……” “不要?”苏郁直接拽开她的衣带,“小狐狸,你都落入虎口了,眼看着要被生吞活剥,居然敢说不要。” 第157章 慕椿闭着眼,睫毛如颤动的蝴蝶般诱人。她伸手在枕下摸了摸,攥着条手掌粗的赤色布带塞给苏郁。 苏郁忍不住笑了笑:“绑起来?” 慕椿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眉心,“眼睛……” “眼睛?”苏郁将那布带撩了撩,“蒙起来?” 慕椿点了点头,吐气如兰:“是……” “你不怕黑了?” 自从慕椿被兴昔关在笼子里后,她对黑夜总怀着恐惧,连二人云雨时都要留着一丝光亮,苏郁时常会在慕椿午夜梦魇时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慰着她,直到她再度入睡。 是以苏郁怕将她双目剥夺了,会让她害怕。 慕椿缓缓睁开眼,目光如晃动的春水:“怕……嗯……一点点。”她挺着腰身,环着苏郁的颈,低声道,“你试试,让我,不要怕。然后……我告诉你一件事。” 苏郁笑了笑:“好。” 她将慕椿翻过身,按跪在床上,扶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将那条布带扎在她的眼睛上。 视线被剥夺的那一瞬,慕椿似乎又看到了那顶金色的牢笼,她蜷缩其中,兴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而后轻轻一挥手,黑暗顿时将她吞没。 慕椿不安地攒动了一下眉心,苏郁立即扶着她的颈,在她唇角一侧轻轻咬了一下。慕椿却比她更加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唇,察觉到这种异样后,苏郁则直接扶着她的头,在那两瓣丹唇上亲吻。 双唇缠绵时的柔软触感如同一丝光亮般在慕椿的脑中徘徊,温热湿润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慕椿紧攥着被褥的手被苏郁包裹住,纤细的骨骼被她略热的指腹来回摩挲着。 突然,慕椿颈上一阵酥麻的痛楚,她低低地叫了一声,苏郁便已在她颈上咬了一个齿印。 慕椿低下头,眼泪落满了床褥,打湿了上面的团纹。 苏郁捉住她双腕,手指顺着腰上蝴蝶骨的一路滑落在身下。 布带下的眼紧闭起来。 她看见了无垠的浑忽花,宝石一样的玉樽湖边摇曳着火红的颜色,高摇的鹰旗下,一身蓝袍的女子头戴黄金花冠。 她从地上爬起来,摘下一朵浑忽花,踉踉跄跄地走到那抹蓝色的衣袍下。 兴昔抬起她下颌时,明亮而冰冷的眼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并不爱这个人,可她要活下去,而这个人一定能让她活下去。 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为了活着而出卖自己的心。 慕椿想,我大约也是个怪物。 所以被囚禁在黑暗中,也是理所当然。 苏郁的手指没入的那一瞬,那种火热而浓烈的感觉,仿佛在日头下燃烧的浑忽花,她跪在其中,感觉烈火在身上焚烧,那火不知烧了多久,直到她举目四望,眼前只有一片令人恐惧的漆黑。 “小椿。” 她忽然觉得一股冰冷的泉流涌入灵窍,慕椿睁开眼,眼底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她叫了一声,“小椿……” 这个名字,是谁…… 苏郁又叫了一声:“小椿。” “阿郁……” 苏郁叹了口气,扶着她的下颌再次亲吻起来。 -------------------- 不知道能挺多久,估计明天就会锁吧,到时候再改。 谢谢大家。 我又困了……最近为什么总是困=_= 第112章 芭蕉雨 “这是什么?” 慕椿侧着身躺在床上,皎白而纤细的腿轻轻晃动着,露出的细腻皮肤留着旧日伤痕,将那些痛楚经年欲说还休。 她枕着苏郁的膝盖,情欲渐退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意:“你看完了。” 苏郁将那张文书折好,小心压在灯下,低头摸了摸慕椿汗湿的发,“你那么思念她,怎么会舍得忘记她呢。” “所以我把这个交给你。”慕椿闭上湿红一片的眼,道,“让你来决定。就像我一样,我的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我不会替你做任何决定。”苏郁却忽然沉着脸色道,“你把我当什么,把你自己当什么?” 慕椿一怔,若非身下的异样,她定然要爬起来问,为什么。 苏郁很快就回答她了:“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 她轻轻抚摸慕椿的脸颊,笑容平静,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小椿,她已经不在了,这世上辜负她的人那么多,如果你也忘记她了,那她该多难过啊。她对你那么好,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你要一辈子都记得她……” 慕椿低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苏郁用指腹轻抚她的眼下:“小椿,我知道你想和我证明什么,但是如果我也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对我的爱,那我和囚禁你鞭打你的兴昔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要和兴昔比……”慕椿道,“她不配。” “我知道她不配。但是……你听我说。”苏郁道,“我让你管着后宫,管着沅依也好,教导那些孩子,和白芨下棋,跟阿芍学着泡茶下厨也好,都是希望你能够在这些事情的身上,能慢慢变得快乐起来……我不知道那些年兴昔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让你很痛苦的回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仇恨兴昔反复咀嚼这些痛苦。”苏郁说到这里,忍不住抓了她一下,“你就这一点,实在是坏死了。” “可痛苦和仇恨总有了结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活下去呢?过往的一切,无论怎样都回不来了。”苏郁再次叹息,“我知道,对你而言,自然是怎么都能活下去,可我想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和活着是不一样的,天差地别。如果思念一个人能让你快乐,那就记得她,永远把她记在心里……所以,你的一切都由你做主,因为你不是我的奴隶,更不是我的宠物,你是我的爱人,是我将共度余生的爱人。” 第158章 沉默良久后的慕椿突然笑了笑:“那你……不会……吃醋?”那种盈盈的笑意,轻易地抹去了所有的悲伤,是以苏郁有时也会悲伤,像慕椿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艰难。 “吃醋?”苏郁在她腿上轻轻掴了一巴掌,“朕是皇帝,连那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 慕椿吃痛,忍不住低声咕哝:“就喜欢打我,还咬我。我现在背上,腰上,还有……一块好肉都没有,这回颈上也……”她抓过苏郁的手,眼中平静如止水,“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去改的。” 这就是很有觉悟嘛,苏郁想。 “宝贝。”苏郁突然低头凑在她耳边,“要是想改,就从眼下开始吧。” “什么?” “阿芍送水过来了,你伺候我洗澡吧。 慕椿睁开眼,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能这样?” 苏郁笑了笑:“我身上黏得很……”她揉了揉慕椿的发心,“以前都是我抱你去的,这回你不用抱我,就给我浇浇水搓搓澡豆好了。” 慕椿心道,你要不要来看看你对我做了什么,要不要来听听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不要。”慕椿道。 “不要?”苏郁不讲理的霸道发作起来,“不要就打板子。”她还比划了一下,“用这么大的大板子。” “那也不要。”慕椿摇了摇头,满不在乎,“打吧,打完了我明天就找玺暮去,再不回来。” “不怕打板子。”苏郁轻哼一声,“那就用玉……埋在这里。你自己挑……” 慕椿登时坐了起来,她抿着唇从苏郁怀里爬起来,腿软得站都站不稳,却还要伺候她洗澡! 慕椿一脸悲愤欲绝,扶着床头低头找鞋子,忽然就被苏郁一把拎起来,托着臀抱到浴桶前。 洗完澡后,慕椿偎在她怀里,任由苏郁把玩着她的长发。 “其实……怕黑又不是丢人的事情。”苏郁道,“如果你怕,下次就别了,你瞅瞅我这颈上叫你抓的,明儿上了早朝,凌霜他们还不得以为我遇上刺客了?” “下次把我的手也绑起来。”慕椿摸了摸苏郁颈上的指痕,“这样就不会了。” “绑起来?”苏郁好笑道,“皇后喜欢绑起来做,那就绑起来,必须绑起来……” 慕椿在她怀里闹了一阵子,两个人总算精疲力尽,仰躺在枕上发呆。 “我教训过凌霜他们了。”苏郁道,“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慕椿淡淡道,“总归是我……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轻慢了,也是当然。” “那你怎么还不给我当皇后啊?” 慕椿一怔,随即转身侧躺着:“不要。” “为什么不要?”苏郁支起身,“我连皇后的宫殿都修好了。” “那里离你远。”慕椿道,“我才不要住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房子里……” “那你也可以住在暖阁。” “这世上没有住暖阁的皇后。” “可我不是给你修了宫殿。” 这事情是绕不明白了,两个人对看一眼,只好作罢。 苏郁霸道地将慕椿按在怀里亲了一通,揉乱了她一头丝绸般的秀发,解气地笑了笑,“行了,你不愿意当皇后就不当。” “谁说我不愿意当……” 苏郁一个激灵:“那你……” 慕椿将她按下来,低声道,“我还差一点东西。” “差什么?”苏郁不解,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逗她,“咱们孩子都有了……” “不告诉你。”慕椿笑了笑,闭着眼睛乖乖躺好,“就让你等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你小时候还吃得那么急……”苏郁抱怨道,“等了十几年等来个小祖宗!当初就该饿哭你再说。” 慕椿全然无视她,合着寝衣睡着了。苏郁瞧着她那副乖巧的模样,又忍不住亲了两口,在衣领处露出来的齿痕上摸了摸。 疏窗外,由夏入秋的夜风渐渐转凉,檐下的铁马轻轻摇曳,后半夜时,芭蕉叶间渐渐落满了雨声。 -------------------- 谢谢大家!!!让我们开始欢迎我们的新朋友老朋友吧! 明天我们开始走剧情啦 当然也有可能是后天 祝大家天天开心!发大财 第113章 没事 睡到四更天时,雨声愈发急切,一直窝在苏郁怀里的慕椿果不其然开始挣扎起来,察觉异动后,苏郁一如往常般轻轻拍打她的背,低声道:“没事……没事……” 但与寻常梦魇不同的是,这一回慕椿却没有醒过来,仿佛沉陷在泥沼中无法自拔一般,在她怀里剧烈地挣扎着。 苏郁捧着她的脸颊,却在摸到她脸颊的那一瞬间满指冰凉。她沉默着,将慕椿的头扶着靠在怀里,任由在梦魇中挣扎着的慕椿在她怀里厮打。她听不到慕椿的呓语,或许慕椿已经将自己训练得哪怕梦中也不会说实话,但她现在还是很庆幸,庆幸见到了一个这样脆弱的人儿。 在一层一层打开自己的满是锋芒的壳后,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肉体和心。 “不要怕……不用怕……”苏郁抚摸着她,“我在……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哭泣慢慢化作抽噎,一声一声,伴着窗外的风雨,悉数归于长夜。 慕椿醒过来的时候,雨后澄净的日光顺着窗格落在身上,阿芍正在点一炉沉水香,正在廊下喂鸟儿的小宫女们笑着低语。 第159章 暖融融的初秋午后,日子似乎被拖得很长很长,是她闭上眼,再次醒来也不会觉得恐慌的悠长。 阿芍说:“皇上下朝了您还没醒,这会子皇上去演武场巡兵来,您起来先用些东西。” 慕椿却还是窝在床上不想动。 阿芍隔帘笑了笑:“奴婢让人给您送进来。” 慕椿坐起身,倚着窗瞧了一阵子,忽然从檐间探下颗毛茸茸的脑袋。 慕椿向后一靠,拧着眉头道:“白芨?” “慕姑娘,下棋吗?” 慕椿一怔,而后忍不住笑了笑,叫了一声:“陛下。” 倒挂在窗前的白芨挑了挑眉:“你怎么还惧内起来了?” “她惧内惧外朕不知道,但朕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簇拥着一身龙袍的皇帝苏郁沉声道,“挂着舒服吗?” 梳洗过后的慕椿用了一盏茯苓霜,便被白芨拉着到案上下棋,苏郁自然不好在下人面前发作,只得又搬了一张书案过来看书打发。不过这倒是给了苏郁一个机会,能让她仔细观察一番。 白芨的棋艺无论再怎样修炼也是斗不过慕椿的,是以这样的棋局原就不必让慕椿花费多少心神,可对弈这样步步为营的好戏,若不全神贯注,自然也就失其乐趣了。 苏郁不禁想,其实哪怕到现在,慕椿对于周遭的一切也都是冷淡疏离的,仿佛这些东西,人也会物也罢,天生就是与她不相干的。 到底什么事情才能叫她提起兴致来呢? 慕椿的黑子已将白芨的白子杀得片甲不留。 白芨当然也不气馁,叫宫人捡好棋子预备再来一局,苏郁终于忍不住道:“你都叫她杀了七局了,屡战屡败,且不嫌烦?” 白芨却乐呵呵一笑:“臣这是屡败屡战。” 苏郁将书放下,走到慕椿对面,白芨只好识趣退下,慕椿抬起一双顾盼流辉的水眸,忍不住笑道:“陛下也来考校我的棋艺?” 苏郁道:“下这劳什子棋作甚,今儿天好,咱们到城外去打猎。” 慕椿笑道:“那得是什么排场,只怕一座山头都要设驻跸,也不怕惊扰万物生灵。” “咱们偷偷去。”苏郁笑道,“去一日,黄昏再回来,打两只山鸡给你补一补。” 慕椿笑道:“我有什么可补的……”她抬眸,见周遭人神色各异却无一不是带笑的模样,忽然明白什么,起身道,“这棋……谁下的,太烂了。” 端着茶盏的白芨:“……” 苏郁既已打算了,这事情便没有不做的道理。她亲点了几个暗卫,叫上紫苒白芨这样的亲信内臣,换了衣衫行头,午膳后便骑马出了城。 初秋的长安,山林间依旧郁郁葱葱,响传莺啼鹊鸣,林溪畔许多野花向着日头舒展茎叶,潺潺流水伴着萧疏秋风缓缓回荡。 白芨起初还笑话慕椿得与苏郁同乘一匹马,毕竟当日她领着慕椿偷跑出公主府时,慕椿在马上连动都不敢动。谁料这一回慕椿眼帘微抬,便在白芨错愕之时翻身上了那匹苏郁为她挑选的枣红马。 紫苒道:“你瞧,我说她不是好人,连你也骗了呢。” 白芨愤愤然朝紫苒胯下的马臀上扬了一鞭子,那马登时撒蹄奔去。 苏郁手握金鞭,轻轻抽了一下慕椿的腰侧,慕椿垂眸看了一眼那条金鞭,不禁笑道:“这物什眼熟得很……” 苏郁轻轻皱了皱眉:“是吗?” 慕椿笑了笑:“似乎……是谁说……要用这个打我来着。” 苏郁默默将鞭子别在腰间:“别胡说。” 慕椿拢了拢风氅:“又不是没……” 苏郁将马驱到她身前,探过半个身子,“是啊……宝贝,那时候你的眼泪,比这河里淌水都多。改日……咱们再试试。” 慕椿咬了咬唇:“打不到山鸡今晚你就饿着吧。” 苏郁笑着打马,径自往山林深处去,剩下的暗卫负责护卫慕椿,她自然没有他们追禽赶兽的兴致,便慢悠悠骑马在河边绕着,后来那马似乎也觉得没意思,直接低头饮水吃起草来。 慕椿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身后几个暗卫道:“你们不必守着我了。” 那暗卫道:“是。”随即自觉退下。慕椿也觉得没意思,直接下了马,坐在溪畔的石头上发怔。她隐约觉得,这些日子太安稳,若她们早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人,这样的安稳日子自然是好,可如今并非如此,苏郁的模样就实在不能不叫她奇怪了。 慕椿转念想,苏郁若有事瞒她,那势必也有苏郁自己的理由,自己只要等她来告诉就好了。可若她要瞒着自己去犯险呢?不不,苏郁是皇帝,更是一个懂得该怎样做皇帝的皇帝,她不能也不该为了自己去犯险。 溪涧的流水透着一股微寒的意思,慕椿将手伸进去,任由流水在指缝间缠绵。 -------------------- 其实郁子活虽然不好,但是椿子晚上睡觉也不消停,所以两个人扯平了耶,谢谢大家 祝大家发大财,天天开心 第114章 林思 倒映在水中的容颜秀美清丽,走在街头,也只会是让人艳羡的那一种,没有人知道这样华美的衣冠与精致的容貌下,是怎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和一颗疲倦不堪的心。她寄托在这个名叫慕椿的壳子里,十几年为仇恨驱使,迷茫而麻木地活在桎梏中。 她既不渴望自由,也从不哀伤于自己失去的自由,因为那些拥有自由的人,未必就是欢乐的。 第160章 苏郁用她自己的方式将这个叫慕椿的人救活了,就像在枯朽的木头上注入一点净瓶玉露后,那朽木便回春了。 苏郁纠正着她的情感,教她如何做一个正常人,让她的日子变得平静而漫长,似乎在这样的日子里,衰老也成了光阴的恩惠。 在云雨的时候,苏郁解开她的衣衫,赤裸相对,她不会觉得羞耻,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在笼子里,外面也没有兴昔。 当苏郁的手指进入她的体内,或是为了调情用一些轻微的工具鞭打她时,她会觉得自己在被占有,被填满,被人疼爱,这种感觉是真实而滚烫的,甚至会有一点痛,让她知道自己是作为一个人存在的。所以她会流眼泪,会叫床,会求饶。事后苏郁会将她洗干净,抚慰她身上的红肿,然后拍拍她,如哄一个孩子般道,乖,睡吧。 她知道自己会梦魇,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 她在苏郁怀里,会睡得很安稳。 这人害得自己这样依赖她……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慕椿淡淡地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甩了甩指尖的水珠。她忽然有些茫然,秋日的河溪边已不见什么花朵了,这个时节的大漠,绿洲里的浑忽花也不会开了,秋霜一至,五蓄缺食,丹辽势必就要侵扰中原的疆土,那短暂的平静还是要被打破。 —————————————————— “马蹄下的花朵,那么柔弱,它自以为攀上太阳,实则不过是在自焚。”别勒阖从后面揽住哈日珠朗,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你说是不是?我美丽的王妃。” 哈日珠朗一双水眸忧怔地望着远处,手不自觉扶上腹部:“殿下,为什么你也要向中原宣战呢?你已经向玺暮公主宣战了不是吗?你不是一向都憎恶大汗那好战的性情吗?” 别勒阖轻声笑道:“女人不要过问战争,这会让你变得不幸。”他放开揽着哈日珠朗的手,放眼望去,天色一片阴沉,“你只需要把我那位好堂姐照顾好就是了。” “我当然会照顾好大汗。”哈日珠朗道,“可我还是要问,每一次打仗,男人战死,女人就带着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然后这个男人再战死……男人死了会是英雄,女人却要一次次的守寡,我不明白,中原并没有攻打我们,玺暮公主也只是为了夺回属于她的东西,为什么……” “她的东西?”别勒阖冷笑,“我们夺来的,就是我们的东西,哪里来的什么她的东西?你好不明白吗?不打仗,冬日一到,我们的部民一样要饿死。合穆尔倒是爱好和平,他甚至将他的全部主见都交给了我那个软弱的堂姐珠兰,所以他们一家全都沉尸在了天湖。我厌恶兴昔,却不厌恶战争。” “那你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她是个女人,容易上当受骗,所以她被浑忽那个卑贱的女奴骗得狼狈不堪,又被我美丽的妻子骗……” “别勒阖。”哈日珠朗圆睁怒目。 别勒阖僵冷一笑,语气温和:“好好好……她在你心里是太阳,我再不亵渎你的太阳就是了。” 哈日珠朗自知别勒阖向来没有将她当作一个妻子看待,这是自然,因为她也从未将别勒阖视作丈夫。 他们只是被利益牵扯在一起,互相利用而已。别勒阖要取得被兴昔夺去的汗位,而哈日珠朗要兴昔,要荣华富贵。是以别勒阖唆使哈日珠朗将大巫祝的符水喂给了兴昔,条件是她要成为别勒阖的王妃与将来丹辽大汗的大妃。 对于别勒阖来说,哈日珠朗这样美貌,狠毒,但又缺少一丝智谋的人,是最容易掌握在手中的。与汗位和父辈的仇恨比起来,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但现在他突然发觉,这个卑贱的女奴似乎并不似他设想的那般愚蠢,他突然思索要怎样处置这样一颗随时可能出现异变的棋子,谁料哈日珠朗却突然道:“我怀孕了。” 别勒阖一怔,一时竟有些恍惚。 哈日珠朗道:“是你的孩子。” 别勒阖沉默着,神情一如此时的天色般阴沉,他忽然忍不住发出笑声,抚摸着她额上的珊瑚珠饰,“珠朗,我随你和外面的男人厮混,可你总不好给我带回一个野种。你知道在丹辽,血统意味着什么……” 谁料哈日珠朗却分外坚定地告诉他:“这是你的孩子,是篾兀真汗的后代,是丹辽新一代的小王子或小公主。我对长生天发誓。” 别勒阖僵死一般的灰败神情久久难去。 他平静得仿佛一滩死水,注视着哈日珠朗的双目冷如寒霜,似乎在奇怪,这个女奴被兴昔翻来覆去地赏赐而送人,和别人都没有怀孕,为什么和自己…… 而他却又有些难言的,细不可捉的欣喜——那种对于迎接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后代的欣喜。 哈日珠朗率先在沉默中抽出理智:“你不需要,我可以人萨满配药,对怀孕的军妓,他们有自己的方法。” “不。” 别勒阖垂眸:“这是我的后代……我们可以留下他。” “我们的约定里……” “你嫁给了我,长生天作证,所以有一个孩子并不算违约。如果你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立他为我的继承人。”别勒阖道,“你知道,兴昔说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的,可见她这个人说的,有时也不尽然。” “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别勒阖笑道,“大约是她不希望我有后代,不希望我父亲这一代的血脉延续而她孤苦终生。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兴昔这样偏执的家伙。”他抬手抚摸哈日珠朗的脸颊,“你不要太劳累,照顾好你的大汗就是,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做。” 第161章 “随便了。”哈日珠朗却突然轻松地笑了笑,“我才十几岁,居然会有孩子,真奇怪。” -------------------- 哇……我今天涨了好多收藏,爱你们哦,祝大家天天开心哦! 第115章 如鱼得水脱胎换骨 “大汗。”哈日珠朗握着那双冰冷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说出来您会不会不相信……我怀孕了,是别勒阖的孩子。” 床榻上的兴昔神情僵硬地呢喃:“怀孕……” “是啊。”哈日珠朗当然知道此时的兴昔并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告诉她这个让人欣喜而又惊诧的消息,因为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怀孕,而怀的又恰好是别勒阖的孩子,“一年前我还只是一个被您随便送给狼蚩的女奴,没想到现在我已经是丹辽的王妃了。”哈日珠朗苦笑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您,您为什么要把我送给狼蚩呢?如果我没有把浑忽带回来,您是不是就不会要我了?” 兴昔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哈日珠朗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原本以为,在您心里,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您曾经把我抱在怀里,那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曾享受过的最温暖的怀抱。”说到这里,哈日珠朗不禁泪眼婆娑地抱住了兴昔,“您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您。”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中又露出了一抹极为冰冷的颜色,“可我对您的仰望,根本换不来您对我的爱与怜悯……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我肮脏的身体已经被人占有过的缘故。可后来,我看见了您对浑忽公主的囚禁,鞭打,折磨,我就知道,其实在您心里,不仅我,其实浑忽也什么都不是。您只是将她视作一个美丽的宠物,而宠物不听话,她背叛主人,所以遭受鞭打也是应该的事情。而我……我就连您的宠物也不是了,我只是您脚下如尘埃一样卑贱的东西……” 兴昔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发出然后声音。 哈日珠朗松开了怀抱,将兴昔扶着在床上躺好,而后胆怯却又无可忍耐地触碰了兴昔的眉眼,“可在您身边这么久,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其实这也要怪您,浑忽公主在您手里活得脱胎换骨,您有今日,也都是拜她所赐,不怪我……是她教我,是您教我……如果仰望着的人永不可及,那就把她拉下来,拉到我的面前,甚至……踩在脚下,把她囚禁起来,这样,这个人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那诡异的目光将兴昔包裹起来,直到哈日珠朗闭上眼,回忆起那一次……她把兴昔从哈兰真带走,在兴昔重伤未愈时,给她喂下了从大巫祝那里偷来的人脑符水。 兴昔最后的目光,怨毒,嫌恶,仿佛看见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但哈日珠朗已经不在乎了,她生命中唯一一次可以把握的机会,没有理由错过。 兴昔永远无法得到浑忽公主,但却可以永远将她囚禁,那么自己……自然也学的如鱼得水。 床榻上的兴昔默默闭上了眼,哈日珠朗脱了衣裳躺在她的身边,感受着那股来自兴昔的体温,会让她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 “公主,您也不多带些人出来。”白芨瞅着自己马屁股后拴着的一堆兔子山鸡,“我好歹也要个身份不是,这样子成什么体统。” 苏郁忍不住指了指自己马上拴着的野兔笼子:“朕自个儿不也是一样。” “您只给自己挂了个野兔笼子!”白芨道,“我这马都要走不动路了!” “那你就下来牵着。” 白芨果真下了马,但下一刻,她就上了紫苒的马。两个人同乘一匹,另一匹马则专门驮着猎物。以至于慕椿看见他们回来时,两个人已经这这一路上把能斗的嘴都斗完了。 “皇上。”慕椿笑了笑,“皇上收获颇丰啊。” “这算什么。”苏郁下了马,解了那只兔笼,“要不是你对追禽赶兽没兴致,就能看看朕一箭贯四目的风姿了。” 慕椿抿唇笑道:“皇上风姿,不用看也能想到。” “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苏郁招呼着慕椿走近了一些,领她看那笼子里的小兔子,“山兔,我逮的,想着留给你玩。” 慕椿眼光一躲:“不要。” “那不行。”苏郁可怜道,“它腿受伤了,估计是叫什么畜牲要伤的,放回去就该死了。” “那就让白芨给它看看吧。”慕椿对着笼中蜷缩起来的山兔看了看,“生死都是它的事情。” 苏郁将这一趟打下的猎物带回皇城,正好是夕阳西下,余晖染透了半边天的时候。市井到处弥漫着慵懒闲散的好光景,铺席买卖似乎也到了该收摊的时候,连叫卖声也拖起了长调子。白芨最喜欢凑热闹,东西二市也不知叫她逛过多少回,一转回来便是满载而归。 各种时令新鲜的瓜果,最后一炉的饼糕,甚至还有几盒颜色上好的胭脂……这回那马才是真的不堪重负,耷拉着头被牵回槽枥时怒吃了两大顿草料。 白芨虽然对慕椿指使她做兽医这件事忿忿不平,但还是很温柔地给兔子后腿涂了药打了个好看的花结。 那兔子慕椿自然不会养,所以赵贵很顺利地把兔子抱了回去,遭了紫苒一顿狠骂。 白芨拉着慕椿试胭脂,挑了个好几种颜色,大红嫣红桃红甚至还有一罐紫色,慕椿原只是坐在一旁看书瞅着她试,谁料不知怎的便被她按在镜前涂了起来。白芨剜了些胭脂膏,化在掌心,在她两颊扑了扑,又匀在她唇上一些。碰到慕椿唇瓣时,白芨低声诧然:“慕姑娘……” 第162章 “嗯?” “你的唇好软啊……” 慕椿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笑道:“你知道这句话叫皇上听见了,你得挨多少板子?” 白芨悻悻道:“我有阿苒的。” “她打人更凶。”慕椿默默心疼了一下白芨。 言及此处,白芨不禁道:“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和慕姑娘说。” 慕椿笑了笑:“什么?” “阿苒性子不大好,从前……她对慕姑娘多有冒犯,还请慕姑娘不要和她计较。” 慕椿看了一眼菱花镜中扑了胭脂的容颜,淡淡道:“白芨,你不要和我说这些。” “慕……” “我被当成罪奴押到公主府之后,你对我的恩情,我怎么也还不清。” 白芨哪想她突然说这个,只道:“慕姑娘,你别……” 慕椿垂眸:“我小的时候,不喜欢扑胭脂,也不喜欢穿新衣裳,因为只要这样做,就是兴昔要拿我当一件趁手物什儿去给人看。” “慕姑娘。”白芨坐在她身旁,神色从容,“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慕椿愣了愣,她们今日似乎都有些逾越,也对都不禁为这逾越感到诧异。 她低下头,按了按眉角:“是……我不该说这些。” 白芨道:“我从来不在意你的过去,无论你曾经是谁,在我眼里,你都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好人,当然也是美人。俗话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既然过去的事情不是好的,那便不要想了。” 闻言,慕椿缓缓抬眸,眼中清光静静掠过白芨那副纯然的神情,良久方缓缓笑道:“那我也不记得紫苒对我怎么样过,她似乎也对我挺好的……” -------------------- 好滴让我们一起来回答几个问题 1,椿子不喜欢养宠物,不喜欢教小孩,只不过郁子喜欢她还能接受而已,也算打发时间,她前二十年最喜欢杀兴昔,现在最喜欢做涩涩(这是能说的嘛) 2,白芨和紫苒人家可算是青梅竹马!紫苒当年替郁子受伤就是白芨救的,她俩都比郁子大,早就在郁子看不见的地方勾勾搭搭了,只不过如果说郁子和椿子是天作之合,那这两个人就是欢喜冤家啦。紫苒是嘴硬心冷脾气火爆,白芨是嘴贱心软老好人,正好没有一个点对得上。 3,哈日珠朗妹妹就是变态啦。 4,是我想和大家说的,这是我第一次写百合,写得不好的地方肯定好多好多。谢谢大家喜欢,我也会不断尝试新题材的,大家如果有想看的可以告诉我哦。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16章 我不想听你哭 二人会意一笑。 白芨瞧她涂了胭脂后气色好多了,忍不住感慨:“这胭脂颜色好看,衬得你容色也好。”她忍不住絮叨道,“要我说,我们女人就是得在胭脂水粉上花心思,我看你平日里穿的太素净了,不知道的以为皇上穷呢,这发上,一点装饰都没有,这衣裳,一点绣花都没有,还有这颈上……” 她瞥见慕椿颈侧衣领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不禁道:“这……不会是在林子里蹭的吧?快叫我看看。” 慕椿抬手一摸,摇头道:“没……不妨事。” “什么叫不妨事。”白芨道,“那山林里头多少蚊虫,要我说还是怪皇上,你说你哪能去什么山里林子里,万一叫什么东西咬了……” 她一顿,那颈侧红痕深处,清晰一排齿印。 白芨沉默了片刻,忽然顿悟一般笑道:“就……也挺好的,挺好的……” 慕椿垂眸,指尖轻抚了一下,也不禁笑了笑:“是怪用力的。” 白芨默默感慨,伴君如伴虎,聪慧如慕姑娘也难逃虎口。 轩窗外,风过梧桐,浓碧渐黄,秋意渐浓。白芨在镜前摆弄胭脂,慕椿起身为窗下摆着的瓷瓶蓄水,那瓷瓶里插着一支墨兰,气如兰兮长不改,心如兰兮终不移,这是苏郁最喜欢的花。 ———————————————— 这一年九月,岭南上报,流放在此的三皇子苏渭突发癫狂之症,尽行狂悖之事。苏郁起先并未在意此事,只吩咐当地官员严加看管,谁料半个月后,岭南再一次奏报,三皇子苏渭抱石投水。 在岭南那封奏报下,附有一张她亲信暗卫的密信,上书,苏渭死前,举止癫狂,数以头抢地,撕咬侍者。 但这一切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暗卫密报,苏渭死前曾狂言“贱人叛我,贱人害我”,数次不休。 得到奏报的苏郁隐忍未发,只是颁旨以皇子之礼葬苏渭,对外一律称病逝。对于三皇子的暴死,朝臣不约而同的漠视了这种下场,甚至觉得不值一提。而民间虽兴起猜测皇帝杀兄这样的流言,可到底是无稽之谈,不了了之。 慕椿听到消息的时候并不晚于苏郁多少。 杀人这种事,只要有第一次,那么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是麻木而顺利的。她原以为这次杀的是苏渭,感觉会与之前的人不一样,然而并没有,她只是觉得,这人该死,且绝对不能善终,自己唯一做错的,只是瞒着苏郁这一件事而已。 她立在窗前,抬手轻轻笼了笼墨兰花瓣,心中却突然有些怅然,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茫然和委屈。 苏郁的身影铺满了庭阶,在门口理丝线的阿芍起身道:“皇上。” 苏郁面色难辨喜怒,只道:“慕椿呢?” 第163章 阿芍笑了笑:“慕夫人还没睡下,应是在看书。” “不要让人进来伺候,你也下去吧。” 阿芍自然识趣,颔首道:“奴婢遵命。” 门被推开时,慕椿正禀灯走过来,是以二人四目相对,却皆相对无言。慕椿不知何时散了长发,满头青丝如瀑雨下,素纨寝衣勾勒出纤细的身形,流光一样的眼眸,又怯又狡猾地注视着苏郁。 …… 苏郁停手时,在慕椿以为得到宽赦时将她抱在怀里,由她枕着自己膝盖。 慕椿颤抖着眼睫,低声道:“阿郁……我……” 慕椿昏过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 又是一个车尾气,谢谢大家~~ 第117章 听话 苏郁将人抱起来,抱进浴桶里上上下下清洗干净,为她身上每一处红肿上药,替她梳理长发,换上干净寝衣,她事无巨细地照料着,甚至乐在其中。 被褥换过了,新熏过的被褥还残余着暖意。慕椿昏睡过去,或许是哭得太厉害了,眼到现在还是红的。 苏郁摸了摸,吻了吻眼角的余温,低声道:“醒醒。” 午夜的灯火幽暗,廊下起了风,不久便是碎玉般抛洒在地的雨声,榻上的被褥不知为何又乱了,烛台上留着的灯烧没了大半,堆积出小山状的烛泪。 慕椿的头枕在她肩上,苏郁的手不断地抚慰着她,苏郁说不会叫她疼了,那便只有温柔,可有时温柔也是一种煎熬。 恰如此时……那华美的丝绸与流苏不会理解这种肉体的痴缠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更不会懂得两颗冷寂故苦的心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取暖,冰冷的器具被嫌弃了,孤零零地散乱着。 而曾经被这些器具进入过的身体的主人却只是笑,她靠在一个怀抱里,正在被人疼爱和占有,而这人正是她的爱人,这世上再没什么事能令她如此享受。 “你……是……为了苏渭……”慕椿狠狠抠着她肩膀,不顾已抓出了血痕,“才对我……这么凶,让我……疼……” 她起伏着,喘息着,轻声呻吟,一滴一滴地掉着眼泪。 “你觉得……”苏郁抓着她的腰身,将手指退出一些,再度送入时依旧吮得很紧,“你该罚的,是哪里?” “你不想我杀人。”慕椿闭上眼,“可我杀多了,做这样的事,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你就往我心里头捅刀子。” 慕椿仰着头,被她抓痛了,却也不求饶。技巧被看穿,掩饰被剥落,但似乎,谁也没有高兴,谁也没有难过。 “你杀他……有一百种法子,非要挑最害自己的那种。”苏郁冷着眸,“你以为你做的就那样天衣无缝?你找紫苒买通刑部给你敲死囚的脑仁下药,把那药下给了苏渭,毒疯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就那么聪明,做什么事情都能天衣无缝?” “不然……”慕椿咬了咬唇,无奈笑了笑,“你以为……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打算瞒着你,可又没骗你……是你说,我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我没做错,可你却让我那么痛……不公平。” “你还要公平。”苏郁恨得厉害,抬手掴了她腰身两巴掌,“你如今是要吃了我的,不公平的究竟是谁。” 慕椿再没说什么话,痛到最后痛得厉害,遂咬了一口她的肩膀,算是一报还一报。 天色依旧是朦胧的,但已能见到透过窗子的白,那白也是暗的,但很快就能亮起来。 慕椿被她抱着,安抚着,轻轻拍打着。 苏郁说:“下一次,不要自己去杀人,把刀递给我,你指,我来杀。” 慕椿闷闷地答应了一声,却在她胸前抬起头,轻轻一笑:“你怕我变成怪物?”没等苏郁回答,她又悠悠道,“我也许就是一个怪物,毕竟……我是被兴昔养大的。她把笼子拿去给人看,里面的我……什么都没有。她让我欣赏她系在腰间的人头,给我喂毒药,她杀了玺暮父母的那一晚我也在……其实,我也许就是一个怪物。” “你不会。”苏郁道,“你也不是。” “可你……” “我不想让你杀人,是因为……我怕那些人的血弄脏了你的手。”苏郁揉了揉她的发心,“我不惮于你变成什么样子。” “苏渭是你的……” “他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是以,她与慕椿,其实都不算是好人,若细究起来,慕椿杀的人,只怕还没她杀的人多。她从不怪罪慕椿的残忍,因为换作她只会更残忍。 “那你还……” “我还是那句话,我想你做快乐的事情,如若你以杀人取乐,我可以陪你去杀尽该死之人。可你不是,慕椿,你不喜欢杀人,无论你做了多少次,杀了多少人,握着刀的时候你都会难过……可我不会。” 慕椿一怔,久久地望着苏郁,一言不发。 苏郁叹了口气,看着她身上的红痕:“我弄疼你了?” 慕椿按了按眼角,低声道:“有一点。” “我不会真的弄伤你。”苏郁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所以你没有生气?”慕椿试探道。 “要气,在你去江南,去狼蚩,去丹辽的时候就气死了,犯得着这时候生气?教训你是因为你该教训。”苏郁道,“招吧,究竟想做什么。” 第164章 “我在大巫祝那里见过他配符水。”慕椿道,“我想知道那符水究竟有没有用。” “是兴昔给你喂的那个?怎么,你……” 慕椿摇了摇头:“不是我。”她道,“我吃的是假的。”似乎又生怕苏郁不信,她竖起手指,“这句话我发誓,要是我骗你,你就罚哭我。” “然后呢?”苏郁道,“试成功了?” 慕椿叹了口气:“没有。”她有些无奈地说,“也许是我笨得厉害吧。” 可这样一来,她就无法确定兴昔服用的那副符水是否有效了。她总也不能放心兴昔就这样轻易地为哈日珠朗所制服,似乎还有更大的阴谋。 “既然知道自己笨。”苏郁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就学乖一点,乖巧了,笨一点也是瑕不掩瑜的。” 慕椿伸出手,瞧了瞧手腕上的红痕,忍不住抱怨道:“这才刚跟了你就被弄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如今还觉得我笨,可见是嫌我了……” 苏郁拧着眉头:“什么?” 慕椿哀怨道:“果然,红颜未老恩先断……” 苏郁低头笑了笑:“看来朕的宠幸没叫皇后娘娘满意……总归天刚亮,再来……” “不了。”慕椿悠悠打了个哈欠,“白芨告诉我,人年轻时要不克制,老了就要遭罪,何况……” “什么?” “何况我都不年轻了。” 慕椿扯了扯锦被,齐胸盖着将长发挽在一侧,合眼道:“我要睡到晚上才起,睡醒了……要吃豆腐……没有我就生气了,反正白芨说要我出去住两天。” 苏郁暗暗咬牙道:“白芨……” 慕椿勾唇一笑:“嗯……” —————————————————— 天光欲曙,慕椿没睁眼,只是低声咕哝道:“你发誓你一辈子对我好,我就听你的话。” 苏郁心中笑话她睡不着,嘴上却道:“我才不发那样的誓,你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听话。” “比如呢?” “比如……”苏郁想了想,低声道,“你不听话,那我听话就好了。” -------------------- 好了下面我来喵两句,关于为什么慕椿会认错恩人这件事,除了前文那件衣裳的缘故,最大的错误就在于苏渭。 为什么呢,因为苏渭没脑子,他从来没有有意冒充过慕椿的救命恩人,而慕椿说这件事的时候一定很含蓄,所以在苏渭的理解里就是:哦?她说我救过她?我救过吗?我大约救过吧,毕竟我这样善良的人,大约是在路边随便救得吧。而慕椿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就一定不会再暗示了,加上那个时候的她必须得找个什么让自己活下去,所以潜意识里她也不想追究苏渭到底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在后来郁子与椿子相认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抱头痛哭,其实就是什么,椿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这件事,因为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要为郁子活下去了。当然了苏渭还是要死的 第118章 秘闻 听话这种事情是很微妙的,慕椿对苏郁的乖巧,换来了苏郁的百依百顺,可见她只要付出一点很小的代价,就可以得到更多。 初雪的长安城入夜后万籁俱寂,千里之外的大漠西陲,狼烟四起。玺暮公主在中原安西都护府的襄助下,很快收拢起残部,这些玉樽遗民十数年来流离失所,饱受北部草原的劫掠与丹辽的奴役,一时之间云集响应,如影子一般带着家眷、牛羊、战马追随那云雀旗下的玺暮公主。古老的玉樽天湖畔,夺回天湖的玺暮公主身着白袍,在巫祝的祈祷下祭拜她葬身于此的父母与亲人。 也合连阻止了她意图挖出父母尸骨的举动,原来是这样会惊扰万物生灵。兴昔汗违背长生天填平了玉樽湖,惊扰生灵,这是她灭亡的必然。 知晓哪怕将父母尸骨金装玉裹也无法告慰死者苦痛的玺暮很快便从悲痛中抽出身来,她满身寒意地走入大帐,众将皆着素衣,帐中按跪着丹辽遣来送战书的使者。 玺暮将那战书看罢,冷笑道:“你们大汗叫我归还浑忽?” 那使者自知此一来便是死路一条,索性咬牙道:“若你归还叛徒浑忽,大汗会念你是她的晚辈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玺暮将那战书丢如炭盆,火舌一燎,顿时吞噬为飞灰,“回去告诉兴昔,我不仅不会把浑忽交出去,我还要从她手里,夺走所有属于玉樽的疆土。” 她转过身,冷冽的神情如绝情的神祇:“让他滚。”也合连递了个眼色,部将拎着那使者丢出帐去。风雪汹涌,出了帐子便是寒天冻地,再时节游牧部族缺草少粮,战马消瘦,向来不肯轻易参战,而玉樽的军队背后有大周地提供粮草补剂,是以入冬以来连战连捷,将数百里疆土悉数夺回。 玺暮有意乘胜追击,但众将皆以为此时应当休养生息,收拢部民,重整旗鼓后再与丹辽开战。玺暮左右为难,只得修书一封,千里飞跃,到了慕椿手上。 鹰啄食着新鲜生肉,吃得正欢,赵贵抱着兔子朵得老远,又禁不住好奇时时往前蹭一蹭端详。苏郁拍了拍他后脑勺,道:“你小子洗没洗澡,就往你慕姐姐的闺房里进?”赵贵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郁拎了出去,“去洗澡,也不怕熏晕了你慕姐姐。” 门被重重关上,坐在案前的慕椿支颐着笑道:“这么?做亏心事,怕人捉奸?他一个孩子……”苏郁已抱着她亲了一通,亲得慕椿两颊绯红,方才罢休,“他什么孩子,十几岁的年纪了,都是你惯的。” 第165章 慕椿靠在案上,枕着手臂,眼含春色地轻轻喘息,苏郁脱了皇袍,挨着她坐下,瞧了瞧她与银伶的通信。 “要我说,有我的人在后方支应,你叫她停什么,直接打到骨裴罗砍了兴昔的脑袋才好。” “骨裴罗是丹辽的冬牧场。”慕椿道,“那儿冬天也有草,储备的粮不比安西都护府的少,只是大漠缺少中原这样的驰道直道,运不到前线罢了。一旦玺暮的人打入丹辽腹地,兴昔不会缺粮,反而是玺暮很容易就会被人切断了补给线陷入困境。” 苏郁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再等下一个秋高马肥的时候,只怕战事又不好打了。” “丹辽的战争不比大周,只要杀了兴昔,夺了土地与城池,部众就会自动归降。”慕椿道,“所以我们不急。” 苏郁在添灯,闻言,乌黑的眼眸轻轻一转,她扶着慕椿的下颌,凑在她耳边道:“我们?” 慕椿脸颊又是一烧,伸手去摸纸笔,苏郁按住她的手,目光流连:“默咄帮我查了一些事,你要不要听。” “什么事?” 苏郁道:“好事。” 她捉着慕椿的手臂,将人抱在怀里,慕椿挨着她的胸口,听她道:“兴昔与珠兰的母亲名叫瑟觅,对不对?” 慕椿颔首:“是。她是玉樽的贵族,巫师的女儿。” “你见过她吗?”苏郁神神秘秘地一笑,“听说她很美。” 慕椿好笑道:“她生下珠兰的时候就死了,我上哪里见她。只是听说……兰后与她很像。兰后我倒见过,的确很美。” “那你觉得,珠兰有没有你好看?” 慕椿抬头一笑:“珠兰是草原上的神女,你觉得呢?” “我倒觉得你与她不相上下,要么就是比她还要美。” 慕椿心道这人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实在不想理她了,可下一句苏郁便道:“不然,兴昔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她心中一寒,诧异地望着苏郁。 ———————————————— 赵翠翠坐在灯下给赵权写信,看苏郁的意思是,赵权今年未必能回来过年,兄妹三人长到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分别甚久。外头是赵贵在紫苒的教授逗弄雄鹰的笑声,屋内便只有炭火烧出的噼啪声响。 一时窗外窸窣声不绝,风将窗子吹得乱拍,赵翠翠起身去关窗,忽然在窗前瞧见一抹破腹着的黑影,她刚欲开口,忽然闻到一股类似烧焦的气味,顿时眼前一黑。 赵贵悟性极佳,那鹰已渐渐亲近他,甚至愿意落在他臂弯上舒展羽毛。紫苒看了一会儿,便被白芨叫了回去喝酒,留赵贵一个人在院子里调鹰。 “碧姐姐?”赵贵摸着鹰羽,抬头望着眼前的绿衣女子,“有什么事吗?”鹰羽突然竖了起来,赵贵抚摸了数遍也不能安抚下去。 碧罗笑道:“贵儿,这调鹰之术是谁教你的?” 赵贵道:“是师傅……”他一顿,“姐姐你不也会吗?” “是啊。”碧罗道,“只是我没想到,你悟性这样高,这么快就学会了。” 赵贵低头笑了笑:“其实我学的不怎么好。” “那能教人吗?” 赵贵转了转眼珠,他学的本就不精,遑论教人,只是眼下若说不会,实在丢人了些,只好道:“会啊!” “那就好……”碧罗收了笑意,目光阴寒,垂眸看了一眼那怒气冲冲的鹰,便转身离去,临走不忘道,“离暖阁远一点,不要惊扰了皇上的好事……” -------------------- 好了我下面接着喵两句,首先,猪没有得罪任何人(苏渭:你礼貌吗?) 其次,我要捋一个时间线,我们以郁子出生那一年为元年,两年后椿子出生 。椿子三岁时,被兴昔抚养。郁子九岁时,二十二岁的兴昔灭玉樽,大周清河王叛乱,郁子捡到玺暮并取名银伶。郁子十岁,椿子八岁时,郁椿初见,豆腐情缘。郁子十二岁,椿子十岁,椿子在江南被柳姑娘捡回去。郁子十四岁,椿子十二岁,柳姑娘遇到戴泽,椿子投靠苏渭。郁子十七岁,椿子十五岁,椿子正式成为苏渭的长史,开始和郁子作对。郁子二十四,椿子二十二,开篇椿子被郁子抓住,饿昏在郁子面前,随后下江南,捡孩子,灭狼蚩,椿子被抓,开春郁子救老婆,到现在正好郁子二十五椿子二十三,over。 第119章 影子 “你为何这样说……”慕椿面露难色,“我见过珠兰,并不觉得我与她哪里相像。” 苏郁道:“那就奇怪了,珠兰像瑟觅,而你也像瑟觅,那为何你会觉得自己并不像珠兰呢?” 慕椿紧蹙眉头,那寒霜一样的眉眼,凝着另外一种颜色,那种极难为人察觉,却又能够在丝缕之间让人捕捉到的颜色,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很像那个人。 “不可能。” 慕椿坐起身,几缕青丝落在耳侧,轻轻摇晃:“不可能。” 她转身到妆台前,捧着镜子端详镜中的容颜,那种生来就让人觉得透着寒意的眉眼,那种在眼角眉梢轻勾的轮廓。 慕椿心头战颤,不觉发着细细的颤抖——怎么会…… 镜子被扣盖过去,苏郁按住她的手:“我觉得,你比她好看多了。” 慕椿咬了咬下唇,眼光冷然道:“兴昔不是兴昔。” “一如珠兰也许并不是珠兰。” 第166章 苏郁眼中透着股温柔的亮色,那颜色如同润物无声的细雨,将慕椿笼在其中:“但你永远都是你,长得像谁,我都只喜欢你。” 慕椿扶着额头,久久不能平复地坐在妆台前,裂隙一旦抖进了灰尘,即刻便会崩塌。 “我不知这事情真假,但我想,既然有人传,便不是空穴来风。”苏郁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情充溢眼眸,“你比我更清楚这些事,小椿,你想一想……” “我不要想。”慕椿道,“我一想到自己是因为这张脸……” “这张脸怎么了。”苏郁道,“我喜欢这张脸,我不准你损它。” “这张脸像的是……” “你不是影子。”苏郁正色道,“无论像谁,都与你无关,我只知道我日日相对夜夜相眠的,就是这张脸。我爱你,也爱你的容貌,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不管,我也不准你管。”她抓着慕椿的手腕,将人按在床上,“你要是在外头想不明白,咱们来这上面想。” 慕椿缓缓垂下眼眸,忽然泪眼婆娑地踢了苏郁一脚:“谁叫你凶我的。” 苏郁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跟着坐在床上,慕椿又踢了她一脚:“把中衣脱了再上床。” 苏郁委屈道:“我这是新换的。” 慕椿侧过身,除了鞋袜,窝进了一身寝衣的苏郁怀里。她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似乎下了很大地努力,才终于开口:“其实,我在丹辽的时候,曾经偷听过兴昔与大巫祝的对话。那次对话里,大巫祝管她叫了一声……大公主。” 苏郁目光闪烁:“你说过,兴昔是珠兰的妹妹。” “没错。”慕椿道,“兴昔女汗是珠兰国后的妹妹,这绝不会有错,传闻中,瑟觅妃死前的诅咒,也是说,我的第二个孩子,将以兴昔之名,屠戮你的亲人与部众。丹辽语中兴昔的意思就是惩罚。” “那依你所言,兴昔是珠兰的妹妹,可兴昔却未必就是你所见的这个人。” 慕椿一怔,她忽然想到什么,眼也跟着圆睁:“兴昔和珠兰被人调换了,顶着兴昔之名的那个人,其实是篾兀真的长女珠兰。” 说罢,这如同天雷一般的惊闻让慕椿再难出一言。 苏郁却事不关己,饶有兴致地想,如若这样说,传闻中与瑟觅妃相像的珠兰公主其实就是她所知道的兴昔,而当年篾兀真汗传位与长公主珠兰的遗言也是真的,兴昔没有夺去珠兰汗位,那汗位原本就该是她的,因为她才是珠兰。 她想得千回百转,一低头,见慕椿依旧怔神,苏郁瞧她这副模样,不禁笑道:“眼都直了。” 慕椿回过神:“我……” 她按了按慕椿的眼角:“这事没头没尾的,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再者哪怕这两个人真的被调换了,又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不。”慕椿摇头,“如若这是真的,这将是兴昔那颗坚冰一样的心上唯一能够攻破的地方。”她忽然眸中一亮,“用这个,至少能把她逼疯,只要她一乱,我就能杀她,我就能杀了她……” 苏郁觉得她有些走火入魔,里面晃了晃她的头,唤道:“小椿。” 慕椿一怔,抬眸的那一瞬,眼中那抹冷厉的寒色还未褪尽。 “阿、阿郁。”慕椿一窘,“我,我……” “眼下就这么厉害,以后怎么得了。”苏郁按着她的头,抬手拍了拍她,“我知道的,全都说给你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听你的。”慕椿这个时候最是乖巧。 “听我的?”苏郁笑了笑,“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想听你的。” “杀了她。”慕椿做了个口型,坏笑道,“你替我杀了她,我侍奉你……七天七夜。” “你还真是豁的出去啊。”苏郁用了些力,拍得慕椿纤瘦的背轻轻一瑟缩,“卖身?” 慕椿低低地笑了笑:“你又不亏。” “我是不亏。”苏郁道,“可我也不见得赚了什么,毕竟我不杀她,照样能上你七天七夜。” 慕椿眨了眨眼:“好事,也是坏事。”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打一个巴掌,喂一颗甜枣,高高捧起,重重摔下。 倘若兴昔与珠兰真的为人调换,而兴昔恰好知情,那么这将是未来她对兴昔一击即中的杀招。 慕椿暗忖,只是为何要将二人调换呢?又是何人做主将二人调换的?兰后已死,这世上知晓此事的,除了兴昔,便只有大巫祝了。 可惜她身在长安,再不能知道更多了。 苏郁那厢已下了床,吩咐人备水沐浴。回过身却见慕椿已合衣躺在床上,不禁道:“不是叫人脱了衣裳再上床,你瞧瞧你自己。” 慕椿睁开眼,低声道:“你不是喜欢脱衣服吗?过来帮我脱。” “我给你脱了,你可就别想再穿回来。” 苏郁扑到她身前,两臂钳制着慕椿,将这纤瘦清冷的美人牢牢笼在怀里。 慕椿泡在热水里,任由苏郁往她身上浇水,忽然,苏郁撩了一串水珠,轻轻打在她脸颊上。水洗过的脸颊愈发透着股玉润的颜色,让人万般怜爱,苏郁亦不能免俗。 她轻柔地抚摸着慕椿的脸颊,感慨道:“其实你和兴昔不像的,你比她美多了。” 慕椿听了这句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悠悠地笑了笑,但忽然之间她便顿悟——兴昔对她那可怖的占有欲,并非来自珠兰,而是…… 第167章 那早已寤生而死的瑟觅妃。 -------------------- 谢谢大家,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因为我今天吃的好饱~ 第120章 错路 “我打算派个使团过去,给银伶他们送点东西。”晨起穿衣时,苏郁对慕椿道。 慕椿今日心情大好,甚至起了个早给苏郁更衣,闻言,她系宫绦的手顿了顿,笑道,“送什么?” “粮食,布帛,金银,还有……一封挚友的手书。”苏郁轻轻一撩她的耳垂,“满不满意啊,小公主?” 慕椿默默给她系好宫绦,戴好冕旒,这才嘱咐阿芍道:“早膳在小厨房做。” 苏郁心满意足,起驾离殿。 慕椿挽了挽发,换了身家常的衣衫,带着阿芍进了殿后的小厨房。 这一间小厨房本是为皇帝临时用些糕点茶水备下的,食材一应俱全。 慕椿向来不轻易下厨房,厨艺便更不算精通了,只是偶尔犒赏苏郁,会过来亲自煮些汤羹或蒸些糕点。 膳房的宫人早已见惯,替她绑了攀膊,教她做了一道八瓣梅花酥,开酥讲究揉面的力道和下锅的温度,那宫人教了一遍,慕椿如法炮制,竟也一次功成。 净手时,那宫人道:“夫人是下过厨房的?瞧着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慕椿擦拭着手上的水珠,摇了摇头:“我不常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偶尔花些心思罢了。” “能花心思就是好事。”那宫人笑道,“饮食上就是要用心,得叫人吃得欢欣了才好。” 慕椿淡淡道:“只是我会的不多,将来若有机会,还要劳烦了。” 宫人连连笑道:“奴婢不敢,夫人只管吩咐就是了。” 酥点做的多了些,除了给苏郁留下的那些最好的,剩下的慕椿便分给了在宫中值守的暗卫,今日偏巧正是紫苒,紫苒一夜未眠,看了那糕点,不禁笑道:“瞧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也和你这人一样徒有其表?” 慕椿道:“多谢你谬赞了。” 紫苒冷不防叫她呛了一句,轻哼了一声。慕椿想起赵贵馋嘴,便打算叫他过来,谁知一问起,紫苒却道:“这小子病了,好几日都不见人影,大约惫懒起来,等我去教训呢。” 慕椿“哦”了一声,缓缓道:“他不是一向都勤于练功,怎会如此呢?” “十几岁的毛头孩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不稀罕。” 紫苒咬了一口酥点,觉得味道还算不错,心中也算欣慰了些,至少还会做些点心,皇上也能饱饱口福,不然喜欢上这样一个毒狐狸精,皇上还不知遭多少罪。 慕椿皱了皱眉,提起食盒,道:“我去看看。” 紫苒道:“什么时候还要你去看了,找个人传句话,让他去见你请安。” “不了。”慕椿淡淡道,“你也说他惫懒,大约也不愿意走的,左右皇上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说罢,慕椿已抬足出了值房。暗卫的值房在苏郁起居寝殿的月门之后,不远处便是圈起来的一处院落,余下的暗卫与皇帝留在禁中过夜的亲信大都在此,赵贵与赵翠翠兄妹也住在这里。 此时众暗卫自然早已出门,院落安静,新雪扫净,露出冻得冷硬的青砖,慕椿踏着满地清寒,在门外轻轻叩了叩,却不见人应答。她想了想,又走到窗下,低声唤道:“彦则?” 依旧无人应答。 慕椿想了想,猜他大约是出门练功,便打算原路折返,谁料还没走出院子,远远便看见一道白影,那白影似乎也瞧见她了,下意识一个躲闪,可惜已来不及。 慕椿唤道:“彦则?” 赵贵只好走过去,慢慢地将头抬起,神情憔悴而慌张:“慕,慕姐姐……” 慕椿道:“去练功了?” “没……啊,是,是。” 慕椿默默地抬眸扫了一眼,并未多言,只道:“定则不在,你就是翠翠唯一的兄长,我不是皇上和你师傅,并不觉得人一定要有作为才算不枉活。只是你总要能够照料和保护好妹妹,翠翠还小,她能指望的只有你,你说对吗?” 赵贵低下头,眼圈泛红,默默抽了鼻子,低声道:“对不起……” 慕椿淡淡道:“我没有怪你,我也不会怪你。” “慕姐姐……我……” 赵贵抬头看着她,唇瓣嗫喏,分明欲言又止,“我知道了。” 慕椿微蹙眉头,只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我做了一些糕点,拿去分给你妹妹。” 赵贵愣怔着,半晌才伸手接了过来。他一低头,便瞥见慕椿右腕上的纱布,那是自慕椿从西境回来后时常绑着的,赵贵一直都想问个究竟,又怕戳中慕椿的伤心事,他们兄妹其实很清楚,那一回慕椿失踪,苏郁西行,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缘故在。 但他们觉得那是不可以过问的,是以约定谁也不准开口惹慕椿伤心。 慕椿叹了口气,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我有些冷,能进去坐坐吗?” 赵贵的居室陈设简单,桌子上摆着要学的书,架子里叠着衣裳,床下是他的几双鞋子。窗下的茶桌边烧着炉子,赵贵用沸水烫了烫那只新的瓷杯,倒了些茶水捧给慕椿,又将炭盆挪近了一些。而后便神情局促地立在一旁,攥着衣衫,不敢抬头。 事出反常,慕椿却不欲追问,以免适得其反。她握着杯子暖了暖手,清淡的声音在赵贵耳畔响起。 第168章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想问我一些事,但我没有告诉你们,并非觉得你们不该知道,而是怕你们会因此心生他想。因为那些事情,算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赵贵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慕姐姐你……是好人。” 闻言,慕椿轻轻一笑,眉目也见了几抹少许的温和颜色:“你这样以为,我也很开心。” 赵贵羞赧地将头低下。 慕椿按了按右手的手腕,稍稍向后靠了靠:“我并非周国人,而是丹辽一直在通缉的叛徒。” 赵贵神情错愕地看着她。 慕椿却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沉寂的苦井般叙述这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哪怕到如今,丹辽的人依旧在试图将我抓回去处决。这也是我不肯与你们说出实情的原因。” “有的时候,人知道得越少,烦恼也就越少。你们都还小,人在年轻的时候,自以为光阴漫长,自以为可以承受更多,我不想评论这样的想法是对是错,但我想,无论你们要怎样以为,都不该被这些事情扰乱了眼下的欢愉与宁静。时移世易,人心惟危,这一辈子能开怀的时候,只有这个年岁。” 那双清白分明的眼,如同霜雪一般,看得赵贵心头一冷。他默默低下头,似乎想了很久,慕椿就坐在他的对面,却不能够知道他内心所想。再聪明的人,也无法看穿对面人的心,是以坦诚相待便显得尤其可贵。 “慕姐姐……”赵贵道:“如果我走错了路,你会生气吗?” -------------------- 啊呀让我看看是谁被我绕糊涂了,哦原来是各位不大聪明的读者老师们啊,噢耶,糊涂吧,等我写完了你们就明白了,耶,我坏死了。 接下来我来喵两句,我算了一下,兴昔大概比椿子大十五六岁,我去,真是老女人。 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21章 吃点喜欢的 沉默往往杀人于无形,那短暂的、无声的光阴,如同凌迟一般,让赵贵受尽折磨。 慕椿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她当然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测,但他不愿意说,也许是不够信任自己,也许是不能说,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处处受制于人,更何况一个孩子。 她轻声叹息,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人这一辈子自以为漫长,其实重要的只有几步而已。我不知对你而言,何为对错,但只要你觉得,你做的事情,走的路,是你能够尽最大的努力维护好身边人所做小的决定,那我都可以原谅你,哪怕你会因此伤害我……” 赵贵显然对这样的答复感到错愕,久久难以自抑地用一种诧异的神情注视着慕椿。 “为,为什么……”他抖着发青的唇,挤出这个问题。 “因为皇上她对你寄予厚望,甚至将你视作亲弟。对于自家人,便没有什么不能担待的。皇上如此,我自然也如此。” 说罢,慕椿约莫已经到了苏郁下朝的时候,便起身道:“食盒记得送回去,以后练功不要惹你师傅生气,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赵贵似已出神,并没有回答。 慕椿推开门,缓缓走下台阶,满目细雪的素白,被日头映照,让人有些晕眩。 知道慕椿走了很久之后,愣在原地的赵贵才缓缓回过神来,抬头打开食盒的盖子,瞅着里头的酥点,眼泪瞬间难以抑制的流淌下来。 他哭得厉害时,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凉笑,“怎么?被她三言两语骗得愧疚起来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志不坚,做坏事容易露馅儿。”那人一步步走上前来,抓起一枚糕点,细细打量,“咦,若是兴昔女汗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小情人居然为一个大周皇帝亲手做了这样精致的糕点,一定会抓狂到恨不得将浑忽公主的十个指甲拔下来,再一根一根折断她的指骨。” “你不准动!”赵贵吼道,“那是我的!” 那人轻轻一碾,糕点碎成几瓣,无情地抛落在地,赵贵心疼的将残块残渣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你可要记得,你的亲人在我手里,不想她出事的话,就不要被那个女人迷惑,乖乖听我的话。”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赵贵道,“你什么时候把她……” “不急。”那人打断他的质问,寒笑道,“只要你乖乖做事,我保证你的亲人不会有事。事成之后,你依旧可以乖乖做你的好孩子,受那个皇帝的恩宠,没有人会知道你做了什么。我说过,我们没心思害别人,只是要让那个女人回到丹辽而已,如果不是她叛逃了,我也不会对你的亲人动手,你要怪也只能怪她,这样一想,是不是就没那么愧疚了?” 赵贵怒火中烧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跌坐在椅中,灰白的目光一片黯淡:“滚。” 那人走了好久之后,赵贵的目光才落到食盒中已凉透了的酥点上,他僵硬地抓来一块,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他有些噎得恶心,却捂着嘴不肯吐出,直到噎得泪流满面,扑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 “好吃吗?” “好吃。”苏郁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回味无穷呢。” 慕椿放在筷子,漱口完毕,在宫人撤去残羹的间隙,将苏郁扯到里间书房,按坐在书案前,而后一只腿跪在她双腿之间,搂着她的贴了贴。苏郁由着她贴,甚至在暗卫进来时挥手命人退去。 第169章 “还有人吗?”慕椿低声问。 苏郁有内功在身,耳力极佳,自然能听出是否隔墙有耳。 “没有。”她扶着慕椿的手臂,“出什么事了?” 代替话语的是慕椿的湿润的舌尖,她凑在苏郁耳畔吹气如兰,如同一片细软的羽毛在轻轻搔动苏郁的皮肤,那种细微却又难以忍耐的触感,让苏郁喘息渐渐粗重。 她抬手抚上慕椿的后颈,细腻的触感如玉在握。那手顺着衣领抚摸到了慕椿的肩与背,领口越敞越大,慕椿做出一副纯情姿态,稍稍一畏缩,反而叫苏郁再忍不住。她抱着慕椿,托着膝盖压在肩头,觉得这人轻飘飘的,按在里间书房的书案上,笔墨纸砚倒了一片,眼看着是一塌糊涂,她也不在乎。 慕椿仰着头,颈线优美,绷直时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稍一抬手挡住胸口,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苏郁也不惯她,直接捉了双腕一压。 冬雪压断了外头的梅花枝。 …… 慕椿双目失神地望着头顶的雕梁,苏郁则一缕一缕梳通她的长发,发乱谁梳理,托侬言相思,原来是这种感觉。苏郁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鬓角,耳廓,耳垂……那些柔软的一切。 “你放心。”苏郁道,“万事有我。” 慕椿闭上了眼,樱红的唇颤动。 “好。” —————————————————— 冬至那一日下了场大雪,苏郁在勤政殿接见大臣,慕椿则在暖阁中看书,煎着一炉滚滚的茶汤,正翻腾着皎白的水珠。近日苏郁睡得越来越晚,堆积如山的奏疏时常要将她埋住似的,是以慕椿总会取梅花枝头的细雪,为她煎一些茶汤醒神。 门突然被冲开,赵贵惊慌的神情打破了茶室的宁静,这个孩子还是没有学会稳重,额上鼻尖一层细汗不止。 慕椿缓缓放下书,却连眼也没抬,笼着袖子道:“坐下,喝点水再说。” “姐姐——”赵贵抓住她的手,“你快走,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慕椿淡淡地挪回了手:“离开做什么?” 赵贵当然说不出来,只道:“姐姐!你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皇上……皇上她……” 慕椿动也未动,抬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彦则,你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对不对。” 赵贵眼光一颤,默默松开了手。 慕椿轻笑道:“所以不要怕,万事都有我。” 与此同时,茶室外突然涌来一队禁军,分作两排让出一条还来不及清理的路,为首那人正是碧罗。 “皇上有旨,请您到勤政殿去。”那架势分明是来拿人的,却用了一个“请”字,慕椿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却也只是颔首:“好。” 赵贵在她转身之间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慕……慕姐姐!” 但那一刻终究是短暂的,赵贵松开了手,慕椿便再不曾回头,取下雕花架子上的风氅,昂首出了茶室。 -------------------- (艰难)(爬起)(打字)(发送) 对不起大家,我最近可能是生病了,莫名其妙的头疼恶心,有的时候构思不出来,这几章写的不怎么好,等我脑袋不疼了我再来读和修改。 本来最近想同步更新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谢谢大家,祝大家身体健康哦~ 第122章 静夜 从大周出发到玉樽送礼的使臣下落不明,与此同时,有人在慕椿与玉樽往来的信鹰上发现了一封以汉文书写的密信,上面约定二人一在西境侵吞周国疆土,与丹辽议和;一在长安皇宫挟持皇帝苏郁,掌控超纲。二人里应外合,意在瓜分周国边土。 信鹰到达之时,正是碧罗在御前值守,她误以为这是暗卫之间传递往来的鹰,是以打开了信筒,自然就见到了这封信,而这封信又偏巧落在了当日正在殿外等候苏郁接见的凌霜手中,在大多数人都已默认慕椿与皇帝的情爱之后,她依旧是少数对慕椿心怀芥蒂处处提防的那一个,这封信对于她与慕椿的信任无疑是雪上加霜。 慕椿被带到勤政殿,环视一遭这颇有三堂会审意味的大殿,而后撩衣跪下,既未言语,也未发问。 那封信被张到她眼前,慕椿乌黑的水眸轻轻一扫,唇角掠上一抹轻蔑的笑容,那一刻,端坐在上的皇帝忽然想到很多事,似乎在从前,每每慕椿想好了怎样去算计一个人,总会在临渊之时,露出这样一抹笑容,这意味着她即将动手撒网,也意味着她要再度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去换取一些东西。 这个人是那么难以掌握的,如果不是因为慕椿爱她,苏郁知道自己是绝对抓不住她的。 但万幸她将慕椿圈禁了,同时也圈禁了所有的风雨,让它们永远不会降临打湿慕椿的衣衫。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慕椿道,“我写的魏碑体,人人都能模仿出来,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可那鹰却只会听你的话。”凌霜上前道,“你的鹰与暗卫所用的信鹰不同,它听不懂除你与玉樽公主之外的调遣。” 慕椿道:“不,还有一个人,也可以。”她抬眸,笑着看了一眼苏郁,“皇上也可以。” 苏郁很受用这种调情,适时清了清喉:“是,朕的确也可以……” 这种时候再眉目传情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苏郁自然也知道收敛,于是又道:“慕椿,朕待你不薄。” 第170章 “是。”慕椿颔首,“皇上待我很好。” “所以这件事,若你不曾做过,而有人栽赃,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严惩不贷。可若你胆敢背叛朕,凌迟可也就三千刀。” 慕椿才不怕她,只笑道:“是。” “那朕再问你,你可有与玉樽公主暗中图谋加害于朕?” “没有。” “你可有事欺瞒于朕?” 慕椿皱了皱眉,心想,这就是她在假公济私了,于是道:“我与皇上,不骗不瞒。” 满殿的人,有苏郁的近臣近侍,亦有外朝的官员,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们皆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觉得此刻哪里是什么御审,简直是这那一跪一坐的二人在眉目传情互诉衷肠。 “既然你不能自证清白,如此,朕也只能将你先行拘禁起来。” 慕椿磕了个头:“是。” “碧罗,将她带下去,关押后殿,不得探视。” 苏郁吩咐罢,碧罗便带着慕椿出了大殿,殿门关闭的一瞬,凌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皇上,慕椿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还请皇上不要为此妖女迷惑。” “若她对朕果有异心,朕自然不会放过她。”苏郁笑道,“你多派些人手把守着,切莫叫她走了。” “是,臣明白。” 散了众人,苏郁独自进了二堂更衣,从袖中取出那张绣着小狐狸的帕子,凑在鼻下轻轻一嗅,这才露出一二分心满意足的笑容,聊以慰藉她今夜孤枕而眠的寂寥。 ———————————————— 月明星稀,清冷的银光摇摇晃晃洒落在巍峨而寂寥的殿宇。慕椿拥着条棉被坐在窗前,犹如置身鸿蒙幻境一般。 平静会将她的思绪带得辽远,直带到那个没有苏郁的时间与空间,在那里,她还不是慕椿,而是浑忽,苏郁所规训出来的情感与人性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兴昔女汗支配的恐惧与绝望,她反复咀嚼着那些屈辱与痛苦,恐惧与绝望,慢慢将自己也塑造成了一个怪物。 没有人看见她的獠牙,除了苏郁,而苏郁见到了,却不觉得这是丑陋的,所以苏郁触碰到她,然后占有与享用。 她闭上眼,感受着冷意在脸颊掠过,觉得那很像一种触摸……那不是苏郁的手,苏郁有一腔热血,掌心总是滚烫的。 那是浑忽花田中,那高骑白马的兴昔女汗,那时的兴昔还很年轻,拥有着从玉樽巫女瑟觅那里继承来的美丽容貌,她还没有屠杀自己的亲人,人性中最后一点良知被保存了下来。 她路过了火红的浑忽花田,那火红有花的颜色,也有血的颜色,兴昔从她的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铁骑屠杀了哈兰真部落,带着女人孩子和无数的牛羊满载而归。 从火红一片中站起来一个幼小的孩子,无知无辜地望着兴昔。 兴昔向她伸出了金色的马鞭,对她说:“浑忽,过来做我的浑忽。” 她知道那是活下去的机会,稚嫩的手握住鞭梢,被兴昔如拎一只瘦弱的兔子一般拎到马背上。 她听了一路胜利的赞歌,茫然地望着身后的浑忽花。那里似乎站着一个婉娈的圣女,无忧无虑地歌唱着,等待着她的情郎。 那歌声却吸引到了大漠的强盗,于是圣女被人抢走了。 这就是篾兀真与瑟觅的初见。 九个月后,瑟觅为篾兀真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恰逢骨裴罗河畔的珠兰花盛开,纯洁,美丽,象征着相思的花朵,成了瑟觅活下去的希望。 两年之后,那个身负父亲的罪与母亲的恨的孩子降生了,而她也带走了母亲最后的生命,承担了血泊中含恨的诅咒。 “我的第二个孩子,将以兴昔之名屠戮你的亲族。” 恶毒的诅咒落下,婴孩的啼哭回荡着肃杀秋风里的部落中。 玉樽巫女的诅咒向来没有不应验的,她似乎看见了篾兀真汗那不可一世的神情渐渐崩溃。 但她似乎又看见了另一个人,小小的,躲在母亲死去的帐后,眼泪落了满地,却没有一点声音。 慕椿睁开眼,拥覆在身的棉被随之滑落。 -------------------- 椿子——一个光靠脑补就获得真相的女人。 谢谢大家~我好多啦,我又充满斗志了 第123章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忽然之间,一阵悠长的推门声如苍凉的歌谣一般响起,自缝隙落下的月光银白一片,从未如此刺目。 慕椿皱了皱眉,她站起身,凝视着眼前渐行渐近的人。 “浑忽殿下。”碧罗走到她面前,俯身笑道,“属下奉玺暮公主之命,护送殿下回家。” 她的手刚一触碰到慕椿,便被后者轻淡嫌恶地避开了,九秋寒霜一般的事情令人望之而畏,不敢轻亵。 碧罗眼中悠远的笑意随之一收:“您不愿意回去?”她起身打量道,“听说中原的皇帝对你很好,乐不思蜀,原来是这样吗?可您流淌着玉樽的骨血,玺暮公主她还在等您……” 她缓缓抽出刀逼在慕椿颈上,上面还有不曾擦拭干净的血迹:“您真是太让玉樽失望了。” 慕椿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轻笑道:“玺暮若是知道,有人打着她的名义这样对我,只怕要气死了。” 刀身稍离,碧罗的手顺着那优美的颌线流连,细腻的皮肤,冰凉的触感,微微起伏地动作…… 第171章 这个人永远不知她有多么诱人,不仅俘获了中原皇帝的心,让纵横大漠的兴昔女汗都能魂牵梦萦,甚至让别勒阖王子都对她另有所图。 “说吧,是谁让你来害我的。”慕椿闭上眼,轻声道。 “当然是玺暮公主。” 慕椿闭上眼,直着纤瘦的背,仰头望着门外的夜色,那种清冷而晦暗的颜色,像是能够直达心底的一种恐惧,“你是别勒阖的什么人?真正的碧罗究竟到哪里去了?是死了,还是被你藏起来了?” 碧罗目光一寒,无声的恐惧悄然蔓延在心口。她不禁有些忌惮——这样的人只怕留不得,要不要……趁此机会杀了她以绝后患?可她显然不能做主,带不回去这人,她也无法活下去。 慕椿见她不答,便顾自道:“容我猜一猜,大约……是在中条山时吧?墨澜与碧罗奉命到中条山查私铸钱币之事,却不意发现了赵氏竟勾结丹辽与狼蚩藏匿兵士……” 碧罗面色阴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叫他二人暴露了行踪,墨澜死里逃生,碧罗下落不明……只怕就是在那时,你就已经取代了碧罗。是以,我在赵翊的暗室里见到的那个碧罗,其实也是你假扮的。只是我原本以为你是兴昔的人,后来我便知道不是,既不是兴昔又能够游走于周国、玉樽与丹辽,那就只有……别勒阖了。” 片刻的死寂之后,碧罗不禁冷声而笑,笑声回荡着幽冷的暗室:“果然不愧是兴昔女汗养大的浑忽公主,这样聪明的人,不怕自己活不长吗?” “大巫祝说我会长命百岁,你倒更应该担忧自己。” “只是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怀疑你是一早的事情,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可惜,谁叫你这个蠢货自投罗网呢?我一看见你,便什么都清楚了。”慕椿动了动酸涩的颈,狡黠的笑容浮在眼角,让人又恨又忌惮,“只是我原以为赵翊勾结丹辽只有兴昔参与了,没想到,别勒阖也在这里搅弄了一番。看来,就是兴昔也都小瞧了她这个堂弟。” “兴昔太不可一世了,她总要为自己的不可一世付出代价。”碧罗笑道,“我倒格外欣赏你,浑忽公主,要不要,我带着你……” “欣赏?”慕椿嗤声一笑,“你不会也像兴昔一样,喜欢把人脱光了欣赏?你也配。” “我自然是不配。”碧罗道,“等我把你抓回丹辽,那些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的奴隶,他们才配。” 慕椿紧蹙着一双秀气的眉,不见半分怯色,说这种话的人太多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把我抓回去?”她啐了一口,“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长安的皇宫,别说回到丹辽,我敢发誓,你今晚不会活着走出这里,怎么样……敢不敢,和我打赌?” 话音一落,慕椿的右颊忽然挨了一巴掌,她皮肤薄,这样的掌力落下,半个脸颊都发烫起来。慕椿轻轻拭了一下唇角,果不其然染触了血色,只是夜色昏暗,看不大清楚罢了。 “兴昔还是把你教坏了。”碧罗攥着她的肩,狠狠钳制着她的下颌,几乎听得到骨声,“你信不信,我今晚在这儿杀了你,都不会有人知道?” 慕椿从喉中泄出喑哑的低喘:“你……” “什么?”碧罗又用了几分力,慕椿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净,却还是轻蔑地笑着,“我要……把你……喂狗。” 在这个时候的慕椿,其实是一个像极了兴昔的怪物,那些言语,神情,笑容……都与兴昔一模一样。当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后,其实很久都难以接受,她一生最想摆脱的噩梦,居然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洗不去抹不掉。但如今,她却觉得,拥有兴昔的痕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尤其是面对这些令她厌恶的人与事物,属于苏郁的慕椿不能做,被兴昔支配的浑忽却可以。 她被摔在地上,却也不觉得疼,眼前冒着金星,依旧可以死死地盯着这个人。碧罗几乎是恼羞成怒,但那怒火之中,却有着更深的情绪——畏惧。碧罗不明白,她怎么会在拥有着绝对的优势时,依旧对眼前这个她轻易就能碾死的女感到畏惧? “可你没机会了。”碧罗道,“远在玉樽的玺暮公主已被我哄骗到了别勒阖殿下的圈套中,她估计还在以为这是她的挚友在为她出谋划策。至于你,中原的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你,而玉樽也不会再容纳你,兴昔已经成了废人,这世上能够怜悯你的人都不在了,而我还要把你带回丹辽,带到别勒阖殿下的面前,等到你成了弃子的时候,我要用尽一切的酷刑来折磨你,最后再拿你喂野狗。” 她提起慕椿,将人挟持着拖到庭阶下,此处宫室之后,一墙之隔便是皇城的偏门,出了难道门,就有能够日行千里的丹辽宝马。 慕椿抬眸一扫疏淡的星空,纤长的眼睫如蝶颤翅。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 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24章 宣战 月下的苏郁不知是否着意拾掇过,似乎比白日里更俊俏了些。 碧罗脚下一滞,手拎着慕椿,横刀在她颈上。 苏郁不紧不慢地走向二人,暗青的风氅勾勒出一个寒凛而威严的身影。 碧罗道:“皇上,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情人勾结了玺暮公主,要杀你呢。” 苏郁按了按眼角:“是吗?那我可更要好好问一问这个人了。可我既然要问,就不能让人把她带走。” 第172章 “若我非带走不可呢?” 苏郁冷然抬手,庭院顿时涌来数十禁军,箭簇渗着寒光,齐刷刷对准了碧罗:“那朕保证,这些箭连半毫都不差,一眨眼就能射穿你的喉。” 慕椿事实一笑:“怎么样?我是不是说过,你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碧罗死咬着牙,眼前的状况自然不容乐观,甚至已然到了棘手的境地,好在她还有最后一张牌……思及此处,碧罗突然收了刀,一手钳制着慕椿的喉,一边笑道:“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她抬头望着苏郁,在周遭打量一圈,眼中腾起一抹阴寒的笑意,“怎么?皇上怎么没把孩子们带来?难道是怕吓到他们不成?” 慕椿眼瞳一转:“你……” 碧罗低声道:“浑忽,其实你还是不够聪明啊。” 苏郁不禁紧蹙眉头,剑拔弩张之际,赵贵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一路拨开人群来到最前,眼见碧罗挟持着慕椿,突然扑在苏郁脚下:“皇上!皇上!别杀她!” 苏郁又痛又怒,一脚将他踢开,踢得不轻不重,赵贵再次爬起来不住地磕头:“皇上!皇上!求求你,别杀她!” “狼心狗肺的东西。”苏郁冷声道,“当初朕就该让你饿死在江南。” 赵贵又羞又愧,恨不得一死了之。 可一想到翠翠身中之毒只有眼前这人才有解药,他又不得不如此哀求。 碧罗最乐得见这亲者痛仇者快的场面,谁料正得意时,忽然听慕椿道:“别勒阖只教你为难小孩子吗?” “看来兴昔还是没把你教好啊。”碧罗笑道,“无所不用其极,不就是这样吗?” 慕椿轻声叹息:“真是可惜。” “可惜?” 慕椿眼中映着月光,清寒一片:“可惜你做了这么多,注定还是输家。” “你什么意思?”碧罗寒声道,“他妹妹的性命在我手里,你不是最心疼那个小姑娘了吗?如果我死了,那个小姑娘也会毒发身亡。” “你对一个小姑娘下毒?”慕椿咬了咬唇,“下作。” “小姑娘?”碧罗嘲弄道,“看来你还被养出几分人性,知道心疼小姑娘了。无情无义的兴昔居然养出一个优柔寡断的东西来,这样的你,可真让人失望啊……” 她不欲再停留,高声对苏郁道:“皇上,还是请你的禁军让开吧。” 苏郁振袖:“你休想将她带走。” “我若死了,翠翠也就活不了了。”碧罗道,“皇上不是一向喜欢那些孩子吗?哪怕被拖累得丢了情人……” “阿郁。”慕椿柔声唤道,清亮的双眸凝视着苏郁,唇角一抹温温笑意盈盈而上,“你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一件事。” 苏郁一怔,忽然顿悟:“当然。” “我来指,你来杀。” 慕椿低垂下眼睫,隐在袖中的左手忽然向后一击,同时右手摸到事先估算好的地方,那里恰是碧罗挂刀所在,电光火石之间,苏郁夺来身旁一名禁军的硬弓,张弓搭箭,破风声里,碧罗的右肩便被穿透,血肉飞溅。 只见慕椿拔出她腰间的弯刀,横刀一扫,虽力不能及,但依旧划破了碧罗腰腹,当即衣衫破碎。 “小椿,往右。” 慕椿应声一躲,第二支箭擦过脸颊,硬生生钉入了碧罗的左肩。 两箭只在眨眼间,便将她双肩钉死,再不能动弹,那箭搭在硬弓上,震伤了内脏,碧罗痛得喷了一口血出来,溅落当场。 慕椿已被人扶起,正轻轻拍打着衣衫上的灰尘。 碧罗跪在当场,和着血,嘶哑着声音,显然诧异又不甘,:“你……就这么狠心……为了杀我,不惜……” “没错。”慕椿淡淡道,“我说过,你活不过今夜。” “我真是……错算了。”碧罗又喷出一口血来,用尽浑身解数,凄厉地喊了一声,“浑忽!” 慕椿却连抬眼也懒得,袖着手道:“真正的碧罗在哪里?被你杀了,还是……” “什么真正的碧罗……”碧罗森然一笑,面容狰狞,“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没想到吧,浑忽公主,丹辽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你,无论你跑去天涯海角……都在……盯着你!” “把她的眼睛给我挖出来!”苏郁厉声道。 双剑入目,血肉模糊。 碧罗含着血,匍匐在地,却依旧笑得可怖:“浑忽……只要你还活在世上一天,丹辽就不会放过你,别勒阖王子会让你生不如死,把你折磨我的酷刑千倍百倍地奉还——” 苏郁低头直视着她,切齿道:“再砍她一条手臂!” “不必了。” 身旁一直隐忍不发的慕椿忽然开口,只见她从身旁一名禁军的箭壶中抽出一只利箭,缓缓走向碧罗,闪烁着银光的箭支在月下轻轻一闪,刻毒的神情几乎与兴昔重叠。 “小椿……”苏郁唤了一声。 慕椿忽然一怔,握着箭支的手跟着一滞,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刻毒之色顿时消散。 “阿郁。” 她松了手,默默朝苏郁走了回来,如同一个及时回头,还没有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回到了苏郁身边,等待着苏郁的夸奖。 苏郁安抚一般地轻抚她的耳鬓,在发觉她两颊的伤痕后,眼中怒色欲夺眶而出。 只听苏郁极冷硬地下令:“将她带下去,凌迟。” 第173章 碧罗听罢,心中顿时蔓生出一种恐惧,她拼着最后的一点胆量,放声道:“苏郁!你以为你身边的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是兴昔用来发·泄的玩物,小小年纪就是个比军·妓还要浪·荡的贱人!你把她留在身边,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她害死!她就是个被长生天诅咒了的不祥之物——” 那样凄厉而阴狠的声音回荡着,比寒天冻地还要令人绝望。 慕椿却像一个委屈极了的孩子般,轻轻拽着苏郁的衣衫,低声道:“我不会……” “我知道。” 苏郁并不理会,只道:“带下去,凌迟之后,捡副棺材装了,千里加急送到丹辽汗庭去。顺便知会丹辽一句,就说——国朝与丹辽正式宣战,不死不休。” -------------------- 不好意思大家,刚去打游戏打上头了,差点忘了更新。 祝大家天天开心发大财,打游戏不遇到坑队友。 关于为什么今晚椿子挥得动刀了这件事,首先是碧罗用的刀比较轻,其次是上次郁子把椿子带回来之后就教了椿子一点功夫,没事给椿子用内功推推气血这样,当然了郁子也试图让椿子蹲马步跑两圈,椿子觉得这样有损形象,主要是太蠢了,就死活不答应。但是虽然应付,但是一年到头还是有点效果的…… 第125章 敢走错路就打断腿 眼看着碧罗被带下去,一直跪在苏郁脚下的赵贵突然发了疯一般猛扑过来,抓者碧罗的手怒吼:“解药呢!翠翠的解药呢!” 被剜了眼废了双肩的碧罗终于在绝望当中寻得一丝快感,那血洞中流淌出的污血落在了赵贵的手上。 “没有解药。”碧罗露出最后一抹阴毒的笑,“用不了多久,你妹妹就会毒发,七窍流血,死状比我好不了哪里去,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翠翠……”赵贵失了魂一般跌坐在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碧罗仰头大笑着,被禁军押解下去,笑声游荡在寒夜里,如同林间孤鹄的凄鸣。 好戏散场,伤心却还不曾停止。 慕椿叹了口气,缓缓走到赵贵身旁,俯身道:“走吧。” 赵贵满面泪痕,怔忡着扑在慕椿怀里:“姐姐……姐姐!翠翠……翠翠怎么办……” “不要哭了。”慕椿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的眼泪,沉静的神情如同一股魔力,安抚着赵贵的绝望,“我说过……你们还小,出了事,要记得找大人来帮忙。” 赵贵沉默着,慕椿叠好帕子塞在他掌心:“洗干净了拿给我。” “姐姐……” “阿郁。”慕椿起身道,“孩子你自己教训,我不要做坏人。” 苏郁见状,上前拎起赵贵:“走吧。”她离去时,仍不忘回头看了看慕椿,想说的话,却总在最多情的时候欲言又止。 又只好再等下一次机会。 —————————————————— 为赵翠翠解毒花费了白芨太多的精力,这种来自玉樽王室的毒药,普天之下也实属罕见,就连如今的玺暮也无从知晓,只因她国破家亡时年岁尚小,她的父母尚且来不及将这些秘术传授。 而赵翠翠的状况十万火急,因而并没有留给白芨太多试错的机会,渡血便成了不二之选。 慕椿淡淡地看着被沸酒煮过的银刀割开自己的血脉,晶莹剔透的血蛊虫像一个贪吃的孩子般吮吸着她的血,不禁笑了笑:“这样的事情多几次,只怕这枚虫子都要认得我了。” 白芨又心疼又好笑,在一旁端详着,掐算时间,仍不忘与她调笑:“这回你可又得养上好久了。” 慕椿想了想,道:“养一养也好。”只要她病了或不大舒坦,苏郁总是格外温存些,虽然慕椿喜欢她粗暴些,但若日日粗暴岂不可怕,偶尔温存才更好。 “玉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慕椿怔了一下,见白芨笑道:“我只是好奇,能有这么多奇药灵药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知道……将来,可以去看。”慕椿道,“我也很喜欢那里,那儿的风物与长安不一样。不过……眼下我更喜欢长安,毕竟这儿有皇上。” 白芨酸溜溜道:“世人谓我恋长安,原是只恋长安某啊。” 慕椿含着温温的笑意,垂眸道:“玉樽的王宫坐落在天山山麓,背后是一望无垠的雪山。玉樽有天湖,有牧场,甚至还有一片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玉樽王室的始祖是大漠部落的巫师,因此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灵药,虽然大多早已失传,但最为人垂涎的,当然还是传说中的不死药……”她顿了顿,用另一只手轻轻指了指自己,“就是他们喂给我那颗。” 白芨目中闪过一丝痛色,颤着唇道:“他们……为什么要给你喂这种药呢?当然,若你不愿意说,我就……” “因为他们还给我喂了毒药。” 血蛊移到了赵翠翠的手臂上,慕椿的目光也跟着落了过去,“那个时候……我还没她这时候大。我看她,就总会想到自己……” 白芨清理伤口的手一顿,心疼泛着丝丝的痛意:“此事……皇上,皇上知道吗?” “她知道的不多。”慕椿道,“我也并不在乎她知道或不知道。那些过往,我既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也不会觉得羞耻,更不会让人同情我,我记得这些事,只是为了让自己明明白白地恨那些人,然后活下去,杀光他们。” 第174章 她说得时候,神情冷淡,似乎在诉说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最触动的,竟是听这话的人。白芨不知怎么安慰,大约她也并不需要人安慰,只好道:“杀了他们也好,手都伸到皇上身边,理也理不清,不如一刀斩断来得干净。” “慕姑娘,喝点水。” 白芨端来盏子,慕椿伸手接过去抿了口,润了润因失血而泛白的唇。 白芨抬手摸了摸赵翠翠的额头,又心疼又生气,“贵儿那臭小子,还敢自作主张,要不是你看出来了,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还什么走错了路怎么办,敢走错路就打折他的腿!” 慕椿也不禁笑出了声:“阿苒大约不会饶了他,到时候还要你去劝和劝和。” “劝什么劝。”白芨冷哼一声,“就得狠揍一顿叫他吃点教训!小毛孩子,屁大点本事没有,就知道窝着事不说,也不知是和谁学的。”说罢,白芨忽然看了看慕椿,后者似乎也有些心虚,察觉到白芨的目光时,不禁稍稍侧了侧身,抿着唇一言不发。 为赵翠翠渡血解毒足足花了一整日,从慕椿体内流淌出的血似乎也带走了她最后的精神,在白芨确认赵翠翠无碍之后,慕椿也终于沉睡过去。 白芨为慕椿处理好脸颊的掴伤之后,本打算叫人来接,谁料苏郁却正正好好出现,仿佛蹲守来不知多久终于摸着猎物似的扑了进来,连席子带被子一起卷走了慕椿。 暖阁里摆着浴桶,热气氤氲,苏郁将慕椿剥了个干干净净,将那条割出伤痕的手臂搭在浴桶边儿上,抱着慕椿进了浴桶,替她清洗身体。 苏郁擦干她身上的水珠,没给她穿寝衣,直接塞进了新熏的被褥里,临睡前不忘替她再次清理伤口换药包扎,甚至贴心地将那条手臂放在慕椿身侧,自己挑了另一边躺下,保证不会因为自己乱动弄伤她。 一直到苏郁睡醒了,慕椿也没醒。她似乎很疲倦,不愿意醒过来,脸上的伤消了肿就看不出来,手臂的伤口也因为上好的金疮药而愈合,但精神的疲惫显然无法轻易消除。 苏郁将她搂在怀里,对她的一切都感知得十分细腻。睡熟了的慕椿体温会比平常高一些,流眼泪的时候则会更热。 她抬手按了按慕椿的眼角,又忍不住亲了亲,仅仅如此,就觉得这光阴实在好得不得了。 -------------------- 这一章的隐含信息有: 赵贵被狠揍了一顿 郁子在外头蹲老婆,找准时机立即出击 郁子睡觉经常会压到椿子的头发、手、腿、肚子……她睡觉打把势…… 谢谢大家!祝大家开心哦 ———— 那个……因为期末了嘛,论文太多了,所以我想把更新频率改成更5休2……可以吗可以吗(哭) 第126章 见……公婆 慕椿这一觉睡了足有一日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又恰好是个艳阳天,下朝回来的苏郁看见她醒了,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这回可真不止六个时辰了。” 陷在被褥里的慕椿乖巧地闭着眼,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脸颊,苏郁的抚摸自然很快变成了亲吻,趁着慕椿没穿衣裳,掀开被子将她吻了一遍。 慕椿由她闹,既不恼,也不怪,只是痒得厉害了才低声叫了叫。她睡了很久,睡醒时的脸色比寻常润泽了些,更像有了好精神。 直到苏郁去柜子里给她找寝衣,慕椿才坐起来,扶着空落落的小腹低声道:“我饿了呢。” “正好可以用早膳。”苏郁拍了拍她的肩膀,“换衣裳去吃东西。” 慕椿向后一躺,摇着头笑道:“不会穿呀,我不会……” 苏郁瞧她那得逞的样子,觉得这小狐狸精果然是大好了,又是这样一副坏死了的模样。她把人捞起来,摸了摸她的腰臀,把干净寝衣套在慕椿身上,替她净面挽发涂胭脂,再系上裙衫。 做完这一切的苏郁忍不住感慨:“真是娇纵了,这才二十出头就这样,以后老了可怎么好。” 慕椿轻声一哼,从柜子里挑出一件淡紫色的裙衫,松松垮垮地系上,“老了我还做一个不会穿的老太婆。” 这一日一夜,为了让慕椿醒过来就有东西吃,寝殿后的厨房就没断过炊。慕椿被梳洗干净坐在桌前,慢吞吞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半叠香煎豆腐,终于心满意足。 苏郁在她昏睡的一日一夜里,已然将对丹辽用兵一事与朝臣敲定,起初还抗拒战事的官员一经得知国朝竟有丹辽人的细作,怒不可遏之下竟一起调转风向,主战之声占据了大半个朝堂。 苏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慕椿时,她竟忽然愣了一下,在这一觉之前,她还以为这样的事情是很久远的,但眼下却有人告诉她,很快了,你想做的事情,就要实现了。 慕椿低下头,漱口时她瞥见苏郁光洁的喉颈。 苏郁在喝茶,茶水顺着喉管流淌时,细微的起伏却让慕椿想到了另外一种水流。那种情色而诱惑的感觉,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于是她放下水杯,抬起一双带着笑意的眉眼,那眉眼如同平地忽起的清淡的风,正正好掠过苏郁心头。 那是这一年最后的一场雪,苍穹下飞舞的琼瑶,被风吹散在人间,茫然而招摇地落下。炭火烧得很旺,屋内几乎如春,情人们肌肤相亲,恩爱缠绵,云雨到天昏地暗,不知疲倦,眼泪与汗水洇湿了床褥,柔软的身体痴缠着,被亲吻,亲占有,被留下痕迹,被爱与怜惜。 第175章 大汗淋漓的苏郁一遍一遍轻轻抚摸着慕椿的肩,替她擦拭眼泪,抚摸吻痕上似有若无的痛。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了。苏郁空灵的脑中忽然想到很多事,从她第一次看见慕椿,到她们在江南,到狼蚩,到丹辽,到哈兰真山谷里的两个孩子……时间和空间都被这个人填满。 她拥有的东西那么多,却没有什么能够令她如此魂牵梦萦。这个人的笑容,眼泪,身体,心灵,连同她的一切,都在苏郁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要去打仗了……”苏郁说,“打赢了,你来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慕椿这个时候最是任性,但也只有这个时候说的话才算是真的。 “你拿什么来娶我啊……” 她声音懒懒的,像是在太阳底下晒得暖乎乎懒洋洋的小白狐狸。 “我有什么,就拿什么。” 慕椿拽了一下被子,遮住半张脸,弯着眼睛道:“哦……那你说,我得拿什么陪嫁啊。” “你有什么就拿什么……”苏郁忍不住笑道,“可你什么都没有啊,只好拿你自己来了。” 慕椿趴在她怀里,神情平静,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只是窝在爱人的怀里罢了。没有人知道这样平静的外表下是怎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和一颗颠沛流离的心,她越沉静,苏郁就越心疼,于是苏郁只能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不要害怕。 他们去到先皇与先皇后的画像前祭拜,苏郁戏称这是“见公婆”。 慕椿没有见过先皇后,与先皇也只是寥寥数年,是以她望着画像中温和的男子与贞静的女子时,只是悄悄地将他们的轮廓与苏郁重叠,然后幻想出他们一家和乐美满的情景。 那情景,慕椿从未经历过,也并不觉得遗憾,当然也不会羡慕。但她还是很开怀,因为她没有的,苏郁都有,而她遭受的,苏郁都不必遭受。她爱上这个人,没有自卑,没有自满,只是觉得哪里都好,而她想这个人更好。 苏郁拉着她跪在画像前,举着香道:“阿爹,阿娘,我把我的爱人带过来,请你们看一看。” 慕椿一怔,愣愣地看着她。 苏郁仰看着画像,笑着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很喜欢。如若你们在天有灵,看得见她,就请你们多多庇护她,保佑她平安如意。如若她有什么错,也请责罚我,不要怪罪她。” 她其实插香,随后再次跪在蒲团上,拉着慕椿的手道:“怎么?还不给我爹娘磕头吗?”见慕椿还愣着,便直接扶着她后颈按下去,一连磕了三个。 “行了,这就算拜过爹娘了。”苏郁扶她起身,对着画像道,“他们见过你的模样,将来就能保佑你长命百岁,逢凶化吉了。” “你……”慕椿忽然有些郁闷,半晌却委屈起来,“我穿成这样,你也不告诉我,自作主张,他们……一定觉得我不是好女子。”他原本的平静也随之被打破,起初还只是咬着唇委屈,到后来不知怎的就委屈到了苏郁怀里。苏郁一边哄着一边笑着,一边说:“好了好了,小椿,你最好看了,我爹娘喜欢的。”又添了一句,“我最喜欢的。” 慕椿眼中泛起湿意,她垂着眼眸,声音也地低的:“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这些事,我都不在乎。做不做皇后,做不做公主……都不要紧,我只要有一间离你很近的屋子就好。” “我在乎。”苏郁执她的手,“我在乎很多事,比如,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拥有你,爱慕你,而你是尊贵的,美好的,圣洁的,我们会在世人的祝福里,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恩爱,让所有人望而不及。” 雪停了,天光透过云层,人间又是晴好。 -------------------- 周二和周三各请假休息一天 谢谢大家~~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27章 金矿 这一年正旦一过,皇帝改元昭穆,是为昭穆元年。 终昭皇一朝,苏郁只用过这一个年号,而伴随这个年号所记录在周国国史上的,是昭皇郁平狼蚩、破丹辽,靖国安民,开一世太平的丰功伟绩。 当然,还有她爱人的名姓。 但这还都是后话。 昭穆元年的二月,皇帝降旨,发天下甲士,召募十万,西征丹辽。同时一纸书信将此刻在大理游山玩水的逍遥王苏寒请回来监国。 三月,骑兵统帅凌赫从朔方节度使任上换了下来,带着从长安、洛阳招募的五千精骑,前走开路。与此同时,步兵则由皇帝亲自统帅,三月出发,半月后抵达周国西境。 这一日的晌午,周国皇属君驻扎的山原忽然起了一场大风,春寒料峭,鼓动着周军的旗帜猎猎作响,众人循着辽阔无垠的山峦望去,只见一支数百人的脱队缓缓行来,最终停在了周军大营外。 为首的骆驼上跳下来一名西域长相的中年男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守将听他道出自己的本意,竟是以全部身家赠与皇帝作为军费,便想兹事体大,直接将此人领到了皇帝帐外。 彼时皇帝正在议事,闻言一顿,不禁笑了笑:“他一个商人能有多少钱,代朕谢过他,请他离去吧。” 众人也不觉得哪里不妥,可一直在主座之下默默喝茶暖身的慕椿忽然开口:“皇上,他是我的熟人,请他进来吧。” 此次亲征,苏郁为了能让慕椿直接参与军政,直接将她封为军师,当然了这也未免有假公济私之嫌,比较元帅与军师可是军中最常同处的两个人,自打从军,慕椿便哀叹自己再也没有睡够六个时辰。 第176章 苏郁虽奇怪,却还是命人将那商人请了进来,同时散了诸将,亲自带着慕椿出帐相迎。然而这一见才知道,那商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狼蚩草原上便求见过苏郁的沙吾提。 一直跟在苏郁身后的慕椿还没等二人寒暄,便走上前,向沙吾提行了个礼,二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但在沙吾提还礼之后,苏郁还是看出些端倪,慕椿自然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对苏郁道:“他是我在丹辽时救过的故人,后来一直为我守着东西,在草原与大漠徘徊。” 沙吾提低头,微笑着道:“浑忽姑娘,上一次在狼蚩见你时,我可忍了许久才没和您相认的。”他看了看苏郁,一副了然的神情,“看来皇帝陛下对您很好。” 慕椿弯了弯眉眼,笑道:“是。上一次情势所迫,还不能与你相认,是我不对。” “哪里哪里。” 杵在一旁的苏郁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抱着手臂,醋溜溜的,咬着牙道:“好啊,咱们都是老相识,要不要进去说?” 炭盆烧得正旺,慕椿依次倒了些热酒,最后跪坐在苏郁身旁。 苏郁从后腰处揽着她,也不避讳,直接这样与沙吾提饮酒。 “所以,去年在狼蚩,沙吾提先生带着家当过来谒见我,也是你的主意了?” 慕椿点了点头:“是……”她看向客座上的沙吾提,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一直都在这附近,没有走远。” 沙吾提笑了笑:“我知道您一定会回来这里,所以十五年里一直都在等,长生天保佑,终于把您等回来了。”他起身,将一卷羊皮纸从怀里取出,奉与慕椿,“当年您请我保管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慕椿垂眸道:“多谢您。” 沙吾提道:“当年若没有您,我全家只怕要被兴昔女汗的锅煮成熟肉了,这一点托付,怎能担您的谢呢。” 羊皮纸摊开,上面画着一副地图,苏郁凑过去看了看,那画法不似寻常,便问:“这是什么?” 慕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陈旧的痕迹,若有所思地对苏郁道:“当然是……我的嫁妆。”她说的很轻,如同一片羽毛在搔弄苏郁心头的软肉。 ———————————————— “两座金矿?!” 慕椿皱了皱眉头,非常瞧不起她一国之君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淡淡道:“是啊。”她抱着膝盖坐在毡毯上,脸上带着笑意,是打心底里高兴。 苏郁瞠目结舌,握着慕椿双臂,上上下下打量,惊愕的神情让慕椿忍俊不禁,抬手按在她微微张着的两瓣软唇上,笑道:“回回神儿,怎么魂丢了?” 苏郁愣了愣,只见慕椿指着那羊皮纸上的图示,道:“我小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就在三国交界南部的山里,除了我没人知道。我怕自己忘记,就画了这么一幅图,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罢,慕椿回头看了看苏郁,轻声笑道,“只不过要是想拿过来,你得打下丹辽才行。” 苏郁回过神来,半晌却只问了一句:“你让沙吾提保管的……就是这个?” “是。”慕椿道,“当年他路过丹辽的时候,驼队里一只骆驼发疯,不小心冲撞了兴昔的马队,兴昔那时候心情不好,就把他抓过来,准备用大锅煮了。我当时看见他还有一个女儿,比我大不了多少,大约是于心不忍吧,就求兴昔放了他们……那个时候,兴昔也比较宠爱我这个刚刚到手的小宠物,觉得能让我求她,这些人的性命也值了,就把他们放了。直到后来我就发现了这处金脉,可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根本没法带走。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兴昔带我去了玉樽,我又在那里见到了沙吾提,便画了这么一幅图交给他,告诉他我日后会回来取……” 她顿了顿,似乎是说累了,苏郁递来一杯茶水,慕椿润了润喉,又道,“可我没想到他为了等我,一直在这附近徘徊了十五年。” “那我问你。”苏郁忽然捧着她的脸颊,逼迫慕椿不得不抬头看着她,“当时在狼蚩,沙吾提给我讲兴昔和你的故事,也是你授意的?” 慕椿眼露慌色,转了转乌黑的眼珠,细不可察的一怔还是落入了苏郁眼中:“阿郁……” 苏郁冷着脸笑了笑。 慕椿忽然觉得大事不好。 -------------------- 椿子——隐藏富婆 今天不请假啦,以后再请,谢谢大家。 第128章 浑忽,我回来了 苏郁恨得牙痒:“好啊,你个坏东西,真是小狐狸皮紧了要松松是吧?” 慕椿肩头瑟缩,可怜兮兮道:“当日我没想这么多……你怎么能秋后算账?” 这还不服气起来了。 苏郁捉了她压在木榻上,上上下下又亲又掐又咬又摸了一通,弄得慕椿乱七八糟,凌乱地倒在皮褥里追悔莫及。 “还什么被人碰过的,什么养大,什么容忍。”苏郁哼了一声,“自己不敢说,就找人过来说。” 她回想起沙吾提在狼蚩军营讲述玉樽往事时,慕椿安静窝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还以为是什么情意缠绵的好时候,结果……原来是这小狐狸精一直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反应,看自己会不会嫌弃她。 “你就觉得我会在意那些破事,然后嫌弃你?” 慕椿哀叫道:“没有……” “没有?” 慕椿点了点头,轻轻攥着苏郁的袖子拉扯:“真的没有。” 第177章 “最好没有。”苏郁将她拎起来,整理慕椿的衣衫,恨恨道:“你要敢那么想,我就教训你到哭都哭不出来。” 残暴,慕椿想,真是暴君。 过了一会儿,二人又端端正正地坐回毡毯上,慕椿一边编着发辫,一边坦然道:“当时……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因为那些事……毕竟那个时候……你还对我心存芥蒂。我让沙吾提半真半假地讲出来,其实也……没有,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苏郁的反应自然超出了那时慕椿的预料,这件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而后来,慕椿再也没有试探过苏郁,因为不必试探,当苏郁在丹辽汗庭亲眼见过被兴昔囚禁在笼中的自己时,那神情便给了慕椿最好的答复。 苏郁根本不在乎慕椿曾经被人占有和囚禁,她只是心疼,然后万分自责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受伤害和屈辱。 那些俗世计较的细枝末节,对于苏郁来说,都是比浮萍还要轻的、微不起眼的东西。 时过境迁,慕椿早把此事忘去了九霄云外,谁料今日沙吾提现,倒直接把这档子前尘往事勾了出来…… 慕椿见她依旧沉默,心中不禁焦急起来,神情中也露出了些许慌张的颜色:“阿郁,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 苏郁终于克制不住地笑弯了眉眼,继而为自己成功吓到她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 慕椿愣了一下,忽然顿悟,不禁羞愤万分:“你这人不是好人……” 她要走,苏郁才不放她走,直接抱着按在怀里,亲了亲她滚烫的脸颊:“好宝贝,你撩拨我,还让人讲故事来试探我,现在才后悔要跑,这算什么?你得叫我找补回来才行。” 慕椿双颊一绯:“阿郁……” 日沉西山,苏郁设宴招待了沙吾提一家,沙吾提将他早已嫁人的女儿一家引见给了慕椿,十数年光阴弹指一挥,那个当年躲在父母怀里哭得惨兮兮的小姑娘已经嫁做人妇,还有了一个和她当时差不多大的女儿。 沙吾提笑着说:“让她抚一抚您的裙边吧,浑忽小姐。” 抚摸圣女的裙边,能够得到长生天的保佑,这是丹辽人的信仰。 慕椿微微弯下腰,牵着那小女孩子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裙摆:“长生天保佑。”她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发辫。 因此地很快就要起战火,苏郁便打算命人护送他们进入周国西境领土暂避,可沙吾提却说,他完成了浑忽的嘱托,恢复了自由之身,最想做的事情便是一路向西,到更远之地经商,走南闯北,领略天下风光。 苏郁也不强人所难,即在翌日为沙吾提送行。山回路转,直到驼铃声响彻的山峦归于一片寂静时,慕椿方才转过身,与苏郁一路回到军营,忽然,慕椿听到穹苍上一阵悠长鹰鸣,她猛地回过身,只见一雌一雄两头银鹰盘旋飞舞,翼展近丈,几乎遮天蔽日。 她眼露喜色,口中吹响了一声鸣镝,那雌鹰便先行落在了她的肩头,乖巧地收拢羽翼,轻轻蹭了蹭慕椿的颈。雄鹰随即落在了慕椿脚下,一动不动,苏郁刚要伸手,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慕椿笑了笑,俯身抚摸雄鹰的鹰首,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雄鹰才收了冰冷的目光,乖巧地抖动羽翼。苏郁啧了一声,伸手薅了薅鹰首,笑道:“这小东西怎么凶巴巴的。” “这是玺暮的鹰……”慕椿道,“小时候,我在兴昔那里,偷学过一些驯鹰的技巧,兴昔带我去玉樽的时候,玺暮是我唯一的玩伴……那些玉樽的贵族孩子们,不大喜欢我。” “那是他们没眼色。”苏郁道,“我们小椿好着呢……” “投桃报李,我替玺暮驯化了这两只鹰,把驯鹰的法子交给她。你以前看到的鹰,是它们的后代。” “你会的东西这样多……”苏郁道,“究竟是怎么学会的呢?” “没什么。”慕椿笑了笑,“小时候,不知道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就想着多学点东西,说不定有人觉得我有用,我就能活下去。不过现在看来,我就是变成一个废物了……也有人不会嫌弃我。”她对那雌鹰道,“是不是啊?” 苏郁刚想试着摸一摸那鹰,忽然听到地动声,俯身贴到地面上,不觉警惕道:“是马蹄声,离这儿不过数里。”双鹰似乎也听到动静,腾翼而起。 她拉着慕椿的手,刚想离开,却被慕椿扯住。 “小椿?” 慕椿笑了笑,摇头道:“不要怕。” 她指着盘旋的雌雄鹰道:“是自己人。” 山间似乎顿时陷入了奇异的安静,暗青山峦间浮动的残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异动,不安地滑落着,露出其下覆盖的淡黄春色。 风鼓动着慕椿的衣袍,将那一袭紫色的裙衫吹得摇曳,两条发辫与额间的羽饰拂动着,如同一朵绽放在天与地、山与雪之间的嶙峋花朵。 地面频频的震动愈发清晰,苏郁眼力耳力皆极佳,大约听出这一支人马不过百余,应是轻装而来,不禁也放下心来。片刻后,苏郁忽然看见为首一抹银色身影,飘云一般策马而来。其后便是猎猎飞舞的云雀旗帜,与滚石一样的百人军队。 慕椿眼中一亮,提着衣衫向高处走去,伴着头顶一声又一声旷然散到天尽头的鹰鸣与身后苏郁醋溜溜的目光,她向那银色招手,如同殷切期盼一件渴望已久的礼物或是一个想见的人一样,高声道:“玺暮!” 第178章 那抹银色最终掠过了风霜与残雪,踏过了起伏的山峦与细石,策马来到了她的面前。飞扬的马鬃也因剧烈的兴奋而竖起,一阵又一阵温热的白气扑在面颊,慕椿被拥进一个阔别已久的怀抱里,默默地闭上眼,记忆似乎也随着山风,飘到了很远很远。 “你是我姨母的女儿吗?你为什么在流眼泪呢?” “你长得真好看,就像哈兰真山谷里的浑忽花一样好看。” “他们不喜欢你,可我喜欢你啊。”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浑忽,我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救你,我们一起活下去。” “……” “浑忽。” 玺暮的声音柔软而清凉,将她包裹在一个甜酣的梦里。 “我回来了。” -------------------- 以后我们称呼银伶就是玺暮啦 谢谢大家 关于河沟子我为什么突然不用担心更新的问题了,因为,呵呵,他吗的,(以下省略一群话) 总之就是,我们接着更新吧 谢谢大家 第129章 团聚 玺暮领着百余人的军队突然造访周军设营的山谷,慕椿只高兴了她们相拥的那片刻,继而包括也合连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她狠狠数落了一遍,当然最惨的莫过于玺暮本人。 而这一回玺暮恰巧又是将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精兵“忽塔那”悉数带了出来,这些精兵强将眼看着他们的公主被一个细瘦的女孩子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瞠目结舌,竟也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最后还是苏郁上前说情才作罢。 周军主营里,慕椿烫了些热酒,斟在海碗里,先给了玺暮,又给了苏郁。 一年不见,玺暮似乎还是那个暗卫银伶,音容笑貌无改,可平添了大漠高原的风霜,人更坚硬了许多。 玺暮也在这样的间隙偷偷打量了郁椿二人。 慕椿坐在苏郁身旁,她的脸色已不像从前那样苍白,眉眼之间的笑意不加掩饰地流露着,那样亲昵,那样缠绵,让人一看就什么都懂得了。 玺暮笑道:“皇上都替我求情了,你怎么还生我的气啊?” 慕椿轻哼一声:“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苏郁笑了笑:“好好好,那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哎呦,我都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你已将军队打到了海迷失部以西了,想来这一路都是你玉樽的驻军,出来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玺暮颔首道:“是,海迷失部的首领阿勒别姬现在我麾下,自哈兰真山谷以东海迷失以西的土地和城池都已经是我的了。” “阿勒别姬……”苏郁忽然想到什么,不禁道,“那海迷失首领怎么愿意归降你呢?” “还是托了皇上的福。”玺暮看了看一旁的慕椿,笑道,“听说,阿勒别姬与皇上……还是故识。” “什么故识。”苏郁连忙摇头道,“只是有过几回缘面罢了。我不大了解那小蛮女的为人,你虽将她收归部下,可也要多加提防才是。” “我明白。”玺暮道,“眼下有了海迷失部做通道向西,只要越过萨布勒崖的闸谷,就能直捣丹辽汗庭。我今日来,就是想与皇上商议共击丹辽的对策。” “萨布勒崖易守难攻,若丹辽事先在两崖上埋伏,军队过谷时,轻易就会全军覆没。”慕椿摊开與图,一指萨布勒道,“所以,想要平安通过,首先得把萨布勒部夺过来,只要山崖上是我们自己人,通过闸谷便轻而易举。” “可萨布勒部的首领又不会像阿勒别姬一样主动归降。”玺暮道,“如今萨布勒部的首领是当年篾兀真汗的老臣雅尔都,他手下还有布里不阔那样的力士,实在是棘手。” “棘手……但也不是那么棘手。”慕椿低着眉眼笑了笑,“其实若不是雅尔都,兴许还要困难些。” 苏郁眉头轻轻跳了跳。 “还有一件事……”玺暮道,“别勒阖的王妃为她生了个继承人。” 郁椿二人皆是一怔,慕椿道:“她生了?” 玺暮颔首:“别勒阖请了大巫祝卜筮,给那个孩子起名颖真。听说……兴昔还抚摸了那个孩子的额头。” “颖真……”慕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礼物的意思吗?若是要感激,谢长生天做什么,谢我才对啊。” “浑忽,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玺暮看了看一旁的苏郁,慕椿似乎已料到她要问什么,索性直截了当道:“皇上不是外人,你问吧。” “自从皇上将你从丹辽救走之后,兴昔不知怎的,竟渐渐淡出了众人视野,我安插在丹辽的细作几番打探,却也探不出究竟。我想问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在丹辽的那个人,还是兴昔吗?” “是,当然是。”慕椿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她摊手,莞尔道,“至于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还在求证,但能肯定的是,如今真正掌握丹辽大权的,应当是别勒阖了。” 当年篾兀真汗暴死,珠兰公主执意远嫁玉樽,兴昔年少即位不能服众,部族中许多亲贵蠢蠢欲动,欲扶持篾兀真汗幼弟萨忒争夺汗位。 许多追随篾兀真汗南征北战的老臣也对篾兀真暴死疑惑万分,一时之间整个丹辽汗庭山雨欲来。而就在此时,篾兀真生前最为器重的大将军雅尔都力排众议,率先表示拥护兴昔为汗,甚至将自己的亲儿子豁臣送与兴昔为亲兵侍卫。于是兴昔就在雅尔都的军队拥护下,首先打败了自己的亲叔叔,平定了萨忒一支的叛乱,随后镇压诸幼支贵族,进行了一番血腥的清洗。 第179章 坐稳汗位的兴昔继承了她父亲的狠辣与母亲的阴毒,将亲叔叔萨忒一家赶尽杀绝,甚至当众绞死了萨忒本人,可不知为何,兴昔还是对萨忒别妻所生的幼子网开一面。 但这样的屠杀却也激起了雅尔都的强烈反对,兴昔感激这位老臣对自己的拥护,却又无法容忍他对自己下达之令的异议,几番权衡之下,这对在最危难时尚不曾分离的老臣幼主,最终分手惨别。 兴昔将雅尔都调往萨布勒部为首领,实则已是将这位老将军流放到了山穷水恶的荒芜之地。 而侥幸在屠杀中苟活下来的别勒阖王子,大约是忧思过度的缘故,向来孱弱多病,数年都只孤苦地活在骨裴罗河畔的大帐里,丹辽祭祀、行猎、开战、庆贺,所有的典礼都不再有他出席的资格。 丹辽贵族也无法再对其抱有任何希望,毕竟一个连马都骑不了弓都拉不开的废物,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大汗,带领丹辽南征北战打天下呢? 此后兴昔如有天助般一统大漠诸部,打下了看她父亲也不曾拥有的辽阔疆土,最后灭国玉樽,将边土直抵周国西境。 兴昔终于将汗位坐稳,而别勒阖也由此成为了她雄风之下微末的一粒尘埃。 只是眼下看来,事情又似乎并非这样简单了。 苏郁的酒喝光了,慕椿把玩着陶碗边缘的花纹,她的眼眸里黑的白的一片分明,乌黑的眼瞳像是一口井,瞧得久了,人就觉得似乎要坠下去,不禁脊背生凉。 但苏郁也好,玺暮也好,两个人谁也不是善茬,南征北战的一国之君,忍辱负重的玉樽公主,她们的骨血热得滚烫,又冷得如九秋寒霜,好在她们都是朋友,若是敌人,一旦碰撞,只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慕椿就是连通这种平静的关节。 -------------------- 虚假的椿子:乖巧,爱哭,怕疼,从不大声说话真实的椿子:能站在山坡上把玺暮骂傻 谢谢大家~~~ 祝大家都能够开心呀 (一些悄悄话:我虽然并不拿写文来换钱,可我最近上的榜单真的是太垃圾了,都配不上我一天一更的频率,我哭死) 但是其实还没死。 第130章 沐浴 玺暮出了帐子,山色被笼上昏光,轮廓也模糊了。也合连蹲在帐子外头,披着一身寒气,玺暮动容道:“你怎么不进去暖和暖和?” 也合连抓了抓头:“我从前一闭眼,您就丢了,现下就……还是守着点好。” 玺暮眼睫一颤,抬手扶他站起身:“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不该在那个时候跑回去……” 也合连一怔,低下头道:“我知道,您是回去找合穆尔王与兰后了。好在浑忽救了您,不然您出事了,我就是死也没脸去见合穆尔王。” “她是我一辈子的恩人。”玺暮叹息,“她没说过,但我知道,那次她能出现在那里救我,其实就是放弃了自己逃跑的机会。她原本……是想趁着兴昔攻打玉樽时逃走的。” 也合连一阵怅然,半晌难出一言,只能感慨:“她怎么偏偏就遇上兴昔了呢?” “兴昔的罪,不仅我要讨回来,浑忽也是一样。” “那她……愿意和您合作吗?”也合连问,“毕竟浑忽如今是中原皇帝的人。” “谁听谁的,也说不定。”玺暮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回帐说。” “是。” 也合连跟上玺暮,走出很远之后,帐中的慕椿对着灯下的苏郁道:“亲我。” 苏郁眼光迷离:“哦?” 她推开案上零零散散的物件,拖了氅衣铺在上头,慕椿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人就已倒在案上了。军营简陋,什么物什儿都没有,苏郁便尽力把每一步都做得像是调情,一层一层将她剥开,一遍一遍亲吻她的肌肤。 那些细碎的浅淡的痕迹,散了的没散的,斑驳入目。 “亲亲我……” 慕椿吹气如兰,双眸潮湿得厉害。 苏郁心潮迭起,缓慢地拆开她额间的羽饰,又将她系腰的珠绳抽了出来。 慕椿不解地看着她,樱红的唇上下一张,人忽然就被握着腰压到案上,腹部贴着案边,足踝上的珠链发出清脆的响声,羽饰上的珊瑚与玉珠和足踝上的宝石轻轻一撞,她的左脚便被绑在这张宽大木案的一脚。 如法炮制,右踝虽空空荡荡的,却也被牢牢绑了起来。 不安地轻颤了两下后,挂在臂弯的里衣也被物尽其用,化作一种束缚,将她双手缠在腰后。慕椿的脸颊贴在案面的氅衣上,还能闻到上头的清冷的风雪与柴薪味。 她闭上眼。 …… 火热的肌肤贴上冰凉的手掌,慕椿被激得微微发抖,眼睫上挂满春露似的泪。 苏郁亲吻了一下她的眼睫,抹去上头晶莹的眼泪,极为体贴地先擦拭干净地面上的水渍,才将慕椿解了下来,裹着氅衣放到木榻上。 慕椿抱着氅衣,腿弯打着颤儿,腰臀不敢真贴在榻上,只得侧身枕着手臂,乖巧极了。 “你要如何对付萨布勒部的首领?”苏郁披着衣裳,将炭盆挪近了些,问。 慕椿两颊一片潮润,眼湿红一片,说话的声音也弱了许多,像在轻轻搔动苏郁心尖儿上的软肉 ,“雅尔都忠于篾兀真,并不忠于兴昔。”她道,“只要让雅尔都知道,兴昔不是篾兀真的后裔,甚至是杀害篾兀真的凶手,他自然不会再对兴昔忠诚。” 第180章 “你要挑拨他们君臣?”苏郁想了想,“那他怎会信你呢?” “大漠里有句俗语,把一句话让一个人讲给他听,他也许不会信,但若让一百个人讲给他听,他不信也要信。”慕椿淡淡道,“何况,此事倒不一定是假的。” 如若真像她猜测那般,兴昔才是当年瑟觅妃所生的第一个孩子,那么丹辽对于珠兰血统的流言就该放在兴昔身上,她才是瑟觅与那个玉樽贵族的孩子,而非是篾兀真汗的后代。 只是要如何证明呢……慕椿想,知道这件事的人,早已魂归长生天了,而从那时活下来的人,大多对此并不知情,或只知道一些细枝末节。 如若要到让雅尔都信以为真的程度,势必要有一个足够站得住脚的人来出面。 慕椿闭上眼,思绪纷乱。 热水送到了,苏郁将水温调好,回过身将她抱起,轻轻放入浴桶中。慕椿坐在浴桶里的那一瞬,被蛰痛的肌肤下意识一颤,手臂扬起的水珠打湿了苏郁的衣襟。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郁替她淋上水,“你是如何对这些丹辽的事情了如指掌的?” 慕椿淡淡地开口:“当然是耳濡目染。” “看来兴昔也不会防着你?” “她太自负了,觉得我逃不出她的掌心。”慕椿冷冷地一笑,“所以她日日夜夜将我带在身边……嘶……”她回过头,抬手按在肩头一块痛得厉害的皮肤上,“痛。” 苏郁轻轻一戳那块红肿的皮肤,坏笑道:“咬破了呢。” 慕椿咬着唇:“凶残。” 苏郁拿手指指腹按压那块红肿出血的吻痕:“你既有了计策,只管去做,唯独不准自己犯险。” 慕椿靠在浴桶边儿上,向后仰头笑道:“那得看你表现如何,若不好,我还是要……” “要什么?” “没什么。” 慕椿挽过长发,细细打理起来:“我想了想,大约舍不得,就不说这话了。” 苏郁替她搓了澡豆,冲洗浮沫时,淡淡的皂香一片氤氲。 “小椿……” 莹润的肌肤上,浅浅淡淡的水珠滑落,流水的声音那样细腻,慕椿有些发困,头脑也热了起来:“什么?” “记得我们约定过的……” “嗯。” “你来指,我拔刀。”苏郁的手指按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杀人的事情,我做多了,神明习惯了,不会怪罪。” “好啊。”慕椿转过头来,在苏郁抬手那一瞬,用舌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舔舐起来。 “小椿……”苏郁退了一步,红着脸道:“别……” “不过,你还要给我留一个东西。”慕椿引诱着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处,又向下偏了二指,“记住这里。”那层薄薄的皮肉肤骨下,一颗心细微地跳动着,“就留在这儿,千万……不要忘了。” --------------------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乱七八糟的,更新的时间不太稳定,应该过一阵子就好了谢谢大家~~~ 第131章 雅尔都 萨布勒山崖的风中还能闻到细细的雪香。 秃鹫飞过山岗,衔着不知从哪处山谷撕咬下来的被冻死人的腐肉。 萨布勒的大营,布里不阔正与其他几个力士摔跤,喝彩声不绝于耳。忽然有人过来禀告,说大巫祝求见。 雅尔都骑马出了营地,在闸谷口见到了感车而来的大巫祝。他跃下马,踩着满地碎石迎上前去,两个佝偻老人,在这茫茫天地之间,对面无言。 还是大巫祝苍老的声音悠悠笑道:“二十年不见,你我的头发都尽白了。” 雅尔都那张沟壑纵横如风化出裂隙的岩石般的面容上,终于也露出一抹微笑:“我还能骑得动快马,双臂尚能开三石之弓。” 大巫祝摇头感慨:“可我怕是再也无力祝祷了。” 天色苍茫,铁甲被寒风吹得银光湛湛,那上面是经久而不能被抹去的痕迹。 “您不是一直守护着兴昔女汗吗?怎么如今却到了我这里?” 大巫祝浑浊的的双目无奈地合上:“我是来求你收留一个人的。” 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两山之间皑皑白雪映射的刺目光亮涌入昏暗的车中,那裹着一袭火红狐裘的女子,不安又难耐地睁开那双在雅尔都记忆里流转了将近三十年的眼睛。 “瑟觅……不……你是……浑忽?” 惊愕,疑惑,痛苦,恐惧……一时间漫过心头,雅尔都的唇发着抖,铁甲下的筋骨都在颤,血也在澎湃。 慕椿叹了口气,跳下车道:“雅尔都爷爷,是我。”她一张口,淡如水雾的呵气化作白烟,丝丝缕缕地漂浮着,随后便被风吹散。 山外的绿洲早已春意萌发,萨布勒部却依旧一片荒凉。铺着厚厚毡毯的大帐里,慕椿喝了一碗还有些烫的驼奶,冻得苍白的脸颊才回了些许暖意。 她跪在帐下,缩着手臂,似乎十分怕冷。 “兴昔女汗在丹辽全境通缉你,你不是和中原人里应外合叛逃了吗?”雅尔都道,“又为何来我这荒山野岭自投罗网?” 慕椿低着眼,那双清透的眼眸顿时一片潮湿:“我没有叛逃……” 雅尔都冷笑:“你没有叛逃?那当年放走了玺暮公主的又是谁?去年大闹了丹辽汗庭的又是谁?浑忽,若不是为你叫我那一声爷爷,我现在就要抓了你送到骨裴罗城里去了!” 第181章 “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慕椿咬着唇,“是我放走了玺暮……那是因为,她是兰后唯一的孩子。如果因为我放走了玺暮而要受罚的话……我自当领受!” 雅尔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只道:“那你又为何再度叛逃?” “我没有叛逃……”慕椿潸然泪下,啜泣连连,“这些年,我根本,根本没有离开丹辽……” 闻言,雅尔都愕然:“你胡说!” “我没有……”慕椿流泪道,“因为我放走了玺暮,兴昔生气了,这些年一直把我关在笼子里,不让我见人。但她把我关起来,其实不是为了惩罚我,而是因为……她给我喂了唯一一颗不死药之后,想拿我的血去再去炼出这种药。是大巫祝不忍心看我受苦,才把我救了出来。兴昔对外说我叛逃,其实只是她为了骗玺暮自投罗网的借口。” 说着,慕椿解开狐裘,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一排排或深或浅伤痕赫然入目。 雅尔都慢慢将目光转向大巫祝,后者无力地点了点头。 慕椿静静地跪坐在那里,直至无人,只余烈烈的寒风。 大巫祝曾说:“如果你无路可去,就去萨布勒山崖吧,那长满料峭门盆兰的部落,居住着可以保护你的人。” 这是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的后路。 她不怕死,却那么想活着,如果兴昔没有勾结赵翊将手伸到大周,她还是可以安稳地,隐没在那个远离大漠的故土活下去。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如她所愿。 所以她告诉苏郁:“萨布勒部的首领雅尔都认得我,他一定会收留我。我到他的身边,挑拨他与兴昔的关系,要么让他臣服,要么……让他死。” 苏郁听罢,第一次没有对她的话语表示赞成,而担忧地问:“他愿意收留你,应当是对你好的人,这样的人本就不多,如若再舍弃……” 慕椿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清透,连拂过脸颊的风似乎也跟着笑了一下,“没办法,总不能只拣不得罪人的事做吧。”她注视着苏郁,乌黑的眼瞳如琉璃一般,“再说……我要的不多,原也用不上他的。” 萨布勒山崖是一个观看日落的好地方,日沉西山,半壁似都染得沉醉。雅尔都说:“你可以留在这里,在兴昔汗看不见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凭借着这张脸,还有红尘中的许多牵绊。夕阳为那苍老的将军镀上一层赤金的颜色,如是悲壮如是慷慨。而那夕阳也落在了她的衣裙上,如同火烧一般地将她吞噬。 ———————————————— “皇上,浑忽得手了。” 玺暮抚摸肩头的鹰,对苏郁道。 “我有一件事……”苏郁的唇轻轻抖着,“一直想问她,可每每一问,她都是要岔开或是回避不答的,是以,我只能来问你。我想她大约不愿意我知道,而我一向不喜强她所难,可这件事,若不问,我始终心难安。” 玺暮轻蹙眉头:“皇上请讲。” 苍凉而料峭的风吹动着苏郁的长发。 “我想知道,她说她自己总有退路,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玺暮的眼中已尽然是歉意与茫然。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她被兴昔带到玉樽,我记得她穿得很好看,因为兴昔喜欢黄金,所以她身上有很多的金饰……父王母后都说,兴昔很喜欢她的养女,可我却在她衣摆下的双脚上,看见了一副黄金的脚镣。我问她,这样不痛吗,她笑着告诉我,这是大汗对她的宠爱。可我后来还看见,她在宴席上藏匿了一把割羊腿的银刀,躲在无人之处割那条金链。那时,玉樽有很多孩子欺负她,她都只会默默忍着,不会和任何人求助。然后在没有人的时候把那些孩子推到天湖里,得逞离开……” 玺暮合上眼,如雪似霜的容颜上,掠过一抹痛色:“我说这些,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浑忽究竟还有没有后路,因为她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因为过往的那些日子里,从来没有人可以保护她,她一直只是一个人活着。”她缓缓睁开眼,在一片荒芜中,注视着苏郁,“但我觉得,如今应该不一样了,毕竟……她已经喜欢上您很久了。” -------------------- 椿式表演法则 谢谢大家 希望大家都好 祝大家开心 ps:文中所有丹辽语,玉樽语,狼蚩语和习俗都属我瞎扯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丹辽汗庭骨裴罗城在是西部大漠里的绿洲,尚白,因为不吸热。兴昔住帐子,帐子很大,可以放下车那种的! 玉樽属于游牧农耕结合的国家,有草原有耕地,毕竟人家有湖,不缺水,人家住宫殿。 哈兰真山谷是玉樽与大周的交界通道。浑忽花类似于天山红花啦虞美人啦那种样子,很好看。 海迷失部临近玉樽,阿勒别姬姓阿勒别,姬类似于首领那种美称,不要管人家叫别姬啦。海迷失是玉樽与丹辽的交界,在山脚下,有杏花。 萨布勒部在海迷失以西,骨裴罗城东北,属于戈壁滩。 狼蚩就是草原国家,尚蓝色,因为像天空。 第132章 奸细 在萨布勒山崖迎来它的春日节时,遥远的汗庭使者也驾着马来到了这里,他带来了兴昔女汗的汗令,命雅尔都将军严守闸谷,不得放周军一卒通行。 二十年来,除了这样的军情传递,汗庭与萨布勒便再无往来。追随篾兀真汗征战四方的峥嵘岁月,也随着那些战友的离世东流而去,被留下的人只能在这种回忆中反复咀嚼痛苦,直至死亡。 第182章 送走了汗庭的使者,雅尔都回到首领营地,青顶白毡的大帐外,各色彩旗飞舞飘荡着,料峭春意里,雅尔都忽然瞥见那一身红裙的浑忽正坐在低矮的枯木上,额上与耳坠的羽饰与墨色的长发一起轻轻拂动。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斑白鬓发下的面庞不再坚冷,抚摸着腰间的弯刀,雅尔都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连责备都话也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慕椿坐了一会儿,虽然雅尔都应允将她藏匿在此,但却不准她过多地出现在人前,这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兴昔与雅尔都决裂,将他驱逐到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界,同时也是将西入丹辽的命脉交给了雅尔都。她信任这个对篾兀真忠心耿耿的老臣,但也不得不提防,所以在萨布勒部,一定还有兴昔埋在雅尔都身边监视的棋子。 她必须要想办法让这个棋子发现她的存在,由其上报兴昔,再与此同时让雅尔都怀疑起兴昔的血统,造成这对君臣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搅乱萨布勒部的统治,在丹辽汗庭与萨布勒部混战时,将西入骨裴罗的通道闸谷打开,放周军过去。 想到这里,慕椿拢着耳鬓的碎发时,想到苏郁此时想必正在哪一处山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那笑容被远处高地上眺望她的雅尔都看见,换来的是雅尔都心中那个几乎要重叠在她身上的另一个身影。 以至于慕椿走回了帐子,雅尔都都不曾发觉。 “雅尔都爷爷。”慕椿抬头望着他,疑惑道,“您哭了吗?” 眼泪被风吹走了,雅尔都依旧是那样的苍老和疲惫:“孩子,你随我进来。” 大帐里,慕椿洗干净手,跪坐在木桌旁边,注视着雅尔都从一副大箱子里捧出一个红木匣子。 “这是……” “孩子。”雅尔都取出一面兽头金令,放到了她的面前,“这是雅尔都城的城令,你拿着它,到北部高昌我的故乡那里去吧,我的孙女桑察在那里,她看见这枚金令,会收留和善待你的。” “雅尔都爷爷……”慕椿垂眸道,“你也不愿意收留我了吗?” 雅尔都合上眼,叹息道:“周人要来攻打丹辽了,萨布勒山崖将生灵涂炭,你在这里,不安全。” “萨布勒有天险,周军过不来的。”慕椿凝视着他,眼泪欲出,“雅尔都爷爷,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再被兴昔抓回去,她是个疯子,她对我不好的。” “她不会把你抓回去的。”雅尔都安慰道,“我这个年纪,很快就要去见长生天了,到那时,布理不阔就会继承我的首领之位,而他是兴昔坚定不移的拥趸,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将再无法庇护你。”他抬起岁月斑驳的手,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慕椿的脸颊,“好孩子,你好像一个人,一个我前世今生都无数次向长生天祈求她平安幸福的人。但她没有得到长生天的庇护,所以我希望,我能庇护你……我的孙女是雅尔都的城主,高昌的国界上没有战火,到那里去,换一个名字,平安幸福地活下去吧。” 慕椿深深垂下眉眼。 辞别雅尔都启程的那一日是萨布勒山难得的好晴天,雅尔都命几个亲信带着财物驱赶马车送走了慕椿,通过萨布勒山的闸谷,一路东进北上,由海迷失部顺着三河源头的方向去往高昌。 这支数人的队伍通过萨布勒山谷之后,夜里便进入了海迷失部的领地,找了一处避风的山洞过夜。 寒月下,慕椿孤身望着夜色,背对着身后围坐在篝火畔的雅尔都的亲信扈从。忽然,林间一阵又一阵渐行渐近的云雀啼叫打破了长久的寂静,慕椿抬脚迈出山洞,身后一名扈从不禁道:“小姐,当心外面有野兽,还请不要走远。” 慕椿回眸,笑道:“好,多谢,我不走远,只是去透口气。” “那就好,小姐一路劳累。” “你们辛苦。” 说罢,慕椿的身影渐渐消失,片刻之后,从山石后跳下来数名裹着黑色劲装的士兵,趁着几个扈从休整时涌进山洞,不由分说地便将几个扈从拿下。 慕椿去而复返,但这一次,身后却跟着玺暮与也合连。 几个扈从见状,忽然顿悟道:“你是玉樽的奸细!” 慕椿袖着手,似乎有些疲惫:“恭喜,答对了。” “雅尔都将军真是瞎了眼收留你这个奸细!”那扈从的头目道,“你居然勾结玉樽来害我们!” “是啊。”慕椿淡淡笑道,“我便是如此了,你又能怎么办呢。” 玺暮道:“浑忽,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置?” “浑忽……”那扈从神情惊悚,“你是浑忽公主!你是那个叛徒浑忽!”他高声道,“你背叛丹辽!背叛大汗!欺骗首领!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紧接着便被也合连一拳打断了牙,和着血吐了出来。 慕椿直接无视,对玺暮道:“我临走时,让你在营中找几个铁匠打造的弯刀带来了吗?” 玺暮颔首:“带来了,不过只有一把,你画的那个样式,玉樽没人见过,造起来麻烦。” “一把就够了。”慕椿道,“也合连将军,一会儿,就劳烦你用那把刀杀了他们,记得,一剑掏心,不要出差错。” 也合连应到:“知道了。” 慕椿与玺暮走出了山洞,身后数声惨叫迭起,随即归为一片死寂。 第183章 夜静春山空,慕椿忽然有些冷。 “其实……”玺暮低声道,“你若觉得难过,可以趁这个机会离开,那道闸谷虽是天险,但我和皇上未必不能攻下来。” “我知道。”慕椿道,“可我不想让你损失那些辛苦收拢的部众,不想让她受到一丝危险,智取才是上策。况且,雅尔都虽然为瑟觅的缘故对我留情,可当年,他对篾兀真的忠诚令他放弃了瑟觅,他既然可以放弃瑟觅,未必不会放弃我。我不会,也不能对这样的人心存侥幸。” “既如此,我的军队就在闸谷外驻扎,一旦出事,便立即与我通信,我会即刻去救你。浑忽,我不能失去你这个最好的朋友,还有……皇上还在海迷失部等着你。” “我知道。”慕椿笑了笑,“我一定会回来。” -------------------- 我回来了!大家久等了! 辛苦咯 祝大家开心~谢谢大家 么么么么么 第133章 相残 雅尔都的亲骑在第三日赶到那处山洞,在满地湿冷的泥淖与僵冻的尸首旁,发现了昏迷多时,却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慕椿。 从那些殒命的扈从身上,雅尔都老练地识别出了来自汗庭的刀痕,那刀痕令他战栗、恐慌、愤怒到了极致。 兴昔有封喉之刀,这些死士亦有挖心之刀,那刀是什么样子,没有人会比雅尔都清楚。那是来自兴昔女汗一手培养起来的死士营的统一杀招,一刀毙命,绝无生还的可能。当年的篾兀真汗死前,胸口也有这样一个刀痕。当年对于篾兀真汗的暴死,他得到的回复便是死士叛变暗害。 他抱走了奄奄一息的慕椿,将她养在大帐中,请了大巫祝为她医治。大漠没有医者,巫师便形同医者,然而大巫祝也不能给出任何论断,他将这孩子的昏迷归结于恐惧。 至于恐惧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第五天时,雅尔都参加了祭祀春日节的祝祷庆典,在庆典接近尾声时,原本该由他酹酒,可看护慕椿的奴隶忽然过来禀告,说浑忽公主醒了。 他将酹酒之事交给了布理不阔,独自离开庆典回到大帐,只见那数日前还笑靥如花的女子,此刻蓬头乱发,如受惊的鹿一般蜷缩在木榻上,不准任何人接近。他走上前去,那孩子便向后缩,雅尔都含着歉意坐在榻边,低声道:“孩子……对不起。” 慕椿渐渐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将头埋在手臂间,低沉而压抑地哭泣,口中不断呢喃:“不要……不要抓我回去……不要……不要杀我。” 雅尔都叹息,安抚道:“不会有人抓你的……” “是大汗……是她!她带人过来抓我了!她要把我抓回去!” “她没有抓你……”雅尔都道:“你还在爷爷这里。” 慕椿忽然将头拔起,扑到雅尔都身前,惊恐万分地攥着他的手臂道:“快走!快走!她要杀你……” “她不会杀我的。”雅尔都涩然笑道,“我是追随她父亲一辈子的人。” “她连她父亲都杀了……她不会放过你的!她要杀了你,再把我抓回去烧死……” —————————————————— 雅尔都往萨布勒山巅祭拜他的旧主篾兀真汗的魂灵,垂泪涕泣,一遍一遍地询问:“为何您会留下这样一个后代?她狠毒,残忍,冷血得像一匹只会嗜血的狼。” 山风呼啸从耳边划过,如同利刃一样割着他的面庞,雅尔都想到那个如花朵一样娇艳,神女一样圣洁的玉樽姑娘,心痛她的女儿是这样的面目全非,既没有继承父亲的宽宏,也没有继承母亲的善良,只是延续了父亲的罪孽与母亲的仇恨,在一统大漠的王座上肆意妄为,视杀戮如儿戏,然后将她对这世间的扭曲的情感,悉数发泄在那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可汗……求求您,怜悯我这个还活在世上的人,告诉我……那个孩子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难道您真的……真的死在自己的女儿手上吗?那流躺着您与瑟觅的血的孩子……真的是这样一个残忍到失去人性的怪物吗?” 雅尔都忽然为他感到悲哀。 “义父!义父!” 山下的布理不阔飞驰而来,对从山上缓慢地下来的雅尔都道:“您把浑忽公主藏起来了是不是!” 雅尔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是忽然用一副顿悟又嫌恶的神情注视着这个养子,他早该想到的,那狭隘而多疑的兴昔汗,怎么会放心,将他派来驻守这处要塞,果然是在他身边安插了耳目……没想到竟是自己这个养子布理不阔。 布理不阔见状,急切道:“义父!您既然抓到了她,就该把她送到汗庭献给大汗啊!” “然后呢?让兴昔再度将她囚禁起来?还是直接架起祭坛烧死她?” “那都是大汗自己的决断!浑忽背叛了丹辽,长生天会降罪给她的。” “如果长生天真的要降罪,那就降罪给我吧。”雅尔都道,“我就快到长生天那里去了。” “义父!”布理不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疯了吗?为了一个奴隶!一个叛徒!一个无视大汗养育之恩却投靠了中原皇帝的女人!您要为了她与大汗为敌吗?” “你这样问我,是准备好向她通风报信了吗?” 布理不阔愕然:“我……”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凝视着雅尔都苍凉的神情,“您疯了,您真的是疯了……那个追随篾兀真汗南征北战的猛士雅尔都将军变成了一个疯子!难道您也被那个下贱女人给迷惑了吗?您想想豁臣哥哥!想想您的部众!想想您用一生追随的篾兀真可汗!” 第184章 不提旁的还好,一旦提及篾兀真,雅尔都心头便仿佛被一把利刃刺穿,锥心刻骨的痛。 布理不阔见状,冷笑着拔出刀,“既然如此,我就替您砍下她的头颅,再以您的名义将她的头颅献给可汗!” 雅尔都亦拔出了刀:“布理不阔!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义父!就给我滚回去!不准动弹她一根汗毛!” “你已经老了!你把主见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布理不阔跨上马匹,扬鞭重击马臀,就在那骏马撒蹄而奔时,雅尔都取下背上的三石硬弓,搭上一支羽箭,只一箭,便射穿了马腿,连人带马跌倒在冷硬的山麓。 布理不阔滚了几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刀向雅尔都砍来,他一定要制服这个年迈昏聩的父亲,再去结果了那个祸害浑忽,才能重申他与雅尔都的父子之盟。 布理不阔是丹辽的力士,早年为雅尔都收养,后来被兴昔收编为死士营一员,他在义父被兴昔驱逐到萨布勒部后,放弃了在死士营封万户的机会,决然追随义父来到这山穷水恶之境,纵然是雅尔都的长子豁臣也做不到。 可不想有一日,他竟会与自己的义父刀兵相见。 布理不阔这样的力士正当壮年,雅尔都却已是廉颇老矣,渐渐落了下风。布理不阔找准时机,擒住了雅尔都的手臂,本想将他手中的弯刀格挡下去,谁料雅尔都一见到这个招数,联想到那暴死的先主,惨死在山洞的扈从——忽然激起他心中无限愤慨。 布理不阔道:“您真该冷静冷……”他动了动唇,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头僵硬地低下去,错愕又有些可笑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看。 那里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他抬起头,手中的刀落了地,磕了许多的碎石起来。 雅尔都的目光一痛,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候,那握着刀的手,蓦然松开。 雅尔都跌跪在地,似乎还有一点力气,抠着地上的碎石,如注涌出的血喷了雅尔都半副战甲:“你……” 他想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还是,你居然要杀我?雅尔都想了又想,却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布理不阔至死也没能将那句话说出来。 他含着恨意与疑惑的眼,也没能合上,那样僵硬地睁着,似乎到最后一刻也没想过自己就这样死了。 -------------------- 谢谢大家~ 我理了理自己的坑,发现还有个工具人没有用,所以打算在最后启用一下。 至于怎么用,我要再考虑一下。 祝大家开心哦 第134章 血泪 “浑忽。”大巫祝闯进帐中,注视着这个年轻姑娘冷漠的神情,“你说过,你只是希望可以在萨布勒部得到庇护。” 慕椿松开抱着膝盖的手,整理裙摆,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长发垂在背后,如一团墨色的雾,“你觉得,我得到了吗?”她的目光那样哀伤,令大巫祝再也不忍心责怪,哪怕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孩子身上迷雾重重,却因为怜惜她的苦难而一再替她遮掩与欺骗。 “难道兴昔真的发现你了?那她为什么没有抓你回去?”大巫祝思来想去,不禁心颤,“她是不是又在折磨你?” “折磨我?”慕椿冷笑一声,翻着眼底的嘲意道,“你以为,害我变成这样的,究竟是谁?” “你不要去做一个和兴昔一样的人。”大巫祝面色悲戚,心中惶恐不安,他不愿意再见到这个孩子露出这种神情,“孩子,你和我的孙女一模一样,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想你也做一个善良的人。既然兴昔已经发现了你,我带你离开这里,到高昌去吧,只要有我在,她就不会……” “她既然那么善良,又为何要用自己的死来诅咒篾兀真汗,诅咒自己的女儿,让他们自相残杀呢?”慕椿冷然道,“是她的诅咒让兴昔变成了一个怪物!是她的诅咒害得我被兴昔囚禁!也许她曾经是玉樽最圣洁瑰丽的花朵,可到最后,她也不过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含冤而死的女人!而你就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保护我……真是可笑至极!一个将自己的孙女都能作为礼物献出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保护我!” 大巫祝脚下一滞,长久尘封的悲痛就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揭开。 慕椿抬起冷厉的眼眸,露出和兴昔一般无二的狠毒颜色,“大巫祝,你敢不敢告诉我,兴昔究竟是瑟觅和谁的女儿?她的骨子里流淌着的真的是篾兀真汗的血吗?四十年前你将自己的孙女当作礼物献给篾兀真时,她究竟有没有身孕,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她一步一步逼近大巫祝,直到大巫祝避无可避。 “是你逼死了瑟觅,是瑟觅诅咒了兴昔,是你们这些人害了我……你们害得我过了二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仅仅是因为我和你的孙女有那么几分相像,兴昔就灭了整个哈兰真部,把我当成玩意儿一样抓了回来!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 她紧紧攥着大巫祝的衣襟,扯断了他颈上的珊瑚串,迸落在地的珠子发出一阵杂乱刺耳的声响,大巫祝注视着这个孩子猩红的双眼,那种绝望、痛苦、仇恨、怨毒的神情将他埋在心底四十年的往事连根拔起,一片鲜血淋漓。 他剧烈地颤抖着,枯朽的双手抱着头颅,无助地跪倒在地。 第185章 慕椿一点点俯下身去,如同引诱一般,低声在他耳畔低语:“爷爷……我……恨你。” “啊——”大巫祝痛苦地哀鸣着,仿佛被拽入梦魇一般无力挣扎,仿佛溺水者绝望地注视着浮木漂远而无法触碰……记忆里少女的春水裙,翩跹如蝴蝶,如风中轻扬飞舞的洁白花朵,清泉似的笑声如同拥有与万物生灵对话的魔力,这种美好那么娇弱,没有藏住,被远方的铁骑踏得粉碎。充斥着血腥气味的大帐,鲜血从女人的下体汩汩流出,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这个竖着鹰旗的大漠,床榻上的女人脸色惨白,绝望而刻毒地用尽最后的力气诅咒那个将她夺走的恶人。 然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死亡一样的寂静中,大巫祝抱走了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婴,掀开帐帘的一瞬间,他被帐外伫立着女孩子的目光刺痛。大巫祝饱含歉意地说:“珠兰,这是你的妹妹。” 名唤珠兰的女孩子冷漠地别过头:“她害死了我阿娘。” 大巫祝一怔,摇头道:“孩子是没有罪过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无辜的生命。” “那就是他害死了我娘,因为他没有留住她,她死了。” 大巫祝无法对这样的言语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沉默地将这个孩子带给篾兀真看,告知了瑟觅临终之前为这个孩子所起的名字——兴昔。 丹辽语的兴昔,代表着天神的惩罚。 篾兀真汗也露出了对于这个诅咒的恐惧,难知天命的凡人,即便再有自命不凡的勇气,也畏惧神的责罚,他对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动了杀念,大巫祝却不忍见他残杀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于是对篾兀真汗说,诅咒是可以破解的。 恢复了平静的哈兰真山谷长大了两个孩子,她们是丹辽篾兀真可汗的女儿,长女珠兰,次女兴昔,大巫祝依旧高唱着祝祷的歌曲,歌颂新生,歌颂死亡,生老病死漫长地更替着,黄沙掩埋的美丽女子,最终化作了一具白骨,失去了爱与恨的能力。 慕椿将那极细的毒针刺入了大巫祝的颈,不费吹灰之力。而后再也没有看那个蜷缩在地形同疯癫的老人,卷起帐帘,提着衣裙慌乱地逃走,逃走,直到她撞到了一个人。 慕椿抬起头,可怜的眼眸无助地注视着雅尔都,她在他身上闻到了血的气味“雅尔都爷爷……”她哭泣,“大巫祝他疯了!” 接踵而至的噩耗已经将雅尔都折磨的疲惫不堪,他如同一具被剥离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走向那件大帐,慕椿紧随其后,在雅尔都拎起大巫祝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用一种听得极清晰的声音叫了一声:“爷爷,是我啊……” 大巫祝爆发了一声凄厉的哀叫,悲痛欲绝:“瑟觅……瑟觅……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和木兀的女儿……” 雅尔都浑身震颤:“你说谁的女儿?” “兴……昔……” 大巫祝猩红的双眼渗出血来,颈上暴起的青筋似要撑破那一层衰朽如纸的皮肉……他忽然狂笑声,又在狂笑中流出类似血泪的东西,脸色闷成了大红,逐渐泛紫,最终淤得一片乌黑。他的喉咙上下滚动,扑的一声喷了一口浓血,溅在雅尔都的脸上,战甲上……满地皆是一片猩红。 还有一点,落在了慕椿的手背,她极其嫌恶地轻轻揩去,这最后一点痕迹,也都没有了。 布理不阔身亡,大巫祝暴死,阴云笼罩的萨布勒山崖,如同鬼魅降临人间。 -------------------- 最近椿子有点鲨疯了,我好爱,不知道你们怎么觉得。 其实这里,为什么大巫祝愿意帮椿子欺骗雅尔都呢?其实就是椿子在两头一起骗,大巫祝以为椿子是受了兴昔的迫害,她只是想找一个庇护自己的地方活下去,而能做到的只有也暗恋瑟觅,与兴昔闹僵了,又手握重兵的雅尔都,所以他帮着椿子骗人,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也是被骗的那个。 雅尔都就是更是这样了。雅尔都与布理不阔的决斗,其实也是被椿子操纵的,椿子用仿造死士营的弯刀杀了那几个扈从,将雅尔都与兴昔的矛盾激化,所以雅尔都一看见布理不阔用着死士营的刀,就再也控制不住,才会杀了布理不阔。 而大巫祝则是让椿子诛心了。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 谢谢大家! 最近好忙 第135章 浑忽在中原的情人 雅尔都递给她一碟奶酪,注视着她乖巧却又惶恐地端过去,用小刀切了吃下去。 动乱并没有结束,但仿佛一切都暂停了慕椿听着帐外纷杂的声响,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部署。然而雅尔都却似乎一切都并未发生般,命人将布理不阔与大巫祝的尸体抬入帐中,然后命人上了酒肉,对慕椿说:“吃东西。” 慕椿嚼完了一块,并不觉得有什么味道,当然她也无心品尝这一切,她心心念念的苏郁就在远处等着她,她要完成这一切回到爱人的身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或杀多少人。 玺暮惧怕她杀戮,担忧她这样会遭到长生天的责罚,但她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要想到那个人,她做什么都可以。 慕椿放下银刀,对雅尔都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雅尔都只是说:“吃东西,不然凉了。” 慕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动,只道:“兴昔知道我在这里了,她一定会来抓我,你把我……交出去吧,雅尔都爷爷,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里。”她低下头,眼角掠过一抹哀伤的颜色,深深刺痛了雅尔都的心。 第186章 “我知道。”他说,“大巫祝要杀你的原因,我知道,是他的错……”他抬手摸了摸慕椿的发辫,“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不是他,不会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慕椿颤着眼睫:“可你打不过她的,连中原的军队都不愿意和她起战火,如果她生气了,为了把我抓回去,一定会过来……” “孩子。”雅尔都打断了她的话,“我十四岁的时候做了篾兀真汗的亲兵,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是汗庭大帐前的将军,到如今我已经六十四岁了,我的灵魂很快就要去长生天那里了,它会宽恕我这一生的罪孽……除了那件事。”他合上眼,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徘徊着,“二十年前,我为了表示对大汗的忠诚而放弃了瑟觅,如今,我再也不会为了兴昔而放弃你。” “瑟觅……”慕椿道,“是兰后的母亲吧。”她笑了笑,“我见过兰后,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对我也很好,她应该和瑟觅很像吧。” “不。珠兰并不像她。”雅尔都道,“其实,兴昔才更像她,可兴昔的野心与残忍玷污了这种美,给洁白的雪山染上了猩红的鲜血,所以她不配再拥有瑟觅的美。” “那真可惜啊。”慕椿叹了口气。 “不,其实……还有一个人。”雅尔都道,“或许是长生天见到了我的悔过之心,才把那个人送到了我身边,让我可以在保护她的时候,消解自己的悔恨。”他站起身,引着慕椿出了帐子,远望起伏的嶙峋山崖,冷月高悬,风沙寂静,将这位已至风烛残年的老人勾勒得苍凉孤苦,“所以,并不可惜。” 慕椿亦不免心头怅然。 “那您……要怎么办呢?玺暮,或者中原,都不是什么好的去处。” “我的一生都是忠诚于篾兀真可汗的,我不会背叛她,无论是玺暮公主还是中原皇帝,都无法在我活着的时候进入丹辽。”雅尔都道,“但我依旧会庇护你,孩子,这是长者与死者的意愿。” 慕椿暗自冷笑,她就知道,令雅尔都投降大周或是臣服玉樽实在是一件难事,可惜了,她方才还为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将军生出了一丝悲悯的意思。 与此同时,位于骨裴罗城的丹辽汗庭亦接到了雅尔都私匿叛逃的浑忽公主、残杀雅尔都与大巫祝的消息,整个汗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作为雅尔都唯一在世且深受兴昔汗器重的儿子豁臣首当其冲,纵然兴昔女汗与别勒阖王子尚未发令,他就亦自请解除了一切职务,被驱逐出了贵族首领与将领的议事会。 别勒阖王子痛心疾首地宣布了即刻出兵征讨萨布勒部的命令,这个命令同样受到了兴昔女汗的许可,但就是贵族首领大会上,别勒阖宣布时,作为豁臣几十年对手与伙伴的阐丁却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第一,此军情真假尚不可知,若是狡猾的中原人伪造用来挑拨汗庭与萨布勒部的联盟,岂非周军正中下怀?其次,雅尔都将军追随篾兀真汗几十载,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何至于为了一个浑忽公主而背叛大汗,只怕这其中还有阴谋。况且豁臣将军尚在汉庭效力,雅尔都将军怎会不顾其安危公开背叛大汗?” 别勒阖深以为意,问道:“依将军之见,眼下该当如何?” 阐丁道:“既然豁臣将军还在汗庭为质检想必雅尔都将军此时尚未发兵攻打汗庭,不如让属下率一支小队,赶赴萨布勒部一探究竟。” 此提议亦得到了议事会上大多数将领与首领的支持。 兴昔便当即应允,准许将豁臣扣押汗庭,由阐丁率兵前去打探虚实,抓捕在逃的浑忽公主。 与此同时,丹辽汗庭亦在整顿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深夜,安抚了啼哭不已的儿子颖真后,哈日珠朗来到了兴昔的汗帐,跪坐在兴昔脚下,枕着她的膝盖感慨:“大汗。” 端坐在木床上的兴昔如同一只失了魂魄的木偶,只会听从操纵者的意愿,在此之前,哈日珠朗已经渐渐学会了如同诱导兴昔说出自己想要的话,所以当她出现在贵族首领议事的大会上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别勒阖王子爱惜自己的王妃的缘故,没有人知道她才是决定一的幕后之人。 “大汗……您听到了吗,浑忽她又在做一些背叛你的事情了。”哈日珠朗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厉色,“背叛你的人全都该死。” “所以我偷偷吩咐阐丁将军,如果他抓到了浑忽,只需要把她的头颅带回来就好。”哈日珠朗笑了笑,“其实,这对她也好,与其落在您手里,还不如死了算了。谁叫只要她活着……您的眼里就永远没有我呢。” 兴昔僵坐在床上,似乎感知到什么似的,忽然慢慢地抬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哈日珠朗的发心。 哈日珠朗如获至宝一般,贪婪地依偎在兴昔怀里,她不明白,这样令人着迷的一个女人,为何浑忽宁可背叛后遭受惩罚,也不愿意留在她的身边呢?没关系,浑忽不懂得珍惜的东西,她来替浑忽珍惜。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都在瞒着您……”哈日珠朗笑道,“怕您生气,一直没敢告诉您,其实,我觉得那并不要紧,毕竟浑忽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她很快就要死了。” “其实……那次来到汗庭救走浑忽的人,就是浑忽在中原的情人。” -------------------- 呼,对不起大家,昨天跑了一天毒,拎着箱子在高铁站狂奔,今天喜提到家安顿呜呜呜所以耽误了一下,我会补回来感谢大家啦,郁椿已经有4k的收藏啦,也是我签约一年以来的第一个这么多收藏的作品,谢谢大家喜欢她们两个妞儿,老母亲流下了眼泪。 第187章 让人痛心疾首的是我家的猫咪(大名王八的那个)居然不认识我了!两天了见到我和见到怪物一样呜呜呜呜怎么办目前我们已经开始进入最后阶段啦,郁郁椿椿还有所有人的高光时刻耶耶耶,然后就无缝衔接权臣啦,谢谢大家~祝大家永远不用跑毒呜呜呜 第136章 死在这里 “那个人是中原的公主。”哈日珠朗道,“我觉得她根本不能与大汗相比,可是浑忽还是喜欢她喜欢得死心塌地。我曾经在帐子外看过她们两个做那种事,浑忽一边哭着一边叫她不要停……那个样子,可真淫荡。” 哈日珠朗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兴昔的反应,见到她眼底半分触动也无,才又得意又侥幸地说,“当初您就该让那十个奴隶狠狠干她,让她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样她就不敢再背叛您了。” “不过眼下也好。”哈日珠朗站起身,“她死了之后,您就再也不会惦记她了。等别勒阖继承汗位,我当上大妃之后,我就可以永远地和您在一起了……大汗。”她抬手抚摸着兴昔的脸颊,缓慢地将唇凑过去亲吻,“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你了,看看我吧,我比浑忽更值得你的爱。” —————————————————— 从汗庭驰马到萨布勒部只需要一天一夜。 阐丁率领一队力士,踏过碎石遍布的旷野,来到了山壁嶙峋的萨布勒,这丹辽语中的无人之境。 萨布勒部大帐外,阐丁说:“您想一想篾兀真可汗,想一想您的儿子豁臣将军,为了一个叛逃浑忽,不值得。” 帐中,慕椿坐在床上,望着默然伫立在帐中的雅尔都,她虽并不在意雅尔都的回复,却也很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态度,就像一个早已心灰意冷的人,想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一种消遣。 “让他回去吧,就说我的灵魂依旧忠诚于篾兀真先可汗,可我的心不准我再放弃一个年轻无辜的生命。” 慕椿只觉得心头一酸,忽然就明白了玺暮的担忧,她不是草木金石,就是再心冷,也总归会有七情六欲,何况苏郁将她规训成了一个正常人,拥有着正常的情感与认知,又如何不能对这个庇护自己的人心怀愧意。 然而,这是战争,情感终究是一种负累。慕椿暗暗叹息,那就祈求在一个没有战争的时候,再珍惜这一切吧。 她站起身,走到雅尔都身后,低声道:“我想,我大约和瑟觅妃长得很像吧。” 雅尔都的身体微微发抖,他不敢回头。 慕椿却很轻松地笑了笑:“那我一定和兴昔也很像了,怪不得她要养我当女儿。 ” 雅尔都震颤着道:“浑忽……” “我知道,您庇护我,大约也是为了瑟觅妃的缘故吧……我在兴昔身边那么多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无论为了什么,我都很感激您,在这种时候,还愿意收留我。”她理了理衣裳,悄无声息地取出别在袖口里的毒针,抬头到,“雅尔都爷爷,其实……如果我是瑟觅的话,我想我会原谅你。” 雅尔都蓦然转身,一脸愕然地注视着她,苍白的唇无力地张开:“真的……吗?” 慕椿低着眉头笑了笑:“真的。” 雅尔都心头一痛,俯身抬手抚摸了一下慕椿的发辫,慕椿也很乖巧地凑了过去,抬起手抱住了雅尔都,然后在此之际,将那根针无声无息地刺入了雅尔都的后颈,这种事她做过好多次,从第一次被兴昔教授,到而今,她杀了很多人,却并不会害怕,因为她知道那些人都是该死的。 毒性扩散得很厉害,雅尔都倒在地上,还有意识,却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慕椿套好了衣裳,眼含歉意地回头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雅尔都心想,难道她要和阐丁回到汗庭吗?果不其然,慕椿接着便道:“兴昔想抓我,那我也只能回去了,看来我这辈子是跑不了的。” “不……”雅尔都无声地哀求,那种痛苦,比他当年失去瑟觅时,还要锥心刺骨。但却被慕椿直接无视。直到雅尔都昏厥,慕椿才收起了那种温和又无助的神情,冷漠地注视着雅尔都,笑道,“如果我是瑟觅,我不会恨你,因为我根本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解下了雅尔都腰间的部落金令,揣在怀里,掀开帐帘,独自俯瞰帐下的人,“我会自己活下去。” 阐丁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但这一次却觉得这个女人愈发冷漠和刻薄起来,这种冷漠与刻薄是很熟悉的,在兴昔女汗杀伐四方的半生中,时常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与生俱来。可这个女人却拥有了和兴昔一样的神情,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恐惧。 慕椿慢慢走了下去,在众人或疑惑或恼怒的神情中,走到了阐丁的对面,抬头笑道:“雅尔都将军不会见你的,我们走吧。” 阐丁皱了皱眉,望着大帐的方向,只听她又道:“你要是见到了他,他就不会让我和你走了,你既然知道他不会叛变,其实最要紧的神事情还是把我带回去吧?我想……我的好养母新收的女儿是不是不大尽如人意,才让她对我这样的恋恋不舍。 她肯定让你把我带回去不是吗?既然我已经愿意和你走了,你还不赶紧带我回去复命,等到雅尔都将军反悔了,你以为你还能从他手里把我抓走?” 阐丁讥笑道:“看来你很是会为他人着想啊,浑忽公主。” 第188章 慕椿笑了笑,眼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当然,毕竟,我是她教出来。”她伸出双手,低着头道,“走吧,我不会逃了,你也不要再去打搅他,他已经快要去见长生天了。” “布理不阔与大巫祝……” “都是我杀的。”慕椿道,“我会认。” “这就好。” 阐丁指使手下给她的手脚套上锁链,在萨布勒部几个将领的注视下将人押上囚车,就这样离开了萨布勒部。 慕椿靠在囚车里,抬头望了望空中盘旋着的一对苍鹰,万里无云的擎苍,传说是人魂灵的安息之所,只是,她想,如果真的有长生天,就请保佑苏郁吧,那个女子,值得这世间最完满的一切,让她平安、顺遂、快乐,是慕椿唯一的心愿。 她闭上眼,忽然感觉囚车停了下来。 慕椿一睁眼,发觉正好抵达了萨布勒部与骨裴罗城的交界,她冷漠地注视着下马走向囚车的阐丁,任由他打开囚车,将自己拉扯出去。 慕椿被掼在地上,碎石擦破了掌心,她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看得阐丁一颤,“你要杀我?是谁让你杀我?” “当然是大汗。”阐丁拔出刀,“你这个背叛大汗的叛徒。” “不是兴昔。”慕椿冷然道,“是别勒阖,或者哈日珠朗,是他们中的一个。” 阐丁不想她如此一针见血,心中愈发坚定此人不可留的念头,于是便道,“是谁都无所谓,总归你今天就会死在这里,我会带着你的人头回到汗庭,向大汗复命。” 慕椿连眼都没有合上,始终衔着一抹阴冷的笑容注视着他,那种神情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实在太令人恐惧了。 阐丁不想再被她蛊惑震慑,索性闭上眼,这一刀无论砍在哪里,总归她是不能活着了。 他举起刀,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刀挥下。 -------------------- 椿子:骂我的人一个不留全部盒饭 哈日珠朗:现在磕头还来得及吗? 郁子:终于轮到我救老婆了,呜呜呜又是好几集没出来,老婆想我了没! 椿子:(傲娇)一(亿)点点 补回来一些啦,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37章 我好想你 就在这一刻,空中响起惊雷一般的箭啸,只一瞬便钉穿了阐丁那把弯刀,他便连人带刀被掼得重重摔在地上。 慕椿抬头望着云层间穿梭的银鹰,眼角挑得很是得意。 惊觉敌袭的丹辽士兵提刀策马向对面那支纵队厮杀过去,迎面对上的却是苏郁的硬弓。 溅落的血还是热的,能闻到滚烫的腥气,让人恶心。 慕椿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锁链,冷冷地注视着挣扎爬起的阐丁。他那把刀断了,人也被震伤,却还是像一只伏地的狼,不肯罢休地盯着眼前猎物。 可慕椿并不是一只猎物,她不是云雀,也不是鹰,说她是狐狸,也只是在形容她的狡猾罢了。 她才是真正的猎手。 蛰伏在暗处,千疮百孔极力忍耐,但只要一息尚存,便能一击即中的猎手。 阐丁握起断刀,再一次向她劈来,这一次她连躲都没有躲,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闭上眼,昕听着嘈杂世界里那最动听的一点声音。 是苏郁的马蹄声。 一箭穿风,透骨裂肤,剧痛在肩胛蔓延,很快传遍了全身。 慕椿的耳鬓有风掠过,如同情人温柔的爱抚。 她笑着,一抬眼就望到了苏郁,后者将弓挎在背上,搓热了手掌,从后颈处扶着慕椿的,垂着眼眸,就这样在马上亲吻了她的眼角。 天光落满了春意萌发的绿洲。 玺暮领兵赶来时,便撞见了这样一副情形,她只能感慨,看来我们玉樽要出一大笔嫁妆了。也合连却更是感慨道:“这中原皇帝喜欢上个棘手的女人了。” 苏郁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缠绕着,也调情着:“想我不想?” “想……”慕椿羞赧地退了一步,两条发辫乱了一些,额间的羽饰轻轻晃了晃,“好想。” “给我根针。”慕椿道。 她开了锁链,终于得以活动手脚,清理干净丹辽兵尸首后,玺暮又在慕椿的指挥下,将战场的行迹作假。 若在平常,这样的痕迹或许瞒不过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雅尔都,但人若陷入危急当中,自然就会失去辨别真相的理智,差别只是程度的高地罢了。 慕椿坐在一块石头上歇了歇,苏郁替她检查方才被掼在地上时擦伤的掌心,仔细弄干净上面的沙石尘土,用绷带缠好,接着又抓着另一只完好的手掌,用力打了两下以示惩戒。 慕椿缩着肩,怯怯地说:“血都没流。” “流了。” “都干了。”她委屈,“你不许说我。” “说你?”苏郁哼声,“我哪敢呢,我们这些喜欢坏女人的好女人最没权没势没底气了。” “你有。”慕椿与她额头相抵,“拿下萨布勒部,我和你……做那件事。” “浑忽。”玺暮很不应景地打断了这一切,苏郁仪容严肃地站起身,慕椿侧着头,打量着被也合连押解过来的阐丁。 她动也未动,只是换了个舒坦又轻蔑的姿势,笑着道:“你如果告诉我,是谁要杀我,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死的痛快些。” 阐丁啐了一口血痰:“叛徒。” 第189章 “叛徒?”慕椿笑了笑,“那你不还是落在了叛徒手里?”她卷了卷袖口,目光森然,“我不仅要做一个叛徒,还要把这个丹辽都拿下,然后亲手杀了兴昔。” 阐丁咬碎了牙,却也无可奈何,他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慕椿道,“不要让他的血弄脏了我的局。” 也合连会意,抽出腰间的皮革腰带,勒住阐丁的颈,果然到死都没流一点血。 慕椿不欲再看,她算了算时辰,毒效应该已经过了。 雅尔都多半会带人追赶过来。 “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了?”她问。 苏郁颔首:“我们两支最精锐的部队就在闸谷口,只要闸谷一开,立即就能进山。” “好。”慕椿道,“那我们依计行事,只要听见鸣镝,就立刻进攻。” “你要注意安全。”玺暮道,“浑忽,土地和城池没有了可以再打,部众和子民离散了可以再聚,我哪怕失败了,只要活着就不会放弃,但是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慕椿笑了笑:“皇上都不怕,你就更不要怕了。” “我其实怕死了。”苏郁道,“每一次放走她都提心吊胆,寻思着还是拴在身上牢靠。” 三人不禁皆是一笑。 风惯进了衣衫,也合连已将所有丹辽士兵的尸体处理完毕,短暂的相聚又要再度陷入离别,但这一次,离别也是短暂的。 玺暮上马,苏郁还在抱着她。 慕椿笑着说:“阿郁,你信不信,不管走多远,我永远都会回到你身边。” 苏郁贪恋着她的味道,闷闷地说:“我信。” 她们再一次于天地之间亲吻。 “用来代替你的死尸,已经找好了,我亲自处理的,身上的痕迹与你一模一样。”没有比苏郁还要熟悉她的身体了,慕椿道:“好。” 绕过闸谷的小道一次仅能通行一人,苏郁和玺暮只能带人快马加鞭地赶会闸谷口,索性她们带去的人并不多,回来也很快。 将近五千人的精锐部陈列在闸谷口,只带谷口的巨大铁闸打开,便能如暴涨的洪流一般涌入,拿下萨布勒部。 雅尔都醒了过来,果不其然带走了萨布勒的精锐,一路向西追赶。他在萨布勒的东届,骨裴罗河源流处,发现了一具被割了首级的女尸,身上穿着浑忽的红衣。 与此同时,慕椿已再度带着两个乔装成丹辽打扮的精兵回到了萨布勒部。 失去了雅尔都与布理不阔的萨布勒部群龙无首,她用那块首领金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闸谷的机关口。长生天打造的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萨布勒人却不懂得珍惜,只用几个士兵来驻守这里。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这是一块纵然无主来守也可以轻松防护部落的胜地,若不是首领雅尔都的命令,他们甚至不会派一个人来把守这里。 机关口被清理干净的过程比她想象的容易,闸谷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地上仿佛响起了滚滚雷鸣,轰动天地的巨响,在铁蹄踏过的石道上奔腾呼啸。 率先领兵通过闸谷的是苏郁,殿后的便是玺暮。 风也不要命似的挤了进来,呼呼地鼓动起慕椿的衣裙,她远远眺瞰着天地间的茫茫山野,像是累极了一样闭上眼,却忽然想到,其实过往的很多年里,她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唯一的心愿就是逃到一个无人之境,化作一捧灰,任由风将她吹散。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敌情很快由冒死突围的士兵传达到了折返回来的雅尔都耳边,那浑身是血,不知被砍了多少刀的士兵,在已经不堪重负死去的战马边,奋力爬到了雅尔都的马蹄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 “浑忽公主开了闸谷,敌军……攻进来了。” -------------------- 谢谢大家! 本章是被耍得团团转的老可怜将军与将人耍得团团转的小狐狸慕椿。 郁子的戏份一如既往地高光呀。 也合连将军内心os:这个中原皇帝究竟用了什么招数迷惑了浑忽。 玺暮内心os:我给一个亿,你俩不许分手。 恢复元气(主要靠睡觉) 祝大家开心呀 第138章 易帜 萨布勒部驻守的不过是当年雅尔都带出来的残部,大多是些老弱孤贫,一向都只倚仗着雅尔都求活,如今骤然之间群龙无首,又临周军与玉樽忽塔那这样的精兵悍将,自然溃不成军,如鸟兽散。 那五千人如暴涨的潮水般涌入闸谷,很快就在慕椿里应外合之下将整个萨布勒大营拿下。 当沉落的夕阳再一次用余晖映照这处寸草不生的无人之境时,它已然换了一位新的主人,那立于峭壁上的红衣女子,抚摸着盘旋落在臂上的鹰隼,如同绽放在天地间火红的浑忽花般落了下来。 雅尔都悲哀而绝望地看着她一步步地走来,身后跟着的是中原的皇帝与玉樽的公主,这样的情形终于印证了他的猜测,但一切都晚了。 他为篾兀真汗守护了二十年的门户被人打开,强敌如同滚滚洪流一样涌入,而年迈的将军拉不开弓上不了马,再也无力阻挡这一切了。他下令让身后的士兵放下武器,而后拔出了自己的腰刀。 “雅尔都将军。”慕椿停在了他眼前,神情冷漠,“投降吧,你不可能……” 第190章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他悲痛的神情溢于言表,“孩子,你带着敌人的战马来到了自己的家园,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们这些有罪之人吗?” 慕椿淡淡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园。” 身后的玺暮走上前:“雅尔都将军,我乃珠兰国后之女,我的体内也流淌着篾兀真汗黄金家族的血,如果你愿意臣服我,我会赐你无上的荣耀与礼重。” 雅尔都转头看向玺暮,愣怔着苦笑:“你和你的母亲那么像,可你的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你没有她的善良。” “善良的人是没有资格在这里活下去的。”慕椿道,“所以玉樽亡国了,而兴昔还活着。” 雅尔都摘下头盔,失力一般坐在地上,身前身后,皆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男人的惨叫与女人的哭泣不绝于耳,他无奈地凝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在她身上看到了兴昔的影子,仇恨就这样延续了下来,根本无法消解。 “所以,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兴昔吗?” “我不仅要杀了兴昔,还要夺回丹辽的土地。” “夺回,不,你这是夺走……” 慕椿冷然抬眸:“兴昔根本不是篾兀真汗的血统,她屠杀了自己的父亲,逼死了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雅尔都错愕万分:“你说什么?”悲痛被巨大的惊愕掩盖,垂垂老矣的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慕椿笑了笑:“兴昔并不是篾兀真的幼女,而是篾兀真的长女,是瑟觅腹中那个怀胎九月就生下来的,玉樽男子木兀的野种。” “你胡说——”雅尔都几乎是咆哮着冲了过来,苏郁见状上前,将慕椿挡在身后。 “是大巫祝为了破除瑟觅生前的诅咒,将这两个孩子调换了。”聪明一世的篾兀真以为这样就可以破解玉樽圣女用生命立下的诅咒,可那个孩子早已亲眼见证了自己母亲的惨死,还要带着真相痛苦地活下去,日复一日地遭受折磨,“兴昔长大之后,与大巫祝联手给篾兀真下毒,在篾兀真中毒疯癫时亲手杀了他。” 她为自己的父母报了仇,却没有想到,篾兀真临死之前交代的遗言,却正是要将汗位传给她。 那时篾兀真已不记得珠兰与兴昔之间的真相,也不记得自己惨死的真凶,他只记得那个年纪稍大的女儿,和他钟爱的抢掠而来的女人那么像,所以他就将自己的汗位传给了那个孩子,真正的珠兰。 雅尔都痛楚万分地抱着头,他明知道,到这个时候了,这个女子的话绝对不能信,那是诛心之语,是挑拨他与兴昔的恶言,可一幕幕重叠的真相却在诡异地穿插在他的记忆里。 春水河畔的少年少女,被抢掠到汗庭的瑟觅,被他与大巫祝联合逼死的木兀,两个婴儿的啼哭,那相似却又迥异的姐妹两个…… 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似是再也经受不住,可慕椿哪里会放过他,这些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篾兀真没有见色起意抢掠瑟觅,如果雅尔都与大巫祝没有逼杀木兀,那兴昔就不会在罪孽与仇恨的滋养下长大,变成一个扭曲的怪物,自己也不会因为仅仅是与瑟觅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就被她灭了整个哈兰真部后带走囚禁。 她一辈子,原本是不必经历这些的——颠沛流离,亡命天涯,逃走,被抓,被毒打,泯灭了尊严,改名换姓,却还是逃不出去。 都是这些人,是他们该死——于是她推开苏郁,用冷如严霜的神情注视着这个痛苦不堪的老人,“瑟觅才不会原谅你,长生天也不会,篾兀真……只怕要恨死你了!你用了三十年,到头来都只是把一个野种扶上汗位。雅尔都将军,你真是……好可笑啊……” “啊——” 雅尔都看着身前火红一片,如同那一年哈兰真山谷的大火燃得正旺。得胜归来的兴昔还年轻,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于是在她提出要带着哈兰真部那个小孩子时,他便带兵屠杀了整个哈兰真部——二十年过去了,那里依旧盛开着火红的浑忽花,却再没有一个人,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一座山谷。 他其实犯了两次一样的错。 只见雅尔都悲怆万分地捂住胸口,憋出了一口浓厚的污血,吐在了地上,溅在他那把弯刀上。刀光一闪,似乎让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众人只见他突然攥起那把弯刀,明晃晃地横了起来。苏郁连忙将慕椿扯到身后,便眼看着他刀横颈上,鲜血喷涌,如同雨幕般溅在苏郁的战甲上 。 雅尔都死了,倒在血泊中的时候,眼都没能闭上。 残阳倒映在他的眼中,如血一样的颜色,久久未能消去。 慕椿觉得脏,直接命人割下他的头颅收好。 玺暮带人处理着战场的后续,苏郁带着慕椿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帐子里更衣。 慕椿替她解了战甲与衣袍,换了一件干净的,苏郁却道:“你也去换一件。” 慕椿摇了摇头:“你挡住了,没溅在我身上。”说着就要走。 苏郁将她拦住,禁锢在怀里,捧着她的脸,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刺痛:“怕?” 慕椿摇了摇头,闭上眼:“累。” “那就好好歇着。” 苏郁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按在榻上,慕椿却忽然睁开眼,乌黑的眼中一片潮湿:“哈兰真以前,不是山谷。” “我在那里长大,我的名字也不是浑忽。” 第191章 “兴昔杀了我所有的部民……把我带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苏郁拍了拍她,轻声安慰,“哭吧,哭吧,有我在,有我在。” 什么声音都进不来,只有她怀里爱人的哭泣,苏郁不知就这样坐了多久,任由慕椿埋在她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她只是怀着歉意和心痛地想,为什么自己出现的这么晚呢。 -------------------- 在此我们所有的谜案都解开啦,其实就是当年篾兀真见色起意逼迫大巫祝交出了瑟觅,而瑟觅当时已经有了兴昔(文里的),雅尔都也喜欢瑟觅,却因为对篾兀真的忠诚而放弃了瑟觅,甚至奉命杀了瑟觅的情人木兀。 知道这个消息的瑟觅其实已经怀了珠兰(文里的)所以她生下孩子给这个孩子下了诅咒,为了消除诅咒两个孩子交换了,但拥有了兴昔之名的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杀了篾兀真家族的所有人,继承了汗位。而她年少时对于母亲的执念(毕竟亲眼看着母亲死的)也在之后她路过哈兰真部时对当时还是孩子(小时候的慕椿与小时候的兴昔很像)的浑忽起意,像篾兀真一样灭了整个哈兰真部然后带走了那个孩子,所以哈兰真才变成了山谷。 谢谢大家! 么么 第139章 不行 “好了,都哭成花猫了。”苏郁抹了抹慕椿的脸颊,“不哭了啊。” “我才不是猫。” “那就是小花狐狸。” 慕椿破泣为笑,接过苏郁递来的帕子拭了拭眼角,抚摸着上面那个传神又有些寒碜的狐狸刺绣,低声道:“这是什么……” “小狐狸啊。”苏郁宝贝似的叠好揣回袖子里,“我绣的。” “难看。”慕椿低声笑了笑,环着苏郁,仰头道,“阿郁,我……” “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个女奴,没想到你还是算是个首领。” “我不是首领。”慕椿道,“哈兰真人只是打算让我接替瑟觅做下一代圣女,帮他们祈福祝祷。” “祈福祝祷?”苏郁忽然想到大巫祝那一身打扮,不禁笑道,“你也要穿成个乌鸦模样跳舞吗?” “真可惜。”看穿她打的什么主意的慕椿松开手,坐到床上,“我没学过,不会。” “那还真是可惜。”苏郁紧跟着上前,“我瞧过你那么多模样,还是没见过你跳舞什么样子呢。” “人也不是什么样子都好看。”慕椿道,“你知道上一个想看我跳舞的人是谁吗?” 苏郁蹙眉:“不会是苏渭吧?” “他倒还没有那个心思。”慕椿坏笑,“是兴昔。” 苏郁脸色一黑:“她想得美!” “她想得的确是美。可惜,我学不会。”慕椿摊手,“小时候,她还想让人教我,后来发现我在这上面就是一块朽木,就把我打了一顿,断了这个念头。”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苏郁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以后慢慢学,学会了,跳给我看。” “那要是学不会呢?” “那就我去学,偷着跳给你看好了。” 二人相视一笑,苏郁抱着她倒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喧嚣,并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光阴漫长,不肯错过。彼此的呼吸声交杂,渐渐相融,如同那两颗贴得极近的心一样,难舍难分。 “等打赢了仗,我们就回长安吧,这里太冷了,还是长安暖和。” “好。” “你要是喜欢哈兰真,我们就把那里再住满人,想回来,就随时回来。” “好。” “回去以后,做我的皇后吧,我向你们的长生天发誓,一辈子对你好。我们在长安的皇宫成婚,把玺暮也请过来。” 慕椿顿了顿。 苏郁刚想开口,却听她道:“好。” 她揽着慕椿,一遍一遍地亲吻着她,直到那一个绵长的吻停下,苏郁凝视着她的水眸,低声道:“我爱你。” 慕椿弯着眉眼:“我也是。” 也许我们错过了太多,相遇得太晚,但只要心还是贴近的,那就一切都来得及。 —————————————————— “你说什么!浑忽把雅尔都将军杀了?”哈日珠朗听到孩子的哭声,命女奴将孩子抱了出去,而后对坐在床头温然笑着的别勒阖道,“那现在怎么办?萨布勒一旦失守,中原的军队不就要打过来了?大汗那个样子又不能作战……” “不要怕。”别勒阖笑着安慰道,“他们来了,再让他们走就是。” “你没有见过那个中原的皇帝,连狼蚩战无不胜都赫连汗都败在她手上,整个北部草原到现在都群龙无首……”哈日珠朗跌坐在床上,神情忧伤,“我们要怎么办……” 别勒阖的手极体贴地扶上妻子的肩,笑容和煦,声音温和:“你要相信我,我和我那位堂姐,其实是一样的人。” “好……” 哈日珠朗虽这样答应,心里却根本不相信这个孱弱的王子能有什么作为,算计兴昔那样的手段能用一次不代表还能用第二次,何况那些人敌军又不会站在那里任由他们算计。如今中原与玉樽合兵攻打,兴昔又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她还得为自己和颖真再想一条后路才是。 与此同时,有关兴昔血统的流言也随着中原与玉樽两路军马一路东进而在丹辽大漠流传开。 流言逐渐传到骨裴罗城,甚至丹辽汗庭贵族也有所耳闻,这些贵族数度请求兴昔惩治流言未果,只得请求别勒阖,然而这却正中别勒阖下怀,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这样动摇兴昔统治的流言纷传,是以他虽答允,却什么举措都没有,任由众口铄金。 第192章 骨裴罗城界的浩瀚疆土上,周国、玉樽两路联军势如破竹,因有慕椿在,是以丹辽所拥有的几分地利不攻自破,她总是可以在與图上指出一条全然无人知晓的路径,令军队突发奇袭。当作为玉樽公主的玺暮都忍不住发问她如何这样了解丹辽境况时,慕椿云淡风轻却又颇为自得地笑了笑,道:“逃跑的时候发现的。” 苏郁上前,揽着她道:“是,我们小狐狸啊,最会逃跑了,逃跑的时候什么都能找到,还给自己攒了嫁妆呢。” 玺暮看惯了二人如此,见怪不怪,也合连却依旧疑惑不解,“你逃跑的时候怎么还能记得这些?” 慕椿淡淡道:“你吃饭的时候就只知道咀嚼吗?” “那不然呢?”也合连理直气壮,“我难道还要舞两把弯刀不成?” “哦……” 也合连挠头:“浑忽小姐,你别哦啊!哦的什么?” “我是明白了一些事情。”慕椿笑了笑。 “明白什么?”也合连看了看玺暮,又瞧了瞧躲在苏郁身后的浑忽,一头雾水。 苏郁偷偷抓了她一把,低声道:“别玩了。” “没什么。”慕椿笑道,“说正事吧。” 她指着與图上标画出的路线,“丹辽汗庭之外大多都是戈壁,因而能够供人通行的道路并不多,能够用来行军打仗的就更少了。丹辽人大多沿骨裴罗河一带安居放牧,汗庭便在骨裴罗河水最为充沛的绿洲上,但我画出来的这条路,是骨裴罗河改道之后留下的一条近路,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比之前那条要快半日到汗庭,而且,沿途都没有丹辽的部众驻扎。” 毕竟这条路是她当年用来躲避追兵时发现的。 “不过日子长了,这条路如今什么样的我也不敢妄下定论,明日还得让军中斥候去打探一番。攻打丹辽这样的部落,必须要一鼓作气,奇袭到汗庭一网打尽。” “好。”玺暮道,“玉樽的士兵比较熟路,我立即派人沿途打探。如若这条路可行,那最快只要一日就能打到丹辽汗庭,手刃兴昔。”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慕椿道,“皇上,玺暮,无论来日这一场仗的结果如何,请你们把亲手杀了兴昔的机会,留给我。” “浑忽……” “小椿……”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慕椿,后者却只是淡淡低笑了笑:“谁也不准与我抢,不然,我可是要闹的。” “好。”沉默半晌,玺暮率先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让给你了。” 苏郁也只好松口:“行吧。” 议事会散去,苏郁将慕椿领到休息的帐子里,将她扒了个干净,按在床上弄了一通,这回到是速战速决,慕椿哭都没哭多久,人就缓过来劲儿了。 “你不行了吗?”慕椿歪着头道。 “小家奴,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能说你皇上不行。” -------------------- 椿子:我这样的待遇到底也算一个团宠了,对吧。对吧对吧。 谢谢大家! 这一章里有再一次被鞭尸的苏渭(苏渭:呵呵,老子从第一章 出场到现在,没的个镜头不说,人还让你们这对狗女女弄死了) 还有磕cp第一线,无底线宠溺椿子的玺暮:我的宝贝浑忽好朋友怎么看怎么和皇上般配,以后皇上要是欺负她,我就把她接回娘家。 当然也有啥也不懂的也合连将军: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浑忽在哦啥。 作者:哦你笨啊! 当然了别勒阖和哈日珠朗的画风就不那么好看了。 祝大家可以看得开心呀,下周权臣上榜搞个接力,希望大家捧场呀。 我已经在努力学习蛇类百科了,我们蛇姐姐也快了!希望她们可以给大家带来一个好快乐的新年呀。 第140章 好听的 苏郁烧好了水,洗了帕子,替她擦了身。慕椿仰躺在皮褥上,声音酥软,合着一点没力气的沙哑,“这才刚一年,我就连热水澡都洗不上了,真嫁了怎么得了。” 苏郁拧干帕子,笑道:“小家奴不一样了,现在要做首领了,不但挑三拣四,还敢笑话当家人不行了。”她抱起慕椿,拿干净帕子擦了擦她的脸颊,“迟早得回去重新调训调训。” 慕椿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直到苏郁替她换上干净衣裳,才扶着苏郁的手坐起身,就着她那佩刀的刀面梳头。战时在外,她只像玉樽未嫁的少女一样将发打成两条发辫,再往额上系一条珊瑚珠串。苏郁静静地瞧她梳头,知道女孩子家理妆梳头万万不能催,弄完了还要夸好看,可惜这里也没胭脂,不过她的爱人不用胭脂也好看。 慕椿收拾好,天也才黑透了,帐子里点了一圈灯,却也不大够亮,苏郁捧着灯到她面前,凑近了道:“大婚的时候,你要梳什么样式的发?” 慕椿道:“都好。”只是奇怪,“问这个做什么?” “我怕丹辽或玉樽的发,梳头夫人不会,提早叫她们学学。” 慕椿闻言不禁道:“刚答应,就想到这儿了?” “你是刚答应,我可是惦念好久了。”苏郁放下灯,坐在她身旁,“我记得长大后第一次见你,你就跟在苏渭后头,那时候大约官也做得不大,人也寡淡,可我一瞧你,就觉得你生得好,我就恼火,苏渭那种人,怎么配有你在她身边……如今想,可见我一早就没看错人。” 第193章 “皇上的眼光自然哪里都好。”慕椿先夸了一句,而后就算账道,“只是手段坏得很。” “坏?” 慕椿点了点头:“不给人吃饭,可不是坏得很。” 她打过慕椿,罚她跪,甚至还刑讯过她,可她就记得当初在监牢里饿的那两顿饭。 苏郁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赔罪道:“是我的错,要是知道你小时候挨过饿,饿死我也不能饿着你不是。” “皇上死了,我也就要哭死了。”慕椿说着,还学着模样捂着脸抽了两声气,学着学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苏郁却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知道慕椿从前眼泪少,能哭出来的,十之八九还都是装的,哭得少,笑就更少了,沉静的人,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喜怒哀乐,旁人看着,却能够清晰感觉到这人是孤寂的,空灵的,像个精致的却又没有灵魂的傀儡。 而今慕椿笑得越来越多了,却是愈发像个小孩子,岁月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痕迹,似乎神佛光阴都饶过她了。 这多好啊。 苏郁想,等仗打完了,四境安宁,她也可以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好皇帝,不需要多圣明,但也不会昏庸,像她的父亲最好,不像也好,有喜怒哀乐,会犯错,犯了错有人规训……也许没人敢规训皇帝,但是慕椿一定敢规训苏郁。 她也想一辈子受慕椿的规训,在万人山呼的高处,或是只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巷尾……当然了,床上不大行,苏郁补充着想了想。 “我还有一件事……”慕椿道,“想求你。” “求我?”苏郁拿乔道,“小狐狸,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慕椿依过去,仰着头道:“求你了。” “叫声好听的。” “好听的。” 苏郁皱了皱眉:“没诚意。”说着就要起身走,慕椿当即拉住她,笑道,“别走,我是想求你,玉樽的天湖……” “皇上。”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二人立即端正坐起身,苏郁道:“何事?” 帐外人道:“末将奉命,凌将军说,有紧急军情请皇上示下。另外,玺暮公主请军师到玉樽王帐去。” “知道了。” 苏郁起身摘了二人的风氅,慕椿先替她套好,苏郁道:“等我回来接着说。” “好。” “玺暮这么晚找你,约莫事情要紧,快去快回,我也会快点赶回来的。” 慕椿系好风氅的带子:“知道了。” 二人各自出了帐子,苏郁向帅帐走去,慕椿则往玉樽的营地去。清寒的月色里,两个人的身影依依不舍地分别开。 慕椿到了玉樽营地,竟是也合连亲自守在营门口,见了她也不说事情,直接拉着她就往王帐里进,而王帐里便更是诡异了,四下无人把守不说,连灯也不大亮。 直到进了玺暮的帐子,慕椿才见到一丝光亮,正当她察觉不对时,身后的也合连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极重,慕椿当下便向后砸了一拳,正中也合连下部。 也合连吃痛,手便不觉松了二分力,慕椿逃惯了,也被人挟持惯了,找准时机便再拧过身,电光火石之间,一根银针已逼到了也合连颈上血脉前。 剑拔弩张之际,帐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呼唤:“也合连,不准对浑忽无礼……” 灯暗得很,玺暮的脸色却难看得厉害,也合连道:“公主中毒了。” 慕椿一怔,看向床榻上的玺暮,后者却依旧勉强笑着说:“不要担心,应当不是毒,大约是风寒……” 也合连将一堆血帕子甩在慕椿眼前:“是玉樽的毒。” 慕椿定了定心神,对玺暮道:“我的血可以解毒,我先给你……” “你真的愿意?”也合连惊诧道。 “去拿干净的刀还有碗过来,把帐子遮严了,不要漏风。” 东西似乎很早就备下了,慕椿也在看见这么齐全的东西那一瞬,就明白了也合连为何要对她动手。 床上的玺暮含着歉意道:“对不起,玉樽对流血是很忌讳的,我不知道他敢对你动手,大约,也合连他怕你不愿意才……要是我能起来,我一定替你教训他。” 杵在一旁的也合连羞愧万分地低着头:“公主……” 慕椿割破了手腕,直接放了半盏血,也合连扶着玺暮喝了下去。 “白芨之前,都是用血蛊来渡血,但她不在这里,不知道这么喝的效力怎么样。” 也合连闷声道:“血蛊就是为了有些喝不下血的人养出来的,能喝还用血蛊做什么。” 慕椿挑了挑眉头:“这样啊……”得亏白芨不知道。 -------------------- 郁子:说声好听的 椿子:好听的 郁子:耍赖皮 —— 也合连:老子蛋疼 椿子:哼 玺暮:扶我起来! —— 白芨:啥?老娘受骗啦? ——————————谢谢大家,我还有最后一个脑洞就要开始了哦哈哈哈哈—————————— 晚安啦,祝大家睡得开心 第141章 天罚 然而血已经喝下去了,玺暮却并没有太大改观,只是呕血的症状暂时止住了,这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慕椿自己,都再也不能稳得住了。 “玉樽王室的不死药不是可以解百毒吗?”慕椿神色也闪过一丝慌乱,“难道……不管用了吗?” 第194章 她看着案上的刀,拿起刀来便对准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脉,床上的玺暮终于无奈地说:“别试了,浑忽,我猜……这个毒,不是不死药可以解的。” 慕椿心头一凉,握紧玺暮的手,剧变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却还是抱着那点希望,努力笑着道:“你是玉樽仅存的王室,合穆尔王一定把该教的东西都教给你了,我不清楚这些,但你,但你,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对不对?” 玺暮闭上眼想了想,低声道:“兴昔把所有的药都带走了,所以她一定也带走了那颗,那是不死药也不能解的毒,是玉樽王室用来赐自尽的药。” 玉樽王室追求长生不死,所以炼制了不死药,然而不死药却并不能真的保人不死,只是能解百毒。 或者在医巫毒盛行的玉樽王室,人们总会把死与毒联系在一起,而当他们炼制了不死药的同时,也为了让恶孽之人不能逃脱长生天的责罚,而又炼制了连不死药也不能解的毒。 因玉樽忌讳流血,而这颗用来赐死王室的毒药,却正是会让人在三日内流血到死。 “这个药炼制起来是很难的,因此一度都在王室失传了很久,后来……是我父王又把这颗药炼出来了。可他觉得这种药是恶毒的,所以销毁了配方,只留了一颗保管下来。” “那解药呢?”慕椿道,“合穆尔王那样善良的人,既然会把毒药炼出来,也一定会把解药炼出来的,对不对?” 玺暮叹了口气:“浑忽,可所有的药与配方,都让兴昔带走了。” “只要有,我就一定能帮你拿到。”慕椿握紧了她的手,“玺暮,你要相信我。” “浑忽……”玺暮无力地对她笑了笑,“如果是你继承了这些,你一定会有办法炼制出来解药的对不对?对不起……还是我,太没有用了,也许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公主,如果我真的在三天之后死了,我会让也合连作证,把王位传给你……求你,带着我的子民回家吧,不要让他们停在这里。” “不,你已经把他们都带回家了,他们等了二十年,我也等了二十年,玺暮,你才要把我们大家都带回去……你听我说,中毒这种事情我受多了,兴昔给我喂那些药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会死,可我还是活下来了。合穆尔王与兰后也会保佑你的,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浑忽……”玺暮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这个人一向只拿别人有办法。”慕椿松开了手,对也合连道,“你出来。” 二人出了玺暮的帐子,来到一处无人的帐子里,慕椿阴寒着目光转过身,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也合连躲也未躲,硬生生受了,慕椿便又甩了一巴掌,这才开口:“一下打你没有护好玺暮,另一下打你敢对我动手。” 也合连低着头,单膝跪地:“对不起。” “打过了,我没心思听你谢罪。”慕椿冷然道,“告诉我,玺暮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为何一早不告诉我?下毒的人找到了吗?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打下萨布勒的夜里,公主去巡视水源的时候,被一个孩子撞了一下,回来才发现手背上破了一处。” “那个孩子呢?” “已经抓起来了,我亲自去审的,不过没能问出什么。知道公主中毒的人不多,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把他杀了,枭首,再抓和他有关的人,不管多少,无论有没有参与,知不知情,全都吊起来示众,有人问,就说是拒不投降的下场。”慕椿道,“将知道玺暮出事的人全部看管起来,你亲自去。” “他们……” “照我说的办。” “好。” “另外,这件事我会告诉皇上,让她从朔方节度使的官衙把白芨接过来,尽量延长玺暮毒发的时间。至于解药的事情,三日内我一定会想到办法,也合连将军,你是合穆尔王托孤之臣,当年你弄丢了玺暮,这一次,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为了公主我可以去死。”也合连沉声道,“可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用管这些。”慕椿冷然道,“记得,玺暮没有事,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中毒一说,若是玉樽的军心乱了,我就拿你沉湖。” 也合连心头一惊,不知怎的,他竟真的被这女子的话震慑住了。 ———————————————— 慕椿交代完事情之后并没有回到苏郁的帐子里,她只是来到了两国军队锻造的兵器临时搭建的棚子外,里头还在叮叮咣咣响着,打着赤膊的铁匠出了棚子打水,冷不防就瞧见了灯笼底下站着的慕椿。 “军师?”那人道,“可是军师吗?” “是我。” “这黑灯瞎火的,您怎么跑这儿来了?”那人走近了些,抹了抹手,“这儿乱的很,您别碰着。” 慕椿笑了笑:“皇上叫我来看看。”她打量了下,“方便进去吗?” 那铁匠把她引了进去,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棚子里正锻烧着,火光铺满了,人也觉得热。棚子里只有他一个,慕椿问:“就你一个人在?” 铁匠笑道:“是,他们都到下头帐子里喝酒了。” “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喜欢喝酒,就喜欢打铁。” 慕椿笑了笑:“前不久你们打出来一批箭矢,皇上和玉樽公主用着都觉得不错,等打下丹辽,还要给你们论功行赏的。” 第195章 “打铁是本事,赏不赏的,不要紧。”那铁匠为人阔朗,谈吐也让人觉得有趣,慕椿越是是想着事情的时候,面上便越沉静,越喜欢找人说话,“你是中原人,还是玉樽人?” “都是,也都不是。”那铁匠坐在工具堆儿里,看着锻造炉里的火,“我爹是中原人,还是个兵,不过也是个打铁的,早年在西边驻军的时候娶了我娘,她就是玉樽人,结果我刚出生没多久,西边就乱了,我爹在的那支驻军的首领叛变了,我爹怕死,就当了逃兵,带着我和我娘往西边跑,跑到海迷失去了。” -------------------- 一会儿还有一更!哦豁,我爆更河沟子又回来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拜拜 第142章 我是为你才活着的 “没法子。”那铁匠倒了杯水,道,“当时多乱啊,能活着就不错了。海迷失算是丹辽人里头最把我们当人的了。那时我们逃难,还被丹辽人抓去过,不过人家瞧我们就是个打铁的,杀都嫌麻烦,就把我们放了。”他说着,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憨笑道,“您肯定觉得我话多,听不大懂吧,这些事儿,没来由的惹您笑话了。” “不,我都听得懂。”慕椿垂眸道。 铁匠一愣,挠头道:“哎,听得懂,听得懂也好。” 他将烧红的铁条钳了出来,投入水中冷却,只听刺啦一声,满水桶里冒出了白烟。铁匠抄起锤子,对慕椿道:“您躲远些吧。” 慕椿果然退了出去,瞧着铁匠一锤一锤地砸那铁条。她也会觉得好笑,明明事情都已经迫在眉睫了,她却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打铁。 然而她还是就这样看着,直到那铁匠开始给兵器抛光,慕椿才走回去坐下,想了想,问:“你打铁的功夫不错?” 铁匠头也没抬:“还成。” “我有个东西,想找你做出来,不过麻烦不说,也急得很。” 铁匠停了手里的活计:“您说说。” 慕椿找来根铁条,在地上画了出来:“我在一些杂书上看过,这头得能拨开里头的刀刃。” 那铁匠瞅了瞅,若有所思道:“您要得多急?” “今晚。” 铁匠笑道:“那还真是急。” “能做?” “能。”铁匠道,“我瞧一眼您手指的尺寸,天亮您就来找我,做不出来,我就自己跳炉子里去。” “这还是不必了。”慕椿也忍不住笑了笑,“劳烦了。” “您可别折煞我了。”铁匠系紧了腰间的汗巾,抹了把汗,“您回去等,天亮了保管就好。” 慕椿走了出去。 身后又响起了叮叮咣咣的动静,夜里冷寂,却也因为这动静热闹起来。 慕椿走了很久,终于在一片火光前顿住,她原以为自己是没路走了,不想还是一抬眼就看见了苏郁的帐子,这人浮夸得很,帐子也亮堂过旁人,若是这个时候有敌袭,第一个抓的就是她。 慕椿笑了笑,朝着那帐子走了过去。 苏郁先回来,却不见她,捧着灯在帐子门口等,果然就把她等回来了。 慕椿急走了两步,后来干脆跑了起来,没几步就跑到了苏郁怀里,叫她圈着腰抱了起来。 慕椿小她半个头,这时候方能抵着她的额,夜已经很暗了,但借着灯笼,苏郁还是看清了她。 “小家奴,天黑了不知道回家。”苏郁抄着臀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一路进了帐子,“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 回了屋里,苏郁这才看清她身上半幅袖子都是暗红的血色。 慕椿靠在柱子上,抵着身子,细声道:“再来一次。” 苏郁知道,大约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来了。”她走过去,拿帕子抹去慕椿眼角的血滴,“擦擦脸,脏死了。” 慕椿垂着眼眸,想躲,却整个被苏郁拿住,每一次她主动招惹,后果都是这样。 这人天生就是克她的,慕椿闭上眼想。 —————————————————— “我要去救玺暮。”慕椿说,“这是有人在逼我现身。” 苏郁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炉子,眼中摇曳着火光:“你确定是兴昔?”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勒阖。”慕椿道,“这种药当年被兴昔带走了,所以能拿出来下毒的只有这两个人,但我不能确定哈日珠朗是否真的拿住了兴昔,而我现在更怀疑,兴昔根本没事,只是一直躲在暗处在伺机出手,毒害玺暮的人很可能是她一早就安插在萨布勒的眼线,原本应该是用来监视雅尔都的,在我们的人打下萨布勒后,就奉命来给玺暮下毒。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的人打到汗庭时也一定会撞见她,难保这之后不会有诈,所以……” “所以呢?”苏郁垫了块毛巾,倒了些水晾着,“你回去,换解药救玺暮公主,然后还能在那儿给我当耳目,传消息,对不对?这些话你说给外头的人听,他们也许会信,可我不信。为什么兴昔只是给玺暮下毒?因为杀了玺暮只会激起玉樽的怒火,她的目标根本不是玺暮,也不是我,而是你。她一定要你去换,就是因为知道只要把你攥在手里,无论是我还是玉樽,都会投鼠忌器,甚至为你退兵。” “在他们拿我要挟你们之前,我就会想办法逃出来。” “如果你逃不出来呢?” 第196章 “二十年前我就逃过,天底下的事情我要办就一定办得到。” “是,你总有办法,可逃出来之前呢?你说过,这回逼你现身的不是兴昔就是别勒阖,这两个人蛇鼠一窝,他们会怎么对你?我亲眼看过你遭的罪。” “你说过你不嫌弃那些事情。”慕椿看着她道。 “我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的爱人受到了伤害,但是我会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保护她。”苏郁道,“那比我自己受罪还要痛。” 其实苏郁说得很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说得慕椿几乎要哭出来,她凑到苏郁身旁,想搭手,却被苏郁说了一句:“仔细烫着。”但就是这样的动作,苏郁看见了她手腕内的纱布,很快,难道割伤也就藏不住了。 慕椿更怕了起来,坐在床上,连看她也不敢。 苏郁吸了口气,沉声道:“这最起码要半个月不能下床。” 慕椿低声道:“玺暮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为了她你可以去死。”苏郁神情竟也有些哀楚,“那我呢?” “我是为你才活着的。” 苏郁一怔,她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小骗子拿住了,为你而活,这样的分量太重了,重到远超情话揶揄的程度,是足以赔付一生的认真。 “你去。”苏郁抵过杯水给她漱口,继续道,“但是解药我们要,你……我也要。” 慕椿叹了口气:“你比兴昔还要贪婪。” “长生天会体谅我的。”苏郁道,“小椿,你要相信我,我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慕椿闭上眼,轻轻颔首:“我信你。” -------------------- 慕椿:我可以为了她死,但是我是为你才活着的苏郁:她都说这些了我还能怎么办,我答应。 女人,命都给你! 谢谢大家~~~ 下一章本文变态天花板兴昔姐姐(这个年纪应该叫阿姨了吧)就要出场了!让我们准备鲜花礼炮和掌声吧! 虽然她不配。 —— 题外话:等我会写更多类型的时候一定要尝试一下兴昔x浑忽这样的人设,又狗血又变态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这里兴昔没有一点机会,因为郁椿最好! 大家晚安 第143章 交换 骨裴罗河畔,绿藻被太阳晒出了淡淡的腥咸味,微微招摇着。大漠里的风烈,时常鼓动女子的衣裙,入了夏的大漠更是酷暑难耐,连杂草也低伏着,依依望着远处满眼的戈壁滩,那里有一身蓝裙的女子在唱歌。 慕椿坐在一棵枯木下,抬头望了望头顶刺目的阳光,一边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一边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那歌声并不忧伤,反而有一种古怪的靡丽,像在大漠里迷失了方向的人出现的幻觉。 她与玉樽的兵马经过骨裴罗河畔的通道,丹辽汗庭的兵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于是那竖着鹰旗的兵马也在飞扬的黄沙中不断地接近,耳畔眼前地动山摇。 两方人马相隔甚远,彼此都只能望见对方的旗帜,但他们却能够同时望到身处枯树下的慕椿。 别勒阖下了马,拒绝了侍从跟随前来的请求,独自一人走到慕椿的面前,俯身温声道:“浑忽,我就知道你会来。” 慕椿只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人还有些惊诧,惊诧这个素来被传闻孱弱无能的王子,居然也有取兴昔而代之的一日。她轻声笑道:“别勒阖殿下,我的养母你的堂姐,她又在哪里呢?” “这里只有我们,你是我的客人,客人不该这么无礼,在面对主人的时候还要想着别人。” 别勒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慕椿很嫌恶地躲开了,然而下一刻,脸颊上便挨了一巴掌。 别勒阖依旧是笑着的,眼神却冰冷得厉害:“兴昔说的对,不听话的宠物,就是要打过才长记性,不受教的东西。” “你算什么。”慕椿并不在意那一巴掌,抹去唇角的血丝,嘲笑道,“懦夫,废物,连马都上不去的残废。” “没关系。”别勒阖却并不恼怒,反而阴森森笑起来,“这里人多,不好教训你,等我把你带回汗庭,我要让你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慕椿咬着牙,目光阴寒,只见他从腰带里取出一枚小金函,攥在手里:“这原本是我那个好堂姐留给你的,你看看啊,她竟然是想杀了你的,怎么样?要不要来到我身边?” “兴昔可是要把汗位传给我的。”慕椿道,“跟你?你能让我做你的大妃?” “当然。”别勒阖笑道,“哈兰真的圣女,是长生天遗落在人间的宝物,比起一个千人骑的下贱女奴高贵太多了,如果你愿意,我就杀了那个女人,让你做我的大妃。” 慕椿沉吟着笑道:“可惜了,我没兴趣。”她盯着别勒阖手里的金函,“解药给我,我和你走。” “我现在突然后悔了。”别勒阖望了望她身后的人马,“你带了多少人?二百?我身后可有一千五百人,要是把你和玺暮一起带回去,我就会成为比兴昔还要功勋卓著不可一世的可汗了。” “我带了五千人,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慕椿肃然道,“如果你敢伤害玺暮,这里就会是你的陈尸之所。” 他如此娴熟地试探着与她交锋,却不知自己全然被慕椿拿捏在掌中。慕椿笃定这个人是一个有小智而无大勇的人,他蛰伏在兴昔的光芒之后,说是隐忍,也早已消磨了他所有的志气,养眼下的色厉内荏早已被她轻易看穿。 第197章 没有经历过征战,哪怕有那么几分算计人心的本事,可失去胆识与气魄的鼓舞,也不过是一个如蛇鼠般的奸诈小人罢了。 他能够为了扳倒兴昔,分化她的部众与威势、动摇兴昔在丹辽的信众而做出残害先可汗老臣、放强敌入境的行径,自然也绝对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赌。 果不其然,别勒阖很快便对她说:“叫一个人过来,把这个药带给玺暮,其实算起来,她也是我的亲人呢,我怎么会真的害她?” 慕椿回头看了一眼陈列在疆界之东的玉樽军队,这一次是也合连亲自走上前来,接过了那枚金函,他有所迟疑地看向慕椿,在得到后者的肯定之后,才折返回去,来到重重遮掩的木车里,对气息微弱的玺暮道:“公主,浑忽把这个送来了。” “快给我。” “您……真的信得过她吗?” 玺暮无奈地笑了笑:“当然,我永远都相信她。”她道,“玺暮没事吧?” “她不会有事的。” “那好。” 别勒阖取来水囊,将金函里的红色药丸喂给了玺暮。 慕椿几乎是抓着一把汗站在风沙里,她一生珍视的人那么少,除了苏郁就是玺暮,对于这些人的杀死看得比自己的安危还要重要……她忽然苦笑,其实自己也是在赌,似乎她生命中每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都需要用赌的方式来给自己一个了结,赢了就可以继续活下去,输了……其实死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陈列在另一条狭道中隐匿起来的精兵一直在观察着疆界处的动向,苏郁揪着心,她的爱人再一次豁出性命在前方与人玩赌术,而她必须伺机而动,在那些人企图将她的爱人夺走的一瞬间,再将慕椿夺回来。 片刻之后,身后的玉樽人打起了旗语,慕椿终于松了口气,别勒阖的笑声适时在耳畔响起:“交换要讲诚意,我不是兴昔,我没有要害死玺暮的必要。” “我当然不能相信你。”慕椿道,“我不信这世上没有不想去开疆拓土的君王。” “看来兴昔还是把你教坏了。”别勒阖抬头望了望,“把天底下所有的领土都插上自己的旗帜,也许只对篾兀真和兴昔这样的人来说还算有意思,我只想夺回自己的汗位,要远方的敌人不要来攻打我的土地,仅此而已。”他说罢,垂眸看着眼前的慕椿,“当然,我还要把长生天的宝物带走,圣女的祈祷与诅咒,远比那些冷冰冰的土地听话和灵验多了。”他招了招手,丹辽军很快推出一个木笼,别勒阖指着笼子说,“我的诚意已经拿出来。比兴昔准备给你的是小了点,可你不听话,待在里头正好也能让你吃点苦头。” -------------------- 今天也是两更!谢谢大家 马上第二更,不过不轻松哦 第144章 抓到你了 慕椿叹了口气,拍了拍衣裙上的风沙:“你可比她小气多了。” “请吧。” 慕椿很爽快地走向那只木笼,却在进去的一瞬间,回过头对别勒阖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兴昔……来了吗?” 别勒阖仰头笑道:“她来不了了。” “那你还真的厉害。” “我有更厉害的。”别勒阖笑道,“想不想亲手杀了兴昔?我似乎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机会要靠自己争取,靠旁人,没意思。” 别勒阖不再与她言语,递了个眼色,木笼两边的人推搡着慕椿将人送了进去。里头虽然可以容人,但实在狭小逼仄得紧,慕椿只能蜷着身坐下,注视身后的也合连带着玺暮逐渐东撤,她的目光才缓缓望向了头顶的天空,那里没有云朵,被风沙迷蒙上一层暗暗的纱,所以日光便格外耀眼,灼热的温度让人昏沉。 木笼下安装着车轮,很快便随着丹辽的军队向西离去,慕椿算好了时辰,在足够也合连带着玺暮撤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放出了袖中的鸣镝,尖锐的啸音直上云霄。 木笼很快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动静,别勒阖紧盯着鸣镝的方向,目光阴沉地走到笼子前,扯下腰间的马鞭甩了一通。 “你敢耍这种心思?”别勒阖瞧着她躲闪的模样,冷笑道,“指望着那些玉樽人回来救你?” 慕椿躲无可躲,干脆靠在笼子里,忍着身上炽热的痛感,眼神轻蔑:“哦?你不知道我在中原有个相好吗?怎么就不能是她来救我了?” “那也没有用了。” 别勒阖那鞭柄敲了敲木笼,示意手下将她拖了出来,掼在地上用一条绳子绑缚了她的双手,另一头拴在车后,“从萨布勒过来的路上有我的眼线,最快也要半日才能赶过来,至于玺暮那些人,只要敢来,就是送死。” 他收了鞭子,命人脱掉了慕椿的鞋袜,让她赤着脚踩在地上,“既然你在笼子里也不安分,就给我下来走吧,浑忽,从这里到汗庭,跑马也就小半日,好好享受。” 慕椿盯着手上的绳索,无视脚下灼热的沙石,冷声道:“还从来没有人敢把我拖在马后。” 别勒阖转身上马:“很快就有了。” 他刚一扬鞭,忽然感觉不对,军中有机警之人,立即趴在地上,探听滚动的沙石下的动静。 慕椿知道是苏郁来了,她拨开食指上的戒指,露出藏在戒指中锋利的刀齿,在那探听动静的士兵慌张爬起来对别勒阖说有追兵的那一瞬,割断了绳索。 第198章 “去,把浑忽抓起来!”别勒阖命令道,忽然就看见她已解开了绳索,立即扬着鞭下马,“快把她抓回来!”只要抓到了她,再来多少人不成气候。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苏郁已带领着精兵,抄着那条慕椿指出的近路冲杀过来。 浓浓烟尘里,地上起了雷霆一样的惊响。 抓捕慕椿的人在接近她的一瞬间便被飞来的利箭射下,慕椿嫌弃地看了看他们溅在自己袖子上的血,默默把衣裳脱了。 她被苏郁安排的两个亲兵护送着,躲开了两军冲锋的战场,退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暂避,护送她上马。 别勒阖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他只是慌乱而恼怒地望着人群中慕椿逐渐远去的方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一般恶毒地发出怒骂:“浑忽!你敢算计我!”随后扬起马鞭,在强敌手下溃逃,“我要活剐了你!” 一杆银枪扫到他胸前,被亲兵挡住,但亲兵直接被下一计枪挑到了地上,不别勒阖带出来的人寡不敌众,很快所剩无几,苏郁招招都往他命门上用,被远处的慕椿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息:“忘了交代她,先留这人一命好了。” 不过别勒阖死了也无所谓,毕竟兴昔也要死了,先与后哪有什么分别。 她对那两个亲兵道:“我们走。” “你要走去哪里啊?我的浑忽。” 一声讥诮而冰冷的警告,在她头上蓦然响起。 慕椿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那如同梦魇一样的身影鬼魅一般伫立在她头顶的一片巨石上,慕椿望了一眼前方早已不见了身影的苏郁,可笑这个时候,苏郁反成了被牵制起来的模样。 她心中忽然隐隐不安,只对那两个亲兵道:“快走——” 她紧扬了两下鞭子,与那两个亲兵向不远处的疆界跑去,然而还是被拦住了。 两个亲兵被兴昔射下,尸体就倒在她脚下,那人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凝视着慕椿如霜似雪的冰冷神情,甚至在那神情中看出一抹委屈与不甘的颜色。 “还是抓到你了,浑忽。” 阴影骤然将她吞噬,慕椿只能咬着牙,她恨透了这个人,阴魂不散,又忽然难过起来,其实这一次她是想和苏郁一起回去的,可也许是老天捉弄,怎么就算错了这一点呢? 只是一点 ,就要付出格外惨痛的代价。 兴昔却只是笑着,如同玩弄猎物一般,抬手按在她颈后,慕椿只觉得一阵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上来,她只能在意识迷离之际,将指上的戒指剥了下来,摔在沙石中。 兴昔将她抱在怀里,用袖子擦干净她脚上的灰尘,将她带上了马。 只有这个时候,这个小东西才是乖巧而安静的,浑忽低头看着整个被押在马背上的浑忽,心里早已想好了要怎么收拾她。 只是眼下,她还有事情要做就是了。 别勒阖在苏郁的追赶下勉强逃过一劫,进入了骨裴罗的疆域后,苏郁稳妥起见,便不曾再追赶,带兵慢慢退了回去。 死里逃生的别勒阖已经来不及回味这种耻辱,他没有经历过战争,终于是被震慑到了,那种在武力之下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似乎要将他碾碎一般。 他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几乎是滚下马来,身边的护卫亲兵只剩几个人,皆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别勒阖爬到河边洗了把脸,清醒过来的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九成的胜算功亏一篑,他恨意滔天,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挫骨扬灰。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只能再等机会。 机会在哪里呢?他看着河水中自己的狼狈模样,苦笑着嘲弄道:“长生天……我要怎么办?”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倒影,那个影子很熟悉,莫名的熟悉之后就是莫名的恐慌,恐慌感漫上心头,他本该动一动,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后心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兴昔拔出刀,也是在这时,别勒阖才看清楚身后的护卫不知何时全都死了,每个人喉咙上都是一刀,血流在地上,汇在一起,淌到了河里,河水都染得赤红一片。别勒阖并没有当即断气,兴昔也不打算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一脚将他踹到河滩上,拎着他的头压在河滩上一处积水的水坑里。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别勒阖逐渐窒息,那水其实很浅,只要动一动就能躲开,可他偏偏动不了。 兴昔的背影落在他眼里,一如二十年前,他亲眼目睹这个女人杀了他的父亲后转身离去。 命运的轮回降临,他自以为逃得过,其实根本没有机会。 -------------------- 谢谢大家(别打我) 本章我们有: 兴昔——反派最高规格 别勒阖——自以为聪明的梅开二度遭反杀 郁子——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椿子——智商天花板唯一一次跌倒 玺暮——床。戏。 作者——即将遭受暴打 晚安! 第145章 推波助澜 汗庭大帐内,前线通报中原的军队已逼近汗庭届,端坐主座逗弄着怀中婴儿的兴昔闻言道:“知道了,退下吧。” 那将领退出时,忽然听见帐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阵一阵沉闷的声响,他疑虑着,退出了帐子。 兴昔放下手中逗弄孩子用的玩具,将颖真放在桌子上,转身到床下一副铁棺前,轻轻敲了敲,里面很快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声响。 第199章 兴昔笑着欣赏,那里面装着她胆大包天的小宠物。 起初,兴昔只是将她吊在汗帐外,打算先磨一磨这小东西的气焰,可是后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让汗庭中人得知那就是两次叛逃勾结中原的叛徒浑忽,于是各种烂果子、破衣裳纷纷砸向了那个吊在刑架上的叛徒身上,后来做的更过分的,甚至将一桶馊了的马奶泼在了她身上。 兴昔虽欲折磨她,却也不准这些人妄动,更不准这些人有触碰到浑忽的一点可能,于是她又将人解了下来,带回帐子里洗干净,喂给她一点食物和水,紧接着便在她刚刚恢复了一些意识的时候,将她放进了这个仅能容纳一人的铁棺中。 她很快乐地欣赏慕椿在里面挣扎时的模样,偶尔还会让人把这副铁棺沉到河里,在河水灌入即将让她溺死的时候打捞出来,通常关押的时间不长,两天内总要把人放出来一阵子,而从铁棺里脱身的那一刻,兴昔会在她身上看到一种绝无仅有的神情,那种将惧怕,可怜,痛恨,无助,都演绎到极致的神情,会触动她的心弦,让她对这个孩子升起无限的玩弄之心。 但眼下兴昔却没有太多时间来欣赏她的痛苦,中原与玉樽的军队已经一路杀到了汗庭外。 别勒阖那个蠢货,为了瓦解她的势力,竟将海迷失部与萨布勒部拱手于人,整个丹辽西部的关卡命脉一路大开,从她将浑忽带回来不过第五日,就已让敌人兵临城下了。 兴昔抱着颖真走出帐子,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去请哈日妃来,叫她把里面的东西弄干净。” ———————————————— “你还活着啊。” 哈日珠朗闻言道:“你说话还是那么让人生厌。” 被封禁在棺中的慕椿久违地舒展着手脚,仰躺着笑道:“兴昔杀了别勒阖,她也会杀了你的哦。” 哈日珠朗咬着唇,冷笑道:“那你也会死。” 慕椿枕着只手臂,懒洋洋地笑了笑:“我不怕死啊。” “你会死的很惨的。” 哈日珠朗坐在她身旁,从见到兴昔带着浑忽回来的那一刻,她就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兴昔不会容忍背叛她的人,所以那把刀悬着,总有一天会落下。 可刀毕竟还没落下,她总是还抱着求生的欲望,“如果我帮你,你能让我活下去吗?我的孩子还小,他还没断奶,没有母亲活不下去的。” “你帮我?”慕椿从铁棺里坐起身,眯着眼睛打量,“你不是帮兴昔过来算计我的吧?” “是,就是。”哈日珠朗气急败坏道,“等死吧你!”说着便要走。 哈日珠朗身上的金饰碰撞,珊瑚玛瑙绿松石等点缀着的衣裙华美,将女子的面容也衬得姣好,这样的美,柔弱纤细,让人爱不释手,想捧在手中把玩,可这样的美经受不住半点风霜,马蹄踏过,便只剩尸骸。 慕椿道:“我要洗澡。” 哈日珠朗顿了一下,捏着鼻子道:“你终于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样了。” 慕椿靠在铁棺上,悠悠地想:“反正有人不嫌弃。” 她将自己洗干净,换了衣裳,也不再梳头,只用一根发带勒在额上,墨色的长发垂在腰间,如一块上好的丝绸般让人心生把玩之意。 兴昔回到大帐时显然怒火中烧,这样年轻婉娈的身体便成了她的发泄,她走上前,轻而易举地将慕椿拎了起来,掼到铺满皮褥的床上,伸手扒了她半边衣裳,慕椿叹了口气,歪着头,吐气如兰:“我和人睡过了。” 兴昔显然再次被激怒了,抚摸着她的脸颊:“没关系,等我把她杀了,再把你弄干净。” “她比你,对我好多了。”慕椿垂着眼眸,笑意盈盈:“她对我很温存。” 兴昔抬手在她脸颊上甩了重重一巴掌,而后再度轻柔地抚摸她高肿的脸颊:“浑忽,不要再惹怒我了。你联合别勒阖与哈日珠朗害我,瓦解我的亲信,离散我的部众,动摇我的统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慕椿道,“所以你也在推波助澜。” “你可真聪明。”兴昔扒下她的衣衫,欣赏着这副躯体上的痕迹,有些是属于她的,有些则属于别人,属于别人的那些,她都要抹去,无论用什么手段,“丹辽死了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只要有你在我手里,玺暮和中原皇帝就还是要乖乖滚回玉樽去。等我收拾了篾兀真留下的那些部众,再杀了颖真,整个黄金家族便都死在我手上了。这样,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木兀。”慕椿轻声在她耳畔道,“是雅尔都杀了他,对不对?” 兴昔拎着她,翻身压在床上,慕椿的头被按进皮褥中,渐渐便涌上一股窒息感,她挣扎着,兴昔却攥着她的手、按着她的颈,不由她逃脱,只含着阴冷的笑意注视着她如困在浅滩上的鱼一样挣扎求生。 就在慕椿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时,兴昔才再度将她拎了起来,扯下她额上的发带缠绕在颈上,在慕椿脸色渐渐和缓时再度勒紧。 窒息感如潮水一般蔓延着,慕椿的眼中泛起湿透了的红意,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兴昔手背上。 兴昔松了松,冷然道:“你还要说吗?” 慕椿大口大口地粗喘着气,回过神来便又露出一副嘲弄的嘴脸:“你怕我,我和瑟觅,都恨你。你杀了篾兀真,珠兰,别勒阖。你这个……野种。” 第200章 她将那“野种”二字咬得极重,对面的兴昔彻底被激怒,再一次绞紧了那条发带,而这一回,慕椿却根本没有挣扎,那种超出了求生本能的沉静令她始终带着嘲讽的笑意。 颈骨渐渐发出一阵一阵酸涩的声音,慕椿终于闭上了眼。 兴昔还没有松手的意思,盛怒之下的理智丧失得一干二净。甚至在哈日珠朗那把刀捅进她胸口时,兴昔一时都没能察觉到痛楚在蔓延。 可惜那把刀只是当年合穆尔送给女儿把玩的匕首,不够锋利,也不够长,所以没有直接捅穿兴昔的胸口。 哈日珠朗拔出了刀,血溅了满脸。 兴昔忍着胸口的痛,冷冷地转过身,注视着哈日珠朗手中的刀掉落在地,掉落在那泼血中。 “珠朗。”她按住胸口的伤,森然的满目如同鬼魅,“很好,非常好。” 哈日珠朗跌坐在地,泣不成声:“大汗……” “浑忽背叛我,连你也要背叛我。” “不……不,不是。” 哈日珠朗看着那把刀被兴昔拾了起来,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她惊恐地后退,一遍一遍地哀求着,“大汗,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然而兴昔可以纵容慕椿,却绝不会原宥这样一个女奴,她握着那把匕首,落下的一刻,哈日珠朗却突然惊恐地望着她身后。 察觉到她目光变化的兴昔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唯恐这是哈日珠朗与浑忽在串通,于是陡然转过身。 然而床上只有昏死过去的慕椿,一动不动。 哈日珠朗却已在这一瞬冲出了帐子。 意识到自己再度被戏弄的兴昔动了动身,胸口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不得已放弃了追杀哈日珠朗的打算。 她先给自己止了血,这才走到床前,试探到慕椿微弱的鼻息后,解开了那条发带,抚摸她颈上骇人的红痕,而后低头抹去她唇角鲜红的血丝,送上舌尖。 -------------------- 兴昔:得不到,就毁掉 对不起大家昨天又脑壳痛,我的脑壳它不聪明可是总痛祝大家开心 其实完结还早的,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坑上,不过这里和大家征集一些番外内容。 比如我要给玺暮安排一个cp,大家喜欢年上还是年下啊比如番外大婚的话大家喜欢奇迹椿椿穿什么颜色的婚服中原的习俗是红x红或者红x绿 玉樽的习俗是白x蓝 喜欢哪种呀,还是各自来一场 比如大家想看紫苒和白芨的那些事,回忆杀还是以后的生活都可以告诉我哦 第146章 就这么恨我 肉体的苏醒来得很晚,在此之前,慕椿精神就已经清明了起来,这样漫长的寂静足够她去想很多的事情,思绪如同风中的烟岚,走得很远,慢慢就看不见了。而这时,她的所有思绪又会归拢回来落在一个人身上。她对于苏郁的记忆太模糊了,有些太远,有些太近,太远的早已随着光阴荒凉了,太近的,却因只道是寻常,还没能放在心上。 她又回到丹辽了,但这一次却是被抓回来的,她果真还是没能逃出去。 好笑的是,一年前,她还能怀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丹辽的土地上,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兴昔的性命。 其实她是不怕死的,死对她来说,和一株花的枯萎,一片黄叶的落下没有分别。 她一生面对死亡的时刻都是平静的,在逃不出的哈兰真,在找不到路的细雨江南,甚至在苏渭落败后的监牢里,她都只是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然后任由风把她的魂灵吹回哈兰真。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苏郁出现了,带着一种霸道而克制,轻佻又敬重的态度骤然闯到她的世界里,强硬地把她留在了身边,从身体到心,苏郁会用鞭笞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惩罚她,会把情爱当成一种审讯,在彼此都到达极致的时候来逼问她的真心。 但同样的,苏郁也会让她变成一个正常人,每晚她们相拥而眠,天亮时苏郁要去上朝,会在临走时摸摸她的脸颊。下了朝的苏郁会和她一起用早膳,一碗羹,一盏汤,静得光阴都停了下来。 如果她死了,这些就都没有了,如果上天一定要她死,又为何要让她付出真心去爱慕一个人,交托感情去陪伴一个人? 她又真的很想活下去。 但她活着,兴昔就会用她去胁迫苏郁和玺暮退兵,甚至会像个疯子一样,用一些不堪入目的手段拿她来羞辱苏郁……这些事情,她都不愿意,也绝不能让苏郁看到。 帐子被掀开了,她闭上眼,果不其然闻到了兴昔身上那股冷冽的血气。 兴昔似乎刚搏杀回来,身上的血气如何冲也冲不净。 除了哈日珠朗那一刀,是不是在战场上也负伤了?是谁让兴昔负伤的?论身手,除了苏郁就没有旁人了,一定就是苏郁了。那苏郁怎样了呢?她受伤没有?严不严重?白芨的药好不好用…… 不知不觉间,她百转千回地想着,却始终绕不开那人。 兴昔已将她从床上拎了起来,慕椿便再不能装睡,只得睁开眼。 那双乌黑的眼瞳,就这么携怨带恨地落在兴昔眼里,一如二十年前她最后与那个女人相视。她不明白,明明最开始的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到最后竟会是这样。 “就这么恨我?” 兴昔拨开她的发,露出一张极秀美的脸来,脸颊上的掌掴印迹已经看不到了,恢复了往日如白瓷一样的细润莹洁。 第201章 慕椿并不理会她,兴昔似也见惯了,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把玩,“当年,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像个失了魂的娃娃,是我把你弄清醒了,结果你反过来要害我。” 慕椿低垂着眼眸,不动声色。 “浑忽,我今日吃了场败仗。”兴昔亲了亲她的耳廓,低声道,“那个中原皇帝,看着是比我年轻些,战场上红着眼,疯子似的抡枪刺我,你猜猜,我被她刺中没有?” 慕椿眼睫一颤。 兴昔扯开袍衽,露出右肩上一块铜钱大的血窟窿,“这一下,我原本是能躲开的。可你联合那个贱人害我,在我背后捅刀子——该死的奴隶!”她攥着铁链,将慕椿拖到地上,慕椿只觉得浑身都砸得剧痛,冷冷地一抬头,又是一副嘲弄的笑容:“你躲不开的。” 她扶着身后的木柱坐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灰,拢了拢发,“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你是不是觉得……”兴昔抽出腰间的马鞭,不顾一切地往她身上甩,“我真的不会杀了你——” 慕椿既不遮挡也不躲闪,只是靠着那木柱安坐,仿佛马鞭落下之处只是一块精致而华美的玉石,而非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不是应该会痛,会因为痛流眼泪,会因为受不住痛而向执鞭人求饶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在浑忽身上,永远都看不到那种神情?她征服了大漠南北,为什么不能征服这么一个比花朵还要柔弱的女子? 如果不能在征服中享受快感,那就只能摧毁,彻彻底底的摧毁。 兴昔丢下鞭子,提起早已昏厥的慕椿,血痕遍布,却唯独没有伤到她的脸……兴昔神情温柔地抚摸着那张脸,那张日日夜夜令她魂牵梦萦的容颜,那个造就了她一生的人,也是有着这样一张脸。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将这张脸死死地按进了水桶里,在感受到剧烈的挣扎后,才心满意足地将人提了出来。 慕椿口鼻间皆灌了冷水,一时蜷在地上不住地咳,雨打梨花般的憔悴可怜。她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的鞭痕沾了水就晕开,血红的颜色淡了,那件原本完好的白裙却已不能再看。 “你……还是杀不了我。”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又想,幸亏苏郁不在,没有看见她这副模样。 其实她也会自卑,那种自卑没有人能够了解……背负着隐秘而绝望的过往在日头下行走,如同被华丽衣衫包裹着伤痕累累的躯体。 慕椿笑了笑,水珠落在眼睛里,蛰得她痛出了眼泪,可她的笑还是那么冷,让人一眼见了就觉得刺骨,“瑟觅应该把你也杀了,留你一个人在世上,让你去给她报仇,太残忍了……” 然而这一回,兴昔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再鞭打她,而是在她说完后,俯身捧起她的脸颊。 慕椿颤抖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如同清晨木叶上的白露。 “浑忽,主人是打了几场败仗,但在大漠南北,从来也没有一场仗就能定输赢的时候。”兴昔拍了拍她的脸颊,用袖口抹去她脸上的水渍,“更何况,我还有你在手里呢,你可是我的宝贝。” 慕椿眼光一寒。 兴昔松开手,任由慕椿摔在地上,冰凉的水浸透了慕椿的衣衫,她也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能用那样冰冷的目光凝视着兴昔。 “我倒是也想看看,玺暮和那个中原的皇帝,你口中的亲人与爱人,究竟愿不愿意拿他们辛苦得来的土地和城池交换你。”兴昔森笑道,“你说,如果我把你吊在两军阵前,那个中原的皇帝,究竟会是为了你心甘情愿滚回她的中原去,还是会为了丹辽的土地,一箭射死你。”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慕椿的唇颤着,“我希望……她能一箭射死我。然后砍了你的脑袋,把你的头挂在汗庭上,让你看着丹辽的土地上洒满玉樽与中原的种子,开出花朵来……而我们两个一起下地狱,我在前面等你……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好了压力给到郁子这一方 我的脑壳里像装了一团浆糊哎 你们摇一摇,看看能不能听到动静 第147章 求之不得 “兴昔可汗的意思是,如若贵国皇帝与玺暮公主能够率军退至骨裴罗河右岸,那此物的主人也就能安然无恙了。” 周军帅帐中,丹辽的使者将送来的信物匣子缓缓打开,如是说道。 苏郁忍着内心的痛楚,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那条足链,华丽的宝石依旧保持着细腻的光泽,在黄金打造的链子上熠熠生辉。这东西,玺暮认得,苏郁更认得,她曾经亲手把这条链子系在了慕椿的脚踝上,后来便再不曾取下。 慕椿时常抱怨这东西冷冰冰的不舒服,却没有一回舍得取下来。 苏郁留了慕椿的手帕,慕椿便留下了苏郁亲手系上的足链,她们都是那样珍重彼此心意的人,情话说的不多,更没有一句山盟海誓,在交付出所有的身外之物后,留下的只有这一样东西而已。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热,却依旧用一种生硬而威严的态度对那丹辽使者道:“如若不然呢?” “如若不然,皇帝陛下今日收到的只是身外之物,明日便会是她的一只手,后日便会是……”丹辽使者微微笑道,“等到可汗将她的头颅函封送来时,望贵国皇帝也能笑纳。” 帐中的几个亲信将领已然听不下去,忍无可忍道:“兴昔好歹是一统大漠南北的丹辽可汗,拿一个女子做要挟,算什么本事!” 第202章 那丹辽使者自知此行凶险,大约有去无回,是以也不大畏惧,壮着胆子道:“玺暮公主,旁人不认得这个东西,您还不认得吗?可汗可说过,您和她感情甚笃,当年玉樽被灭,所有人都怀疑是浑忽公主放走了你,可无论怎么拷问她都没有说出来,她拿这样的情意待你,你如今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无全尸呢?” 玺暮见苏郁未开口,便知她心中煎熬,不禁分外愧怍起来。如若不是为了自己,浑忽也不会以身饲虎被兴昔掳去,更不会成为兴昔威胁与羞辱苏郁的把柄。 上一次,她没能保护好浑忽,都把浑忽一个人留在后面,让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如今,消失在茫茫大雪里的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不能再弄丢她了。 “也合连,让我们的军队后撤到……”玺暮开口,却立即被苏郁拦住,“不可。” “皇上……” 玺暮错愕地看着苏郁,后者缓缓握住那条足链,她很想从那上面感受到爱人的痕迹,可离开慕椿的脚踝,那条链子也不过是冷冰冰的死物罢了。 “打下来的土地和城池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苏郁用帝王一贯的威严与冷冽做出回应,“回去转告你家可汗,朕寸土不让。” 那使者大骇着被赶出了帐子,不知自己竟还能保全性命,劫后余生,大喜之下爬上马便往回赶。 而帐中众人心中便更是五味杂陈了,主战的人庆幸皇帝不曾因私废公,却又难免心生悲悯之意,他们很清楚,皇帝这样回应,便是真真将那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而在意慕椿安危的人,恰如玺暮,已是全然用一种灰败的神色注视着苏郁。 “皇上?” 玺暮的唇颤抖着,她停了一停,知道此时不能在众人面前与皇帝生出龃龉,恐军心离变,便只能忍耐。也许苏郁自有打算,也许浑忽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事情都还有转机……她如是想,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开口:“皇上……” 向来沉默的紫苒忽然站起身来,凝视着苏郁,踌躇道:“让我带一支小队深夜潜行,把她偷回来吧。” 她说罢,也不顾周遭各怀心事的目光,只低着头道:“土地和城池不能丢,人便更不能丢了,何况还是……丹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必如今定是打不过我们了,他们都已经把车马围成圈营,我带一支兵马潜到主帐里,慕椿一定就在那儿。此事不难,属下当年也这样……” 苏郁沉默一晌,眸中唯有一点橘红的灯火在跳动。 她怅然道:“此事,不要再议了。” 众人皆错愕地望着她,紫苒顿了顿,低声道:“去晚了,人就……” “够了——”苏郁生硬地打断了这一切,转过身道,“此事不必再议了。” 紫苒嗫喏着唇,本想再说什么,可话噎在喉上,一句也吐不出来,半晌也只能喑哑着道:“人……到底是你的人。”说罢便出了帐子,空余众人无声的叹息。 能够割舍情爱成全大义的人,向来都会被歌颂得很完美,但谁都知道,这种取舍落在眼前时,不管怎么选都是痛的。 这回连也合连也不由得神伤,出了帐子时,忍不住喃喃道:“明明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他叹息间一抬头,只见一轮清冷的弦月孤挂在云端,将飘渺的银色光辉洒落在千山起伏的轮廓间。 帐中只剩下苏郁与玺暮,对着一盏孤独摇曳,明寐不定的灯火。此时此刻,玺暮反倒可以平静地坐下来,用铁签挑着灯,火光落了她大半张脸颊,她淡淡地说,“她还会回来吗?” 苏郁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身姿如铸,全然辨不清喜怒:“会。” 玺暮的手忽然一滞,眼光顿时一亮:“那皇上……” “在等。”苏郁转过身,眉心深蹙:“我在等她告诉我。” —————————————————— 湛蓝的穹苍万里无云,骨裴罗河上波光粼粼,滩边时常会有云雀停下来梳理羽毛。 明明已经入了夏,围成圈营的丹辽汗庭却萦绕着一副肃杀之气。大漠政权的更迭也遵守着最原始的规律,无论再凶悍强大的首领与部落,也不能扭转造物的规则。当带领丹辽征服大漠南北的兴昔汗下令将车马围绕主帐设为圈营时,似乎也是昭示着丹辽无力再与中原和玉樽正面对抗,而选择了固守汗庭。 “鹰是飞不出去的。” 兴昔将一只被一箭射穿了喉咙的雄鹰扔在地上,“拿我教你的东西去和别人传情,我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该笑话你愚笨?” 鹰已然毙命,消息自然没能传出去,慕椿淡淡地合上眼,一脸倦色:“随意。” 兴昔命人将死鹰带了下去,而后走到木床前,攥着她的发,逼迫慕椿不得不抬头与她对视:“去给中原皇帝送东西的人回来了,他带来了中原皇帝的话,要不要听?” 慕椿冷淡地轻笑:“看来很不如你的意啊。” “这回最不如意的该是你。”兴昔道,“你那心心念念的中原皇帝告诉我说,土地和城池,她一寸都不会让。” 慕椿闭上眼,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这笑容果然刺痛了兴昔。 “你看,她和我,还有玺暮,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在做出抉择的时候,都会选择把你抛弃。如今的你,大约也很伤心吧。” 第203章 “不。”慕椿忽然睁开眼,“不一样。” “什么?” “她和你不一样。”慕椿笑了笑,“她这么选,我求之不得。” -------------------- 玺暮:我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紫苒:我上大分 谢谢大家~祝大家身体健康哦 第148章 我呸 “哦?”兴昔低着眼笑着,“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浑忽。”她凑近了些,松开慕椿的发,抚摸着她的颈,神色阴沉,不过,“中原有句俗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慕椿侧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再瞧瞧?”兴昔戏谑道,“我总觉得,是我们的小公主,还不够可怜啊……” 翌日 丹辽的圈营被主动让出了一道口子,烽烟弥漫中,车声辘辘,一辆负载着木架的马车被赶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被拖拽在车上,身着白衣的纤瘦女子。 只见那女子长发凌乱,被吊上木架,单薄的身躯如同九秋枝头将坠的残花,正对周军与玉樽军营方向。 似乎犹觉得不够一般,那丹辽士兵拨开她的发,露出一张苍白朦胧的容颜。 玺暮心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恐慌感,她不觉望向身旁的苏郁,后者面上无悲无喜,半点神色也没有,可眼中却深含着一抹痛色。 似乎觉得看过了也看够了,那丹辽人扯下腰间盘着的马鞭,不由分说便往那女子身上鞭笞,只见白衣上顿时绽开血痕,如同被生生撕裂的云般散落。 然而自始至终,谁也没能听见那个女子发出哪怕一声叫喊。但正因为没有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凄凉。 苏郁注视着她,这个距离,她并不能真的看清她的眉目,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因为痛楚而紧蹙着眉头,而也正是这个距离,将慕椿变得很小很小,似乎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捧着她的脸呵护在怀里。 她们在那么小得时候就见过面了,却要兜兜转转二十年才能在一起,可哪怕在一起了,却还有那么多的人要将她们分开。苏郁攥紧了拳,不顾掌心已渗出了血,原来至为残忍的痛,是这种滋味。 泄愤般的鞭刑很快就结束了,那丹辽士兵似乎有意羞辱般,对着周军与玉樽军阵营敲了敲手中的鞭子,摇晃着木架。 这样明目张胆的羞辱下,周国与玉樽,两军早已是人声鼎沸,忿忿不平。更有甚者,恨不得立即冲出去与他们拼杀。 也合连一拳砸向身旁的木桩上:“我去把人抢回来!” “不可!”紫苒阻拦道,“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这种阵型易守难攻,一旦被他们的圈营围住,你就出不来了!” “一个真正的玉樽勇士,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人羞辱而无动于衷!哪怕咬碎了牙齿折断了箭筒也要这种耻辱还给敌人!” “可你现在过去,只不过是成为下一个被拿来羞辱的对象。”玺暮沉声走过来,道,“也合连,如果今日是我被绑在上头,我也不会希望有任何人来救我,因为不值得……我想,浑忽就是这样想的。” 她说罢,在一众怅然的哀叹中,默默望向了苏郁。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但破碎的不是浑忽,有人比她还要痛。 紫苒神色复杂地向下望,她始终还记得,临行前,一直在后方救治伤员的白芨知道她要押运粮草到前方补给,还特意叫她把赵贵与翠翠编的草蝴蝶带去给慕椿,说是要和她换一只大漠里的蝴蝶回来。他们听说大漠里有很好看的蝴蝶,便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无所不能的人身上。孩子们还在等着她,但却并不知道,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人,此时此刻究竟在经历着什么。 她也很奇怪,她应当在苏郁选择放弃慕椿的那一刻对她的皇帝感到敬佩的,可真正到了那一刻她又全然感觉不到一丝欣喜,却在恍惚中,想起了慕椿的眼泪。 丹辽士兵已将那个女子解了下来,一路拖回了汗庭,圈营随之合拢,爆发出一阵嬉笑声,似乎在嘲讽他们对手的怯懦。 就在苏郁走下高台的那一瞬,从丹辽军中呼啸飞来一支利箭,穿风破云,钉在了高台下的木桩上。 兴昔嘲讽的笑落在了苏郁眼中。 那箭上是一件血衣,鲜血狰狞,如同被碾碎的浑忽花汁溅在了上面,刺目得很。而血衣里包裹着的还有一封信,通晓丹辽语的玺暮看罢,神色惨白地对苏郁道:“兴昔说,如果再不退兵……就把浑忽的左手斩下……送过来。” 犹疑之下,连凌赫也不禁道:“皇上,撤军……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苏郁喉头一动,她忽然想到,其实这个问题,她与慕椿都各自有过答案。 苏郁说:“如若有朝一日,我被人挟持,成为了你的软肋,我希望你可以一箭射死我,绝不手软,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耻辱……” 慕椿却说:“不,我不会。”那时她的神情温柔如云,皎洁如月,“我只想要你活着,旁的我通通都不要。” 高台上的君王上下唇微微颤抖,任由风把那两个字吹得生硬:“撤军。” —————————————————— “我还真的要感谢她。”兴昔把玩着掌中细腻纤细的素手,“不然,真的把这只手砍下来,我也怪舍不得的。” 她低头,对上身旁慕椿沉沉的目光,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傲慢而欣喜地对她说:“中原和玉樽的军队都退回到萨布勒了,看来我还是赌赢了。”而后又用一种年长者宽纵做错了事的晚辈的语气哄道,“虽然让你挨了顿打,不过也正好磨磨你的脾气,这回你跑也跑不了了,也再没有人会假扮高昌人来我这里把你偷走。等我将那几个不听话的贵族首领摆平,杀了那个胆敢暗算我的下贱女奴,我就用最盛大的仪式迎娶你,把颖真过继到你名下,成为我号令诸部的倚仗,这样,整个大漠迟早都还是会回到我手里,我还会带兵把玉樽踏碎,我要在你面前用最下贱的手段折磨玺暮,再在她面前好好地宠爱你,让你们这对挚友好好地相聚……” 第204章 末了,她低声道:“浑忽,你根本逃不掉的。” 慕椿啐了一口:“我呸!” 她冷笑道:“你连哈日珠朗都杀不了。那些贵族早就不听你这个野种的话了!娶我?我就是让最下贱的奴隶上,也不会让你这种人娶我!” 若非她身上有伤,只怕是要手脚并用上对兴昔拳打脚踢了,兴昔见她举止怪异,浑身不似从前那个乖顺的玩物,顿时深感恼火,原来从前种种,皆是她逢场作戏,如今才算露出真面目。 “好,很好。” 兴昔缓缓站起身,森然笑了一声:“浑忽,我不但要娶你,还要在娶你的宴会上,让你亲眼看着反抗我的下场。” “我有很多时间把你变回去。” -------------------- 本章喜提椿子全书唯一一句脏话——我呸! 下章预告 苏郁:小美人,你那丹辽可汗是不行了,要不你将就将就,从了我吧。 好了刀子发完了明天我们来救老婆! 请相信我,明天郁子不出场我去就和兴昔搞啦啦! 第149章 雪耻 那一年的夏天,在遥远荒凉的丹辽大漠,无数的吟游歌者获得了他们不必经受风霜雨露就能得到的一则惊世之闻。 征服了大漠南北的兴昔可汗将她的敌人驱赶出了骨裴罗城,同时宣布了她要迎娶大漠第一美人、不逊当年的瑟觅王妃与珠兰国后,同时也是她的养女的浑忽公主。 这样荒诞又离奇,扭曲得令人匪夷所思的传闻顺着骨裴罗河流淌到整个大漠的时候,无数的吟游歌者与盲眼诗人恨不得一探究竟,可到那时,留给他们的,却只剩一抔焦土。 后人只记得,那一次盛大的婚礼,燃起的篝火几乎烧遍了整个丹辽汗庭。 这都是后话。 兴昔将举办婚礼的消息在贵族首领的议事会上宣布的那一刻,就招致了无数的反对。自别勒阖唆使哈日珠朗操纵兴昔以来,有关兴昔身世与先可汗死因的流言便如同大漠刮起的狂风一般呼啸不止,可别勒阖王子的暴死却再次让这些贵族首领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因此,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勒阖的遗孀哈日妃身上,期盼着能够扶持同样身为黄金家族血脉的颖真小王子即位,是以在当日哈日珠朗刺杀兴昔未遂,被兴昔下令处死时,这些贵族首领集体站出来反对,迫使兴昔不得不退却了一步。 而今,这样荒唐的决定让这些人再度对兴昔的统治产生了极度的不满,一位黄金家族幼支后裔的长辈贵族率先站出来反对:“可汗可以抢来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与女人,与他们成亲,享受他们的侍奉,却绝对不能与浑忽那个叛徒在一起。” 兴昔端坐在上,神情轻蔑:“为何?” “她是中原皇帝的内应,是丹辽的叛徒,是放走了玺暮公主导致我丹辽失去半壁江山的罪人,应该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让五头烈马将她的尸体撕裂,再把她的头挂起来示众!” “然后呢?”兴昔冷然道,“杀了浑忽,下一步呢?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之后再扶持颖真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 那长者顿时默然,又一名贵族首领跳了出来:“大汗,先父追随先可汗二十年,我又追随了可汗十数年,我曾向长生天立誓对大汗忠心不二永不背弃,您不让这些长辈贵族说话,总该让臣下开口。” 兴昔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战颤,淡淡道:“说。” “当年您执意攻打玉樽时,雅尔都老将军将军就曾劝过您,玉樽国后珠兰是您的亲妹妹,丹辽对待玉樽也应像您对待珠兰国后一样亲密,永不起干戈,可您却以玉樽与周国纳贡为由执意攻打。豁臣将军便也劝您,既然要战,便只攻打玉樽,杀了合穆尔王就是,珠兰国后与玺暮公主也拥有着黄金家族的血统,她们是您的亲人,您应当在之后善待她们,免于手足分离。可您也没有!您杀了合穆尔,逼死了珠兰,用玉樽人的尸首填平了他们的天湖。事已至此,阐丁将军便进言斩草除根,绝对不能放过玺暮,不能让软弱的云雀长大了来啄伤鹰的眼睛!可您在得知是浑忽放走了玺暮后,却再不肯加紧逼问出玺暮的下落,轻易便放过了浑忽,如此埋下了二十年的隐患!以至如今玉樽的遗民不仅夺回了他们的王宫与天湖,还抢走了哈兰真、海迷失、萨布勒三部,让我丹辽东部尽落强敌之手。”那人说的双目圆挣,面红耳赤,显然一副怒火中烧的情状,“如今您方才迫使中原与玉樽退兵,纵然用了些手段,可到底是稳固住了汗庭。可您却不加紧整顿兵马,收拢部众,稳定人心,却要再度对那个背叛了您两次的叛徒手下留情,甚至还要用一场婚礼来迎娶她!您的英明神武去哪里了?带领我们纵横大漠南北的女汗究竟去哪里了?您被她迷惑了双眼,一如当年篾兀真汗被玉樽巫女瑟觅迷惑了心智!您应当立即杀了那个蛊惑人心的妖孽!” 这样激烈的言辞,这样张扬的口吻,是过往汗庭上从未有过的,这让在场的所有贵族首领都顿感愕然,无论是对兴昔的统治不满的,还是依旧忠诚于兴昔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对那名青年贵族首领瞠目结舌。 他们心中顿时升起一阵诡异的期盼,期盼兴昔究竟能够对这番言辞做出怎样的回应。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兴昔身上时,兴昔却神色不动,抬起一双冷漠而深邃的眼,缓缓注视着那名青年人:“杀了她,中原的皇帝与玺暮就会向冲出圈的恶虎一样向我们杀过来。” 第205章 “那就把她囚禁在丹辽,让她去做苦役,为她的罪行忏悔,等到大汗重整旗鼓,收拢土地与部众后,便拿她的人头祭旗,再向中原发兵,一雪前耻!” “我如今便是在雪耻。” 兴昔起身,缓步走到庭中,“我要迎娶浑忽,就是为了用她引诱和羞辱中原皇帝与玺暮。” 众人皆是一怔,那青年皱着眉头道:“请大汗示下。” “第一,我放出的消息是在三天后迎娶浑忽,到时我就会假意打开圈营,放四方游人进入,中原与玉樽的联军势必会趁此机会反扑汗庭,到时便是他们的死期。” 而那一日,却并不是真正的婚礼。 真正的婚礼是那之后的四日后,也就是七日之后。 “如若他们不来,那我便光明正大地迎娶浑忽,让她用拥有最为荣耀的名号与地位,再顶着这样的尊贵与荣耀,去做最下贱的事情。婚礼之后,我就会把她扔到营里去。” 那所谓的营里,究竟是怎样的所在,众人不必说,皆心照不宣。 她会让浑忽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痛楚,却不会让她死,然后,她再用玉樽最宝贵的秘药去修补她,如此反复,直到那个不听话的小东西诚心悔悟。 当然,惩罚一个逃不出去的宠物,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神,她还要借那场婚礼,将所有反对她的人一网打尽。 她会用羞辱浑忽的方式羞辱那个中原的女帝,她会东山再起,再度夺回属于她的一切。既然她永远都逃不了那个女人的诅咒,不妨就在这个诅咒的驱使下,去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兴昔走出了议事的大帐,外头刺眼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一身靛蓝的战衣漆上大漠的金色,可随着她越走越远,她的背影也逐渐被拉长,这时却突然有雀鸟轻轻飞过,展开的羽翼阴影穿过了兴昔的身影。 -------------------- 哎嘿,还有一更,别打我别打我 另外插个题外话 在这里征集一下大家想看的春茶番外哦!想看什么都行。 另外再征集一下大家喜欢的现代百合的设定!是的,我打算挖几个坑哦!喜欢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不要逼我跪下求你们! 下一更马上哦 第150章 她在等一只云雀 慕椿坐在帐子外惬意地剥着葡萄,丝毫不在意她颈上那条金色锁链,神情矜傲得仿佛她并不是一个囚徒,而是一个闲来无事晒太阳的公主。 看守她的两个士兵见了兴昔,皆神色复杂地说:“我们拦不住她……她非要出来”兴昔摆了摆手,她当然知道,两个士兵皆松了口气,默默退下。 他们还没走远,便听到身后一阵沉闷的拖拽声,慕椿攥着颈上的铁拷,嫌恶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接着无视兴昔,顾自坐在铺了皮褥的床上,揉了揉被拖曳得破了皮的手臂。 兴昔在她身前笑道:“浑忽,你在想什么?” 慕椿挑着眉头道:“想你去死。” 兴昔却未被惹怒,反而笑得愈发深了起来:“我们再赌一赌,看看三天后,你那个中原的皇帝,会不会把你抢走?” 慕椿紧蹙着眉头,咬着牙道:“无耻。” “从她假扮高昌人闯到我的汗庭把你抢走那时起,我就已经是这么无耻了。”兴昔道,“她来了,我钦佩她的勇气,她若不来,你可真的就是我的了。”她抬手,按住慕椿的下颌,粗糙的掌心怜惜地在她眼角抚摸,“篾兀真留不住她,我却能留住你。” “你尽管拿我的尸体留着吧。”慕椿道,“我的心,我的感情,永远不会献给你这种人。” “感情?”她忽然用力,狠狠掐住她的下颌,逼迫慕椿不得不仰视着她,“我可真后悔把你锦衣玉食的养大,就是条狗,也知道对主人忠心,我给你做公主的尊贵做圣女的荣宠,可你却宁愿跪在那个中原皇帝脚底下摇尾乞怜!”她蓦然松开手,慕椿受不住力,向后倒了下去,却很快再度坐起身,依旧用那双桀骜的眼神注视着兴昔,“去你娘的尊贵荣宠!我不稀罕!把你那些狗屁的锦衣玉食去拿给愿意跪你的狗去吧!” 兴昔抱着手臂,轻声笑了笑:“你有你的感情,可我有的比你还多,我是你的养母,是你的主人,很快还会是你的爱人,我会把你囚禁在身边一辈子,让你心甘情愿跪在我脚下。” “那我就去死。” “你没有机会死。”兴昔道,“你唯一能够死去的机会,就是给我殉葬。” 慕椿冷冷地别过头:“滚。” “不急。”兴昔道,“三天后,我们就都知晓答案了。” —————————————————— “皇上!”凌赫急入帐中,对苏郁道,“丹辽传出消息,兴昔汗要在三天后举办婚礼迎娶浑忽公主,并准大小首领去恭贺。” 也合连率先站起身,神色欣喜道:“太好了!” 众人惶惑不解地看向他,察觉失态的也合连慢慢挠头道:“嘿,你们不懂,丹辽大汗举办婚礼,是要在汗庭搭起一座二丈高的台子,围着台子起篝火跳舞,兴昔会领着浑忽小姐到上头祈福。她既然准许四方首领前去恭贺,那把战车与毡帐围成圈营的阵型就势必要打开,我熟悉骨裴罗地形,愿意做先锋,趁黄昏丹辽守卫松懈时带兵杀过去,说不定能把浑忽小姐抢回来!” 坐在一旁的紫苒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眼中泛起她也不曾察觉的喜色,她只是想到,白芨还有那些孩子能再度见到慕椿,一定会很高兴。 第206章 然而一直在帐中听罢的玺暮与苏郁却依旧沉默不语,一时让众人也没了主意。 二人相视一眼,玺暮叹了口气,起身道:“凌将军,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凌赫道:“前方斥候说,整个大漠都传遍了……”他顿了顿,幡然醒悟般看着苏郁,“皇上与公主的意思是,这是兴昔在引诱我们自投罗网的计策?” 玺暮轻轻颔首。 众人难免心灰意冷,也合连却依旧不死心般道:“可……可即便如此,难道就不去救人了吗?” “骨裴罗至少还有四千两百精兵。”玺暮沉下眼,“又占着地势之利,若到时他们再拿浑忽做要挟,要你束手就擒呢?” 也合连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道理谁都懂,可总是不死心,总是意难平。 苏郁忽然站起身,神情冷漠地看向凌赫:“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凌赫低下头道:“是。” 也合连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公主,可她人还活着,还在兴昔手里,我们明明有机会救的!她……她当年为了帮您复国,把我从周国的罪奴场捞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要我保护您。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为您收拢部众的时候频频打听到,这些年来,我们的族人大多受不了兴昔的奴役,纷纷逃到东边去,而周国东境的官府,其实是有人一直在周国暗中收留和安顿他们的……” 玺暮与苏郁皆是一怔。 这些年里,苏郁与苏渭缠斗不休,苏郁虽通过凌赫掌控了北部草原的边防,但苏渭也勾结赵氏把握住了曾经由清河王驻守过的安西都护府…… 这些年,连苏郁都无暇顾及一个早已亡国的玉樽,苏渭又怎能有心收留玉樽遗民? 那又究竟是谁在暗中周旋呢? 不言而喻。 “这件事……”玺暮涩然开口,声音已经极为酸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那时浑忽她说,她说事情交给她,她一定办得到,她不想动摇您复国的心……”也合连悲痛万分,“再试试……一旦兴昔的势力恢复过来,浑忽就失去了价值,到时哪怕不死在兴昔手里,也会被折磨死的。” 众人的目光不禁借落在了苏郁身上。 然而许久苏郁却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再等一等。” “这里没有外人,皇上,我和您说实话。”玺暮道,“您等不到浑忽送出来的消息的,驯鹰之法上,浑忽师承兴昔,她是斗不过兴昔的。” 然而苏郁却还是极为坚定地摇头:“不,我一定要等。”说罢顾自走出了帐子。 她没有在等鹰,鹰是飞不出丹辽的。 她在等一只云雀。 -------------------- 许个愿:春茶正式完结的时候可以有5k的收藏吧!如果愿望达成了,我就送给大家一些小礼物! 达不成我们下回努力! 这章继续征集大家喜欢的番外和喜欢的现代百合类型!当然也不限于现代,那种修仙的,神魔大战的,打打杀杀的也行,反正就是挖坑嘛。 谢谢大家,明天请假一天,请假原因:霸气的女人不需要原因。 第151章 云雀飞到了她的怀里 “喜欢蝴蝶?”兴昔二指拈住了那停在她指头上的玉色蝴蝶,随即拢在掌心道,“你求我,不然,我就捏死这个小东西。” 慕椿翻了翻眼:“不嫌脏随你。” 随即起身往帐子里去,那帐子里摆着许多东西,冷冷扫了一眼摆满了床榻的精致礼物,极厌恶地攥着皮褥一角,狠狠一拽,便将满床的珍珠珊瑚玛瑙玉石摔得叮当乱响,随后翻身朝里躺在上头。 兴昔冷然甩走了那蝴蝶,一听帐里动静,也不发作,对门口两个士兵道:“找两个女奴过来收拾。” 随即迈过满地狼藉,欺身到她背后,用指节轻轻摩挲了两下慕椿眼角,在被很嫌恶地躲开后,也不恼火,极有耐心地笑道:“今晚,要是她再不来抢,四天之后,整个大漠都该知道你是我的小汗妃了。你这性子也要改改,不然日后怎么服侍我。” 慕椿冷冷地哼了一声。 兴昔俯身,在那一片碎玉乱珠中一颗一颗拣了起来,展眼便拣了数颗玲珑剔透的玛瑙珠子摆在床头的桌子上。 她起身,按着慕椿的肩向后一掰,一手捉了她双手用那条蜿蜒的金链子拴住,一手将她身上那条红绫裙衫撕开,大漠的夏日炎热,这裙衫下只剩一条素纨的里衣。 慕椿挣着锁链,抬脚便往兴昔身上死命地踢了起来,可惜,哪怕是再往前二十年的兴昔,慕椿也绝不是她的对手。 两个女奴跪在地上捡拾满地,半点不敢抬头——她们一进帐子,便见兴昔将慕椿整个人圈在怀里,神情格外缱绻。 诸类珍宝归位,两个女奴来回清点,最终颤颤巍巍地对兴昔道:“大汗……奴婢该死,丢了……丢了四颗玛瑙珠子。” 兴昔眼光一扫:“丢了?”两个女奴瑟然跪在地上磕头,听兴昔笑道:“该不会是谁的手不干净,藏匿了去?”两个女奴泫然欲泣——且不说偷盗在丹辽是重罪,那十颗玛瑙珠子乃是大汗下的聘礼,她们纵有千百个胆子,又怎敢动这些? “再不招认的话,就一人斩一只手。” 两个女奴如遭雷劈般惊恐求饶,一直被兴昔圈在怀里的慕椿终于松开齿关,忍着一声一声将溢出来的呻吟声道:“够了……” 第207章 兴昔挑了挑眉:“怎么?你要替她们两个求情?” “是……我……偷了。”慕椿的颈绷得打颤,“在我这里,让她们滚。” 两个女奴愣怔着不知所措,兴昔笑了笑,对那两个女奴道:“准汗妃都说了,你们两个还不快滚。” 眼见那两个女奴爬出了帐子,慕椿再忍耐不知,紧闭着的眼流淌出淡淡的眼泪。 兴昔瞧着那如清露丝的泪珠,不禁格外怜惜道:“小女奴,你在那中原皇帝的身下,也哭成这样子过?” 慕椿眼光迷离,细细地发着抖,一张好看的面容红到了颈,颤颤的唇上下张合,声音也低软的厉害:“我……我……” “什么?”兴昔听不大真切,附过去道,“你在说……” “你让我也上一次,不就……知道了。” 慕椿湿红的眼中露出一抹极轻蔑又得意的笑容。 松了这一口气,整个人便再受不住,却依旧噙着那抹笑,仰着头流眼泪,可那大约不算是眼泪,除了苏郁,还没人能真的让她流眼泪。 兴昔被她如此反将一军,一副好耐性也终于荡然无存,她轻笑着起身,抬手拍了拍慕椿的脸颊,对上那双潮雾弥漫的眼睛道:“乖,今晚你就这样乖乖地等她来救你。我想,她看见了你这副样子,一定会很喜欢。” 兴昔调整了一下锁链的高度,将她双手吊在头顶。 做完这一切的兴昔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她总是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只要愿意伏在她脚下,要什么没有?但这个小宠物不明白,她的心,在中原变野了,学会了那些令人厌恶的习气,最可恶的便是学会顶撞她的主人了,那么她必须要受到一些惩罚。 帐子里的灯被熄了,不见天日的厚重毡帐闷得厉害,见不到光,人的其他感觉就会被无限放大,都在将她的心神来***着。 …… —————————————————— 大漠入了夜,风也重,云也薄,唯独月亮却亮得很。 兴昔坐在高台上,低沉的目光穿过荒唐歌舞的人群,落在那见晦暗无光的帐子轮廓上。 她的小宠物,究竟什么样子了。 她从未这样牵挂一个人,那么多人对她趋附,那么多人愿意跪伏亲吻她的足尖,那么多人恨不得得到她的垂怜……为什么唯独是这个小奴隶。 她真不该为那几分相似的相貌对那个小东西这样用心。 天底下……怎就没有第二个,没了这个,还有更多更听话的,不听话也可以驯服,用鞭子,用药,用一切的手段。 那就抓到那个中原皇帝,让人把她抓到床前跪着,她不是浑忽的相好吗,那就让她亲眼看着浑忽是怎么在自己身下哭出来的。 月垂平野,兴昔抿了口唆鲁儿酒,那酸涩的酒浆难喝得要死,可颜色实在好看,像极了被碾在掌心的浑忽花浆。 —————————————————— 慕椿怔怔地舔了舔干焦的唇。 她听到了风声,风里有云雀在叫,叫了很久很久,直到天明。 曙光顺着被风吹开的缝隙挤了进来,像是一捧摇曳的水,像是一条被吹拂着的丝帛,含着清晨微寒的凉意,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亲吻着她的颈。 慕椿叹了口气 。 她没有来。 那么说,云雀一定飞到她怀里了,真好。 鹰飞不出丹辽,但云雀可以。 这一点,兴昔永远也不会明白。 慕椿闭上眼,合着满身的水渍与泥泞,微微笑着,仿佛她也变成了一只云雀,飞到了苏郁的怀里。 -------------------- 耶,一个尾气 谢谢大家 大家注意身体哦,祝大家都能健健康康的! 第152章 月隐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四个身着白裙的女奴捧着一条绣着银凤凰的红色丝绸衣裙进入了汗帐,帐内已铺满了大红的地毯,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凉。 慕椿看也没看那条嫁衣,缓缓站起身,任由她们替自己套上,衣裙也是丹辽女服的样式,窄袖长裙,腰间系上黄金打造的细链,挂上各色的饰物——珊瑚柄的金鞭,金质的鹰纹金令牌,一把鞘上缀满了宝石的弯刀,还有一串层层叠叠由细小金铃铛串联起的流苏。 慕椿只要一动,浑身便响个不停。 两个侍女再度捧来银白披帛,那披帛上也各坠一枚金铃,是以很自然地垂在身侧。 流苏凤凰头巾与长生冠依次被戴在她头上,女奴们鲜少见她如此配合,一个个纳罕着,却又不敢出一声。 就在她们要给她戴上珊瑚璎珞时却犯了难——她颈上现在还锁着那条链子。 慕椿冷冷地看了一眼,按照丹辽的婚俗,兴昔这个时候不能来见她,她刚想开口,只见一个女奴竟直接取出了钥匙,打开了那条锁了她数日的链子。 她的颈上还有那日被兴昔绞出来的淤痕,又锁了这些日子的链子,皮肉都磨破了,斑驳可怜。 女奴们很轻地将璎珞挂上去,却依旧会弄疼她,慕椿皱了皱眉,却一句话也没说。 婚礼在黄昏时举办,此时整个丹辽汗庭已沿着骨裴罗河岸挂满了丝绸锦缎与琉璃灯,临河搭建的二丈高台下围了一圈的篝火,无数的舞女在乐队的演奏下翩翩起舞。 这舞她们早就跳过了,就在三天前。 第208章 围坐的丹辽贵族皆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盛大的歌舞,不满兴昔的诸多长辈贵族纷纷冷笑:“三日前便闹了这一出,结果落得个一场空,如今又来!大汗怕不是借着引诱之名,非要娶这个下贱的奴隶为妃吧。” 一人看向坐在主位之下最近初的哈日珠朗:“王子妃殿下,您觉得呢?” 哈日珠朗不置一词,只惴惴不安地抬眸望着暗青的天色,隐在袖中的手松了又攥,攥了又松,直到一声十分响亮的鼓调打破了她的心绪。 地毯的另一头,八个衣着华丽的闺女女子各执一角,抬着那方用无数丝绸编织成的布台缓缓地走来。 而那布台上端坐着的,便是慕椿。 众人虽将她恨到了极致,但真正见过她的却寥寥无几,不觉纷纷将目光放了过去,只见那条银光轻晃的流苏头巾下缓缓睁开双眼,那眼光如映着月光似的涟漪般一颤,便似要看到人心底去似的。 众人不禁敛声屏息,觉得这眼便已是如神女般了,那面纱下的容颜又该是怎样的风光? 眼见得人已到了高台下,哈日珠朗敛衣起身,作为丹辽汗庭唯一一位王妃,她捧起一盆炭火,一步一步走向慕椿,将火盆在她头顶缓缓转动。 她低下眼,慕椿也正抬眸,两双眼对视间,哈日珠朗见她的唇嗫喏着轻声说了一句:“等月出。” 她放下火盆,任由那八名贵族女子将慕椿抬过火盆,转过身的一瞬间,哈日珠朗抬眸,只见大漠上的月色竟被云层遮掩了起来,只能依稀望到一抹被浓遮重掩的昏黄。 兴昔也已走到高台下,走到了她的对面,慕椿闭上眼,抚胸向她行了礼。兴昔对她难得的乖顺十分受用,笑着颔首回礼。 巫师开始跳起了祷祝的乐舞,兴昔将她扶了起来,缓缓摘下她的面纱,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绣灯遍悬的高台走去。 众人终于借着灯火看清了这传闻中的浑忽公主的面容,美色这种字眼已经不能够形容她了,那张如同神女般贞静美好的容颜,是足够倾倒众生的惊艳。 “手这样冷?”兴昔低声道,“被这么多人看,把你看怕了?” “恶心。” “今夜过去,你就是我的了,恶心也要笑。” 慕椿哼声冷笑:“我笑不出来。” “浑忽,别逼我把你扒光了吊在这里。” 兴昔的威胁生了效,慕椿除了狠剜了她一眼,再也没说一句话。 一些长辈贵族的目光却忽然滞住,惶恐的他们互看着,彼此的眼神便出卖了自己的心——这人竟像极了与当年的圣女瑟觅! “妖孽!巫女!”一名年迈的贵族首领冲向了即将登上高台的兴昔面前,咆哮道:“可汗!你不能娶这个女人!” 慕椿若有似无地淡淡扫了一眼。 那贵族首领忽然莫名心悸起来。 兴昔道:“阿木尔叔叔,有什么事吗?” “可汗!”阿木尔指着慕椿道,“这个女人是个不详的女人!” “为什么?” “因为……”阿木尔却顿住,他总不能说,因为这个女人和诅咒了你父汗的女人一模一样。 兴昔显然失了耐心,沉声道:“让开吧,阿木尔。” 阿木尔沉吟着,看了看身后的几个长辈贵族,终是叹息着欲离去。 谁料慕椿却忽然瞟了他一眼,用一声低沉而苍凉的玉樽话说了一句:“我要让我的孩子,以兴昔之名……” 阿木尔惊恐地回过头,指着慕椿,颤声道:“瑟——” 慕椿笑了笑,对兴昔道:“被发现了呢。” 兴昔按捺着愠意,回眸道:“阿木尔,我敬你是先父篾兀真的亲兵,赶紧滚下去,不要再惹怒我。” 阿木尔踌躇着,终是指着慕椿道:“她是你母亲的鬼魂转生!” 慕椿强忍着,很勉强才憋住了笑。 “所以呢?” “她是来向我们报仇的!”阿木尔死也忘不了那个女人的诅咒,那个连大漠上南征北战的英雄也逃不过的诅咒,“必须杀了她!” 兴昔兀自笑了笑,松开了牵着慕椿的手,抱着臂道:“你们这些老东西,还真是……让人厌烦的很啊。”只见她眉头一低,垂手到慕椿腰上,将那把挂在金链上的匕首拔了出来,银光乍泄,一霎便捅进了阿木尔的心口。 阿木尔紧拧着眉头,倒地时的手还依旧狠指着慕椿。 这是他遗于世间最后的痕迹。 乐舞停了,天地间顿时寂静一片。 -------------------- 哈哈哈哈提前达成我的5千藏目标,我们今天双更! 爱你们 第153章 是她来了 众人见状,皆愕然不已,几个长辈贵族纷纷起身,大叫道:“可汗!你!你怎能杀害你先父留下来的托孤重臣!” 兴昔掂了掂手中的匕首,对慕椿道:“好孩子,睁大眼睛瞧一瞧,背叛我的下场,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见兴昔一步步迈向那些长辈贵族的所在,如视草芥蝼蚁一般环视一遭后,厉声道:“拿下。” 一直在这些贵族身旁侍奉添酒切肉的奴隶忽然一跃而起,展眼间便将几个长辈贵族围住,几个长辈贵族见状,纷纷拔出刀来,怒吼道:“兴昔!你是要杀了我们吗?” “是啊。”兴昔笑道,“怎样呢?” “我们皆是随你父亲出生入死的老臣!”一人道,“纵是你父亲,也赐我们犯九罪而不死的特权!你有什么资格杀我们!” 第209章 兴昔冷然一笑,挥了挥手,一名奴隶当即会意,将那说话的贵族首领斩杀。其余人见状,自知在劫难逃,只得拼死一战,他们也有各自的军队,只要冲出去,回到自己的营地,就能召集部众……然而当这些人举刀拼杀时,忽然顿感四肢无力,头麻心痹,渐渐连刀也握不住了。 慕椿凝眉望着那一张张金案上的酒壶,竟都换成了象牙的。 “你……下毒了?” “我那个好妹妹,嫁到了一个好人家,她死了,可留给我的好东西却不少。”兴昔低声对她道,“你说的没错,那个女人诅咒我,那我就完成诅咒好了,浑忽,好好看着,看着我送给你的礼物。” 此情此景,纵是那些对兴昔忠心耿耿的将领也不禁惊愕万分,立即有人上前阻拦道:“大汗!这些人都是先可汗篾兀真的老臣,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兴昔的目光漠然地扫过:“他们意图谋反,难道还不至死?” “谋反……” 那将领怔怔地看向身后的诸长辈贵族。 “我们没有!”一人喊道,“我们没有谋反!我们是冤枉的!兴昔汗!我们是你父亲的臣子!我替你的父亲挨过刀剑降过烈马!你不能杀我们!我的部众在哪里?我的军队在哪里?” “你们的部众与军队已被拿下了。”兴昔上前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仗着自己是丹辽的长辈贵族,向来不满我的统治,更欲杀了我扶持哈日珠朗与颖真这对贱妇幼子。”她冷笑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说罢,兴昔抬手道:“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那些乔装为奴隶的死士手起刀落,十数个衣着华丽,权高位重的贵族首领血溅当场。 慕椿向后退了两步,回眸对哈日珠朗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发出一声惊呼。 兴昔缓缓回眸,她当然没有忘记这个人,只见她缓缓揩去匕首上的血,一步一步踱到哈日珠朗面前。 巨大的阴翳将这个可怜的女人笼罩着,哈日珠朗惊恐万分,声泪俱下:“大汗……我没有……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饶了你?”兴昔冷笑道,“从你勾结别勒阖背叛我的那一天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了。”她一脚踏上桌案,举起匕首,对准了哈日珠朗的喉咙,“我不会让你死,等婚礼结束,我会让人将你吊到营地去,裸身凌迟处死。” “住手。” 身后响起一极清冷的声音,异样安静的夜里,所有人的心绪都被这一声打破。 慕椿走到她身旁,伸出手道:“刀给我。” 兴昔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哦?你要替我杀了这个叛徒吗?浑忽,现在学着卖乖,是不是有些晚了。” 慕椿嘲道:“你怕我一刀捅了你?” 兴昔将刀握进她掌心,似是笑了一声:“你小时候就握不住刀,长大了便更没长进,罢了,乖孩子,这人的贱命,就留给你玩吧,只是要快些,别耽误了我们的好时候。” “不急。”慕椿轻声道。 她握着匕首,缓缓逼近哈日珠朗,兴昔抱着手臂,伫立在旁,静等好戏。她对这个小东西,一向比对旁人有耐心得多。 只见慕椿将那把匕首举过头顶,兴昔不禁笑道,她把这小东西教得万般都好,唯独不会杀人,刀举成这个样子,捅不捅得到别人尚不论,倒把自己的命门全露给了人。 慕椿叹了口气,借着匕首一面,瞧见了云层渐渐销去,昏黄的月色愈发皎洁起来,就在那满月即将飘出云层的一瞬,慕椿的刀陡然落下。 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焰火。 “珠朗,快走!” 哈日珠朗丢下手中的神火,起身逃窜。 兴昔的面容起初还很平静,但随着那道焰火地升起,她的神色先是一怔,随即便是几近愤怒的扭曲。 她望着已然奔逃的哈日珠朗,怒吼道:“杀了她!”随即一扯慕椿的头巾,将她整个掼在地上,长生冠跌得两半,无数华丽而冰冷的宝石在地上乱滚,慕椿痛得一拧那双极秀丽的眉,眼含着笑意,缓缓叹了口气,支着身坐起来,森然笑道:“晚了。” 兴昔眉头一跳,忽然脚下响起雷鸣般的惊动,她一抬眸,只见天帷地幕间,无数烈日般的火光正向汗庭冲来。 没人知道这些重骑究竟是从何而来。 所有人都只能将这雷霆与烽火归于长生天的责罚。 雌雄双鹰盘旋长啸,轰鸣声几乎将天地也撼动起来,汗庭外火光冲天,厮杀已起,战马的嘶鸣与人的哀嚎化作了又一场锣鼓。 慕椿闭上眼,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 是她来了。 -------------------- 这个时候就得配个葫芦娃救爷爷的bgm: 我来了! 我也来了! …… 谢谢大家 其实今天没想更新的……但是嘛,人生就是要有一点出其不意。 谢谢大家 第154章 高台 丹辽汗庭方才经历了一场浩劫,大多的兵力都被兴昔调去镇压那些长辈贵族的部众与军队,一时只剩下些将领聚在此地,连马只也无,只得做步卒与中原玉樽两路联军的重骑先锋拼杀,无异于螳臂当车。 也合连连斩数十人头,直接带着那些钉了铁楔的重骑杀向骨裴罗河畔。 慕椿望着远处的火光,笑道:“你输了。” 第210章 当苏郁与玺暮出现的那一刻,兴昔就已经败了。鹰飞不出丹辽,但她根本没有用鹰,而是用了最不起眼的云雀。 慕椿将兴昔的计策全数送了出去,送到了苏郁手上。 兴昔意图诱敌的第一计败了,但这远远不够。 汗庭的精兵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从篾兀真手里分得过兵权的长辈贵族,若真厮杀起来,也定会让联军遭到重创。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兴昔亲手处理了那些人。 她让哈日珠朗散播诸长辈贵族企图反叛兴昔的流言,成功触碰到了兴昔的痛点,一个什么都拥有了的人,最畏惧的也就是失去,而如兴昔这样自负的人,一定会选择在最得意的时候来杀死所有意图反对她的人。 婚礼上的灯火太刺眼,旁的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此一来,汗庭的精兵悍将便自消自亡,而联军早已在震天撼地的锣鼓声里,沿着慕椿指好的路潜行至汗庭外。 她要让兴昔在最高处摔下去,只有这样才会摔得粉身碎骨。 玺暮的鹰落到了她的肩上,她大声道:“皇上!浑忽与兴昔都在河畔高台!” 苏郁的长枪劈开了一条路,她望见了那处绣灯遍悬的高台,知道她的爱人就在那里。她重击马臀,奋力挑起了银枪,悍然向那处冲锋。 “好,太好了。”火光里,兴昔听着耳畔愈发逼近的厮杀与马蹄,森然地注视着缓缓站起的慕椿,“浑忽,我竟不知,自己终有一日,竟会折在你的手里。” 慕椿唇角一挑,似笑非笑道:“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风将她的头巾吹落,也吹散了她的长发,那苍白的容颜与墨色的发,几乎将她勾勒得如同一个幽灵,冷漠而恶毒的眉眼,几乎与那个人重叠……惊雷从天而降,天地也为之一明灭。 “不……不……我就算死,也要你……来陪葬。” 丹辽人的血流到河里,河水涨高了数尺,整个骨裴罗河都弥漫着鲜血的腥气,被围在汗庭的丹辽将领连战马都无,直接被砍死,被战马踏作肉泥。 从外围赶来支援的丹辽精兵又被源源不断奔袭来的骑兵再度围堵,前后夹击,丢盔弃甲,命丧当场。 苏郁杀到了高台下,却突然勒住了战马。 玺暮也已率兵杀了过来,远远望去,目光落到那高台上时,双眼顿时惊颤。 那原本用来向长生天祈祷的高台已被大火吞噬,如同在天地间立了一道火龙盘旋的天柱,但那天柱却将要坍倒。 苏郁下了战马,眼望着二丈高台上被卷入大火的身影。 匕首贴在颈上,慕椿却不觉得凉,大火似乎要烧到了身上,她也不觉得热,她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寂灭了,唯有望着苏郁的眼,流出了泪。 潮水般的军队不断地向高台涌来,他们张着周国的龙旗,张着玉樽的云雀旗,却唯独没有丹辽的鹰旗。丹辽的旗帜断了,汗庭陷落,精兵悍将全数成了刀下亡魂,一统大漠南北的兴昔汗,最终被逼到了自焚的地步。 她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要死在自己的婚礼上。 “兴昔!放了浑忽!”玺暮厉声喊道,“你若伤她,我便将丹辽亡族灭种!将你挫骨扬灰!” 兴昔听罢,不禁冷笑道:“又来了一只长大了的小云雀,竟要啄瞎了鹰的眼。” “当初,我就不该放过你们两个。 “没有玺暮和我,你也会死。”慕椿淡淡道,“哈兰真人,玉樽人,合穆尔王,珠兰国后……这些人的命,你都要还。” “他们的命,比一粒沙子还不如。” “浑忽,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的。兴昔道,“等火烧到上面,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见长生天了。其实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因为你也活不了了,到了长生天那里去,你依旧是我的人。” 高台由木石搭建,本就不甚牢固,火舌一卷,那些橼木纷纷断折砸落,整个高台摇摇欲坠。 苏郁望着大火中的身影,火光把她的爱人照得那样明亮,她甚至能够看她的笑容,那么美,似乎已经将生死都放下了,如同一朵凄艳的花朵,在濒死绽放。 “小椿——” 她高声呼唤着慕椿,慕椿为之垂眸,双唇颤抖着道:“阿郁!” 兴昔的匕首几乎要切入她的皮肉,但慕椿显然已经不在乎了, 她缓缓抬起手,试图再摸一摸她的轮廓,她们之间容不得一时一刻的分别,思念太极致了,那轮廓也太清晰了,慕椿的眼泪被风吹走了,不知会不会落在苏郁的掌心。 也合连道:“这高台要塌了,皇上,得赶紧想办法上去!” 紫苒皱了皱眉头,立即回身道:“云梯!快推云梯过来!” 两辆高耸的云梯车被推到了阵前,然而,就在云梯停下的一瞬,高台上的兴昔突然喊道:“谁敢上来,我就立刻割了她的喉咙。” 玺暮咬牙切齿,恨难自抑。 慕椿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她见到了苏郁,穿着银色的盔甲,系着白战袍,宛如天降的战神。 那样的好英姿,好美,好让人心驰神往。 她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贴在胸前,身体也随之一松。 明灭的火光里,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苏郁立即意识到什么,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厉声道:“拿弓箭来——” 离她最近的紫苒递上弓箭,苏郁搭上那如胫骨般颀长的箭支,对准了高台上的身影。 第211章 玺暮愕然道:“皇上,浑忽挡在前头,这箭不能放!” 然而苏郁的神情却纹丝未动,紧紧地盯着那身影相叠的两个人。 兴昔凝视着那支对准了她与慕椿心口的箭,并不惊诧,反而十分得意地低声笑道:“好孩子,看来,你要陪我一起死了。虽说死在一个中原人的箭下实在丢人,可看着你被她一箭穿心,我也死而无憾了。” 激烈的风声与雷声令慕椿听不到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厮杀呐喊,剧烈的火烧味也让她感到眩晕,但就是这样的混沌,让她的天地间仅剩苏郁一人,不觉便露出了微笑。 她的手轻轻地落下。 -------------------- 谢谢大家 祝大家冬至快乐! 吃饺子吃汤圆的都快乐! 椿子在给郁子煮汤圆哦 第155章 我好爱你啊 长箭穿风直上,慕椿的世界化作一片寂静。 只是忽然有一阵战栗的感觉包裹住她,她知道自己并不怕,世人所说的由爱故生惧,由爱故生怖,在她这里却变了一番样子。 当她爱上这个人的时候,她便无所畏惧,亦无所忧怖。死亡的催促于她而言不过是过耳的风,她见惯了死亡,已经不会再恐惧。而她对于尘世仅有的依恋,便只剩苏郁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苏郁的弓落在地上,她抬眸,静静望着那片火光。 她只记得与慕椿的诺言。 那些生死与共的诺言。 “如果真的到了那时,你要在这里,给我……你的箭。”那时慕椿的手,正指着她自己的胸口。“我不会死,我会活着,你要信我,就像我也信你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慕椿睁开眼,刺目的火光让她感到晕眩,良久方才能够视物。然而,意识清明过来的她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半分痛楚,整个人却已然摔在台上。 正当她困惑非常时,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哼。 她放眼看去,兴昔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那一刻她的世界忽然眩惑住。 这一箭太重了,直接穿透了兴昔的胸膛,起初兴昔还能勉强撑着站定,可当她看见慕椿的那一刻,手中的刀落了地,摔了出去,坠到了高台下。 兴昔也终是支持不住,沉闷地摔了下去,单膝跪在了高台上。 兴昔将那支箭拔了出来,掷在地上,鲜血不断地喷涌而出。 那台基烧没了十之八九,如何禁得起这样的折腾,摇晃得更加剧烈,无数滚滚燃烧的断木砸落下来,如同天上坠落的流火。 “浑忽。” 兴昔咬着牙,用尽了力气方才不至于那样狼狈,方才,就在那一瞬之间,她竟推开了这个孩子……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为什么。 “过来。”她招手,慕椿一怔,果真走了过去。 慕椿俯身跪在兴昔面前。 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冷漠地注视着火光里的兴昔,注视着她抬起手,缓缓抚摸上自己的脸颊。一如二十年前在哈兰真的浑忽花田,她也是这样跪在兴昔面前,任由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告诉我,为什么……要诅咒我?”兴昔闭上眼,低声道。她知道自己快死了,人在死之前,都会问出一个毕生难求答案的问题。 “被诅咒的,是兴昔。”慕椿道。 “那我是谁?” 慕椿没有回答。 兴昔涩然笑了笑:“看来,我就是兴昔。” 火光吞噬到了顶端,雷声也越来越紧,月已经沉下去了,云也被硝烟驱散。 兴昔睁开眼,既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生与死的界限都已经模糊,爱与恨又何必分明。 她艰难地开口,低声道:“浑忽,陪我……一起死吧。” 慕椿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张开时,乌黑的眼瞳里跳动着火光。 “好。” 兴昔嘴角轻轻一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终于,她还是,得到了这个人,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以死亡的方式,不让她被人夺走。 “我可以陪你去死。”慕椿轻声说,如神女意味深长的呢喃。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陡然一寒—— “可我……要为了她……活下去。” 又是一道惊雷,暗夜的幕布几乎在那一霎被撕裂。 慕椿拔出了刺在兴昔喉咙上的那支箭,那一瞬,血溅在她的脸上,又厚又重,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她扯下那条披帛,抹了抹,也还是看不清。 无奈,她只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任由风灌满了她的衣袍。台下的人忽然齐齐向上望去,只见那火光中渐渐走出个人影,那人的长发被风吹散,如同一朵墨色的云,飘然欲坠落。 苏郁眼望着她的爱人。 慕椿对她露出一抹笑容,随即缓缓闭上了眼,静静地抬足一迈,随着整个高台的轰然倒塌,整个人跃然跳了下去,一如乘风将去。 兴昔还没有断气,但她的生命也已经到了尽头,只能徒劳地睁着眼,任由那抹衣裙无声地掠过她的指尖。 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怨恨,终于也都没有了。 慕椿的耳畔只有风的声音,一切的喧嚣都消失了,她应该告诉自己,兴昔死了,但她实在太累了,她想不明白为何那一箭穿心时,兴昔会将她推开。 第212章 她的爱与恨如今是那样的分明,不能理解这样扭曲的情感。 那就不要想了。 她不再想兴昔,那就只能想苏郁了。 一想到苏郁,眼前便皆是往事浮现的画面。哈兰真山谷的怀抱那样短暂而温暖,长安城里的公主宅,她住了很久很久,流过眼泪,也笑得让自己纵情。天狩山上的枫红如血,苏郁猎了很多猎物,满载而归的笑容那样清晰……狼蚩营地里,她怕冷,又困极了,喝了酒,懒洋洋地窝在苏郁的怀里,苏郁一边议事,一边时不时低头看看她,一看便忍不住笑。 只要有这个人在,她就是被爱着的,苏郁的爱热烈而隽永。 那些找不到路的绝望,那些以为自己会死的尽头,也因为还有一个苏郁,所以于她而言,也并不是深渊。 慕椿似乎落了地,但并不坚硬,也不痛,反而柔软而温暖。 她听到了剧烈的心跳,而那心跳声里,她又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接到你了,小椿。” 慕椿缓缓睁开眼,她落在了苏郁的怀里,她艰难地抬起手,却又怕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她。苏郁将脸颊贴了过去,随后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慕椿愣了愣,终是低声道:“你哭了……” 苏郁强笑道:“没有。” 慕椿瞧她抹额上居然绣了一只紫色的小狐狸,忍不住笑了笑,笑到最后,慢慢将头贴在她的心口,声音很轻很轻:“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 慕椿闭上眼道:“我好爱你啊。” 苏郁忍不住哽咽:“我也是啊。” “带我回家吧,把我捡回去,我很好养的。” “好。” “别再留下我一个人。” “我哪里舍得。” 高台随之轰然倒塌,火势越来越大,一直烧到了天亮。 -------------------- (悄悄的)(爬起来)(抬起头)(更新)(昂首挺胸)(等待夸奖)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原地翻滚) 这!回!满!意!了!吧! 我!要!夸!夸! ps:我们还没完结呢,不着急。 第156章 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苏郁皱着眉头,“你再仔细看看。” 被催得不耐烦的白芨跳到地上:“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她指着一桌子的狼藉:“我就差把慕姑娘心肝脾胃翻出来给您看了!” 被强按在床上躺着的慕椿也艰难地从一堆扎了蝴蝶结的纱布里钻出来,极乖巧地笑道:“我真的……没事。” 苏郁和白芨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你躺回去。” 慕椿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拉了拉被子窝了回去。 她自高台一坠后当即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中,当夜里紫苒便快马加鞭到后方,直接将白芨带了过来,风尘仆仆的白芨连水都没喝上一盏,便被拖到帐子里为慕椿看伤病,一昼夜后,慕椿美美睡醒,一睁眼便是满屋子的人。 苏郁放心不下,又拘着她躺了一日,让白芨仔仔细细替她看过,于是便有了方才一幕。 确认慕椿安然无恙后,白芨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在了慕椿床上,苏郁本想将她拎出去,谁料慕椿却按住她,摇了摇头,道:“让她睡吧,我想出去看看。” 苏郁替她套好衣裳,穿好鞋袜,出帐时正逢晌午,大漠硝烟已去,惟余一片晴好,骨裴罗河又复往日的清澈,绿藻招摇着,闻着有腥咸的味道。 丹辽汗庭于战火中付之一炬,焦土还未清理干净,慕椿说:“那就让风把它们吹走吧。” 苏郁握着她的手,笑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她望着战火后的土地,知道残破只是一时的,部落会消亡,城池会易主,但土地永远都在,那人就不会消失。 风吹散了慕椿的长发,长发在苏郁的指尖缠绕摩挲,格外柔情。 “玺暮回玉樽去了,她说玉樽的王宫被兴昔一把火烧了,她想在哈兰真重建王宫。” “哈兰真?” 苏郁道:“是,她说哈兰真山谷的水土很适合建造宫室,那里位置也好,背倚玉樽,眼望丹辽,是块屏藩漠西的形胜之地。只是,那里是整个大漠唯一生长浑忽花的地方,要是建了宫殿,花就……所以她还在等你的想法。” “那就建吧。”慕椿神色温和地望着远方,“让那些浑忽花变成牧草和粮食,让哈兰真山谷和春水河住满安居乐业的人们,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景象吗?” 苏郁领着她来到河岸坐下,伸手掬了一捧微咸的河水,眸色清亮地笑了笑:“那天晚上,你穿的真好看。那是丹辽的嫁衣吗?我还没看过你穿嫁衣。” 慕椿抱着膝盖,将头枕在她肩上,细声道:“你喜欢吗?” 苏郁点了点头:“当然喜欢。” “玉樽的婚服和丹辽的样式很像,只不过玉樽尚蓝白二色,和中原不大一样。” “蓝白?”苏郁若有所思道,“那是谁穿蓝谁穿白呢?” “女孩子穿蓝,情郎穿白,不过,你穿白也……”慕椿忽然一顿,低着头咬了咬唇不说了。 苏郁捧起她的脸颊,捏了捏上面薄薄的肉:“怎么不说了?我穿白色,怎么样呢?” 慕椿的脸颊一寸一寸的涨红,闷声道:“谁要嫁给你……” 第213章 苏郁歪着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扯着嗓子学起她来:“嗯嗯……阿郁……我有句话……想对你说,说……说什么来着?” 慕椿咬了咬唇,跳起来扬了她一襟的水,顿足道:“说你不是好人!” 说着便跑了起来。 苏郁跟上去追着她。 慕椿哪里跑得过她,当然没跑几步就被她圈着腰抱了起来。 苏郁抱着她转了两圈,任由衣衫被风吹得如蝴蝶般飞舞。 慕椿被放下来发的时候,觉得有些晕眩,阳光让她睁不开眼,只能靠在苏郁的怀里。 苏郁抱着她,心里便觉得安稳,仿佛这世上一切的喧嚣苦难伤痛背叛全都不见了,一天一地之间,只有相爱的两个女子。 “嫁给我吧,做我的爱人,我一辈子什么都有了,可没了你就是不圆满。有了你,才能圆满。” 她的声音平静,慕椿却已陷在里头无法自拔,她们历经了二十年的分别与对立,背叛与失去,甚至险些经历了生离死别。人在失去后,才会觉得曾经拥有的一切弥足珍贵,索性上天垂怜,她们又是那样清醒而聪慧的人,能够在短暂的分别后,再度拥有完满的一辈子,又怎能不珍惜。 “好。”慕椿低声说,“我愿意嫁给你。” 睡了一整日的白芨坐起来,眼都没睁开,就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宣布举办婚礼的消息,她扬手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确定是疼在自己脸上之后当即跳下床,指着慕椿道:“成成成成成成亲!!!” 坐在苏郁怀里的慕椿姣花似的含羞一笑:“是啊。”她拨弄着苏郁的发束,“玺暮说,王宫虽然暂时建不起来,但是帐子有都是,玉樽先祖也是游牧的,有牧人自己的婚礼,等安顿好了部民,就……” 闻言,玺暮很慷慨且热络地颔首应道:“我定找一间最大的给皇上和浑忽。” 紫苒思索道:“皇上,事情……是不是有些仓促?” 苏郁道:“事急从权,我就是最大的权,虽说仓促,但日后回了长安便有了经验,一回生,二回熟。” 白芨拧着眉头:“一回?你还要几回啊?” 苏郁摊手:“几回都是与她,几回不行?” 白芨看了看慕椿,尚有些犹疑道:“慕姑娘,这你也答应了?” 慕椿贴着苏郁胸口,点了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也合连的中原话不大好,终于还是听懂了,跳出来拍手道:“哎!女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就和天要下雨一样,是不能等滴!” 白芨悻悻道:“你又听懂了……” 也合连很爽快地点头笑道:“嘿嘿,听懂了!” 事情只是对他们宣布,宣布完了,苏郁就带着慕椿赶人走,似乎一刻也等不了的。玺暮公务繁忙,带着也合连处理安顿部民清理俘虏奴隶之事,白芨也被紫苒拖了出去。 -------------------- 预告: 一个小小的玉樽婚礼哦 悄悄话: 我心态崩了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157章 万丈晴光 “慕姑娘嫁人……”白芨垂头丧气地嘟囔着,“怎么有种嫁闺女的感觉。” “嫁闺女?”紫苒酸道,“怕不是……被人横刀夺爱了。” 白芨抬头道:“你说什么?” 紫苒又抬高了些声音道:“我说,你要是喜欢慕椿,就去找她,把她从皇上那里抢回来,且来烦我作甚?” “不是,谁和你我喜欢慕姑娘?”白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慕姑娘是皇上的人,主人妻我怎么能欺?再说,慕姑娘也不喜欢我。” “那要是她喜欢你呢?”紫苒道,“那不是就你情我愿了?” “那太阳就得打西边出来了!” 紫苒眉头一跳:“所以你真的不喜欢慕椿?” 白芨抓头:“我只把她当好妹妹……好女儿也行。” 紫苒忍不住笑:“得了她那么个便宜女儿,也不怕夭寿。” “我可不能死,我死了,你不得守寡吗?”白芨终于明白她这副模样的缘故,不禁道,“你不会一直以为我对慕姑娘有那种意思吧?天爷啊,你在呷醋不是?” “谁稀罕。”紫苒抱着手臂,也不瞅她。 “你还说你不呷醋?”白芨似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小辫子,翘着尾巴跳起来道,“我头一次知道你会吃醋啊,阿苒啊阿苒。” “我没有。”紫苒道,“谁叫你听了她要嫁人,就骇得像要守寡了一样。” “我那是觉得皇上轻浮,人家慕姑娘的终身大事,她随随便便拉着人在这荒郊野岭一毛不长的破地方办了,多糟蹋人家啊。我当年一见着皇上和慕姑娘,就知道这两个人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你瞧,我看人一向准得很是不是。这才几年,慕姑娘如今恨不得挂在皇上身上,说什么就应什么,被皇上唬得一愣一愣的。”白芨牵着她的手道,“以后我可不能学皇上,我可得好好对你。” 紫苒哼声道:“你要对我不好,可小心你的命。你死了我就改嫁,除了皇上和慕椿,天底下那个好女人我都嫁。嫁完了头一年就来你坟头,给你塞两个硬馒头,一分钱都不给你烧。” 白芨:“……”这也大可不必吧。 星幕下,白芨牵着她的手走了很远很远,忽然停了下去,沉思道:“你也觉得慕姑娘是个好女人啊?” 第214章 紫苒:“……” 当然,在不久之后,在昭皇一朝的立后大典上,白小芨才算真真正正意识到了,什么叫隆重,什么叫盛大,什么叫举世难再,什么叫人间无第二。 —————————————————— “我们的人没有找到哈日珠朗和她的儿子。”也合连道,“公主,颖真是别勒阖的儿子,是如今黄金家族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不把他们杀了,如果还有人假托黄金家族后裔之名召集丹辽的部众,只怕是后患无穷。” “不要找了。”玺暮道,“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如果风把草种子吹向沃土,杂草就会疯长到侵夺树的土地。” 玺暮叹息着摇头:“可我不能杀他们。” “为什么?” “因为浑忽。”玺暮道,“浑忽在与哈日珠朗联手时曾经发过誓,我与她的人都不会伤害他们母子,否则,就叫浑忽不得好死。” “这个奸诈的女人,这誓言长生天不会理睬的。”也合连道,“浑忽小姐……” “浑忽也这样说,叫我不要在意这些生死之事上的誓言,可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玺暮眸色浅淡地笑了笑,“我不想让她变成下一个兴昔。而且我也相信,我和我的后人,会将这片土地统治得很好,我会做这片土地的主人,不让任何人夺走它。” 也合连似有触动:“那这件事,要说与浑忽小姐知道吗?” 玺暮摇了摇头:“不。”她叹了口气,“让她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吧,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承担。我会让玉樽成为她的家。” 她们都已是彼此最后的亲人了。 也合连道:“是,属下明白。” 出了大帐,玺暮巡视营地,来到伤兵营抚慰将士,忽然看到人群中一个极娇小的身影,走近一看方看清正是赵翠翠。 白芨那个不着调的,打着历练的旗号,直接把这小姑娘领到战场上来了。 伤兵虽多,但赵翠翠做事一向有条理,甚至青出于蓝,比白芨做事还要细心,因此也获得了伤兵营上下一致热烈的欢迎与赞扬。 苏郁曾说,这翠翠不知是被白芨如何教养的,倒愈发有几分慕椿的样子了。 当然,也有人例外…… “痛痛痛痛——”药帐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叫喊,阿勒别姬哭丧着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给我手脚轻一点!” 翠翠叹了口气:“只是擦破了一些,上了药就好了,你再动,就又要裂开了。” 阿勒别姬噙着眼泪:“可是真的很痛啊,我可是海迷失部兼萨布勒部的首领,是万户的首领,就不能轻一点吗?” 丹辽国破,但国民犹在,玺暮托名篾兀真后人,与丹辽各部首领结成合盟,玉樽为宗主国,统领先前丹辽与玉樽的全部国土。因此前海迷失部与萨布勒部已尽收玺暮手下,她便将海迷失与萨布勒两部的土地与子民皆赐给了阿勒别姬。 “……”翠翠抬起一双水光轻晃的大眼睛:“那我给你吹吹……” 说着便低头轻轻吹了起来。 阿勒别姬忽然觉得擦破了的胳膊烫的很。 “现在好点没有?”翠翠问。 “嗯……好……好点了。”阿勒别姬扭过头,“你是中原人吗?” “是。” 赵翠翠安静地替她上药包扎,起身道,“三天之内不要沾水,别吃颜色太重的东西,很快就好了。” 阿勒别姬点了点头,又道:“那我要再疼,还能找你吗?” “可以。”赵翠翠道,“不过应该不会疼了,这个药是我学着老师的方子配的,很管用。”说着收拾东西,便欲离开,阿勒别姬忽然叫住她,“哎,你叫什么名字?” “翠翠。”赵翠翠道,“你好好休息。” 帐帘落下,阿勒别姬瞧着胳膊上扎得乖巧的蝴蝶结,低声回味道:“翠翠……什么意思呢?长得真好看,像小兔子。” -------------------- 菜鸡互啄与冷门cp 阿勒别姬我们翠翠还是小孩子哦!你不可以哦!你得等她长大哦! 为什么哈日珠朗到最后还是没死呢,因为故事的不圆满就在这里,不是所有沾恶的人都会受罚的。 椿子为了情势发毒誓和哈日珠朗合作,过后当然不把这个誓言当回事,她就是这样一个除了苏郁和玺暮,其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虽然她自己不在乎,但是玺暮要替她在乎,玺暮亲眼见到了诅咒是怎么把兴昔变成一个恶魔的,她不会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再受到伤害。 谢谢大家!我们还有一章就大结局啦 第158章 公主和她的小美人(完) “你是什么人?”哈日珠朗注视着眼前的断臂男子,不安地抱紧了怀中啼哭不止的儿子。 墨色的斗篷缓缓揭下,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孔,那人缓缓走向前,伸手指了指哈日珠朗怀中的襁褓:“这就是别勒阖王子的儿子吗?哈日珠朗王妃殿下。” “不是。” “是就好。”那男人旋即露出一个笑容,“哈日妃,玉樽人害死了你的丈夫,中原人夺走了我的手臂,我们有共同的仇人,应当是很好的盟友。” “你要做什么?”哈日珠朗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想和我的儿子过平安的日子。” “那已经不可能的。”男人伸出唯一的一条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和我走吧,我带你到北方的草原去,那里有和我一样痛恨中原和玉樽的人,我可以让你活下去,让这个孩子长大,等它长大了,由你来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再让他来替他的父亲报仇……不然,你和他,都要死在这里。” 第215章 哈日珠朗低着头,踌躇良久,只得艰难地应道:“好。” 赵翊带走了哈日珠朗与颖真,到北方的草原投奔了狼蚩汗赫连扆。至于他们能否在纷争不断,自相残杀的草原诸部活下去,那个继承了别勒阖血脉的孩子又究竟能否成为他们复仇的工具……这些事情,已不值得在意了。土地上的故事在周而复始地上演,终我们的一生,只要与爱相守,余下的事情,便再不值得挂念了。 唯一可以证明的是,那春水河畔的神女瑟觅发下的恶毒诅咒并没有应验,篾兀真黄金家族一脉留下了玺暮,也留下了别勒阖。 无论是善是恶,生命总有活下去的机会和理由。 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诅咒,那些无法逃脱的,从来不是诅咒,而是自己的心魔。 有的人一辈子都因为无法战胜对心魔的恐惧而扭曲。 而那个战胜了自己心魔的人,早已在盛大的婚礼上,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仲夏的夜里,围绕着篝火跳起舞来的少年少女歌唱着柔软而缠绵的歌谣,簇拥着一位蓝裙的美人缓缓走向她的爱人。 玉樽的婚服裙摆只到脚踝,露出踩着蓝布鞋的双脚,她没有穿袜,光洁的脚踝上润着莹洁的色泽。颈上戴着一圈又一圈的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铃音。 玺暮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自然承担起了牵着慕椿的手送到苏郁怀里的任务。只见苏郁穿着玉樽的白袍,发也不似从前一样高束,而是半扎着,在额上绑了一条与慕椿一模一样的流苏发带。所以当慕椿被她抱到怀里时,两个人的发也被风吹到一起,苏郁低头道:“这算结发吗?” 慕椿垂眸道:“阿郁,我……” 苏郁笑道:“真好看,我的宝贝。” 玺暮在一旁看着,巫师走上前,摇晃着手中的神鼓,在二人头顶绕了三圈,低声道:“长生天保佑,请跪下。” 慕椿抚胸,单膝跪在地上,她忽然想起苏郁是皇帝,跪在这里只怕不妥,刚欲开口,苏郁却也已敛袍单膝跪在她身旁。 巫师摘下了她们的抹额,将花冠戴在她们的头上,随后对苏郁道:“请牵起她的手。” 苏郁听完了慕椿的转述,笑着握住了慕椿的手,这才发觉她手凉得很。 她偏着头看向慕椿,后者却很虔诚地闭着眼,火光在她眼下打出一片跳跃的光亮,鼻尖细腻的皮肤上挂着细细的汗珠。 原来怕这个……苏郁心中暗想,原以为是什么都不怕的小狐狸,居然会慌张成这样,手也凉了,鼻尖还冒汗了。 巫师的祝祷结束了,玺暮亲自端来两碗酒,苏郁刚想伸手接,便听玺暮笑道:“这酒啊,得新娘子喂给皇上才行。” 慕椿已将酒碗捧到了她唇边,苏郁低头饮下,她刚一碰唇,忽然皱了皱眉,可又不能不喝,只好乖乖喝了下去。 轮到苏郁喂慕椿酒时,她凑近一闻,果然与自己那碗不一样,待慕椿喝完,她瞧见慕椿抿着唇角一笑,便知道这小东西又在做坏事。 酒喝完了,这婚便算结成了,没有任何繁复的典礼与仪式,只要有人见证,有人祝福,两个人真心相爱,便可长久。周遭是响亮的掌声与欢呼,喝醉了的白芨扑在紫苒怀里嚎啕大哭:“我们成亲的时候也要!” 紫苒暗想,也不知先前是谁嫌弃草率。 酒香与肉香,花香与粉香,交织在鼓声与歌声里,飘荡在少年少女翩翩起舞时飞扬的衣裙间,长者与尊者则交杯置盏,孩童则不知疲惫地追逐着,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笑意,被篝火的红光映得热闹非凡。 苏郁和慕椿仿佛置身于热闹之外,像在注视一幅画卷般安静。 苏郁从袖中取出那条链子,跪在地上为慕椿再次系了上去,这是她曾经失去的,又再度拥有的,所以倍加珍视。 慕椿低头凝视着脚腕上的宝石链子,眸光轻晃,如掬了一捧清水似的透亮,她扶起苏郁,低声对她道:“你想不想,看我跳舞?” “你还会跳舞?”苏郁笑道,“好啊,跳给我看。” 慕椿浅浅一笑,忽然松开她的手,提着裙角转了一圈,身上的银铃随之晃动。 “跳完了……”慕椿坏笑道,“剩下的不给他们看。” 苏郁上前道:“那给谁看?” 慕椿贴在她怀里,戳了戳她的下颌。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怎么又给我喝那种东西?”苏郁道,“你自己的就是酒。” “酒根本比不上我的奶茶。”慕椿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苏郁扶着她的下颌:“知道什么?” 慕椿踮起脚,苏郁俯下身,听她在耳边低声道:“那是煮给……煮给……大坏蛋喝的!” 苏郁眉头一跳,慕椿已一把推开她,拎着裙子跑到了玺暮身后。 苏郁随即追了上去,誓不罢休。 这个问题,大约苏郁要花很久很久才能知道了,在不知道真相前,慕椿也大约会因为使坏,而被收拾得很惨很惨了。 不过嘛,一辈子还长,总会知道的。 知道彼此的心意与爱意,然后圆满的,再圆满的,一起走完这一辈子。 ———————————————————— 那一年的秋日,玉樽的玺暮女王灭了西部汗国丹辽,在哈兰真重建王宫,复国雪耻,一统西境。 御驾亲征的昭皇苏郁西征归来,带回了无数的牛羊人口土地与珍宝,而其中最为珍贵的,便是那位自带了两座金矿与西境百年安定的玉樽公主。 第216章 传闻这位公主来自玉樽王庭春水河畔,是玉樽第一美人。 (完) -------------------- 撒花完结啦!!!! 有太多话想说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谢大家看着我们郁郁椿椿这辈子从冤家到爱人啦,这是我第一本百合作品呀,没想到洋洋洒洒快四十万了。 这本不会入v哒,目前所有的应该都不会入,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写到能让大家花钱看的程度。因为某些原因现在写百合好艰难,所以大家看个乐呵就好啦。 不过我还会一直往下写的~嗯,我们郁椿离万收也还有一百年而已啦。 等番外也写完了大概会修一次文,把一些细节补充上去,修改一下前后矛盾的地方。 我们下一本见啦! 剩下的话等我想好了再说 我们番外见~~~ 隔壁权臣开始接档啦 第159章 番外一 大婚(一) (一) 昭穆元年的正月十六,一出上元节,内廷便颁下皇帝旨意,欲立玉樽公主为后,婚期择定于三月初三,由礼部会同鸿胪寺遵照两国礼仪详定章程。同时下诏,将公主沅依过继帝后膝下,册为皇储。 刚出新年便又逢帝后大婚,消息一经内廷传出,万象更新的大周内外顿时陷入了火热的喜悦当中。 礼部官员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忙着核定礼仪草拟章程,因皇后为玉樽公主,许多的礼仪都要考校玉樽的风俗来制定,可这玉樽亡国近二十年,典章几乎一应俱损,根本无处考究,想去从皇后那里一问究竟吧,总是问上几句,皇上便不耐烦过来赶人走,急得这帮花白头发胡子的老大人们直冒汗。 后来还是玺暮女王思虑周全,直接千里送了两个巫师一个翻译过来,帮着这些礼部官员一起琢磨。 而内廷里六宫六局着手赶制帝后大婚所有的翟衣吉服与一应器具,也因皇后为异域出身的公主,许多纹章样式都将细细地改,真可谓是宫中府中俱为一体的忙碌了。 然而作为这场大婚的主角,我们的帝后二人,此时又在干嘛呢…… 内室里燃着红烛,抛洒了满案小山似的泪。 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因而跪着也不会觉得凉硬,不会弄伤膝盖。正月里的天还冷,因而内室里都生着炉子,暖阁下还有烟道和地龙,是以即便没有衣衫遮蔽,也不会觉得冷。 苏郁取来些器具,放在案上时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听得慕椿忍不住一个瑟缩。她眼上扎着红绸,什么也看不清,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她如今是什么模样,苏郁衣冠楚楚,居高临下,自己则唯有一件寝衣,还不知何时就要被她剥去。 想来便觉得好玩。 苏郁翻开搭在案上的本子,捏着嗓子道:“小女贼,还不说你偷盗的赃物在哪里?” 这本子上写的东西,慕椿熟得很,是以立马就能接下一句:“回大人,民女冤枉啊……” “冤枉?”苏郁哼声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 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苏郁便装作有人的模样,自顾自道:“给朕……给本官好好地搜这个嘴硬的小女贼!” 强忍着笑意的慕椿忽然被她抱了起来,强按在案上,墨色的长发散乱地垂下,青丝的主人则不安地攒动着秀美的眉,颤着两瓣樱红的唇…… 慕椿只系着一件寝衣,汗巾松松垮垮地束着,一揉便开了。流淌的空气接触到肌肤的那一刻,慕椿微微一瑟缩,被苏郁看在眼里,低声道:“现在招,可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慕椿抿着唇笑了笑,复又委屈地说:“回大人,民女清白得很,大人不信,就搜吧……”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苏郁冷哼一声,手上一用力,将那件素纨寝衣撕了半边,借着两袖将慕椿双手捆在一处。随即坐在案上,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这里没有……” 慕椿被她摸得痒极了,心里却想,这里当然没有。 “张口。” 慕椿闻言,缓缓分开唇瓣,紧接着便是一股湿热温软覆了上来。 “唔……” 苏郁的舌在她唇间仔仔细细地“搜”过一遍,自然什么都没找到,大失所望地缓缓退了出来,又恋恋不舍地在她水光潋滟的唇上亲了一口。 “这儿没有。” 苏郁又开始在她身上打量。 “难道……是藏在这里了?” 慕椿眼前一白。 “好孩子,你告诉我,究竟把赃物藏哪去了?告诉我,我就不搜了。” 慕椿哪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只哼着声音嗯嗯呀呀地摇着头。 “拒不招供。”苏郁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啊……”慕椿咬着唇,忍着胸前异样的感觉,闷声道,“什么……什么东西?” 苏郁拨弄了一下金铃铛,清脆的声响格外悦耳:“宝贝,你这里好可怜。” 慕椿眼角流出了泪:“阿郁……” “什么阿郁。”苏郁扬手拍了拍她的乳*,“叫大人,小女贼。” “大……大人……” “既然上面都没有,那就得搜一搜下面了。” “看吧,还是让我找到了。” “还说没有赃物,这不就是嘛。” “到底还有多少赃物,一并吐出来吧。” 第217章 慕椿张着唇,却是失了声似的,什么也没叫出来。 然而苏郁在短暂的缠绵与抚慰之后,仍不忘将那本子演完,只见她于那一片水光前徘徊沉吟,志满得意地笑道:“人赃并获,你可还有什么要抵赖的?” 慕椿眼中空空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既如此,那就是认罪了。”苏郁道,“小女犯,认了罪,就乖乖受罚吧。” …… 苏郁摘下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将她抱在怀里,用被子裹着,直到她慢慢清醒过来。 慕椿咬着牙轻轻嘶了一声,忍不住踹了苏郁一脚。 苏郁只能默默地揉着,一句话不敢说。 慕椿浑身都是湿汗,黏腻的感觉让她一动也不想动,就窝在苏郁怀里,环顾满室的狼藉。 “你觉得,这本子如何?”苏郁道。 “不如何。”慕椿差点没被玩死,也不知苏郁从哪找来的春宫话本,非要按照上头的玩法弄她,什么好人能给这么玩! “我觉得挺好的。”苏郁笑了笑,“从前只知道你水多,没想到竟那么多……” 慕椿两颊又是一烫。 其实,她也觉得挺好玩的。 只不过偶尔怡情就行了,要是苏郁真来了兴致,日后自己肯定没有一日能下得来床的。 可恨啊可恨! 慕椿忽然心生悲愤,凭什么只有她给苏郁弄得乱七八糟的。 她也要翻身,要抗争。 当然,此时的苏郁还并不知道她怀里得小美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只是在想,该怎么瞒着慕椿让白芨再找几本子来,这上头的东西,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沐浴之后,二人不好叫宫人过来收拾,只得一起将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什儿洗净放回匣子里。慕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外头的人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万人敬仰的皇帝陛下擦起地来还会因为踩着自己的衣摆而摔在地上。 她整理着苏郁的器具,那些一看就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也不知苏郁从哪弄来这么多……忽然,慕椿在里头瞧见了一圈红绳。 她趁着苏郁不注意,悄悄觅下了这段红绳。 二人收拾妥当,出了暖阁时正值黄昏时分,自午后到黄昏,慕椿忍不住感慨:“这可真是天昏地暗了……” 苏郁笑了笑:“我饿了,叫他们传膳,咱们到勤政殿用吧。” -------------------- 谢谢大家 ps番外很长的,我发现这两个人太能玩了 话本子是白芨给的 小女贼偷走了大人的心 所以被狠狠惩罚了 第160章 番外一 大婚(二) 勤政殿里,阿芍已让人摆好了酒食碗盏,沅依与二人同案而食,三人身旁皆有宫女帮着布菜,苏郁夹起块粉蒸肉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朝慕椿那里点了点头,布菜的宫女很有眼色地为慕椿也夹了一块。 沅依已十分亲近苏郁,但对慕椿,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面对一个冷淡又美丽的长辈一样,总是怯怯的不敢靠近。用过了饭,沅依向二人行了礼:“孩儿告退了。” “去吧,早点歇息。” “是。” 送走了沅依,苏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慕椿,不禁笑道:“宝贝,你说说,你平日里待这些小的,是不是太凶了些?” 慕椿皱了皱眉:“有吗?”她端着茶走过去,坐在苏郁身旁,“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凶就凶吧。”苏郁笑了笑,“哪有叫你这个长辈的去迁就小孩子的道理。” “她才比我小多少,还不到一轮吧。” “是是是,我们小椿也是孩子呢。”苏郁将她抱在腿上坐着,“只是早早就落到我手里了。”说着,便又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慕椿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道:“晚上,不是还要见大臣……” “是啊。”苏郁将头埋在她怀里,依依不舍道,“要不你陪我去吧?” “我可不要再躲在屏风后陪皇上偷情。” 慕椿从她怀里脱身出来,轻轻戳了戳苏郁的额:“去吧,皇上得做千古第一明君呢。” “那你呢?”苏郁笑道,“要做千古第一小贤后?” “不,我嘛,当然是要做千古第一妖后了。”慕椿莞尔道,“祸害遗千年的那一种。” “好好好,我们小椿公主不做贤后,就做妖后。” 小妖后离了勤政殿后一盏茶的功夫,苏郁接着在勤政殿外接见了几名官员,一来商议大婚典章事宜,二来帝后大婚,玉樽王室必派遣使团出席,届时如何迎接,于何处迎接,迎接时用何种仪仗,都要一一请皇帝裁决。此前玉樽虽已递了国书,阐明愿世代宾服大周之意,因玉樽为皇后母国之故,诸道礼节便应在番邦之上再添上许多。 如是忙了数日,熬出了正月,长安城内迎来了一个多雨的早春,细雨连绵数日,几乎从早到晚,直接将人圈在屋子里寸步难行。 当然,这不能出门,除了天意,还大有人为的缘故在。 元年正月一开朝,已是御前侍卫总管的紫苒调任到东都为守备官,白芨也跟着去了,此前料理慕椿身体的差事便落到了赵翠翠身上,这一二年里,慕椿眼看着赵翠翠容貌出落得亭亭玉立,性情却愈发像老僧坐禅。 入春以来,大约是到了换季的时候,慕椿身上便不大舒坦,但她一向也不大在意这些,直到有一回雨夜里膝盖痛得嚷了出来,叫苏郁听着了,这才叫来医官看了看,医官将慕椿的脉象与此前白芨留下的脉案与药方相结合,做出的诊断是慕椿早年受寒受冷加之贪凉所致的寒气侵体,并未有什么大的妨碍,但日常起居饮食都要好生照料。 第218章 得知此事后的苏郁万分自责,便让那医官仔细照料慕椿,可慕椿哪里是个一时半刻就能将过往的习惯一一改掉的,被拘着躺了几日便再闲不住,那医官本想劝阻,慕椿便端出架子来吓唬,这一吓便把医官唬住,由得慕椿我行我素。 但很快就被苏郁知道了。 于是在被苏郁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一直跟在白芨身边的赵翠翠便被接进宫里,负责起照料慕椿的事情来。 慕椿起初还偷着笑话苏郁找了个小孩子过来不济事,谁料这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磨人的招数,无论何时,慕椿一想吃些凉食喝些冷酒,赵翠翠便能在她动口的前一刻钻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将那些饮食全部没收,接着端出一碗山参老鸭汤,看着慕椿喝到大汗淋漓这才罢休。 而为了让慕椿早些睡,苏郁甚至开始喝上了清心的菊花凉茶,甚至让人每晚给慕椿煎一盏茯神汤来安眠。 活了二十余年,水里火里走出来的慕椿,即便是落在兴昔手里,也自觉没遭过这样的罪,就在赵翠翠再一次端走了她的樱桃酥山后,慕椿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个小姑娘,对上赵翠翠愣怔的目光后,楚楚可怜道:“姐姐嘴里苦,就尝一点好不好?” (作者忍不住跳出来:兴昔,你怎么看?) (已死多年的兴昔鬼魂:下辈子我要灭了中原) 然而赵翠翠神情乖巧,极为温柔地摇了摇头,从荷包里取出两块蜜饯放下,默默端走了那盏酥山,同时一扫地上的木屐,对阿芍道:“以后姐姐在屋里也要穿袜,足下受凉最易生病了。以后出门也要多添些衣裳。” 慕椿扶着额头欲哭无泪。 夜里,沐浴后的苏郁如一樽佛像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以无声的举动宣誓自己对慕椿的秋毫无犯。 躺在床里侧的慕椿缓缓坐起身,摇晃着身旁的苏郁道:“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本就克制着欲火的苏郁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两眼放光地盯着慕椿。 慕椿心道,果然这招奏效了,她势必得用这招让苏郁补偿她一盏,不,两盏酥山,外加一份甜汤。 慕椿盘算着,缓缓开出自己的条件:“当初要我嫁你的时候,你可发誓一辈子对我好了……” 她见苏郁沉默着,姑且算心中愧疚吧,慕椿继续道,“你要再这样下去,我一定趁着大婚前跑回玉樽去。” “你说的对。”苏郁声音低沉,“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慕椿道,“我就姑且看你表现吧。” 她觉得时机终于差不多了,缓缓伸出手指,比划道:“我要两盏……” “唔——” 苏郁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不由分说地啃了起来,慕椿一句话没落出半句,便被亲得一塌糊涂。 苏郁拧开她的汗巾,如饥似渴道:“我忍了这半个月了,再忍不住了,哪有二十多岁就叫人当和尚尼姑的。”说着,又对着慕椿一通乱亲了起来,“宝贝,我就知道你也忍不住了……” “我……唔……唔……” “……唔!!!你放开……唔!” “呜呜呜呜呜呜……” 红肿着唇的慕椿怔怔地躺在床上,食髓知味的苏郁殷勤地端着好吃好喝慰劳她的小皇后,慕椿一瞥见那碟子里堆成山的小糖果,想起自己那尚未说出口的诉求,愈发欲哭无泪起来,凭什么她一点东西吃不到,却要让苏郁吃干抹净! 并不能读懂慕椿心中诉求的苏郁还忍不住自责起来:“完了,这又快天亮了,明早翠翠瞧见你睡不好,又要怪我了。” “你是……一国之君……”慕椿狠狠抓了一下她的腰,“怎么这么窝囊!” “你说得对,我是不能这么窝囊。日日夜夜看着美人在身旁还要坐怀不乱,我还不如到庙里敲钟了。” 躺在一旁的慕椿觉得这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不禁笑道:“那皇上威武一回给臣妾看看吧。” 苏郁扑在她身上,捧着她的脸道:“给谁看?” 慕椿眨了眨眼:“给奴家看。”说着还揪了揪苏郁的衣衫。 苏郁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绪再度澎湃。 又是几日后,翠翠过来把脉,起初一切如常,就在慕椿百无聊赖的时候,翠翠忽然道:“姐姐最近养得很好。” 慕椿眼中一亮,难道…… 翠翠依旧平平静静地收拾着东西,“若下一次请脉,姐姐能比这一次更好的话……” 慕椿心中暗暗窃喜。 “那下次与皇上亲近的时候就可以多一些了。” 慕椿:“……” 你小孩子能不能不要懂这么多啊! 慕椿扔不死心,试探道:“那我能吃……” “凉的一律不准吃。”翠翠道,“姐姐要是不能养好身子,我就去找老师请罪,再也不回来了。” 无奈,半辈子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慕皇后,那遥远玉樽国仅次玺暮女王高贵的公主殿下,平生第一次输给了一个小姑娘,还输得一败涂地。 夜里,慕椿将苏郁引诱得不知荤素,眼看着箭在弦上了,慕椿却抱着被子,冷哼哼地说:“翠翠说我不能侍寝了。” 她不好过,也要旁人一起不好过,尤其是苏郁最不能好过。就要让她欲火焚身,欲罢不能,欲说还休,欲哭无泪! 谁料苏郁却一骨碌爬起来:“无妨,我来侍寝!” 第219章 然后又是一次苦果自尝。 总之,在这个大周国朝内外沉浸在帝后大婚那紧张而喜悦的氛围中时,我们的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 酥山就是古代冰淇淋。 椿子:我让她去给我弄吃的,她居然每回只惦记吃我,我要回娘家,我要回娘家!(打包行李)(准备跑路)(遇到翠翠)(被抓回来)(一件一件套衣裳) 翠翠:姐姐就算回娘家也要多穿点。 哈哈,其实我知道大家担心慕小椿的身体状况,所以写了一点,其实大家不用担心的,这不已经有人管起来了嘛。 另外就是翠翠这个小姑娘是目前唯一一个治得了慕椿的人,因为椿子吃软不吃硬,而全书最软的妹子莫过于翠翠啦。 还有不要担心郁子不了解椿子的意思啦,她只是在窝着坏呢只是如果兴昔看见今天的椿子,估计恨不得自挖双眼吧… 谢谢大家 第161章 番外一 大婚(三) 细雨连绵的日子一过,宫中便是一片新绿,天将才放晴,侍奉沅依的几个小宫女便张罗着到凤仪宫前的空地上去放风筝,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替她糊了个蝴蝶样式的,可一连几日院子里都不见有风,那风筝也飞不起来。 好容易有一日,沅依正在慕椿案前背书,她对眼前这个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母亲的女人,除了觉得秀美便只剩对她的冷漠深感惶惑的心情,觉得这人与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她也曾听人说起那些有关皇上与这位皇后之间隐秘而离奇的过往,却终究无法将过往迷阵中的那个被形容出的人与眼前这人重叠。 她也曾见到这个女人面对皇上的笑容,原来再冷淡的人也会露出那样春光灿烂般的笑容,更见过皇上面对这个女人时眼中深沉而浓烈的爱意。 她知道皇上是很好的人,所以被皇上喜爱与钟意的人也应当是极好的人,她记得赵权说过,慕姐姐眼睛里总含着许多说不尽的悲意,像是随时会融化的冰雪,倒是很真切了。 她背着书,忽然望到窗外的柳丝婀娜摇晃,目光不禁轻轻颤动了一下,思绪也随之断在了这里,再续不上了。 沅依滞怔着看着眼前的慕椿,她以为这个女人会责怪她,或是问一个究竟,然而慕椿却是先望了望窗外的风光,随之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风了的话,应当很适合放风筝吧。” 沅依眼光忽然变得清亮,慕椿淡淡道:“去吧。” “谢谢……皇后殿下。” 外头果然起了风,风并不大,但足够将风筝吹了起来,沅依手中扯着游丝一线,看着小宫女拿着那风筝跑远,然后一松手,渐渐由风将那风筝吹到高处。 外头是少女们清快的笑声,慕椿倚着窗棂,远远瞧着,说不上艳羡,但又觉得心中平静,她从没有过像那些孩子一样在东风和煦的日子里放过风筝,也知道这春光与她幼时所见并不相同,但这并不妨碍她会为那些孩子的笑容感到欣慰。因为苏郁说过,小孩子们理当过得比我们快活,像初升的朝阳与明月,或是像嫩绿的春笋与鲜亮的花朵,永不会凋谢。 忽然,只听外面一阵轻呼,打破了慕椿的思绪,她抬眼望去,只见沅依与身旁的小宫女们皆一脸惊诧地望着高挂在槐树上的风筝。 有小宫女立即搬了梯子来,可那槐树傍着院墙,高得很,哪怕站上了梯子,也不是这些小姑娘能够得到。 沅依虽有些难过,却还是道:“拿不下来就再做一个吧,快下来。”可风只有这一时,过了这时便不知还要等多久,待那宫女下来,众人皆是一叹息,连娇媚的春光似乎也黯淡了。 慕椿起身走了出去,迎面遇上正打算返回殿中的沅依,几个小宫女福身请安,沅依低声道:“皇后……是我们吵到你了吗?” 慕椿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鬟,对那几个小宫女道:“平身吧。”她解下春衫外的广袖褙子,搭在一名小宫女臂上,又摘了鬓上的流苏凤簪,将裙衫别在腰间,缓缓走到院墙下,试了试院墙的高度,接着便在一众惊诧的目光里,缓缓登上了梯子,又顺着梯子站到院墙上,与那风筝便十分接近了。一名宫女道:“皇后娘娘肯定够得着!” 沅依却愣怔地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椿站到高处时,阳光透过槐树间的枝柯摇摇晃晃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只暖融融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若换做是她十几岁上下,大约爬上院墙跳到树上也并非什么难事。 她攥住了风筝线,缓缓将缠绕在枝头的丝线解了下来,底下小宫女见状,纷纷拍手笑了起来。笑声飘到了院墙外,下了朝的苏郁正坐着轿辇往凤仪宫,正行到不远处,忽然瞥见树梢头上的人影。 她一眼就看出来墙头的淡紫身影是慕椿。 一旁跟轿辇的宫人极有眼色地挥了挥手,催促轿夫道:“快些,还不快些!” 慕椿将风筝取了下来,刚欲扶着梯子下来,冷不防听到院外一声:“为谁含笑在墙头。” 她一怔,又听到一句,“小娘子,这是要爬到哪处人家去啊?” 她垂眸一看,眼中笑意难掩。 苏郁笑了笑,抱着手臂,嗔怪道:“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慕椿低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院里的沅依瞧不到墙外的苏郁,不明白慕椿为何站在梯上不动了,难不成是不敢下来了?她想着唤一句什么,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第220章 “阿郁。”慕椿忽然叫了一声,笑意如同阳光下绽放的花朵,那只风筝,那袭春衫,那淡绿的青槐,与那道粉墙一齐,勾勒出一晌春光无限好。 苏郁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不动,听见了便应道:“我在呢。” “接着我。” 慕椿说罢,便松了扶着树枝的手,院墙上,淡紫的春衫轻轻一摇,如一朵飘在风中的朝颜似的落了下去。 院内一阵惊呼,沅依回过神来,惊愕地跑出了宫门,却突然愣怔在宫门外。 苏郁抱着慕椿,觉得怀里这人轻飘飘的,淡淡的清香萦绕在怀,让她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 “原来是要跳到我怀里啊……”她道,“这可是自投罗网了。” 沅依缓缓走了过去,慕椿这才从苏郁怀里下来,将那风筝递给了她。 沅依接了过去,目光盈盈,似乎欲言又止。 苏郁道:“是为了个风筝?” 沅依道:“风筝挂在树上了,是皇后……娘娘,帮沅儿拿下来的。”她原以为苏郁会说什么,或是叫慕椿下次不要登高,然而苏郁却只是轻笑道,“拿下来就好,风还在,去玩吧。” 沅依那双圆圆的杏眸,轻轻弯了弯,笑道:“好!” 二人走回凤仪宫中,小宫女将慕椿的衣裳递了过来,苏郁接过,替慕椿穿上,又将她裙衫放下,细细地捋放平整。那些小宫女皆是十几岁地少女,虽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却还是会为这天人似的两个女子脸红起来。 很多年后,当这时的少女已出脱为昭皇之后又一代的年轻女帝时,苏沅依再度经过凤仪宫前,又望到了墙外的青槐,以及槐树下如紫雾般的山茶花,那样旖旎的风光,让她一眼望去,便想到了很多年前,这个姹紫嫣红的春日。 很快,这些孩子又再次投入到放风筝的喜悦之中,仿佛天地之间到处皆是有趣的事情,任何的烦难都是一时的,很快便消散了。 苏郁便与慕椿远远地看着,因为美好是平等的,纵然只是远远地望着,也仿佛早已置身其中般。 “去哪里了,今日这样晚才回来。” “玉宸殿到了育种的时候,我去瞧了瞧谷种。”大周历代帝王都要举行亲耕礼,而皇后便还有亲蚕礼,“日后你还要亲自养蚕缫丝,怕不怕虫?嗯?”苏郁坏笑道,“要不要我陪在身边,等你怕得跳起来的时候一把接住你?” 慕椿皱了皱眉,心道我会怕什么,这人真是油嘴滑舌,又不知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苏郁又道:“我在玉宸殿给你留了一块地,打算在那儿种点花 ” “玉宸殿的良田哪能拿来种花?”慕椿还是精通大周的礼仪的,那块田是皇帝用来对天下人昭示自己重农桑五谷的决心的,要是种出一片花来成什么体统。 “那有何不可?”苏郁道,“给天下人看的,自然得好好重。”她握着慕椿的手,“我让花房育了新苗,就种山茶花。等到苗育好了,就移栽到院子里,日日看着。” “山茶……”慕椿目光动容,唇角轻轻上挑了下,便再没什么异议了,苏郁总是这样轻易地就拿捏住了她的心思。 尚服局的女官端着布料针线走了进来,向二人问了安,苏郁问:“这是什么?” 那女官笑道:“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要为皇上绣的矜带布料,臣将娘娘挑选的几块料子送了过来。” 二人进了屋,因大婚那日二人皆要着吉服,苏郁的吉服为大红色,慕椿便择了一块石青色的料子来压。 苏郁一直跟着看,待那女官走了,方问道:“这可是要在上面绣龙凤的,我不大记得你会绣东西啊……” 慕椿叹了口气:“我问过了,我只要绣眼睛就行。” “画龙点睛,果然皇后殿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妙啊。”苏郁道,“绣好了,我日日都系着。” 然而这东西根本不是那么好绣的。 当礼部的官员敲定了礼仪章程,内廷的官员预备好了所有的器物,玉樽使团的骆驼都到了长安城门外,一切都是那样的欣欣向荣时,凤仪宫中…… “痛……” 慕椿抿去指腹上的血滴,终于忍无可忍道:“我一定要绣一只眼睛吗?能不能只负责系上?” 阿芍替她又端了副烛台来,难为情道:“是两只眼睛,龙一只凤一只。”她跪坐在慕椿身旁,“奴婢原以为殿下是无所不能的,怎么难为成这个样子?” 慕椿扶着额头叹息:“傻阿芍,哪有人什么都会。”她心想,就连苏郁,也只怕是不会的。 阿芍道:“可惜此物奴婢是帮不了忙了。” 慕椿道:“算了,夜深了,你先去忙吧。” 沅依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瞧阿芍在纱橱下做针线做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进主殿的内室,瞧慕椿正坐在灯下。 她走了进去,低声道:“娘娘。” 慕椿抬眸:“沅沅?” 自从那日慕椿为她将风筝娶下来之后,沅依对慕椿地称呼便从皇后或殿下变成了一句娘娘。 沅依放下食盒,轻轻取出里头一盏酥山,那堆纱似的冰上淋着樱桃汁,颜色通透好看。 她道:“娘娘……尝一尝。” 慕椿目光清亮,脑中却忽然想起了翠翠的模样,低声道:“翠翠……” “赵姐姐不会知道的。”沅依道,“我想,只吃一盏,应当不妨事的吧。要是娘娘闹了胃痛,母皇知道了……” 第221章 慕椿竖起一指,轻轻按在她唇上:“我绝对不会供出你的。” 慕椿端着酥山,沅依看了看她案上的矜带,道:“这是要给母皇做的吗?” 慕椿道:“是啊,不过我的手艺不大行,做不好。”她又道,“你怎么知道的?” 沅依笑了笑:“我小时候,爹爹也缝过一条,是给先生的。” “逍遥王?” 沅依颔首:“是,娘走得早,爹爹就会的多,小时候哥哥爬树上,衣裳破了,就是爹爹缝的。” “哦……”慕椿道,“那你会不会啊?” 沅依怔了怔,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一点点。” 慕椿一边含着浇了樱桃汁的冰沙,一边看沅依穿针引线,沅依几乎要被她看得羞涩起来,毕竟一个小女孩子被另外一个秀美蕴藉的年长女子注视时,也难免不会心神荡漾。 “给我留一点吧。”慕椿小声道,“也不能全都假手于人。” 沅依道:“娘娘是……不会吗?” “当然。”慕椿道,“哪有人什么都会的。” “嗯……我原以为,娘娘是什么都会的。” “你们怎会这样以为呢?” “不知道。只是大约谁都会觉得,娘娘这样的人,是什么都会的吧。或者哪怕不会,学也是很快就能学会的。” “其实……”慕椿道,“是可以学,但是,只要有她在,我就是不会也无妨。” “她……是母皇?” 慕椿轻轻颔首。 屏风上的流苏忽然晃动了几下,慕椿眼看着,却一言未发。 良久,慕椿将困得连眼也睁不开的沅依抱回自己的寝殿,替她脱了鞋袜衣裳,轻轻放在床上,想了想,又学着苏郁从前哄自己时,轻轻拍了拍沅依。 哄睡着了沅依,慕椿拖着一身疲倦走到外面,却看见苏郁正坐在灯前,神情专注地绣了起来。 在屏风后面站了这么久,原来是等着这个呢。 慕椿忍不住笑了笑。 翌日一早,宫人都还没醒,恍然惊醒的沅依提着裙子跑到内室,便瞥见案上整整齐齐地叠好了那条矜带,上面的龙凤早已绣好。 她愣愣地想了很久也没大想明白,但却默默地带走了那方食盒。 到最后,翠翠果然也不知慕椿偷吃了整整一盏酥山,究竟为什么呢…… 因为阿芍也还没睡醒。 -------------------- 1,山茶花又名椿 2,为谁含笑在墙头 墙头马上里的一句话 3,矜带就是衣带,我很喜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一句,所以私设了一下绣衣带这个点4,下一章成亲 5,翠翠之所以每一次都会抓包椿子偷吃是因为阿芍通风报信,但是椿子不知道,而且除了椿子之外所有人都知道。 小狐狸永远不知道她着了道呢。 5,dbq,我其实在一边辅导功课一边码这章,脑子一团浆糊,等晚上我再修一下! 谢谢大家 下一章成亲 另外想问大家郁椿看完了还想看谁 第162章 番外一 大婚(四) 二月下旬,因大婚的缘故,随着玉樽使团的到来,远在江南的青玦也领着赵权先赶了回来,离得最近的紫苒与白芨也领着赵贵回到了京城,就在皇宫外头安排了住处一众大江南北的再聚,自有说不尽的话要说。 赵氏兄妹数年不见,也已渐渐长成,赵权稳重,翠翠温柔,唯有赵贵还是那个浪荡样子,远远望着小辈们嬉笑,早已不是少年少女的众人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命运离奇的缘分将这些孩子带到了他们身边,如果不是慕椿,这些孩子还不知要在江南如何颠沛流离,四散求生。 玉樽使团的正使是阿勒别姬,副使则是也合连,跟随使团而来的还有沙吾提一家。但身为玉樽女王的玺暮没有来,她不好离开自己的王宫,但让也合连带来的书信与一把匕首,那是合穆尔王当年赠与二人的匕首,玺暮将两把匕首重熔再铸,命铁匠刻上了云雀与浑忽花纹,同时还带来了画师画出的哈兰真王宫图,让也合连指着一处宫室说,这是女王留给公主的。 阿勒别姬拉着慕椿说:“意思就是那个中原皇帝对你不好的话你就回娘家。” 听完这话的慕椿笑了很久,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是让人看了也不禁跟着一起笑的模样。 一直游玩到了东海之滨的逍遥王苏寒与谢濯是最后赶回来的,这两个人曾一度被苏郁嫌弃不成样子,当然了嫌弃也有酸他们如此逍遥自在的成分在。 慕椿出了个主意:“逍遥王自然是逍遥的,原本下次把殿下的封号改成忙碌王,就再不会让他们如此逍遥了。” 苏郁深以为意,打算下次再被自己这个堂兄酸到时,就如法炮制。 青玦与赵权带来了江南的特产,紫苒和白芨则从东都带回了上好的东都酿,玉樽使团进献了无数的黄金,玉石,珊瑚,玛瑙与兽皮,堆得宫中府库一时也没装下,慕椿直接开了库门,叫白芨他们进去喜欢什么拿什么。 而苏寒则从东海带回来十二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那珠子以后大有用处。 夜里苏郁与慕椿一个一个地看这些礼物,慕椿一个一个地抚摸着,末了忍不住对苏郁说:“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的人祝福。” 苏郁笑着说:“以后还会有更多,更久。” 第222章 展眼就是三月初一夜里,内廷的司仪女官忽然入凤仪宫,先是打破了宫中内室里帝后的好事情,接着便在二人尚有些懵时,将苏郁请了出去,一路架到了龙璋殿。 接着那女官一板一眼道:“依礼,大婚前,陛下与殿下不得相见。” 苏郁忍不住腹诽:“日日都见,到了要成亲反而见不到了。” 好在也不过是一日不见罢了。 她一想到自己被女官架走时慕椿那一脸儿坏的模样,便知道这小狐狸精又藏着什么看笑话的心思呢?索性就等上这一日,待大婚夜里,势必要狠狠办了她。 远在凤仪宫中的慕椿被阿芍领着几个宫女簇拥着试吉服,六司六局穷尽了心思,将大周的样式与玉樽的纹章融合,做了这样一套婚服出来。因是试衣,霞帔便没有上身,冠钿也只是试了试,并未上全套的头面。阿芍清点着胭脂水粉,连要点在慕椿唇上的口脂颜色都一再试了又试。 慕椿这个连着穿了两次婚服的人只得作壁上观,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瞧着,到了这个人人捉急的时候,她又半点不急了。 安稳睡过了三月初一的夜,初二一早,礼部的官员开始核对礼仪,内廷则在宫中张灯结彩,排场乐曲,宫人铺了满地的红毯,连冷宫门上都挂了两个红灯笼,整个皇宫上下到处是一片叫天大红,热闹非凡。 地方官员的贺表送到了宫中,苏郁一个一个看,从早看到了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她在龙璋殿里来回地踱步,心想此时的慕椿究竟在做什么。 早膳肯定起不来吃了,午膳没有自己她能吃的下去吗? 午睡的时候没有自己抱她能睡得安稳吗? 下午睡醒了是在院子里赏花看风景,还是在屋子里看书下棋,没有自己她一定做什么都做不下去吧…… 苏郁想得抓耳挠腮,可算是体会到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而此时,作为皇后母国亲眷的阿勒别姬已经到了凤仪宫中,拉着慕椿在给她讲玉樽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当讲到玺暮收服丹辽西境诸部落时捡到了一个小女孩,不知怎的还把那个小女孩带回王宫教养时,一向敏锐的慕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禁问:“玺暮……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阿勒别姬想了想:“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传闻说那个小姑娘长得不错,尤其是眼睛,水濛濛的。女王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若忽兰。” 慕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这一生仅剩的亲人,她前世今生都只望玺暮幸福美满。 阿勒别姬对凤仪宫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尤其在见到翠翠之后,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自己在丹辽看到的小兔子医女,便抓着翠翠要她陪自己逛逛,慕椿被翠翠管怕了,顺水推舟把翠翠就那么送了出去。 沅依和嗣恭回到逍遥王府去了,偌大的凤仪宫没了往日那样多的人,忽然变得冷冷清清起来。慕椿这才恍然发觉,原来这日子里一切都热闹竟都是来自苏郁。 黄昏时分,阿芍和宫人绕着凤仪宫最后检查了一遍,哪怕此前早就检查了不知多少遍,这些人却还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似的。 慕椿用完了晚膳,靠在窗下看书,忽然听到窗子外一阵簌簌声响,她心头轻轻一颤,缓缓推开窗子,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些,便被屋外蹿进来的影子给揽到了屋子里。 惊魂未定的慕椿睁开眼,映着苏郁的双眼忍不住轻轻一弯:“阿郁……” 苏郁将她从上到下瞧了个遍,分明才一日不见,就生怕她少了块肉似的。看得慕椿两颊绯红,这才坐起身道:“这屋子里摆了什么?珠光宝气的……” 慕椿也跟着坐了起来,起身去倒茶,回来时瞧了瞧,笑道:“这是纳采那日,内廷替皇上送来的聘礼。” 苏郁扫了一眼:“笑话,既是聘礼,那怎么不把朕送过来,还敢叫朕等着一日。” 这句话倒提醒了慕椿,这时候依礼二人不得相见,怎么苏郁自己先坏了规矩。 苏郁喝了口茶,理直气壮道:“我想你了。” 慕椿笑了笑,礼什么的,哪里比得上苏郁这一个“想”字。她走过去,单膝跪在苏郁怀里,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我也……想你了。” 这就好比往火堆里洒了油。 苏郁要再把持着,大约就是人不行了。 她一把掐住慕椿的腰,把人往铺着白鹿皮的榻上一按,低声道:“皇后殿下看过图没有?” 图?什么图?慕椿想了想,乖巧地摇了摇头。 “那可坏了。” 慕椿皱了皱眉,心想这人又在窝什么坏,只听苏郁道,“女孩儿嫁人,都得有人过来拿图画儿教你们上面的事情,如今我们小公主都要成皇后了,图还没看过,可怎么好啊……” 原来是这个图。 慕椿只觉得脸热得厉害,心想这人果然不是好人,两个人做过多少回了,这时候还要看什么画什么图,苏郁知不知道她可比画淫荡多了。 慕椿咬了咬牙道:“是啊,那……怎么好呢?” 苏郁亲了一口她的颈侧,笑道:“那就只好朕来身体力行地教了。” …… …… 苏郁轻轻拨开她被汗濡湿的发,亲了亲慕椿挂着泪珠的眼睫:“学会了吗?” 慕椿抽着鼻子“嗯”了一声,却见苏郁缓缓站起身,解着衣带道:“那就过来,让朕考校靠校吧。” 第223章 大婚前一夜的皇后殿里,爬墙过来的皇上悄无声息地将皇后吃干抹净,餍足知味地离去后,过来替皇后沐浴更衣的宫女们见皇后红晕满颊地靠在榻上,神情那叫一个令人沉醉。 初三日凌晨,苏郁便被人唤起更衣,套上朱色单衣后,腰间系上由皇后亲手绣的龙凤含珠矜带,当然了这矜带其实是苏郁绣了大面,沅依添了两下,慕椿绣了几针才出了手的。 苏郁坐在镜前,由宫女替自己戴上冕旒,系着环佩香囊,宝剑弯刀,冠上的珠玉随她起身时的动作轻轻晃动,纵然是第二次与慕椿成亲,可苏郁的心中却难免有些惊慌,那惊慌是她当日即皇帝位,在乾元宫前接受百官朝拜时也不曾有的。 “皇后那里如何了?”换好了衣衫的苏郁问。 宫人笑道:“皇后娘娘那里还要梳妆,只怕得比皇上晚一些。” “是……她是要好好梳妆,她梳妆之后好看。”苏郁低声喃喃道。宫人捧来妆奁,笑道:“皇上也上一些胭脂吧。” 苏郁想了想,道:“那就扑一些,不要太重。” 宫人含笑称“是”,化了些胭脂在掌中,替苏郁涂在两颊。 她凝看着镜中两颊上若隐若现的红晕,心中想的却是慕椿严妆的模样,她过往所见的慕椿是那样的美,可听人说大婚时的女子才是最美的,如今她见着自己的模样了,便分外想看一看慕椿…… 帝后大婚,便不能像寻常人家一样宴请宾客,苏郁便设宴在坤泰殿,让皇族宗室、玉樽使节,以及从前的下属臣僚先在坤泰殿饮酒作乐。 黄昏时分,三月的月色如同水墨晕染般浅淡清和,在坤泰殿饮够了酒的白芨忽然道:“是时候了吧?” 众人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青玦道:“皇上的御驾该到凤仪宫接皇后娘娘了。” 白芨笑道:“那还不快去堵门!”说着便要走,结果被紫苒一把捞了回来,数落道:“你是皇上的人,得和我们一起去抢亲才是,去堵门作甚?” “我和慕……皇后感情好啊,当然就得去堵门。”白芨拍了拍紫苒的手,回头对阿勒别姬道,“阿勒别首领,咱们快走!去晚了你们公主可就要归我们皇上了。” 阿勒别姬应了一声,跳起来跟白芨带着玉樽使团到凤仪宫去了。 苏寒擎着金瓯,一副看透了的模样,笑道:“去得再早,该是还得是。” 一旁的谢濯笑了笑:“那殿下作为皇上的兄长,怎么还不替皇上调兵遣将去抢人?听说玉樽人个个骁勇善战,就是女子也不容小觑呢。” 苏寒放下金瓯,招呼道:“走,咱们去调一支御林军,跟着皇上,抢新妇去!” -------------------- 谢谢大家,接下来我们即将上演 皇帝郁领兵大杀凤仪宫 严阵以待阿勒别姬誓死抗敌 细作白偷偷放水 皇后椿落入贼手 第163章 番外一 大婚(五) 凤仪宫外自然是严阵以待,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苏郁带去迎亲的队伍竟就这么吃了瘪,挤都挤不进去。 还是苏寒领着一队御林军匆匆赶来助阵,拿出了一副战场搏杀的气概来,护送苏郁“杀”倒了外头的玉樽使团挑选出的精兵强将,一路来到第二道关卡。 苏寒扶正自己被挤歪了的冠,笑道:“还是皇上英明,不然,真叫这群西番蛮人给打退了,皇上可是要大丢龙颜咯。” 然而一行还来不及庆祝,便被眼前第二道关卡看得目瞪口呆。 守关的这回倒不是什么精兵悍将,而是一群裹着狐裘的玉樽女子,众人还疑惑着西番人难道不怕热?却只见那女孩儿们气势汹汹地将狐裘一解,露出抹胸外雪白的一对臂膀,连一件外衫也没有,变赤条条地露着,直将那一队少年英勇的御林军看得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哪里还敢再厮杀过去? 只余苏寒仰天大叹蛮人用心险恶! 唯有紫苒见机,独自一人拿出百万军中取敌将项上人头的架势,护卫着苏郁从那一队玉樽女子中杀将进去。 殿内,慕椿听到了声响,忍不住道:“皇上她……” 阿勒别姬坐在妆台上晃着双修长的腿,将羽扇塞到了慕椿掌中:“还没嫁呢,小公主怎么就急了?” 慕椿低声道:“明明嫁了的。” 她握着扇子,忍不住对着铜花镜瞧了瞧,阿芍在她额上贴了张金箔花钿,随着动作熠熠生辉光彩明灭,胭脂调得也是恰到好处,一张脸粉妆玉琢,她实在忍不住想与苏郁看了……这群人也真是的,这样厉害作甚,还不赶紧把人放出来。 外头苏郁整理着凌乱的衣衫,终于到了殿门下,只见白芨与阿勒别姬拦在外头,非要她作催妆诗,作诗自然难不住苏郁了,一连做了几首,阿勒别姬却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只说自己听不懂就是不好,要苏郁再做再做。紫苒忍不住道:“你听得懂才怪!” 阿勒别姬终于认出苏郁便是当日在海迷失部与她扯谎那人,存了心思要刁难她,几次都在苏郁险些要冲进去时将人拦了回来。就在苏郁穷思该如何拿下这小蛮女时,一旁的白芨忽然对她使了使眼色,附和着阿勒别姬道:“就是皇上也没有那么好娶媳妇的!”说着便将自己那块地方让了让。 苏郁心道,算是朕没白养你这个人,说着便在哄笑声里夺门而入,身快如影般窜了进去。 第224章 青玦见苏郁破门成功,立即从袖中掏出无数红封的金钱向天上一洒,引得众人哄笑着去争抢。凤仪宫正殿里,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扶推开描金屏风,终于将手执羽扇的皇后殿下送了出来。 苏郁先见到了她的衣角,那是石榴色的大红翟衣,依照玉樽的纹章在两袖用金银丝线绣满了百鸟,殿中灯火的映照下,那百鸟便仿佛欲从裙上飞往人间一般。玉樽崇尚云雀,丹辽奉鹰为神明,只因鸟儿最崇自由,向来只在碧野蓝天翱翔,一如她的爱人。 慕椿手中是孔雀羽扇,袖口露出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上染着蔻丹,颜色与她的罗裙一样耀眼,凤冠的流苏从发髻垂到胸前,抹衣下的皮肤细嫩雪白。 苏郁的心头忽然有些悸动,兜兜转转,百折千回,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曾让她们错过了太久太久,而如今,这人就要真正地与自己一起相伴到老。 原来人在巨大的喜悦面前,心都是惶恐的,她终于明白了上一次在玉樽,在那个围绕篝火畔欢歌的婚礼上,为何慕椿会流出细汗…… 这一次终于也轮到自己,为她的美好而心生不敢触碰的惶恐。 宫女将慕椿扶着,与苏郁同行出门,照礼皇后所在要慢皇帝半步,但苏郁却执意要慕椿与她比肩而行,一路上了七香车。那时月落皇城,银晖一片,照得整个宫禁皆是一派清朗的风光。宫人将整座宫城都悬满了花灯,亮如白昼的御道上,连银杏树也烤焦了半片枝叶。众人随苏郁抢出了皇后,又跟着到龙璋殿观礼,苏郁上了白马,傍着婚车,在教坊弟子的歌舞声中,一路到了龙璋殿。 礼部的官员早候在那里,待帝后下了车马,一路踏着红毡步入殿中,先率在场众人行大礼恭贺,随即指引着帝后在堂上行礼。 当内廷的女官奉上合卺酒时,苏郁饮下那口薄酒,却连滋味也尝不出,当咽下同牢礼上的牛肉时,苏郁更是味同嚼蜡,只因她的目光,她的心绪,她全部的思想与感情,都落到了对面那婉娈秀美如同神女一样的慕椿身上。 那羽扇轻轻颤动时,苏郁会为她额上的花钿怔住,当慕椿接过剖半的葫芦酒具时,苏郁会想象那酒水顺着她纤细的喉管流淌如身体的感觉,她一生所见的风光与风月,美酒与美人,皆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就在一片欢呼声里,内廷的女官指引慕椿却扇,那羽扇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极美的容颜,那些见过或是不曾见过慕椿的人,那些听过或是不曾听过慕椿的人,都在这一刻,为红烛掩映,花冠轻影下的美人流连忘返,而苏郁终于在这一刻眼含热泪,那泪水不能落地,却让她眼前一片朦胧。 赵贵低声对身旁的兄妹说:“慕姐姐好美啊……” 赵翠翠笑着点头:“慕姐姐一直都很美嘛。” 而赵权的目光却飘然落到了逍遥王身前的沅依身上,她身着粉裙,头上簪着青鸾簪,虽未长成,却已是少女最美好的模样。他忽然想,如若老天开恩,那么是否也会有一日,他能与沅依也如帝后一般修成正果呢?那时的沅依一定和此时的皇后一样美,而自己必将万分珍爱她,视之如生命。 大礼既成,礼部与内廷的司仪官被请去喝酒,众人便又是一声欢呼,随即放松下来,沉浸在满堂满室的热闹当中。 慕椿放下了扇子,与苏郁执手时,忍不住轻声说:“冠……好重啊。” 苏郁抬手抚摸她的眼角,低声道:“辛苦你了。” “下次你来戴。” “好,我来戴。” 慕椿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跳出来的白芨一把推到了苏郁怀里,二人相依偎着,粉香缭绕在身,一时好不醉人。 苏郁领着慕椿进了内室,此时外头正是宴酣之时,欢声笑语连重重宫墙也挡不住,甚至让二人听到了白芨赌输了局的哀嚎声。 二人相视一笑,苏郁的眼几乎要为慕椿直了起来,低声讷讷地说:“你真好看……小椿……宝贝……” 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案上摆着干胶与生漆,挂着兰草与麝香,慕椿总觉得她该说些什么,可一望到苏郁那双烟雾朦胧的眼睛,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个最是锦绣心肠玲珑口的人,竟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大喜之时,成了哑巴,实在让人笑话。 “过会儿……外头就该有人过来闹洞房了。”还是慕椿先开了口。 苏郁一点点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什么,扶着慕椿起身,欲把她带到外头去。 “去做什么?” 苏郁笑了笑:“咱们去闹他们。” 这算什么礼节……慕椿心道,可如何拗得过苏郁,再者二人也不在乎什么礼节,窝在屋子里也没意思,倒不如真出去闹一闹。 众人正喝得热闹,青玦招呼着玉樽使团,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听也合连手舞足蹈地吹牛。白芨往赵贵怀里一左一右塞了两个歌女,直接将这小子压得动也不敢动,被白芨大声笑话没用。 紫苒见状,直接灌了她一杯酒,也灌不住她的嘴,反倒被阿勒别姬按着也灌了一杯。赵权捧着酒敬过了苏寒谢濯与嗣恭,自以为很顺其自然地来敬沅依,苏寒与谢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偷着笑话他们小儿女的心思,忽然看见身着大红衣衫的帝后二人从内室转了出来,互执着手往人前走,抄起案上的金瓯便喝了起来。 礼部发官员觉得于礼不合,刚想起来去劝说,反被玉樽的使节按着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后二人婚服都没脱就出来喝酒。 第225章 白芨满衣襟皆是酒水,并不了解慕椿酒量的她一个劲儿地笑话道:“皇后殿下,您可别醉倒了入不了洞房,叫咱们皇上苦等一晚。” 慕椿稍稍歪着头轻笑了一下,花钿在她的额头摇曳着金光。她的一生竟还能有这样的时刻,是她自己也绝对想不到的,苏郁就在她身旁,笑着,饮着酒,但手自始至终也没有松开,她知道这是苏郁不舍得,一如她也是一样不舍得。 灯火落满了苏郁的眼角,唇角,衣衫,还有那条矜带,月圆花满人如玉,光阴似乎也慢了下来。 很久很久之后,慕椿笑着拨弄白芨的脑瓜,苏郁轻拎着她的耳朵道:“起来啊,接着喝。” 白芨醉得一说话一打嗝,兜兜转转站起身,一把扑进了紫苒怀里嚎啕大哭,控诉苏郁与慕椿欺负人。 苏郁与慕椿瞧着白芨挂在紫苒身上,将紫苒挂得手足无措,一脸茫然的模样,互看着笑了一下,执手离去,进了二人的新房。 -------------------- 大婚还有最后一章,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 谢谢大家。 第164章 番外一 大婚(六) 慕椿倚在床头,纤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拨弄床帐上的流苏金球,苏郁点起满室的灯火,走到她面前去,缓缓抬手抚上她腰间,隔着婚服一路滑到腿间。 慕椿稍稍一低头,眼角微垂,眼角轻挑,低声道:“冠……重呢。” 苏郁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在妆台前,替她拆了冠钿,散了一头长发。 “馋死我了。”说罢便将手探到她领口处,轻轻剥开半边,露出一半玲珑的锁骨,慕椿的眼睫轻轻一颤,低声道:“别动……” 苏郁笑了笑:“哦?” “我来。” 慕椿站起身,反将她推到妆台前坐下,自己则替她解开外衫,中单,中衣,待到里衣时,慕椿却突然不动了,苏郁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歪着头笑:“怎么了?害羞?” 慕椿抬眸,眼中宝光流离:“我有东西送你。” “哦?”苏郁笑了笑:“真是巧了,我原也是有东西送你的。” 慕椿转过身去,从妆台的匣子里取出一团红绳来藏在袖里,回身将那条在苏郁腰间半系半解的矜带抽了下来。 她攥着矜带绕到苏郁身后,扎上她双眼,苏郁忍不住抽了声细细的气,笑道:“好啊。” 慕椿才不怕她,直接取出袖中的红绳,先绕在苏郁颈上,结果拉的时候太紧,险些勒着了苏郁,苏郁向后靠了靠,低声道:“新婚之夜杀妻啊……” “怕不怕?”慕椿轻轻一戳她的眉心,轻笑道,“求我就饶了你。” 然而苏郁却只是摇了摇头。 谁会怕个小狐狸精。 她按着苏郁的手,捆在椅子扶手上,随后如法炮制另一只手,那红绳长得很,还有不少富余,直接又在苏郁腰间绕了两道,在背后牢牢捆住。 慕椿得意地审视自己的杰作,倚着妆台道:“皇上如今可真的是……活色生香。” “哪里。”苏郁道,“比不得皇后呢。” 慕椿走上前,学着苏郁剥自己时的手法,先将她里衣的领口敞了大半。 苏郁 不禁颤了颤,手也跟着动,整张椅子摇摇晃晃,吓得慕椿赶忙查看一番,发觉捆得还是很牢的之后才松了口气,轻轻剐蹭了一下苏郁的唇:“皇上可真是……急不可耐呢。” “既然知道。”苏郁道,“还不快点……让我吃一口?” “吃……是一定要吃的,只是今晚,我要……先吃了皇上。” 苏郁心头一颤,她恍惚将慕椿这句话思来想后了数遍,方才想清楚她话中之意,她与慕椿恩爱到如今,向来是自己主导,慕椿由着自己搓弄,没想到她竟存了这份心思,偏偏还在这个时候等着自己。 …… …… …… …… 慕椿缓缓睁开眼,有些失神地抬起湿漉漉的手,摘下了苏郁眼上的矜带,苏郁闭着眼适应了一番,才缓缓睁开眼,却见慕椿摇晃着湿漉漉的手掌笑道:“瞧瞧,这是什么?”苏郁轻声一笑,晃了晃腿,“还不下来?” “我不。”慕椿晃了晃腰,揽着她的颈,“你发誓不找我报仇,我就给你松开。不然……” “不然?” 慕椿抿着唇,摇晃着眼中的水光:“不然就让你坐一夜。” “好狠毒的小娼妇啊。”苏郁道,“可是要害死我了。” “答不答应?” “不。” 慕椿直接晃起她的颈来,一遍遍道:“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我……” 二人身下一沉,互看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苏郁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忍不住道:“宝贝,你……觉不觉得……” 慕椿眨了眨眼:“什么?” 然而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嘎吱一声,那把椅子终是不堪重负,哗啦啦地散了架子。慕椿还来不及站起来,闭着眼等着这一摔,谁料耳畔一阵乱响后,慕椿却还没摔下去。她缓缓睁开眼,嗫喏着唇道:“这是……” 苏郁的笑声在耳畔回荡着,手随即拍了拍她的臀腿,“还不下来?” 慕椿有些愣神地看了看,那椅子的确是散了架,但苏郁却不在上头,不知何时,苏郁竟挣开了那红绳,直挺挺地抱着她站在一旁。 第226章 慕椿垂着眼,环看了一眼满室狼藉合着苏郁那衣衫不整的模样,抽动着眼角笑不拢嘴。苏郁轻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臀尖,低头道:“笑够了吗?” 慕椿忽然睁开眼,无辜地点了点头:“阿郁……” “嗯?” “你……舒服吗?” 苏郁莞尔道:“舒服。”她将慕椿往怀里一掂,“是以投桃报李,宝贝,我让你更舒服一些。” 第165章 番外一 大婚(完) “不是说,在床榻上会听话吗?” “宝贝,你胆子大了,不教训你,回头就让你吃了我。” …… …… …… 慕椿整个人都晕眩在了榻上,苏郁缓缓抬头,抚摸着她的下颌亲吻起来……那细密的吻,霸道而温柔,缠绵而温暖,将慕椿从眩惑中慢慢地牵引回来,带她走过了人间的风雨。 蒙眼的红绸被摘下了,慕椿缓缓睁开眼,却听苏郁说: “生辰快乐,小椿。” 她眼光一晃,蓦然僵在苏郁怀里。 苏郁的手抚摸到她的腰身,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腰臀,任由慕椿将头埋在她胸口,低声道:“我爱你,阿郁。” 很久之后,苏郁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按揉所有红肿的部位,而慕椿则窝在她怀里,有些失神地张着唇,情欲潮红的脸颊上尽然是餍足地笑容。 “椅子……坏了。” 苏郁道:“嗯,我太重了,以后少吃些。” “少吃些什么?” “反正不是你。”苏郁笑了笑,“你是我要吃一辈子的。” 慕椿叹了口气:“哦……” 二人又坐了会儿,慕椿舒服地呻吟一声,睁开眼,笑着问:“天快亮了呢,今日是不是要去祭天,祭宗庙……” “我爹娘会理解的。”苏郁道,“老天爷也会理解的。” 慕椿闭上眼,将脸紧紧埋在她身上:“那你抱我洗澡去吧。” 浴桶里,苏郁忽然低下头,轻轻撩着水问:“我觉得你有尾巴真好看。” 慕椿惊恐地睁开眼:“我……我……还没好。” “等你好了。”苏郁拍了拍她的肩,“做一条,狐狸尾巴,你喜欢红的还是白的。” 慕椿的脸烧红起来,撩着水泼了又泼,被苏郁忍不住笑着抱到怀里,来来回回地又亲又咬。 翌早,前往太庙祭祀的帝后二人皆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仔细看,皇上的鼻尖还冒着细细的汗珠。 昭穆元年的三月,空前盛大的帝后大婚终于告一段落。皇帝苏郁很快投入到她的政务当中,正定边防,推行于江南试行后颇有成效的税务改革,整修河务,特设玉龙台招揽天下贤才,所在人极二十年,开大周一朝盛世,万古流芳。 而人们在提及这位皇帝陛下时,也总会不约而同的提起她的皇后,终昭皇一朝,皇帝的后宫无论男女,都再未添过一人,有过一名亲生的儿女,而皇帝陛下却不为此有半分的遗憾,大约是因为有了皇后,便抵得上世间万物,那么旁的便再不值得牵念半分。 传闻中这位来自遥远玉樽国的皇后殿下拥有着绝世的美貌,不曾因经岁月西流而有半分消减。但她的美貌却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是传闻中最不值得谈论的一点。 她很轻易地,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将昭皇的内廷治理得井井有条,昭皇有许多的事务,都要向皇后请教一二,甚至在昭皇极少数犯错的情况下,也都是皇后出手教训,而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似乎也怕极了自己的爱人,对皇后殿下的一切命令都莫敢不从。 那些年长出宫的宫女们,或是年迈别居于东都的内侍们,都会在晚年聚在一处,炫耀般讲述自己当日于内廷遥遥一见皇后殿下的盛况,引得旁人侧耳倾听,眼中尽然是艳羡的目光,最后还不忘感慨一句,皇后殿下真是仙妃神女一样的人。 昭穆三年的三月初三,皇后殿下的千秋圣诞日,遥远玉樽国的玺暮女王亲率使臣前往恭贺,皇后殿下喜不自胜,将自己府库里一堆又一堆的宝贝往玺暮女王那里送,压得几头骆驼腿都打颤。而那玺暮女王也送来了一只银喉山雀,那雀鸟被皇后殿下很宝贵地养了许久,有一回皇上到凤仪宫中,这只银雀啄完了泥停在皇上肩头,还弄脏了皇上的衣袍,引得皇后牵着皇女笑岔了气。 不过,皇后殿下有时也真的是像个孩子,她与皇太女曾一起放风筝,一起喂鱼,一起偷偷出宫到天狩山打猎,还为皇太女做了一捧红枫花。 她笑起来的时候,周遭的宫人也很跟着一起笑,她哭起来的时候,却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能看见。 昭穆三月的秋日,新政初见成效,帝后二人并驾到玉龙台接见贤士,传闻那一回,许多士子都瞧见了,乾元殿上威仪万千的皇帝陛下,一边听着士子舌战辩驳,一边悄悄折了玉龙台上的紫菊偷藏在袖中。 夜里,凤仪宫的宫令阿芍从皇后殿下的发髻上取下那支紫菊,亲手缝了个香囊,为皇后殿下装好那朵菊花。而后轻轻来到库房记档,这是皇帝陛下送给皇后殿下的第一千三百二十五件礼物。 传闻的真与谬,后人已无法评判,只能从正史实录与野史小说里穷尽心思去挖掘那一点细节,然后用自己的想象来将这些故事修补完整。 但值得一提的是,无数的人翻遍了昭皇朝前后的记载,打听了无数遍,走遍了江南与塞北,去过了西域与草原,听到的故事却一个比一个恩爱,一个比一个令人遐思万千。 第227章 江南的老人说,皇后曾经因为皇帝陛下晕船而悉心照料许久,全然没有因为嫌弃而将皇帝陛下踢到河里;玉樽国的传闻则更是弥漫着一种缠绵的味道,在玉樽春水河畔,据说曾有无数的人见过,有两名中原的女人,策马在天边并驰,一人清朗,一人秀美,那恩爱的模样,是让天神都忍不住唏嘘的程度。 春水河畔也为这位嫁去中原的公主立了公主祠,往来香火绵延,一代又一代的中原人与玉樽人,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会来到这里祭奠。 沅依十九岁时,赵权自北境草原征战归来,镇压了赫连扆的草原骑兵,他用自己全部的战功,向帝后求尚皇女沅依,皇帝起初并不愿意,赵权跪在皇后殿外许久,落了一身的山茶花瓣,终于见到了皇后殿下,皇后进了乾元殿,也不知说了什么,婚事很快就被同意。 那一次,皇太女与大将军的婚礼上,皇后殿下哭得两眼通红,将皇帝陛下心疼得半死,直接在第二日二人前来拜见时,狠狠数落了驸马赵权一顿。 后来的沅依接过来养母手中的皇位,接受着夫郎率领文武百官的朝拜,下了朝的她在夫郎的搀扶下再度来到凤仪宫,望着那粉融融的院墙边参天的青槐,眼前似乎又是那墙头紫衫的惊鸿轻影。她回过头,凤仪宫前的山茶如火如荼地开放着,颜色一如斜阳晚照,云蒸霞蔚。 她不觉便露出了笑容。 (完) 第166章 番外二 紫花白花一处开(一) 紫花白花一处开 白紫双方的视角 白芨 昭穆七年三月初三的时候,慕皇后生辰,皇上又把我们叫到了一起。 皇上这个人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自己的万寿不见上心,一遇到慕皇后的生辰还是像个孩子似的,非要热闹热闹,每年都热闹。 不过这些年,大家也都变得不一样了。 青哥都做了大司马了,还在江南那把皓月姑娘娶了回来。 对了,这事儿啊,当时许多人都说皓月姑娘配不上青哥,这些瞎了眼的人啊,真是没见识。 皓月姑娘容貌一等一的出挑,头脑一等一的灵光,配青哥那个榆木脑袋,我都觉得她亏了。 好在还是慕皇后光高瞻远瞩,寻思不就是个声名出身上的事情嘛,直接让皇上降旨赐婚,皇后出面赐诰命 ,算是将外头那些人的嘴堵住了。 青哥和皓月第二年就抱了对龙凤胎,抱到宫里谢恩的时候,我还就在一旁,要说慕皇后这个人多么稳重,怎么一见到小娃娃,自己也变成个小姑娘了,来来回回地捏人家两个娃娃的小脸,还让青哥家那个小女娃娃吐了一领子的口水。 赵权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欺负了沅依皇嗣,两个人一聚在一起就红眼圈儿,气得嗣恭殿下回回把赵权打得鼻青脸肿给自家妹子报仇雪恨。 得亏逍遥王殿下 和谢大人到蜀中去游玩了,不然若是逍遥王殿下在家,看见自己女儿叫个浑小子欺负哭了,还不打断赵权的狗腿。 不过红眼儿归红眼儿,赵权这总算还有个着落,倒是赵贵,真是让阿苒操碎了心。 军营里宫里给他挑了多少个好女孩儿,他都挑这挑那的,环太肥燕太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天仙呢。 害得后来多少次阿苒半夜把我弄醒,连夜问我这小子不会和逍遥王殿下一样,是个断袖吧?阿苒想了又想,发誓不做打鸳鸯的棒,就算断袖了,做上面那个就行。 断袖? 我看还是打断他的腿算了。 阿苒的徒弟叫她操碎了心,我又何尝不是,翠翠自打叫那个阿勒别小蛮女拐走了,去了玉樽,便再没回来。 也不知道那地方山穷水恶的,她过得好不好。到底是那个小蛮女心眼儿坏,当年勾搭皇上不成,如今又勾搭走了翠翠,我的翠翠啊…… 我和阿苒在三月初一到了宫里,依旧到凤仪宫先见了慕皇后,真是,这人怎么也要三十岁了,却越来越好看,半点儿没见老不说,倒更年轻了些。淡紫褙子水碧裙衫,实在像个天仙,不不不,就是天仙。 她宫里的宫令阿芍姑娘前年到了年纪嫁了人,由她做主嫁给了同乡的一名太医,不过就算换了宫令,凤仪宫上下也依旧如常,似乎只要有她在,哪儿都乱不了。 说了会儿话,青哥领着皓月过来拜见,两个娃娃都会下地走了,磕头的时候脆生生的,哄得她笑着将两个孩子抱起来,直接一人一个金项圈套上了。 那金项圈粗得厉害,上头还有一块沉甸甸的金锁,据说慕皇后在玉樽有两座金矿,真是的,当初怎么没看出她这么有钱啊,那我和阿苒还做什么东都令,去做矿主不好吗? 慕皇后的生辰可是千秋圣诞,宫里宫外热热闹闹的操办了一场,到第二日皇上又领着我们到天狩山上打猎,皇上起手就射了只鹿,夜里就让慕皇后烤成了鹿肉串。 夜里围坐在篝火畔,慕皇后困得窝在皇上怀里打盹儿,青哥与皓月两个互相敬着酒,赵权和沅依殿下依旧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些什么,坐得既不近也不远,到底是他们小儿女含蓄,不像我已经倒在了阿苒怀里…… 这些年阿苒的脾气好了不少,对慕皇后也能和和气气地说话了,其实我一直觉得阿苒当初总对慕皇后吃枪药,只是人家慕姑娘慕皇后不和她计较罢了。 阿苒正在喝酒,酒水顺着喉咙缓缓流淌,她喝酒的时候实在好看,让人忍不住抬手去摸摸她的脸颊,我直接抱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第228章 阿苒连躲都没躲,反而含着口酒水,直接对着唇渡到了我口中,酒缠绵着,也不烈,却让人回味无穷。 我记得第一次见阿苒,是她从漠北战场上为皇上挡了一刀,重伤从战场上送到后方来给我医治。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伤得那么重,却嘴硬得一声也不坑,脸惨白得像张纸,眼神却还凌厉得像个猛兽。 她是整个伤兵营恢复得最快的,其他比她伤得轻,比她来得早的还躺在床上哼唧嚎叫时,她已经能下地打拳了。 这人一好,嘴也跟着难听起来,我从没见过她能吵的人,让我往日不占理就吵架的本事直接没了用武之地,幸亏我后来苦练三寸不烂之舌,才勉强和她嘴了个平手。 皇上在漠北打了胜仗,阿苒也得到了嘉奖,那时候除了青哥与银伶,暗卫里头就属她最大,后来的金城墨澜碧罗还有其他人们都听她的,反倒让我这个元老级的人物没了威严。 幸亏我也不在乎这个。 她在战场上受了伤,武功无法再有精进,便主动请缨去替皇上审讯那些落到我们手里的和皇上作对的人,那时候与皇上作对得最嚣张的就是三皇子苏渭,听说他不知从哪里搜罗个厉害的姑娘做长史,竟帮着他出馊主意害皇上,气得阿苒几度都发誓要是有一天那个长史落到她手里,她就将那个长史打得像只狗一样爬不起来。 后来果然让她说中了。 紫苒 首先我要声明,当年我就是对慕椿有偏见。 大业十七年的三月初三,我替当时还是公主的皇上精挑细选了十八件刑具,用来“伺候”那位落到皇上手里的慕椿。 我原本的打算,是想让皇上出一出这些年的恶气,狠狠打那个慕椿一顿,谁料我就一个不在场,竟让她蒙混过关了。 不过该来的躲不了,很快我就受皇上之命过来责打慕椿,我发誓,我根本没用力,实在是她太娇气,打两下屁股抽两下藤条就哭。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她装的,她这个人比我所见的任何人都要坚硬,身心都是一样的。 后来皇上就把她贬成了奴婢,隔三差五就让我过去打她一顿,那阵子她一挨完打就得是阿芨过去医治,闹得她与我总是吵架,后来我干脆气不过,在用刑上钻研了一番,能把慕椿打得凄凄惨惨,但不落什么大伤,也算给阿芨行个方便。 皇上把慕椿留在身边,我总觉得是个祸害,但后来却发现她根本没那个心思,这人比我所见的人都奇怪,好像除了活着就无欲无求。 皇上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慕椿越来越纵容,阿芨说皇上大约是喜欢上慕椿了,怎么可能,慕椿那种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好吧,她们果然鬼混在一起了。 白芨 你看你看我就说,人家皇上与皇后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比翼鸟连理枝,就是合该在一起的嘛。 当年皇上看皇后的眼神就都拉丝儿,拉丝儿懂吗,就是皇后皱了皱眉,皇上都得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慕皇后那样的人,美得不可方物,又柔情似水的,哪个女人能不动心呢? 只是慕皇后也是奇怪,阿苒欺负她这么多回,怎么不见她报复一次呢。 我发誓绝对没有看好戏的意思。 紫苒 那是我与慕椿的秘密,天知地知她知我知。 不过,我竟不知她还有着那些令人绝望的过往。我从前总以为,她是哪个世家里不学好的女人,瞎了眼去助纣为虐,在苏渭那里算计我们。 谁想到她与银伶都是背负着国仇家恨的玉樽人,而她甚至为了皇上,孤身回到了丹辽,险些惨死。我对她的改观也从那时开始,一个忍辱负重十几年的人,再艰难也咬牙活下来,想死却不怕死,这样的人,我如何能不敬佩呢? 这话不能叫慕椿知道,她这个人,一旦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子。 她两度回到丹辽,几乎让皇上死了两回,骨裴罗城外,丹辽可汗将她在万人之前鞭笞羞辱,都不见她出一声,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这个人的眼泪原来都是假的。这个人实在令人着迷,难怪皇上会对她魂牵梦萦。 如果她能活着回来,我也当如敬重皇上一样敬她。 或许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是回来了,在我连夜把阿芨送到军营后,她活过来了。活过来的慕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像个小孩子似的挂在皇上身上,皇上也惯着她,抱着就不撒手。 罢了罢了,没眼看。 她与皇上大婚的当夜,两个人居然合起伙来灌醉了白芨,后来白芨吐了我一身酒,这笔账总有一天我要算回来。但至少眼下,我还是祝愿皇上和慕皇后能够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毕竟天底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昭穆年间的帝后愈发受万民景仰,我们在东都,也时常能听到她们的佳话。 白芨 有一回在东都,有个没长眼狗说书的编排慕皇后,阿苒第二日就抄了那家酒楼,打了那个狗说书的二十板子。 这事儿她不让我说。 第167章 番外二 紫花白花一处开(完) 昭穆九年的时候,皇上突然病了一场,慕皇后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几天几夜都没合眼。皇上和皇后两个,向来是皇后身子不大好,皇上还是第一次病得这样重。我从东都赶过来时,内廷依旧如常,慕皇后虽憔悴,眼中却不见多少慌乱,她向来是一个处事不惊的人,我原本这样想。可晚上人都走尽了,我才看见,慕皇后抱着皇上,眼圈红得厉害,一声一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229章 好在上天眷顾,病去如抽丝,皇上御体康健,半个月后渐渐就好了起来。皇上痊愈后,皇后又开始日日夜夜挂在皇上身上,也不明白这两个人,前半生里要多叱咤风云就有多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帝后啊,年岁越大还越腻歪起来了。 翌年,阿苒辞了官,这时四海升平,我与阿苒也已是年岁渐长,渐渐羡慕起逍遥王殿下与谢大人那样游历名山大川的惬意来,阿苒知道了,想都没想就辞了官与我整理行囊。 紫苒:我再不答应,她晚上真的是要磨死我了,你们试过从天黑被磨到天亮的滋味吗? 白芨:我们在昭穆十年的阳春出发,临行前,慕皇后知道了,还和谢大人一起画了张名山大川图给我们。吐到了我们手上,只是又要多了一个齿酸醋的皇帝和一个吃更多醋的亲王了。 我们从东都出发,先到了江南,在江南停了一旬,看遍了春日江南的繁花,白日里在河堤上,随金柳摩挲我们的发顶,看江上来回徘徊的小舟泛起阵阵涟漪,采莲的歌女抱着莲蓬唱歌,岸边的老叟与小娃娃钓鱼,阿苒拿一吊钱换了他们的一条白鱼,拎到岸上厨娘那里,炖了锅极鲜肥的鱼汤。 我们借宿的客栈也在江畔,夜里听着潺潺流水缕缕清风,如同在天地间静静聆听宫商清音。 那厨娘知道我们是西京人,便忍不住地好奇问我们可见过皇上皇后与皇嗣,我笑着说不出话,只怕说出来吓这个小厨娘,还是阿苒含糊道:“万寿千秋正旦上元的时候,远远地瞧过几回。” 那厨娘眼中一亮,又问:“那皇上有多俊秀威仪?皇后有多雍容华美?皇嗣是不是和小仙女一样?” 紫苒轻叹了一声,含糊道:“皇上自然威仪万分,皇后……也是很美,皇嗣年纪还小。” 大约我们的形容与那厨娘所思所想一般无二,眼见那厨娘是真的欢欣,连做鱼的钱都折了些算给我们。江南做鱼自然风味地道,我和阿苒只剩了个鱼头,却在夜里被客栈外的狸猫叼走了。阿苒为这事恼了许久,发誓要抓出这只猫贼,可惜后来我们人都走了,那猫也不见踪影。 临离开江南的日子,阿苒与我走街串巷地买特产做土仪,能留存久的就往宫里送,留不久的糕点馅饼就带着路上吃。乘船沿河入海,我和阿苒又到了东海海沿上的渔村,和那里的渔民一起出海,看着沙鸥在头顶飞过,叼走了阿苒手里吃了一半儿的酥饼。 海面一望无垠,将天地连作一线,我和阿苒坐在渔船上,看那些渔民叉鱼捕鱼,上了岸就看鱼婆织网晒鱼,腥咸的气息徘徊在海岸上,日头将人晒得也变得懒洋洋的,难怪逍遥王与谢大人这样的流连忘返不愿回京,外面的天地原是这样的辽阔无垠。 夜里渔家女招待我们,用炭火给我们烤些扇贝螺肉,讲着海上的奇遇,他们觉得海外就是仙山,仙山有琼楼玉宇,里面住着仙翁仙子,有长生不老之术。说起长生,我原以为,古来帝王都追求长生,但皇上却从未有过此念,我将在东海的见闻写给慕皇后,也顺带问了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回信,回信却是皇上回的,她居然不准我再写一沓信给皇后,实在是棒打我与皇后的情谊了。 紧接着在里面,皇上告诉了我一句话—— 若有一春在怀,不羡人间长生。 我知道那春是什么。 从东海离开其实是个意外,这个意外实在让人太意外——这一年的夏天,玉樽来信,我的宝贝徒儿翠翠,要与海迷失部首领阿勒别姬那个女混蛋成亲了!虽然玺暮与慕皇后来来回回写信说她们如何如何恩爱相知缠绵悱恻,可我依旧不能接受我的心肝宝贝翠翠被那么个西戎人的蛮女骗了! 于是从东海一路到玉樽,大半个大周的国土就在我脚下步履生尘。 紫苒:自从知道了翠翠要成亲的消息,她几乎拿出了当年皇上远赴西境讨回皇后的架势,带着我一路杀去了西境。 好容易赶到了海迷失部,她和阿勒别姬两个人眼瞪眼了许久,似乎都在等着对方给自己磕头。 虽然翠翠是她的徒弟,可阿勒别姬只比阿芨小一岁啊……总之这个头谁也没磕,而阿芨对阿勒别姬便更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了。我一辈子见她都和人乐呵呵的,没想到三十来岁了忽然还能看见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也是稀奇可爱。 小儿女们情情爱爱,我总想着不要多加管教,可阿芨却说,让翠翠被那个蛮女骗走了无异于有小妖精骗走了我那人傻钱多的徒弟贵儿,易地而处,我大约也能懂得了阿芨的心痛,当然如果有小妖精能收了贵儿也好。可翠翠却当场跪在她面前,神情坚定,一脸绝然地说了番话,将阿芨说得眼泪纵横,那颗倔强的头,终究还是点了下去的。 我们算是海迷失的贵客,顺理成章参加了翠翠的婚礼,那场婚礼与当年皇上皇后在丹辽汗庭的那一场像得很,身着蓝裙的翠翠,肤色玉曜,神情恬静,在异族的婚服装扮下,已然出脱了少女稚嫩的模样,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了。她在海迷失这些年,将中原的医药带来了这里,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学生,因而被海迷失人十分敬重地供奉为医女娘娘,如今又成了首领大妃,那个在江南孤苦无依的幼年,在岁月更迭之后,慢慢织出了自己的锦绣。 我忽然想到慕皇后,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不会与这些孩子有着这样奇特的缘分。篝火畔的歌舞喧嚣十分热闹,阿芨慢慢也露出了笑容,但笑着笑着却突然哭了起来,我知道她必然是舍不得翠翠的,可翠翠已经长大了,生命成长的意义就是在我们这些长辈的保护关怀与祝福中平安幸福,这是我们想看到的,如今也看到了。 第230章 阿芨抽了抽鼻子,拿我的衣裳抹了又抹。 白芨 海迷失首领的大婚上,有王庭的使者过来送贺礼,听那使者说,玺暮女王似乎十分宠爱一个叫若忽兰的小姑娘。如若这流言是真的,那么,我想,很快,似乎也会再有喜讯传来的。玺暮和慕皇后,这两个人,前半生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慕皇后圆满了,玺暮自然也该有圆满。 翠翠的婚礼结束后,能让我和阿苒操心的就只有贵儿了,这小子至今没个着落,也是让阿苒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那小子的心思藏得深,不过旁人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那小子心里揣着个天仙一样的慕姐姐呢,自然瞧不上别人,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何苦这小子是个什么襄王,他就是个小王八蛋。这事儿还是不要让阿苒知道了,不然她得拉着我一路杀回西京把贵儿扔到青楼里去。 总之,在海迷失住了一个月之后,我实在吃不惯这些奶酒牛羊,看着那个拐了翠翠的蛮女目前表现还算可观的份儿上,就暂且给她们一个机会吧。我们又再度启程,跟着沙吾提的商队往西域走,在玉樽替皇上打通了西域商道后,大漠里的驼铃便没停下过。听说大漠的那一头,有着许多我们没见过的人物与故事,我和阿苒合计着,打算再往那里走上一年。 我和阿苒坐在骆驼身上,听着驼铃,瞧着前头一排排的骆驼脚印,大漠里的日头烤得人暖融融的,商队的西域人唱起了歌,歌声被大漠里的风吹了很远很远。沙吾提给我们解释了歌谣的意思,我听完了只记得最后一句。 天神送给我一朵花,那花就是我的爱人。 有了花的我不愿长生。 ———————————————— 苏郁拿起案上的书信,恼火:“堂兄他们两个倒好,自己游山玩水,还把我的东都令也拐去游山玩水了,感情只有朕这个皇帝哪都去不了!” 坐在一旁看书的慕椿闻言,走过去抱着她道:“你想去哪里啊?” 苏郁当然只是说一说罢了,她摸着那双纤细玉手,低声笑道:“咱们两个画地为牢,哪都去不了。” “也是,好可怜呢。” “觉得我可怜,那你晚上疼疼我吧,宝贝?” 慕椿淡然松开手,抄起书两步走出了书房,突然又回头撩起珠帘,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还是哪都不要去了。” “那今晚……” 慕椿眨了眨眼:“什么今晚?今晚什么?皇上在说什么?啊……天好热啊。”说着,倏然消失在了帘外。 苏郁摸了摸眼,奇怪道:“这都要过年了啊……” …… (完) 第168章 过年番外 过年这种事情在慕椿看来实在是一年中太稀松平常的事情了,毕竟她的生辰和苏郁的生辰,两个人成亲的日子(虽然和生辰重了)就已经热闹得不能再热闹了。 这两年,慕椿甚至连过生辰都懒得再赐宴和受内外命妇的拜见了,一度想向苏郁提议以后过生辰就咱们两个过……当然这对于一向注重仪式感的苏郁来说是不可能的。 所以过年实在没什么好过的。 但是还得过呀。 苏郁在前朝受百官朝拜,慕椿在内廷受六司六局女官和内廷宫人的朝拜,然后祭祖,赐宴,放爆竹,洒钱……都得等到除夕夜的钟声敲过才能歇一歇。 两个人换下衣裳到凤仪宫的时候,累得瘫在床上,但这个时候左右也睡不着了,两个人就只好窝在一起腻腻歪歪一阵子,直到苏郁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慕椿忍不住心疼:我去给你煮饺子吧。 苏郁比她心疼自己还要心疼慕椿:还是我去吧。 慕皇后一年到头难得贤惠一次,把皇上按在床上亲了一通,套上衣裳,叫来几个守岁没睡簸钱打叶子牌的宫女,一路到小厨房去,和面剁馅包饺子,剁的也是苏郁最喜欢的羊肉馅儿,还洗干净两枚铜钱放在里头,因为人手多,根本没花多少功夫饺子就煮好了端上来。 我们皇上也没闲着,叫人之间把去年酿的埋在凤仪宫槐树根底下的好酒拿了出来热好,饺子上桌,酒也热了,两个人对坐在窗下,佐着小酒吃饺子。 慕椿的手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一年到头她能下厨的日子屈指可数,但苏郁怎么吃怎么都喜欢。最后两枚铜钱都让苏郁吃着了。 慕椿忍不住笑着说:可是有福之人了…… 苏郁却训斥那两枚铜钱不懂事:怎么也不知道跑一个进皇后嘴里呢。要是皇后今天少了一点儿福气,这就把你们两个铜钱各打五十大板。 铜钱:啊? 两个人潦草吃了一顿,洗漱干净就上了床。 苏郁望着幽暗的大殿,低声说,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消消食…… 慕椿无辜地求情:我可没吃多少啊。 苏郁把她抱起来,凑脸过去:那你再啃我两口吧。 …………(以下省略一些进食过程) 大年初一的时候,两个人刚洗漱起身,阿芍就领着一班宫女太监过来拜年,说了一堆吉祥话,慕皇后心花怒放,凤手一挥,直接从自己的私库里赏了一把金叶子。 苏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酸道:朕都没有。 慕椿笑话她一国之君多大个人了,还要这个小孩子玩意。 沅依和嗣恭进来拜年,因苏寒和谢濯今年在岭南,苏寒吃荔枝上了火不好动(虽然苏郁合理怀疑是是这两个人又不想看孩子了)两个人直接留在当地,又没能回来。 第231章 慕椿就让人把嗣恭接进来一起过年。 两个小孩子这些年早知道谁有钱,拜完了苏郁就围在慕椿膝下,两张小嘴一个赛一个的甜,慕椿挨个夸奖了一句,一人送了一整套沉甸甸的金项圈金镯金戒金绶金刀,整个屋子都金光闪闪了起来。 苏郁终于在两个孩子离开后不愿意了,说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份。 慕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面前,跨坐在苏郁膝头,抱着她的脸一边亲了一口,末了忍不住笑道:开心了? 苏郁摸了摸脸颊,掐着她的下颌挑逗:谁准你大年初一就在这儿魅惑君王的?小心朕今儿就办了你…… 慕椿最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脸红得很,苏郁也不知道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慕椿怎么还像个雏儿一样,不过她就是喜欢慕椿喜欢得不得了。 两个人厮混了一阵子,正当苏郁准备进一步攻略的时候,窗根底下忽然传来赵贵那臭小子的笑声。 苏郁忍不住骂了一句:过了这个年我就把这个臭小子打发岭南去…… 慕椿从她身上下来,桃花一样的脸上是得意洋洋的笑,随后也非常爽快地发了一只金兔子给赵贵。 但赵贵人还没出宫,就被苏郁拦下了,苏郁瞅了一眼那金兔子,直接道:你还小,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再弄丢了,先给朕,朕给你保管。 (已知此时贵儿即将年满二十岁) 赵贵:啊? 苏郁一本正经地让人上手拿金兔子,一边道:皇上还会要你的东西吗?只是替你保管一下,等你长大了就全都还给你。 赵贵:啊? 苏郁看了一眼到手的金兔子,意满而去,留下独自凌乱的赵贵。还是苏郁身旁的老太监看不下去了,上前安慰了两句。 赵贵欲哭无泪:我做错了什么吗? 老太监:其实公子什么都没做错,当然了公子也没笑太大声,哪怕公子笑了太大声也没太打扰皇上的好事,当然了皇上的好事就算被打扰了她也不会生气,但谁叫公子你去凤仪宫的时候先迈的左脚呢! 赵贵:我…… 总之啦,在这个一年当中最让人期盼和欢乐的节日里呢,大多数人,至少我们的帝后依旧恩爱欢乐,至于有些瓜娃子嘛…… 谢谢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