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野] 分歧格》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综文野]分歧格》作者:kono不不哒【完结+番外】 本书文案: 我年轻时,家里经营异能组织。东亚人讲究长幼有序,我因为有哥哥,定位自然成了未来的二把手。 朋友的态度分两派,一派是“你难道不想过平凡的生活吗”,一派是“你难道不想更进一步吗”。 我说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他们反过来劝我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高中前我读一般人学校,说[家里是道上混的]会被当中二病,只好答:是商人,我家开文具公司。 再后来我走过很长的路。见识过残忍,动人,一千次日落和帆,数不清的爱和遗憾,世界在我面前吐露了真相: 就是作家都去卖文具了。 - 分歧格,defective,意思是不合格。闻人肆的困惑在于——合格的标准是什么? 有关不杀生的杀手,失格的少年黑-手-党,自我献身的教父,爱人类的情报贩...... - 综漫,文野和家教占出资比例90%,文野是第一大股东 内容标签: 综漫 家教 少女漫 少年漫 文野 乙女向 主角:闻人肆,男嘉宾 配角:与谢野晶子,费奥多尔·d,织田作之助,泽田纲吉,中原中也,山本武,xanxus,狱寺隼人,太宰治(老师,我怎么排最后 其它:都市爱情,异能,商战,以上都是胡说八道 一句话简介:作家都去卖文具了 立意:没有捏 第1章 1997 -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准确说来是十四岁的时候,我相信世上无数的可能性。 距离人类历史最近的常暗岛战争过去快三年,世界陷入了一场虚假的风平浪静。政客息鼓偃旗,该回家的士兵早已回家,还没回去的,就是回不去了。 我那时候就读一般人学校,遇到最大的困难是同班男生打架撞碎了我桌上的水杯,以及音乐课老被数学老师那个秃子占去。我的家人不想我太早进入里世界,理论依据是催熟的果实只会坑坑洼洼的长不大,儿童兵从来下场不好(for example:宇智波鼬)。 我心想不就是等猪养肥了再杀。 有一次班上组织[职业日]活动,邀请同学们的亲属介绍自己的职业,一时之间人才济济,却给我留了一个难题。 我血缘上的亲人在远东运营一家中立的异能组织。 之所以是中立,主要取决于哪边给的钱多。总不能告诉大家,我家是道上混的吧?这不会引起恐慌,只会引发哄堂大笑,让我迅速沦为班级小社会里的贱民。不要以为国中生就不势利了。 或许你会建议:反正都是太妹了,为什么不干脆杀掉嘲笑你的人呢? 首先!这是不对的。我的监护人常说枪是最后的手段,聪明的异能者用笔就可以杀人。我说我知道,john wick 就在酒吧用铅笔杀了三个人。 监护人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淡淡的人文关怀。 于是对外宣称开文具公司。家族企业,到我这辈算第七代,再没有比这更安全,没有想象力的回答了。一个家里做房地产的同学说了句好无聊(看来还是有的)。我不知道,往后日子里我认识的文具商只会越来越多。 职业日的最后一个环节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出自吉野源三郎1937年发表的作品标题。我后来才了解这是少年和舅舅关于成长,人性的故事。父母离世后我的监护权落到了舅舅手里,眼下他旁敲侧击地问我: “你一定很想成为律师,医生,或者大学教授吧?” 不必多说,你一定就知道我们一家是华裔。 按照他的设想,我大学应该念法律专业,以便在未来有天接任consiiere一职。consigliere在意大利语里是军师的意思,地位仅次于首领。25岁进红圈实习,30岁找个赘婿生两个孩子。第二个是保险,就像我是他的保险一样。 无所谓,反正我是一个自由(免费(划掉)的保险。 我已经在纸上列举了所有想要的选择,此刻大大方方地把纸举起来。 [想要]这个词听起来幼稚而自大,好像梦想是纸团,轻易可以握在掌心。但我的确没有给自己设限,世界在我眼里是场眼花缭乱的冒险。当时,我还没有认识到生活的本质是一场漫长的磨损。长大就是脸被按在地上摩擦,到头来大伙儿对暗号的时候发现都是敏感肌。 我的第一志愿是当一辈子的jk,第二是机甲驾驶员,第三是小说家。 第一志愿跟其他两个相较起来貌似平平无奇,然而请你先别急,听我解释。 那年,电视上最火的美剧是《吸血鬼猎人巴菲》,日漫是《怪盗圣少女》。 巴菲和芽美的共同点是有很酷的老妈和亲友,白天是jk,晚上忙着打击犯罪(或犯罪)。害漂亮的死对头吃瘪,沦为爱情和战争中的败犬。转念一想,王牌机甲师红月卡莲不也是女高吗,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深不可测的title,不比dr差。 监护人冷冷地说你要是只有高中学历确实可以当一辈子的高中生,倒是监护人的独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义兄苦笑了一声,跟我商量能不能换一个效仿的对象,红月卡莲可不兴学啊。 《code geass》里她哥哥开局就死了。 这当然是可以商量的。 1997年开播的吸血鬼题材剧,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一个穿吊带上衣,一拳打碎水泥墙的jk手里。千禧年过后的女主却只能和吸血鬼谈恋爱,被失控的车撞(?),难产…等等了。不知道是感叹历史的进程并不总是前进,还是编剧格局小了。 第2章 国中毕业后我依从家里的安排,去了意大利的黑手党学校继续学业。我说不会意大利语怎么办,家人说你会日语就足够了。到底日语什么时候变成了通用语,我竟然忘了。 关于我的第三个愿望,有天在射击课上,我灵机一动决定弃武从文,搬了一套课桌椅到打靶场上,让对面的学弟描着我的身形开枪罢!就当锻炼心理素质了,家里开水产公司的学弟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已不记得当天的日期,只依稀记得亚平宁半岛的天气很热,小说的开头很难写。这点倒是和人生有区分,人生的开头是设定好的,拥有的只是在此基础上的选择。我的人生是从当家族的备胎开始的,但我打算当一个有文学素养的备胎。 一个星期后,我投笔从戎。 怏怏之余,我不由想优秀的文艺作品实在太少,世界上的小说家去哪儿了,都去卖钢笔了吗? 看来文具市场利润蛮高的。 那一天我没有让本子空着,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交白卷不好看,写个[解]也比不写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抄下了一句老电影里看来的台词: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是的,我很怀念它。 [5月27日,天气阴] - 五月的下旬,我在出境大厅阖上日记本。广播里传来平滑的电子声,通知前往日本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了。 趁着排队的时间我起身买了一杯浓缩。我在意大利的导师锐评美式是洋基佬发明的污水,冰美式是韩国人发明的冰污水。喝它们不如喝你们国家的中药。每回看到我点都要在杯子里下毒(提高耐受度,他解释)。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不稀释的喝法。 去年夏天我从黑手党学校结业。毕业论文名为《异能者在局部地区冲突中的作用》,其中一半以上的篇幅赞美了指导老师里包恩,他是一位德艺双馨的枪械艺术家。 论文拿了第二,仅次于同年级的一位脾气很大的学长。开始我十分不服。了解到对方已经留级了十年,十年前是家庭变故辍学的,最近才因为争夺家业失败返校,我释怀地笑了。给学长发了一条短信,赞扬他的求学精神。 学长一高兴就炸了两栋教学楼。沟通的时候(物理)我近一步了解到人家可没弄虚作假,写什么《我的彭格列校董父亲》。他平时不修学分,大考的时候带了一对双枪,什么都没说就劝监考老师在空白试卷上打了满分。 确实是一位精通以理服人的学长,我十分敬服,但是说好枪是最后的手段呢? 毕业到现在,我作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 同期里有的结婚,有的上大学有的继承家业。 我选择gap一年,无所事事的状态下开始旅行。 俄罗斯是我从学校出来后的第一站,也是我过去大半年逗留的地方。 这个月我到了俄国东部的城市海参崴,因为旅费告竭,暂时留在当地卖纪念品,以工换宿。我接待日本游客说空尼几哇,接待韩国游客说阿呐哈塞哟,接待同胞说不要在我这里买,贵。 遇到我的一位朋友纯属意外。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她是日本人,攒了年假正要借道游历一圈西伯利亚和欧洲,因为机票便宜就从当地转机。得知自己天真无邪的旅伴向我买了天价鹿茸酒,准备送给长辈当伴手礼,她打上门来退货。 故人重逢,我除了[最近过得怎么样],[没有7天无理由],[打轻一点儿]和[其实我们这里不卖野味]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擦了擦手: “你呢,近况如何?” “刚刚经历一段失败的奔现网恋。” “你被骗钱了?”她猜测。 “不,”我说,“他偷我日记,我把他房子烧了。” 朋友感慨了一句正经人谁写日记。 我的这位朋友和我年龄相仿,年少时一腔热忱地入伍。我在搞校园霸凌(?)的时候,她被关在战-犯看守所顶罪。是一个凭自己的力量挣脱倒霉命运的,真正坚韧的人,出来后找到了有编制的医生工作。反观我从异能组织的继承人混成了小商贩。当然了,我家里是不会承认的。 他们对外说我是亚太青年女企业家,留学完自主创业去了(倒也没错),对内说毕业的时候我只(重音)拿了第二,还不如一个大龄辍学的私生子。想不到吧,学长,你在我们老中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毕竟你一个庶出拿什么和我这个嫡女比。 看到朋友过得不错,连打人都很有力气我也就放心了。她邀请我一起踏上欧亚大陆的旅程,正好她缺一个拎包小妹。 我没有说话。 沉默在我们之间发酵。 分别后,彼此际遇的代价,命运的南辕北辙,哪里又是几句话能够说清的。 “可是,晶子,”我轻声说,“我不能走回头路。” 言尽于此。 “你哥哥的事我听说了,”与谢野晶子道,“如果你要到横滨来的话,就提前通知我吧,我会把家里的储物间收拾出来给你睡。” 这是非常晶子特色的示好,我问包吃住吗,她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 回忆到此为止。 广播里在用双语催促没有登机的旅客,我的名字听起来失真而尖锐,这些洋人从来搞不定中文的发音。所以我每认识一位外国友人,首先手把手扶贫教他们我名字的念法,可惜常常会以希望从来没教过告终——无论是友谊的小船破裂,希望他们忘了我罢;还是冥顽不灵,怎么都教不会。 第3章 我没有托运的行李,手上的机票也没有录入登机成功的系统,直到这一刻我仍然有反悔的余地,飞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胆子大,到哪都是故乡。欢不欢迎是你身为主权国家的气度,翻不翻得过边境线是我作为偷渡客的本事。 我拿出手机。 置顶的聊天框被我备注[高价回收恐怖分子,两卢布一斤]。 第一次交谈的时候,我和名叫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俄裔男子之间还没有破冰。我说阁下的名字怎么这么长,他说你活不过二十岁。 熟悉以后,我说看过你以前写的反战小说,也想成为一名作家,有什么诀窍吗。费佳说他知道一种草药,让我喝点儿调理一下。 最后一次,我问偷日记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费佳说你怎么还在生气,要不然有什么想杀的人把名字发给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名单人数可以商量。我没有回消息,想看他怎么继续蹦跶,好积累素材发给母校表白墙(意大利版)。他就持续加码,问32个还不够?是不是可以适可而止了呢,闻人肆。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念我名字时彬彬有礼的样子。 是个体面人呢,费佳。 最近一条跨越季节和山脉的消息是—— 【能和我一起改变世界的只有你。】 这类邀约我一律当成男人画的大饼。 这年头谁还不会群发消息了。 我要是复制粘贴来个群发,一半的人会以为我被盗号了,剩下一半会以为我在求婚,然后或欣喜或变扭地答应,我就可以美美吃对方绝户。我骄傲了吗? 大概只有学长一心扑在事业上。他会认为我终于被他的霸气折服,要帮他夺回水产公司老总之位,联手称霸里世界。 我开始打字。 [谢谢你的草药,把我的异性恋治好了] 对方秒回: 【你在哪?】 [你不知道吗?]我笑了一声,[你不是在我手机里装定位软件了嘛。] 【对方正在输入…】 [我去当女同了,拜拜了] 对方已被您拉入黑名单。 我把提前码好的航班信息发给晶子。卸掉背后的电池板,把手机投进没喝完的咖啡杯,之后连同纸巾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走向登机口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海参崴阴郁的天,有种时间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的预感,在我逃避长达快一年后。对于当地的日韩游客,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对我打工地方的华人老板则是痛失爱将。同时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的这趟旅程,是从垃圾分错类开始的。 第2章 审讯 十个小时后我在成田机场落地,没有坠机也没有延误。 和海参崴的阴郁蓝调不同,日本正值季风带的梅雨时令。一定要用颜色形容的话就是浓泽的绿里掺杂了些杏子的黄。也像我记忆里的苔藓。幽深,腥气,烂了一半又不肯烂干净。我已经能想象住了一段时间后,衣服不用烘干机的话会皱得像受潮的卫生纸。 过海关的时候日本国籍排一队,我和各种肤色和国籍的外国人排另一队。 好几处宣传栏内贴着预防传染病的海报,以及富士山、艺伎之类的拙劣旅行册。我抽了一本打发时间,不一会儿感觉衣袖往下小臂和手指的部分被冷气冻得发僵。 即使这样也没能完全掩盖密集人群聚拢的汗臭味。 有人拽了一下我的辫子。 我回过头看见了一个斯拉夫人家庭。一对身材走样的夫妻,三个吵闹不休的小孩,拉我辫子的是其中一个男孩。黑色的短发,寡淡得像弹子球的眼眸,闪烁着儿童有恃无恐的恶意。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以为费佳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而且还吃错药变小了。细看的话五官并不相似,小孩哥不怕生,手黏糊糊的就往我裤子上揩,我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糖浆,只是感觉费佳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我:“……” 堂堂一名黑手党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怎么就混成这个地步了呢?假设被老师看到,一定是扶着帽檐,满脸不悦的地步。我的老师奉行斯巴达教育只收了三个学生,我曾因为冷酷无情的嘴脸和欺软怕硬的文风成了他的最爱,论学术宅斗还得指望咱们东亚女。 直到最近他说要实行末位淘汰制,把最没出息的那个逐出师门。 吓得我把id从[海参崴地摊王]改成了[aaa远东文具公司大区代表]。隔天在ins发了动态,表明自己创业成功,喜提劳斯莱斯星空顶了,其实是偷偷跟两个嫡系同门借的。 我之前说自己是文具公司的富七代也就图一乐,家谱都只查得到外婆那辈。人家才是两个世纪前波旁王朝就发家的名门。搞得我非常想平衡一下贫富差距,但又承诺了不吃自己人的绝户。 早高峰的排队前进得很慢,周围有维持秩序的疫检员,看谁不顺眼就量一下-体温。我看着那把红外线的额温枪笑了一下,总感觉会有子-弹射出来也说不定。 有两个五官深邃的中东人排在了我前面,大概是来务工的,露趾拖鞋和尼龙袋怎么都透着辛苦的风尘气。不知道戳中了官员哪根敏感的神经,递上护照后不久,两人被请去旁边的小房间喝茶。我有些微弱的同情,同时也自信身份伪装得没有一丝破绽。 戴口罩的审核员恹恹说了句“next”,我上前一步,把护照递进窗口。 第4章 口罩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比对照片,她探究地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新加坡护照的含金量向来高,每年都会抓到不少伪造的。我买这份护照的契机十分凑巧,有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女人因病过世了,id没来得及销。她的家人因为医疗费耗光了积蓄,急需资金维持生活。我那时还没和费佳决裂,他替我们牵线搭了桥。一点简单的装造,一双原主人的指纹手套,足够我过关了。 五秒后她叫了保安。 “????” - 我第一次被关进小黑屋,原因居然是我买假护照买到假的了。人生固然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套娃,但我还是会抽个时间杀死费佳的。 椅子固定在地上,磨平棱角的金属长桌有些被刮花了,表面有不明成分的液体残痕。我没有敢把双手放上去,乖乖地搁在膝盖上。正对面悬挂了一面单向镜,擦得倒是很干净,只是谁还不知道后面是中控室。 顶光对颜值十分不友好,但我太无聊了,还是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自己。 有些自然卷的头发,很久没请tony打理过了,杂乱得很叛逆,上一次还是在厨房让费佳帮我剪的,剪完我说怎么发梢摸起来有点黏,他说刚刚用这把刀处理过食材,被我追着打了半个小时(再长他也跑不动了)。细看的话瞳仁是偏深的蓝,因此被不止一个人夸过像夜晚的天或者海。我说可能只是核辐射的鱼虾吃多了,而且蓝眼睛有什么好的。 土耳其人会做蓝眼睛形状的玻璃护身符戴在身上,如果碎掉就相当于挡灾。有些文明里,葬礼上要在死者的眼皮放两块石头。石头上绘有蓝眼,作用是交给冥河的摆渡人当过路费。这么说我把眼睛挖出来还能省一笔渡资。 那是我唯一一次被好脾气的学弟骂成封建迷信,他的眼睛是十分温暖的金棕色,像夜幕来临前的日落。 我没敢喝水,怕一会儿他们不肯给我上厕所,这也是审讯的老把戏了。 不知道他们还要晾我多久,可能指望心理压力能逼我主动就范,就连冷气都打得格外的足。晶子说好了要来接机,我不能被羁押太久,她最近刚从亚马逊下单了一套电锯。 她说这是她新养的宠物。 在镜子上哈了一口气,我用指尖蘸着水雾一笔一划地写道: [我要自首] 想想添了个笑脸,以示警民合作: [^ ^] 总不能写[我要见你们领导]吧。 很快冲进来一个脸遮得很严实的审讯员,如临大敌地说你果然是来刺杀首相的吗,dealer。 - 坂口安吾几年前考入异能特务科,成为公务员,吃上公家饭,自信满满要大施展拳脚。 领他入门的前辈是一个名叫泉铃的优雅女人,把他带到档案室叮嘱全部看完就可以去当卧底了,不是,去出外勤了。进去的时候要交手机,出来的时候一片纸都不能夹带。 里面全是特务科收集的各国异能者资料。 名叫闻人肆的远东异能者崭露头角是在十四岁,黑发蓝眼的青少年,透着一股轻狂的百无聊赖,嘴里咬着一支细长的东西。他以为是女士烟,放大照片发现是pocky提拉米苏味的饼干。 他默默看了眼手边的黑咖和速食。 得知她的代号是dealer安吾大骇,说居然这么小就让她去当毒贩(drug dealer)。上司说是另外一层意思,更像掮客和中间人。 “她的异能名为[等价交换],”上司进一步解释,“在同意的前提下,可以将双方的所有物交换过来,经她异能盖章的合同是不能反悔的,因此曾经在很多政商谈判中担任公证人。也有传言,交换的范畴不止限于财产,还包括伤害和异能…你能想象到的一切。” 同意是一个微妙的词。 有多少种方法可以让一个人“同意”? 坂口安吾平时在□□当卧底,节假日去欧洲出差,偶尔还要被外调到出入境管理局,因为他的异能是读取所接触物体的记忆,相当于人形探测器。 一份工资打三份工。 他终于知道种岛长官的光头是怎么来的了。 言归正传,安吾瞥了眼手上围绕嫌疑人扩充的资料。 这是一个狡猾的异能组织。 两个继承人分开押宝。一个送去官方那里,参加过很多的维和任务,甚至赶上了常暗岛战争;一个交好里世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监控里,她用机场免费的薄荷糖换走了孩子的儿童手表),竟然也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了毕业时的优秀学生代表。 两头都不耽误。 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为了安全,安吾穿了全套的外勤制服。完全包头的护具样式,声音透过喉咙上的变声器传出,就是太宰和织田作来了都认不出来。 他把透明证物袋往前推:“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 “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我煞有其事地探头看了一眼。 甜美的费佳。 早该知道他会动手脚。离开俄罗斯境内,这份伪造的护照上的照片变成了我们熟悉的老朋友,巴菲。 一个金发的洋妞。 特长是杀死吸血鬼。 “是我,”我冷静地说,“那时候我还是异性恋。”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头发可以狡辩是染的。人脸识别,也完全识别不出来?” 第5章 我说我刚动了脸,肋软骨隆鼻术。 审讯员笑了,看来被我的油盐不进气得不轻,决定换个突破口: “确认一下,这些是你的个人物品吗?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一把长柄伞,一本手帐?手帐本的密码是多少?” “长官,这不过是一本日记。” “好吧,我不看你日记,”我顿时对他肃然起敬,“你怎么解释,这把伞的伞骨抽出来是一把刀?” 我事先想好了答案:“是cosplay道具。而且我不是刚做完医美嘛,医生叮嘱要注意防晒。我有她的电话,你要不要打给她?” - 电话那头是一位名为与谢野晶子的医生,咬牙切齿地说很快会来保释她。 几个来回下来,安吾累得不轻。明知对方是外国异能者,他们这边除了罚款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就是在境内的时候实施监视。他问了倒数第二个问题: “在哪里办的假证,招供出来的话可以酌情减免罚金。” 出于远东女性的含蓄,对面稍微谦虚了一下,告诉他伪造证件的工坊名为[死屋之鼠],目前藏在俄国境内。需要跨境执法的时候我可以带路的,长官,我熟悉主犯的长相。 安吾在纸上记上[死屋之鼠,假证窝点],例行公事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来日本的目的是什么?” 对面微笑的年轻人却沉默了。 安吾带点玩笑性质的问道:“不会真是来刺杀天皇陛下的吧。” 她不说话。 安吾:“????” 她开始骂人:“你为什么蒙着头脸,肯定是个秃子,你们领导也是秃子,把你们领导叫过来。” 怎么突然破防了,他无力地想。 安吾从[不会真要我拯救陛下吧],一路想到[这就是远东版萨拉热窝事件吗],[我只是一个初级科员],最后回忆起他在lupin的存酒还没有喝完。他决定让织田作成为他的遗产受益人,太宰成为他的账单负责人。安吾作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这件事必须上报领导。 审讯室的金属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小纹和服的女人。 30岁左右的年纪,笑容温和,知情人都知道不能只看表面。没有人会愿意得罪袖子里藏着胁差刀的女人。安吾心想:年少成名的异能者又怎么样,就让我国引以为傲的大和抚子来教训你。却见对方从岔开腿的坐姿中站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微微颔首,说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您的先生和女儿好吗? 泉铃还了半礼。 这两个人竟是认识的。 上司说好久不见,我还好,头发还是很浓密。你被保释,可以走了,闻人君。 - 年轻异能者被一个自称dr的黑发女人接走后,安吾担忧地问万一她真是来刺杀陛下的怎么办。 上司:“恐怕不会。” “您有把握?” “你不看备注的吗?”上司谴责地看了他一眼,“两年前,也是龙头战争期间,差点发生了一起恶性外交事故,我是当时的负责人。” “她的哥哥死在了横滨,说起来那也是一位闻人君。” “不知道那个异能组织怎么想的,大闹了一场,最后居然连骨殖都没带回国,就葬在横滨了。” “有人说是出公务的时候死于敌对的异能者,也有人说是自杀。或者单纯的意外,旧伤复发治不好就死了。连其实是她买凶杀人的阴谋论都传出来了。毕竟现在继承人是她了,从既得利益的角度,她嫌疑最大。” “所以,她这一趟是来祭扫的,”沉默了一会儿,安吾说,“作为当事人,您怎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上司淡淡道,“我只记得在我写事件结束报告的时候,我写了很长的一个名单,上面都是她为了平息谣言加坐稳继任者位置杀的人。写得我手都酸了,我的镜花为了慰劳妈妈加班辛苦,特地给我摘了紫色和蓝色的绣球花插花瓶。诶呀,当时她才那么一点儿大,就非常的贴心可爱了。你想看照片吗,安吾君?” “……” 安吾,安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他有气无力道,是看绣球花的照片还是您女儿的照片。 第3章 蓝眼 晶子替我缴罚金去了。 我在解除拘留回执单上签字,因为双腕还被铐着,特殊材质的手铐坠在骨头上又冷又沉,我索性写了个阿拉伯数字的[4]。我看分歧者系列电影从来不喜欢男主,可能就是因为他和我撞名了。 写完我顺手把中性笔放进口袋,被一旁好心的女警提醒是公物,必须要归还的。我说怎么这样,花两千块钱考雅思还能得一支笔,到了异能特务科就只有一张发票了吗。她认为我的抱怨合情合理,就随我去了。递给我塑料筐,里面是个人物品和解开手铐的钥匙。 大概提前受过不要和异能者有肢体接触的培训。 我清点了三遍,分别是伞,日记,衣服和临时代替通讯的儿童表。 没有遗漏后我拿起钥匙。 我一直听到金属窸窸窣窣的声音,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挂钟,那就不是钟摆的声音了。第一次开锁的时候我没成功,指腹上微弱的汗和油脂害得动作一直打滑。我在衣服的下摆擦手,又试了一遍。直到把钥匙上端的小圆片攥热了我才对准锁眼,然后无论如何就捅不进去了。 第6章 改天必须向市长投诉警用器械粗制滥造。 一次失误,我弄掉了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和无限拉长的回音,我骂了一句甜美的god和费佳。前者是无妄之灾。好在周围没人看见,我想把钥匙和自尊抖一抖再完好无损地捡起来,直到那时—— 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原来我刚刚听到的是铐链抖动的声音。 像一个得了帕金森的老人的手,也像枝头颭动的枯叶,透着疲惫不堪的暮气。 那把钥匙贴合在大理石面上,竟是怎么都捡不起来了。 怎么会手抖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所在的组织,如果患上手抖的毛病就必须强制引退,连武器都握不稳的人只会害死同伴和自己。非要坚持的话不会被认为是劳模,只会被怀疑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异能组织就像狼群,是不能容忍拖后腿的行为的。 那会被人道处理掉。 我觉得年纪轻轻就退休不失为一种福气,但还是打算再救一下。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刚才在审讯室喝的冰水有问题。冰水加16度的空调,在故乡的人眼里比毒药更闻风丧胆。我不太相信湿气的说法,也觉得热敷一下有利无害,大厅的尽头就是盥洗室。 用颤抖的手在脸上扑了些水花,我把水龙头掰到红色标识的最底端。心里默数十秒,我把双手放进水流下面,期待故乡信念里热水的一切神奇功效发生。 “……” 我:“?” 然后我继续等。 “……” 继续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昏昏欲睡。 我很少会用泾渭分明形容一个人手臂的颜色,除非是夏天穿短袖晒的。以手铐为分界线往下到指尖红得很吓人,不疼,只是麻木了。肌理中透出钝感,往上是健康的白。因为我的倔犟从来不用在不涂防晒上。隐约的肌肉线条花了我很多的心思,还有买蛋白粉的钱。 鹅黄色柔和的顶灯下,我的手还是颤抖。 我闭上眼,有些忍受不了光。 光透过眼皮打进视网膜,是一种近乎触底的茫然,像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去潜水,隔着海面直视太阳。 礁石带来一种虚假的脚踏实地感,我维持生命体征的东西只有一根管子连接的笨重气瓶。穿戴的时候我很警惕:这个东西既然能供氧就能把我拖到海底去,跟鲨鱼和泰坦尼克号作伴。我们是异能者,人生的不确定性已经够多了。有人温和地叹了一口气,说那你还要跟过来,呆在汽艇上不好吗? 我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可能是[你别管,跟屁虫我当定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也可能是[钱都花了,我今天非下水不可。] 真正给我提供勇气的却是两股互相对冲的恐惧——关于深海的恐惧和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的恐惧。 最终是后者战胜了前者,使我背上了8公斤的氧气瓶,要知道那时候我的体重只有42公斤,是一个青少年的合理体重。而那个人只知道笑话我吃下去的午饭刚好占了体重的零头。以及根本不是氧气瓶,氧气只占20%,剩下八成是氮气。 所以说,我讨厌潜水。 我也讨厌一切听起来宏大实则冰冷的东西,例如海,天空,大饼和火星。 立场是这样预设的,真正到了水下十米的地方,那点微弱的阳光也显得情迷意乱,让人知道在上和在下的区别,总比毫无着落的好。宝莱坞电影喜欢说all is well——糟糕到一定境界就都会好起来。这当然是一句假话,人生的下坠永无止境。那一年,我害怕一松手就掉到海底了;这一刻,我不能连握紧武器的手都失去了。 我失去的东西太多,其中固然有我自作自受的成分。然而功过是死后交给别人来清算的,我能做的只有顽固地抓住拥有的东西,以及暗自祈祷: 请不要松开握紧我的手。 拜托了。 “......” 隔着时间的长河和不同密度的液体,我的手再一次被温柔地触碰,和上次一样又不一样。 我睁开眼睛。 是与谢野晶子。 她把水温调成了最低档,正在替我烫伤的手冲凉。手指依然止不住地颤,不过是出于另外的理由了。我喜欢她此刻的语气,冷静,有条理,像极了经验老道的医嘱。 “你可以呼吸的,肆,”晶子说,“深呼吸。” “你只需要呼吸。” “……” 我奇异地慢慢镇定下来。 十五分钟后,她把一枚银色的钥匙放进我的掌心。 “好了,”她说,“就像你曾经告诉我的那样,[你可以自己把手铐解开了]。” - 我的手裹上了药膏和敷料,看起来膨大了一圈,圆滚滚的很像多啦a梦。晶子说可以免除我一个星期的家务。 开车把我送到山坡下,她问六点半来接行不行。夏天日照虽长,再晚也要天黑了,干脆你就睡这儿,和令兄挤同一具棺材。 我说我还是想跟你睡一张床。 我开始向上走,长柄伞暂时充当登山杖。 横滨是山和海并存的地形,墓园所在的小山坡度不小。我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不休息两天再来了,反正死掉的人又不会跑。过去我用健身房的爬坡机常常要靠抢,往后勤快些上坟就可以了。 到了墓园门口的时候出了意外。 第7章 一些穿黑西装的人散落着驻守在四处。不是耍帅或演员,而是老远就能在气质中嗅出血腥气的人,看来有大人物来访。怎么上坟还要提前预约错开时间吗? 幸好我翻墙的本事还在。 我对墓园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单纯把它当成我生命里的一座建筑了。最让我感到奇妙的是这里什么信仰和国籍的死鬼都有,真正实现了世界大和平。一路上我躲着黑衣人,长柄伞的伞尖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快的响声,很像撒了一路看不见的面包屑。格林童话里,迷路的兄妹俩就靠面包屑标记一路找回了家,我也终于抵达了终点。 我:“……?” 我的终点站着一个陌生年轻人,怀里抱着一顶轻薄的软毡帽,从脚边散落的烟蒂判断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这却是我想不到的。 他有一双我见过最蓝的眼睛。 - 中原中也18岁,最近刚刚晋升干部。 森首领送了酒,红叶姐送了定制的西装,太宰送了刮刮乐。刮开涂层上面写着一句话:18岁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比我晚一年。 中也懒得理他,拿了一套六个高脚杯带上红酒出门,红叶姐问又是去那个地方吗。 开始,他以为藏在树后面的人是杀手。应该不是太宰派来的,他知道这里对中也的意义。最多也就是回程的时候在车上装炸弹。直到烟抽完都没有动静,他烦躁起来:“你动不动手?再不动手就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有雨。 树后面的人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认识你。 那你来干嘛? 一只裹着厚绷带的手伸出来,指向隔壁的墓碑,碑上一片空白,像一个沉默完结的故事。 墓园是按逝世的时间顺次排序的,意味着他的同伴和对方的祭奠对象死去的时间相仿,甚至可能是同一天。 究竟是何等讽刺的巧合。 中也点点头:“对不起,冒犯了,我很快就走。” 他忍不住问了两年来有点在意的问题:“劳驾,请问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 他等来了一阵聒噪的蝉鸣,沉默,然后是口吻平淡的女声: “战场上,不是每个死者都能幸运拥有坟墓,也不是每个坟墓都能幸运拥有署名。” “……” “看见也是伤心,干脆就空着了。” 原来是这么想的。 他用闲聊的口气提起:“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对吧。” 对方警惕地说你如果要向我倒苦水,我可是要收费的。中也嗤笑一声,抽出钱包夹往树后面扔。 “我以前是不抽烟的。”他以此作为开头。 陌生人插嘴,每个得肺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中也恼怒地表示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 她不说话了。 “我以前是不抽烟的。” “但是医生告诉我,我有脾气管理问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angry issue,让我找点兴趣爱好分散一下注意。” “一开始,我尝试过不少东西。机车,尼古丁贴片,殴打同事…都没什么作用,还是睡不着。睡着也会梦见我的六个同伴,问为什么还没有替他们报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白天上班,晚上飙车了,全部都是环山公路赛。横滨附近不是多山嘛。” “终于有一天出了车祸,断了五根肋骨。醒来的时候上司…也就是之前提到的医生笑眯眯地告诉我,车彻底烧没了,其实我知道是被他销毁的。” “就这样我开始抽万宝路,但也只有在想到那个名叫涩泽龙彦的王八蛋的时候会抽。越抽越生气,越生气越抽。想逼自己发誓杀了那个混蛋之后就戒烟吧,内心深处又知道,烟瘾这辈子大概率是戒不掉了。” “我想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意志力不坚,又虎头蛇尾的故事罢了。” 第4章 下雨 赭红色短卷发的青年说完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酒,我靠着树坐着,仰头把后脑勺贴在树干。 下雨前泥土的腥气里夹带了红酒味,是柏图斯:樱桃,无花果,肉桂…再多我就分辨不出来了。虽然不是很在意,我闻到了一股微弱的医用双氧水的味道。原本这股味道在下风口,不会被轻易察觉,没想到改刮了东风。 空气里弥漫着低气压造成的烦躁感。 我应该说什么? 按照我近年来的风格,我应该搪塞“我陪聊是按分钟计费的”。 我的人生的信条不多,等价交换是最重要的一条。真诚的故事是应该用另一个真诚的故事来交换的,我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头铁,无比坦然地就开口说话了。 怎么会有人轻易就可以说出口呢。 我十分生气。 然后道:“我也要喝。” 年轻人:“?” “我是说酒。” 那瓶昂贵的柏图斯就这么水灵灵地飘过来了,应该是对方异能的作用,看得我非常眼馋。喝了酒,我说要吃你朋友贡品里的羊羹点心,年轻人勃然大怒,说你就不能吃自己朋友的吗? 我要是带了还能轮得到死鬼吃? 我熬了大夜,连夜逃离俄罗斯人的恶势力范围,接着出入异能课,24小时下来只在飞机上吃了顿速食,还是没煮熟的青豆。吃饱喝足后我郑重道: “我要开始了。” “嗯。” “在很久很久以前。” 第8章 “嗯?” “ok,故事讲完了。” “???” 我听到了捏碎香烟盒的声音,因为最后一根烟已经被这位不具名的好心人让给了我,他已无计可施。一般人会自觉冤大头扭头就走,我就可以享受和哥哥的二人世界了(其实还有好心人的朋友),他冷不丁道: “不想说的话其实可以不说。” “……” 收回前言,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 温柔是最高明的狡猾。 而我已无力再修补很久以前就破败的防线。 “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了对吧。”我说。 他一言不发。 是的,我们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起码我是这样的),缺乏在熟悉的人面前崩溃的勇气,也可以解释为瓶子装满了不得不倒出来一些。一生之中的交集仅此一次,然后就回归人群当各自体面的人。一期一会的意义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呢? 我缓慢地开口,把我的心事倾倒出来:“我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家里是开文具株式会社的,有一个略年长几岁的哥哥,常暗岛战争爆发时刚好到达入伍的年龄。 异能者的历史不可能绕过这场战争,我的也是。 “当时的主要参战方是欧洲国家和日本。而剩余不愿意涉险却又想瓜分蛋糕的势力怎么办呢?他们灵机一动,组成了所谓的联合国志愿军,明面上的任务是监督战场条例,禁止使用生化武器,维护战俘的人道待遇之类的。” “实际呢?” “就是一群小姐少爷兵,”我说,“不能指责他们完全虚伪,毕竟没有信念的人是上不了战场的。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医疗和补给,战后只要能活下来也大多发展得很好,攒了丰厚的军功和资历,在文具,水产,旅游多个行业大放异彩。” 年轻人嗤笑了一声,装,你接着装。敏锐抓住了话里的线头。 “你说的是大多,那就还有例外?” 是的。 因为残疾或弹震症(后来更名ptsd)自杀的士兵大有人在。 “我祈求他不要去。”我说。 “这不是我们的战争,他没有非去不可的必要。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带着内部任务去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我那年只有…十岁?十一岁?唯一的话语权是决定当天自己吃什么穿什么。所以他把一份入门级的钢琴谱放到我手里就走了,他自己是钢琴十级。他说等我学会的时候就会回来。” “战争结束的那天,我和其他士兵的家属去了战场所在的小岛。” “我见到了很多钢铁的大船,穿五颜六色衣服的人,还有他。”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看起来既没断手也没断脚,只是头上裹了一圈血迹发黑的绷带,苦笑着说他在战壕里摔了一跤。” 我们就回家了。 “之后的几年,我上学,他出任务,每一次他都会交一份钢琴谱到我手里,告诉我…”我有些没说下去,但我的陌生人想必是明白意思的。 “十五岁的时候我去了意大利上学。有一个比我低一级的学弟,姑且用他名字的首字母g代指。g的亡母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因此根本看不上我这种不学乐理只学指法的半吊子。g非常讨厌我,觉得我玷污了大雅之堂,而且是带着他未来boss不务正业的坏女人。” “你跟他解释了吗?” “不,”我莫名其妙地说,“我把他打了一顿,我为什么要向他解释?” “之后不知怎么的他非要教我钢琴,我呢,也不是一个拒绝免费课程的女人。我收到的最后一份钢琴谱是卡农。那时已经快放暑假了,g臭着脸说等开学要拉我去看一部重映的韩国电影,卡农是片中插曲。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学乐器就要身临其境。只是我从来都来不及问他片名是什么。因为在那个暑假…” 我平静地说:“哄我去学钢琴的那个人死了。” 树的另一头沉默得吓人,我继续道: “尸检的结果是自杀。一开始我根本不信,因为能操控对手自杀的异能者我知道好几个。和你不一样,我相信手上握着武器的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但这也不是原谅凶手的意思,好不容易我锁定了最大的嫌疑犯,从情报贩子那里买了交战时的影像,那附近刚好有监控。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那个人被自己的异能杀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反抗。” “到底这算不算自杀呢,我想不明白。” 而对方也没有说话。 “暑假过去了,我回到学校。一开始g不知道这件事,很生气地跑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学钢琴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是不是学费没商量好,付给我200欧一节够不够,还不够?别太贪心了,被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个学弟阻止说下去。我说…” 说到这里,我喝掉了最后一口酒,果糖和酒精的味道刺激得喉咙发黏发苦,让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我说,我再也不想听见钢琴的声音了。” “……” “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自杀,但我非常怨恨那个人。” “恨我所有花在学钢琴上的时间都成了沉没成本,恨他让我在情报贩子面前显得难堪,甚至恨他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在战争中受过更多的苦,更多的磨难却依旧坚持下来的,我的朋友就是一个例子。甚至我们认识的契机就是她用异能救了他一命。这样一来,当初她又何必救他呢,反正都是死。” 第9章 云盘旋了很久,雨终于要开始下了。我的手边就有一把长柄伞,但我的手被绷带包成了粽子。也根本提不起打伞的精神。雨声里,我听到一个声音疲惫地讲述: “直到今年,我走过很长的路,从西西里到海参崴,再到横滨。见识过了残忍,动人,六百多次世界各地的帆和日落,数不清的爱和遗憾。甚至还有很多文具界和水产界的杰出代表,我才终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的苦难是不能比较的。” “困扰自杀者的可能是平庸的恶,也可能是更庞大更虚无缥缈,空洞一些大概可以被称为[世界的真相]的东西。” “我不再怨恨了,只是灰心丧气。” “难道是我不值得托付你的困惑吗,还是我不值得信任吗?”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再也没有了答案也没有了意义。命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在六百个日夜前落下,我也早就失去了挺身而出当一个英雄的机会。话又说回来,我们是异能者,注定不可能成为某人的英雄,只可能成为某人的怪物。这话也是一个医生告诉我的。” “我只是…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的话,我想告诉他一句,让他和我都能得到宽慰的话,无论剑是否落下。” 但雨要落下了。 “我不会放弃你。” “仅此而已。” 我的眼泪也终于落下了。 - 当我笨拙地提着打不开的伞,从树丛后走出的时候,我的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已经离开,甚至老老实实把地上烟蒂都捡走了。我想起偷偷摸摸塞在石头底下的半支烟只觉得心虚。 他给我留了一把伞,当然他不可能知道我双手都受伤了。我感念他的好意,将伞收进怀里。好好的扫墓最后开成了茶话会是我没想到的,距离我和晶子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也该下山了。 我想起陌生人的钱包还在树下,钱都忘记拿了,实在是对我职业素养的莫大侮辱。折返时,我在相对干燥的树下发现了一件折好的男士风衣,剪裁看起来非常昂贵,也确实是为夏天设计的轻薄防雨的材质。 口袋里放着一卷未拆封的雪白绷带。 我从上面闻到了微弱的双氧水的味道。 第5章 蝴蝶 - 下山的途中雨势转小,空气里尽是湿润草木的气味。我披上了黑色风衣,两边的口袋里,各有一卷绷带和一支轻巧的折叠伞,我的胃也因红酒甜食变得餍足。上坟上成了进货是我意想不到的发展,但我决定以后常来看看死鬼。 雨后,被冲刷过的山路并不好走,土质湿软而泥泞,我只能拄着长伞深一脚浅一脚。陪伴了大半生,我的伞早就成了我延伸的肢体。因此在好心人大方借给我伞的同时,我只能落于人情的下风。我的这把伞也是运气不佳,不仅要抵挡攻击,对付异能者。有时我翻敌人的尸体但不想有直接接触,也是靠它。 现在更是一举军用转民用,变成拐杖了。 意识到呼吸是烫的,我明白自己因为伤口感染和心力交瘁发烧了。我曾说海关大厅的那把额温枪酷似真-枪。然而子弹是多年前发射的,在这一刻终于击中了我的眉心。枪响后,我活了下来。 这比什么都重要。 隔了很远的距离,我看见了车灯的暖橘色。短发的女人倚在车门上,懒懒地单手托住香烟,另一只手接从天而降的雨。想起来了才吸一口烟。雨把火星打湿也不要紧,无非就是再点燃一根,和士兵在战场的作用是一样的。 晶子从不做美甲,理由是怕胶水脱落忘在病人的腹腔。 她也从不摘下耳边的金色蝴蝶发饰,理由我没问过。我猜蝴蝶的故事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从古至今都这样。《末代皇帝》里,小溥仪追不上被赶出皇宫的乳母,相依为命的人从此隔了一道高墙,他垂头丧气地说了什么? she is not my nanny, she is my butterfly。 她是我的蝴蝶。 抬头瞥见了我,与谢野晶子丢掉烟蒂,用脚后跟在地上碾过确保火星完全熄灭(看到她也没素质我就安心了)。转身她打开后备箱,从医疗包翻出一板阿司匹林抛给我:“车里没瓶装水了,你就着雨水凑合一下吧。” 我烧得糊涂,但也镇定:“问题不大,我提前喝了酒。” 晶子:“???” 我被她拦下来。 今天之内是吃不得药了,只是这样一来好得就慢,乱步君承诺原定今晚的接风宴,也不得不推迟款待。 我想找一家旅馆住下,晶子直接把我带到她过去的侦探社旧宿舍。两层小楼分隔成一间间的单身公寓,全部是1dk的户型,简朴,干净,目前只有我一户在住。社员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就是出差。 野狗能有一片栖身之所就该心存感激,我说:“不行我们两个挤挤,都是女孩子,我还可以帮你吹头发。” 晶子抛给我门卡和药,嘱咐一日三次,一会儿有中华街的外卖送过来,就要回她山手区的住处。 山手是横滨有名的富人社区。 我头顶冰袋唯唯诺诺: “虽然不是很在意居住条件,但我在出租屋吃外卖,你在联排别墅和乱步君享用上门厨师的omakase,作为朋友是不是生分了一些?不是指责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回忆起我们共同历经的少女岁月。” 晶子说:“你真的希望早上为了争夺卫生间的使用权自相残杀吗,肆?我家的宠物脾气不好,看到下水道口有不属于我的头发会情绪失控。告诉我,你觉得到时候狡辩什么,能阻止一把电锯吗?” 第10章 我想不出来。 我接过房卡。 离开前晶子提醒小心使用天然气,以及不要收留晕倒在家门口的野男人,最好是丢进垃圾桶,她知道我有这个臂力。我乐观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说的女主角。” - 一星期后我痊愈得差不多了,乱步君再一次发出邀约请我吃饭。理由是感谢我向他推荐的保健品鱼肝油,社长很受用,社长经常投喂的野猫也很受用。 我没想到他请我去一家高级法餐亭。 根据我对他的刻板印象,此行我以为一定是去平价的家庭连锁餐馆。麦当劳前些年在国内改口金拱门,俄版的也因为制裁更名vkusno i tochka,日版叫le normandie有什么不对。 但我仿佛觉得餐厅的名称是耳熟的。 时间约在晚上七点,我穿着拖鞋和背心慢悠悠地出门。根据导航我走到了地址所在的街道,晶子和乱步穿得都很正式。今天是只有我们三个小辈的场合,社长要喂猫。刚想问为什么堵在麦当劳门口,乱步打了个招呼就高高兴兴拐进隔壁的洋房,告诉侍者: “预约的名字是江户川。” 侍者穿衬衫配绸马甲,领结烫得笔挺,说话又斯文又和气,像一碗温开水:“要带二位的女佣去后厨用餐吗?” 我:“……” 晶子拼命叹气:“你不看我发给你的dress code吗?” 我终于记起来了。 这家法餐我十六岁出任务的时候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逛商场累了,我想临时找个地方休息吃饭,居然被拒之门外。 那段时间,轮到横滨的异能组织主持社交季,我远在意大利上学也免不了被拉来。聚会无非去酒吧或赌场,我不耐烦多呆,主办方安排人带我去了皇后大道的商场购物。为了合格扮演同盟组织家的小姐,当天我穿着纪梵希的小黑裙,就是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里的经典造型,谁来都不能否认我体体面面的。 进不去餐厅的理由是没穿丝袜。而我的陪同人员可以,他打了领带。 哪怕他全身上下,医师白大褂加内搭拢共不超过一万日元,其中半数的身价来自我为了答谢他送的一支钢笔。 他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第二天我又去了。 我换上了想象力允许的品味最糟的一套衣服。唯独打了一条雅致的领带,颜色和我的眼睛十分接近,是陪同人员新买的,没来得及戴就被我借走了,我说你不需要这个。最后请示到领班那里,她放我进去,条件是别向任何人传授我的穿搭技巧。她指着我的陪同道: “这一位无法放行。” 他没打领带。 以为能抓住我的错漏吗?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可是他穿了丝袜,你们可以检查。” 四年过去了,在我短暂拜访期间,陪我乱穿一气的医生搞不好死在了某个地方。我后来没再关注横滨的政治生态,一方面是意大利的学业紧张,过了一年多我的兄长去世,横滨更加成了我避之不及的伤心地。 由我发明的dress code依然适用的可能性不大。我还是尝试问了一下,毕竟,让晶子和乱步穿礼服去麦当劳吃饭实在不妥。侍者却干巴巴地说您怎么知道本店的隐藏dress code,真是太有品味了。 我:“?” 晶子:“?” 时尚的风向确实日新月异。 乱步高兴地说那你稍等,我们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条领带。侍者指了指门房,在挂衣区旁边悬挂着一个迷你的透明橱窗,下方有铭牌,写着一行描金的花体字: [如遇紧急情况,请打碎玻璃] 里面展示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和我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 - 这顿饭我吃得古怪得沉默。 然而,我觉得乱步搞不好有成为美食评论家的天赋。 上最后一轮茶点的时候,晶子惊讶道:“我们没有点黄油烤苹果,这不是传统的德国料理吗,怎么在法餐里卖。” 服务生解释:“几年前我们餐厅换了新的投资人,怀念他在德国求学时的经历,特地把这一道加进菜谱,他偶尔也会来这里吃顿便饭。三位的甜品是免费的。只要是打领带来就餐的女士,我们都会赠菜给她和同桌的客人。” 左右受辱的是法国人,晶子欣然接受。 乱步拿起刀叉吃了一口,看了我一眼,说:“嗯,这是一颗被始乱终弃的苹果。” 我不小心切碎了盘子。 晶子:“?” 乱步:“也对,晶子不清楚。” “但是它被始乱终弃的原因是晶子你。”他补充。 看得出晶子和乱步同事几年已经完成了磨合,对他偶尔惊人的发言态度十分平淡。而我则苦涩地问,我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乱步君。 每一轮上菜服务的惯例是先介绍一长串的菜谱。这道黄油烤苹果就用了进口的小茴香,黄砂糖和扁桃仁。但这不是卖出高价的关键,关键是讲故事。服务生故作神秘地提起老板:“我听店里的老人说,本店实际的控制者其实是…” [其实]后面往往跟着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毕竟以后还要在屋檐下领薪水,他含糊地比了一个刀抹脖子的手势,口中冷静道: “其实是钢笔制造株式会社的boss。” 太妙了,我心想,你们横滨人有自己的文具公司。 第11章 “在他职务不高的时候邂逅了异国来的少女。少女是财阀的继承人,身份,地位都优越太多,年龄也不十分匹配。但二人还是冲破偏见和枷锁,在乱世中找到了能容下两人的桌子。听说少女在外留学但不会做饭,他主动提出,要把这道陪伴自己求学生涯的乡土料理教给她。” 我最烦按照自己的心意塑造我的男人。他们不乏拳拳爱护之意,也确实是为自己的审美铺路,好像我是他们毕生打造的作品。不小心一些迟早被他们关进玻璃柜子。这样的男性样本,我的人生中已经有监护人和老师了,不需要再来一个医生。何况学弟说过,随时欢迎我去他的学生宿舍。 他给我做三菜一汤。 服务生看来感动了自己:“不久少女被家人召回,公司也发生了重组,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为了纪念少女,从此店里会送这道点心。” 晶子感慨了一句多么烂俗的故事,还好是赠品。 我说不出话,怜爱自己虎落平阳,沦为卖高价菜的谈资,只好多吃两口。 结完账晶子去挪车,乱步偷偷问道:“他说的有多少是真的?” 我:“……” 刚刚我去漱了口,嘴巴里依然残留着苹果既虚伪又甜腻的味道,我含了一颗吧台拿的薄荷糖,希望能把这股味道覆盖过去,慢慢说道: “不能说完全假。” "从字面意思上,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6章 幕间-森鸥外 年轻的时候,森鸥外给自己列过一份长达三万字的人生规划书。桩桩件件条理分明,通往一条康庄大道。沿途依次是东大,留学,从医,入伍。 他的母亲生性坚强,明白教育对人的启蒙作用。 她鼓励他学习外语和达尔文的进化理论。万事万物有自己的位置,钢笔是放在胸前口袋里的,他必须处于人群金字塔的顶端,否则就有沦落的风险,而弱者在武器和暴力的世界是被人践踏的代名词。母亲相信只要小心规划,这一切不可能在她的儿子身上发生。 参军后,具体进卫生署还是厚生省,森鸥外没想好。 他的那份精心采用新罗马格式,字号12行距1.5的规划书没展望到那个地步。森的出身不低也不高,家里手里攒着几个来自高层的人情,像一把好牌,总能在他求职的时候打出去。 在战后的军事法庭上,那些人情也的确兑现了,使得给他的判决是不名誉退伍加流放横滨。没有勒令他玉碎,森家请托的听证人自觉仁至义尽,圆满还清了人情债。因为他和与谢野晶子是日本方唯二活下来的两个人,后者已经疯了。 森鸥外的内阁大臣之路戛然而止,从此要去和□□上不读书的蛮人为伍,替他们面诊,开吗-啡,截肢。 他们懂新罗马格式吗? 森鸥外轻蔑地想。 他们甚至都不查重。 出法庭他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眨了一次,一个人影冲到了面前。他希望这个人是一位阵亡士兵的家属,用一把水果刀捅进他的心脏,能再拧一下就万无一失了。可惜新手常常把胃当成心脏。 然而对方甚至没有穿丧服,只是穿着新闻工作者的绿夹克,要知道日本方的士兵几乎全死了。在他的脸颊上吐了一口唾沫,对方说道: “你这个怪物。” 好无能的一句话。 警卫把疑似记者兼正义使者的人拉走,一个刚刚还坐在审判席的政客关切地说没事吧,森君。抬手时露出袖子底下的瑞士表。 森鸥外当然没事。 他的脸上曾经被溅过血,危险试剂,泥水…一切能想象到的不洁。他不至于连一口唾沫都容不下。内阁大臣的工作不就是容忍数以万计的笨蛋吗?森只是大失所望,心想,我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蠢货去了常暗岛吗? 岛上的伙食十分糟糕。 只有罐头,后来只有树皮。 一块手帕递到了面前,是他的母亲,她也来参加他的听证会了。森鸥外还以为她不会容忍弱者,但母亲让他闭上眼。 森:“……” 那天手帕擦掉的不只有唾沫,政客暗示以后会让他重新派上用场。爱天皇的男孩运气不会太差。 森鸥外揣着一张洗干净的手帕去了横滨。 他还没有输。 无数次,在路过黑街地上的脏水的时候,在清理手术台,焚毁尸体和垃圾的时候,他看着火光想:我还没有输,只要我能找到与谢野晶子。 重复机械的劳动因此没那么乏味了,为了改善生活,森鸥外恢复给医学杂志的供稿,半个月后他收到一封挂号信,纸上客气地写:本刊不接受无证人士的投稿,您为什么不先去考个证呢? 森鸥外二十八岁,成了母校为数不多被吊销执照的人,当然也能算一种校史留名。 后来,他听说晶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军方找了一个外援,拥有交换双方异能的能力,想把[请君勿死]移植给自己的特工。这件事是怎么不了了之的,森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他的本能是能不能换给他,其次是如果不行,就必须杀了异能者。 气得爱丽丝骂了他半个月吃里扒外,居然想换了她,不知道糟糠异能不下堂吗? 当他闯进收容所想要带走晶子,开启命运的第二次豪赌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名叫福泽谕吉。那时他已经是接近朋友的存在了,夏目漱石老师邀请他们加入[三分构想]。 第12章 “我一直不愿意相信阁下是怪物。” 福泽殿面容冷峻地说。 这样的指控他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十次听到,之后就没再计数了。来自朋友还是第一次,森鸥外礼貌道:“您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不冷吗?” 福泽殿穿羽织配厚围巾,冬天喜欢把手插进猫的皮毛,显然是不冷的。 他还没有输。 在接住飘落的樱花花瓣的时候,在赏月,煮雪,喂金鱼的时候,他这样想。一不小心喂得太多把金鱼撑死了,森当作无事发生,丢掉重新养了一缸。 樱花在横滨开败了两次,三十岁出头时,森鸥外收到来自港_黑的高质量offer(指被持枪的人闯进诊所,打碎了他的鱼缸),邀请他担任首领的私人医师。 - 老首领几年前就传出生病的消息,缠绵病榻,脾气愈发的糟糕。他身边的医护从此维持在了一个很可观的数量,熟悉的面孔却不多,原因是三天两头就有人犯忌讳被处决。 森鸥外这次被抓来顶包,原因是上一位医师有天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家里。有人说他和□□的敌人勾结出卖情报,更多人认为首领的疑心病发作。总之,森鸥外代替他穿上了白大褂,也代替他三天两头被首领吼和泼水。 头狼的状态差到这个地步了,事情反而越要包装得花团锦簇。 里世界每年冬夏举行社交季,在欧洲,承办方是彭格列,时间点是圣诞节。这个传统延续了半个多世纪,在盛夏的远东是申请制,由某个不具名的议会投票决定。老首领死前能再举办一场奢靡至极的宴会,也不算亏了。 航班开始了每天的起落。 各地异能组织的代表陆续抵达,只有最值得忌惮的势力森才会陪着首领去接风。终于有天来了邻国的异能者,明明只有两个小时的航程,中途居然兜去意大利接了他们第二顺位的继承人。听说在上高中,老首领已经想好一会儿怎么让年轻人丢脸。 森鸥外理直气壮想,这么大年纪在高中生身上逞威风,活该他活不长。 飞机盘旋了两次才被地勤允许降落,舱门就作对一般迟迟不肯打开。 半小时过去了,老首领的耐心耗尽,生性里的多疑让他不敢进去,生怕有埋伏,他坐在轮椅上指挥森鸥外探路。森苦笑着答应,左手握住兜里的手术刀。没等敲门机舱自己打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轻快地传来:“reborn老师,您都拖堂半小时了,人家还在等我呢。” 机舱里的异能者有的擦枪,有的吃提拉米苏,都对自家继任者上网课打断老师这件事熟视无睹。 集体zoom课的另一端也是七嘴八舌,夹着网络特有的杂音,有的说蠢肆你好大的胆,有的说哈哈学姐你是我见过最有气概的人,还有提醒她出差期间也要练钢琴的。 听到最后一句,女孩子说:“诶呀,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喂?喂?我这边信号不太…” 精心省略掉最后一个字,少女阖上笔记本,森鸥外见到了屏幕背后十六岁的眼睛。之后的几年,在拿到核心的几个仓库钥匙后,他会在宝石堆里找颜色相近的蓝。发现怎么找都是赝品,只好把蓝宝石当作股息散出去。 森鸥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狡猾,第二印象是那股慢条斯理的口吻。看得出是捧着长大又精心培养的,有来历的孩子就是这样,什么时候容错率都很高。一时间让森鸥外非常羡慕,想起死在公寓的前私人医生,恨不得开口让她把他带回去得了。 到会面的环节,双方身份上最高的人理应握手。老首领怨毒地伸出一只布满老人斑的手,或许还指望同盟少主向他手上的黑曜石戒指致敬。少女热情地一把拉过森鸥外的手,说您来就来吧,怎么还把组织里的老弱病残也带来了。 老首领:“?” 森鸥外:“噗。” 老人的表情让一会儿森额头上被砸的伤口变得值得。 接风仪式后,双方约定了中午冷餐会的时间。森鸥外把首领送回房间休息,顶着染血的鬓角自己去医务室疗伤。路上听见客房一侧的调笑,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绕路去了那边。走廊上那伙儿远东的异能者围着少主聊天,用的是母语,好在森鸥外大致听得明白,他在这一刻感谢母亲替他报的语言课。 一个说小心别把老头气死,要讹您丧葬费;一个说他算什么东西,大寿将至也敢给我们穿小鞋,甩脸色给谁看。不带脏字的嘴臭,森鸥外第一次见识,后面才知道是他们的国粹。 更有人出馊主意,讲您勉强到了本地结婚的年纪,狠狠心勾引老头,后一边上学一边把老头熬死,美美吃绝户。您就不光是本部未来的二把手,还成立了海外支部。被她骂了一句要死,你跟让我卖屁股有什么区别。 古往今来权力的交接需要大义名分,遗孀当然是一个很有用的头衔。 首领老弱成这样,外部势力的野心居然不遮掩了。森想,你们有家业的人就不能给人留点儿余地吗,分明抢的是我的首领之位啊。少女继续说:“你是我的副手,今晚你先去新宿牛郎街卖卖看,回头教我。” 众人哄笑,森鸥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可惜那时他顶着额头上的血已经拐进了走廊,只好恢复了一副顺从的表情。 不应该有交集,也没指望有交集,私人医生是个灯下黑的亲信职位,他看重的就是足够贴身,足够低调,这样一来供森鸥外操作的空间就多了。他的计划是这伙人走后兵不血刃地接过首领的权柄,到时给她发邀请函参加继承仪式。他不会让她亲吻自己的黑曜石戒指,反而会摘下来给她看看,女孩子应该都有好奇心吧? 第13章 那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又要顶着头上被迁怒的伤口呢? 一个女人起哄,说受无妄之灾的人来找您负责了,其他人鸟作兽散,生怕也被这么迁怒一下。临走女人把一张对折的纸条塞给她,低声说死因查出来了,跟您想得一样,都写在上面。她以为森鸥外听不懂她们的母语。 终于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少女慢吞吞地上下打量,她的第一句话是:“我不能给你开支票。” 森鸥外:“?” 第二句:“你家wi-fi密码是多少,我过两天还有网课。” 多么的好学,森鸥外免不了动心。 他明白她的意思,金钱上的补偿会让他看起来像被收买,最终导致自己步上一位倒霉鬼的后尘。也可能根本不需要理由,老首领看哪天太阳从东边升起来,就决定高高兴兴地处死他。所以要先下手为强啊,森鸥外苦恼不已,嘴上说: “我不是那种人,您误会了。” 少女:“?” 森鸥外接着说:“这一侧的翼楼是上个世纪修建的,没装路由器。但我办公室的隔壁就是阅览室,平时人不多,网速也快。” 他定定地望着她:“您要去我那边上课吗?” 他已经连阅览室有会后空翻的猫这种借口都想了,大不了让十四岁的太宰君穿上玩偶服抵债,他的医药费从来没有付过。 - 从那以后森鸥外除了继续担任医生,也承担了向导的责任。为了聚会整条酒吧街被包下来,地下室里人人狂欢,同盟少主找了张桌子趴着写作业,弯着的脊椎像一张坚韧漂亮的弓。被路过的同乡姐姐一巴掌拍在背上: “坐直了写。” 森鸥外说,怎么您的意大利导师给您留日文的作业。少主眼皮都不抬一下:“连他们的十代目都是日本进口的,我写日文的作业有什么奇怪。” 他存心讨好:“要不要我帮您写?我很擅长模仿笔迹。” 她嘀咕着你怎么敢羞辱我的尊严?被发现我可就要被浇上水泥沉进地中海了。森鸥外替她掖了一下挡住眼睛的碎发,如愿见到了他日后会在宝石堆里寻找的蓝色,温和道: “那我就跟您一起沉下去好了。” 出于学术精神,他问她在写哪一门的作业。少女把课本递过去,[情感操纵与语言艺术],旁边有用母语写的小字,根据自己的见地备注为[□□]。森鸥外问怎么考核。 “分理论和实践。实践是小组作业的形式,”她说,“两两组队打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落了单。” 但森鸥外可能知道。 “合格的标准是在不使用武力的前提下,让对方说出[我输了],也可以是行为的认输。小组成员在里世界的地位越高,分数就越高。不会管用了何种手段,也不在乎是什么语境。输就是输。” 写到一半少主犯起懒,决定去买包,最后什么都没买反而给他选了一支百利金(pelikan)的钢笔。店员见衣着相差太大,很自然就把他当成吃软饭的了,问女士,账单寄到哪儿。 她支支吾吾半天总不能说寄到□□宾客楼侧翼,脑袋一片空白,脱口而出: “玛菲娅(mafia)钢笔株式会社,你就说寄给他们的合作伙伴,也是一家文具社。”店员的目光透着古怪,潜台词是你们这样的人心思真的好难猜。 森鸥外一边笑一边被她用包装盒砸中。 - 要不然怎么说权势和力量是世上最好的迷情剂。如果再加上这个人本身可爱又蛮不讲理的生命力,再理性的人也会认栽。 森鸥外有时摸到胸前的手帕,惴惴不安想,他和那些喜欢女高中生的男人有什么区别,母亲还活着恐怕会打断他的腿。 转头他买了一条蓝领带放在医务室的桌上,果不其然少主来串门时看上了,说要借用一下,又问横滨的哪家可丽饼做得好,她很快要约朋友一起。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当然是女朋友。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种近乎直觉的占有欲,却不知道这是森精挑细选的上供品,软饭毕竟不能经常吃。 直到吃完法餐后的两三天她都没还回来,一开始说送去干洗了,后来说女高中生的事能叫偷吗? 计划大成功。 然而在这一季的告别晚宴上,她还是把领带还给他了。捕兽夹外面裹的蜂蜜再厚重,聪明的野生动物还是能闻到铁锈味和血味,吃下蜜饵后一脚踢翻兽夹,洋洋得意地离开。后来复盘的时候,森鸥外意识到很多事情,其实提早显露出过端疑。 - 舞会大厅通宵达旦,空调打得再低,热气也几乎蒸腾成了雾。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森鸥外知道扭头该去哪里。 □□的阅览室就藏书量和面积而言称得上小型的图书馆。他不羡慕boss拥有的地位,情人,武器库…但他确实羡慕这里。图书室向所有的高层人员开放,尽管绝大多数的黑手党会把娱乐的地点定在酒吧,或情人的家。森鸥外初来乍到时,书架上不少精装书甚至没有裁开书页,这里几乎成了森医生专属的地方。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老实说,他看见丢在门边的高跟鞋吓了一大跳,以为谁带情人找乐子来了。该死的黑手党,上哪偷情不好跑到图书馆偷情。走过去发现书架背后亮着灯,另外一只失踪的高跟鞋挂在脚背,少女从书页中抬头,光照进她的眼睛。 第14章 像图穷匕见,照在了手术刀上。 他自己曾经有很多次是握刀的人。 森鸥外压抑住内心的警惕。 “您怎么在这儿呀,”他叹了口气,把捡回来的高跟鞋整齐码在一边,“今天晚上的告别会您不参加像什么样。” 十有八九是中途溜出来的。唇膏由于吃东西氲开了一些。但凡晚宴都有着装要求,那些沉重的头冠,项链…被她不耐烦地摘下来统统堆在手边,因为过分的夸张看起来像赝品。他十六岁的时候还在攒大学学费,这位轻飘飘就拿钻石当弹珠玩儿了。 “怎么,你要去告发我吗,”少主阖上书,“穿高跟鞋跳舞害得我脚好痛。你不也遛出来了,我们也算共犯了。” 逃席算哪门子的共犯呢,又不是杀人放火,森鸥外叹气。 她懒洋洋地把酒和杯子递给他,森鸥外说:“阅览室理论上是禁止饮食的。” 然后接过瓶子喝了一大口纯烈酒,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说现在是共犯了。 毕竟是离开前最后的夜晚,不说些什么好像缺乏仪式感,想问她以后还会不会回来罢,仿佛输了一般,成全了对方的网课作业。森鸥外在高墙面前从没有认输过,要不要对她服软,他没想好。而她却开口,好像问题已经存放了很久,连要不要问也想过好几轮了: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森半真半假道:“如果是邀请我跳舞,您不需要问,如果想让我给老首领投-毒帮您篡位,答案也是肯定的。” “……” “什么啊,”慢了一拍,她终于笑出了声,“你听得懂啊。我的问题是,森先生,上任医师是你杀的吧,你为什么非要踩进这一摊浑水里来不可呢?” “……” 月光照亮了水磨石的地板。 他曾经爱她的傲慢,这时候就有多恨她的傲慢。指挥他杀人的人从来见不得他脸上的血,生来含着金汤匙的人问他为什么要把衣服下摆弄脏。月亮之所以是月亮,难道就是因为居高临下吗? “我也有一个问题,”森鸥外温和地说,“晶子知道,原定要和她交换异能的特工是你杀掉的吗?毕竟当时的她不可能不愿意。她厌恶极了自己,只恨不得把天赋从身上撕下来。” 她的目光迟疑地挪开。后来回忆这一刻,她说森鸥外有一双饥饿的眼睛,不能对视太久,不然会理解他为什么会吃人。而人是不应该吃人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你知道嘛,我来横滨,原先只想和晶子一起吃可丽饼,看棒球赛,顺便看看你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森鸥外盯着地上的月光,顺便研究了一下美缝胶。原来她确实有好奇心,只不过他才是被端详的对象。 她选择看天上月:“…结果发现你不是怪物,起码不是我的怪物。你也不是英雄。英雄是苦的,而且是死的。你是一个冷酷,虚伪,下三滥的成年人,但是对领带有很好的品味。” 于是她错过了他猛地抬头望向她的眼神。 “有件事你搞错了,森先生。” 她站起来。森鸥外后来见过很多骄傲的人,美丽的人,锋利的人,温柔的人,但再也没有见过像她一样的人了。就连她自己,后来也成为了自己口中非常糟糕的成年人: “晶子不是你的蝴蝶,她是我的蝴蝶。” 终于,一只怪物找到了世界上它的同类,只可惜一个旅程即将开始,一个即将告结,很地狱的笑话是都很喜欢蝴蝶。 森鸥外能说什么? 他既不能说[请和我跳一支舞吧],也不能说[你就不能成为我的怪物吗]。 他一生之中仅此一次的谅解,仅此一次公正的判词,为什么非得来自眼前的这个人呢? 森鸥外只好闭上眼睛:“是因为晶子救了您的兄长一命吗?” 他听见她说是,生命债在她的故乡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必须用同等贵重的东西来偿还。 - 无论如何,森鸥外甚至不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第二个医生,也就无从谈“明明是我先来的了”。十六岁的闻人肆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吧”,往后她还要再说一次。 几个月后她的学期接近尾声,色-诱课的实践部分空空如也,问了一大圈学弟都含糊其辞,也不表示自己有空,但别人绝对没空。找不到人搭伙做小组作业,她想好大不了挂科,对reborn说“我一败涂地”。他能拿她有办法吗?他又不能真的开枪打死她。 评分当天reborn收到跨洋快递,邮递员说是闻人女士落下的作业,请他批完转交。把她叫过来当面确认的时候,她说不可能,她从不落下写完的作业。reborn高深莫测地看她: “你做了什么?” 这是什么话? 她把生平做过的坏事想了一遍,招供了一个乱丢垃圾。 reborn把盒子往前推:“那人家为什么给你黑曜石的戒指?” 等于把港_黑玉玺寄过来了。 碧洋琪在一边夸她打破了自己的记录,多年前她在reborn身上赚到了不少学分。reborn若有所思道: “我原本以为你在色-诱这门艺术上没什么天赋,现在来看,我确实十分擅长教学生。” 第7章 苍王 - 饭快吃完的时候,我完全抛开了服务生的话引发的危机。什么森鸥外,还是森欧外?记忆让我找回了少年时代纸醉金迷的微醺,晶子说: 第15章 “那是因为你喝了三杯新加坡司令。” 这间店的餐后鸡尾酒居然也是免费的,限量三杯,年份既高成色又好,兑的果汁也新鲜。谁不喝才是傻瓜。我问酒保先生:“为什么不让再喝了,我可以加钱。” 酒保是从附近的一家深夜食堂临时抽调来顶班的,眼睛上有条疤,但脾气非常之温和,举止里透出阅历的从容,毫无争议地给我倒了一大杯。我心想,总算有人看出了我拖鞋和背心下,有钱人家女儿的身份,没把我当作女佣。出门晶子才笑话我: “那不过是苏打水兑的石榴汁。” 吃完饭时间接近十点,算上小食和酒水七轮菜吃了三个钟头。乱步表示下次还来这家,虽然没吃饱,他想再收藏一些漂亮的贝壳洗干净带走,被店员追出门说:“尊敬的客人,您把餐具带走了。” 我们去玩了娃娃机,还拍了大头贴。乱步抱着我给他抓的豆豆龙玩偶,钦佩道:“原本以为我的[超推理],晶子的[请君勿死]已经够举世无双了,想不到你的[神之右手]也不容小觑。有兴趣加入侦探社吗?” 之后由于地铁停运,我们不放心乱步一个人回家,生怕他迷路到了东京,或者米花市。晶子索性一同收留了我们。 ?? 第二天接近中午我头痛欲裂地醒了。我去厨房倒水,乱步正在用餐刀往吐司上抹大颗粒的花生酱,他问我睡得如何。 “头疼,”我说,“嗓子也疼,但是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你有头绪吗?” “哦,到家以后你们俩换了睡衣,晶子也喝上了酒。她骂一个名字像树的男人,你骂你哥。你们俩骂了一个小时的男人和他们或统治或拯救世界的愚蠢梦想,就睡着了,她还没醒呢。” 我思来想去,名字像树的男人应该指森医生(不会真在港-黑混得不错吧)。我是坚决抵制乱步的[始乱终弃]说法的,顶多他是鱼,我把他放生了。费佳曾经说我有收集癖,收集对象是人,美的,恶劣的,纯粹的… “…你都欣赏得来,真是花心,”他不咸不淡道,“最喜欢的特质居然是可怜,越像丧家之犬你越喜欢。你以为他们真的可怜吗,不过是想赖上占便宜,别太看重你和他们的关系了。” 我说这不是花心,只是喜欢家里开水族馆。 坏了,我怎么又想起了那个讨嫌鬼。决裂的那天,我们站在他烧成白地的乡村别墅面前,费佳眼里盛满了浓稠的恶意,仿佛能滴下来。这似乎是我们远东人的通病,爱和恨都强烈,厚重。当然他经常煮的早餐麦片粥也很厚重。 我的一生怎么老遇见坏男人?改天要去浅草寺请住持替我排个日历,会碰到坏男人和堵车的那天我就不出门了。 “只是暂时的分别,”费佳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会在记忆的宫殿一直缠着你,一直。” 如果他接受好聚好散,我或许会留下两句临别的赠言和三百卢布的分手费,帮助他重建新家。但他一定要表现得病娇,变相将我往受欺负的好女人形象上凑,我也只好告诉他: “不,我有鱼的记忆,虽然不只有七秒,但也不会超过三个月呢。” 费佳就破防了。 他说你确实只有金鱼的大脑和河马的胃口,问最多的问题是[中午吃什么],没有格局,肤浅得不愿意看见世界的真相,只在乎眼前看见的东西。我说我的视力非常好,有1.2。 费佳大概还说[你知不知道得到的是谁的爱],[很多年前我就该知道你是个撒谎精],之类的。 天地良心!我认识他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此前从未和俄罗斯人有交集,除非是去池袋某个寿司店吃饭。推特上有个很火的话题叫[文化挪用],典型的例子是白人扎脏辫。但我想柬埔寨人卖越南河粉,俄国人捏寿司,应该也是算的。 等我回过神,乱步坐在吧台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隔着玻璃看一尾迟钝的金鱼,用手推一下才会动的那种。 他的眦角圆钝,五官柔和,这股孩子气衬托得他天生的智慧惊悚。世界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洋葱,他轻松就可以剖开。但他说不定一个洋葱的食谱都想不到,也不知道洋葱会辣得他流泪。 “哦,”乱步说,“还有一个。” 我:“???”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继续咬吐司,过了一会儿礼貌道:“你能帮我跟2号要麦片粥的食谱吗,我喜欢厚粥。” 怎么还排上号了! - 我问乱步:“报纸和牛奶一起送过来了吗?” 他指了指吧台。 我照例先看国际板块。 并非我有全球视野。我的旧识要么搞事能力特别强,要么家里恶势力特别强,出事上新闻的概率很高。社交圈卧虎藏龙,我能有什么办法。 唯一让我眼熟的名字是菲茨杰拉德,他是北美异能组织[组合]的人,对外宣称的身份是酒店集团老总。因为又给大学捐了两个实验室而登上报纸,我酸溜溜地想,明明我前面的人生也受精英路线培养,现在好了,地摊都摆不成,变成横滨市无业游民了,学费在我身上算打了水漂。 看完翻到私人登报的板块,我手抖了一下,把牛奶泼在晶子新买的手工餐垫上。乱步瞥了我一眼,说不想被发现的话,还是快点藏起来吧。 我已经不去想他是如何推理出结果的了。 但我知道他不只在说餐垫。 第16章 这乍一看是一则普通的公告。 讲的是今年晚些时候,意大利一家历史悠久的水产公司面临董事会重组。新董事是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男女。除了让人感慨万恶的资本主义和trust fund kid,好像没什么信息量。 代入高中时背熟的密码母本,我翻译和提取信息下来只有一行字: [好久不见,学姐,还活着吗,为什么不联系了呢,我们毕业典礼上不见不散。] 有一种淡淡的恐怖和死感。 乍看措辞十分温和,却剥夺了我做决定的权利。 我如果去,则正中他们下怀;告诉他们不去,总之也联系上了我。 “对了,”乱步突然想起来,“你没和我跟晶子解释过,之前你跟高中时代的学弟们闹翻是为什么。” “……” 我顿了一下: “说来很可笑。我想借一件珍贵的道具被拒绝了。偏偏之后我去偷的时候被发现,弄得差点儿要去黑手党监狱服刑。没借给我道具的学弟很愧疚,可这怎么可能会是他的错呢?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再见他,结课到现在快一年就失联了。他们比我低一届,确实是今年毕业。” 这才是费佳说我们不会分开的原因。 我和他本质相近,在非得到不可的东西面前,原则和底线都能退让。 乱步说,你其实是后悔被发现这件事吧。 - 我把参加后辈毕业典礼这件事在脑子里存档,晶子起床后加入我们,她让我念一念社会评论板块。 一看到有关龙头战争两周年的稿件我就觉得心口一痛,怎么一大早就被踹了一脚,今天剩下的时间还过不过了。 这场战争本质上是黑手党之间的狗咬狗,争夺一个异能者留下的五千亿遗产。直到中途杀出来一个疯子,完全的不讲武德,看见异能者就杀。我估计如果天上飞的一只鸟有异能,他也能把鸟杀了。我的死鬼哥就是出差送文件的时候碰上疯子的。灵机一动,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为什么不让他把我杀了呢? 太可怕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得[灵机一动]这个词。 因为那个疯子,冲突扩大成战争。各方势力都插了一脚,崩盘到这个程度了,就不是异能特务科能收拾的局面了。原则上里世界的战争不牵扯平民——掀翻了棋盘还怎么玩呢?大家表面上铁骨铮铮,私底下都是生意人,只有疯子或者读书不多才会把自己当成武器。而当战场扩大到整个城市,平民的死伤在所难免,这两年的经济受打击也很大。 撰稿人的笔名是[苍王],通篇缅怀死者,回顾当时发生的细节。他很讥讽地提到为经济振兴委员会捐款十亿的一家本地热心企业,根本不是卖钢笔哒,贩卖的商品其实是暴力。文中,笔者不无讽刺道: [作为横滨历史上死亡人数最多的88天,引起血色屠杀的正是这些穿西装的黑手党。想用一点抚恤金,来掩盖人心的伤痛和血色的事实,作为商人未免太过精明了。] 我很久没见过这样赤诚的人了,身为鸡蛋却要和高墙硬碰硬。也说明他不是里世界的人,不明白游戏的潜规则。写这样的一篇文章和搬一块冰砖到阳光底下有什么区别?连异能特务课都不会领情,反而嫌他多事。最终伤害的只有自己。乱步平淡地说了句喔,晶子喝了一口茶: “这篇文章很快就会撤稿,我知道他是匿名的。身份不暴露还好,大不了就是没收笔名,由报社代笔重新写一篇安抚□□那边。” - 我一直很担心侦探社不开张收入从哪里来。过了两天,侦探社里来了一位客户。 她自称名叫佐佐城信子,是东京大学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经人介绍来到这里。 她的男朋友失踪了。 第8章 漩涡 武装侦探社位于一栋临海的红砖旧建筑里。 横滨开埠之初是外国人开办工厂的地方。侦探社的选址在五楼,周边的配套设施十分完善,楼下有一家律师事务所和能提供简餐的咖啡厅,无论是劝客户自首还是自己需要法律援助都十分便利。我对晶子说: “港-黑大楼哪能跟这儿比,从进门打卡再到办公室说不定都要走十五分钟。” 晶子说:“你到底睡不睡午觉?” 我躺在武侦医务室雪白的床上,安详地把被子拉过头顶。从我的视角仍然能透过窗户看到市中心的港-黑大楼群,黑漆漆的,一看夏天的空调费就不少。像五把钢刀插在横滨的心脏上,无声诉说着威慑力。索性我蒙上了被子,眼不见心不烦。 乱步君在社员的陪同下去了关西出差,上午晶子问我要不要来陪她打麻将。我一边刷牙一边说:“上班摸鱼,被你们社长知道不太好吧?” “上回三缺一,社长让一只三花猫上了牌桌,”电话里她口气平淡,“你猜,这回他会邀请谁,港-黑首领?还是异能特务科科长?” 我只好临危受命,在侦探社吃了一顿免费的便当,养精蓄锐等下午开牌。 佐佐城信子就是此时走进来的,我首先闻到了微弱的油墨味,说明这个人从事文职工作。能在午休时间出门甚至预留出下午的时间,她的工作时间一定偏弹性,起码不是全天排班。和很多年轻女性不同,佐佐城女士不戴首饰,不喷香水,连洗发水的淡香都没有。 这既可以解释为她不受消费主义裹挟,也不排除她习惯了避免留下痕迹。 第17章 我听见晶子与她寒暄,双方交换了名片,佐佐城女士简单说明她的来意。在进一步推进前她迟疑道:“那位是……?” 她指病床上把被子盖过头顶的我。 “哦,”晶子礼貌地回答,“那位是尸体,不用管她。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女士?” - 佐佐城女士的男友失联接近36小时了。 她的消息昨天一天男友一律显示[未读],她起初没有放在心上。男友从事检察官一类的工作,忙起来隔天早上再回消息也是有的。然而她一直等到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餐,也没等来下文。如我所料,佐佐城女士今早上完课,下午就无需坐班了。课件回家再备也不要紧,她去了一趟男友的公寓。 男友的公寓已人去楼空。 回想起不到两个小时前的场景,她双手捧住乌龙茶盏。 男友喜欢墨绿色,这套公寓最初被租下来的时候,她陪他刷上漆,打了客厅整整一面墙的书架。 “如今不仅家具,植物,被褥衣服全都不见了,连墙也刷成了白色,”她苦笑,“房东说退房的时候没人来,钥匙放在信封里,直接投进了传达室门口的信箱。我提出调取监控,被拒绝了,理由是必须要有警方的搜查令。” “为什么不报警?”晶子问。 她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也不想影响男友的工作。 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问了男友的同事,都说刚刚做完一个大项目,奖金到账,男友发邮件请了年假。虽然仓促也可以理解。他三年没休假了,算下来足足攒了四十天,手续回来补齐就可以。同事反而奇怪地问你不跟他一起去度假吗,佐佐城桑? “站在检察官办公室的时候太羞耻了,”她低声说,“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回答[是的,要一起去]。我只是下班路上顺便帮他取一下护照。” 故事大致讲述完毕,佐佐城女士穿薄对襟外套和长裙,坐在客户专属的单人沙发上,用力地将指甲掐进掌心:“哪怕他单方面地跟我分手。休假,退房都只是避开我的手段,我也认了。我只希望能查出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被悬在半空没有着落。” “但假设有万分之一他身处险境的可能…” 佐佐城信子说: “…我不会放弃他。” 她有一股令人动容的信服力。 我和晶子对视一眼。 中途我坐了起来,差点儿把佐佐城女士吓了一跳。 晶子一边做笔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别担心女士,我们这里尸体智能化的程度非常高,不会咬人,但会打麻将。您等会儿要不要留下来一起?佐佐城女士紧张地对我笑了一下,下意识地从包里取出名片,双手递给了我。 日本人的礼节总是令我惊艳。 我却没有名片回赠,毕竟一个异能者能在上面印什么呢?下单买二送一吗,还是让我杀亲友可以,得加钱。我接过名片时,顺势突破边界感地握住了她的手,她表现出了一点应激,几乎立刻就要抽手。考虑到她刚刚发现男友在世界上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而我居然是一具会打麻将的尸体,这是可以理解的。 她有一双柔软的手。 指腹上的薄茧来自写字和敲键盘,估计连家务都很少做,不是父母男友特别爱护,就是以她的收入完全覆盖得了家政人员。因为是夏天,也不谈涂护手膏,顶多就是早晨抹保湿面霜的时候顺便在手上抹开了。 依然,是无香型的面霜。 “可以放开我了吗?”佐佐城信子轻声道。 我的目光放在她敞开的包上:“那是今天的报纸吗?” 佐佐城女士说昨天和今天的都有,前天的也有。她在办公室看完,攒了几天准备拿回家擦玻璃。您不知道报纸上的油墨会让玻璃擦得更干净吗? “太好了,”我给了她一个笑容,“昨天邮递员休假,报纸没送过来。能借您的这一份看吗?” - 听完了客户的故事,与谢野晶子根据已有的信息量自行推断可能。跟乱步搭档多年,她的经验是,通常这类报案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不低。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她曾经见过一个杀夫骗保的女人,也见过搬了三次家就为了摆脱前任的。连中学女生做代购,为了昧下尾款自称被绑架的都有。 陈述虽然是主观不可靠的,但人看得多了,总能培养出一种直觉。晶子把[男朋友失踪]和[男朋友是渣男]的可能性,排到[客户偷偷把他杀了]之前,她道: “您去我们的财务那里交定金,提前说好,中途反悔或案件没达到想要的预期,定金是不退的。之后我们会安排有空的社员…”跟进您的案子。 “不,”我突然打断,“您来得不巧,女士,侦探社暂时不存在有空的社员。”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我,空气里剩下老式木风扇旋转的声音。 佐佐城女士沉默着。 她身上有一种欲望疏离的气质,像一层防护服包裹着自己,隔绝着外面的空气。唯独提到失踪男友的时候是真挚的。我猜,她在职场是那种四两拨千斤的人,一个微笑,一点心机,就可以气死霸凌她的老男人教授,顺带骗走对方的研究经费。 她甚至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一眼收拾好的麻将桌。 “没错,”我面不改色,“我们报名了横滨市棋牌游戏大赛,正在刻苦训练。” 第18章 晶子皱眉。 对待朋友,我没有用过独断专横的口吻。 这也不是侦探社对待客户的态度。没有人家长篇大论地交代了情况,却毁单的道理。她听见我第二次拒绝佐佐城信子: “不,这个案子侦探社不能接。” 这一回,晶子听明白这句话其实是我在对她说。 - 我在佐佐城下楼的时候挤进她的电梯包厢,临走时她说报纸不必还了,也不是值钱的东西,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一杯茶的时间。 我告诉她,要去楼下买咖啡。 “觉得不好意思的话,让我打扰您一杯咖啡的时间,如何?”我向她提出邀请。 名为swirl的咖啡厅里,她点了热拿铁,我点了美式。我请她先去找个位置坐下,给了服务生多余的小费请他替我去买一盒创口贴。落座后我问: “之后想过怎么办吗?” 她说会拜访另外的几家侦探社。 “哦,”我说,“有一家毛利侦探社,我听说口碑非常好,私底下和警方有非正式的关联,但又不至于到影响您男友工作的地步,在您的考虑名单里吗?” 刚好咖啡端来了,她说了句“承蒙款待”,低头喝了一口,长发从肩膀垂下来像一道漆黑的河流。趁着服务生没走远佐佐城女士叫住对方,问能不能给她拿杯冰水,我说请给我也来一杯。 “您不是已经替侦探社拒绝了吗,”她笑了一下,“还关心我的事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我压低声音,“您有兴趣把这个案件交给我吗?” 佐佐城信子:“?” 我说我甚至可以只要侦探社八成的定金,案子交给我非常划算。结局也可以定制,想让男友找到没问题,不想让他被找到,您可以加钱。 佐佐城信子:“?” 她的目光凝视着我,突然笑出声:“你的朋友知道,背后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吗?被发现的话她会怎么想?” 我拨弄了一下咖啡杯的把手,加冰的美式在托盘底留下圆形的冷凝水渍,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让她发现不就行了。”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佐佐城女士着急离开便叫来了服务生结账,说这顿不劳破费,既然以后要为她工作,还是她来招待吧。我说: “顺便帮我把请服务生买的东西结一下。” 佐佐城:“?” 服务生从袋子里拿出创口贴和小票递给她。 之后她就无缘无故地沉默了。 “您这是为什么呢?”她说。 我有些困惑:“你的手不是被指甲掐破了吗,难道不需要吗?还是对创口贴过敏?不需要的话留下来我自己用好了,反正我经常能派上用场。” 她给了我一个无法分辨的眼神,佐佐城离开后我独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美式里的冰块化成了水,头发花白的店长走过来:“我们店的咖啡是可以续杯的。看您一口都没喝,是觉得不合口味吗?” “不,”我说,“只是点错了。我对污水…不是,我对美式过敏。” 店长问要帮您换成不含咖啡因的饮料吗? “没必要了,等等,我再要一杯美式可以吗,”我说,“帮我打包。” 第9章 旗语 我提着外带的咖啡回到楼上,晶子在读客户留下的报纸。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 “套完话回来了?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中途看了一份报纸,你就越俎代庖,一定要我改主意不可了吧?” 我把美式递给她,耸肩道: “按照流程,我应该告诉你[这件事水很深,你把握不住]。你会觉得受到了侮辱,我会怎么都不松口。然后你会把咖啡泼在我脸上,口不择言地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之后的二十章我们会绝交,直到我死在你怀里,凄美地说[我的朋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而读者会说——” “这个人是没长嘴吗,就不能好好沟通吗?” 很明显,晶子代入一下都觉得火大了。 “因此,为了不浪费这杯精心制作的咖啡,我会告诉你,”我揉了揉眼框,“接下来我们交流的情报,将来如果有人传唤,你只当没听过。” 从佐佐城信子说男友几年前把墙刷成喜欢的绿色,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就算回忆对她很重要,重点仍然应该放在当下一片苍白空旷的公寓。会提装修细节,要么是记性特别好,要么是刻意包含了信息量。 接着,她的包里放着三天以来的报纸,偏偏又让我看到了。一个双手护理得当,不做家务的女人会突然攒报纸擦窗户吗?可能性未免小了一点儿。 “三天里的头一天刚好是苍王发表关于港-黑社评的日子,”晶子道,“而苍在古语里有绿色的含义,这几乎是她在明示了。佐佐城女士知道她的男友是苍王,且她怀疑□□跟他的失踪有关。” “她也在面试我们,”我说,“连她的面试题都通不过,要么是碍于港-黑的威势装傻,要么是真的傻,她也就不指望我们能帮她找到人了。你看昨天的报纸了吗?” 邮递员昨天请假,然而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估计也看不成昨天的日报。刚才在楼下问咖啡店的店长,他说昨天的报纸销量出奇好,很多地方都卖脱销了,连他这儿也只为来吃早餐的常客匀到几份。原因是—— “你指的是文艺板块,那篇名为《旗语》的小说吧。” 第19章 《旗语》是一个情节简单,但完美切中眼下局势的故事。 少女小金是渔民的女儿,因为父亲在海难中丧生,家庭结构变得更为简单,除了母亲就是一个兄弟。 上学以外她替母亲分担家务,兄弟和同村的渔民出海补贴家用。每天她有一件必做的事情,就是在码头的旧旗杆上挂信号旗。 一面代表请回答的三角旗,一面代表u的红白方格旗,一面代表w的红蓝白旗。 在国际旗语里,合起来的意思是祝航行一切顺利。 或者欢迎回家。 兄弟总会升起同样的旗帜回应她。有时看到海上的旗接近,她就知道他要回来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战争爆发,兄弟被征召入伍,金子的旗每天依然会升起来。 文章虽然名为《旗语》,配图却是一只钢笔。故事中笔的戏份一共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签入伍通知书的时候,一次是在签死亡通知书的时候。 “我还在奇怪今天开盘,港-黑包装成的钢笔会社为什么股价大跳水,”与谢野晶子幸灾乐祸地收起报纸,“原来如此。佐佐城女士的男友好歹用了苍王这个笔名,这篇的笔者一栏居然直接空着了,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吗?” 我走到窗边,风带起我颈后有些湿黏的头发,觉得事情发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到底是哪一只手在操盘,又打算拖谁下水呢,我低笑了一声:“这件事你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晶子。” “毕竟这篇小说难道不是我们十四岁的时候,你在我怂恿下写出来的吗?” - 佐佐城女士发了男友的地址给我,我告诉她今晚我会去探一探情况。 下午我们果然打了麻将,我的水平十分差,哪张牌代表什么含义甚至游戏规则,有时候都要人提醒。没办法,我就是玩不来任何不是我坐庄的游戏。最后稀里糊涂变成了我坐牌桌,但是猫替我打。橘猫的爪子伸向哪张我就打哪张的牌。 最后我竟然胡了一把。我满脸诧异地问社长:“贵社究竟是什么风水,要知道我的家乡建国后动物就不许成精了。” 社长看着猫躺在膝盖上毫无反抗地被我揉肚子,舒服得翻起了白眼,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侦探社五点下班,晶子丢给我一套放在储物柜的干净替换衣物:“走吧,跟我去健身房。” 我大惊失色:“不至于这么卷吧,哪有人下了班还去健身房。你上班都不累吗?” 她不屑地表示她是去上普拉提课的,但我可以去洗个澡蹭个桑拿和健身餐,入了夜我不是要去查案嘛。她之前一冲动办了最贵的年卡,教练说偶尔可以带朋友来。如果朋友也被骗,不是,被劝说就地办了卡,晶子可以拿到15%的回扣。 她总是在细节之处让我体会到友谊的温暖。 她的普拉提课上了45分钟,从舞蹈教室出来的时候一头都是汗,我说:“还好你的课结束了,时间再长我就要吃不动了。” 晶子翻了个白眼:“我还要做30分钟有氧,先去帮我占个爬坡机,我去把头发吹干一些。” 于是我局促地拎着果蔬汁去了有氧区。 刚好一位学员训练结束,我快步走上前,把我的果汁杯放在了爬坡机上,这种全员勤奋的气氛让我感到被排挤。 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台机器有人用吗?” 我转身的时候,见到了一双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蓝眼睛。 那个雨天,狼狈不堪的我,坟墓,自始至终都愿意和我保持距离的人,还有那把没派上用场的伞。 虽然说过不想再见面的话,看到他和我一样没在上坟,而是享受活着的乐趣和琐碎,我还是挺欣慰的。 这个年轻的橘发男人看来是常客了,扎了一个半丸子头,耳机挂在脖子上,衣服覆盖不到的地方出了些薄汗,他的口吻既清冽又礼貌。怎么会有人下了班还有精力健身,我不懂。 我陷入沉默。 他逐渐有些不耐:“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对方是感官敏锐的异能者,一开口的话恐怕会被他认出来,我铁了心,今天谁来我都不可能开口,我只是坚定地站在他面前,试图营造这台爬坡机已经被一杯果蔬汁征用的局面。 “如果不使用的话能不要占着机器吗?” 终于,我看得出他的耐心在耗尽的边缘。我当然也想先假装上爬坡机,但我肚子里的牛肉和意面恐怕不答应,晶子来了发现最后一台机器被截胡恐怕也不答应。我试图用坚定的眼神和手语让他知难而退,对方的语气却一下子变得体贴: “你是哑巴吗?” 我:“?” 我:“......?” 远处的教练在喊口号,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他和我的沉默中,我缓慢而屈辱地点头。 是的,我可以是。 他貌似一下子慌张起来,说一些“我不是故意勾起你伤心事的”(你确实也这么干过),“照顾你的人在哪”,“怎么都没有特殊群体有氧区啊”,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我:“……” 我无言以对。 “我就在隔壁的力量区,”赭红发色的年轻人面露纠结,“你需要帮忙就叫我,我是说,你可以拿个东西砸我,哑铃,水杯,毛巾什么的。” 而我的良心已经感到很痛了。 第20章 几乎他刚一离开,晶子走过来接手了我用良知替她捍卫的爬坡机,她说:“可以呀,我还以为你会跟他打起来。” 她果然在旁边看戏。 接着她云淡风轻地感慨: “你现在的实力是不是比以前更强了,都不需要开口说话。本来还想着替你出头,竟然连这个必要也没有了。” 第10章 杀手 【文案】 【上章见合集】 - 入夜后,我来到苍王的公寓楼下,苍王住在顶层,这是一栋门禁森严的高级住宅,访客出入必须登记。一个抱着杂货袋的老人刷完门禁卡使不上力推门,我走过去替他拢住门把手: “我是顶楼的住户,您住哪层,我替您揿电梯。” 替他把两大牛皮纸袋的杂货放在鞋柜上,老人一定要拿盒牛奶感谢我,嘴上止不住地夸:“真是热心,将来一定会嫁个好老公,婚后养几个漂亮健康的孩子。” 好端端地骂起人,我心道,不过是尾随,我不至于受这么严厉的惩罚吧。 时间接近晚上10点,早就过了回家的高峰期。我送完老人后发现电梯并没有在原地等我,而是去下面的楼层接了人,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不详地增长,我平静地再一次揿了上行键。 两扇金属门打开,站在里面的既不是串门的家庭主妇也不是加完晚班的白领。那是一个红铜色短发的男人,穿黑色衬衫,卡其色的薄风衣外套看起来很旧了,肩和肘的位置磨得发白。电梯包厢空间非常大,他几乎贴着站在电梯揿纽旁边,站位给人的感觉是随时提防门外有子弹射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轻又很重:“去几层?” “29层,谢谢,”我轻快地走进去,“邻居说牛奶喝完了,有没有哪户能匀一瓶给她应个急,不然她们家的孩子明天都没有早饭了。瞧我还唠叨了一遍,您在业主群里一定看见了。” 男人低沉地嗯了一声。 这栋建筑一共是30层,他在自己所抵楼层的下面一个数字替我按下电梯,收回目光,我接着冲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搭话: “您结婚了吗?” “五个孩子,”他不说是也不说不,伸出一只手掌,掌心的纹路里有微弱的机油痕迹和烟草味道,这都是很难洗掉的,我自己深有体会,“能问您一件事吗,女士,我家里的女孩一直吵着要喝这个牌子的牛奶,我跑了几家店都没找到。” “能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吗?” 他从侧身的站位变成面朝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的半个身形挡住出口,光在他略微凹陷的眼窝打下影子,显出一股冷俊的意味。 他居然也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 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他的右手,他的手一直插在兜里。 看来惯用手在右边。 我轻轻松松地回答:“不知道,我家的杂货一向是保姆负责采购,我只需要给老公烫衬衫。我还想问呢,您的黑衬衫在哪里买的?” 哪里居然能买到你这样的防弹衬衫,我也想买一件。 他哦了一声,说是过生日两个朋友合伙送的。朋友说纯黑衣物是男人最好的医美云云。他觉得很耐脏,就穿到现在了。 我在心里忍不住认同,黑色沾了血确实看不出来。 电梯叮了一声,我的29层终于到了。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牛奶盒是冰的,我下意识换了右手拿,“晚安。” 我的一只脚踏出电梯,他握住了我空着的手。力道不会攥伤我,也不是我能轻松挣脱的强度。我和他站在门的两侧,他低头注视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能从他瞳仁里看到不再微笑的自己。 男人说:“刚才您说,自己有几个孩子?” “两个。”我随口报出一个数,话音刚落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漏洞。 电梯门阖上前,他用力将我整个人拽进去。 -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用枪,这么狭小的金属空间,子弹一旦反弹,自己杀自己都是有可能的。他用力锁住我的脖子试图让我窒息昏倒,我用手肘猛击背后他的腹部,撞了三下都没有力气下降的趋势,我不紧不慢地思考了五秒,让他以为我放弃了,出手掰断了他的小拇指。 趁他松手的时候,我踩着电梯包厢的墙腾空翻到他的背后,刀塞在靴筒里,弯腰去拿已经来不及了,我把手伸进他的口袋,以为一定会掏出来一把格-洛-克42,触感觉得不对劲,拽出来居然是一把小女孩花花绿绿的头绳,甚至都不是勒断人脖子用的铁丝绳。 他是真的有孩子啊?! 怎么不早说! 我当场骂了一句脏话,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往墙上撞,我勾住他的脚踝尝试将他绊倒,但他的下盘非常稳,反而趁机把膝盖顶进我的双腿之间,想把我整个人举到墙上。我的体力不可能跟他对抗,一旦双脚离开地面,我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说出来我一世的英明,居然死在电梯包间里。葬礼上大家都要笑话我,说不定还会把我的棺材修成电梯的形状。 那就太可怕了,我打了个冷颤,感到血从额头上流下来。 脚边是我刚刚丢下的牛奶盒,我用力一脚踩爆。 男人的瞳孔紧缩,手臂肌肉随之畏缩了一下,以为自己中弹了。这种意识比身体慢一拍的延迟现象常有发生。等他发现脚底下是湿的,声音是牛奶盒的尖叫,我也终于摸到了他两侧贴身绑住的枪。别说,他身材怪好的,侧腰一点赘肉都没有。我很想再摸摸看,想了想我能腾开手的时候,也是他快死的时候。 第21章 总不至于尸体的便宜都占吧。 我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只来得及摸到一把,上手的分量知道里面是满弹的状态,很不幸另一把被他这个原主人抓到手,精准地抵住我的心脏,嵌进两条肋骨间柔软的皮和肉。而我把枪口顶在了他的喉结,用力顶了两下,迫使他抬高下巴。指尖有些扎手的微刺感来自没刮干净的胡茬,他的眼睛依旧淡然地注视着我,也只有我。 在他的瞳孔里,我轻佻地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口: “要不要说三,二,一,我们一块儿扣下扳机?” 我忍不住用指甲在他的下颌线刮出一道血痕。 - 时钟拨回到今天上午,佐佐城信子拜访侦探社的几乎同一时间。 太宰先生近来心情不错。 一个多星期没有自杀,也没有口头羞辱中原大人,港-黑的同事们都有些不习惯。怂恿了他的直属部下芥川去探口风,看看太宰先生是感冒了呢还是吃坏肚子了呢。最后芥川离开干部办公室的时候神情恍惚,有胆大的凑上去,芥川说: “据说遇到了心仪的女性,从对方的一滴泪中感知到了温柔,也间接得到了被怜惜和共情的感觉,决定暂时活过这个月。” 大家顿时对这位不知名的女性肃然起敬,也对太宰先生居然喜欢人家哭表示鄙夷。 “没再和中也大人作对怎么解释?” “哦,”芥川说,“一个多星期前,太宰先生本打算给中原大人的车装炸-弹,因此邂逅了爱情。” 他说爱情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又平又冷,好像在说冻肉。 午饭时间,后勤部带来了大量的便当分发给成员们。今天是港口黑手党三个月一次的大集会。分队长以上对参与没有硬性要求,但是底层成员没有任务是必须到场的。 “毕竟是一个庞大的武装组织,身为领头人,时不时地修正一下部下的前进方向,还是很有必要的。” 森欧外阁下发表重要讲话。用他的异能拟人态爱丽丝酱的话来说,就是给羊群唱催眠曲。 五大干部到场的只有太宰治和新晋的中原中也,分别落座于首领两侧,爱丽丝坐在首领膝上。 尾崎红叶用“赏樱”为理由拒绝,根本不在乎现在是夏天。其他两人各有事务。所以,中也到场纯粹是防止人少太寒酸。至于太宰,他表示“会议中心的靠椅和湿度睡起来很惬意”。 中午,参会者会领到一份便当(大概是成员到场的唯一理由了,太宰说)。给干部提供的是漆盒盛放的日料,生食鸡蛋爽滑,现磨芥末辛辣,有和牛跟龙虾两种可供选择,给低级成员的是普通的咖喱猪排饭。 太宰准时在午餐前醒来,抱上食盒,半梦半醒地离开座位,午餐时间一小时,下午还要接着开会。 “太宰君是去哪里?”森鸥外奇怪道,致力于给金发红缎带的爱丽丝喂饭。爱丽丝不太高兴,把饭撒在他的裤腿。 “大概又去找他那个底层成员的朋友了。”中也见怪不怪,他选了龙虾。准备散了会就去健身房。他不知道当天晚些时候,他会遇到一个漂亮的哑巴,然后因为不小心冒犯了人家,熬到凌晨两点都没睡着,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觉得好像她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太宰治抱着食盒,脸上顶着领带夹压出的红印。路上众人给他行礼,他的回应是打了两个哈欠。 直到看见吧台处立食的红发青年,他眼底的冷漠淡化,找到朋友一块儿摸鱼的快乐像潮水般慢慢涌上来。风衣配衬衫的红发青年冲他招手。 只是谁都知道潮水会褪去。 条件简陋,两个人站着吃午饭。 “中也那个小气鬼,就是把他枪膛里的子弹换成橡皮糖而已,气急败坏地对着我打空了三盒弹匣。我甚至都没有炸他车。” 他再一次强调,以示职场关系和谐。 “这样啊。”织田作吃掉了章鱼香肠。 “部下也尽是蠢货,以为黑手党的工作只要歼灭敌人就好了,我在考虑要不要把芥川君送去多读点书。” “唔。”织田作吃掉了红姜丝。他收养的孩子们也会抱怨学校里不讨喜的同学,对于告状,最好的倾听态度是当一棵植物。 太宰对着漆盒食欲不振,织田作倒是吃得专心。友人爱咖喱饭,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但他还是自私而甜蜜地开口: “我们交换便当吧,看上去你的比较好吃。”比起吃咖喱,他更想看织田作为难的表情。 出乎意料,织田作拒绝得很干脆:“不行啊太宰,我的这份已经吃过了。换你没有动过的便当,这对你不公平。” 太宰幽幽地用一只眼睛看着友人真诚的神情,另一只眼被他心血来潮用绷带包起来了。 改天要去补充绷带。 “织田作…某种意义上,你才是最难对付的类型。”在他疑惑之际,太宰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苍王吧,两天前在报上写稿的人。” 织田作说:“我倒是很喜欢他的那篇文章,笔力不可小觑。”所以给□□惹的麻烦也不小。 太宰苦恼地用手指卷着发梢:“森先生貌似最厌恶这类媒体工作者,但就连他也说不用管他,反正掀不起水花。谁知道昨天一篇匿名的小说让他的稿件彻底出名。a干部因为股价的事暴跳如雷,把人找出来了,是地方上的检察官。” 第22章 “森先生的意思是先不急着动手,先跟异能特务科交涉一下,看是不是能给这位热情的检察官挪个地方呢。” “你知道特务科那边,那位泉长官说什么吗,”说到这里,太宰诡异地笑了一下,“她说,现在把人平安无事地放回来,一切都还有得商量。大家都住在横滨,卖她一个面子行不行,非要闹得谁都下不来台?和气一些做生意不好吗?” 织田作:“……” “她似乎认为是我们绑架了苍王。” “当然了,以a干部的臭脾气,偷偷把人填进水泥里,转头把手洗干净狡辩不是他干的,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 织田作始终都在配合友人。跟太宰这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连胡茬都没有的秀丽不同,他今年23岁,14岁就已经是被称为[ghost]的排名第一的杀手了。近十年过去了,他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杀反而收养了五个孤儿,连他都觉得很奇妙。太宰吐槽说第一杀手跑去打杂才是奇妙。 “太宰,”织田作迟疑地开口,“算是我的不情之请,可以让我尝试一下苍王事件的调查工作吗?” 第11章 卧底 - 红发的男人头微微偏向一侧,血滴就从他的下巴坠下来没进衣领,在黑色衣料上果然一点都看不出来,至多添了些湿润的质感。他有一双稳定的手,哪怕我故意戳痛他,他也没有在我心脏上加重力道报复的迹象。除了喉结因为生理不适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反应,这令我更为忌惮。 他说:“我们可以同时把枪放下,我不是来杀你的。” “嗯嗯,”我说,“我也是素食主义者。要不然你先放下枪?” 他真作出了思考状,我心想好拙劣的演技,两三秒后他眨了一次眼睛,十分干脆地拒绝:“做不到,一放下枪你就会打死我。” 我嘴上说怎么会呢,心里想那一定是当然的。原本在我们僵持后稳定下来的电梯动了一下,缓慢降下去接人。我和他心知肚明,密闭的空间和局面势必要因为外来者被打破了,然而直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肯低下枪口。指示盘上的红色数字跃动,很快降成了-1,地下停车场的光和尘透进来之前,我们最后用目光对峙了一眼,我把枪塞进口袋,他掖进怀里。一个震惊的声音传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是巡视的保安。 我能想象从他的视角会看到什么。破损的天花板吊顶,一地被踩脏的牛奶渍,狼狈的二人和负伤的痕迹。希望安保员单纯以为我们只是打架斗殴。我刚想承认,没错他是司机,我是女佣,他发现我偷主家的菜钱所以大怒。安保员苦口婆心道: “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丈夫的脸抓花呀,他毕竟要上班见客户的。”潜台词是要抓也抓衣服底下看不见的地方。 我:“???” 男性杀手:“嗯。” 他的眼神十分平静。好像见过这种局势,对调解夫妻斗殴有丰富经验。 我:“你都不替我辩解一下吗?” “我该怎么解释,”男性杀手顿了一下,说道,“好吧,不是你抓的,是猫。” 保安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您看,您先生甚至会在外人面前维护您。这不是很贴心吗,这么晚了,要打也回家打,万一被路过的孩子看到怎么办?” 他的最后一句确实言之有物。 我望向杀手,他把头低下来看我。保安的插曲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世上怎会有城府如此深重的男人, “我这回应该摁几楼?”他相敬如宾地说。 “30层,谢谢。” 保安拿着手电筒在电梯外鞠躬,就这样,我们被他送走了。 我和杀手一左一右地站着,我清点了一下收获:肩膀扭伤,喉咙上肿痛的感觉,估计会留下手印,双枪中的一把以及小女孩的头花。枪沉甸甸地坠在我的口袋里,升到一半杀手问能还给我吗,我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回忆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我的脑海:双枪,红发蓝眼,极简的行事风格。我说:“你是ghost,九年前那个ghost对不对?” 他露出了[打架归打架,你别念人绰号啊]的表情,很是无力回天。 第一次听说ghost是在战后了,我十岁或者十一岁的时候。 传说他身高两米,体重200磅,有着鲜血燃就的赤红长发和静默的蓝眼,每顿饭吃两斤日本产越光大米和五个小孩(“不限国籍,所以闻人肆你要乖一点”)。我插了句嘴说他不是ghost嘛,既然如此应该像个灰色的气球,是气球不是铅球。 我们在日韩的业务被他搞得一团糟,好几次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客户,他就去杀我们的客户。我们的任务是替客户杀人,他抢先把人杀了。组织里的异能者怨声载道,只恨不得ghost出了不幸的事故,或者自己想不开跑去出家。 直到有天线人给我们发来照片,ghost进局子了,这可得好好开香槟庆祝。谁会想到ghost居然是一个十四岁左右沉默寡言的少年呢。穿一件孔雀蓝的偏大衬衫,营养摄入的速度赶不上发育的速度,四肢偏向少年人的纤细。ghost板着一张脸在吃咖喱饭,猪排比他的脸还大。一个前辈说“警察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给这孩子夹点西兰花”,就连刚刚说希望ghost出门被车撞的前辈也露出了悔恨的表情。 得知ghost只有十四岁,他在我们内部的风评瞬时从“作恶多端”,变成“年少有为”,甚至萌生了招安他的念头。一个组织拴住人才的办法无非几样:钱权,婚姻,脐带。我的监护人跑来探我口风: 第23章 “你想要新哥哥陪你玩呢,还是想要童养夫?” 我说我会把他的手指切下来埋在你的盆栽底下,或者他会把我的切下来。 这是我的家,外来人凭什么入侵? 或许是忌惮盆栽被折腾死,或许是忌惮血流在他刚买的波斯地毯上,也或许头一回从我身上看出了天赋迸发的迹象,监护人没再正式地涉及这个提议了。然而ghost从此以“别人家的孩子”的身份入侵了我的生活,衬托得我样样不行。每当我训练不达标或想偷懒,教官就会恐吓我: “ghost要来给你当小老公了。” 我悲愤交加道:“他那么有出息,你们是真不怕他来吃我家绝户啊。” 这逐步演变为一个内部笑话,用来佐证本土物种面对外来入侵的应激反应。 有段时间我萌生了买凶杀人或离家出走的念头,我给当时欧洲排名第一和北美排名第一的杀手,reborn和john wick都写了信,随信附上50刀全额付款,谁把ghost杀了就是谁的,剩下那个要把钱退回来。john wick给我回信说[对不起,我要去结婚了],还给我寄了盒酒心巧克力喜糖。 reborn后来成了我的老师,我也度过了青春期会被压一头的自卑敏感(存疑)时期。我有一天看到老师亲手制作的情报书,里面收集了大量他认为值得警惕的对手。在最后的附录,我找到了ghost的名字,也找到了他没退给我的50刀。那个戴着手铐吃咖喱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链接起童年的记忆。 我问:“他后来成功刺杀天皇,然后被枪毙了吗?” reborn说:“哦,他后来退休去横滨当快递员了。” 我青春的敌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回归了世俗。 john wick也是,他是为爱情,ghost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怪不得后来没人提把他塞给我当赘婿,原来是不再门当户对了。我悄悄把ghost那页撕下来,和50刀一起对折收进口袋。之后他对我成了另一种意义的榜样,即“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毕不了业我就和他一样收发快递”。 包括后来我选择gap和游学,狱寺学弟帮我收拾宿舍看见了墙上的剪贴板,他指着少年的鼻子骂道: “我知道你们曾经有过婚约(我怎么不知道),但不能他不求上进,你也喜欢不求上进的人吧?!你难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 我很茫然,我的纸片人小老公也很茫然,他的脸上有一道折痕,是我把他从reborn那儿夹带出来留下的。另一位学弟山本恰逢其时地叩了叩门,笑容满面地说箱子已经打包好了,学姐,用不用我搬下去? 他确实是一位有着灿烂笑容的学弟。 我谢过他们的好意,踏上旅程,直到早已长大成人的杀手站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商量: “能不能别叫我ghost,我叫织田作之助,我也真的不杀人。” 电梯里,我怀揣着抢来的枪,微笑起来: “好吧,很高兴终于认识你了,我的男鬼老师。” - 纽约杀手之王john wick去年复出了,原因是死了老婆,伤心不已,他身边的人闻到血味像鬣狗一样围上他,企图再借这把刀杀几个仇敌。我礼貌地问织田:“你也死了老婆吗?” 他瞥了我一眼:“我没有老婆,硬要说有的话就是你。” 不愧是曾经的日本第一杀手,连骂人都很有技巧,我接着道:“邮政体系当然不可能容得下您这样伟大的人,男鬼老师复出后在哪里高就?” 织田说他不是男鬼,知道他曾经是ghost的人不多,他现在是港-黑的底层成员。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第一杀手,匿名,底层成员几个关键词之间的逻辑,得出一个猜测:“您是卧底吗?” 织田作:“……?” “是港-黑的对家山口组,还是异能特务科?其实被招安也没什么,很多大前辈都是这么过来的,照样狗饭…我是说,公家饭吃得很香甜。”我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你不必解释,你的秘密在我这里绝对安全。 他张了两次口都作罢,我们走到苍王的公寓门口了,他问:“苍王是你绑架或杀害的吗,你是来重温犯罪现场的吗?” 我十分欣赏他直截了当的性格:“不,我姑且算是…利益相关方,我是来调查苍王失踪的。因为他检察官的身份,黑白两道现在都很关注。” 织田说他也是,我更加坚定了他现在是异能特务科的狗的想法。 眼神的交换中,一个临时的利益同盟达成了,他很默契地没问我属于哪方势力。就算他问,我也只能诚实地回答是外部势力,毕竟我不是横滨本地人。 我用发卡打开门,请织田先进,表面理由是他是尊敬的前辈,心底想万一有埋伏他就是替死鬼。这是一间两室公寓,果然像佐佐城信子说的那样,但凡没钉在表面的家具都被搬走了,墙被刷成纯白。 织田说:“我问过物业,他说直到昨天傍晚还看见苍王回家,取信件的时候跟他打招呼,之后就没出过门。到今天凌晨物业换班,他还在奇怪谁清早留下钥匙,查监控发现那一段被黑掉了,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退房的。” 我摸到阳台门锁有暴力凿开后修复的痕迹,栏杆上有吊索的勒痕,苍王的公寓又在顶楼。我说:“昨天半夜雷声非常大。” 织田走到我身边,透着微弱的血,疲惫和镇静的味道:“你觉得他是被从空中劫走的?” 第24章 我不置可否,只说直升机出动一次要花不少钱。 之后我检查了下水道,里面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没有。苍王就算被碎尸冲下去了,现在也来不及了。想起佐佐城信子哀伤的笑容,我叹了口气,觉得最起码要把尸体替她找回来。 我回到阳台,织田向我示意手上的一枚领带夹:“为了方便逃生,这一层的阳台都连着,中间用隔板间隔开。我刚才翻到隔壁,里面是空着的状态,恐怕苍王就算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唯独回来时在紧贴隔板的地上,我找到了这个。” 极有可能是苍王反抗不成,故意踢过去留的线索。 这枚旧的领带夹上用烫金的工艺,描了一个花体的a。 我说,您才是卧底港-黑的专家,有什么想法吗? 织田在那一刻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 根据织田的说法,a是干部里最凶戾残暴的,负责博-彩业务。他的赌场居然设在了海上的邮轮里,是一栋移动的城堡,万一大事不妙就开到公海上去。 “重点是,”织田作说(他说这样称呼比男鬼好),“表面是赌场,底层是死牢。很多人刚赢了钱,接着就被扔到楼下了,再接着是海底。” 第二天是星期六,a照例要举办宴会。我和织田作凌晨分手后,约定第二日天黑在港未来区的码头见面,看能不能想办法混上船。我吃够了之前法餐厅dress code的教训,对织田作说: “请不要穿得像个司机。” 他一边揉被我折断的小拇指一边慢吞吞地说,你也不应该穿得像打翻牛奶的女仆,除非这是你的伪装策略。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记仇。 - 侦探社离苍王的公寓最近,我干脆就在医务室凑合了一上午。睡到一两点发现旁边的病床多了一位同伴,我问他也是来补觉的吗? 晶子:“不,他是尸体。” “哦,”我礼貌道,“那我闻到的香味是?” 晶子说为了更好地尸检,她正在煮死者的骨头,好使骨肉分离。 - 我试图到侦探社的旧仓库里找件过得去的礼服。他们有一个专门的更衣室,里面存放着不同季节,职业,风格的衣服,简直像一个造梦室,进去了就可以不再做自己。听事务员说是为出外勤的社员乔装打扮设立的。 好不容易挑了一件略过得去的,唯一的缺点是灰尘大了点,我找了纸笔,准备写下[这件衣服离家出走了,但它很快就会回家的],叩门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与谢野晶子双手抱胸站在门外。看见我怀里皱巴巴的裙子,她挑起一边秀气的眉毛: “你就穿这个去跟男人鬼混?你还不如什么都不穿。” 我:“……?” 我若有所思:“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把我从换装间拽出来:“它就算是prada,也得是1958年的prada。还是留着烧给你死去的外婆穿吧。” 我们来到皇后大道,在新开的商场里,她替我挑了一条细吊带露背的红裙子,有点像爱丽丝在生化危机第一部穿的,只不过裙摆更大更蓬松,晶子满意地表示哪怕是火箭筒这个裙摆都能藏下了。我说: “宴会上要是有金叉子银勺子,我都能偷个五十多把出来给你。” 结账时我囊中羞涩,已经做好了签高利贷的准备,晶子把卡递给柜员:“干洗好改好尺寸送到这个地址,我们两个小时内就要。” 她看了我一眼:“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确实已经是6月8号了。 我小声说,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事情之一。她没说什么,只是摸了一下耳边的蝴蝶发卡。 - 入夜后,我找到了码头附近的织田作。他看见我愣了一下,很快问道:“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这种场合想登船,要么是港-黑内部的人,要么持有邀请函。 我对织田作说:“有烟吗?” 登船口的位置排起长队,都是衣装靓丽,有身份的人。两个黑手党一左一右负责登记,甲板上站着不少持枪的影子。我对其中较为年轻的那个勾了勾手。 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骨骼还没发育硬朗,有些迟疑地指着自己,得到上司的点头后才走过来。 我对他露出一个吝啬的笑容,很浅,充满了上位者迁就的意味,笑意也没有到达眼底,我说: “好孩子,过来替我把烟点上。” 借了他的火,我漫不经心地摸了一把他的廉价西装,说你们上司就给你穿这种品质的料子? 他有点脸红。 我从手包取出一叠整齐的钞票,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表示是给他买新西装的钱。我命令道:“把你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 登船口和码头之间有一摊水渍,是昨天半夜暴雨留下的。晒了一天几乎浅到看不出来,只是被很多人踩过后变得浑浊。 “你不会希望我把高跟鞋弄脏吧?” 我放缓了口吻。 第12章 艳鬼 等年轻的男孩子真的被我忽悠得把外套铺在水坑,供我踩踏过去,我反而不着急了。我说:“素食,清真,无麸质和去乳糖…这些特殊餐食准备了吗?” 有钱有势者要怎么假扮? 第一是从不需要排队,第二是只吃天然有机食物,第三是喜欢考考你,最终指点一下迷津。 第25章 男孩说不出话,可能从素食之后就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吐出一口烟:“今天晚上是什么日子,你知道要来哪些重要的人吗,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我们这一头的骚动终于引来了上面的关注,一个貌似是分队长的人物走来,年龄居然还要小,不会超过十五岁的样子。他有一双武器的眼睛,鬓角的头发呈现霜白色。我还来不及以理服人,他的异能像暗影一样展开,勒得那个被我搭话的少年喘不过气,几乎半跪在地上。 “在下想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他才开口,少年嗓音里特有的阴柔被他后天的狠戾冲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原来他也很擅长以理服人。 我笑起来。 他仿佛第一回注意到我:“你是谁?” 这无疑是一个要命的问题,不是漂亮的措辞或虚假的上位者的傲慢能搪塞过去的。 我伸出手。 我的手上戴着一枚图章戒,尺寸是为男士无名指设计的,对我来说太大了只好戴在了大拇指。黑曜石的材质暗哑到几乎反射不出光,也几乎没雕琢的痕迹。从石料上整块扒下来,十分粗犷地圈住我的指骨,像某种占有欲的声明。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连置身事外的织田也跑来凑热闹。 “您是?” 我心道我谁也不是。 还在琢磨,到底是冒认某位高层的情人好,还是干脆冒认高层好。前者缺乏辨识度,更换起来像流水一样,便于事后脱身;后者更有话语权,而且五大干部有六个不是很合理吗,让我当神秘的第六人怎么了。 少年看了一眼织田作,跟刚才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所以忽视我不同,他这一眼十足的轻蔑,好似看烂泥扶不上墙。他问:“这是太宰先生的意思吗?” 织田从鼻音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 这两个人怎么跳过我交流起来了。 少年让出挡住入口的路,点头道: “想不到太宰先生把首领的戒指都偷来取悦您了,他一定很重视。这样一来没有您去不了的地方,只是万务小心,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主场,是a干部的地盘。有织田保护您,在下也能稍作安心。我在外围警戒,有事您吩咐。” 上船后织田作告诉我少年名叫芥川,是另一位干部太宰的部下,考虑到a的宴会需要的人手众多,应该是被随机借调来的。 每位干部手底下的人都有辨识的标志,例如a是刻字的领带夹和项圈(好变态),红叶干部是袖口一朵小小的枫叶,或者干脆是和服。中原干部没什么架子,部下一般都穿得很时尚,我问这位中原干部私底下难道兼职rapper吗? 至于太宰,他对手下的着装根本毫无要求,绷带是芥川君自发裹上的。因为经常受伤,倒是十分实用。 上船后,织田对我的第一句点评是:“你刚才好凶。” 我:“……” 子弹和骨折没吓跑你,骗一个男孩用外套给我垫脚就吓到你了? 织田作说不是,只是感觉不太像你了。说话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脖子上,为了掩盖紫青色的手指印,我涂上大量的隔离,看来还是有点没遮住。他下颌被我刮伤的地方结了痂,然而在几乎对称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新鲜的口子。我的不少女性朋友都表示,女性天生的体能不足完全可以靠不择手段弥补。我问: “你又跟女人打架了吗?” “完全是无妄之灾,”织田作说,“我告诉她,给她买的头绳被一个坏女人抢走了,她反问你为什么不能抢回来,哭得稀里哗啦也不耽误抓伤我。” 我心虚地转移话题:“你听懂芥川君在说什么了吗?” 织田作摇头,反问我道:“你怎么会有首领的印戒?” “难怪你看不出,”避免张扬,我戴上白绸的长手套,“毕竟都是黑曜石做成的,这一枚是先代首领的戒指,机缘巧合下到了我手里。每一任首领即位时都会定制新的,如今的那枚长什么样,我却是不知道了。” 形制的改动估计不大。我的这枚还是四年前森医生送我的,要说他在死鬼下葬前偷偷把他的戒指摘了,寄到意大利给我当学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我倒也不觉得晦气,只是觉得他好像乌鸦,会叼走人家家里的闪亮首饰。不知道森先生如今在哪混资历,看在戒指的份上,还是祝他混得不错罢。 我和织田在签到板上签名字,我提笔写下“韩梅梅”,织田的油性笔没拿起来,就被负责的黑手党恶声恶气撵走了,说不是你一个低级成员该干的事。织田没等他的手推到自己就走开了。我看得非常震惊: “你这一趟卧底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才值得如此拼命,刺杀干部吗?” 织田:“?” 我:“还是刺杀首领?” 他手上把玩着一盒火柴,牛皮纸盒绘有lupin的袖珍字样。老派的点火方式这些年并不多见,我倒记起之前看过一部美高梅的老电影,男主的名字就叫lupin。我兴致勃勃地说: “早知道刚才你叫鲁邦(lupin),我叫芽美,大伙儿都是文艺作品的怪盗。好过我叫韩梅梅,你叫李雷。” 织田玩着火柴盒慢慢问:“你还需要点烟吗?” 他看起来对刚刚没替我点烟有些在意。 - 我们穿过船舱,在狭窄过道的对面有一扇到顶的门,后面就是宴会厅兼舞厅了。像所有烂俗的小说电影里写的那样,有一个夸张的旋转楼梯,水晶吊顶,一整个乐队在弹《爱乐之城》的插曲。织田作问我喝什么。 第26章 “金汤力,谢谢,不喝还真熬不下去。” 有的赌场会在香薰里加料,刺激客人失去自控力,我闻到味道,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正经宴会。 他去了五分钟,我想,总不至于被当成服务生抓去端盘子了吧。织田作今天穿纯黑西服,像极了我的初恋,后来跑去结婚的john wick老师。怎么会有人把他当打杂而不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前杀手。 爵士乐奏完,钢琴手要上场了。 我看见黑白琴键就头疼,也管不了迷路的织田作和他的金汤力了,我从服务生的托盘拿了两杯马天尼,问有没有透气的地方。 在船尾,有一个很大的露天休息室,下雨时会展开玻璃挡板,包成温室的样子。海上的风浪很大,有一种类似鲸鱼脉搏的律动。我抵达码头的时候是日落,海呈现清晰可见的深蓝,远方陆地和建筑所在的地方又是另一种淡紫,淡粉的颜色,再往上看,天空呈现出格格不入的,属于天空的蓝。 到了晚上,除了一片黑蓝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久了会觉得眼睛也变成黑色。我就是这时候遇到黑发的青年的。我说: “不,这杯是我的,另一杯也是我的,我不打算分享。” “你好粗暴哦,”他说,手持着自己的杯子,“我是来见女友的。部下告诉我,她今晚出现了。” 原来是有主的男人。 我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他用一种力度很强的目光认真看我。我莫名其妙地看旁边,这里除了我和他也没别人了,除非他的恋人是女鬼。 青年问:“您想象过自己的死法吗?” 当这个男人的女朋友是真倒霉,享受之前要聊两个小时哲学。 他自问自答地说: “我倒是想象过自己的,最好最坏都想过。我有次做梦,梦见一间没有门窗的房间,我一个人坐在里面。明明知道外面就是大海,出去就能溺毙。可是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我最后就一个人死在了里面,醒来想了想,唯一的解释是饿死的。” “至于最好的,我希望能在墓园偷吃祭品的时候被噎死,或毒死。后者的可能性不大,不会有人那么恨死人以至于贡品都下毒,也不会有人恨了还要去探望。死前我会找到一具空棺材爬进去。旁边的坟墓有人来,是一位女士哭她心爱的人。她哭等于就是为我哭了。” 青年偏头冲我诡异地笑了一下,黑发鸢眼,只有绷带占了白色,倒真像是具艳鬼了: “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第13章 子弹 - 青年的存在感太不容反驳了,我终于没再把他当成一般搭讪的人,注意力从大海转移向他。 他是一位赏心悦目的青年,西装的用料和裁剪无疑都上乘,织田作那身全靠身材硬撑的商场货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一头柔软蓬松的黑发,眸光半隐在发丝之间。绷带覆盖的面积非常大,好似烧伤病人。然而我却没有察觉到严重外伤的味道,只有一股既漠然又稚气的感觉。 我问:“你不是来见女友的吗,连一支玫瑰都吝啬给她带吗?” “她喜欢玫瑰花吗?”青年好脾气地笑了一下,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我下次会记住给她带的。她还喜欢什么?” “她喜欢什么你问我?” “她是一位很挑剔的女士。” 兜了这么久的圈子,我终于累了,我看着名叫太宰治的干部说道: “她和我一样的挑剔吗?” 太宰此刻向我伸手,他的动作缓慢,仿佛害怕使我应激,后果无非逃跑或攻击两种。他托住我的左手,隔着手套摸到大拇指节上佩戴的印戒。或许还想装模作样地在我的手背吻一下,被我的目光劝退了,潜台词的威胁是“你试试看”。 他实在是一个懂以退为进的人。 “听到芥川君指责我把首领戒指偷来给您,我吓了一跳,”他说,“跑到医务室一看,那枚戒指好端端地戴在主人手上。说到底,您的这枚是谁为您偷来的,您又偷走了谁的心呢。” 何等烂俗的说法。 好像女孩不会窃取权力,只配偷一偷男人的心。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道理,可没有性别的区分。 我把[找领导为什么要去医务室]的疑问存档,说道:“我为什么要偷走他们的心?” “都是它们不听主人的话自己跑过来找我的。” 我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后悔了受伤了随时可以跑回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拿绳子拴住它们。” 太宰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夸张地比了一个致敬的动作:“没错,就是这样。我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了。” 他执着地回到死法的问题上,我心想,异能者想死还不容易,仇杀,意外,心脏病……人生的悲剧数不胜数。我敷衍地提供了一个答案: “我能想象最糟糕的死法是被一台钢琴砸死。而且第一次没成功,凶手只好又砸了一台叠加到上面。” 他笑得乐不可支。 这是我为什么愿意和他周旋。我们说话的音量彻底掩盖了剩下一点微弱的钢琴音,我的眉头渐渐不再皱起,他仿佛猜到我想什么,从怀里拿出电话低声讲了两句。很快音乐伴奏换成大提琴。1970年电影嘉莉珐夫人的插曲dinner,完美契合时下,我假装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第27章 “最好的死法呢?”他问。 我有些警惕:“你不会要杀我吧?” 他再一次开心地笑起来:“不是今天,您放心,不是今天。” “别开玩笑了,”我咬开马天尼里最后一颗橄榄,“根本就没有最好的死法。死亡只有正常和非正常两种。很多人会觉得寿终正寝,后代都围绕在身边最心满意足。谁知道当事人会不会怨恨后代的青春正盛,就像你们老首领。给他一个在子孙身上复活的机会,你猜他会不会同意?” “既然如此,”太宰治望向我,“您希望年轻的时候就死掉吗?” “……” 顿了一下,我给出回答:“我尽量不去思考死亡。” “尽管我已经想好墓志铭上写什么了,[未经本人同意禁止复活]。我希望我像一枚滚到桌边的鸡蛋,啪的一下,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死亡太轻易也太狡猾了,”我对上他的笑眼,慢慢地他却不再笑了,“有人说,爱和死一样强大。死亡的强度怎么能跟爱比?更不用说跟生存和生存的艰辛比了。” 我在他的心脏上敲下最后一颗图钉:“我猜,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不是吗,太宰?” 他给了我一个阴沉的眼神:“我收回前言。您实在是一位不讨喜的女士,我要求分手。” 我:“……” - 他生了五分钟的闷气,再一次亲切地贴上来要求复合。 我:“……” “a干部的宴会玩得花样总是很多,今天晚上特地安排了重头戏。” 听着就不太正经。 青年向我伸出一只邀请的手,指节分明,绷带勒出玲珑骨骼的形状,一路追溯我捕捉到他笑盈盈清亮的眼睛。太宰治确实是一款甜蜜的陷阱。这还当什么干部,派他去勾引对家的首领得了: “我能跟您一起度过这个充满冒险的夜晚吗?” 他身后的宴会厅灯火通明。 我们路过酒吧和棋牌室,太宰问我要不要赌两把,下注的话他让人拿筹码给我,五斤筹码够不够? 我:“?” 我以手气奇差婉拒了他。 绕过跳舞的人群,我们拐到一条灯光昏晦的走廊上。刚一露面两把枪就对准了我们,我以为他真的打算把我骗到角落里杀了。这年头,连好莱坞都不拍走夜路的金发妞被杀害的戏码了。 正准备把他揪到身前当个挡箭牌,他托住我的手肘,几乎搂紧了我的腰,念出一长串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代码。太宰举起双手走到走廊对面,由两名黑衣人验明了身份,接着示意我走过去。他问我刚刚是否有吊桥效应心动的感觉,我说我很怕痒。 “请不要放开我的手。”他一本正经道。 “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替我挽起酒红色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在这道窗帘后居然是一个亮如白昼的打靶场,青年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在我身边压低,带起耳膜的共振: “因为跨过这扇门就没有人和人的区别了。” “只有猎人和猎物的区别。” - 我终于见到了宴会的主人a干部。 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白金色短发,一股被财富和权力溺爱的气质。太宰问我作何感想,我说: “你像刚杀完人,还嫌血溅进眼里的娇气鬼。” “他呢?” “他看起来会踢狗和故意给狗喂巧克力。” 本来是我挽住太宰的臂弯,这下好了,变成我拉住他不让他笑着倒在地上了。 a干部抽着雪茄和两个发福的男人聊天,看到了太宰和我,他随手把雪茄头碾在一个服务生赤裸的掌心,端着一杯酒走过来。用一种评估商品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他阴森森地冷笑起来: “你以前可从来嫌这种地方脏,现在为了逗情人开心,就不嫌脏了?” 他伸出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撩我垂下来的长发:“是自然发色吗?” 太宰阻止了他:“如果我是你,而且还想要自己的手指,我就不会手贱。” a干部于是暴跳如雷地走开。 我替太宰整理领带,在外人看来是亲密无间的一对,我笑道:“你干嘛拦他嘛,说不定我一个干部不够想勾搭两个呢。” 太宰意味不明地说我不怕您不够,就怕您一个都不要。 “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我问他。 “臭名昭著的俄罗斯赌盘,”太宰说,“玩过吗,肆?” 什么时候他连我的名字都称呼上了。 我也只能心里一沉说:“哦。” 说话时,一个像司仪的男人摇铃吸引大家的注意。这个房间除了黑手党,居多的竟然是衣着奢华的名人。我看见好几个头衔是教授,医生乃至法官的人。司仪笑着说:“我们今天新到了一批靶子。” 一批蒙着头套的犯人被押进来,站到了打靶场的对面,织田说的赌场下面是死牢竟然是真的。太宰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 “如果不想看,我们现在就走。” “不,”我也只能这样回答,“我以前经常玩。” 太宰静默了几秒,凝视我的眼睛:“你看起来不像他们那种人。” 他们,指的是排队领枪,已经跃跃欲试的人。 “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我回想起来居然只剩下平静: 第28章 “去年冬天我住俄罗斯,那个地方冬季会很无聊,连熊都冬眠了,你也没办法找它摔跤和喝酒。每个人都得发掘自己的爱好,我的一位…室友,他的爱好是做饭,拉难听的大提琴折磨我,以及思考人类的命运。我一开始尝试看书,书看完了喝酒,酒喝完有些无所事事。直到我看见了室友书架上的左轮手枪。” 什么是俄罗斯赌盘? 一把□□,六个枪膛内仅放一枚子弹,把弹巢拨乱后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六分之一的死亡概率。 我当时的原因是太无聊,还是根本已经有点坏掉了,像瓷器一样修不好了,我甚至都想不起来。 我以为会看到太宰怜悯或鄙夷的眼神,但他没有,他只是说:“你输过吗?” “只有一次,”我微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连费佳那个精神病都觉得我难看得要死。 我不是傻子,子弹在什么位置,我凭手感就知道得十之八九。 “然而那一次,他在枪上做了手脚。” “子弹是一定会发射的,我不清楚,直到我看见了他的眼睛。我至今都记得他的眼神,很温柔,像爱一样。*只是我已经扣下扳机了。那一枪没有完全避开我的脑袋,我的侧脸被炸伤,耳膜穿孔,休息了一个多月。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也发誓永不参与。” 太宰没有接话,寻找着我耳朵上受伤的痕迹。我至今不戴耳饰,原因是受损修复后的皮肤过于敏感。当天晚上他问我的倒数第三个问题是: “那颗子弹让你感受到一些东西了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爱,死亡,恐惧,什么都好,来者不拒。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了真话:“或多或少。” - 之后太宰消失了一段时间。 第一轮游戏很快要开始。据我了解,猎手都是付出了钱权或人情的代价才拿到入场券,被当成猎物的则是a干部的敌人或欠下巨额赌债的赌徒,及其家人。规则是这样,犯人玩这个游戏完全是“自愿”,他们每接受一次射击,都能免除一部分的债务,每一轮开始前,他们也有一次叫停的机会。 直到五枪后,还活着的犯人重获自由,而没打死人的猎手成为本轮的赢家。 我的身后传来一段对话,貌似在争辩“不能让他上场”,“出了事谁负责”,最后是a一锤定音:“不要给那个疯子的枪里放子弹。” 受害者已经站定,凶手陆续上场。而在犯人队伍的末位,一个人影引起了惊呼。那居然是□□自己的干部。方便活动摘掉了领带,衬衫卷到纤细小臂的位置。他看起来像高中毕业舞会上,准备去接女伴的年轻人。太宰的手里举着一把左-轮-枪。 他同时会是自己的凶手跟受害人。 在所有人疯狂的掌声中,在太宰朝观众鞠躬的夸张动作里。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一双待宰羔羊般的眼睛。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他站在我的正对面。 契诃夫说什么来着? 如果故事里有枪。 它就非得发射不可。 三发枪声后,场上的人倒下了一半,输家离场,欢呼声加倍。身后a干部腾地一下站起来,用破音的嗓门说“枪拿混了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望向太宰治。 他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他知道枪膛里有子弹,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俄罗斯赌盘,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时刻。 “碰!” “碰!” 又是两声枪响,本轮比赛结束了,赢家是唯一站着的人。有人欢呼有人松了一口气,而太宰没有把枪放下来,好像手举得太久,已经僵住了。我看见了他的眼神,悲哀中透着狂气,他不会停下来了,不是在这个时候。 笑容里,他冲我比了一个口型,那句话是:will you cry for me? 然后他扣下扳机。 “碰!” 这个夜晚终于结束了。 - “不,”我说,觉得牙齿咬得过分用力,“绝不。” 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强加给我的遗言了,也不会事后拿自己的命赌一个六分之一的概率,只为了能感受我冻僵的心跳。 因为那颗子弹,我再世为人。 我阻止得太急,直接抓住了枪管。震伤跟烫伤让我流血,像一条艳丽的河顺着手臂淌进我穿的红裙子,几乎看不出区分。当夜的狂欢声中,太宰治似哭非笑地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您为什么非得阻止我不可呢?” “你真的不知道吗,太宰治。” 半边的身体震得发麻,在仿佛是烟花传来的轰鸣声中,我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他用脸颊贴住我的掌心,根本不管血会不会弄脏他的眼睛: “求救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你的眼睛对我哭泣,说着[请不要放弃我,拜托了]。于是,我便没有放弃你。” 第14章 室友 - 我和太宰在中央厨房找到了织田作,他正在洗大概第一百个碗,手肘以下结实的小臂肌肉沾满泡沫,洗几个碗发一会儿呆,好像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来的。被负责监督洗碗工的副厨大声呵斥: “那个红发的再偷懒就要扣工资了,五个孩子的父亲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早知道不让你赚这份外快了。” 我大受震撼。 第29章 我同时提醒:“你可以不用再伪装了。” 织田作说还有几个碗,干脆洗完再擦手。 太宰见怪不怪地走过去,告诉副厨这名优秀的洗碗工被征用了。他甚至动用权力把工作人员全都赶到后厨的另外半边。接着他双手一撑坐上不锈钢台面,看着一左一右的我和织田,他露出了一般标准成功男性的笑容,大概可以解释为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都在身边。 双方会晤,太宰说:“介绍一下,这是织田作,我的朋友兼特派调查员。这是肆,我一见钟情的女性,第二次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刚好想问,织田作,你能给我当伴郎吗?” 我委婉地表示:“以身相许即便在我国的古装剧里也是烂梗。” 织田作愣了一下,说道:“我不确定那天是否有空。” “他当然无法确定,”我踮起脚,伸手去够橱柜里的医疗箱,“毕竟,他是一个替我端金汤力都会迷路的男人。不过你们俩都有资格给我当伴郎,我保证。” 身后,太宰貌似打翻了调味料,嚷嚷着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了。医疗箱的位置放得很靠里,我绷紧了指尖反而越发地够不到,一具男性的身体站在背后,隐约传递着热量,织田作漫不经心地问: “要我抱着你上去拿吗?” 我听到了玻璃杯捏碎的声音。 “谢谢,有劳。”我礼貌地接受织田的帮助。 我一边给手掌裹伤,一边想到给我当器官也是倒大霉,织田点评:“你真的很容易受伤。” 我怒极反笑:“上一次跟我斗殴,害我受伤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太宰的声音幽幽传来,他看起来有些自闭: “我就说是女人抓伤的,安吾还不信,织田作说下次问你要不要去lupin喝酒。择日不如撞日,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过了今天让我带你出去喝一杯吗,肆?” 织田作也说他还欠我一杯金汤力。 我不明白,是猫还是女人抓伤有什么要紧。我提醒他们:“上面就有酒吧,你们俩想喝可以自己去喝,我刚吃了一片头孢,就不奉陪了。” 织田和太宰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他们怎么就突然惺惺相惜上了,我感觉受到了男性联盟的排挤。 织田说:“我刚刚打探到,从昨天起,厨房需要给死牢多送一份餐。是一个单独关押的犯人,服务生送到两道门开外就进不去了。只能由狱卒接手。奇怪的是他透过栏杆看见牢房布置得颇为豪华,餐点也很用心,不像虐待犯人的样子。” 苍王失踪的时间,貌似就是昨天。 我佩服地看织田作:“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卧底了。” 织田松了一口气,太宰治说这样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他一声,他好跟朋友一块儿跳槽。 我说:“你身手不凡,能屈能伸,心细如发,还跟太宰是好朋友。” “你一定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第六位干部。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五大干部其实有六个很正常。” 织田:“……” 他的表情微微呆滞,回过神后问太宰:“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太宰说:“我就知道织田作的身份不可能瞒得住,不愧是你,肆。我的确爱上了一个既聪明又勇敢的女人。” 苍王失踪事件到此貌似形势明朗,我受雇来搭救他,织田和太宰也希望把人找出来,避免和异能特务科的冲突。当然,织田还说:“想和苍王以及次日的小说作者交流一下文学经验。” 太宰托着下巴:“我有种预感,你知道《旗语》的作者是谁,但你不会告诉我们,以至于让作者惹上□□的麻烦。” 我说:“是这样。” “可是,”太宰阴郁地笑了,“我猜你也不知道,当天的报纸销量并不正常。一篇儿童读物而已,凭什么就卖脱了销。我追查背后的资金往来,最后居然一路查到俄罗斯的银行账户,之后线索就断了,我原先以为你是对方的共犯。” 他用一种洞悉的目光温和地说服我:“关于俄罗斯,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他的一见钟情是真的,怀疑我图谋不轨也是真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 “不,”我给出拒绝太宰自杀时一样的回答,“我最多告诉你,不要舔冬天路上的电线杆。因为有一次我和室友打赌输了,我是真的差点儿把舌头黏在了上面。” - 凭太宰的权限,只要找到苍王,释放他就是一句话的事,织田作问我:“你不跟我们一块去救他出来吗?” 我耸了耸肩:“我不是见义勇为受伤了嘛(太宰:所以让我以身相许),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让苍王转告我的委托人,把我的尾款结一下。” 我叫住离开的织田作:“能再借个火吗?” 我接住了一盒隔空抛到怀里来的火柴,愣怔了一下,他道:“能暂时替我保管一下吗,这是常去的店里酒保赠送的纪念品,万一弄丢会被唠叨。” 我难免生出捉弄他的心思:“要是我不还给你了呢?” 他被太宰噼里啪啦地拍打背部,抗议“太狡猾了,你这样也配当朋友吗”,织田作有些踉跄。他好像不习惯解释太多,半晌,他古怪又苦恼地笑了一下,说道: “那么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从医疗箱拿出一盒创口贴,在其中没有拆封的一片上面,写着一句简单的话,其实就是一个单词,讥讽的味道浓厚地透出来: 第30章 [室友?] 我擦亮一根火柴将其点燃,火光照亮我冷漠的眼。 呸,你也就配得个室友的名份。 - 我知道在哪里找费佳,他那首dinner在练习阶段没少折磨我。我一度怀疑我玩枪震伤了自己的耳膜,其实是潜意识里逃避的表现。那段时间他甚至暂停了练习,直到我养好伤,问他有什么特殊的折磨我的理由吗,费佳慢吞吞地表示: “这是你欠我的。” 他咬字的时候十分用力,仿佛知道我不知道的事。 他接着又会和蔼可亲地发表一些病娇发言,什么出轨不要紧,他最多把奸夫活埋在雪下(我:?),再罚我睡一个星期书房。但是背叛他和我们共同的理想......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威胁。 找到他的时候,费佳的最后一曲大提琴独奏接近尾声。 我在隔壁的水吧点了两杯柠檬汁,过了两三分钟演出结束,他走过来替自己要了一杯。我说:“诶呀,你怎么这么不自信。” 他意思意思和我碰了一下杯,同样的柠檬水溅进我的杯子里,融为一体,生怕我收买了水吧的主人给他下毒: “反正你也不会分给我。只会说这杯是你的,另一杯也是你的。” 这是句实话。 同归于尽是一回事,礼貌是另一回事,我拥抱了他一次,接受了他在我面颊上的吻。好不容易走完三次贴面礼的流程,我说:“好久不见,费佳。” 费佳和气地说:“我以为你今晚忙得很,不会有空来见我。话说回来,你不是去当女同了吗?” 他听起来像一个捉奸的前夫。 以为我出轨的对象是闺蜜。 后来发现不止是闺蜜。 不对,前夫有什么捉奸的资格。 我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周末休息,不当女同。” “还没有祝你生日快乐。” 他把一枚缎盒顺着桌面滑过来。我嘴上说这多不好意思,撕开包装纸,盒子里躺着一枚u盘。我委婉道: “现在小电影看起来非常方便,你没有必要专门下载下来送给我。” 费佳低笑一声:“我怎么发现你装傻的本领比以前强好多。”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隔着手包,我将枪口抵在他的腹部。费佳今天穿燕尾服,里衣浆洗得雪白又挺括,真的溅上了血少说要花两百块干洗费,“晶子的小说,是你偷走发表在报纸上的吧。” 我不到十四岁的时候,在军方的监禁机构认识了与谢野晶子。她那时心如死灰,虚弱到要坐轮椅。第一次见面她让我滚,第二次她说她愿意被摘走自己的异能,我说今天不行,我要做暑假作业。 暑假作业是永远写不完的,她最后忍无可忍地表示:“把你的作文本拿过来,我替你写。” 到最后其实是由她口述,我执笔写下了这个故事,毕竟她虚弱到拿笔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你在我的日记本里见到了夹着的旧稿纸。你不一定确认作者是她,但你不介意截取合适的段落用一用,顺便把侦探社也拉进这摊浑水。” 费佳抄走的其实是中间部分的故事。 我印象很深刻,晶子的口述少说有三百多字对天皇的辱骂,然后才展开故事,讲一对战争年代的兄弟姐妹。 在小金的兄弟战死后几年,他们的国家发生了第二次战争。这一次小金志愿入伍,成为了一名军舰上服役的护士。究竟是因为兄弟死去的痛苦被淡忘,又或者少女被军国主义洗脑,故事之外的人不得而知。 这是一次不正义的战争,小金的国家对别国财富和土地的掠夺失败了。战败的那天,在小金人生的最后时刻,战斗机即将炸毁她所在的军舰,小金崩溃地打出旗语,表示船上还有活着的人。 战斗机的飞行员置之不理。 她最后抱着代表[欢迎回家]的旗,连同军舰一起被击沉。 晶子所写的,就是这样一个既虚无又讽刺的故事。 我曾经问过她原因,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想把女主角写死。她同时问我:小金的结局是她咎由自取吗? 我的心情复杂。 说到底她的悲剧,怎么会只是由一支钢笔造成的。 费佳叹了口气,说真是一个蠢女人的故事。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看着他的眼睛,“还奇怪我为什么离开你,你的秘密结社,和你那个可爱的拯救全人类的计划吗?” 第15章 幕间-费奥多尔 过去篇,费奥多尔主场,关于他如何认识我们的女主姐 全是捏造和ooc - 名字中蕴含力量,同时暗示一个人往后的命途,费佳多年来一直这样觉得。 就好比他自己,在斯拉夫人的命名传统里,费奥多尔是他的名字,他的中间名米哈伊洛维奇,意思是米哈伊尔之子。因而连起来的时候,他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后他更习惯被称为费奥多尔·d。 他不会承认采纳这样的简称跟女人有关,但她的确是第一个嫌弃他名字太长的人。闻人是她母亲给她的姓氏,她说她们家一向有丈夫入赘的传统。因为是同辈里的第二个孩子,所以起名肆,起到一个看起来孩子很多的迷惑作用。费佳嗤笑了一声,说简直狗屁不通。 好吧,收回他的那句话,一切都和女人有关,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世界不就是女人子宫里诞生的吗。 第31章 无论如何,d可以是她代号dealer的首字母,可以是字母表里的第四个数字,也可以什么都不是,仅仅代表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evsky)的缩写。 为什么会认识名叫闻人肆的女人,要从常暗岛战争结束后好几年说起。 他因为战时参军的经历成为了通缉犯。狡兔死走狗烹的现象在每个国家都有。在法国替罪羊名叫纪德,在日本名叫森鸥外和与谢野。生活总要过下去,战后他当起了二流作家,出版了几本销量惨淡的手札。回想前面的十几年,他当医生的儿子,癫痫病患者,异能士兵都没什么起色。凭什么认为作家会例外。 再后来,他的地下组织[死屋之鼠]开张了。开始这是一个活跃在网络上的情报屋,一来二去卖起了伪造的证件,渐渐演变成后来的恐怖组织。有天费佳把他自费出版的手札也挂了上去,用闻人肆的话说,就是看起来商品链接很多,花团锦簇的样子,实则根本没指望有人会拍下来。 费佳的坚持在有天上线时被打破。那是九月的一天,一个ip在意大利的用户下单买了他的书和假证,第一句话是包邮吗,第二句话是你不能换一个缩写的id吗,亲? 她居然嫌他的名字太长不好念。 费佳冷冷回覆了一句[你活不过20岁],希望帐号的主人自讨没趣。 第二天,他的账号头像一变成彩色,这位[远东文具公司官方指定唯二继承人]守株待兔,厚着脸皮地贴上来,表示自己刚上高三,也想成为一名作家。从共同的朋友那里看到他有段自问自答写得特别好,具体是这样的: 【如果为了和平、我们的幸福、永恒的和谐,为了它们基础的牢固,需要无辜的孩子流下哪怕仅仅一滴泪水,我们是否能为此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 他几年前的回答斩钉截铁: 【…全世界的幸福都抵不上一个无辜孩子面颊上的一滴泪水。】 她问:[有什么写作技巧吗?] 费佳答:【我知道有种俄罗斯的草药特别管用,我就因此治好了癫痫病和妄想症,你也吃两剂调理一下吧。】 [好吧,]她慢吞吞地打字,[包邮吗?] 蛮不讲理,莫名其妙,就跟他日后认识的这个人一模一样。 果戈里在旁边玩一副纸牌,笑嘻嘻地说你干嘛不拉黑她。 费佳拉黑了果戈里。 一个月后,她说费佳可以把id改成麦田守望者,原因是她从书里看到一段话,特别契合他写书的气质: 【有那么一群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玩…附近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 【我的职务就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来…我是说孩子们都是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做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一个瞬间里,他觉得无法面对写下那段话的自己。那个只有十四岁的自己。 回过神来,他恶毒地表示【你真的不知道死屋之鼠是做什么的吗,你的手难道就干净了吗?不会说话可以当哑巴。】 这一年秋天直到十二月初,她的聊天框没再亮起过。 十二月上旬,费佳状若无意地拜访了特兰娜,即两人“共同的朋友”。特兰娜的全名是s.a.阿列克谢耶维奇,自由异能者兼作家,曾经在自己的作品里引用过他的话。费佳问那位“远东文具公司的唯二继承人”是什么底细。特兰娜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 “她还是不肯把id改掉吗?” 这是一个过时近半年的称呼了。 这个夏天,她的哥哥死去,组织内部为了新继承人的位置展开角逐,她因此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有人为自己抢椅子,有人为别人抢椅子,还有人要她证明能配得上那把椅子。只有她自己不过是回家过一个暑假。 等她的苦夏结束,回到意大利的学校上课,她的守护者却没能一起回去。远东的异能组织不像彭格列财大气粗到配六名守护者,两名还是有的,标配是一男一女,曾经陪她拜访过横滨,给她定下了篡位港-黑的计谋,即嫁给老首领,把他熬死了美美吃绝户。 费佳:“那两个人…” “都没活下来,”特兰娜垂下眼,“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这跟把她往绝路上逼有什么两样。让她选新的也不肯选。道听途说的传闻是,自从她回学校就很少开口说话了,有时面对面交谈也懒得开口,全靠打字,这还是亲近的人的待遇。” 所以他是真的欺负了一个哑巴。 费佳面无表情地想。 半夜睡不着,他把果戈里从黑名单放出来,虚心讨教要怎么办。果戈里津津有味地出主意:“你送她一个赌场吧,要不然帮她杀几个人。” 费佳把他放回黑名单,直到下一次任务,接着点开聊天软件。 年轻的俄罗斯人打多少字就删多少,熬到知更鸟在窗户外面啼鸣,天边的鱼肚白微微泛起,他用力敲键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好吧。】 有关意大利属不属于包邮区的分歧,在四个月后的这一刻分出胜负:【好吧,包邮】。 他近乎恼怒地表示,死屋之鼠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国际组织,致力于全人类和全体异能者的福祉,放寒假的时候你要来游学吗? 考虑到远东人骨子里的功利主义倾向,他附了一句:【包吃住,可提供实习报告。】 第32章 - 这一年的年底,费佳收到一封西西里寄来的信,上面打了一个勾,以及她对钢琴过敏的备注。快递员也是一个不怕死的女人,拆完信对他一伸手,说信是到付。 邮费贵得要死,他到今天都记得。 俄国人从不过12月25号的圣诞节,他们的圣诞日是次年的1月7日。费佳在西伯利亚有一栋乡村别墅,果戈里的意思是,必须准备圣诞树欢迎新室友。女孩子总喜欢雪松,彩球,巧克力和槲寄生,以及地下室的水牢。费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说: "这次没有水刑和枪决表演,这次不行。" 下次看情况。 客房打扫完毕,果戈里问:“钢琴怎么办,收进仓库?” 费佳轻描淡写地说烧了。 那天有三个他们的犯人连同钢琴一起被烧死。 过完元旦,踏雪而来的是一个少女。黑色头发,倦怠的面容,沉默的蓝眼睛,她说:"你好,我想我大概迷路了。" 风雪扑面。 费佳摁住帽子,想起在某年某个瞬间,那座承接战场功能的远东小岛。当时他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加入了所谓的联合志愿军,以为真的可以凭一双少年幼稚的手阻止人类自相残杀的命运。除了一个不名誉的审判和□□的身份,他从那座岛无功而返。 或许是有的。 他收到了一次求婚。或许是两次,针对他可能存在的不同性向。 战争结束的那天,他躺在野战医院。面部以上被严重烧伤,脓水和药物透过绷带沁出来,散发腐臭的味道。窗外传来喜气的礼炮声,明明坦克方队在不到一天前还是杀人的武器。活下来的士兵开始分批次撤离,为了显示和平的可贵,军需官特地选了其中一批的家属,来岛上亲自接他们的士兵回家。 费佳觉得吵得要死,只想喝一杯水。 他的帐篷门口传来一个迟疑的童声:“你好,我可能迷路了。” 那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子,发尾微翘,很像动画片里离家出走闹得警察局出动的愚蠢小鬼。出于对阵亡士兵的尊重穿了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裙摆摇晃的蝴蝶结拍打她的小腿,一望便知和生活的真相之间隔着她的家人。 看见他裹满绷带的脸,孩子瞪大眼睛。 少年费佳冷笑:“没见过毁容的丑八怪吗?” 她愣了一下,像小狗一样笑了:“你嘴巴好毒。” 费佳厌恶地挥了挥手:“快点走开,你的家人一天前说不定是我的敌人,死在我手里都有可能。军装的颜色不同,立场就不可能一样。” 女孩子一边说“给我腾个位置”,一边坐到了病床上他骨折的手。费佳大叫一声,女孩说你吓到我了(费佳:才怪)。他会记得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和海一个颜色,很愉快,没有战败过。她说: “你们身上穿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吗,可是你不是脱下来了吗?” “……” 战争就这样在一个孩子口中成了笑话。 他说不过她,只好请她给自己倒杯水,然而女孩却在此时看见了角落里的钢琴。那是他的上一任长官留下的。长官是某个贵族的次子,来了三天就叫了直升机逃回圣彼得堡,留下这具费佳讨厌的乐器。因为它跟他一样被炸断了一条腿,费佳居然开拖车把残骸弄回了自己的帐篷,目前承担放脏衣服的职责。 孩子兴致高涨地说:"你先别急,让我弹奏一曲安抚一下你在战场上受伤的心灵。" 好不容易一曲毕,他的心灵没再得到进一步的破坏。她问弹得怎么样,费佳说:"很后悔没被敌人炸死。" 她绝对是故意把水泼在他胸口的,费佳郁郁寡欢道: “你是命运派来的我的敌人吗?” 她拍了拍他的肩(没错,他锁骨也骨折了),说道:“不是今天,今天我只是一个希望你活下来的陌生人,因为我今天心情很好。” 她说,如果只能选择两个人活下来,除了她自己的哥哥,他是她最希望活着的人。连将军都不是,因为她不认识将军。 多么天真到引人发笑的发言。他忍不住恶意地想打碎她: “可是你知道,我很快就要被引渡回国当战犯了吗?我为那些人弄脏了手,就因为战利品没有达到预期,嫌我不够体面了。那么我是什么,一件脏衣服吗,脏了破了就应该被收起来。你为什么不接着哄我了呢,小女士?” 她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远超出她的年龄:“别吵,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你是同性恋吗?” 这是费佳始料未及的发展。 她接着说:“理论上,你可以和别的国家的人结婚,拿到配偶保护跟申请政治避难的资格。” “但很显然,你不可能跟我结婚,我才十岁,这是不合法的,”她气势非凡地划拉了一下,以示法律神圣不可侵犯,“于是我想到了,你可以跟我哥结婚。我会把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偷来给你,他没有男朋友(但是有女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放弃异性恋的身份认同,或者你干脆就是同性恋的话。” 费佳能说什么? “不,我不是同性恋。” “你确定?这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再一次确认了他是异性恋,不,他不会被马上枪毙,以及需要帮忙会写信给她。然后她就会长大,来跟他结婚,带他私奔。之后孩子压低声音:“你能提前行使一下夫妻义务吗?” 第33章 费奥多尔惊恐万分,因为他确实不是恋童癖。 “你亲吻过女孩子吗?我反正还没吻过男孩。” 费佳:“?”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同样担心,拒绝回答会被误认为非异性恋,没有说同性恋不好的意思,他支持lgbt平权和女权以及任何动物保护组织。 “我哥哥说,三十岁以前我和男孩接吻,他就会打断男孩的腿,”她看起来对人腿被打断充满了热情,“马上我们要回家了,他大概率会把我锁在房间直到我三十岁。你的腿已经断了,能让我亲一口吗?我保证只亲脸。”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回忆那年战场上的圣诞节,十四岁的费佳得到了停战协议,全身烧伤和骨折,以及一个充满屈辱和祝福意味的面颊上的吻。 - 又过了八年,在俄国北部苦寒的风暴里,他看见少女朝他走来,眼睛变成了河床干涸后露出的石头。她说话了,透着一股久未开口的哑意: “你的表情...我们曾经见过吗?” 费佳无法说是也无法说不是。 他没有见过这个版本的她。 一个长大,心碎,惨不忍睹的版本。一个空洞,冒牌,只剩下对过去拙劣模仿的版本。他以为她在家人庇护下永远不会成为的人。 但他无力阻止,就像他无法阻止自己走向属于他的名字和命运。世界对异能者是残酷的,对非异能者只会更残酷,他因此给未来定下异能是罪的基调。 费奥多尔·d慢慢开口: “不,初次见面,你想听听我对建立一个没有异能的世界的计划吗?” “除此之外,”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对室友拉大提琴有什么想法?” - - - - - 【作话】 眼睛和海一个眼神,很愉快,没有战败过。*出自张爱玲译本的《老人与海》 以防时间线太乱,给大伙放个闻人姐高中的时间表: 【预科班】:差点被校园霸凌,但很快赖上reborn当学生,从此狐假虎威(?) 【高一】:来了新学弟,不小心泡了几个,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中途横滨出差,不小心泡了未来的港-黑首领,真不知道有这事 【高二】:继续泡学弟和校园霸凌,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 【高二暑假】:哥哥自杀,两个守护者死于内乱。也杀了很多人,真的不想继承家业 【高三】:回学校自闭装哑巴,沉迷网购,差点被reborn抓去戒网。网友有天突然同意包邮了,邀请她去冬令营 【高三寒假】:和俄区网友面基了,他为什么用被始乱终弃的眼神瞪我 【高三下半年】:回去写毕业论文,偷学弟的传家宝,霸凌xanxus 【毕业后】:跟毛子一块创业,发现他不仅给自己画饼,偷日记,pua(?)那个恐怖组织还没编制,及时跑路去海参崴摆地摊 【某一天】:在海参崴重逢与谢野晶子,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第16章 风筝 - 有一个瞬间,我和费佳不像在对视,倒像在清算彼此的爱恨,成本,过往,以及从对方手中活下来的胜算。 我听过一个概念,就是和深渊对视的时候不能率先移开目光,不然会被吞下去。但我同样明白不要把对手逼到绝路的道理,困兽之斗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我把枪收回手袋,费佳假惺惺地说了一句: “手没事吧,他们怎么舍得让你受伤。” 真是一个碧池。 手边放着赠送的坚果碟,我恹恹地捻起一颗补充能量:“装,你接着装。太宰的□□里本就不该有子弹,难道不是你替换的吗?” 费佳嘀咕了一句他很后悔。他貌似也自言自语地说人数越来越多了,怎么都想当新郎,能不能死光啊。接着发扬他一贯自私自利的精神,费佳振振有词地指责我: “为什么要救他,你不知道尊重边界感跟个人意愿吗,闻人肆。” 他把我的坚果碟往他的方向拖,被我瞪了一眼。他没再动手了,但坐得更近。好一个有边界感的人,我道: “织田作呢,也是被你支开的?” 费佳说并非如此,他没来得及干预,这位前杀手就被薅到了后厨洗碗。 “好吧,我们今晚不聊拯救世界,就来聊一聊我的解救对象苍王,”我好整以暇地说,开始了复盘,“从我跟佐佐城信子在咖啡馆的第一次会面,我就觉得奇怪了。她好像觉得我最不应该点美式,点单的时候忍不住看了我一次,上咖啡的时候又看了我一眼。是你把我的情报泄露给她的吗?” 费佳蘸着玻璃杯流下的水渍,在桌上打了一个勾。 “接着我介绍她去毛利事务所的时候,她其实心虚不已。不然不会掩饰性地端起咖啡杯,却被自己的热拿铁烫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向服务生要了冰水降温。毛利事务所的破案率几乎是100%,为什么会不希望失踪的男友真的被找到呢?我不明白,她的一腔爱意绝对无法作假,那个人有着爱人的眼神。” “她确实有,”费佳轻描淡写地说,“跟你一样,她身上有种中立的秩序感,只会为爱的人倾斜。该不该说是天生冷漠呢,她绝对拥有为爱人变成怪物的潜力,但在不被刺激的情况下也只是有潜力罢了。想必你不知道,她是东大的犯罪学教授。你跟我这样的人都是人家的研究样本呢。” 第34章 他在将我和他相提并论的时候,有一种病态而隐蔽的喜气。 看着费佳的指尖在杯口打转,我接着说: “再后来,我的一系列调查——拜访苍王的公寓,捕捉到a干部派人掳走他的可能,上了这艘游轮,乃至发掘了俄罗斯赌盘和刚到一天的囚犯的情报。这一切太顺了,不像我自己发现的。倒像有人在我身上绑了丝线牵着我走。” “于是我想到了,难不成这是苍王的目的?让目光聚焦到这艘游轮上,好使那些用活人打靶的名人曝光。” “可这要怎么解释佐佐城女士消极调查的部分,她不是在筛选有能力找到苍王的人,她在反向筛选废物,因为她一早就知道苍王的下落了。我就是在那时候否定了她是苍王配合者的想法,因为她有自己的欲望,甚至胜过了爱人的欲望。对爱人安危的担忧造成了她和他计划上的分歧。让她长出了脊椎,干脆篡夺了爱人自我献祭的计划,成为了真正的支配者。” 费佳浮夸地单手抚过心脏的位置,示意我继续剖解: “即使知道苍王拿自身献祭,要曝光那些他痛恨的人,名人,本该是保护者和社会栋梁的人。佐佐城女士真的就能放心让男友被掳走吗,万一a干部懒得绑架,直接灭口怎么办?” “她也不能劝男友逃跑,暴怒的a干部只会追杀二人。这一场绑架必须发生,又不能真的发生。” “绑架苍王的,其实是你吧,而且是佐佐城信子授意的,”我平静地问,“为什么?” 那天在苍王的公寓其实发生了两起绑架。 一起是费佳绑架苍王,一起是费佳代替苍王,甚至伪装成苍王被a干部的人掳走了。因为在雨夜,交通工具又是直升机,因此没有留下地面上的痕迹。还钥匙的监控也被费佳手底下的骇客抹除。 等到a干部发现绑错了人,以费佳的能力,转移他的注意力是轻而易举的事。你看,他不就连豪华牢房单间都住上了。 “我有必须接近a的理由,”费佳无所谓地说,“因此和佐佐城信子做了一笔交易。苍王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真的被a绑架了,不过过了今天,我就会放了他。他以为能用一己之身曝光船上的交易。其实异能特务科早就知道了,他们甚至不是真的在乎他,最多觉得自己的检察官被掳走很丢人。” 费佳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顶兔耳帽,雪白而高洁,端正地戴回头顶,我早就觉得他的本体是帽子,稍作打扮更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疯帽匠。蓝色的发丝妥帖地垂在耳侧,衬托得他的长相秀丽无辜。他拥有一双通透的紫色眼睛,因此当恶意浮现在里面的时候也显得清晰: “而佐佐城,她可不是她男友那样的理想主义者,她是一个务实的女人。” “她早就猜到苍王会徒劳无功,但她不忍心提前戳穿他,反而陪他演了一场戏。担心事后男友认清了现实会备受打击,她在我和她的协议里要求,将所有玩过活人俄罗斯赌盘的家伙杀死。这样一来,苍王也算得到了他的正义。” 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偷换了太宰的枪,毕竟自杀在某些国家也是谋杀罪的一种,杀自己就不算了吗?但我总觉得他在公报私仇。 “而你对她的索求是,将侦探社也卷进来,顺便配合你假扮苍王好接近a干部。”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为什么,”我说,“我明白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想把□□-侦探社-特务科三方的平衡打破。然而接近a干部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配合佐佐城,你提供的和她反馈的,可不是对等的价值。” 他陷入了一股古怪的沉默里,喝了一口水,过了一会儿低声笑起来: “你不觉得她跟你有点儿像吗?”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和她都拥有为爱的人变成怪物的灵活性。 这是为什么我当初接下她的委托。 本来,不想让晶子和侦探社趟进这潭浑水,把她赶走就好了。但我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点顾影自怜成全了我对她的共情。 但我不能承认,费佳配合佐佐城是为了她身上那点捕风捉影的我的相似度,那样倒成了他为我设计了这一切。那样我就输了,我只能装傻: “佐佐城女士已经有男朋友了,费佳你只能当小三。话又说回来,你想从a身上得到什么?” “一开始是情报,具体什么情报,你不会指望我告诉你不是吗,”费佳说,“顺便也有他的命。我不喜欢他把项圈戴在我脖子上的想法。” a的异能是让任何戴上项圈的人成为他的私人奴隶,乃至于被榨干利用价值后,被他变成宝石。 我感慨了一句你们男同玩得好花。 费佳还没有说完:“我也不喜欢他碰你的头发。你变软弱了,放在以前,你会砍下他的手。” 然而,他却伸手很轻巧又很狎昵地拽了一下我的发尾,像一只手贱的漂亮猫。我冷漠地将他的手拍开: “你不软弱,你去替我把他杀了。” 在他的笑声里,我终于发现他眼睛里的恶意,居然也有针对我的成分。我很久没有提防他了,时间一长我居然忘了。费佳轻飘飘地说: “你们在厨房开茶话会的时候,我已经这么做了。” 哦,我心想,那看来太宰和织田扑了个空。 他甚至好心地跟隐蔽位置的摄像头挥手,示意刚才我的发言被记录在案,主办方□□眼里,我高低算个教唆者和共犯。 第35章 “真好笑,”我平静地说,“男人什么时候会为女人杀人了。” 倒是佐佐城那种女人,是真的会为爱的男人拿起刀。 费佳摊开手,表示他管不了旁人的想法:“你猜,等那位太宰和织田君去死牢解救苍王,却发现死在里面的人是a干部。一墙之隔,连打靶场的十几位客人也没了气息。警报拉响后,□□当然会从监控发现凶手是一名大提琴手,接着他们会想知道是否存在共犯。” “他们是觉得最后跟我交谈的人更有嫌疑,还是以不正常方式混进来的韩梅梅更有嫌疑?顺带一提,你在起假名这件事上没什么创造力。” 好吧。 二者都是我。 我眼神有些呆滞。 费佳站起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横滨?” 我于是弄懂了当时在咖啡馆,佐佐城信子看我的抱歉眼神。甚至那些所谓的破绽,说不定都是诱我上钩的饵。 一只脚踏进陷阱的从来不是侦探社和晶子。 居然是我。 我不是明知道费佳搞事,还主动接下案件的乐子人。从头到尾主动权都在他手上,我反而变成小丑了。这实在是一个简单致极的伪绑架案,只不过每个人的动机不一样,出于人性和立场做出的举措不同。 苍王的目的是揭露游轮上名人的罪恶,佐佐城信子只想把男友从漩涡摘出来,至于太宰和织田,我猜他们多少和闲着无聊找事做沾了点边。 “一旦港-黑和异能特务课发现死了一个开活人打靶场的干部,死了一群冠冕堂皇,私底下道德败坏的名人,你猜他们是公布真正的死因,还是找到共同的敌人?再不济也是替罪羊,把这件事敷衍过去?” 费佳微笑:“当然了,他们知道我是主谋,他们也会想通苍王扮演的角色。那么你呢,你是谁?侦探社员的朋友?港-黑干部的朋友?还是苍王恋人的朋友?” “可是侦探社现在还太弱小,经不起折腾,与谢野肯为你赔上她栖身的整个侦探社吗?你的那位太宰君和织田君愿意为你放弃干部的地位,或者自己的安稳人生吗?佐佐城信子为什么雇佣你,以及安排我绑架她的男友,还不是为她二人提供不在场证明。” “是的,你是阻止了横滨的三方势力平衡被打破,我从没想过这件事会轻易做成。" "转念一想,肆,你甚至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最高优先级。” 我的电话手表已经狂轰滥炸五分钟了,我猜是织田和太宰打来的,通知我局势有变。直到他们既联系不上我,也无法争取更多的时间。不详的红光才照亮了整座游轮,警报拉响了,黑西装的人开始严厉地排查每个人的身份id和请柬。 “留下来的话,是真的会被当成替罪羊。” 他神色温和地对我伸出一只手,仿佛邀请我跳一支午夜前的华尔兹: “今天是果戈里驾驶直升机,他说怪想你的,但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过一会儿说不定会扔炸-弹下来。我们现在就走吗?” 还是你想再负隅顽抗一阵子? 他微妙的笑容告诉我,不需要将后半句说出口。我却想起了在我们分道扬镳,我独自前往海参崴的那天,他目送着我离开,甚至没有纠缠,我听到他在背后慢吞吞地若有所思道: “我很好奇,当线牵在我手里的时候,你是否还会像风筝一样高高在上。” 宴会中央那座浮夸至极的微缩钟楼跳出一只镀金的知更鸟,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红裙子再漂亮,我也该变回灰姑娘了。 第17章 眼泪 - 费佳一定推演过不止十种我的反应。我会暴怒吗?还是烦躁,又或者混乱不堪? 他习惯了像研究战争一样研究人类的个体。他说我会是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因为我的身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行为模式,他恨我出乎意料。我却得意地表示,别嘴硬了,男人,意外性正是我最大的魅力之一。 于是他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是一个跟顺从不沾边的人,当然不可能立时接受了他的要挟。问题是我会如何反击?我猜这是为什么他在燕尾服下穿了防弹衣,也是为什么他安排了高处的狙击手。他不可能指望我泼一杯水在他脸上。 最次也是一把椅子。 因此,当我沉默地流下泪来时,即便是他也彻头彻尾地愣住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和围追堵截里,我仍然提供了一种他打死不会想到的可能。然而我就是哭了,而且很伤心,像我年幼的时候最喜欢的玻璃杯被打破,也像后来我每一次看见钢琴。我们在眼泪和周遭的慌乱中双双保持沉默,好像为谁致哀,今天确实死了超过一打人。直到费佳主动开口,声音中透着困惑与木然: “虽然知道你无法用常理思考……” 但是为什么? 这是他需要我作答的问题。 男人是一种很笨的生物,太宰是这样,费佳也是。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躲开他准备替我拭泪的动作,他的手难堪地僵在半空,我坚决让眼泪流下来: “现在是9号凌晨了吧?我曾经以为不会再这么开心了,相反,我过了一个很开心的生日,收到了很好朋友送的礼物,也认识了新的朋友。然而生日刚刚过去不到五分钟,我却永远地失去了一个人。一个我爱过也被他爱过的人,一个我期待在未来几十年和他发生一切可能性的人。即便这一刻他还活着,但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和喝酒了。” 第36章 “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悲的事吗。” 费佳听懂了我的意思。 这本该是他胜利的结算时刻,我偏偏不会在这场从俄国到日本的角逐中妥协。这不是我的使命。我生来到死去都不是为了妥协的。我听过最恐怖的遗言是[我爱你],出自我的守护者,在故土概念里是我的[阴]和[阳],也是我的半身。我曾一度被这句遗言压垮,是费佳的子弹让我死掉的一半重新活过来。 只是从今往后他是我的敌人了。 我给他提前判了死刑,也是给我们的过往,爱的部分和超出爱的部分都判了死,即便刽子手是他自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地认为[书]会回应我。是的,我明白书只会受欲望强烈者的感召,也明白我的异能很适合用来固定行踪不稳定的[书]。我能交换别人的异能,当然就能交换自己的。只要我获得[书]的认可,我甚至能用我的异能,我唯一一次的机会成为[书]的容器,这个可能我们确实讨论过。” “就因为我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如果我得到改变世界的道具[书],哪怕只有一页,我要拿它来写日记,你就真的把我的日记本偷过去检查。你难道不明白吗,[书]对你而言可以创造一个没有异能的世界,对我,就真的只是一本日记。” “从那天起,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朋友,不是爱人,现在连室友都不是了。” 水果盘里斜放着一把小刀,我拿起来,比划到大约发梢的位置,把那一缕a干部和费佳先后碰过的头发割掉。水果刀有些钝了,我耐心地一点一点地磨。突然之间他攥住了我的手,费佳有着暴怒到失控的眼神,也是刚刚得知自己一败涂地的赌徒眼神。 他从我的膝盖上拿起手袋,倒扣在桌面,从一堆零碎物品里拣出□□。然后他把我手上的小刀丢开,把枪强行塞进我手里,最后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上。 他居然还要再赌一次。 “世上还有比你更傲慢的人了吗,闻人肆,”他尖锐的瞳孔像一根针,“你为什么不直接开枪呢。开了这一枪,搞不好你就不是替罪羊,而是座上宾了。” “……” “好吧,”我最终说,“你曾经给了我一局很好的俄罗斯赌盘,我现在还给你。” 我扣下扳机,连开六枪。 全部都是空的。 之后我把枪丢开,擦了一把手,继续割头发。好不容易割完,碎发也稀稀拉拉地铺了一身。我皱了一下鼻子,站起来拍打裙摆。费佳死盯着我的裙摆,声音空洞地传来:“为什么……” “这是被你换走的太宰的枪,”我头也不抬,“里面唯一一颗子弹已经射出去了。我已经如你所愿,现在,滚回西伯利亚吧,费奥多尔。顺便告诉果戈里,我一点都不想他。” 过了今天枪里就会有子弹了。 这是我跟他心照不宣的共识。 费佳张了张口,我很少见他这样茫然到失落的神情,好像脚下明明有台阶,被我临时抽走了。他在那个瞬间到底想说什么,“你凭什么拿走那颗子弹”?还是“你凭什么把它还给我”? 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我礼貌地叫住他:“稍等,你忘了这个。” 我用水果刀贴着他防弹衣覆盖不到的下摆,捅进他的腹部。 刀很钝,我必须非常用力。 “你还是穿红色好看。”我心平气和地说。 - 费佳刚离开,太宰出现了,像猫一样灵活地绕开从费佳西服上没承接住的血液,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这可是进口的波斯地毯。” 我实在提不起精神,看了他一眼:“你从来没有‘不小心’把可乐泼在上面过?” 太宰像猫一样吐舌头。 “别装可爱了,”我说,“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那是警察该做的事,我只是一个肮脏的黑手党。然而即便是黑手党,也是懂得如何正确地爱一个人的,”他好像在阴阳怪气,“您这不还是心软了吗,心脏哪会在那个位置呢。大不了您拧一下呢?” 我颇为稀奇:“你跟他有私人恩怨吗?”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笑了,换作一幅严肃的表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肆?” “港-黑最强的人,引以为傲的重力使要来了。中原中也得到的命令是绝对镇压,我知道你们曾经在祭拜故人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如果给他机会和你交谈,想必你们一定会成为有好感的朋友,甚至更近一步的关系也说不定。但这种场合下,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把你们的相遇误会成刻意设计的也说不定。接着,他会愤怒到爆炸。我是说,真的爆炸。” 我于是想起了落地横滨的那个雨天。 “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个好人,”我说,“给我留了一把伞,钱包和风衣。” 太宰治没坐稳,从旋转高脚椅滑下去,大喊屁股痛。我无奈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怎么两次你都在偷听,这次也是。” 他貌似害羞地被我拉起来:“我也不想两次都见到你的眼泪,最可恶的是甚至不是我把你弄哭的。” 这话根本不能细想。 太宰不甘心地补充:“你知道风衣和绷带是我留给你的,不是中也,对不对?”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几乎洒了一整瓶双氧水,不就是为了提醒我想起来吗?”我说,“我会记得的,我总是记得。中原君给我留了一把伞,可能之后他就忘了。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还是你要把风衣要回去了吗?” 第37章 “不,”他握住我的手,“上一个被你把东西还回去的人,下场我看见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见我了,就把风衣和我的心寄还给我吧。” “好吧,”我温和地说,“没意外的话,我会一直保存你的风衣。至于你的心,我会给你发冷链保鲜,同城一下午就能收到。” 而太宰定定地注视着我:“恐怕您的大提琴手说的都是真的。我让织田作去下层准备汽艇了,今天晚上就离开横滨吧,肆。过一年再回来,或者你在哪里,我会去找你。” “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我擦了一把眼泪,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一直不理解灰姑娘逃离舞会时为什么穿水晶鞋,不仅贵还跑不快,还磨脚后跟。最后便宜了王子,那可是水晶鞋!” “因此?”太宰配合地压低声音。 “我脚上的华伦天奴是a货,在一条巷子里跟皮条客买的,只花了很少的钱,”我踢掉高跟鞋,“好了,现在我们逃吧。” 于是太宰治也给了我一个孩子气的喜悦笑容。 - 凌晨时分开始飘雨点,我简直怀疑那些黑手党是不是下雨才长出来的。走几步有巡逻的人,看见拉着我的太宰很恭敬道,他们在找一个叫韩梅梅的入侵者。 我:“……” 太宰一本正经:“从来没听过什么韩梅梅。” “我听见你偷笑的声音了。”我闷声道。 太宰说是风和海的笑声。 - “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就要回去加班了。” 这是织田作,在经历两天光怪陆离的冒险之后,他的心里只有加班。逃生小艇的发动机提前打着,我把住方向盘,在夜幕中朝两个人挥手。我突然想起了他的火柴盒,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没错,改衣服的时候我和晶子一致要求缝八个口袋): “我应当把它还给你。” “不,”织田道,很坚决,“上面有lupin的地址……” 我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言。 “好吧,”我也雀跃地说,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海风包裹,“总有一天我们就在那里见面。能帮我去侦探社找一个叫与谢野晶子的人,告诉她别管白天报纸写什么。我流浪去了,让她别太想我。” 我用手轻轻撑了一下甲板,远离了这艘装着死者,朋友和敌人的游轮。看了一眼天的方向,那里早就没了直升机的影子。 我二十岁后的第一天就这样到来了。 之后的两个小时,我在漆黑海面上行驶。船尾的发动机掩盖了大部分的声音,留下像拖坠裙摆一样的白色浪花。等到我发现小艇尾部多了一个人的体重,一切都来不及了。 回头的同时,我连开三枪,分别对准头,胸,腹。子弹被一层暗红光包裹着悬停在半空失去了重力,所以牛顿是管不了横滨了是吗。我的对手是一个年轻人,西装马甲包裹纤细的腰身,头发即使在黑暗中也显得张扬明媚,他的声音却极低沉地传来: “所以之前在墓园也好,在健身房也罢,甚至你是哑巴,这些全都是骗我的吗?目的是接近我,嗯?入侵者。”他的最后三个字咬得咬牙切齿。 中原中也一定看过了船上的监控录像,也联想起了一切,哑巴开口说话,一般人想必会吓一跳。我说:“算上今天我们一共见面了三次,可惜之前的两次都不太真诚。如果我说是阴差阳错,你愿意听我解释吗?我真的不想像电视剧一样,过了三十集才把误会解除。” 我受他的重力控制,整个人被压倒在发动机上,只有手指跟嘴巴能动,金属零件压得脊椎痛得不行。一双蓝眼愠怒凶恨地瞪着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好吧,等回了□□总部,你再解释吧。” 我的指缝冒出一把纤细的水果刀,上面沾着干透发黑的血,我笑了一下:“恐怕不行。中原君,虽然我很欣赏你,但第三次约会就要带我回家,进度对我来说太快了。哦不对,严格意义上,头一回我们就见过双方亲友了。” 他脸红得要命,嘴上说“谁要跟你见家长。” 他还想胡言乱语,我狠命地扎穿发动机的油箱,在他过于震惊,以至于对我放开控制的一瞬,我踢碎了船尾的汽灯,用整个人的体重朝他扑过去。 “你的重力在水下还能用吗?” 我礼貌地用枪托打了他的漂亮脸蛋,深吸一口气,拽着短辫也好拽住手脚也好,我死命把他往水里拖。 没错,我们女人打架就是这样的。手段脏怎么了,赢才重要。 海水汹涌地漫过我跟他的口鼻。 海面之上,汽艇爆炸了。 热浪传递到水下,爆炸的火焰是和中原中也鬃发一样的橘色。他的蓝眼睛进了咸水,盛放着无穷的惊恐,生命力和怒气。手脚挣扎了几下,吐出一串气泡,后来像秤砣一样往海底沉。 “……”坏了,他怎么能不会游泳呢? 果然男人再漂亮,像秤砣也不行。 我无可奈何地往下潜。 - 我们所在的位置很接近码头了,中原中也看着纤细,却是一个接近成年的男人。在我们俩同归于尽前,我拖拽着他连同他身上一大堆水的分量上了岸。衬衫浸湿后黏在他的胸膛,秀丽的五官,妥帖黏在脸颊上的湿发,中原中也昏迷的时候纯洁得像丘比特。 由于用力过猛,我手上的三个指甲盖被掀开,血丝混着海水很快消失无踪,痛感却保留了下来。我自己也手撑码头脱离水面,大口地喘气。除了手臂脱力,我全身上下湿透了。 第38章 沿着海岸线传来狗吠和搜救声,强力手电筒把黑夜割破得七零八碎。这个夜晚,我从二流侦探,演到穿冒牌华伦天奴的灰姑娘,再到救港-黑王子上岸的小美人鱼。实在是演不动了,如果我的命运也是由某个人书写的,她一定是个童话拼接怪。呸,臭作者。 王子还在昏迷,但他的手用力得足以在我腕上留下指痕。 我平静地看了他五秒,将他的手指掰开。 “我不欠你了。”我低声道。 临走我偷偷在他的小腿踢了一脚,保持人情债的收支平衡。反正他不会知道是我干的,大不了赖给太宰。 - 我刻意往搜救队的反方向走,因为光脚,很快足底被碎礁石磨出了血。这下真成小美人鱼了。终于看到了一座灯塔,我很想进去找一口淡水喝。手刚摸到脱落的绿色铁皮,我发誓只在墙上靠一会儿,打个盹,找到食物和淡水就继续走。 接着我的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皮被轻轻扒开,手电筒的强光照进瞳孔,我畏缩了一下,被温柔地掐住下巴。 光背面的人影我看不清,依稀能瞧见一个黑发男人的模样,优容而缓慢,是典型上位者的口吻:“这就是给我们惹了一堆麻烦的入侵者吗?” 他居然带着笑意说出了这句话。 我以为他会割开我的喉咙放血,身体的失重后,我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衣服上居然也有一股双氧水的味道,冷冰冰的,但我太依赖他双手透出的微弱体温了,回想起来一定进入了失温的状态,于是我沉沉地睡过去。 他好像不介意我的红裙子弄湿了他的白大褂。 第18章 项链 - 三天后,我坐在狭窄的楼梯上,正对视线的黑胡桃木门上嵌着一块海棠纹磨砂玻璃,因此我能看到抱着纸袋的男性体格的身影踏上台阶。 来横滨后,我掌心的绷带和枪貌似很少有卸下的时候,精细一些的动作难免受伤口的影响。我不置可否,弹夹的分量掂起来是满的。我举枪对准男人影子的胸腹,希望高低能打中点什么。 隔着门传来开锁的声音,有一种钥匙和锁舌完美咬合的节奏感。房子的主人用肩膀顶开门,发现正对面的楼梯有一把枪指着自己,他没有惊慌,反而熟稔地把钥匙和购物袋放在了鞋柜,用脚把门带上。 森鸥外说:“您又下床了,脚上的伤明明刚结痂。” - 三天前,我昏迷在废弃的绿色灯塔,遇到了四年前结识的港-黑医师森鸥外,他把我带回了住处,让我养伤顺便躲避港-黑的通缉。 醒来我问:“森先生凌晨四点去黑漆漆的海滩干嘛?” 森鸥外说去钓鱼,顺便看看海棠花。 我顿时理解:“我的监护人也是钓鱼佬,童年我陪他海钓,都要先祭拜一下妈祖,波塞冬,亚特兰蒂斯女王……东西方所有掌管海洋的神他都来者不拒。他的祈祷词是明知自己杀人放火作恶多端,因此愿意用四十斤的养女换四十斤的大鱼。” “森先生果然也到了这个年纪。” 森鸥外唉声叹气:“我没有很显老吧。” 他确实没有。 四年过去了,森鸥外依然是高知分子纤细的体型。黑发微微披散下来,五官兼具清丽和年长者的成熟,可以说处在一个男人最被世俗社会认可的年纪。进入三十岁后期,一般人的气质趋向平和,他反而变得更像一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术刀。衣着几乎没变:平价的蓝色衬衫,领带,修长西裤以及昭示身份的白大褂。 我问森先生如今在哪里谋生。 “四年前就失业了,”他哀叹,“自己开了一家私人诊所,每个月堪堪赚水电费和房租。” 这就是我目前暂住的独栋别墅的由来。 房子十分精致,潜台词是面积狭小。就拿我目前坐的楼梯为例,只能让一个人通过,多一只猫都堪忧。房子一共两层,一楼是医务室,厨房,书房,楼梯间和门厅这类公共空间。二楼有两间配浴室的卧房。我目前就住在次卧。 “给小姐带了珍珠奶茶,还有报纸。” 我倒了谢,接过时我碰到他的手指,感觉像摸到一条冰冷滑腻的蛇。 朝日新闻把游轮上的死亡归因为食物中毒,□□那边死了一个干部,这是大事,消息却半点没有走漏。我这三天没有出门,森鸥外说:“外面都在传一个叫韩梅梅的女人始乱终弃了半个港-黑高层,要把她抓回去劝降,否则就严刑拷打,杀了丢进横滨湾。” 我:“……” 我说从不认识什么韩梅梅,我会被你捡到纯粹也是食物中毒,只不过我都吐出来了,所以症状较轻。 森鸥外笑起来:“我倒记得,那一年小姐拜访港-黑,您的守护者出了馊主意,让您嫁给老首领篡位。说起来二位如今在哪里,您的兄长怎么没让两位跟在您身边呢?” “哦,”我说,“他们都死了。” 森鸥外僵住,一瓶番茄罐头从纸袋上层滚落,摔碎在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砖,像溅了一地黏糊的血。 他没有对我说对不起,也没有说节哀,这让我很满意。然而接下来,他用指腹轻轻按在我眼下颧骨的位置,貌似想仔细端详我的瞳色,也像一个贪婪的珠宝商终于找到了孤品。 他说:“您都不照镜子吗?” 第39章 “怎么会发觉不了自己有一双悲伤的眼睛。” 我沉默了一会儿,身体向后靠,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森鸥外自然地收回手。我却突然前倾,从他的耳边摘下一朵橙花,从楼梯的栏杆缝隙若无其事地丢下去: “我猜森先生你才不照镜子,不然,不至于发现不了爱丽丝戴上去的花。” 谢绝了搀扶我上楼的好意,我提着珍珠奶茶和报纸一瘸一拐地回房间。我说要趁热喝奶茶,森先生给你买的这杯是冰的,又提醒我午饭时间是十二点,番茄意面放一点辣可以吗?他回厨房收拾杂货前,我冷不丁叫住他: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都死了吗,森先生?” 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微笑。 回了房间,我锁上门,面无表情地把一整杯珍珠奶茶都倒进了马桶。倒到最后的时候甚至有糖没融化,像弄脏的雪一样积在塑料杯底。 - 下午,我去书房打发时间,森先生藏书颇丰,甚至不少由他亲自翻译:安徒生的《即兴诗人》,都德的《绿叶叹》,托尔斯泰的《卢塞思》…译者一栏无一例外写着[森林太郎]。 我本着抽盲盒的精神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居然是《春雪》。我随手翻开一页,上面是这样写的: 【我们活着,同时拥有丰富的死。安葬、墓地、墓前那束枯萎的花、死者的记忆、亲眼目睹的亲人们的死,还有对自己的死的预测。】 很好,看来很晦涩,我可以拿它给午觉助眠。 …… 我脸上摊开的书被小心掀开,书籍营造的安心黑暗成为过去,橘子护手霜的香气浓到甜腻,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发现脸上发痒的感觉来自被爱丽丝扫到的发尾。森鸥外自称她是他的助手,我说: “你们横滨的《青少年儿童保护法》果然是摆设。” 小姑娘有一头流金般的波浪长发,我躺在长沙发上,她紧挨着我,于是一半的金色河流几乎铺在我的胸口。她为我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爱丽丝喜欢你的眼睛,很好看,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一样的颜色。” 她也有一双蓝眼,颜色极浅,眼眶圆润幼态,仿佛随时能把眼球抠出来换一双新的。 “你能把你的眼睛挖出来,送给爱丽丝吗?” 我迅速抓住她伸出的手。 “挖出来就会烂掉哦,”我好心提醒,“当它不属于我的时候,它就死了。死掉的眼睛你还要吗?” 我放开她的手。 她看来很纠结,陷入了程序的自相矛盾。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朝我伸手了,让我闭上眼睛。我露出了一个好整以暇的表情,照她说的做,黑暗放大了其他方面的感官,我的脸被捧住,眼睑上迎来柔软而湿润的触感,是她在我的眼睛上吻了一下,也像蝴蝶曾经在上面停留。 黑暗中,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地传来:“你会小心林太郎,对吗?” “你也不想被他关进玻璃匣子,分享那条领带一样的命运吧?” 我睁开眼的时候,书房门微微敞着,红裙金发的女孩不见了,房间里悬浮着橘子护手霜的浓烈香气。 - 森鸥外忙到天黑,想起来那位小姐的绷带今天没换成新的。时间才九点,他敲了敲门,没有应门的声音,于是他不再假装客套。推开没锁的房门。 他这里全部采用欧式的装修风格,极厚重的帘幔,雕花四柱床,一片黑暗中床头的小桔灯撑起微弱的一角光,他的医药箱砸在地毯上,因为他下意识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术刀。 年轻的女人坐在床沿,看着他,夜灯的金属链在她的手指上缠了几圈。三天前把手电筒光打进她眼睛里的时候,他就想说了,她这几年过得不轻松。他仍然看得见眼眶里的碎片,拔不出来,长在了里面。硬取只会流血。他从不认为破碎的东西美好,但人不是这样的。 人居然不是这样的吗。 他以为再次见到这双眼睛会祛魅,曾经的执念源自他从来没在珠宝堆里找到一样的蓝色。 时隔四年了,他居然还是想要。 下定了决心,这就不是要或不要的问题,是可行性的问题。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了,讲起了一个故事: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一个童话,故事的女主角有一条雨滴项链。雨滴做的项链应该是什么样,我一直想象不出来。后来我的守护者,她的异能是操纵冰,给我做了一条冰珠和琴弦组成的项链。那条项链做得非常漂亮,也非常冷,可惜没过多久就化了。” “长大我才明白首饰的主要材料是珠宝,常见透明材质的有钻石,水晶,再不济有玻璃。有一天我路过一家老旧的珠宝店,居然从橱窗里看见了心心念念的雨滴项链。我想,没错,就是它。项链其实是锆石的材质,切面光滑,漂亮到无可挑剔,在阳光底下像一捧闪闪发光的水。我看了一眼价格,看见了一长串的零。” “于是我进店问主人,能不能一颗一颗地卖给我。那条项链一共有18颗锆石,她替我折算了每一颗下来的价格。” “很快我开始接任务工作了,我每攒到一颗的钱,就会去换一颗回来。每次工作前,我会想到那条项链,接着就不忍心偷懒了。” “在我去意大利上学前,我攒够了钱,买下完整的项链,从此以后无论谁想借过去戴,甚至碰一下都不行。有一个白人男同学为了激怒我,将它偷走,我发现的时候他准备砸碎了丢进食堂的垃圾箱。” 第40章 “我因此砍掉了他的手。” “那么,”她说,“我也是你的雨滴项链吗,森首领?” 她拽掉了小夜灯的开关链。 “……” 红瞳的医生用五指把黑发往后梳。原本他的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喉结严丝合缝地包裹在里面。森鸥外解开两粒扣子,用力把领带扯开,他忍不住笑了: “您怎么发现,我们从头到尾都在□□大楼内部的。这可是我从美国引进的vr技术。” 这栋别墅四面的外墙突然倒下去了,溅起大量灰尘,仿佛小女孩的娃屋被掀开。外面的街道投影慢慢失效,钢筋裸露的摄影棚露出来。 “而通往现实世界的开关,刚好,是您床边这盏看似坏掉的小夜灯呢?” 第19章 逆差 - 正准备开口陈述我无懈可击的推理过程,证明我的确有侦探的潜质,森鸥外轻飘飘地表示不急,这里不是体面说话的地方。 我:“……” 时隔四年,我再一次来到港-黑的首领办公厅,区别是换了一个主人。 第二次我试图炫耀自己的聪明智慧,森鸥外拿起电话,让人泡一壶清亮的红茶送上来,他拿开听筒一本正经道:“您刚刚说什么?” 我:“……”他绝对是故意的。 等待红茶和芝士蛋糕的时候,我打量起房间的内饰。 受横滨最早开埠和森欧外留学经历的影响,他办公室的室内设计是浓重华丽的西洋风。大块大块的玻璃马赛克艳丽而剔透,异域风情的地毯从门前一直铺到房间的最深处,与漆黑的建筑外观形成鲜明对比。坐落在附近的横滨地标大厦,相比之下就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矮人。 是的,我看到了白日里的城市风景。森鸥外到底耍了我一把,趁昏迷的时候他弄混了我的时间概念。现在是早上九点,而非晚上。日期也比我预估的推迟了一天。 房间空旷而华美,除了理所应当出现在这里的首领阁下,不速之客的我,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红裙子的小女孩。她几乎把玻璃珠般的眼睛贴在玻璃上,贪婪地欣赏景色,并小心翼翼地呵气防止雾化窗户。 看见我,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你终于出来啦。” 我倒在皮沙发上:“我倒看不懂你的意图了,一边隔离我,一边自己的异能透露线索。我小时候做数学题,一个泳池分别有效率不同的进水口和出水口,让我求一段时间后池子里的水。那道题做得我非常恶心。” 森鸥外在对面坐下,问我的喝茶偏好有没有变,还是加奶不加糖吗。果然他之前给我带致死糖量的珍珠奶茶,也是在耍我。他贴心地递来了一盏,把手调整到我正好能直接握住的角度: “我的身份是太宰泄露给您的吗,毕竟外面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们的情报工作做得还是可以的。” “他只提过去医务室找首领,”我喝茶,“但真正开始起疑心,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从我醒过来,你称呼我[小姐]而不是[大人]的时候。” “你变傲慢了,森先生,男人天生已经傲慢得不像话了,因为他们认为历史是他们创造的。掌握权力的男人更加如此。当然你没做错什么,你如今是关东地区黑手党龙头的首领,我不过是同盟离家出走的继承人。今时不同往日了呀。” 我哀叹,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格外开心。我只能理解为他为地位的逆差沾沾自喜。他问: “vr世界的开关呢,您又是怎么发现的?” “哦,”我说,“没什么技巧,托尼·史塔克开新品发布会的时候我也去了。半夜偷偷溜进展厅玩了半个小时,被美队拎出来训了一个钟头,青少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我到现在有时做噩梦,都会梦见我的思德课老师长着美队的脸。” 我把杯子放下:“何况森先生是完美主义者吧,刻意提醒我床头的夜灯坏了又不去更换,才是怪事。” “您这样进退两难的,是没想好要不要杀我吗?反正现在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杀了我也不会有人知道。” 森鸥外睁大眼睛:“您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我:“……” “您养伤的几天,我这里的电话也好,邮箱也罢可热闹了,”他说,“您家里打过电话暂且不提,连reborn先生和即将继位的彭格列十代目也过问了此事,一幅非常关切的样子。” 我感动道:“果真是患难见真情?” “哦,您家里说一切都是您的个人行为,他们一分钱都不会赔。reborn先生问‘她死了没有,死了把尸体寄过来参加蠢纲的毕业典礼’。” 我:“……” 森鸥外感慨:“果真是患难见真情。” “说到底,您的老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您参加师弟的毕业典礼呢?” “可能怕他跟我一样,不务正业,抛下责任和义务就跑了吧,”我漫不经心地说,“如果连我都去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毕竟一毕业他就要着手开始继位的事,对纲吉而言,就真的是判了死刑了。” “毕竟高中三年,他最放在心上的是怎么逃跑,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当黑手党。彭格列对他不是家业,是怪物的口腔还差不多。” “这也是您从家里跑出来的理由吗,”森撑头注视着我,“害怕责任?害怕义务?还是害怕身上要背负的人命,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从此被异化为组织中权力最大,也最不自由的存在。” 第41章 我说你不是一眼就将我看透了嘛,森先生。 他突然一敲掌心,貌似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既然如此您留下不是正好吗?我还在一头雾水,他独断地指挥我跟上他。我们走出首领办公厅来到下面一层。透过敞开的玻璃门,太宰治的嗓音气势汹汹地传来: “确实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女人,一旦找到就地处死!” 我:“……” 唯一反驳他的是一个口吻轻狂的青年,话音里难得地透出恼恨跟纠结:“不要吧,我们不是要靠她找到俄罗斯人吗?还是先问话,把情报套出来再放…我是说再杀,也不迟。” 他的话说完,太宰治也沉默了。 他探究地开口:“你追上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中也?” 我听见里面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以及恼羞成怒的“没有人工呼吸”。 我:“……” 森鸥外:“……” 森鸥外:“让您见笑了。” “哪里,”我说,“这恐怕都是我的错。” 森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的确都是你的错。 -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一场关于如何追捕入侵者的会议召开到一半,参与者是□□最高领导层——三位干部。 之所以是三位而不是理论上存在的五位,一方面,缺席的一位干部仍在欧洲公干。而另一位a干部的尸体就停在太平间。 太宰治别了一只铅笔在耳边,手上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叠文件,我从背后看到文件上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分明是一打a4纸。中原中也坐在面朝出口的位置,看见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说你别太嚣张了,现在连港-黑总部都如入无人之境。他看起来大衣一掀就能跟我打架,下巴有一块青红转紫的瘀伤,是被我用枪托打的。 太宰治的a4纸像下雪一样飘在地上。 我打招呼:“港-黑的各位大人们,你们好。” 森先生说你太谦逊了,可不像你以前。他指着唯二空着的两把猩红高背椅让我坐。那是a干部生前的椅子,铭牌甚至没有撤换下来。我跟他商量: “要不我还是站着吧?” 森先生坐回上首,只有中也和穿艳丽和服的女人站起来,表示了一下敬意,太宰结结巴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肆?” “什么?”中也怒气冲冲,“你认识这条青花鱼?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森先生不咸不淡道,太好了,寒暄的部分可以省略。我把目光落在唯一脸生的女人身上。尾崎红叶用宽大的丝绸袖子掩着半张浓淡相宜的脸,我说初次见面,之前就听说过您了。她暧昧道: “首领以及其他干部在场的情况下,我成为第一个被礼待的对象可不多见。您确实是一位讨喜的客人。” “哦,”我说,“想必曾经的客人要么是男的,要么瞎了眼,才会看不出谁是房间里最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您,搞不好尸体都找不到。更何况您还这样的强大美丽,令人心折。” 太宰和中也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声。 尾崎红叶笑了:“我从异能特务科的泉那儿听说过你,她说,你是一个很难搞的小…” 她顿了一下,没有把后面可能存在的[王八蛋],或[碧池]说出口。男人对女人说这样的话是荡-妇羞辱,女人对女人则是最高程度的褒奖。 森鸥外击掌,吸引在场所有的目光,只是他的微笑里有一股“明明我才是这个黑心作坊的主人”的勉强意味。 “我有一个提议。”他说。 太宰和中也的表情紧张起来,生怕他提议的内容是把我浇上水泥,塞进汽油桶,干了以后沉到海底。 “既然a已经死了,”他没有任何可惜的意味,仿佛死了一条走狗,“而这位年轻的女士给我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和经济损失(我:其实是我前男友干的),既然如此,让她加入港-黑还债很合理吧?要举手表决吗?” 太宰叫了一声“好耶”,举起两只手。红叶在笑,中也神色纠结,但都不像反对的意思。我很想说“你们是幻影旅团吗,杀了成员就能自动加入”。 我看到了森鸥外的眼睛,想到的却是: 他是一个比费佳更高明,也更耐心的猎手。 第20章 愤怒 - 几天后,我在吃草莓。 新鲜,汁水丰盈的奶油草莓,刚从港-黑名下的私人农场采摘送上了七十层高的大厦。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太宰在打游戏。本来他想躺在我腿上,没等我拒绝,爱丽丝一脸天真地说不要脸。她抢先把小脑袋伏在我的膝盖,正在将我垂下的一缕头发编成辫子。 红叶姐从她保养短刀的动作里抬头,说头发割掉怪可惜的,下次直接把那男的杀了多好。 茶几上摆着巧克力小火锅,散了一些椒盐饼,棉花糖,毛毛虫橡皮软糖之类的零食,色素浓度极高,看着就像有毒,只有太宰会碰。我用草莓带着露水的屁股(还是头)裹了一圈融化的黑巧,耐心等脆皮凝固。 办公桌后面,森先生拿着一本乔治·奥威尔的书,封面画了一群动物,他问我看过吗。我不屑地表示十六岁就看过了,现在的我只看芭比系列和一千零一夜。他也只能失笑罢了。 爱丽丝趁我分神咬走了我刚晾好的巧克力草莓。最好吃的尖尖部位被吃掉,我只好把一整个都喂给了她。粉色的汁水蘸到了我的手指,黏糊糊的很难受,爱丽丝伸出小猫一样的舌头。 第42章 “不可以舔,”我轻轻把她从膝盖掀下来,绕开沙发准备去洗手,“手上细菌很多。” 我礼貌地问森先生:“你的异能参数是不是没调整好,看起来脑子笨笨的。” 之后到底是红叶姐在嘲笑他还是太宰,我在盥洗室,水流开到最大没听见。 - 几天过去了,我依然一步没出过港-黑。 通讯是不受限制的,可我能打给谁?往家里打吗,他们只会说劳务费组织要抽成一半,论黑心程度港口黑手党也就图一乐。往意大利打我不好意思。 学校里至今流传着我的传说。他们说我巅峰期能跟瓦利亚暗杀组织头目打成平手(没被xanxus打死),彭格列十代目和他的左右手是我的裙下之臣(物理),色-诱课作业我骗来了□□首领的权戒。 我说那不是我,那是一个名叫玛丽苏的女人。 现在告诉他们我被软禁了,绑匪把我扣下打黑工,不然就要我还四十个亿,这多不好意思。要知道黑手党人最八卦,一个人知道,就是半个学校都知道了。 谈判那天,我有意刁难:“我不喜欢出的任务怎么办?” 森鸥外:“任务你自己选,每年保证一定的指标就行了。” “我真的对俄罗斯佬和他的死屋之鼠知道得不多,而且我不会告诉你。” 森先生摁住准备发脾气的中也:“目前为止有谁问过你这个问题吗?” 倒也是,我接着胡搅蛮缠:“要是我想当干部怎么办?” 他说这个不可能一上来就做到,刚想乘胜追击,森慢悠悠地说: “我和东大的法律系主任私下关系很好,加上我本人是那所学校毕业的。你想就读的话,我帮你准备入学考试,推荐信三封够了吗?上野千鹤子的签名要不要?我会托关系找人带。周末的时候你可以约晶子喝下午茶。你放心,我的手伸不到侦探社去,她现在跟我无关了。反正过几年,你要回去继承家业,在□□就当积累海外工作经验了。” 我顿时被糖衣炮弹砸得头晕目眩。 再看太宰,他如果长了尾巴,现在该摇成螺旋桨了。他原本就是因为怕我被杀才送走了我,现在听说我有留下的选项,他恨不得替我做决定,一双小狗眼哀伤地看着我。 我一指他湿漉漉的鼻子:“我也是他的项圈吗?方便你把绳子的那端握在手里?” 首领阁下轻声反问:“离开以后,你能去哪儿呢?” 因为脚伤,我没站住,跌坐到a干部生前坐过的椅子上。 仔细看太宰,他虽然于心不忍,但他鼓励森鸥外说下去。红叶自有她的偏好,我从她高深莫测的脸上看不出来,中也踢翻椅子就走了,他看起来非常讨厌我。 森先生稳操胜券中透出的意思是,他既然能收服在场三个人,凭什么你是例外?条件还不够优待吗?可以商量的。 我人生破防的次数极少,森鸥外成功地突破了一次我的心理防线,估计他再过五年也是得意的。 - 甩着水滴走出盥洗室,爱丽丝腾腾跑过来递上一条雪白的擦手毛巾,我问:“中也在哪儿?” “哦,”太宰说,“他在上班。” 霸凌果然无处不在,出了学校就是职场,我说你不会经常开游戏女号叫他好哥哥吧?把他捧舒服了再把他揍一顿。太宰很可惜道:“从此中也就不接受女号加他好友了。” 森先生客气地问:“套房住得还满意吗?想要什么跟后勤列单子。不着急做决定是否留下,你再想想。” 我感慨万分:“我以前那次包养经历,怎么不知道养一个人要花这么多钱。” 刚说完,这个房间算上爱丽丝四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红叶姐更是拿袖子擦泪说“哪里是你吃的苦”。我含蓄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不是我被包,是我包养了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 除了太宰都松了一口气。他强烈抵制我乱搞男女关系的行为。 “纲吉刚入学那会儿过得非常惨,实战课枪里没子弹,子弹却跑到了他的午饭里。还好欧洲不像日本,进教室要脱鞋,不然发现鞋柜里有刀片是轻的,就怕有手-雷。” 我继续说:“都这样了,我怎么知道他是未来的水产十代目嘛。我以为他是某个因为种族歧视被霸凌的亚裔学生。刚好他说他父亲在门外顾问部做行政工作,我就以为他是同期入学的十代目的跟班了,未来最多子承父业坐办公室。” 确实是子承父业。 森鸥外巴不得我多讲欧洲龙头的豪门秘辛:“泽田君为人如何?” “哦,他非常便宜,”我忽视太宰大喊[我可以很贵],“他的标准非常低,只要课本不被撕碎,上卫生间不被从头顶泼一盆水,餐盘里没有石子,纲吉就心满意足了。你也知道女人某个阶段总有母性,或者有买廉价打折品的欲望。” 我确实怀念我们手拉手上厕所的日子。 森奇怪道:“他的左右手呢,我听说他们是一起入学的。彭格列能甘心咽下这口气?” 我笑了:“我们的高中制度是这样的:一年旁听生+三年正课。旁听生的一年,正课学生可以随便使唤后辈,只要不致残或弄死,黑话里被称作[爱的教育]。没有谁能例外,xanxus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一年都熬不下来的人,真的有正式入学的必要吗?” 第43章 哪怕山本和狱寺同一年入学,他们不可能时刻陪在纲吉身边吧? 森鸥外更感兴趣:“我猜您一开始也不是一点苦头没吃,之后是怎么过来的?” 我只说自己有特殊的学习技巧,就懒得搭理森鸥外了。要么他全都知道,要么,我可不是主动透露自身情报给他的蠢货。 - 半夜我久违地做了梦,梦见我第一次遇见泽田纲吉的时候,他在电影放映室里哭,他的哭法是流泪但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后来他才告诉我,对他而言其实是第二次。他和我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食堂,当时我砍下了同级生的手,事后他去食堂背面呕吐,看见我也在吐得稀里哗啦。 如果太宰是披着羊皮的狼,纲吉才是莽撞闯进我们这个世界的羊羔。他的理想是当个普通的上班族,跟心爱的人生两个孩子,一生就这样过去了。我一会儿梦见了他的眼泪,一会儿梦见我是割开羊喉咙的人。过一会儿梦见我才是那只沉默的羔羊。 我被惊醒,看见黑暗才觉得安心了一些,在这之后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我推开房门,走廊的灯会彻夜不熄,两个黑手党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森先生当然不可能指望两个人能看住我,但他自信我会自己戴上项圈,就像生前a干部那里的人一样,也像我的监护人自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家。 除了黑暗,我们这种人无处可去。 隔壁的作战室透出一线光。 进口家具在橙光的包裹中显得模糊,接近凌晨两点,橘发的干部刚从外面回来。大衣敷衍地丢在椅背,礼帽却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看得出很珍惜也磨损得有些厉害了。内侧帽檐有用银线绣的花押字,[rimbaud],我稀薄的法语理解下来是兰波的意思,估计是上一任主人。 吧台放了一些小食,是苏打饼干、火腿、奶酪组成的拼盘,都不像有心情碰过的样子。 中原中也站在沙盘桌前,手边放着喝到一半的红酒。压迫感和血腥气几乎从身上淌下来,然而他在吸烟。一口袅娜的雾吐出来,他咬牙切齿地将烟蒂摁在玻璃烟灰缸。我站在光和暗的切割线外静静等候,注视着门缝里渐熄的烟头。 中也突然咬下哑光黑皮手套,声音既含糊又冷硬地传过来: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仿佛是他亲手画的,表情十足的不满,嫌弃线画得不够直。我只好握住黄铜的门把手,跨过这条明黄的线。 我试图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他:“今晚死人了吗?” “不是我这边。”他说我,而非我们,这让我对他的好感上升。比起太宰和森自负的贪婪,我更喜欢他直白的冷酷。 他拽了一下喉咙上的choker,仿佛嫌紧,然而搭扣和皮革经年累月嵌在一起,第一下没扯松,他不再尝试,丢给我两张照片。 哦。 第一张是我和费佳打雪仗。 第二张是他和一个白发男人站在深夜的天台,月亮大得畸形。 涩泽龙彦,我的哥哥和中也的部下都死在他手里。 “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从来没有听过中也这么坚硬的声音,哪怕我用枪托打了他的脸。顺便一提,我真的非常得意那一次的出奇制胜,死了我都要当成生平事迹刻在墓碑底座。 但我必须郑重地回答中也的问题。 如果我不想他成为我的敌人。 “我知道他们认识,”我静静地说,“但我不知道他们的相处细节,也拜托费佳暂时不要告诉我涩泽龙彦在哪儿。” “为什么?” 我说,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杀了他。 “可是我想,”中也的鼻音有点重,声音粗粝僵硬,大概是被烟酒糟蹋的,“我做梦都想。既然如此,你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又不肯说,你对港-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说到这个我就有得聊了。 “我是森先生贫穷时买不起的月亮,是太宰溺水想一块儿拽下去的情人,是红叶物伤其类的那个[类],”我从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中也很幼稚地把火匣滑到桌子对面一侧,我弯腰从他的手上借了火,“我也是老师曾经最得意的作品,是监护人意志的容器。对了,我还是俄罗斯人实现野心的道具。” 我笑着把烟喷在他脸上:“我还不够有价值吗?” 我对他伸手。中也面无表情,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毕竟这个部位跟喉咙太接近,但出于自负和难得的放纵,他没有阻止我,按捺住本能才是真正困难的事。 两秒内手指灵巧地替他解开choker,我没有说话,但得意的味道不言而喻,意思是我甚至对你也很有用。 中也说:“你笑起来很难看。” 我说你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我们谁也不肯退让地对视,半晌,我收回目光,拿起我和费佳打雪仗的照片。这张不知道何时偷拍的照片拍得非常好,雪天的意境,漂亮的人物主体。费佳当然很漂亮,否则我干嘛跟他谈恋爱。只是我看累了,凑到烟头旁边将照片纸点燃。烧到差不多,我轻描淡写地把灰烬抖进烟灰缸。 回过神,中原中也强烈地注视着我。 他的蓝眼睛明亮得像在燃烧。 “俄罗斯人呢,”他说,“他对你意味着什么?” 我说他是我的森先生。 “什么意思,他是你老板?” 第44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5章 他说:“要不你坐后面吧,坐副驾真的不合适……” “你是不是当了十年打杂人员,整天被呼来喝去地使唤傻了,”我轻笑,“人的价值什么时候由社会地位的尊卑来决定了。你当杀手的时候,杀的上流人士难道少吗?他们说自己出身高贵,平时出入坐头等舱,你会不杀他们吗?” 织田作不说话了。 我打开前座的门,从坐垫到脚下堆满杂物:文件夹,购物袋,水管。我甚至看到了一柄真空包装的鱼翅,封口贴着华人街一家老字号的招牌字样。 我:“……” “我正准备提醒你前面没收拾出来,”织田作将手搭在车门,依然不紧不慢道,“上面这两天刚派了车给我,说要接送人,我还在奇怪是谁。干脆先把工作用到的东西搬上来了。” “鱼翅?” “哦,是中华街老板的谢礼,感谢我替她赶走了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我感慨良多,说你这也配当欺男霸女的黑手党?说好的绑架,勒索,割腰子三件套呢? 顶光下,他的头发呈现低饱和度的铁锈红,像干掉后血的颜色:“好吧,你真的想去商业街购物吗?” “需要我绑架你一天吗?” - 我最后硬逼着织田作把前座收拾出来了,我说拿ghost当司机使唤,我怕折寿。我们第一站是一家手工西装店,织田作说他有件衬衫的扣子掉了,正好送去缝补。 “你绑架我去陪你补衣服?”我简直气极反笑。 他很踌躇:“可是店主上了年纪,一个星期中只开这一天。” 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我批准了。 铺面看起来有些年头,门上悬挂着一盏小小的黄铜风铃,日积月累地留在那里,但凡来了客人会响一下。看着有七十岁的主人坐在收银台后面,手上拿着一把沉重的剪刀。她抬头看了一眼我们:“原来是小织田。” 推了一下老花镜,店主说:“她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富婆?” 我:“……” 织田作用商量的口吻说看她想当哪种。 我问:“之前那件防弹的黑衬衫是这里订做的吗?” 店主量了我的尺寸。我转念一想,马上要去西西里参加学弟们的毕业典礼,加上很久没见暗杀部队瓦利亚的家人们(备注:阴阳怪气的口吻),不带伴手礼就去蹭吃蹭喝,是不是不太地道呢?反正刷森先生的卡,我一口气买了十几件,什么尺寸都有,到时大伙儿分一分。 我在看帽子,想着给reborn带一顶,成全我们的师徒情谊。店主在后台偷偷对织田作说:“她怎么还不只有你一个?你年纪不小了又拖着五个孩子,要上点心思呀。不过你别太存了芥蒂,我们女人结婚前花心一点儿很正常,结婚之后就好了,我老公就是这么劝自己的。” 织田作用他一贯慢吞吞的口吻道:“我在努力了。” 我:“……” 我付了加急的费用,收好票据,实在是因为六月底前要赶到西西里。织田作问:“下一站去哪儿?” 我愣住:“我不知道。” 我们伫立在来往的人群中,像流水里两块突兀的溪石。阳光晒得我头晕目眩,那些阴暗的情绪像大团大团斑斓的色块在眼前横冲直撞。我睁开眼,说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要不回港-黑算了,说"算了'的时候,我难得觉得伤感,更觉得不想就这么"算了"。织田作却说: “那你想一想好了,就在这里,就现在。” 我们选了树荫底下的长椅分坐在两端,像有平衡要保持。中间搁着购物袋,两杯冰茶和无尽的夏日蝉鸣,过了十五分钟,我说:“我小时候的理想其实是当高达驾驶员。你呢,怎么十四岁突然想当小说家了呢?” “其实没什么,”织田作呷了一口甜冰茶,“只是有一天,我开始思考自己杀的人为什么要死,以及要他死的人为什么不自己杀,这话听起来很像绕口令吧。” 我摇头,表示听懂的意思。 “人生总有一个时刻,觉得必须停止手头一直在做的事情,我猜这样的时刻你一定有。某一天我在房梁上思考,躺在床上睡觉的任务对象该不该死呢,或者我是不是可以让他死得平静一点,没有痛苦一点。那一刻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明白了一切。” 他用波澜不惊的口气说:“是时候我该停手了,我没有再回过隶属的杀手组织。” 而他这一出走就是近十年。 我用一杯无花果冰茶的时间,听完了ghost前半生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故事。之后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只是用他的冰杯碰了一下我的,我们就这样坐到了冰块融化。 “你后来为什么不想当高达驾驶员了?” 我觉得好笑:“因为我长大了,世界上哪里有高达啦。” “你不知道吗,”他用你这个人看似聪明,怎么偶尔有点笨的语气说,仿佛这是一句真理,“横滨有高达的。” 横滨还真有十八米高的高达。 场馆开在山下公园附近,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 今天的横滨是好天气,海风湿润,云呈大片絮状,路过烘焙房,我们买了一袋牛奶吐司当午饭。登上高达观景台的时候,织田作拿在手上的一片被海鸥叼走。那扁毛畜生洋洋得意地飞回来想偷我的,被我一把掐住脖子,周围游客打电话给动物保护组织,我冷笑着说,你知道我身边红发的男人是谁吗? 第46章 “他可是港-黑隐藏在黑暗中的第六位干部。” 于是游客和本地人都被吓跑了。 织田作叹气,从我的手上解救下那只爱嚼吐司和他头发的海鸥。 “我再给你买一袋行不行?”他好脾气地商量。 我没有说不行,而是对海鸥说:“今天放过你,纯粹是卖ghost一个面子。快说谢谢ghost。” 它嘎嘎叫了三声,我自动翻译为狗男女,海鸥鄙夷地在我们头上飞了一圈,没有逮到高空抛物的机会,之后无影无踪。 我今天用了一次性的黑橡皮筋绑头发,本身不结实,此刻失去弹性断裂开,风把我的长发刮得到处跑,不仅闷热而且难以驾驭。织田作从口袋抽出一尾漂亮的红色缎带,示意我不要动,他将我的长发扎成一束。 我说:“总抢小女孩的发带,这多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又是他给女儿的发饰。 “我买了两条,”他说,“还有一条是绿色,已经给了咲乐,那个颜色很衬她的眼睛。” “好吧。我允许你在我脑袋上练习,回去给你的女儿编辫子。” 本以为一贯装傻的风格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织田作一定要耐心讲起这条发带的由来。 “原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看见你,”他苦恼地说,“可是被你扳断的小拇指十天下来好得很慢,见风就疼,下雨也疼,一疼就想起电梯里的女人。那个女人甚至偷走了我的枪。一次路过西装店看见老板做衣服的绸料,是红色的,跟邮轮上看见的一条裙子的颜色一样,也像她和我流下的血的颜色,看起来很真实。于是我问老板能不能裁一段下来,做成发带。” “在这之后就一直放在口袋里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会在身上放多久。织田作举重若轻地说完,我倒觉得这条发带烫手了,这哪里是我接受后能轻易摆脱的东西。我的脸上失去了笑容,抬手要把它从头发上拆下来,被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判断一个人,手向来是重要的参考依据。阶级,性别,生活习惯,一双手上能获取的情报太多。织田作恰好有一双我欣赏的手,很稳定,人命掌握在他手里,最重要的是他的人生掌握在手里。 我冷淡道:“要是我什么都不会还给你呢,要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掰断你的手指怎么办?" 爱一个人是多么恐怖的事,我失败的次数还不够多吗,原因甚至不出自我这边,我又该如何力挽狂澜。有时我独自乘坐电梯,看见了镜子里的女人,她太陌生了,真的还是我吗?这世上那么多人,我怎么就沦落到只能爱她而不会心碎了呢? 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男人却说:“要是我只想把这条发带送出去怎么办?" 他甚至没有用爱这个字眼,已经让我觉得重如千钧。 所以直球是真的讨厌。 - 午饭没好好吃的缘故,下午我们找了一家便利店。吃完加餐我拿了一本时尚杂志打发时间,织田作尝试在写东西。他有一个理论,灵感是空气里的羽毛,出现的时候就要抓住。听太宰说,有一次他的羽毛出现在枪战中途,他躲在掩体后,问对面的帮派能不能停战五分钟。 我假装端着杂志,实则监视隔壁他在写什么。织田作发现后大方地把手帐递来。 上面写着一堆名词:lupin,上汐町,温泉,咖喱,大正,花,海风,星星,朋友,____ 我沉默了。 加缪在笔记里列过他最喜欢的十个词,分别是:世界,痛苦,土地,母亲,人们,沙漠,荣誉,穷困,夏天,大海。 织田作目前写了九个,还有一个是空着的,我甚至不敢想这个位置是否为我预留。 他说:“可以让我写完吗?” “不,”我说,“你不可以。” 我把这一页撕下来,本想团成纸团抛进垃圾桶,最后对折放进了口袋。 我们今天原本要去见织田作寄养在咖喱店的孩子,接着去lupin喝酒。晚饭前冒出两个黑手党,恭敬地请我回去参加晚宴,说您不到场的话无法开席。 这话和威胁没什么两样,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对织田作道:“你可以下班了。” 我这时说:“原本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愚蠢的人。发誓不再杀人的杀手,我看想自杀的人不是太宰,是你才对。” “可是我拿走了你的枪,"我沉重道,再一次感受到当初从他怀里夺走的分量,"好吧,必要的时候,我会替你开下那一枪。” 织田作无比平静地看着我:“我曾经的委托人,我最讨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从来不需要亲自动手。” “抱歉,我不能让别人替我杀人。” 我和织田作的一天在分歧里生硬地结束。 回到港-黑,我懒得去吃晚饭,锁上了房间的门,我草草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一部电影。《星际穿越》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不久我就睡着了。 其实在我睡觉前,我难得翻出了日记。我的上篇日记写于5月27日,想了半天我都无从下笔,最后生气地写下: [6月18日,我和织田作之助度过了开心的一天。] 半夜时我被惊醒了,这一次不再是类似噩梦的恐慌,而是记忆宫殿的门被砰砰敲个不停。我打开门,发现一本日记在我的门前嘤嘤大哭(书是怎么做出哭的表情的),它也像上岸的鲤鱼一样弹跳。 第47章 我再一次生气了:“汤姆·里德尔,你不知道人类要睡觉吗?” 费佳一直寻找的万能许愿机,拥有将渴望的世界对接进现实的[书],通过我们连接的思维哭着说:“我不叫汤姆,不对,宿主,重点是我再一次被强烈的欲望感召,漂流去平行世界了。换句话说,你没发现自己的日记本不见了吗?” 坏了,这确实是头等大事。 事实上,自从书寄生到我身边,它受感召迷路的概率大大减少。这还是第一次。 我十分后悔用它写了日记,我常常说让它陪葬我都不放心,非得把它烧了,才能保证万无一失,黑历史不被任何人看见。[书]提醒我:“你死了我就自由了,留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我就当休假,好过臭男人在我身上乱涂乱画,每一个都跟世界过不去。” [书]迷路去平行世界是很难察觉的,可能召唤者自己都不会发现,甚至不会意识到书的存在,谁会注意周围多了一本空白笔记呢? 我说:“你快点打开通道吧,把你逮回来,我要接着补觉。” [书]表示,你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对面就是目前困住它的世界,它已经对接好了。 因为睡得太迷糊,我甚至忘记让书排查对面是否有人。 在我开窗的一瞬,窗帘扬起,血腥气和恶意铺天盖地,月亮转移到我的身后。 这是一个和老首领卧室布置一样的房间,四年前探病我来过一次。四柱床,躺在被单上被割喉的老人,渗进床垫和地板的赤红液体,以及濒死之人渴望呼吸却活生生被血呛到的咳喘。 落地窗在我身后阖上的瞬间,男人和少年同时抬头望向我,他们有着相似的毛骨悚然的眼睛,是未被驯化的野兽的眼睛,需要用血食填满欲望的沟壑。 脸上沾血的男人有着我熟悉的隽秀长相,他拿着手术刀,状态像刚刚指挥完一支曲子,接下来要接过总指挥棒,他惊讶地对我说:“这个出场方式,您是辉夜姬吗?” “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下意识答道,“我是个人。” 第22章 人间 - 平行世界的森鸥外瞳孔微微放大,眉眼舒展地笑了,感慨了一句今晚确实拥有绮丽的月色。日本人随时随地抒情,我本该习惯,这时候我看见了站在床尾的太宰治,他这个节点只有十四岁,孱弱且病怏怏的,永远凌乱的卷毛和同样的一双眼睛让我认出他来。 然而他看着我,仿佛房间多了一件家具。 交流于是仅限于我和森先生2.0版本之间。正常人误闯谋杀现场会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身边包括自己在内压根没有正常思维的存在。意思层面我大骂“汤姆!看看你干的好事”,面对平行世界的森鸥外“你是谁”的发问,我卡壳了。 听起来这是一个哲学性质的问题,也是一个自我身份认同的问题。我十四岁后名声鹊起,一路走来受组织庇护,除了碰上亲友死亡的坎,可以说几乎过了顺风顺水的二十年。我不需要做自我介绍,因为他们要么已经认识了我,要么有人会替我代劳。 年少时,我为什么会认识监禁机构的与谢野晶子,真是因为军方的请托无法拒绝吗? 那是我的监护人警告我,有天赋而无势力的庇护,下场就是她那样。 [书]曾经说过,我在平行世界有唯一性,世界上可能有一百个太宰治,却只有一个我。那首诗是怎么写来着?[林间有两条岔路],人在不同节点上做出的选择,会衍生出不同的平行世界。我却不是这样的,我的人生是一条河流,没有分支,不能逆行,我只能不断地向前,连停留都做不到。 我不存在于主世界以外的任何平行世界,这是[书]选择我的原因,也成了眼前的森鸥外询问我是谁的由来。 两分钟过去了,一大一小两位男性没一个催我,甚至大的那个谦和地问道:“要不要搬一把椅子来让你坐下?” 怎么无论哪个世界的森先生都喜欢让我坐。 我踌躇道:“如果我是女仆,你们会相信吗?” “女仆这个选项可以排除,”他打了个响指,“是刺客吗?老首领的亲信,还是妻女?哦不对,现在该称先代了。” 怎么遗孀这个选项都冒出来了。我二十岁风华正茂,是那具干尸配得上的吗?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他居然还有一口气,我说:“你要不先处理那边?” “我们一会儿再聊。”森鸥外儒雅随和地接受了我的拖延,一边将手术刀掷到房门,破坏了唯一出口的门锁。 我:“……” 我再一次呼唤:“汤姆,你在哪?” [书]安静地说它在书架,我看着整面墙的书架,明白它为什么会唯唯诺诺地接受汤姆的叫法。这些臭黑手党何必装文化人,买这么多书,真的看过的能有几本呢?反正我的《资本论》从买回来甚至没拆封,有天我嫌电脑摆得太低,就这样《资本论》成了增高器。 那边森鸥外2.0已经交代完太宰2.0少年版“老首领是病死的,死前传位于我,你就是见证人”。好简单粗暴的权谋,我忍不住插嘴:“实在不行,你用针筒往他的脚趾注射毒素呢?喉咙都被割开,能叫病死吗?” 森鸥外惊喜道:“这个办法好,我下次试试。” 接着他守在座机旁一通指点,完成权力的对接,甚至不在乎拨号被我听见了,想必做好了最终将我灭口的打算。我抓紧时间找书。 第48章 我的袖口被很轻地拽了一下。 少年歪着头,蜻蜓点水地冲我微笑:“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你在找这个房间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对吧?” 十四岁的他尚且比我矮半个头,我微微弯腰,与他早熟腐烂的眼神对视:“几百本书的位置,你全都记得住吗?” 他不屑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成年人之所以是成年人,难不成是因为年纪越大,图像记忆功能就退化了吗? 我:“……” 好欠揍的小孩,我从善如流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看起来呆住了,小心地抬手捧住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现手指上沾着血,他说:“哦,我知道了。” “你是一个二流杀手,毕竟你连一个小孩都杀不死。” “你这可小看我了,”我忍不住又弹了一下,被他不高兴地拍开,手背瞬间红了一片,“我的老师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杀手,名师出高徒。” “我不信,”他狡猾地转了一下眼睛,“除非你能杀死我。” 我说好吧,除非你加钱。 太宰:“?” “杀一个小孩难道不比杀一个大人便宜吗?” “人是社会性动物,”我解释,“面对幼崽产生同理心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我们的基因和文明里都有保护孩童的暗示,这是出于人类火种延续的目的。为了抵抗暗示,你说该不该加钱?” 他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森鸥外打电话的间隙中间,居然也在饶有兴味地偷听。 我继续大言不惭地骗小孩:“而且我很贵,非常贵,你肯定买不起我。” 有一个瞬间少年没有说话,他慢慢贴到了我的耳边,好像害怕森鸥外和死掉的首领会偷听,他的声音低哑欢快地传来:“可是我怎么感觉你认识我?” “或者说,你在透过我看谁?” 被发现了。 我毫无羞愧地弹了第三下他的额头:“教给你一个道理,成年人最擅长的可不是承担责任,是随时随地耍赖。” 他看起来太茫然了,反倒匹配上了自己的年纪,小声说:“你不着急找东西吗?” [书]在我脑子里大声点头。 “我也很急,”我说,“谁让我被一条赖皮小狗缠上了呢。” 他眼神懵懂地指了一下自己,我说:“别装了,弟弟,我叫你哥行了吧。” 他天真的姿态一扫而空,变回黑漆漆的少年黑手党,比了一个“你果然认识我”的口型,他阴沉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我以为大部分人更喜欢纯洁的孩子。” “我不是大部分人,”我耸肩,“何况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跟纯洁也不沾边。” “这是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话吗,因为同理心,因为我让你想起了自己?” 我知道太宰治是个极其矛盾的人,天真与世故,求生欲与自我毁灭,善与恶…无数相反的特质汇聚在他身上。但因为无法达到平衡,所以导致他的个性反复无常,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 我很慢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太瘦了,触感全是骨头,西装和身体之间隔着空气:“我认识一个人,他给我的感觉像在一间没有门窗的房间,他一个人坐在里面,没人进得去。所以只要不出房间,他就不会受到伤害,只会死在自己手里。” “可是,你也知道《童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对?”他点了点头,“最后一句是[于是我走向了人间]。主人公埋葬母亲之后,就去谋生了。” “到人间去吧,太宰治。” 他近乎温驯地把脸贴在我的手掌上:“你不会带我走,也不会为我留下,是这个意思吗?” 我最后一次把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出走是你一个人的使命。我是这样,我的朋友是这样,你也必须如此。何况你知道留下我会面对什么,对吗?” 我轻微抬头,示意不知何时起放下电话,审视着我们的森鸥外。 太宰点了点头:“他会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冲进下水道,或者把你从这一层推下去摔死,你甚至都拼不起来。” 我:“……下次别这么具体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压低声音,“总有一天,你会遇见自己的朋友,他是一个迟钝的人,就算跟他说世上有粉色的河马,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太宰:“因为他患有唐氏综合征?” 我:“……不,因为你是他的朋友。” “而朋友和家人意味着他会选择你,总是会选择你,哪怕天平的对面是整个世界,”我将少年的碎发掖到耳后,“你现在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了吗?” “……” “是的,”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因为我不是你的太宰治,因为你选择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看起来很悲伤。连带我的河流也仿佛变成了蓝色的多瑙河。蓝色本就是悲伤的同义词。 但他还是找了一把椅子,站上去从第五层书架取下了一本手帐,汤姆和我都送了一口气,然后[书]开始反抗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能跟黑魔王和一只猫重名。 跳下来的时候少年踩在过长的衣摆,差点摔了一跤,我上前扶住他说:“你绝对是故意的。” 少年趴在我怀里笑得很厉害:“可你还是上当了。” 森鸥外在旁边清脆地鼓掌,提议:“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省得有人坏事,味道也不好闻。” 第49章 唯一碍事的人是床上的死人,死亡的味道说白了是尸体的腐味跟排泄物失禁的味道,如今慢慢渗透到活人的边界里来。我走到太宰身前,看着陌生的穿医生外套的男人:“原来你是这么上位的。” “怎么?”他坦荡地笑了,“瞧不起我打破希波克拉底誓言吗,女士?” 一位医生在任何情况下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病人,更别说亲手杀死患者了。 我说相反,今晚实在受益良多。 原本我差点要被温水煮青蛙煮死了。森鸥外一定想不到,他那么想困住我,把我作为宝石镶嵌在他的冠冕上,最后一语道破梦中人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作为答谢,应该亲手把手帕交给您。然而您有自己的领地,我还是不进去的好。” 我把手帕交给太宰,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一边抱怨一边乖顺地走到森鸥外的身边。reborn 有一个理论,体面的女士起夜有两样必不可少的东西:手帕和枪。我说手帕有什么用,杀完人擦自己假惺惺的鳄鱼泪?reborn抬了一下帽檐,露出漆黑的瞳仁: “手帕的用途可多了,蠢肆。” “接受是休战的意思。” “执意不接受,甚至把手帕扔在地上,你就可以把手帕盖到对方的脸上了,这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 森鸥外握住了那方手工帕子,也不用来抹去脸上的血,就这样握在手里:“我很想听听您的收获。” “该说间接得到了勇气也好,说决心也罢,”我平静地看着他,“挡路的人就该死,跟他是什么身份有关吗?这点自以为是和傲慢都没有,还当什么异能者。” 男人睁大眼睛。 “这个范畴包括我吗,”他无奈而温和地笑了,“我也想停战呢,女士,然而你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港-黑总部,又该如何保证今晚看到的东西不会说出去,这些问题不解决,我怎么睡得着?” 他谴责地望了我一眼,意思是我是他睡眠质量不高的罪魁祸首。 我谴责地卷起手中的日记,[书]诶哟说脊椎要断了。 对黑色卷毛的少年挥了两下书筒,他也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我说:“该跟我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您,我要走了,以后我们大概不会再见。” 说完我才觉得不吉利,以前的那几位,哪个不是不久后携麻烦返场。口头撤回又不现实,我打开落地窗,开始我以为风拂过我的头发,接着觉得脸上一凉,液体的湿润感从脸上流淌下来,露台阑干上插着一把银色手术刀,反射着月光的色泽,刚刚割破我脸颊顺便带走一缕头发的就是它。身后男人的声音淡淡的: “七十层高的大厦,除非您真的是辉夜姬,不然以为可以去哪儿?” “我才不稀罕当辉夜姬,”我反驳,“我不能当我自己吗?” 世界通道在我身后闭拢。 回归本土的途中[书]偷偷道:“老实说吧,宿主,那句帅气的台词你排练了几遍?” “闭嘴。”我说。 - 气压再一次扬起纱帘,我阖上两扇玻璃花窗,转头看见了坐在角落沙发的年长黑发男人。 夜很深了,森先生穿全套的首领制服,果然boss不好当,熬夜干活才是常态。从这个高度看夜色里的横滨,很容易滋生城市是自己所有物这样的傲慢错觉。森先生面无表情地说: “负责监控的同事发现你凭空消失,解释一下吧。” 他看起来太愤怒了,只剩下了僵硬。 入住套房的时候我检查过,室内没有窃听录像设备,想来我认识的森先生也不至于下作成这样,那就是露台有监控了。 可是我不会再遵守他的游戏规则,我被他牵着鼻子走太久。电话手表是我从机场俄裔孩子那儿骗来的,居然有简陋的录像功能,我连上了投影仪的端口: “不急,我们先看一段视频。” 视频只有几秒,凶手,受害者,血一闪而过,信息量却足够的大。我摁下暂停键。 “四年前的一个深夜,老首领还在的时候,你深夜去他的房间干嘛呀,森先生?” 终于这场游戏里,我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第23章 幕间-泽田纲吉(上) 幕间:泽田纲吉篇(上) (下)要放到后面的剧情里 预警:观影体,有大量对《狗镇》暗黑剧情的复述和剧透 - - - 在我了结和港-黑首领,乃至干部和保安的恩怨之前,请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这是一个关于我,我的学弟泽田纲吉,妮可·基德曼以及权力的故事,我们高中时代的故事。 我16岁刚升上高一不久,同批次入学了一批新生。他们不是正式学生,只有旁听的资格,需要熬过一整年胸前才能佩上黑手党学校冷硬的校徽。 我的同级生无论男女都很兴奋,去年一整年他们受前辈的挫磨够多了,是时候轮到他们成为权力关系的上位者。我虽然嫌他们吃相难看,但更多觉得制度的缔造者恶意太盛,非要在我们这群高中生进入俗世前杀死我们一次,之后手上沾满血也心安理得。 同学笑着说:“你怎么会懂,过去一年你都忙着霸凌xanxus。”天地良心!明明是我在实战课被他打得没了半条命,除了宿舍呆得最多就是医务室,怎么说起来我成了西西里版朴妍珍。 无论如何,下了课他们闹着去新生楼扔催-泪-弹,我下午铁了心逃课,不逃课以及凌晨两点前睡觉都不配叫女高中生。一来二去路过了电影放映室,后来我才知道吸引我进去的不是光与声,而是所谓大空属性的能量波动。 第50章 那股波动太难过了,像钩子一样将我带进房间。 “劳驾——”我敲了敲门。 放映间背对我摆弄一堆器材和数据线的是个棕发少年,服色上是学弟。骨骼纤细,转身露出清丽的相貌,虽然有几分五官立体,发色鲜亮的混血儿痕迹,总体上还是像亚裔更多。 他手上的电影胶片失手砸落,在地上失控地滚动起来,成了我和他之间的虚假防线。仔细一看少年冷汗都流下来了,闭上眼大喊“你不要过来呀”。 我:“……?” 这多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要配合地说一句“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我跨过杂乱的胶片带子,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强迫自己睁开一只眼睛,眼前是我伸出的手,不是枪口也不是刀片,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我的力道被拉起来,居然踉跄地差点儿跌到我怀里。我委婉地告诉他: “你死心吧,我虽然不霸凌无名后辈,但也不接受他们寻求庇护的投怀送抱。” 一个人的耳朵怎么能那么红,我至今百思不解。学弟敏锐察觉到我话里的条款:“你说你不欺负无名无姓的人…” “没错,”我点头,“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要霸凌,我只霸凌瓦利亚首领,彭格列十代目那种档次的男人,我听说他今年来西西里了,你是日本人吧,是跟他一块儿来的同学吗?呸,什么臭水产公司继承人,上学还带跟班。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看起来汗流浃背了。 “我随母亲姓,”学弟支支吾吾地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姓氏。” “好歹你听起来是嫡出,”我安慰他,“不像瓦利亚暗杀部队首领,他父母没结婚,按照天主教对神圣婚姻的看法,彭格列九代目又怎么样,没名分照样是庶出爹。” “怪不得人家都说你霸凌xanxus啊!” 他冲我大喊。xanxus的出身是敏感话题,谁不知道他是私生子,母亲据传闻是性工作者,早早地就病死了。要我说嫖客难道能比妓女高贵吗?同样的一件事,性别视角不同,说法就能天差地别。 但我今天不是来讨论嫡庶的,我问学弟有没有推荐的电影打发时间,他说:“我并非社团负责人,只是想趁人少的时候重温一遍喜欢的电影,不介意的话要加入吗?” “名字?”我避开他清亮的眼睛。 “《狗镇》,主演是妮可·基德曼。” “你的名字?” 他笑起来了,微笑的样子像一朵蒲公英:“纲吉,我就叫纲吉。” 电影开场。 [第一幕] 不详的枪声,追杀的黑手党,和慌不择路逃进狗镇的富家女。妮可·基德曼饰演的格蕾丝衣着凌乱却高贵,拥有纯净的金发和不容侵犯的美。 很少会有人拒绝帮助这位落难的女郎,起码狗镇出身的青年汤姆不会。在后续的相处中,凭借汤姆的积极和格蕾丝的诚恳,他们博取了狗镇人的同情与好感,格蕾丝成功留下来了。 这位年轻女士柔韧,向往自由,具备极高的道德标准。她宁可做一个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村妇,也不愿回到父亲身边,当生杀予夺的黑手党继承人。 当一名帮凶。 狗镇的质朴和心善,此时她乐观地赞美道。 …… 我鬼使神差瞥了一眼身边的纲吉,黑暗中,荧幕灯光微弱地笼罩着他的五官,衬托得少年神情惨淡。手指也不是放松地搭在扶手上,而是骨节泛白,蜷缩着紧紧揪住裤腿的布料。 他在强迫自己看,而他居然说这是一部他喜欢的电影。 [第二幕] 作为回报,格蕾丝兼任教师、农民、看护、聊天对象…每样做得不多,但是她都得做一些。 一段时间后,她耗费全部的积蓄买下杂货铺的瓷娃娃,七个从前她觉得俗气现在却视若珍宝的丑娃娃。不得不说起码就审美而言,她逐渐融入了狗镇。如果良好的状态保持下去,或许有一天她会嫁给汤姆,彻底融入进来。 但令人难过的是,黑手党对她穷追不舍,他们颁布通缉令,企图陷害和孤立这位无辜高洁的女士。因为风险拔高,格蕾丝融入狗镇的难度加大了。 她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劳动。 格蕾丝从每样工作一小时,逐渐增加到两小时,三小时…狗镇人变得贪得无厌,然而出于对权力和黑手党的排斥,她始终忍辱负重。拒绝成为父亲的帮凶——这是格蕾丝在发掘了狗镇的丑陋与精神贫瘠后,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 直到有一天,她教导的一名孩子诬陷她虐待,以及孩子的父亲强.暴她并诬陷是格蕾丝勾引。那位神经质的母亲兼妻子举着格蕾丝心爱的瓷娃娃,口气宽容地对她进行惩罚: “我就厚道一些,先砸碎其中两个,要是你能忍住不落泪,我就住手,听明白了吗?” 格蕾丝被另外两名村妇架住强迫目睹,到目前为止她有相当多压抑情绪的经验,从未觉得情绪难以控制。 可她还是哭了。 现在,格蕾丝只剩下两样职能——她是全村男人发泄性.欲的对象和女人孩子们玩弄的洋娃娃。再后来,格蕾丝像母狗一样被套上颈链和脚铐,作为防止逃跑的必要措施。 其实没有必要,她平静而死寂地想,自己根本不会逃跑。 …… 看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冷颤。但是身边的学弟表情依旧镇定,仿佛最恐怖的情节还没有发生。 第51章 [第三幕] 汤姆把格蕾丝出卖给了通缉她的黑手党,或许是为了丰厚酬劳,又或许是为了报复她揭穿了自己的伪善和无知。但他没有想到她是boss的女儿,是庞大事业和权力的唯一继承人。 这意味着狗镇将迎来灭顶之灾。 boss诚恳地劝说叛逆的女儿回家,他会与她分享权力和责任。被格蕾丝冷酷拒绝了,她宁可留在狗镇也不要回去当他的帮凶。 [你称呼我“傲慢”,但你,我的女儿,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傲慢的人。] [你原谅恶人,贫穷的童年,不见得是谋杀的谋杀…你说强.暴犯和谋杀犯可能是受害者,我说他们连狗都不如。如果要阻止狗吃屎,就只能痛击他们…] 【但狗只能遵从本性,为什么不该原谅他们!】 格蕾丝以受害者的身份吼出原谅的话,作为父亲还能说什么呢? [你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没有人能到达你的道德水准,所以你无条件地原谅他们。而你,你绝不会因为同样的理由原谅自己,我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傲慢的!] [你得用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和他人!] 在第二次拒绝后,伤痕累累的格蕾丝进行了彻底的思考:如果她是狗镇人,如果她犯下同样的罪行,她会原谅自己吗? 答案是绝对不会。 格蕾丝突然失去了原谅狗镇人的理由,她再次想到,如果一个无知的外乡人像她一样闯入狗镇,会发生什么? 答案令她毛骨悚然。 狗镇不可以留在世界上,在影片的最后,格蕾丝终于得出了结论。 狗镇被烧毁,镇上的人在格蕾丝授意下全部杀光。 格蕾丝回家了。 [幕后] “你哭了。” 我指出,有些困惑:“但为什么,格蕾丝被折磨的时候你没有哭泣,在她被解放和回家的时候你却哭了。” 纲吉平复了一下呼吸。 “她憎恨黑手党,坚持了那么久,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就仿佛,”他睁着一双小鹿般清澈,却红通通的眼睛,“她遭受的苦难变成了笑话。” 我只能回答:“权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邪恶。” “可一旦拥有权力,她就变暴虐了,”他表情看着有些执拗,“一开始,格蕾丝连迫于饥饿偷了狗的骨头都会受良心的谴责;到后来,她为了报复那位母亲砸碎了自己七个瓷娃娃,就杀害了她七个孩子,并且恶意的口吻一模一样: [先杀两个孩子,让母亲看着。如果她能忍住不落泪,就住手。] “狗镇的人理所应当受到惩罚,但是我觉得…格蕾丝惩罚得太重了,她做得不够好。”我注视着双眼通红的棕发少年,在无数次强迫自己重温这部电影后,他还是哭了。 我忍不住发笑:“我本以为不会有比格蕾丝更傲慢的人了。” “我不懂。”他呼吸凝滞了一刻,接着平静而固执地注视着我。 “我不敢说七个瓷娃娃的价值可以等价七个孩子,但你应当知道的吧,那个母亲摔碎瓷娃娃时的恶意不比格蕾丝杀害孩子时的恶意少,因为她们的痛心程度是一样的。” “格蕾丝屠杀狗镇的居民回到父亲身边,既不是为了补偿自己遭受的苦难,也不是在抵抗权力魅力的过程中失败。” “她强迫自己杀人,强迫自己攥取权力,因为她不敢把世界留给狗镇人或者她的父亲。为了把世界从她觉得糟糕的人手里夺过来,格蕾丝选择了自我献身。” “而你依然觉得,她做得不够好?” 我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少年,转身离去:“起码连献身都不愿意的你,是没有资格评判她的。” - [现在]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把坐在电影放映室哭泣的少年,和未来的欧洲黑手党教父联系在一起,”我对森鸥外讲述着过往,他已经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怎么能是他呢,怎么能是纲吉呢?传闻中,十代目起码拯救了世界三次,连xanxus都打败了。纲吉却是一个把权力当成洪水畏惧的少年。” “很自然的,当时的我不太看得起他。我太傲慢了,也太年轻了,权力和我的相性足够好,我就真的把它当成了手心驯服的橡皮泥。我见过被权力践踏的悲惨,因此拼命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厌恶权力的伪善者,假清高,更不要成为权力关系的下游。” “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我闭上眼睛,再一次感受到黑暗和心悸,“我的兄长自杀,一夜之间,我必须成为占据他留下椅子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残酷,对我来说切肤之痛的事,对它而言仅仅是换一个保管员。当然,退位让贤不会是我的选项。我在任何一个抢椅子的人眼里都是威胁,彭格列九代目的三个儿子为什么英年早逝,你们港-黑老首领的后代那么多,怎么就一个都没音讯了呢,都是出于共同的原因。” 森鸥外闻言轻描淡写地点头:“事实上,我来不及对他们下手,已经有人为了讨好,替我把这件事料理了。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哪怕代价是你的两名守护者。这是你必须离开□□,离开家族的原因吗?害怕椅子上沾的血,害怕自己变成像我一样邪恶的人?” “你觉得身为首领,对组织最大的残忍是什么?”他给了我一个高高在上的表情,“是没有浸入污浊的决心。” 第52章 “为了让九十九个人活下来,要有能亲手把一个人推进火坑的觉悟,不管对方是谁,跟你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注视着我年轻的眼睛,“这对于首领而言是温柔,而非残忍。而你,恕我直言,考量一名未来首领的标准有很多,起码在这一项上,你完全[不合格]。至于我,我自认做得很成功。” “我从来没有否认这两点,”我说,“然而现在的我不能坐上椅子,一旦坐上去就要有被异化成权力奴隶的觉悟。我不甘心,现在的我太不甘心。我还没有弄懂权力的本质是什么,世界和我是何种关系。纲吉的毕业典礼我必须参加,因为我需要为自己说的话向他道歉。如果他真的不想当彭格列的十代目,那就不当好了。我们可以私奔去迪士尼门口卖烤肠。我的钢琴恐惧症没有克服……”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说,“也许总有一天,我要回去坐上那把长满倒刺的椅子,让我的血肉和它生长在一起,但不是现在。” 人间的诱惑太大了,我必须走一趟。 不知道过了多久,森鸥外用指尖敲着扶手,容色里充满冷淡:“老实说,我完全想不通你的监护人在想什么。” “唯一的继承人和血亲,居然就这么放出去了。我看你活到今天,那么多人愿意对你网开一面,未必完全依靠你的异能,不过是你的稀有性罢了,就像一只漂亮稀罕的鸟。他不担心你会死吗,不担心你会受伤吗?” “那就让我受伤,”我不容拒绝地说道,“这是我选择。就算要选葬身之地,我宁可选择异乡和海,也不会选择鸟笼。一个组织总能找到替代品当继承人,但我不行,没有人能替代我。” “……” “好吧,”过了一会儿,在月亮的见证下,森鸥外慢慢说,“我猜,这是他们爱你的原因吗?” 我露出一个洞察的笑容:“难道这不是你爱我的理由吗?” 直到这一刻,我和森鸥外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气氛才缓和下来,他大声抱怨到了他的年纪,谈爱已经太不体面了,那是年轻人该干的事,熬夜加班也是如此。我说: “谈到爱,我或许不会想到森先生。但对手里,你一定是最麻烦也最值得警惕的一位。恐怕每一次我看见棋盘,看见港-黑大厦,看见橱窗里冷冰冰的模特雕塑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了。我想纠缠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吧?” 没必要弄到敌人的地步,这句话我没说出口,但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了,因而从上装口袋取出了一块手帕。他没有问视频是哪来的,更没有问是否有备份。无声的共识已经达成,我伸手准备用电话手表交换象征休战的手帕,森鸥外温和地阻止了我。 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脸上。 有一个瞬间,我以为他想做得更多。 最终,他亲手慢慢将我脸上的血迹擦去。 “我怎么感觉伤口跟手术刀留下的很像?”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 “纯属巧合,”我说,“是剃须刀。” 我也不知道剃须刀有什么好笑,他大笑起来。接着神色一改,冷淡地表示天亮之前要看见我滚出港-黑的地盘。我没来得及指责他善变,他换了一种含蓄的笑法,充满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听说太宰君订了几百朵大马士革玫瑰,而中也君在询问戒指的款式了。” 我:“……” “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吧。” 他离开的神态看似愉悦极了。脑海中,[书]悄悄问我:“要不然我帮你把通道打开,你去平行世界避一避风头吧。” 第24章 告别 上一章补了1k7,没看懂开头就回去看上章后续(? - 收拾行李的时候,[书]唯唯诺诺道:“你为什么不借着证据把森鸥外拉下台呢?谋杀先代可是重罪。” “你巴不得我死了好换宿主是吗,”我将衬衫对折,“五个干部里四个是他的亲信,剩下一个是死人。放在麻将术语里,我们顶多叫诈胡。虽然你是永生不死的伟大许愿机,论人情世故还得跟我们东亚女人学学。” [书]嘀咕怎么平时不听你夸我伟大,谈起太宰和中也:“要不然你也做魂器,正好分给他们一人一半。魂器的做法我可以教你,说到底你们这些特殊能力者,拥有的异能,咒力,念,魔法…本质都是人类力量的不同形态。” “你是真恨我呀,”我不咸不淡道,“这还能让他们知道?不把我切片成七八份都不够分。我还不如嫁给织田作,反正他脾气又好,还不要命地把不再杀人当成信条,他英年早逝了,我好当寡妇改嫁。” [书]古怪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座机响了,在夜里地动山摇得近乎刺耳,我赶紧抓起来。是□□客房部打来的电话:“这边提醒您一下,凌晨三点之后退房的话我们是要加收房费的?” 我:“……” 我:“确定是凌晨三点不是下午三点?你们港口黑手党就这个待客之道?” 客房部的口吻彬彬有礼:“您也可以支付房费,一晚三十万日元,boss说这是对您的友情内部价。” 我抬头看对面壁炉上的古董钟,[02:55],我说:“等着吧,我三分钟之内就下来办退房手续。” 原本慢条斯理折的衬衫被我团成一团,连[书]一起被我往包里塞,[书]诶哟说:“不要把我的书角弄折了,记得把牙刷带走,我和它已经很有感情了。” 第53章 “啰嗦。”我说。 我确实把小冰箱里的依云矿泉水,盥洗室的宝格丽香氛统统装进了背包。 -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逸,和前台扯皮退押金的时候(前台:您从来没有给过),我的耳膜被咔嗒声撩拨了一下,这个声音是死亡和鲜血的预兆,意识到之前,我已经双手抱头蹲了下去。上方的位置,桌上一盏幽绿的琉璃台灯被打碎。礼宾是见过世面的人,及时用外套挡开飞溅的碎片,保护自己的头脸,她不忘说: “太宰大人,这是这个月第六次您破坏公物了,台灯的钱会从您月末工资里扣的。” “无所谓,”太宰治挥了挥枪,抱着满怀的凄艳红玫瑰,示意她走开,“反正森先生那个小气鬼买的也是赝品。” “仿得蛮好的,”我的手轻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控制住攻击的欲望,“这个颜色既浓又深,像苦艾酒。” “为什么要走,肆,”太宰漫不经心地抬手掸掉肩膀上的玻璃屑,他的食指仍然扣着扳机,掌握着我和另外一盏台灯的命,“你已经离开过一次了,为什么第二次还是要离开呢。留下不好吗,说起来lupin你还没去过吧,我们本打算这个星期六把你介绍给安吾。他是会计部的,说话既好听又有趣。”我插嘴说了句,我见过的会计够多了。 美丽的青年终于褪去了外表,底下是一滩腥臭的黑泥。 “你要杀了我吗,像那些恼羞成怒的小气男人?” “不,”太宰言词和煦,如同温开水,“但我可能会打伤你的一部分,迫使你留下养伤。” 中也是在他问“你选肺还是锁骨”的时候,闯进了我们这个抓马的情杀现场,我猜他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想不到自己居然不是唯一一个。消化了眼前的场景,他的口气不耐烦地低下去:“你在发什么疯?” “晚上好,蛞蝓,”太宰给了他一个压抑的表情,眉弓极低地压在黑黢黢的眼眸上方,“承认吧,你跟我想的一样,既然如此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湿活一向由我负责,这一次也别例外。” 湿活包括了一切脏事的范畴:潜入,暗杀,拷问,审讯。 [书]偷偷说:“我就知道跟对了人,这不比电视剧精彩。” “闭嘴。” 我不留意出了声,太宰不可置信地用枪口指自己的鼻尖:“你对我已经这么不耐烦了吗?” 我:“……” 中也的心理素质显然不如我们。他咬着牙,双手蒙上一层红光,这是他异能发动的标志。我将他的双手缓慢地按下去,中也言辞犀利地表示:“他再这么闹下去太难看了。” “确实难看,” 我摇头,“中也你是好孩子,所以大概不会懂。” “你的那把枪里真的有子弹吗,太宰。就算有,刻的又是谁的名字呢?” 太宰治愣了一下,冷酷的气息像冰一样融化。他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也不说话,将整把枪抛给我,紧紧抱住长满荆棘的红玫瑰。 我示意中也,弹匣里剩下的每一发子弹,每一片圆润的金属表面,歪歪扭扭刻的都是太宰的名字。 我越过地上的玻璃屑走过去,子弹被我决绝地抖到了地上,叮叮当当响得很活泼。我把空枪用力拍回到他怀里,把扎得他双手流血的花束甩到地上:“你太自以为是了。” “可是,你能怪我想死在你的手里吗,”他居然还有力气反驳,振振有词中透出微弱的惨淡,“我现在能理解卑鄙的俄罗斯人为什么发疯了。如果就这么让你走了,一年后,你真的还能想起我是谁吗?” 我狠狠地弹他的额头:“不许和俄国佬共情。” 他捧住脑门的茫然样子和十四岁时惊人的相似。在装天真这件事上也是。 但他已经长得比我高了,我只好拽了他一把,才勉强将下巴搁在他全是骨骼的肩膀上。 “不要推开我,”我轻声说,他害羞得不知道把手放在哪儿,最后才迟疑地虚虚圈住了我的腰。这份犹豫正是他表演技巧发挥到淋漓尽致的部分,“因为我不会主动推开你,只要你还是我的朋友。” 他如释重负地将头埋进了我柔软的肩窝里,姿态宛如赎罪,也如受膏。 我:“呸,头发进我嘴里了。” 一分钟以后我冷漠地把他推开,说再有下次,你就一个人玩吧,我和织田作去lupin喝酒。现在让我走,森鸥外肯定透过监控在看我们的笑话。 “哦,”他说,“你不跟织田作道别吗?”他再次变成了小气鬼的口吻,剂量微弱的嫉妒心很难察觉,像一大杯温水配了一勺醋。 我摇了摇头,只是说这不适合我们。 “你可能不清楚,对杀手说farewell是一件不吉利的事,”玫瑰扔在地上太可惜了,不久也是进清洁工的垃圾桶,我小心地抱起来。再残破也是我的,“他和我都明白,活人才是被死者抛下的人。只要不说再见,就仿佛不会被抛下了。” 太宰看起来更嫉妒了。 这时那位大胆的礼宾靠近,客客气气地问您刚才的退房手续要接着办吗? 我感触颇深:“太有责任心了。森鸥外一个月付你多少?有跳槽的打算吗?” - 我抱着一束红玫瑰蹲在港-黑门前的廊下等雨停。 这一幕和我刚来横滨的那天惊人相似,我是不介意冒雨去机场。但汤姆宁死不屈,表示自己柔弱到不能沾水。 第54章 我的头顶上方多出一把伞,一阵尼古丁的焦味,一阵雨丝飘到伞面的碰撞。 城市里是看不见星星的,中原中也的蓝眼睛在黑夜中明亮如同寒星,冷,而且纯粹。 他嫌弃地用皮鞋踢了踢我的塑料凉拖:“不要挡路。” 我:“……” 你们港-黑的接待大厅高五米,前后七八对锃亮的防弹玻璃双开门,你非要从我的这一扇走? 书:“好标准的傲娇。” 我:“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男人貌似都喜欢居高临下,这会让他们自我感觉良好,无论俯视的对象是城市还是人。我抬头很轻地看着他:“你又要为我撑伞了吗?” 没等他回答,我说:“你知道吗,中原君,我其实非常喜欢下雨天。” 我把目光落在雨里,没有固定注视的对象,只是为了躲开他的视线:“我喜欢雨把人一个个分隔开的感觉,伞底下就是你一个人的世界。” “但是一把伞下如果有两个人就太挤了,你不这样觉得吗?” 伞不是重点,他一定知道我其实指代那个夜里情迷意乱的吻。事态的发展太快了,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留在港-黑,思来想去我还是爱惜自己。我的眼睛告诉他:你完全可以当那个吻没发生过。 于是我便可以当森鸥外提过的戒指不存在。它不是不好,我也并非不动心。 它只是不合适。 “嫌挤是吗?”中也开口,“这样的话就替我拿好帽子啊,我的帽子禁不起淋雨。”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不容拒绝地把帽子扣在我脑袋上,把伞柄塞进我的手心。接着后退一步,他艳丽的发色因为淋湿变得颜色更深,年轻男人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他的背影渐渐黯淡,像消失在雨里,[书]说:“要不然你从了他吧,我喜欢他那样的后爹,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我骂了句“谁给你当妈谁倒霉,早知道不找你当电子宠物”,把它的访问权限从脑子里删掉。 - 中原中也闷声向前走,雨水本身算不了什么,麻烦的是它带来的湿滑和行动不便。有几根发丝黏在眼皮上,他烦躁地拨开,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他们那种人,他心想:她,太宰,boss,他们有着同样的眼神。那种豁然和满不在意的眼睛,本质上看不起任何人,事态的发展必须抓在自己手里。想到她刚才的眼神,他就更生气了。第一眼明明对向自己伸出的手感到很高兴,高兴之后不是握上去,而是下意识警惕地把手挡开,对来人喊滚远一点。 她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根本不对别人抱期待啊? 走了几十米后,他注意到身后不寻常的哗啦水声,自己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头顶的雨也止住了,转为撞击在伞面上沉闷的滴答。 “如果让伞的主人淋着雨离开,就太过意不去了。”为了使伞面尽可能的遮挡雨水,我靠得很近,几乎轻佻地揽着他的肩膀,“起码,让我把你送到目的地,再借我这把伞吧。” “还有中也,自己的帽子自己保管,这可是你辨识度和增高的关键。” 那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他恶劣的笑容,他一把抢过伞,重力的操纵下,他的头顶形成了真空带,从头到鞋面蜕变得干爽无比。本该淋到他头上的雨加倍转移到了我的头上,我的衣角很快沉重得能拧出水,上秤估计会多出半个我的重量。 我:“……” - 中原中也的私人公寓就在百米开外,成了我们俩避雨的第一选择。 据说,森欧外当初曾想过给太宰跟他安排门对门的公寓,被两个人同时惊恐地拒绝了。 就豪华程度和便利性而言,中也的公寓无可挑剔。高级住宅地段,两间不算小的卧室,厨卫书房一应俱全。我殷羡地说你们港-黑福利可以的,他睨了我一眼,说那怎么没见你留下当干部,我只能讪笑。 进门后,我发现生活的痕迹却几近于无,装修是一股高级酒店的风格,想必全权委托给了设计师。中也解释说他平时住总部,这里一年到头住不了几次。 他抛给我一条毛巾。领我到了客卫,把备用的洗漱用品指给我看,洗发水、肥皂、护肤品一应俱全,都是男士款,散发清冽的海盐气味。中也强硬地说:“现在,去把自己洗干净,我的公寓可不允许有脏兮兮的野生动物。” 我不喜欢他的口气,想到我出于对方的好意才站在有屋顶的空间下,我没跟他顶嘴:“好吧。” 我说:“那我们就先洗澡,再吃饭,再……” 客卫的门砰地关上,连带吊顶微微震动,中也隔着门骂我笨蛋。毛巾底下,我忍不住闷闷笑了很长时间,才打开淋浴间的花洒。 再次出来的时候我路过了主卧,中也同样洗了个澡,收拾了一番。正在往身上套兜帽衫,衣料包裹住他柔韧,充满爆发力的上半身。他身上经年累月的伤不少,有枪的痕迹,烧伤的疤面积最大最难消除,每一道都诉说着经历。透过镜子的反光看到我,他不悦地眯起眼睛: “很难看吧?” “不,”我说,微微一笑,“很漂亮。” 他的蓝眼睛瞪大了一圈,貌似想反驳,最后撞开我的肩膀走进厨房找可以吃的东西。 “先说好,”他恶声恶气地说,“我不常在这里住。” 第55章 他打开冰箱上层,一旁围观的我正好和冻得硬邦邦的火鸡对视,我下意识打了个招呼。 中也:“……” “要不然你开一瓶红酒得了,”我提议,“有苏打饼干吗?” 之后我故意把饼干屑掉在他昂贵的长绒地毯上,他骂了我一句,找来了吸尘器,让我坐在沙发上把脚抬起来。我一边笑,一边发尾的水全都滴到了他的沙发里,一块一块都是微微凹陷的圆形湿痕。好不容易他忙完坐下,发现沙发坐垫是湿的,他骂骂咧咧地找来了一条毛巾替我擦头发。 玫瑰淋过雨的味道近乎浓烈,熏得我也有了醉意,中也冷不丁问:“你为什么纵容太宰。” 他对边界感有种敏锐的直觉。 “这也难免吧,”我说,“毕竟如果森鸥外下令让他杀了我,搞不好太宰就跟我私奔了。但是你呢…” 我冲他笑:“你会杀了我吧,中也。接着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刻下我的墓碑?你会每个星期都去看我吗?” 他替我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改为用手指深深插进我蜿蜒的黑发,力气控制在不会拽疼我的程度,我脑后的头皮感受到轻微的牵扯。他的蓝色瞳仁变得无情,浑浊。 “别装无辜了,”他残酷地笑了一声,“是我埋你,还是你埋我,不到那一天恐怕说不准。” “我猜你能走出港-黑,一定和boss达成了某种协议。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所以最好不要成为我的敌人。假设到了那一天,你有无法被说服的理由,我有我的立场。况且,难道你就会手下留情了吗?” 我的脉搏在半明半晦中狂跳起来。有多少次,死亡带给我的不是恐惧,而是上瘾般的刺激。我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在他的锁骨下方有条刀疤,它靠得离心脏太近了,也太整齐了。什么样的人才能接近他如此近,却不会引起他的警觉,我猜不是朋友就是同伴。隔着衣料,我静静地将指尖停顿在那里: “这是你得到的教训吗?” 爱和死确实一样强大。 但我在乎的根本不是他的回答,我喝了两杯蔻修酒。这个味道太甜了,猩红地粘在我的上颚,糖分高到能把唇瓣黏在一起。热水澡让我彻底放松,也让我的脑子有些缺氧。鬼使神差间我已经吻了中原中也,这一次轮到他尝到我吻里酒精的味道。我吻了他一次,之后停了下来,看看他脸上是否有任何愤怒的迹象。我猜我的眼睛一定浑浊得很厉害。中也讽刺地盯着我的嘴唇,然后是我的眼睛: “这算什么,安慰?” “不,”我的嗓子有点哑,“这是给好孩子的奖励。” 于是他没有了犹豫的理由。 ...... - 第二天上午,中也估计给那个女人空出足够多的休息时间,他抱着牛皮纸袋装的日用品和早餐上楼。明知道买了根本不会用得上,新鲜食物会在几天内腐烂,耐储存的东西几个月都不一定有打开的机会。这就是他这栋公寓的状态,苍白,停滞,存在于时间以外的空间。 所以为什么要买呢?他忍不住骂自己不争气。 进门的时候,他闻到玫瑰甜腻的香气。 但是玫瑰不见了,人也不见了。整间公寓恢复到她来之前的状态。毛巾在烘干机里还是烫的,食品柜补充了牌子一模一样的苏打饼干。 要不是餐桌上两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和留言条,他几乎以为她没来过,也几乎以为她会给他留再也不见。 [首先可以肯定,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我这样有魅力的女人] 没错,是她写的,别人都仿不出的欠扁口吻。 [谢谢你的收留],纸上第二句写道,她有一手非常漂亮的钢笔字,最后一句是: [很高兴认识你,中也] 闻人肆离开了横滨。 第25章 幕间- xanxus 西西里黑手党学校四部曲(1/4) 大伙儿期待的xanxus篇 偏向cb一点 - 九月的西西里热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汗水咸津津地流下来,渍得xanxus左脸的疤又红又痒。抬手要去抓挠的时候,他的手被斯夸罗拦下来: “医生不是说了吗,伤口八年前就痊愈了,疼是心理作用。” 距离他十六岁的时候策划摇篮事件,企图篡夺九代目的权威居然已经过去了八年。 他挥开垃圾的义肢,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热浪放大了柠檬树既苦又香的特殊味道,今天是黑手党学校开学的第一天,生理年龄24,心理年龄16岁的xanxus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叛乱失败,他被自己的养父九代目冰封了八年。醒来后贝尔笑嘻嘻地对他说: “只有两件事是boss需要留意的,第一件是美国队长被找到了,原来他没死,而是在南极被冻成冰棍70年。第二件是九代目的三个亲生儿子死光了,有人说是意外,有人说不是。” 死了也好,他和他的三个养兄毕竟是从小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礼拜日一块儿去教堂长大的。他对养母有几分货真价实的感情,看在她的面子,原本他顶多杀死她的丈夫而非儿子。排在他前面的继承人一下子死了三个,他的下一站是去日本宰掉那个名叫泽田纲吉的垃圾。 然而指环战面对一群初中生,他输得一败涂地。在这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等他回到位于西西里的彭格列庄园,他养母脸上为儿子佩戴的黑纱早就摘掉了,人在这八年里疲态了很多,流着泪说,她不能再失去仅剩的一个儿子。 第56章 “否则我会把你的尸体挖出来吊在绞刑架上泄愤。”她补充。 xanxus:“……” 总之一时半会儿他是走不了了,关于他的真实年龄,养母请来的私人医生在丰厚报酬和他的枪口之间难以抉择。最后居然得出了他需要重新入学完成教育的狗屁不通的结论,他闯进九代目的办公室砸碎了他正在办公的写字台: “这是我输给泽田那个垃圾的惩罚吗?”xanxus平静地说。 九代目的岚守眼疾手快地拿起自己的茶杯,使之幸免于难,九代目揉了揉眼眶:“这是你母亲的意思。” 好一个仁慈的黑手党教父,关键时刻把责任推给妻子,xanxus冷笑:“瓦利亚怎么办,解散?” 那是不可能的,一个组织不能没有做脏事的人。他们谁也不愿意去和流泪的女人讨价还价,因为输的一定是自己。最后约定下来的条款浓缩成两条:1修满学分就好,对出勤率没有要求,2不要杀死同学,否则会留级。 “当然也不能指挥瓦利亚杀死同学。”九代的守护者打了个补丁,她一定在记恨xanxus差点打碎了她的茶杯,这个女人自认是他母亲的密友,常常指责他没大没小。 xanxus说:“早知道八年前我第一个该宰了你。” 然而没有那么多早知道,就像九代目明明早该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他的彭格列血统源自他性工作者的生母,最早可以追溯到二代目身上。名门之后的堕落是一个悲惨却毫无新意的故事。 他自以为是的养父欣慰地说:“明年纲吉和他的守护者入学,你刚好作为学长可以照应他们。对了,今年学校招收了几名远东的异能者,是我们同盟家族里的女孩子,你可得好好照应一点儿人家。” xanxus冷笑:“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所学校私底下是什么样子,你会不知道?我不亲手捏死泽田和那个远东来的女人就不错了。” 谈话在那时候随着他养母送香草茶进来被打断,于是他的心里就真的留下了一个远东来的女人的印象,全然忘了他今年二十多岁不错,按照正常的入学年纪,对方只有15岁,远远不到被称为女人的年纪。 他领口的衬衫被浸湿了一圈,为了显示对开学典礼的重视,好几位身为名誉校董的唐被请来,其中就包括九代目,几个月来他头一回后悔没有亲手杀死养父,否则也不会被困在38度的训练场听他讲废话。斯夸罗此时啧了一声,说怎么是她。 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天气太热只穿了无袖上衣,手臂的肌肉线条漂亮,外套系在腰间,居然亭亭玉立地打着一把黑伞,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吗。旁边的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她的守护者,一个用异能变出一块冰握在手里,脸上一副发呆的表情,一个用硬质入学手册当扇子获取一丝凉意: “这老头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顿时对远东的异能者多了两分强者之间的欣赏。 “讲话尊重一些,”少女一本正经地调教自己的守护者,“毕竟是彭格列的唐。” “那我该怎么说?” “老人家肺活量蛮好的。” 他们开始笑成一团,xanxus懒散地问被迫拉来陪他受苦的斯夸罗:“你认识?什么底细?” “我认识她哥哥,”斯夸罗警惕地说,“先说好,我不能揍她,不然要被她哥哥找麻烦的,她自己也不是芭比娃娃。”几年前斯夸罗去远东跟她的家族签一个大单子,被她扣下来编了五天的辫子。斯夸罗又不能真的把人家的小少主杀了。 “斯夸罗哥哥!”少女打着黑伞一路挤过来,年轻的脸满是笑容,天真得让人觉得恶心。打量了一眼斯夸罗的义肢,女孩说:“你的手还没长出来吗?你笨死了,当初干嘛砍掉。” “你怎么回事,垃圾,”xanxus睨了他一眼,“这种狗崽子都能骑在你头上了吗?” 名叫闻人肆的少女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比我大好多,是留级下来的吗?你是从哪一年开始留级的,88年汉城奥运会以后吗?” 于是他开枪了,显然斯夸罗和她的守护者提前预判了这件事,淡定地躲到一边连灰尘都没溅到。训练场到处是土砾,陨石坑,死气之火的残余和子弹。xanxus单手揪着衣领把她狠狠砸在地上,水泥浇筑的地面呈现蜘蛛网状的裂纹,一低头细长的刀身穿过了他的侧腹,原来她的黑伞用一把刀充当了伞骨。斯夸罗接过女守护者递给他的冰饮料: “你不管吗?” 女性守护者一脸茫然:“她没叫我啊。” 说话时自己家少主肋骨被撞断的声音传来,她的男性守护者在训练场另外半边坐庄开赌局,赌xanxus和自家少主谁会赢。一个彭格列同盟家的少年狐疑地说:“你刚刚跟我们打赌,说有办法让九代目大人又臭又长…我是说,思想深刻的演讲在五分钟内结束,做到的话这一届新生一人付你100欧。就算你投机取巧赢了吧?可是,那可是xanxus大人,你的少主能赢吗?” 少年守护者一拍大腿:“所以你没看见我也赌了xanxus赢吗?” 胜负已分,xanxus的杀气浓得能割开皮肤,抵在她太阳穴的枪口沾着她从头发里坠下来的血,黑发蓝眼的臭狗崽笑着说:“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我不会让你偿命,但我有办法让你留级到洛杉矶奥运会。” 洛杉矶奥运会得到2028年。 第57章 xanxus低沉地笑了,难得他看走眼了一回,哪里是狗崽,狼还差不多。他把一口血痰吐在地上:“耍小聪明。” 闻人肆说:“你好恶心。” 正好他没松开压着她的手,干脆又打断了她的鼻梁,直到九代目看不下去地出面将两个人分开。xanxus的眼睛又红又肿,因为女孩打架一股下三滥的精神,往他眼里扔了一把细细的沙子。笼罩在她的黑发里像蒙了一层耀眼的金屑,这是他最后看到的样子。他的眼睛疼得睁不开,听见她跟九代目打招呼: “您刚才的演讲给了我很深的感触,八代目身体还好吗?” 九代目说:“母亲很健康,每天早中晚各喝一杯雪梨酒,劝她就说她出生在二战后,以为她还能活多久呢。她很想念你,看了你的照片说你长得很像你的外婆。周末让xanxus带你回家吃饭吧。” xanxus说他宁可把一头山羊牵进彭格列的饭厅。 闻人肆感慨:“就知道你们年轻的意大利男人对山羊有种特殊的偏好。” 泪水蓄在眼眶里的感觉接近滚烫,疼得久了反而麻木,不过那条狗崽只会比他伤得更重,断骨不戳进肺里就是好事了。斯夸罗说:“以前没看出来她是个小疯子啊,又甜又软的,糖块一样黏在她哥哥屁股后面,背地里小坏蛋一个。” “蠢货,”xanxus居然不觉得生气,“她拿我立威呢,以前不知道她是谁的人,今天往后也该知道这片丛林有她的一个位置了,而且只会高不会低。” 斯夸罗一愣:“被打得那么重也叫立威?” xanxus只好掰开了解释给他听:“她只有十五岁,输给我她丢人吗?” 好像不。 “那就像你说的,在看到的人眼里她是个小疯子。打起架来命都不要的人,你怕不怕?就算是前辈想教训旁听生,也会掂量一下,她是我的猎物。既然如此,教训了她会不会等同于冒犯了我。” 斯夸罗在嘀咕“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点起一根哈瓦那雪茄,火星半明半晦,散发着上等烟丝的辛辣,xanxus第一次觉得未来的四年不会太无聊了。 有一天晚上,他坐在天台的水箱上喝威士忌,十月底的西西里天看起来是蓝的,风里浸润着凉意和鸢尾落败前最后的味道,门开锁的声音和调笑声从下面传来,是那个狗崽和一个记不得名字的小垃圾。狗崽说: “安东尼,我过一会儿有事,你约我来天台是想打架吗?先说好,我从不帮人代写作业。” 小垃圾的脸色很难看:“我是托尼。” 她肯定是故意的。 察觉到自己的口气硬邦邦的,小垃圾缓和了一些: “你的生活里需要一点罗曼蒂克,闻人。你不觉得太辛苦了吗,这个月你进了几回医务室?女孩子的脸是很宝贵的,美貌的女孩子尤其是这样。” xanxus算了一下,有三次是被他送进去的,还有一次两人是室友。 狗崽笑声底下一股轻蔑的味道:“我可不是这一届最漂亮的新生。xanxus才是,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吧,xanxus的母亲是个…”小垃圾用了他最忌讳的字眼,那时xanxus就决定了,他要把他从七层楼高推下去。小垃圾接着说,“与其吸引他的注意力,倒不如考虑我。我是我父亲的第一个儿子,未来的唐。我喜欢你的眼睛,闻人,看起来像清澈的水。” 不,xanxus想,不是水,不是那种脆弱的东西,任何一点异物都能把水弄脏。 “谢谢,我也喜欢自己的眼睛。” 托尼不耐烦了:“你一定要我说清楚吗?” 她还在装傻:“你是说你妹妹向我借项链,却被我拒绝了吗?你也想被我拒绝一次吗?你真是一个好哥哥。” 到这个地步就彻底聊不下去了,托尼门一甩脸色铁青地下楼。xanxus从水箱跳下来,狗崽被吓了一跳,警惕地说: “干嘛,我们说好了星期三休息。” 他懒得反驳她上次说的“星期五休息。” 他追上去把安东尼从五楼的窗口扔下去(安东尼:是托尼!),回来发现她在偷喝全麦威士忌。咳得要死还是抓着玻璃的大肚瓶不放,让他想起小狗标记自己的领地也是这副表情。她甚至得意洋洋地说: “别想拿回来了,我已经在里面吐口水了。” xanxus今年24岁了,先是被一个14岁的男初中生打败。回到学校,他公认的“宿敌”是一个15岁的女孩。远东人,无神论者,有一双年幼的狼的眼睛,从来没有抽过烟,第一次喝酒就喝醉了,害得他被斯夸罗骂,因为斯夸罗被她哥哥骂了。她能想出最残酷的报复是在他的酒里吐口水。除此之外,她的守护者隔三差五拿她跟xanxus的比试开赌局,赚到的钱跟她三七分。 顺便一提,她只分到三。 第26章 幕间-狱寺隼人 高中四部曲(2/4) 狱寺隼人篇 来点西西里版傲慢与偏见! - 许多年后,狱寺隼人回忆第一次见到闻人肆的场景,他想到的不是阳光打进教堂,撑起一个金色的尘埃浮动的空间,也不是她垂下眼眸貌似恬淡的样子,而是世上怎么能有人把施坦威钢琴弹得如此难听。 他很多年没回过家了,这一次借着入学,父亲和碧洋琪有了堂堂正正的借口来探望,看见衣着华贵的继母时他全身僵硬,如同老鼠见猫。说起来他一个私生子,见了父亲的合法妻子不就如同下水道的老鼠吗?他不是爱情的结晶,他是对结婚誓词里忠贞这条最好的羞辱。 第58章 他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会来,她太恨他的母亲了,恨到母亲死后多年仍然恨着她的遗产继承人。狱寺隼人小时候有次被人从身后吓到,从楼梯滚下去磕到了眼睛,半张脸是血,谁也说不好他的眼睛有没有受伤。 吓他的人是碧洋琪,她反而死抓着他的手不放,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父亲在骂管家为什么还没有把医生喊来,继母在旁镇定自若地说:“大不了给他换一双。” 人人都说他有他母亲的碧翠双眸,像价格昂贵的猫眼石。 在这之后一年,他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生怕母亲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遗物被偷走。 他的美貌是从生母那里遗传的,碧洋琪也是,倒退二十年,继母是另一个骄傲冷淡的碧洋琪。瘦高身材,手腕的骨节突出,穿最新一季的定制款连身裙,明明有着洋红色的头发,瞳色却严厉至极地灰败下去。继母是某位唐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嫁给某位唐。 丈夫的冷漠和情人的存在折磨了她十年,好不容易熬到情人出车祸死了,情人的儿子也长大有了前途,要跟她的亲生骨血争夺下一任的首领之位,她用青春和尊严换来的居然是一碗吃剩的冷饭。 是的,狱寺隼人心想,换他也会恨,喝水的时候恨,浇花的时候恨,看见猫眼石的时候最恨。 不远处,门外顾问家光先生正在拥抱他“即将像鲟鱼一样离家”的儿子,追溯着广阔天地里祖先当年出走远东的航线折返,回归地中海,继承彭格列和泽田两个姓氏的荣光,初代目泽田家康的嫡系十世孙失控地大喊: “这个十代目是我想当的吗?!我已经累死了,我没有你这样抛妻弃子不负责任的父亲!” 狱寺隼人:“……” 狱寺隼人的父亲:“……” 路过了一名亚裔学长,背着保温箱兜售绿豆冰糕,售价比平常高出两倍,花花绿绿的纸钞从拉链没关好的腰包丰满地冒出尖。一问就说冰糕是异能者手工定制,非常有利于感受量子波动和能量场。他感慨地说: “这多有意思,喊她来凑热闹又不来,偏偏跑去练钢琴。” 这个字眼触发了温暖的记忆。 世界各地的孩子都有安抚情绪的玩具,碧洋琪是料理,他母亲有只很旧的抹香鲸布偶,却把钢琴言传身教地送给了他。 向学长问路钢琴教室花了五百欧,学长迟疑地说:“你可能会遇到一只脾气不太好的黑猫,喜欢抢钢琴键。” 狱寺说:“我从不虐待动物。” “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安全,”他露出诡秘的笑容,很温柔,像爱一样,“只是提醒你不要被对方抓伤。” 狱寺隼人和猫相处得非常好。在并盛的日子里,有时从便利店下班他会把临期食品喂给流浪猫,另外一个女店员偷拍过他蹲下喂猫的照片,发现后被他硬逼着删掉了。 无论如何,猫都爱他。 - 西方男人对东方文明有种傲慢的忖度,觉得远东女人要么像蝴蝶夫人一样哀弱柔美,要么像图兰朵公主“冷如冰,燃烧起来热如火”。 有一个瞬间他真的以为她就是图兰朵了。 希望在夜晚出生,在黎明死去,这么算来他对她琴技的期待死得还要更早一些。怎么会恍惚之间,以为她是他母亲那样娴雅的女性呢?终于耐着性子把儿童水平的钢琴曲听完,狱寺隼人发自内心道:“全欧洲都没有几架的施坦威琴,在你手下完全是糟蹋。” 疑似前辈的少女说:“这是吸引我注意的新方式吗?” 狱寺:“…….?” 狱寺十五岁,在并盛中学收到的从来是塞满鞋柜的情书,叠纸,烹饪课作业。他收到来自女同学的食物统统扔进了垃圾桶,原因是害怕里面有敌人浑水摸鱼下毒。生平第一次,他得到了“你是不是勾引我”的评价。 “别做梦了,”他奚落,“没有人告诉你,你弹钢琴是一场噩梦吗?” 她安静地笑了:“你没听说过《国王新衣》的故事吗?谁都知道国王没穿衣服。” “所以你也知道自己弹得难听?” “不,”她换了叠脚的姿势,手指随意地划过琴键,“重点是,故事里没穿衣服的人是国王,没有一个人敢戳穿。” “而我,”她从三角琴的内部空间依次变出枪,油性笔,写字板…放这么多东西干扰琴弦,琴音不难听才怪呢,“这所学校的国王或许是xanxus,然而他瓦利亚的事情太忙了,一个星期有两天在就算出勤率高。他不在的时候,你猜国王叫什么,穿裤子还是裙子?” 她好整以暇地握住笔,以为凭前辈的身份就能压制他吗,被记过他不是第一次了,从没有畏惧过:“你的名字,新生?狱寺隼人是吗,我听碧洋琪说过你。” 而他也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半个月前回家拿衣服,他听继母在电话里提过。 “是的,碧洋琪有一个弟弟名叫隼人,”继母顿了一下,彻底刺痛了他,“不是我生的。你一定知道我在担心什么。那孩子心太软了,将来搞不好家里没她立足的地方。她父亲可不在乎婚生非婚生,他只在乎他是心爱女人生的,委屈了母亲,便想补偿儿子。” 拿什么补偿,大家心知肚明。否则凭什么不是更年长,母系势力更强的碧洋琪去当十代目的守护者? 继母好似在讨人情债:“你是碧洋琪的学妹,reborn是她牵线搭桥介绍给你当老师的,能帮我留意一下吗?” 第59章 狱寺隼人得出结论了:这个女人是他继母派来的杀手。在杀死他之前先杀死了他的耳膜。 闻人肆的写字板也已经写好:[狱寺隼人不得入内,狗可以^ ^],用了意,日,中<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语言:“你能亲自挂到门上去吗?” 她用了笑吟吟的商议口吻,比任何时候像一位淑女,也比任何时候接近记忆里远东出身的母亲,继母派来的敌人偏偏长了一张生母面孔的脸。 狱寺隼人彻头彻尾地愤怒了。 - 开学第一天,狱寺入住医务室,校医一听谁送他进来,问他要不要帮他办卡。 "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呀。"她假惺惺地提醒。 简直胡说八道。本来他不会输得这么惨,一看见钢琴他心软了,得意技能炸弹一个都用不出来。至于闻人肆居然在琴凳里放了一把ak-47!简直侮辱大雅之堂。 碧洋琪赶过来一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叹气,念出写在狱寺石膏腿上的留言:“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留了一条腿,笑脸。” 碧洋琪感慨:“不愧是我最可爱也最贴心的学妹。” 狱寺很想问你知道你的母亲委托她要杀我吗? 可是他没有,他不敢,害怕从唯一承认的亲人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 入学一个星期后,他见证了她首席地位的守擂。 因为腿上的石膏板一直没拆,他有意避开食堂用餐的高峰以免被人看笑话。他来得不迟,用餐者三三两两,却在餐厅中央却形成了中空地带,暗杀部队瓦利亚集体团建来了。一个说看到boss在学校也位于顶峰,属下就安心了。金发的男孩亲热地搂住闻人的肩膀: “嘻嘻,不过就是要和她分享顶点罢了。” 贝尔,指环战他的对手,擅长使用刀片,也是欧洲某小国的王子。贝尔对少女炫耀他家的城堡接待过维多利亚女王,闻人说:“那时候我的祖先应该还在种玉米,也有可能当上了扒手。” xanxus切开铁板牛排,根本懒得理这群垃圾。 闻人肆说:“斯夸罗哥哥,你吃我这个普罗旺斯炖菜。” 斯夸罗半信半疑:“你哥哥说了,挑食扣你零花钱,不想吃的茄子自己偷偷倒掉,别想塞给我。” 闻人肆耐心地解释,不知为何咬字有些含糊:“不是的,今天主厨水平超常发挥,你吃吃看嘛。” 斯夸罗一口咬下去咬断了刀片,满嘴是血,声音高亢起来:“贝尔,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浪费食物,你居然放了头发丝在里面,你恶不恶心?!” 贝尔愣了一下:“王子我没放头发。” 斯夸罗:“还不是你,不是金色的短发吗?你看她干嘛,她刚刚自己也吃了一口,她才十六岁她能撒谎吗?” xanxus不耐烦地摔碎盘子:“要打出去打。” 狱寺隼人亲眼看到少女从暴君的高脚杯偷喝了一口红酒,当她放下杯子的时候嘴唇是红的,无端透着艳丽,杯子里多出一枚细小的刀片,大概有半支口红那么短。 斯夸罗把贝尔拖出去教训了,xanxus懒洋洋地对她说:“去给我拿新杯子。” 狱寺隼人恨铁不成钢地想,你有本事发脾气呀,踩高捧低,怎么乖乖就去找服务生拿杯子了呢。 靠近自助餐口的一侧引发了骚动。 不是闻人肆,是一个白发少女和据他所知名叫安东尼的欧洲少年(安东尼:是托尼)。 闻人肆的守护者面无表情地伸手等待着什么,等闻人取了新杯子来,守护者说:“找到了,就在他的口袋里。” 白人男同学满脸阴鸷:“是你放在储物柜里的。不知道贵重物品不要放教室吗,锁很容易就撬开了。不过才拿了半个小时,你的跟班不至于咬这么紧吧,比追债的狠。” 他换了一张自以为英俊的脸,把金发往后梳。和贝尔近亲结婚诞生的纯净金发不同,他是稻草的枯黄:“就借我一次吧,闻人,你也是妹妹,应该能理解哥哥宠爱妹妹的心情。” 狱寺隼人心想完蛋,他要被揍了。 而闻人肆没有说话,她既没有说“你看起来像抹了半斤发胶”,也没有说“你是什么东西,跟我共情上了。” 男同学得寸进尺地从兜里勾出一捧锆石项链,悬在处理剩饭的粉碎机上面,阴忖忖地笑了:“上一次我被推下楼,是你向xanxus告状的吧?他就坐在那儿,或许你可以求他。” xanxus依然在吃牛排,铁板烧得很热,不吃火候就老了。 不仅半个瓦利亚在,这会儿是饭点,用餐的人有老师有学生,都是一副拿闹剧下饭的表情,巴不得两方打起来,脸上无意识的饶有兴味的冷漠。 十代目在身边小声说:“要不然我们去帮帮学姐吧。” 狱寺隼人感动不已!不愧是半岛未来的里世界领袖:“您的饭已经帮你打好了,保证没有石子,喝橙汁可以吗?”泽田纲吉入学一星期,成了校园霸凌的主要受害者,只有狱寺觉得他韬光养晦,气定神闲。 没错,他心想,一个优秀的副手,就应该把老板身边的一切事务打点好。他很早染上烟瘾,为的就是有天站在一个伟大男人身边能够娴熟地为他点烟,开车,准备雪茄和签字文件。 有人不耐烦了,说怎么还不打,三明治都快吃完了,也有人担心弄得一地血午饭还怎么吃。一个前辈替刚入学的妹妹科普:“都是正课生,禁止自相残杀的校规不适用了。” 第60章 万众瞩目中闻人肆的声音温和地传来:“你是特地选了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吗?” 一听见她这个商量的口吻,狱寺的腿就疼。她居然有脸说看在对音乐的共同惺惺相惜上,保留了他的手,只把他的腿打成骨裂。 男同学说:“凭什么以前都只有一个首席,到你这一届分出所谓的男女首席。今天你把项链借给我就算了,不借的话我可能会抓不住。”他松开了一点指缝,项链像水一样滑下去,末端勾在他的小拇指。他甚至像逗狗一样对她勾了勾手。 同学们都很激动,也都悄悄把餐盘抓在手里,看来要打了。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好吧,托尼。我其实骗了你,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叫安东尼。” 没想清楚为什么她在这时候纠结名字,托尼觉得手上一凉,从项链末端到他的手腕被冰层包裹,脚底也被牢牢冻住动弹不得。守护者取下挂在冰雕肢体上的项链,安静地捧在自己的手心,如同找回失物的珠宝管理员。远东神话体系里有种妖怪名叫雪女,就长着她那样淡漠的面孔: “要到此为止吗?” 她问。 闻人肆说:“不了。” 狱寺分明看得很清楚,她在那一刻眼里不是没有惶恐,像一个脚下踩空的人。这是她最接近少女意象的时刻,也是她在众目睽睽下最脆弱却无人发觉的时刻。然而她看了一眼xanxus,远远地他在笑,眉梢充满狰狞狂热的笑意,对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个头。 于是她敲碎了男同学冻得僵硬的手,断臂掉进泔水粉碎机。 东欧籍食堂阿姨忍不住夸她:"平时嫌你打饭多要一勺,想不到关键时刻你最干净也最懂礼貌,知道不乱扔垃圾。" 年纪小的新生有两个当场吐了,十代目的脸色不好看,连山本那个碍事的家伙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轻声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别天真了,”狱寺隼人的手握紧金属盘,幻痛和敬意在他心中交战,他瞥见餐盘里他的倒影,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也有爱慕力量与野心的笑影,到底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让他替她辩护起来,“你没看到周围人的表情吗?” 那是一种认可的表情,或从容或明显,从今以后,这一届是真的有了两位并列的首席。 “更何况你有看见她指控对方偷窃吗。不存在的,这种罪名,也不会有人帮输了的她抢回项链。这所学校唯一的罪名是弱者。”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山本,有种本地人喜气洋洋的傲慢:“不明白这一点,你还是退学吧?” 十代目闻到鸡肉的味道捂着嘴冲出门,回过头一看闻人肆不见了,斯夸罗教训完贝尔听说了这件事,正在纠结要不要煮红豆饭。贝尔说:“我喜欢她,我们能留下她吗?” 斯夸罗大喊:“喜欢玩具自己去买一个。” 他追着十代目来到餐厅后面的夹道,平时只有送菜公司和食堂工作者会从这里走。时间一长一股食材的腥味。十代目畏缩在墙角,更里面一点的位置闻人肆在吐,xanxus披着制服外套站在一边嘲笑她: “习惯就好了,菜鸟。” 被她脸色铁青地抬头瞪了一眼:“水。” 她用矿泉水漱口,为了不让头发沾到呕吐物,男人把她的长发志在必得地握在手里,这算亲密吗?狱寺隼人不知道,情绪在他心底翻涌,既酸又苦涩,让他想起在钢琴教室偶遇她的那天,风都青睐她,使她的发尾扬起。 他去关心十代目了。 直到黑发男人和少女从另一个方向的出口离开,狱寺拍着未来老板的背,残忍地镇压了脑子的念头,即挽住她头发的人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 第27章 幕间-山本武 西西里四部曲(3/4) 山本武篇 - 日头很晒,山本武站在台阶下面等,脚底在仿云母石的台阶碾了几下,测试他这双新鞋的摩擦力。路过好几个前辈额外看了他一眼。这里是二年级的教学楼,不同年纪有自己的校区,仿佛动物园,等级不同的食肉动物不能划到一起,否则打起架会让管理员头疼,也会让预算超标。 山本武的制服颜色明显来自高一。这已经很明显了,何况谁会看不出他的校徽簇新,一点划痕没有。黑手党学校的正式生只有一条规则——守好自己的校徽,不要弄坏也不要弄丢。校方颇为人性化,一旦丢失(指被同学抢走或偷走)不是勒令马上退学,二十四小时的寻回期被酌情给予每位学生,周而复始。 初春的时候他们这届搞野外生存训练,其实是变相的春季入学考,嫌招生人数太多了,要刷掉一批废物。中途有彭格列的敌对家族安插人对纲吉下手,炸断了一条隧道,迫使队尾的纲吉陷入孤立。狱寺为了保护他一起在隧道的另一头失联。最后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检查下来好在没受永久性损伤。 然而狱司的徽章不见了。 他本人做好了退学的准备,一回来,就默不作声地在三人合住的公寓套房收拾行装,纲吉不甘心,到九代目面前申诉,他悄悄连夜回到事故现场,想从碎山里看看有没有希望。 这个夜晚他不是一个人。 起初他以为泛着银光的蓝意是狼的眼睛,荒野里不缺野兽,剑握在手里,他多走了两步,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电在金属上的反射。黑发的女高中生站在断裂的水管前,将沾满泥污的徽章凑到水流下冲洗干净。闻人肆有一双稳定的手,月白色的指甲盖沁着一点健康的粉,边缘修剪圆润,拿刀或枪都很合适。 第61章 山本也曾被夸过有一双刺客的手。 她的指缝如今塞满泥垢,半流质的泥土是很难洗的,嵌在指甲盖里能涨痛两天,果然后面半个星期她上斯夸罗的冷兵器课被骂了,说拿刀都不稳,不如找个男人嫁了,起码老公杀起来不难。她脸上一本正经,说是忘记了吃早饭。什么?看见她吃了一整条塞满火腿的帕尼尼。 她没吃昨天的早饭。 洗手的女高中生甚至懒得降贵纡尊地看他:“你来晚了,被我找到了。” 话尾沾沾自喜的味道像个钩子,年轻,骄傲,美好。 多少人咬住了这枚钩子,从此就摘不下来了。 山本武爽快地把剑收回鞘里:“我找到和学姐找到有什么区别吗?平时爱跟狱寺吵架,这不是关系很好的样子嘛。” “你不懂,”她抬起胳膊去揉酸胀的眼睛,平时她的眼白带点微弱的蓝的底色,如今边缘一圈缠着血色的丝线,“我有用处。” 山本按住她的手:“有泥。” 他从她的眼睑摘下两根脱落的睫毛,和主人不同,黑漆漆的睫毛柔软贴合在他的掌心:“要许愿吗?听说许完吹掉就能实现愿望了,我以前班上的女生都信这个。” 闻人肆嗤笑一声:“她们骗你的。” “骗我干什么?” “让我猜猜,”她从一人多高的石头跳下来,掸了掸制服下摆,半夜太匆忙了,她的外套里面穿着睡衣。山本悄悄收回准备扶她的手,“她们是不是说,[山本君,可以帮我吹一下吗,我许的愿望是小测通过,你的这门成绩比较好,让你来吹一定灵验]。是这样吗?” 好像还真是。 山本挠了挠颈后的硬质短发:“没办法,她们跟学姐你不一样,平民女生是比较单纯的。” “所以我都说她们是骗你的了,”她的口气微弱的不耐烦,“还能是什么原因,因为你有张好看的脸呗。读书太辛苦了,哄个小帅哥开心开心有什么大不了,就当调剂。不要真的当她们一无所知了,我跟她们没什么’不一样’。女孩子的世界只会比男孩残酷一倍。当面让你吹睫毛,背地里谁不是念书到深夜,巴不得你们男生一下课都去打篮球,不跟她们抢大学的入学名额。” 闻人肆给了他一个“你这人好恋爱脑”的眼神。 山本武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所以学姐也觉得我的脸好看吗?” 闻人肆:“?” 十六岁的男高中生接近发育后期,就算她比他年长一岁,身高上还是被他压过了。她伸出湿淋淋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他日渐硬朗桀骜的轮廓。学校里黑发的不多,他算一个,但提起来都只把她和xanxus并列:“你很好看。” “所以呢?” 她听起来像巨龙在珠宝堆里挑挑拣拣,带着一股若无其事的味道。 “没什么。”他合上掌心,微笑了一下,跟在了少女后面。 回到学校,狱寺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徽章耗了好大一通功夫。一开始她说:“你[汪汪汪]叫三下就还你。” 狱寺隼人&泽田纲吉&山本武:“……” “不难的呀,”她笑得眼睛弯起来,捏皱了徽章的金属边缘,又随手像纸一样抹平,“不就是英文单词的[一]嘛。” 狱寺愤怒地从唇齿间撕扯出三声“one”。 她没满足:“你下次还骂我钢琴弹得难听吗?” 狱寺硬邦邦道:“大不了我就退学,就是我烧成骨灰,我的骨灰捧出来也会被风吹成难听两个字。” “好吧,”她说,“我明年就十八岁了,大女孩是不应该和小男孩计较。何况你退学了,我还怎么校园霸凌你呢(纲吉:喂)。” 山本武插嘴,显然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为什么不让狱寺教你呢,他母亲去世很多年了,生前可是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的首席。” 狱寺大喊你居然调查我,闻人肆惊喜道:“居然有这回事,改天我要去那位女士墓前献支花,看看她能不能保佑我考过四级。” 没错,这位异能组织的小少主学钢琴八年,归来仍是四级。 狱寺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母亲怎么会保佑不相干的女人,除非是她自己的儿媳妇,那算半个女儿。泽田纲吉沉静地打断了副手立的flag:“这话可不能乱说。”他的眼底居然带着不容辩驳的严厉。 山本武尽收眼底,看得想笑。 狱寺勉为其难地表示为了不使你继续侮辱亡母的钢琴,也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上,以后你一三五配合我的时间表上课吧。周日下午吃完饭开始上,我知道你那天只会坐火车去那不勒斯短途旅行。 闻人肆笑了笑:“不行。” 狱寺:“?” “我只有周二和周四两天有空,一次两个小时,”她将手背在后面捏了一下指甲,缓解指尖的血液压力,只有山本武看见了,“况且学钢琴很贵,你一个小时需要付我两百欧。我的守护者说了,异能者什么时候都不能当赔钱货。我的收入他一向要抽成,我需要养两个守护者,当老板压力是非常大的呀。” 山本武从来没有领到过一分钱,泽田纲吉悄悄缩进雪白的床位帘后面。 简直岂有此理。 狱寺隼人答应了。 医务室里纲吉留下陪床,山本自告奋勇地送学姐回宿舍,学姐说:“我们不是住上下楼吗?” 第62章 是的,学生宿舍三人一间公寓,刚好她和两个守护者住满一间,山本他们三人也是。这差不多是不成文的规定,学校里继承人泛滥,基本都会带左右副手。 凌晨,只有猫会出门。可能食堂阿姨也会,她们偶尔去接单杀个人什么的,纯粹为了保持从前的手感,以免教训不听话的学生使不上力。闻人肆若有所思道:“要不然我毕业就留校吧,当宿管。” 山本武说:“我猜狱寺和纲吉会很开心,既然你知道狱寺对钢琴有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感情,你何必刁难他呢?明明不是真的讨厌他吧。” 少女停下脚步:“你在为他打抱不平?”她听起来像猎杀之前的停顿。 “可是我凭什么体谅他,”她笑了,“因为他背后站的势力,因为他死了母亲?还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我难道不符合这三点吗?”她听起来很嘲弄。 “因为他喜欢你,”山本武回头,路灯洒下的光在她头上像白色玻璃罩,“纲吉也喜欢你。” 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被暗恋者面前剖开了两个朋友的心。 闻人肆没有局促,甚至没有因为他的话停留一秒,她从山本武的身边擦肩而过:“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不成他们不敢告诉我要你来代劳吗?” 她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划破夜晚:“那么你呢,你也喜欢我吗?” - 他也喜欢她吗? 山本武抿了一下嘴唇,叫住路过的前辈:“能帮我叫一下闻人前辈吗?” 前辈也是好脾气,往楼上喊了一嗓子:“闻人,你是不是又把学弟搞哭了,人家来找你负责了。” 闻人学姐从三楼窗口探出半个身体:“你不要诽谤我。” 即便从窗口接住了她扔下来的门禁卡,他短短的一路还是走出了惊心动魄的味道。好在找到家政课教室只有他的裤腿烧焦了一点,闻人肆正在里面指导库洛姆的烹饪技巧: “首先放盐,其次放糖,最后放油。” 山本武:“……” 骸用幻术给自己捏出实体分身,远在监狱服役也不忘起哄:“再来点草莓酱。” 库洛姆和骸是纲吉一体两面的雾之守护者。库洛姆比他们小一岁,今年刚入学。很明显两个女高中生是在浪费食物。山本武从国中起在家里的寿司店帮忙,来西西里的时候,他除了祖传的剑,特地背来了一套厨具和磨刀石。食物应该是珍贵的,承载着家乡的记忆和味觉密码。 哪怕死刑犯,执行前还能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呢。 她怎么就能把蓝鳍金枪鱼片成麻花的形状呢,山本武忍不住想夺下她的切鱼刀:“要不然还是让我来吧,这种珍贵食材要顺着它的纹理…” 刀贴着他的指缝落下去,刀身一半没进厚木菜板,仿佛竹叶尖插进了一块豆腐里。 闻人肆罕见地真的生气了,骸吹了一声口哨:“你捅偏了,你今天也没吃早饭吗?” 闻人肆说:“回去吃你的牢饭。” 六道骸真的听了她的话。要说拜托她照顾库洛姆,因此在分寸上有些退让,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解除幻术前他讽刺地对山本武说:“你不知道不该惹手上拿刀的女人吗?” 很可惜,厨房也是山本武不愿意退让的战地:“你不应该教坏库洛姆。” 矛盾焦点的女孩局促不安,闻人肆对她笑了一下:“我们的烹饪课今天就上到这儿吧。” 山本武依然执拗:“我可以教她的。” 闻人肆把刀在空中抛了一下:“你是不是被以前学校的女生惯坏了?” 这算什么呢?山本愣在原地,可惜她甚至不愿意解释给他听,擦了一把手就轻蔑地离开了。他看见reborn盘腿坐在一个中餐外卖铁皮箱里,乖巧地啃一颗粉西红柿。山本说:“她是你的学生,你不管吗?” reborn咽下最后一口:“连我都知道不要在厨房对女人指手画脚。” “你太傲慢了,山本。” 把绿叶蒂丢进厨余垃圾桶,reborn走了,显然教学生是他的极限,其他人他一句话都懒得指点,除非加钱。 - 入学以来,山本武隐蔽地讨厌着闻人肆。 一年前刚入学那会儿,他看着她为一条项链把同学弄成残疾,不久对方就退学了。同年对方的妹妹成为了新的继承人也进了这所学校,居然迅速成为了仰慕她的后辈,好像她的亲哥哥如今成了废人,在东部乡下休养不是闻人肆的错。 阳光很好的一个下午,山本撞见她在咖啡厅和瓦利亚的一帮人喝下午茶。贝尔说:“你是毒蝎子的朋友又是reborn的学生,一向和泽田那帮人走得近。你能给他们下毒吗?” 贝尔还在为失去权力耿耿于怀。 她抿了一口伊比利亚咖啡豆打出的浓郁油脂泡沫:“你打算出多少钱?” 山本听在耳朵里,最终成交的价格会是他们在她心目中的价值。 他们为出价吵了半个小时,闻人肆提起:“你们知道,碧洋琪的母亲曾经希望我在学校期间,不小心让狱寺出点意外吗?不用真的下死手,残废就可以了。” 有人问你答应了吗? “碧洋琪知道了这件事,”她说,“我说也很难做人啦,你们母女俩的意见不一,要不商量好了再来?实在想把他排除出继承序列,让他到别的家族去当赘婿不就行了。碧洋琪听了高兴得不行,说刚好狱寺喜欢你,你就给我当sister in law吧,她母亲也很赞成。” 第63章 大伙儿纷纷开始笑话她,问她最后是怎么推辞的。 “辈分算不清。reborn是碧洋琪的男友,又是我的老师。我是碧洋琪的sister in law,等于是他的sister not in law,”她声音里透着绝望,“母女俩被我搞糊涂了,我才趁机开溜。” 瓦利亚里不是人人都喜欢她,一个人警惕道:“你是reborn的学生,不会也接受了他保住泽田纲吉的十代目位置,勾引boss给你家当赘婿的任务吧。”她那一年的色-诱课莫名其妙拿了十年来最好的成绩,这个猜测是非常有说服力的。 墨绿色的遮阳篷下,闻人肆沉默了,没有说话。 大伙儿纷纷指责她是双面间谍,问她收了reborn代表的泽田势力多少钱。闻人肆重重放下咖啡杯:“干嘛干嘛,订金倒有一大半进了我的守护者口袋。这顿下午茶我请行了吧。” 约定了必须再请两顿,这伙人才散去。结完帐闻人肆续了咖啡,要了两沓花纹不同的道林纸开始写信。后来很多年山本武会记得她写信的表情,褪去任何棱角分明的攻击性,温柔得坦然,那是留给自己人的表情,就像她明知守护者在外面借她的名义赚钱,也绝不生气一样。 写完她交给了守护者,嘱咐他一封信寄回家,一封寄到横滨的武装侦探社。守护者说:“邮票五十欧一张,帮你把零头抹了,两张你给我一百二。” 山本武:“???” 她抱怨着意大利的邮政系统恰烂钱,真的给了他120欧。 没有人敢碰xanxus的徽章,至于闻人,她的徽章被守护者倒卖到三年后了。抢不到首席的徽章,买总可以了吧?每二十四小时会还给她续一次期。很显然论坛上“和闻人的徽章合影”成了热门话题。校方怎么也想不到,给丢失徽章的学生留的余地,成了一条致富之路。 这个女人不是冷酷,山本武望着钞票和守护者发现他后投来的嘲弄笑意,一下子就想通了:他只是不在她的势力范围。 巨龙只守护山以内的宝藏,山外面只有敌人和不是敌人的区分。 - 很长一段时间里,山本武相信她对库洛姆和狱寺居心不良。他旁听过无数节的烹饪课和钢琴课,前者折磨他身为厨师的良心,后者折磨狱寺身为半个钢琴家的乐感。 和他一起靠在走廊外墙上的是一个白发的少女。偶尔闻人肆会问她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守护者答:“非常难吃,非常难听。” “我选你就是因为第一,我是白毛控;第二,你拥有诚实这项宝贵的品质。” 如果没有天花板,狱寺隼人的怒气能烧上天:“上次我不过没夸你,你追着我骂了三十条短信。” - 过了一年半载,狱寺和纲吉真的成为了她的朋友,一只脚踏进她的领地。山本武和她的距离还是不远不近。学期末的混合拉练上,三个年级的学生需要越野50公里,期间在野外解决一顿午饭。 闻人肆自告奋勇:“让我来。” 早有人把她的锅铲夺走,库洛姆那一届做饭的压力很自然地落在大部分女生头上。她端出一份油盐量超标的草莓酱炒饭出来。同学们吃之前夸她长相温柔甜美,一看将来是好妻子好母亲。吃之后说她对烹饪没什么天赋,还是好好做你的彭格列守护者吧。 reborn以年长者的身份问道:“你现在明白,碧洋琪为什么做饭能毒死人了吗?” 即使黑手党学校没有新娘课程,烹饪课也仅为悄无声息地下毒和野外生存不会饿死,两个目的服务。也只有站在头部的女同学能突破性别的枷锁。 陷入沉默很久,山本武露出一个笑容。不是他一贯装成老好人和体育明星的笑法,而是突然死心塌地承认事实的笑,十分真挚:“是的,我明白了。” 喜欢她的人确实不光有狱寺和纲吉。 山本武摸着下巴,仿佛还记得冰凉的手指捏在他的下颌:"比起公主,男人果然还是喜欢巨龙。如果两者合二为一就再好不过了。” reborn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意思是“你是人外控告诉我干嘛。” - 放暑假回家前的一天晚上,他敲开楼上的门。 室内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浓烈,无限接近家的味道。开门的是她的守护者,嘴里咬着酸奶勺子,一只脚不留痕迹地抵住门,很明显不会说“留下一块儿吃饭”的客套话,连香味和灯光飘散出去都吝啬。山本武故作不知:“我亲手做了寿司,多出来了一盒,可以进来吗?” “东西留下。” 门在面前关上了,闻人肆的声音传来:“谁在外面?” “外卖员,送错地址了,留下寿司送给我们吃,这东西保鲜期短。” 闻人肆说:“你知道我知道你在说谎,对吧?” “是的,”守护者很轻地笑着说,“可是你爱我。” 第28章 幕间-泽田纲吉(中) 西西里四部曲(3.5/4),四部曲我写五篇很合理吧 泽田纲吉篇(中),不愧是27,上下甚至都写不完 - - - 凌晨的时候万籁俱寂,再过半小时要日出了,楼道内有只死去的蝴蝶,泽田纲吉在一根电线吊着的白瓷灯下看了许久,弯腰用手帕裹起蝴蝶僵硬的尸体,对折,妥帖地收进口袋。放暑假前reborn刚给他和学姐讲了手帕的用法。接受是和平,不接受甚至把它丢到地上,当天就必须死人。 第64章 可是泽田纲吉害怕死。 朋友的死,敌人的死,他的死。 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呢,是电影院吗,还是坐上自动扶梯去天堂?也有人说死后去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或空无一人的车站。学姐当时上课的时候在嚼口香糖,一个苹果绿颜色的泡泡饱满地吹出来,啪的一声爆炸了,她说这就是死。 学姐单纯地以为他对死亡一无所知。 当然不,早在泽田纲吉于十年后自己的棺木里醒来前,他养过一只小白狗。说养貌似不合适,妈妈一直不肯让他把它带回家,理由是自己狗毛过敏,流浪犬搞不好有寄生虫。小狗寄居在社区公园的一座淡蓝色大象滑梯底下,靠他偷渡的午饭便当过活,有时是可乐饼,有时是汉堡肉。 有一次他带了据说是在外务工的父亲寄回家的巧克力,迫不及待想给小狗尝尝,一路上他紧张地攥在手心,生怕被比他大的孩子拦下来。到公园的时候他的手掌一片漆黑,全是融化的可可脂。小狗却不领情,嗅了两下,一脚把巧克力方块踢开,还在他的新鞋撒了一泡尿。 讲给闻人学姐听的时候她大骇:“你幼稚园时期就动过谋杀的念头了吗?” 泽田纲吉:“???” 狱寺维护他仁义的名声,说十代目怎么可能是动物杀手,就算狗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巧克力是毒药,难道狗就没有错吗?纲吉却一点自我辩护的意识都没有。抬头看见山本咧着嘴,露出天生整齐洁白的牙齿,看着学姐三言两语把狱寺气得不轻。 她当然清楚,纲吉当年不知道狗吃巧克力会死,她不过在逗他们。 过了两天,她买来一盒包装一模一样的比利时黑巧,当年他没舍得吃的那种。邻居拜访的时候被妈妈送了人,说反正纲吉不喜欢,他只拿了一块,不如送给你家上寄宿学校的大孩子尝尝。为这件事他生气了很久,后面想起来,他和大学没毕业就生孩子的妈妈置什么气呢,难道有人会生歌剧舞台上蝴蝶夫人的气吗? 看着没拆封的巧克力盒,纲吉一下子就哭了。 闻人肆手足无措。 一次没用过的手帕被慌忙塞到他的手里,学姐说:“你...你哭吧,我去把教室门锁上。” 他哭过很多次,没有人会愿意为了让他的眼泪不被看见锁上阶梯教室的门,哪怕很快他们要上一节三百人的大课。闻人肆在门口摆了一块漏水的牌子,通知大家换教室了。可惜她忘了通知老师新教室的位置,那堂课只有佣兵出身的老师缺席,大家上了一堂没人管的自习课。 泽田纲吉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知道狗吃巧克力会死。” 小狗他认识的时候就病得很重了。 或许是挑软柿子捏,或许是妈妈做的菜合口味,它只吃纲吉带的便当,幼稚园的其他孩子一律不理。有个孩子告状公园里有条瘸了腿的癞皮狗,会不会有传染病啊,老师说已经安排了人明天消杀。 消杀是什么意思? 是送它去安乐死,还是把它带回家治病? 二者都不是幼年纲吉愿意接受的方案,生平第一次,他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学姐不带批判性地问道:“你给它喂巧克力了吗?” 喂了。 他自己吃了一半,另外一半掰开小狗的口腔硬塞了进去,咬得他满手是血。突然之间他后悔了,慌忙把融化的脏兮兮的黑巧从它嘴里全部扒出来。到今天为止,他手上还有泄愤的咬痕。 泽田纲吉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走了五个街区,把它放在一户名叫[云雀]的和风大宅门口,回到家因为贪玩被妈妈骂了一顿。又因为破伤风没人发现,拖了几天他高烧42度,直到校医发现他脸通红得不正常。 纯黑巧一点糖的含量都没有。咬在嘴里只能吃出油脂又腻又涩的味道,他后来慢慢把一整盒都吃完了,连狱寺和山本都没有分。纲吉回忆,有段时间,邻居说附近埋了一条死狗,但发现的时候只有土坑在,狗的尸体作为冻货神不知鬼不觉流向了肉铺。妈妈整整半年只敢从进口超市买鲜肉,直到她自信狗肉被消耗殆尽,才复又光顾了常去的店。纲吉呢? 他吃了半年素。 有一天他上学路上被吉娃娃追,不得已逃到一根电线杆上。正在发愁迟到会被云雀学长咬杀,拐角的地方窜出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吉娃娃顿时被吓跑了,纲吉也在庆幸还好他有电线杆这个可靠的盟友。 大白狗没有对着空气撕咬,而是认真嗅了两下。它凑在电线杆下面撒了一泡小便,扬长而去,以示它如今是好人家的狗,恩怨两清,和并盛食物链的弱者彻底划清界限。 泽田纲吉泪流满面。 - 拐过楼梯就到了顶层,[803]门口放了一枚寿司纸袋,封口的贴纸完好无损,放了大半夜早就不能吃了。纲吉只能丢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明天山本还会做新的,他现在倒不关心食物了。纲吉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没办法他只好用火焰幻化出钥匙。他唯一一次向碧洋琪学习开锁的技巧,目的是打开她学妹的门,碧洋琪没有拒绝,尽数教给了他。 公寓很干净,两间卧室的门牌被翻到了背面,以示曾经有过主人,往后是往后。他路过唯一一间门微微敞开的卧室,目光蔓延过去,沉静地落在了地板上,没有拖鞋。接着他才敢往上看。 床上没有人,只有一副软塌塌的被子。 第65章 烟味从阳台飘过来。 知道闻人肆曾经讨厌尼古丁味道的人不多,她一开始和xanxus和狱寺不对付,原因有一大半出于他们身上灼烈的侵略性的烟草气,触发了她的边界感。 以前,她或许会配合晚餐喝一点酒,多了不行,害怕她宝贵的手会颤抖。然而这学期她发现喝酒的时候配上香烟,貌似酒精摄入量再多也无所谓了。狱寺从此不敢在口袋里放万宝路,就怕被她掏走。 于是闻人肆从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 黑发女人背对着坐在阳台上。她的膝盖盖了一条薄薄的针织毯,颜色鲜艳,典型的波西米亚风格,以前她缺德地说只有风湿病患者和需要情感支撑的人会买毯子。小圆桌上有冷掉的茶和冷掉的烟,然而太阳要出来了,橘红色的一轮。她想哄人的时候嘴是非常甜的,她说狱寺的眼睛像翡冷翠的春天,纲吉眼睛有着莫奈笔下日出一样的颜色。没有点评山本?他是个变色龙。 泽田纲吉却在想,一万个人里,九千九百个普通人和一个强者里,那命运的半块巧克力怎么就被你吃下去了呢,学姐。 - 九月,闻人肆一个人回了学校。 起初大家以为她的两个守护者留下处理事务了,这在权力交替的时候是常有的事。缺课了十天半月,负责登记的同学来探她的口风,提醒她出勤率太低会留级的。闻人肆说:“哦,她跟他都死了,帮我把学籍销了吧。” 同学以为听错了。 她又说了一遍,平静得仿佛在说夏天太热了。 她看起来太镇定自若了。除了变得沉默了很多,或者说,她不再开口说话了。 一个人怎么能死了一半呢,泽田纲吉不懂。reborn常年穿黑西装,因此倒省去体贴学生而特地换衣服的麻烦:“她没疯就不错了,你能想象狱寺和山本死掉吗?” 纲吉面无表情:“可以不要作这样的假设吗?” reborn耸了耸肩,意思是你甚至都不敢想。 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为何疏远了纲吉和他的守护者。 她的门不会为他打开,纲吉只好一边学开锁一边跑去问了斯夸罗。斯夸罗在保养他的义肢,因为美国已经有冬兵了,也因为西西里太热,学姐曾经笑话他是summer soldier,头发都晒褪了色。他不耐烦地在关节抹上保养油:“因为你们几个太碍眼了。” 这是什么理由? “仔细想想,”他单手装回义肢,“你们真的失去过什么东西吗,我是说无法挽回的东西。” 他话里有种习以为常的残忍,就像从来没有人把他的断臂,xanxus失去的八年,贝尔被剥夺的国籍当回事。 从不谈论,是瓦利亚特有的处理伤痛的方式。就像上个世纪联合国还把同性恋界定为精神病的年代,美军对待性少数群体的方式:they never talk about that. “你和你的左右手整天在她面前晃,跟提醒她是废物有什么区别?”斯夸罗淡漠地说,“说到底,守护者是替代品,为保护首领存在。不明白这一点她以后还会失去,哦我忘了,她不接受守护者了。不接受也好。她那个难看的样子,谁会送上门。” 嫌弃完了死去朋友的妹妹,斯夸罗每隔一天把她拎到训练场削一顿,刀片交错碰撞出火花,闻人肆输掉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像一个冷峻内敛的高手,她再没有问过斯夸罗用什么牌子的护发素。就连贝尔,有次吃饭的时候他阻止她的勺子挖下去,斯斯艾艾地挑出芝士里埋的小刀片,叮的一声落进银盘。闻人肆仿佛没看见,照常吃下正常分量的饭菜。 纲吉好不容易逮到她一次,追上去看见她在餐厅背后的垃圾桶把食物全部呕了出来,吐完漱口。 三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在这里。 轮到了他用垃圾桶,烦恼嘴巴里一股酸臭呕吐物味道该怎么办,他发现了旁边没开封的矿泉水。她自己用了一瓶,xanxus替她拿了一瓶。 一个人怎么能既把同级生弄成残废,又给面都没见过的后辈留下一瓶多出来的水呢? “因为她比你务实,”reborn跳上他的肩膀,嫌弃垃圾味道,揪着他的头发指挥他站远点,“总有一些事情不喜欢但必须做。” “顺便一提,她是你的师姐,我在并盛的时候没告诉过你吗?” 泽田纲吉:“!!!” - 从餐厅背后出来的时候她落了单,瓦利亚不在身边,以往偷偷摸摸跟在身后的狱寺和山本也不在。一个男生问她是不是真的变成哑巴了,还说她应该学彭格列多选几个守护者。纲吉真情实感地愤怒了。 赶跑了那些人,回过头发现学姐在冷静地点烟,瞳孔深处短暂地亮起了一瞬间,之后又死去了。她终于开口说话:“很有快感吧,那种作为保护者的感觉。明明手中握有力量,很简单就可以杀死对方,却还是忍耐了三年。不觉得太辛苦吗,纲吉?” “恭喜,”学姐说,“reborn给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她走以后,reborn神出鬼没地出现。没有像三年前凌驾在他的肩膀。纲吉记得有一次,reborn接受九代目的命令。他平静地站在对方面前,只到九代目的小腿高,身高的悬殊过于滑稽,没有让他笑出声是因为他们脸上的表情,那种明知有人即将死去的表情。现在,reborn也平静地站在纲吉面前,接受他居高临下的审视: 第66章 “我是你派给她的任务吗?” reborn说:“一开始不是。不过就算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被她养熟了。” “你现在要当彭格列十代目吗?”他问他。 “我要当,”彭格列未来的十代目心平气和地说,“总有不喜欢但必须要做的事。” 在这一刻,即将成人的泽田纲吉终于吞下了和她匹配的另外半块苦巧克力。 - 泽田纲吉推开阳台的滑轨门。 黑发的女人背对着他。 看完日出,他还没走。闻人肆很轻地低声问道: “能把十年后火箭筒借给我吗,纲吉?” 第29章 幕间-泽田纲吉(下) 西西里四部曲(4/4) 这章虽然是纲吉篇(下),其实男嘉宾很多 虽然男嘉宾很多,真正的主角其实只有一个 - 学姐的口吻太接近沙哑的低声下气了,这让泽田纲吉非常心痛。她从来都是一个只能跟坚硬关联在一起的人呀。她说当又臭又硬的石头没什么不好,比鸡蛋,玻璃珠,宝石都好。然而马太福音也早就给过暗示: [你们看见这殿宇了吗?将来没有一块石头留在另一块石头上不被拆毁。] 石头也是一直想做石头的,后来都变成了尘埃。* 怎么会有人选择在这时候挑衅她,纲吉苍白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怎么会有人把暴怒和狂躁误解成虚弱呢?她是灵魂被屠杀了一半的人,只剩下半座神庙的祭司,也是被打碎半数瓷娃娃的格蕾丝。格蕾丝最后做了什么? 她杀光了狗镇的人。 好吧,泽田纲吉心想,有人说地震是自然的愤怒,我已经坐在一座火山身边了,我得小心点儿。 蝴蝶的尸体薄薄的一片被他收在怀里,现在仿佛肿胀起来。他从口袋取出,看见了桌上的防风打火机:“我可以吗?” 没说话是可以的意思。 外面裹的真丝手帕有些难烧,他在四个角点上火。这还是学姐教他的办法,害怕吃到心爱小狗的尸体,下次亲眼看着它火葬不就行了?意大利本土信奉宗教的缘故,火葬的普及率不高。就连他借十年后火箭筒穿越到未来的那次,他是在厚重棺木和白玫瑰丛里醒来的。泽田纲吉举行完了烟灰缸里的葬礼: “你知道十年后火箭筒只会通往未来而非过去,对不对?” “可是我不想去!”她腾的一下站起来,膝盖碰翻了离得太近的小圆桌。神明赋予人类的劣性:愤怒,无力感,混乱的心碎趁虚而入。她听起来太害怕也太抵触了,好像不是未来,是沉底的铁达尼号,也是做噩梦的孩子要被送往的寄宿学校,“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去!” 她连未来两字都说不出口。 黑发的年轻女人双手颤抖地攥紧栏杆,晨光初现,照亮了死角,阳台不再是适合讨论的地方。她在狭小面积里转了两圈,呼吸沉重,最后大步跨回室内,泽田纲吉跟上她,轻轻带上轨道门。 学姐听起来再次充满蛊惑人心的说服力:“它既然能通往十年后,就一定能通往十年前对不对?我认识最好的科学家,最好的平行世界和虫洞研究员。没道理船能向上游划不能向下游划吧?” 泽田纲吉说:“你也知道那是下游吗?” 他的口气尽量和缓了,学姐面无表情地把一个马克杯从桌子边缘推下去。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看起来真的非常像一只惹人瞩目的猫。 “好吧,”他妥协,“回去又能怎么样,你要跟十年前的你交换吗?你要把她,那个只有十岁的你丢到不认识一个人的西西里来吗?” 泽田纲吉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杯子碎片:“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她的声音慢慢接近,充满了甜蜜陷阱的味道,“我也是那个被打碎的难看杯子吗?” 他们的衬衫下摆交叠在一起,同样的干净清爽的浅白色。这学期起泽田纲吉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洗衣机内偷偷塞红色的袜子。 “是的,”纲吉说,他多希望他是面镜子,把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留给她自己,“你是。” 可惜他不能,于是他的后背穿过他刚刚阖上的阳台门,打碎玻璃和金属框,跌进了公寓楼下的音乐喷泉。六点在放奇异恩典,埃及棉吸饱了水,和一只粗暴的手一起把他往池底里摁。隔着水面的波纹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那种只剩下干涸,受尽了苦难和良心的折磨,愿意和魔鬼签下高利贷的眼神。走投无路的怪物的眼睛。 快窒息的时候,他觉得仿佛水面以下的人是对方。 他被拎着领口浑身湿透地拉起来。 她的额头沉重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闻起来很洁净,只有伤心的味道和微弱的体温。两个未来的继承人之间隔着潮气,打湿的刘海,死过一次和没死过一次,完整与不完整,男人与女人。 “求你了,”她说,牙齿在初秋的风里冷得打颤,生命力就在人体最坚硬部位的碰撞中流逝了,“求你,我必须回到一切错误开始的地方。当年我就在那里,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怎么能看不出来?” 十年前常暗岛战争还没爆发,她的哥哥也没有为了找一本书,一个传说,一代异能者祈愿的野望被派上那座远东的小岛。 泽田纲吉的脖子被她的手指扣住。他抬起手,像神父接受告解一样抚摸在她受潮的黑发:“彭格列的一位先代就是因为守护者去世,他火焰枯竭而死的。既然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死呢?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第67章 他的字里行间充满镇静。 “可是我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我有吗?!”学姐挤出了这句话,嘴唇被咬破,眼神冻得发僵,“她怎么能说,‘虽然我的异能是冰,但我一生没有见过能堆起来的大雪,你能帮我去看看吗’。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做错了什么值得被这么残忍的对待?!” 爱难道是这么残忍的东西吗,她貌似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 “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开始非常看不起你吗?”她的指甲癫狂地掐进了他的皮肤,“为了成为reborn的学生,我花了多少人情,废了多少心思?我必须不断地贴上去才最终争取到了一个机会,让十五岁的我和我的守护者在异国得到庇护。” “可是我不想,”纲吉沉声说,“我至今都讨厌家教传单!一看见就恶心得想吐。” “你看不出区别吗?”她的眼泪终于轻轻砸在了他的脸上,泽田纲吉愣住了,“你不要的是我拼尽全力争取的东西。我必须一刻不停地往山顶推石头,你不需要。软弱的你,迟迟不肯下定决心的你,优柔寡断的你,有机会逃跑的你…” “以及,”她说,“一败涂地的我。” “你有七个守护者,而我,我只有两个,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她放开了他的领子,恍惚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不清楚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这场龟兔赛跑的竞技里,你是最终的赢家。不,是我太可悲了,从头到尾的参赛者只有我一个,和我右手较劲的是我的左手。” “对不起,”泽田纲吉流着泪拉住了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说出来,仿佛上了火刑架,他的痛苦就能缩短跟她的差距,“我答应继承彭格列了。” 她决绝而缓慢地掰开他的手指:“我应该说什么?" "你恐怕不会想听恭喜吧?” - 第二天,闻人肆被捕了。 他从蓝波那里得知,学姐潜入了波维诺家族的实验室试图偷走十年后火箭筒。 “她和未来的自己交换了?”纲吉匆忙穿上外套。 情况比那糟糕。 “十年后火箭筒对肆姐不管用。”蓝波小声说。 监控里她试了两个小时,一次又一次,时空的通道就是不肯为她打开。到后来她佝偻地弯下腰,蜷缩起身体,双手摁在腹部的位置,仿佛太久没好好吃东西犯起了胃病。她沉默地被赶来的安保带走,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 “老板的意思是移交给复仇者监狱。”蓝波说。 波维诺是彭格列的下属家族不错。偷窃仍然是一种严厉的冒犯,连彭格列都干涉不了:“跟肆姐的异能组织交涉了,他们说当初没人希望她回去上学,是她执意不听。能做主的除了大老板,小老板就在你们手里,你们跟她谈去吧。自己犯错自己担,别把人弄死或残废就行。” 闻人肆的量刑不重,大概只有三个月。进去以后和六道骸成为了狱友。为了统一管理,所有犯人统统关进生物培养罐,靠水下呼吸机维生。无聊的时候,六道骸常常利用幻术天赋拜访她的记忆宫殿。他们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六道骸:“虽然我知道你从小父母双亡,被冷酷无情的舅舅养大,唯一的养兄死了,守护者也死了,组织把你当成半个傀儡半个打工的冤大头。” 闻人肆:“……” 六道骸话锋一转:“但你有我惨吗,我从小就被掳走去做人体实验,献祭我的是我的骨肉亲人。我的一只眼睛被挖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打麻药,顺比一提,那真的非常疼。后来我和两个同伴逃出来了,从此却被迫给憎恶的黑手党,泽田纲吉那个王八蛋打工。” 闻人肆:“……” 六道骸感慨:“你从前就够讨厌了,怎么不说话以后讨厌程度还能上一个维度。” 但他也不是没有体谅她的时候:“你想听我讲天灵盖被切开,为了实时监测我的思考能力,我甚至透过监控看见了自己的脑叶吗?” 一百句话里这个女人最多回一句:“不。” “听腻了?那我换一个。” 他声情并茂地讲述起小臂上的动脉被抽走的故事。 偶然他会回忆泽田纲吉的故乡,他为数不多的自由里拜访那座小镇的经历。 “并盛的统治者是个讨厌鬼,”他语带恶憎,“黑发,凌厉的长相,整天不可一世,肩膀上喜欢放一只小黄鸡。他话也不多,怎么感觉和你长得有点像。” 他审视地看着黑发的女人,诺大记忆宫殿只被她放了一把咖啡色橡木高背椅,她坐在里面,苍白,乖顺。 “不,我说错了,”六道骸露出一个微笑,“外表是更像了,可惜你现在是个废物,估计没有站在他面前的资格。” 她没有反驳。 六道骸把手放在她的侧脸,指腹感受柔软皮肤的触感。微微用力按压,年轻的皮肉恢复原状,贴合在她沉默的表情上:“差不多行了。世界是残忍的,你必须更残忍,不然只会沦为肥料。如果库洛姆像你一样自怨自艾,她早就死在了医院里,她的母亲巴不得从她的死亡保险单里获益。” 沁着凉意的手,慢慢往她微微敞开的衣领里伸,指尖碰到喉咙与锁骨之间的凹陷,她的瞳孔还是没有焦点,六道骸撇着嘴收回手。 接着他被扇了一巴掌。 捂着脸颊,六道骸阴沉地笑了很长时间。 第68章 - 复仇者监狱的门有天打开,六道骸一算时间才一个月不到。reborn亲自来保释了自己的学生,向狱卒出示了一张签满花押的移交令:“她会在彭格列的监管下服刑,直到刑满释放。” 六道骸阴阳怪气地说:“能走裙带关系干嘛硬吃苦,你这个老师认得不亏。” 她黯哑地开口:“你也可以,纲吉肯定希望你出去给他打工。” “你的后脑勺秃了了一块。”她说,这是她留给六道骸的最后一句话,“你很烦,以前大家也觉得我这么烦吗?” reborn说:“是的。” 他踢了一脚女学生的小腿,力气不重:“不过我很怀念她。” 她说:“您今天没吃饭吗?” 后来的一下让她的小腿淤青了两天。 - 蒙上黑色的尼龙头套,一路马车换成轿车,飞机,jr 轻轨,她最后闻到十二月初水仙花和日式煎茶的味道,茶里一股绿叶和炒米的香气,远东安逸地进入了冬天。显然这是一座平和的小镇,有一位权威不容动摇的君主。 “你的新狱卒姓云雀,”reborn解开她的手铐,“他对犯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尽量少说话,否则他会亲自毒哑对方。” 闻人肆:“……” “开玩笑的,”reborn裹好羽绒服,“话又说回来,你现在和哑巴也没什么区别。” 舟车劳顿二十个小时,女人疲惫地弯腰,用嘴咬掉羊绒手套,抄起了一捧细碎白色的雪,仿佛感受到曾经,奥雷里亚诺上校感受过的冰块的温度和那个下午。她的眼泪落下来了,在雪上迅速冻成水滴状。记起她的守护者用异能给她做了一条冰项链,她应该告诉她那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珠宝。 云雀恭弥是一个冷淡,漂亮的青年,拥有一个冷淡,漂亮的庭院。 他不会管她为什么来到这里,或者为什么天亮才睡着,看《百年孤独》只看到倒数第二页,她看《童年》也是。前者的结局是"过往的春天永不复返",后者是"于是他到人间去了"。她只想半途下车。他接受她,这是因为她接受过斯夸罗的剑术训练。每天下午三点,他会把一把竹刀塞进她的手里,手握自己的浮云拐:“攻击我。” 他有着命令般的口吻。 六道骸说的没错,他确实有点讨厌。 五点往后他会泡一壶焙茶,被炉上的竹筐摆着柑橘和仙贝。问了十二次“你喝吗”,她第一次留下了。一条大狗玩完雪喘着粗气进门,毛被汗水和雪水冻得僵硬,缀满了银色的冰碴,看见人身上可视化的热乎气就想往上扑了。可惜茶室二位都是食物链顶端的人,和他的旧主不同,两人用眼神制止狗。 白狗只好在地垫打滚,擦干净身体才委委屈屈凑上去。闻人肆的手被茶杯烘得滚热,脸颊也是,大狗躺下露出肚皮,暗示不言而喻。云雀恭弥说:“今天有你的信,对方以为你还在意大利,辗转好几个地方寄到了我这里,寄件人来自俄罗斯。” 他看起来太平和了,懒得问她怎么认识对方。哪怕那是个卖□□的俄国人,云雀恭弥也只会在乎大雪不要压断了他的月季。 闻人肆拆开信件: [展信佳] [您对包邮的无理要求,鉴于本店周年庆,现经过特殊考量已被核准通过。随信附上冬令营游学的邀请函,爱来不来,别指望我求你] [可提供措辞优美的实习报告和一日三餐及下午茶,年底正巧是吃鱼子酱和淡奶司康的季节] [再说一次,爱来不来] [费奥多尔·d,敬上] 她笑了:“有笔吗?” 打上勾,她让云雀恭弥先寄到意大利,再从意国寄到西伯利亚:“邮费全部摊收件人头上,不用替他省钱。顺便让他给我寄头等舱的机票。” 云雀嗯了一声:“过完元旦你要去俄国了吗?” - 西伯利亚的乡村交通十分不便,踩一脚牛粪是常有的事。 每个星期,她和费佳去食品公社采购足量的黄油,牛奶跟黑面包。街头覆盖脏雪,每走一段路有蜷缩着乞讨的流浪汉。年幼的孩子扬起他们稚嫩的面庞,试图用大眼睛唤起路人稀薄的同情。可惜俄国人的历史是苦难的历史,心肠比铁硬,只有外地人不知道他们是盗贼集团控制的小扒手。 闻人肆抱着两大袋零食,出门发现费佳不见了。在隔壁的暗巷,一个男人手拿不锋利的小刀把他堵在里面。费佳的胳膊底下夹着一捆牛皮纸包好的书,表情稀薄道:“你能帮我解决一下吗,我腾不开手。” 肆:“……” 回到别墅的时候,果戈里刚刚偷偷把两具尸体打扮成雪人,正在往上放装饰用的胡萝卜,他说这是雪人的鼻子。什么?看见鼻子了?你看错了。 肆:“……” 费佳严厉道:“下次埋远一点,这里是放冻肉和卷心菜的地窖。” 晚上过夜只有他们俩,她假装不知道其他人从事的"正直诚实"的夜班工作。厚厚的墙将他们跟室外的严寒隔开。她看着爬满冰霜的玻璃,隔着长夜和雪,试图找到天幕里的星星。回过神发现费佳在注视着她,好像她比星星好看。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用火钳拨弄壁炉内的木柴。隔三差五必须拨一下,否则会会缺氧: “如果你找到[书],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那本承载了她所爱者的死,扭曲了她轨道的东西,人生每况愈下和灾难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第69章 她捧着搪瓷杯,里面是兑开水的伏特加。冷漠地耸了耸肩膀:“写日记吧,或者上厕所忘记带纸。” 费奥多尔注视着她的眼睛,瞳孔深处跃动的令他着迷的火光,不是篝火的反光,而是再一次望见了她自身的力量,多年前他见过一次,一直没有忘记。 他说:“你很无聊,比果戈里无聊。” 他又说:“你能跟我结婚吗?你知道死屋之鼠的事太多,万一哪天你跑了怎么办?还是结婚我比较放心。而且晚上只需要开一个房间的暖气。最近燃气费涨价了。” 肆:“???” - 闻人肆把毛衣脱下来扔到床尾,小茶几放了一本手帐。她猜想可能是费佳买书的赠品,随手塞进了她的卧室。她的手搭在封面,一个声音急急忙忙地说: “我很硬,不适合放在洗手间里用,你记得随身带好纸喔。” 肆:“……?” 脑子里太多的猜测打转,什么随身系统老爷爷,孤魂野鬼霸占宿主本体,鸠占鹊巢的网络小说她看多了。闻人肆警惕地说: “你是谁?" "汤姆·里德尔?” 她试探地问出口。 第30章 纽约 - 武器应该是一个人的手,这是为什么从横滨离开后我没有赶赴西西里,而是一张机票跑到了纽约曼哈顿,把我的专属武器一把黑伞,交到负责售后的斯塔克工业研究员手里: 我的手生锈了。 研究员看我的眼神十分微妙。 “这可是振金,”她抽出中空伞柄里细而窄的刀,长度略微超出成人的手臂,黑漆漆的刀身完全不会反光。振金被公认是世界上最珍稀和坚硬的合金,“你是怎么把它折腾到生锈的,吼,还卷边了。” 她用食指弹了一下刀身,金属悠长的余音仿佛竖琴。 我:“是雨,日本横滨那个地方最近下了很多雨。” “今天反正拿不了,”研究员大学就读斯坦福,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加入斯塔克工业。她的聪明程度总让我怀疑自己的智商该不会只有她零头吧,“接了[组合]的大单子,要替他们赶制一批机械。” [组合]是北美的武装势力龙头,就像欧洲的彭格列,俄国暗地里的死屋之鼠。我们远东一直没有决出胜负,池子小排得上号的势力多,内卷的要死,下辈子不当东亚女。 一听大洋对面的竞争对手,我来了精神:“能让我参观一下工厂车间吗,纯粹为了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 研究员姐姐一口回绝:“你一定会搞破坏,说吧,你想刮花油漆涂层,还是吐口水,要不然是破坏金属熔点害得我整批产品报废。” 我:“……” 其实三种我都想过。 我软磨硬泡,以绝不踏入车间为代价,换来了明天可以取保养完的黑伞。研究员给我签单子:“还是寄到大陆酒店?” 纽约里世界官方指定唯一住址,绝对的中立之地,哪怕下榻的都是杀手,异能者,黑手党,任何人不能在大陆酒店干活。否则必定会招致报复。 我耸了一下肩,意思是除此之外我能去哪儿。 - 出门我拐进一家炸鸡店,电话刚好响了,一个优雅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意大利南部特有的卷舌腔:“你现在是大忙人了,打了三次都不接。” 我:“……”好强的压迫感。 我点亮界面看清联系人备注为[大魔王],我恭恭敬敬道:“需要我做什么您能消气,有看不顺眼的人吗?我去帮您杀,老师。” 我不在西西里的时候,reborn貌似解除了婴儿诅咒,恢复了成男的形态。我曾经困惑碧洋琪为什么会看上他,她总是意味深长地说,你没见过他的巅峰时期。他的腿比男模长。 是的,如果说婴儿状态他可以杀死一个我,成人版reborn我相信他可以轻松杀死一打。 “你这个没心没肺,毫无时间观念可言的姑娘,”他在填充子弹,小粒金属的碰撞声在耳膜仿佛威胁,比叉子划冰箱冷冻层还恶心。他绝对是故意的,“知不知道蠢纲从前天开始就一天两遍地问,‘学姐到了吗’。如果在这个毕业的节骨眼上,他为了不继承彭格列逃跑了,你就等着被追杀至死吧。” 今天是6月23号,距离月底的毕业典礼还有一个星期。 我清点了一遍皮夹所剩不多的美金,盘算着吃什么:“冷静,老师。他现在反悔总比在加冕仪式当天反悔,后果更可控不是吗?实在不行你们还有xanxus。等等,那是什么声音,你在用磁带机录音?” reborn:“我猜xanxus一定很高兴你把他当成备选方案,这下我不用担心他在继承仪式刺杀蠢纲了,因为他第一个先杀你。” 我:“……” 为了治愈我受伤的心灵,我点了一个巨无霸套餐,包含鳕鱼堡,大薯,鸡块和蛋挞。我对收银员比口型:多放蜂蜜芥末酱。 收银员转头对后厨大喊:“给她拿那瓶快用完也快过期的芥末酱。” 我:“……” 电话那头口气森然:“你在哪儿,你会不在kfc跟我通这则关乎彭格列存亡的重要电话吧。” 面对威胁,一个成熟优秀的异能者如何应对? 我深吸一口气:“您所拨打的电话快要欠费停机了。” 我迅速挂断,关机,塞进口袋。死亡是明天的事,今天我要吃两个蛋挞,不就是400大卡嘛。 第70章 端着餐盘等我的服务生闷闷地笑起来。 他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位于左眼下方的倒皇冠状的紫色印记,给同色的眼睛增加了几分诡谲妖艳。个子很高,炸鸡店审美糟糕的红帽子和红围裙在他身上居然也能穿出松弛感。我的目光落在他的铭牌胸针,[白兰·杰索]。 “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呢。”他意有所指地说。 “因为…这确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的目光落在他凌厉的白发,“槙岛圣护…呸,我是说mr杰索。” “哇,你太不礼貌了,”我难得羞愧了一次,觉得是不应该叫错人家的名字,“你怎么能一边跟我讲话一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呢?槙岛圣护是谁,我要去把他杀了。” 我:“……” 好癫的美国人! 青年身上缺乏肌肉的痕迹,就算是里世界的人,他也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宅。我倒不相信了,我吃个炸鸡都能碰上毁灭世界的大反派:“不急,你先把托盘给我。你也别去杀他了,他是我死去的前夫。” 白兰听完有些释然又有些纠结:“你们怎么还领证了呢?” 我:“……”所以他没看过热播的乌托邦警匪片《心理测量者》是吗? 然而我是来吃饭的,接过餐盘,我转身绕开乱跑的白人孩子,找到了靠窗位置的空位。桌上放着免洗净手液。快吃完汉堡的时候,他居然又来了,身上的围裙不见了。白衬衫牛仔裤的样子像随处可见的兼职男大学生: “你下班了?那我也不接受搭讪。”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把这家店买下来了。” 我:“???” 这是什么微服出巡的富二代,那我算什么,拿[他追她逃]剧本的苦情女主?我准备说“就算你有再多的钱,我也不是随便的女人”,他端来一盘黑糖珍珠蛋挞:“新口味,对外没有发售,因为还在测试阶段。” 我:“……” “来就来吧,”我给他腾出半张桌子,“怎么还带东西。” - 世界确实小,白兰·杰索也在斯坦福读书,刚巧是武器研究员的学弟。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一家成功的科技公司。告诉我这些是因为: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他双手托住下巴,我从玻璃窗的反光看到自己嘴角沾的薯条屑,“说真的,你以前藏在哪儿,我怎么都没发现你呢?” 蛋挞一盒六个肯定是吃不完的,我打算打包带给交好的前台经理。谁能看出他优雅高大的南非长相下,居然嗜甜呢。 “嗯嗯,”我礼貌地敷衍他,“你在拍真人秀吗,上东区王子与肯德基灰姑娘?” “灰姑娘,不,不,”他熟稔地拿走我的饮料杯。套餐选不了无糖可乐,听了我不喝的理由,白兰表示可以代劳。反正他不需要控糖,“拥有你这样灵魂的人,跟那种老气的颜色不搭边啦。” 我含蓄地表示你需要进修一下搭讪女人的技巧:“真的很土味情话。你倒说说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呃,五彩斑斓的黑?” 白兰杰索说:“你的灵魂受过伤吧?” “按理说作为半身的守护者死了,你的灵魂应该变成废墟才对,”贪欲的表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痛苦,脑海深处的嚎叫,孤独,湮灭的火焰印记…这些你不在乎吗?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呢?” 我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寻找人生价值的男人。 他们好像要么和世界过不去,要么和自己过不去。 我用力地把薯条摁进酱汁,轻笑了一声:“我当然要活下来了,不然此时此刻,你的废话要说给谁听呢?” 白兰杰索大笑起来。 “你能跟我说说你的前夫吗,我应该长得和他很像吧。” 他口气诚恳,我于是讲起了劝人向善,毁灭世界不会有好下场的故事。我前夫死于把社会打造成他所寄翼的野望(他死于和女主做对(划掉)。我还有个前男友,他整天也想着拯救人类。所以男人不要跟世界过不去,汤姆·里德尔在我的包里一边偷听一边点头。 “于是你的择偶标准是?”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公务员,”说完我自己都信了,“他应该从事正直的工作。实在要加入黑手党,大不了当个保安。” 白兰的笑容怎么看都勉强。 - 我把手机开机,reborn发了短信给我,言简意赅地提到纽约就有受邀前往观礼的黑手党家族。他疏通好了,安排了一个移民美国的意裔家族。地址传真给了我,顺着地址我去面见对方的首领。他们坐自己的私人飞机会捎带上我。 对了,他还给我冲了两百美刀话费。 快来吧,亲爱的学生。 我:“……” 第31章 归港 今天第二更! 我这是被下了什么降头(被键盘榨干 -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闻人?”酒店的前台经理跟我打招呼,我递给他打包的甜品盒。 “今天还没过完,所以我也不知道。” “我有个消息,”无论什么时候,经理都是一副挺直脊背的斯文样子,“行政酒廊有位先生发布了一则委托,据我所知,感兴趣的房客不在少数。他正在招募人前往意大利刺杀彭格列十代目。” 我苦恼地捏了捏鼻翼:“怎么杀纲吉的人排到曼哈顿半岛来了。谢谢,情报费帮我挂房费账单上吧。” 第71章 经理却告诉我费用付过了,那位特地托他转告我的男士名为:“槙岛圣护。”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让我把消息转告给一位黑发的远东女士,名叫常守朱,但我一想这两天入住的亚裔,黑发,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你了。你是不是又骗人了?” 我只想说:常守朱的官配明明是狡啮慎也啦,第一季里人家可是公务员(?)。 对于那位自称拥有彭格列血统,他才是天命所归的中年男人,我旁边苹果绿发色的男孩拿胳膊肘推了我一下:“他说刺杀成功的话让我们当守护者诶,你想当哪个?” 我说我要当雪之守护者。 男孩:“没有那种东西。” “你不懂,”我吹嘘,“对我这种天命所归的女人,常规的属性容不下我。顺便一提…” 我撇了一眼他敞开的衣领:“你的瓦利亚徽章露出来了。” 这个后加入暗杀部队的男孩叹了一口气:“你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完全是个普通女人嘛。” 他看着我的牛奶杯,嫌弃的意思昭然若揭。我喝完最后一口起身:“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有两种人是不能得罪的吗?一种是坐在酒吧喝牛奶的人,一种是喝可口可乐还要放糖的人。” 男孩小声地表示好恶心,想了想又说:“干完活我们半夜就要飞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以行程冲突为理由,我婉拒了他。走到中年男人的身边,用调酒的金属勺敲了敲玻璃杯吸引在场人的注意。 “各位,”我说,“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想必都有一个信念,就是泽田纲吉愚蠢,单纯,心软并且完全不适合做彭格列十代目。血缘关系是一种落后的选拔首领制度,迟早是要完蛋哒。” 男人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彭格列人。” “或许是吧,”我说,“可我不关心。” 我抓着他的衣领往外拖拽,两个保镖试图阻止,被瓦利亚男孩用幻术弄晕了,他本人拿着报纸一脸无辜。男人尖叫你怎么敢在大陆酒店做生意,谁派你来的,我可以付双倍的价格。在酒店巍峨华丽的门前,我问:“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骂我是个贱人。 “这个世界总是贱人过得更好,”我笑了笑,抬头看见门后不少窥探的眼睛。想必刺杀纲吉的人能消停一段时间,“那我就替你说了。” “愿彭格列十代目的统治长盛不衰。” 我扭断了他的脖子。 回到一楼的酒廊,原本招募来的杀手作鸟兽散,找下一个不容易死的雇主去了。连瓦利亚的男孩都不见了,懒洋洋陷在沙发里的白兰·杰索体型纤细,除了手上揉捏的一枚独立包装棉花糖,青年面前的小桌上还摆了雪山似的一堆。他点了一杯可乐,正在往杯子里倒小包装的砂糖,原本这是配咖啡用的。我探究地开口:“你一定是纲吉君的好朋友吧?” 白兰一失手,把白糖洒了自己一身。 他的眼眸像紫水晶一样剔透,坚硬。 突然之间他畅快地笑出声:“没错,我们是好朋友~” 我越想越觉得合理。翻出reborn发给我的邮件,他托人把我带去西西里的家族,地址是[曼哈顿第五大道338号]。附件里有十几页对该家族的概述。我买的是版本最低的黑莓手机,显示屏的分辨率不高,字体是不熟悉的,夹杂着一堆英文和意语,看得我眼花缭乱。 那个家族貌似就是g开头的,联想到他的姓氏gesso(杰索),我接过他递给我的红茶,谢绝了他用银镊子添方糖。我说:“我们明天动身去西西里吗?” 白兰·杰索:“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我:“……”好随和的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还是觉得他不到四十岁就会死于胰岛素中毒。 【彭格列古堡】 主楼位置最好的房间理所当然属于即将即位的十代目。临近毕业,他提前搬了进来,实习报告都是现成的。 reborn象征性地在雕花木门上扣两次,推门进入。 九代时期的家具帷幔全部置换一新,就连窗外一览无余的花园也按照继承人的喜好重新修剪。外间办公,里间起居。写字桌后的年轻教父把玩着一块小巧的古董怀表,看到黑西服的教师,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我让闻人肆搭乘gavin家族的飞机过来,刚才向礼宾部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行程,对方应该会在明天午夜前抵达机场。正好我们这边要负责引领他们到城里下榻,如果你想早点见到她,可以由你过去接机。” 纲吉没说话,只是把光洁的怀表表面用绒布再擦了一遍。reborn推了推礼帽,不悦地抿着嘴唇:“我一直都很看不惯你的性格,她刚毕业要去俄国,你不赞成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后来失联了很长一段时间你闷闷不乐。等真正出现了,你又不敢去见她了。” 沢田纲吉完全不在意老师高傲的口气,从国中起他适应良好:“我这边事情棘手。白兰也是午夜前后到达,我邀请他直接在总部落地和下榻。机场来回要一个多小时,我如果去接机,就来不及接待他。” “那就说定了,我去接机,你留下应付白兰。” - 第二天,我处理完退房,拿上我刚保养好的伞。在大陆酒店顶楼的登机坪上飞机后,我拿小毛毯往身上一盖,闭眼休息,完全不给白兰闲聊的机会,隔着眼皮我都能感受到对方哀怨的眼神。 第72章 沢田纲吉如常度过了下午和晚上,毕业典礼的章程和细节早在几个月前就确定无误,他现在除了接待来客和熟悉身份,几乎没什么实务可做。入夜后,他保持着晚餐时的正式着装趴在桌上小睡。直到他的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将他推醒,提示他杰索家族的专机落地了。 年轻教父用递来的毛巾擦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走至户外。 螺旋桨掀得衣角和花园里的欧洲月季瑟瑟发抖,他微微眯眼适应气流,接着目睹飞机舱门打开,视野里猝不及防地出现黑发的女人。微微倦怠的神色,明亮的眼睛。 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疑问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抛之脑后。 走下飞机扶梯还没站稳,我当面得到了青年的一个拥抱。他甚至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很轻,仿佛船最终归港。 时间无声地在这个拥抱里流逝了。 我抬起手,回应地拍拍他的发顶。 他抬头看着我背后的白兰,给出一个冷淡至极的眼神:“学姐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困惑了:“不是reborn让我坐他的飞机来西西里吗?” 纲吉说reborn拜托的家族明明是gavin,不是gesso,而他亲自去接我了。由于延误等待了两个多小时,人现在还在机场。他冷不丁地突然说: “你和白兰才认识两天就很熟了吗,你们还一起吃了饭喝茶了吗?你知道白兰曾经杀死过我一次吗?” 我:“……” 他的眼睛耐心地,耐心地盯着我看。 六月的西西里,我感觉冷汗从背后流下来,白兰火上浇油地说跟我交换电话号码了。纲吉轻声道:“真好啊,我和学姐什么时候才互换了号码,好像是认识三个月之后吧?” 我:“……” 现在的问题是,我不仅上错了贼船,和彭格列的死敌交好,放了reborn的鸽子,还伤了十代目的心是这样吗? 我转身利落地走向机舱:“要不我回纽约了。” … 当晚没有任何恐怖的事情发生,因为赶在家庭教师返回总部前,沢田纲吉亲自安排我们住下。 白兰·杰索关上房门之前甜腻腻地道了晚安,接着,棕发的继承人领着我穿过暗香和疏影浮动的古老长廊,把我带到客房前。打开房门和灯的总开关,纲吉把黄铜钥匙交到我手里。 “这是唯一的一把钥匙,请妥善保管。餐点是自助形式,全天候供应。毕竟是当下这个时间点,来宾很多,您也清楚的,与其说是毕业典礼,其实是社交场合。reborn和狱寺他们忙得分身乏术,没时间规律进餐。唯独晚饭比较正式是所有人一起,当然你也可以叫餐到房间用。” “缺东西或者需要些特别的,学姐就摁铃让女仆送过来。” “...总之,请放宽心休息吧。” 说完,纲吉彬彬有礼地表示告辞,请不要想着半夜逃跑,没他的允许地勤不会让任何飞机起飞(我:“……”)他还要为明天一大早的家族会议做准备。我站在门边目送他,少年人挺拔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 早上醒来,我看到了华丽繁复的床罩,一度以为自己还在美国的大陆酒店。虽然有心再睡一会儿,对面墙上的石英钟指向超过十点,我认命地挽起头发,起床面对可能来临的死亡。我扯开遮光帘通风换气,又在座机里嘱咐女仆不必打扫我的房间,出门吃早餐去了。 九代目主事的时候,我拜访过彭格列的古堡,如今事务渐渐交到纲吉首领,他甚至不住在学生公寓搬来了这里。除了不可避免的岁月磨损,这座城堡没什么变化,就完整度而言一如两百年前竣工时那样。 凭借记忆,我成功摸进餐室。自助吧台有大量任选的食物,过了用餐时间,长桌上空空荡荡,只有鲜花和手工台布点缀,唯独一个人留在餐室。 “云雀君。”我打招呼。 云雀恭弥面前的餐具撤下了,揪着一小块面包挑逗指尖上的小黄鸟。 我当然不可能指望他在非战斗状态下有多热情,在他身边落座,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餐盘。我倒了一盅鲜艳的石榴汁,心想没错,这就是等一会儿我血流出来的颜色。盘子里堆满食物,我要吃饱再赴死。 “你不参加会议吗?”我突然想起纲吉的话。 云雀恭弥的衬衫扣到喉咙下的纽扣,黑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美丽的青年微扬凤眼,随后注意力返回亲热挨着他指肚的小黄鸟。 他的声音清冽得像冷泉:“我等会儿要去钓鱼。” 我:“?” “你要一起去吗?” 我说好的,钓鱼佬。 我的耳朵捕捉到一串熟悉的脚步节奏,不紧不慢地接近。人的步态习惯是很难改变的,魔王要来了,在气势逼人的黑发男人出现的一瞬间,我将对方跟离开前的鬼畜婴儿联系在一起。 他有着意大利男人典型的古典五官,嘴唇很薄,微微地勾起来。 我拔腿冲向最近的窗口,子弹擦着耳垂嵌进实木窗框里,我不敢动弹,生怕进一步激怒对方。 “见到我不高兴吗,我可爱的学生。”reborn熟练地吹散枪口的白烟。 求生欲迫使我迅速转过身,堆上自以为最诚挚的笑容:“谢谢您帮我冲的话费,能再帮我充点儿嘛。” reborn描着我身体的轮廓打空了32发的弹夹。 - 第73章 第32章 本子 这章16岁以下自己捂眼睛 免责声明到此为止(? - 为了不对彭格列古堡的主体建筑造成进一步破坏,我亲爱的家庭教师决定:“走吧,去打网球。” 这听起来像少年运动番的开头。 我浑身酸痛地瘫倒在桌子前,头不小心往下垂,却没有如意料一般砸在结实的橡木桌,一只手垫在我的额头和桌面之间,结实而温热。纲吉的声音在我左边响起:“很痛的。” 他听起来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 “那你就不应该用你的手垫啦。”我直起身体,蜷缩回高背椅:“reborn那个王八…那个王霸之气的男人居然说,他的教学包售后。一位体面的女士理应掌握网球这项社交场合所向披靡的运动。” 纲吉轻声笑着表示这不是对他说得几乎一样嘛。 “网球是能杀人的,你知道吗,”我面无表情,“虽说之前我看公开赛只顾着看脸了,顺便一提幸村精市绝对是我的理想型。reborn他甚至没有给我球拍,直接搬来了一堆自动发球机,让我练习躲避。一台机器每一刻钟需要三个代币。你知道他午后投了多少吗,两百!” 下午茶理应是对鬼畜教师同仇敌忾的时间段,三点的时候纲吉终于抽空来见了我一面,我刚肌肉僵硬地从网球场走回来。离开一年,他变成了娴熟使用刀叉,司康切开一半,细心抹上黄油和果酱递给我的年轻绅士。他甚至学会了开玩笑要不要喂给我。这时他不小心打翻了茶壶盖,我才回归了一些熟悉感。他含笑着问我: “学姐喜欢网球手幸村精市那样的人吗?” 我:“……?” 这是重点吗? “顺便,”我斯斯艾艾,“你知道书架上的漫画是谁的吗?” 纲吉喝了一口茶:“哪一本,你能复述一下情节吗?” 我:“……” 我难道要告诉他,没错就是那本,财阀女高中生在校时各种校园霸凌学弟。后来一朝家族内斗失败,被剥夺少主的身份,女主被推出去成为联姻的棋子。她相亲的对象不出意料正是被羞辱,抛弃,玩弄过情感的年轻人,而他们还都是深藏不露的□□继位者的故事吗? 后面的剧情就不能复述了,过不了审。 纲吉仿佛想了起来:“你是说女主是黑头发的那本吗?不是有好几本吗?那些都是山本买的,狱寺私底下一边骂一边其实很爱看。” “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题太多了! 我唯唯诺诺道:“你们男生私底下看看就算了,平时一定要善良大度,不要太把曾经的不愉快放在心上。毕竟往后都是社会人了,校园里的故事和人何必记得太牢,你说对吗?” “其实我就无法理解他们,我看不进去,”我刚松了一口气,觉得还是有正常人。纲吉温和地擦去我手背上滴的茶渍,“女主角的眼睛是茶褐色,看起来太没有代入感了。” 我:“?????” 我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出来,被纲吉不轻不重地圈着四根手指。大拇指上的黑曜石权戒,我一来二去居然戴成了习惯。纲吉礼貌地说:“以前貌似见过一次,能跟我讲讲它的来历吗?” 他用指腹在我的手腕内侧轻轻碾了两下,有一点灼烧的热度,那是因为他的火焰有些溢出来了,一向他控制得很完美。 我:“……” - 我拿睡午觉当借口溜走了,纲吉说晚饭前他会亲自叫醒我。是的,今天依然禁飞,天气不太好。我看了一眼下午四点依然毒辣的日头。 我的房间门口趴着一只白色的狮虎兽,懒洋洋地清理颈部的毛发,舌头上布满倒刺。 我当然知道这是某人的匣兵器,我蹲下身体,忍不住碰了一下野兽湿润的鼻尖:“你是谁的精神体,这里是正常人的世界,禁止搞哨兵向导设定,也禁止搞abo。” 它给了我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好吧,”我说,“你是畜生。” 一个冷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小心被它咬掉一只手。跟xanxus过不去就算了,怎么还招惹上了他的匣兵器。你今年到底多大啊臭小鬼。” 一只手很重地揉乱了我的鬈发,失去了人体温度和质感的肢体,我却感觉很安心。果然我把他的义肢拍下来的时候嘭的一下敲在金属上,拍得我手痛,我瞪了斯夸罗一眼:“你觉得我多大?” 斯夸罗哥哥开始算年龄,认识我的时候是四岁,在这之后过去了十二年,没错是十六岁。我提醒:“那一年我八岁。” 斯夸罗很自信:“不可能。” 我感慨地整理弄乱的发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纲吉和他的守护者能成为下一代的领袖,起码他们数学不错。” 斯夸罗一剑削断门口的水泥阑干跟花盆,连带我压在花盆底下的钥匙不见了。连泥带砖落进楼下的花圃。斯夸罗奇怪地问:“你在这儿干嘛?” 这是什么问题,我:“?刚见面就要赶我走?” “这间是彭格列唐娜的卧室,”他说,“之前两任主人分别是八代目和九代目夫人。你以为xanxus的匣兵器为什么拐到这里来?之前它陪他探望祖母和母亲,在门口等习惯了。而且你没发现吗?泽田那个小鬼的卧室就在背面,中间用门隔开罢了。现在貌似堵死了,一开始是双主卧的设计。” 第74章 唐是黑手党家族的男性首领,唐娜是女性首领或妻子。 我:“……” 消化完信息量,我声泪俱下地扑上去:“你带我去瓦利亚吧。”留下搞不好是本子的剧情啊。 他一只手撑在我的额头不让我靠近,口气稀奇地说:“别闹,泽田和另外两个小鬼对你死心塌地的,你留下不是舒舒服服。” - 最终,我一路跟着白色狮虎兽来到一条人迹罕至的走廊。这一侧远离客房和主楼,倒像未成年人住的地方,暂时地荒废了。墙上画着褪色的向日葵,很多家族都有养育成员遗孤的传统,甚至跟自己的继承人放在一起养,将来好死心塌地。野兽用自己的身体挤开微敞的门。 卧室很黑,遮光帘拉得严实,主人估计也在睡午觉。真是懒鬼,五点多了还睡。我适应了两秒,突然整个人被抵在了门上,金属的门锁不详地咬死,我的喉咙被男性骨节分明的手掐住,没有任何留情的余地。我默不作声地抽出匕首捅向对方的腹部。他提前预判到一般攥住我握刀的手腕。 xanxus啧了一声:“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老一套。” 他的手松开了一点,虚虚地圈住我的脖子,我说:“你放开,我保证不刺伤你。” “骗子。”他慵懒地收紧另一只手。 他的体温很高,仿佛让我产生被灼烧的错觉,他把我的手腕抬起来嗅了一下:“一股泽田那个小鬼的火焰臭味。”他听起来厌恶至极,阿尔法男性是这样的,他们对领地有明确的划分。 我轻笑出声:“你听起来好像一条狗。” 以往到这个地步,我们就开始拆迁了。一年没见,不仅纲吉变了很多,xanxus貌似也添了一份沉着的气度,没半点上钩的意思。他的指尖漏出死气之炎,超出了我觉得痛的范畴,死命按住我退缩的手,独裁地把其他人残余的火焰烧光了。我哪怕知道没有真的受伤,忍不住重重地踩在他的脚上。 他用膝盖顶开了我的双腿,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我们确实熟悉彼此,出招的动作在无数次的对战中烂熟于心。我那些不入流的小花招也是。 黑暗里他笑得不可一世:“都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了,你是不是被斯夸罗和那几个小鬼溺爱傻了。以至于栽在俄国人和日本人的手里。” 他果然对我的行踪很清楚。 我防御性地握紧了匕首,他的手从我的喉咙上移,碾在了我的嘴唇:“再咬就烂了。” 他听起来很鄙弃:“不争气的家伙。生气了咬,想哭还是咬。” 他的指尖有浓重的尼古丁和波本味,我喝的第一款酒就是波本威士忌,从此堕入烟酒的恶习,这两个月才开始收敛。说到底是怕死,害怕四十岁不到患上肺癌。粗砺的指腹磨得我的唇瓣生疼,我喜欢手上有茧的男人,看起来务实,他们拥有的一切不完全是空中楼阁或父辈的余荫。 我用力咬下去,尝到了血的味道。 xanxus说:“看现在谁是狗。” 我不喜欢他话里傲慢无礼的意图,松开了手指,匕首落下去扎在地毯上。抬手我摸到了他腹肌上的疤,那是一个很窄的刀口,和我的武器吻合。我说:“你那天显眼得要命,讨厌死了,好像谁在你眼里都是垃圾。” 我确实记到现在:“最讨厌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只没断奶的小狗。” xanxus不屑地哼了一声:“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最好是泽田那种,会讨好你,手上干干净净的。” “不,”我平静地反驳,“说到底我不是恨,是羡慕。你看起来是我长大以后渴望成为的人的样子。” 绝对的自我和骄纵,拥有力量,忠心的部下和不受约束的恶习。 他再一次警告地把指腹碾在我的嘴唇上:“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我收集他指尖咸味的血和汗:“为了你,我的守护者笑话我像小学生。” “他说,只有小学生才会扯喜欢女孩子的头花。他说我们这种被当成武器养大的小姐少爷多少有点情绪便秘,我和你怎么不算烂锅配烂盖。” 我的后背突然痛起来,木头浮雕嵌进我柔软的脊背。xanxus意识到了我皱起的眉头,一只手垫在我和木门之间,我的背上算是受伤最少的部分,一方面我只会把后背交给信任的人。另一方面这个部位太敏感了,受伤搞不好就是高位截瘫。 他慢慢地一节一节摸索出我的脊骨,我的背上有一层很薄的纤细肌肉。没有疤,除非是从正面对穿,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背后捅刀子。 这里原来有花腐烂的味道吗,我看着他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欲望与渴慕,虚荣的感觉太好了,令我头昏脑胀。我笑了一下:“这是你的房间吗?” xanxus不耐烦地用鼻音作答,很热地喷在我的耳垂。这是他十六岁时候的卧室,怪不得我不认识,黑暗中依稀看见乐高模型和教科书,我偷笑起来:“我还以为会看见圆床,黑色的床单和天花板上的镜子。” 一只手警告地掐住我的大腿:“你如果不打算留下,就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把手摁在他的腹肌,将他推离我。他呼吸的声音沉重,赤瞳微妙地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但还是照做了,然而我慢条斯理地把他继续往后推,直到他的拖鞋碰到床尾的沙发脚,膝盖弯曲跌坐进沙发里。他的神色里倨傲占大多数,仿佛只想看清楚我在耍什么花样。或者我是刺客,但有一把很珍惜的古董刀。那他也会让那把刀接近自己的喉咙,以便看清刀上的花纹。 第75章 我挤进他敞开的双腿,在他的腹部,那个我十五岁时亲手捅穿的刀疤吻了一下,低声下气地说: “对不起,我猜一定很痛。” 视角天旋地转,回过神的时候,我陷进了猩红色天鹅绒的沙发里,大腿内侧的软肉被掐得生疼。我向来喜欢xanxus的眼睛,傲慢是七宗罪之一,他恶得坦荡,更强得坦荡。年轻的时候我看着他仿佛在照镜子,他是我渴望成为和拥有的一切。 他开口:“……” 门嘭地一声打开了,被力道砸在墙上,把手几乎撞出坑,抖落下古堡细细的灰尘。斯夸罗自大的声音传来: “臭小鬼喊我们吃饭了,他们貌似在找臭丫头……” 他不说话了。 我从沙发滚下来,抢先说道: “是他勾引我的!” xanxus:“……” 他的呼吸依然急促,平息下来费了一些时间。低沉地笑了起来,他那种嘲弄的口气仿佛在意料之内,双臂张开搭上沙发背,歹毒地剐了我一眼,意思是回头找你算账。 斯夸罗大骂:“当然是他勾引你,不是我说,boss,你泡谁不好?她才十六岁!你做个人吧。” 我一边笑一边从门缝溜走了,晚风里有玉兰快要开花的味道。 第33章 魔药 - 夏日天黑得很晚,一直到将将八点夜空才完全蜕变成深蓝色。跟亚洲比起来西西里半岛的暑期算凉爽了,管家索性把晚宴安排在花园,门全部敞开,周围有流水,点灯的时候我兴奋得啪啪鼓掌,一朵长夏石竹轻轻簪在我的耳边。我抱怨起来: “过一会儿蜜蜂专门蜇我一个人,纲…” 我噤声了。年轻的男人皮肤晒成蜜色,半正式的晚宴不用全套dress up,他穿了一件亚麻的月白色衬衫,卷起袖口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流水花园缠着许多橘色的小夜灯,有点像《天方夜谭》里面的场景。山本武的发色极黑,瞳仁在昏暗光线下使我想起纲吉所说的茶褐色。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山本含着笑容道: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把你误会成别的男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通常会通往游戏里的隐藏结局吧。我只好大喊一声:“看,云雀恭弥在钓鱼。” 我走了两步差点绊倒,这不应该,我今晚连高跟鞋都没穿。回头看见山本的浅色皮鞋踩住我的裙摆。我今天上身了一条明艳的绿裙子,中世界的绿色是非常昂贵的,通常要用车前草,荨麻汁,白蜡树叶等不符合衣物安全标准的草药,甚至磨碎的孔雀石反复浸染。最后的成品只能穿一两次,不久就褪色了。 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绿色在偏见里是一种有毒的颜色,通常被发配给嫉妒的女巫。反正她们要配置爱情魔药,剪下一段自己的裙摆和爱人的头发,配方倒凑得大差不差。 女人在捍卫漂亮衣服时是可以不要命的,我趾高气扬起来:“你怎么敢的呀,山本武,知不知道我这条裙子…”花了多少钱。 他蹲下身,用自己的袖口擦去绿绸上几乎看不见的脚印。管家把地面扫得很干净,不然我不会穿拖地长裙。最后他怜爱地拎起裙摆,冰凉的丝绸落在我的脚面。 “这样可以吗?”他微笑着问。 我:“……” 我再一次试图登上道德的制高点:“你现在连敬语都不用了,学姐呢?再不济前辈呢?” 他从我的裙摆看到我头上的花,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声音低下去:“我就知道这个颜色适合你…前辈。” 我:“……” 这些男高中生吃了什么,蛋白粉吗?不过只有一年没见吧,丑小鸭就变成黑天鹅了?我嗫嚅:“怎么会是你,我从衣柜拿的。不是管家准备的吗…” “账单是我付的。” 从容的声音落在我的肩膀,一只戴着彭格列指环的手掌也是,修长手指替我调整了一下滑落的肩带。衣带极细,像一根蜘蛛丝,被对方勾着从手臂的位置慢悠悠归还到肩膀,泽田纲吉说:“谢谢你,山本君,挑选颜色辛苦了。” 儿童区散着一堆彩色的积木,手里剑(谁把这个给孩子玩)和可移动的电视机。今天晚上一平,蓝波,我见过的绿发瓦利亚男孩也来了。三位小朋友一边吃餐前水果,一边看一部狗血宫廷韩剧。荧幕里大妃对侧妃不卑不亢地说: “就算殿下一连半个月在你那里进餐,你用药膳勾引了他又如何。调理好了殿下的身体,晚上他还是在我这里就寝。说到底我该谢谢你。” 我如获至宝,冲过去调电视频道:“谁允许你们看这个的,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蓝波和一平大哭起来,剩下那个骂我多管闲事。不得已我调了回来,眼疾手快地把手榴弹的插销归位,警告三人饭吃完才可以玩,别再“一不小心”把插销拔掉了。 在我的身后,一段对话正在进行:“你逼得太紧了,她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你总是想得太多。我不怪你,你可以接着想。” 我:“……” 一杯淡黄色的香槟递到了我的面前。 reborn用咏叹式的口吻称赞,西装勾勒他极窄的腰,他看起来随时能登台献唱歌剧:“当初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在[情感操纵与语言艺术]这门学得这么的出色。”他碰了一下我的香槟杯,气体咕噜冒泡浮上月光色的酒液表面。 第76章 “你能管管你的学生吗?” “哦不,掺合年轻人的事是讨嫌的,”他瞥了我一眼,“我听说你今天和xanxus睡了一个愉快的午觉。怎么样,有兴趣兼职门外顾问吗,那个位置暂时还空着。或者你有更大的野心,用你们东方人的话是怎么说的,吃绝户?我有种预感,如果你是唐娜,搞不好你能连任。” 我:“……”这日子不能过了呀,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他极其克制地在我的面颊各吻了一下,意大利语的低沉吐字震动着我的耳道:“干得好,我最爱的学生,你会让你的孩子喊我教父的对吗?” 我孩子未来的教父走后,我低头用黑莓手机查最早的一班机票。 - 这是一顿流程完整的晚宴,包括十几道菜,金银和贝壳质的餐具,男女宾交替入座。我被夹在山本和纲吉中间,看见了对面写有[岚守]字样的空座位:“狱寺呢?” 纲吉切肉排的动作停下。香草羊排做得非常出色,盘子从保温灯下拿来还是烫的,肉排原切,烤得鲜嫩多汁,周围一抹翠绿的香草汁呈拖拽的流星状。盘子越大菜越贵的道理适应任何菜系。纲吉说:“他出差了,半夜才回来。” “好吧,”我说,“果然彭格列有自己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是谁?” 我:“……” 刚好reborn问我毕业快一年有什么打算,我赶紧表示在物色大学了。没有大学学历别说继承家业了,搞不好会被从族谱删掉。哦不对,我被误会和晶子有不正当同性关系和选择gap年的时候,已经被从族谱上烧掉了。也难免,长辈寄的中药我原样寄了回去,还骂了他们老不死。山本说蛋糕做得非常好,叉子挖了一块笑着凑到我嘴边: “是你高中经常写信的人吗?住在横滨的一位医生?” 我:“……” 总而言之,我饭没吃完,就挤到孩子堆里看韩剧去了。 我说下次我坐小孩桌。 即使是晚宴,reborn的帽子依然没取下来,递给了我一个帽檐下“没出息”的眼神。 吃完饭大家去客厅和书房喝酒,抽雪茄,谈生意。我借口补妆,从盥洗室出来,我找到工作人员用的楼梯间。隐蔽地藏在一副伦勃朗的名画后面,顺着台阶下去是厨房。这个点已经熄火,大部分仆人回家休息。最后几个男仆上茶和咖啡,给夜班仆人丰厚小费是一种传统,接着他们也可以去休息了。脏杯子第二天再收。 厨房的墙上挂满黄铜锅,台面的餐具用坠着小珠子的绣布蒙好,以免落灰。厨房很安静,冰箱低频的工作噪音缓慢生长。天窗的铁栏杆透出一小片夜色。两百年前的仆人从早到晚就在半地下室里工作,直到天黑返回阁楼的宿舍,那时候铁皮屋顶吸满了热气,散发出来如同桑拿房。 二战以后掌权者是八代目,仆人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才有所改善。除非是值夜班的仆欧,否则现在他们一律在附近的乡村小屋居住。八代目当然不是慈善家。她是女人,因此需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她统治期间,仆人里没有出过叛徒。就算有间谍也被她策反了。 那是一个传奇女人。 等了半个小时,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一点点放大。火药的味道扩散下来,灯光下如梦似幻,一只手挽起门帘,碧眼疲惫而吃惊,很快脸上堆满烟雾似的冷淡: “你下次能发出声音吗,我会以为你是刺客。” “是的,”我好整以暇地歪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狱寺。” 他把香烟在窗台的花盆摁熄,打开冰箱的门。我说:“一般来讲,英国人问候天气,中国人问候你吃了吗,没素质的人问候母亲。” 冰箱只有青椒和包装好的萨拉米肠。找不到现成的食物,狱寺隼人不耐烦地关上门:“可惜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都死了。” “这确实是一件悲伤的事,”我说,“有时我会想女人为什么生孩子呢,为了爱的男人?为了拥有属于自己的个体?毕竟只有孩子在长大前是受她们支配的。还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姓氏,天赋和财产?” “这句话我猜你一定听过很多遍,”我微笑,“你确实有你妈妈的眼睛,这是一双光耀夺目的眼睛,让我想起翡冷翠这个词。你是她活过最好的见证。” 狱寺隼人开口:“你是谁?” 我:“……?” 他危险地眯起眼,戴着银链和骷髅戒指的手往口袋伸:“外表模仿得一模一样,可惜一张嘴就露馅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她共用一张脸。我要把你的人皮面具扒下来炸成碎片。”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是你@#?%!*&” 银发绿眼的青年松了一口气,嫌弃地开了一罐冰凉的气泡水:“你不早说。” “你真是一点好话都听不得。” “先别骂我了,”狱寺懒洋洋地把瓶子隔空投进垃圾桶,“我从托斯卡纳回来还什么都没吃,火车上的三明治一股酸味儿。” 和外表朋克的元素不同,狱寺隼人其实非常挑剔。他的母亲出身上流社会,不然不会供得起音乐学校高昂的费用。后来由于未婚先孕,她被斩断了原生家庭所有的联系,除了一个她留给儿子的姓氏一无所有,职业前景也因为生育中断了。她是母职惩罚这个词最好的体现。生前,她教给狱寺如何调香,品鉴黑胶唱片,插花……一切无用而美好的爱好。 第77章 有一次他阴沉地对我说:“要是她像你一点就好了。” 我是什么样? 粗鲁,功利,不择手段,弹一首奇烂的钢琴。 然而没有人会看不起我的亚洲血统,或者辱骂我是亚洲女人生下的杂种。很多次他教我钢琴来晚了,走路一瘸一拐,裤腿沾着血。他不解释,我也清楚他被那些“血统正确”的纯种欧洲同学欺负。我只会说:“你来晚了,你需要给我课时费补偿。” 狱寺一边骂一边纠正我的指法。用筷子敲我的手腕,不许把腕关节沉下去。我笑着问:“你很喜欢体罚我吗?还是喜欢看我哭的样子?” 他脸一红,筷子就敲不下了。 这时候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学钢琴吗,因为我也有要讨好的人。” 我并没有说"不要看不起她",我只是证明,每个人都有为难的时刻。 狱寺脸上没有一点相信的样子,狐疑地说:“你打算用你的琴声杀死对方吗,或者是你的暗杀任务需要?” - 我想问他为什么躲着我,回忆涌上心头,答案貌似不重要了。我和他有一段狗咬狗的高中经历,那时候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体谅与共情。我不会在乎钢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也傲慢到不把学琴的理由解释给他: “你饿了吗,我可以做点简餐给你吃。” 他冷笑一声:“你的厨艺和碧洋琪一脉相承,你想给我下毒吗?还是你想做菠萝披萨和草莓意面羞辱我。提前说好,我最多算半个意大利人。” ok,我收回前言,他配不上我的任何体贴。 但今晚我是来和解,顺便发泄从另外两个学弟那儿得来的挫败感。我故意调整了坐姿,裙摆上划露出大腿:“你一定要跟我吵架吗?” 我很有把握,他是一个看女人脚踝都会脸红的年轻男人,拿什么跟我斗(?)他的碧眸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我听说你坐的是白兰·杰索的飞机?” 我:“……” “蛋炒饭,”我说,“没错,你必须吃我做的蛋炒饭,吃完你就会爱上我。” - 围裙在身后很难打结,狱寺接手,把绳结打好。他对我充满不信任:“你知道暗杀彭格列岚守是死罪吧?” "除非我成功了,"我说,"纲吉可不像你那么不解风情,我撒个娇他就原谅我了。” 我想起书架上满满一排疑似以我为原型的漫画:“你不说只有小鬼会喜欢看漫画吗?” 狱寺隼人:“……” “你要几个鸡蛋?”他咳了一声。 我当然擅长做饭,我的守护者口味挑剔得要死。吃得不好就罢工。我说你们是东亚人,不要留个学就好的不学,学坏的。但是碧洋琪教我:“一次都不要做成功,因为成功一次,以后都是你做。” 于是高中阶段,除了我的守护者,大概只有猫知道这件事。我一不留神炒出了三人份,看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发呆。狱寺也在发呆,原因大概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我心中充满自豪,没错,一个合格种花女主,就是要用厨艺惊艳众人的,我甚至没有约过大家吃火锅,真是女主失格啊: “吃吧,吃完你就会爱上我,这是远东版的女巫魔药。别告诉我你不吃葱。” 狱寺在那一刻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带着纵容和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不会叫人讨厌,翻译下来是“你居然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他张口:“……” “哇,你们在干什么,”年轻人的声音打断了我,越过我的肩膀,从狱寺的盘子挖出一勺炒饭,“炒饭明明要用隔夜米吧,想不到刚蒸的饭也能被学姐炒得干爽。” 山本武面带笑容地把手搭在我的肩带上,手上的茧捻得我的皮肤生疼:“我好像从来没有吃过学姐做的饭,明明我给你送过那么多次寿司。” “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再一次,我汗流浃背了。 第34章 衣柜 - 我和狱寺这顿本该无人知晓的夜宵,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个人,接着变成了四个人,到后来我真的很想对着楼梯间大喊:还有人在那儿吗?这话听起来像大楼巡视的夜班保安,或者沉船上折返的搜救员。 当时的气氛太险恶了,山本从狱寺的盘子挖炒饭和挑衅有什么区别,我噤若寒蝉地坐在一边,做好了狱寺一掏炸药出来就跑的准备。 银发的混血儿从怀里拿出打火机点烟:“她爱给谁做就给谁做,你管得到她头上吗?哪一次你成功过了?” “我也是为你好,”山本道,“大晚上吃碳水很容易发胖。她说不喜欢上了年纪就发胖的男人,也不喜欢破相的男人。” 我很想提醒他们,“她”其实是我,而我好端端地坐在你们面前。 狱寺在他提到年纪的时候挑了一下眉,由于某次任务中受伤,他的眉尾有一点被割开,后来皮肤长好的时候留下一个浅白色的刀口。平时他用ok绷贴好,今晚本着吃完夜宵就回房间的打算,灯泡把光打在他的刀疤,一股桀骜不驯的清俊愈发明显。我赶紧说: “完全看不出来破相,照样可以勾引十个八个女高中生,或者男高中生,或者狗。” “是呀,”山本笑着把椅子拖到我旁边,“可惜想勾引的那个不上钩。男人嘛,勾引不到喜欢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好强的攻击性! 第78章 他偏过头来问我:“我和学姐合吃一份饭可以吗?” 我:“……”这是可以说不的问题吗? 狱寺冷笑:“你不是生怕吃到碳水吗?自己家里就开寿司店,想吃米饭回家吃行不行。” 山本说那怎么办,总不能学姐辛辛苦苦炒好了把饭倒掉吧。我迎合他点头:“浪费食物是不好,我炒了三份呢,要不你吃那份没动过的?” 泽田纲吉清亮顿挫的声音出现在楼梯间,被空间放大得高深莫测。他绕到我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只有三份吗,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我:“……” 如果这是一本abo的世界,在场alpha信息素的味道早就开始狂轰滥炸地宣战了。我琢磨了一下,慢着,我也是alpha,怎么就这么唯唯诺诺呢?更何况我在年龄和经验上占有优势。再这样下去我作为西西里一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我眼神坚定地说:“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其实我不是很饿,要不你们三个吃吧,我先走了…” 我的左右肩膀上各有一只手掌,我低头,看见了岚和雨花纹的守护者指环,金属冰凉地膈在我柔软的皮肤。对面的十代目转身多拿了一套描金瓷盘和刀叉,把餐布掖在领口,温和地笑了一下: “学姐来分好吗,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公平公正。” 还不如留在港-黑呢,我面无表情地想。 “你们知道这不过是一顿蛋炒饭吧?” 纲吉:“只是一顿蛋炒饭吗?” 狱寺说:“我不管,反正我先来的。” 山本的手指没半点收回来的意思,依然在玩我的绿色肩带:“你不说是女巫魔药吗?” - 吃完饭我本打算睡了,山本像高中女伴一样兜住我的手臂,亲切地表示:“还是消化一下吧。” 要打架我来了精神了:“摸黑去打靶场还是地下格斗馆,就是练舞室我也完全不在怕的。我可是reborn亲自调教出来的人。” 我是怎么被拉到棋牌室里来的,过程我想不起来了。纲吉提议玩21点,我拉住狱寺:“这是故意的吗?谁都知道我不擅长桌游,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 狱寺的眼型既冷又艳,将我的手拍开:“你还好意思问我?” 山本在旁边劝他:“你太粗暴了。”转头对我说:“下次不要和他有肢体冲突了,你不是不知道狱寺脾气不好,何必呢?” 作为唯一的老实人,洗牌的任务交到狱寺手里,他不小心撕坏了一张k,恶毒地抬头瞪山本。纲吉打了个响指,招呼人换一副新的牌。我有些唏嘘:“你现在越来越有boss发号施令的模样了。” 纲吉笑了笑:“这是在指责我变了吗?” 我:“……” 我说要不我还是当哑巴吧。 21点游戏规则说白了,就是要玩家手上牌的点数之和尽可能大,却不超过21。超过被称为爆牌,这算输的意思吗,我甚至连这个都不懂,只好问唯一信赖的狱寺。他警惕地后仰,用手挡住自己的牌面:“别想着偷看,我不会帮你作弊的。” 他真该死啊。 山本说:“以前挑战学姐的那些人,早知道他们该约你打牌。” “不擅长的东西不玩,知道会输的仗不打,这是我身为首席的秘诀。”我谦虚地传授给他们经验。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会打了一点,以前明明连字母代表什么点数都不知道吧?” 我的冷汗流了下来,三双眼睛执着地盯着我看:“……是我俄国的室友教的。” “是吗,”纲吉打出一张牌,“他还教了你什么?” 山本把我的一缕卷发勾回耳后:“怎么短了一截。” 我:“……” 桌面下,我踩了一脚狱寺,试图用他的大叫打破僵局。他提前预判到躲了过去,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我是当初的我吗?” 过了五分钟他恼怒地反应过来:“什么室友,你跟他同居还差点结婚的那个?” 你是真要我死,狱寺隼人。 - 第一轮玩完,我果不其然成为loser。狱寺的亚洲血统赋予了他心算的能力(我怎么没有),另外两个是凭直觉就能赢的怪物,只有我不是天龙人。山本提议:“要不要赌点什么?” 我懒散地说:“第一,我没钱;第二我只穿了一件衣服。”所以脱衣扑克是玩不成的。狱寺的烟掉在了地上,把地毯烧出小洞,他骂我没有一点矜持和娴静。 我耸肩:“喝酒吧。”刚说完我看见两个白切黑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坏了,不会在这儿等着我吧。 纲吉问喝伏特加可以吗,虽然比不上俄国当地的原酿,却也是原装进口。山本阻止调酒师替我兑水:“学姐肯定喝纯的,冰也不用放。” 我:“……” 我含泪问:“这时候说我酒精过敏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的。三轮后我的思维一半泡在了酒精里,打出一张7,狱寺提醒我:“你这是1。” 我指明要柏图斯,有人问为什么的时候,我迟钝地说:“中也喜欢喝这个。” 棋牌室有这么冷吗?我拽了拽狱寺的袖口,想让他把冷气打高。他臭着一张脸:“别想了,我是不会把外套脱下来借给你穿的。万一你把红酒泼上去怎么办?” 我:“……你是真的狗啊。” 山本好脾气地去调中央空调,走到一半我听见咔嗒一声,遥控器在他的脚底摊成一堆碎零件,他说他走路的时候没看见。我的目光可怜地落在十代目身上。 第79章 “我又是最后一个吗?”他笑笑说。 但他也不是不借的意思,西装脱下来兜在臂弯,好脾气地弯了一下嘴角:“学姐能再告诉我一些中原君的事情吗?” “哦,”我半梦半醒地说,“他家的冰箱里有一只说话很好听的火鸡,他还有一盏落地灯放在客厅角落,是他去丹麦出差买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在算日期,是这个月的几号来着,最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是凌晨四点。” 气氛变得焦灼而黏稠。 狱寺皱着眉算牌,他这把快赢了,没留意听我们的对话很正常。山本慢慢说:“你凌晨四点去□□干部家里看台灯?” “是落地灯,山本君,”纲吉替我辩护,“说不定那是一盏很漂亮的灯。我房间最近刚装修过,也买了很多北欧进口的灯,你要来看看吗,学姐?” 没等到我的答案,狱寺成为了本轮的赢家。不出意料我又要喝酒了。他把满满一杯端给我的时候声音既低又怨恨地说:“你不能再向我借一次外套吗?就这么看不起我?” 我:“……” - 我被灌了一肚子的饮料和酒,借口去盥洗室开溜了,纲吉说反正明天到下午才有公务,今天大可以打牌到凌晨四点。我现在对四这个数字过敏了,等一下,我自己是不是就叫肆? 虽然我经常自嘲拿阿拉伯数字当名字太敷衍了,但这个字眼其实是肆意妄为的意思。一种我出生之际,美好却不切实际的祝福。 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是我的舅舅。 他是上一辈里的我——第二个孩子,未来的顾问,本可以没太多义务地过完一生。直到他的姐姐,也就是我的母亲被暗杀在首领之位上。我固始是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血缘制也是一种落后却根深蒂固的制度。然而我当时的年龄太小了,坐在椅子上甚至踩不到地面。有人建议他何必要“篡位”呢,既不体面也无必要。 对方的意思是,等上几个月,等我也死在首领的椅子上,他便可从容接过权柄。 他杀了出建议的人,接手了我的教育和监护权。 法国人齐奥朗说他接受生活是出于礼貌,永远反叛是没品的表现,人20岁后就该对苍穹及掩藏的肮脏感到厌倦。 [悲剧的姿态只匹配于可笑的延长青春期。] 盥洗室的隔壁连通着更衣间。房间足够的宽敞,有一排到顶的非洲硬木衣柜,一个女明星家才会出现的镶满双排灯泡的化妆台,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我看见奶油色沙发就走不动道了,酒精糊住了我的眼睛和脑子。我躺下五分钟,嫌白炽灯太亮,一时之间又糊涂到找不出开关。我看中了衣柜。 打开左半边是西装,右半边是礼服,供客人万一弄脏了衣服可以更换。光从门缝透进去,割开了这个存在于三维以外的空间,叫第四空间貌似是谐音梗,是要扣钱哒。我抽了一条真丝的领带蒙在眼睛上,彻底排除了光的干扰。在底部铺满纱裙,我舒舒服服地断了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了衣柜门打开的声音,铰链带动又薄又高的柜门。蒙眼布被鼻梁撑起的一点缝隙漏出光。 来人呼吸的声音慢条斯理,仿佛捕食者回到山洞,猎物自己下了锅,连香料都自己腌好了。 真是懂事的猎物。 我听到对方领带扯开的声音,带着丝绸和棉特有的不同质地布料的摩擦,金属的袖扣抑或是手表被他取下来收进口袋。年轻男人的轻笑传来:“怎么睡在这里,不嫌硬吗?” 我的手被裙子上的纱缠住,整个人处于混沌和思考停滞的状态。我说我是顺着东西找过来的。 “什么东西。” “面包屑。” “地上怎么会有面包屑?别污蔑管家,他会被扣工资的。” “你现在看不到了,”我不屑地挥手,“被不死鸟吃掉了。” “顺着面包屑能找到什么,衣柜?” “家,”我苦闷地回答,“我应该能找到家。你没看见吗,就藏在衣柜后面。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衣柜,马桶,楼梯间这三样并列,其实是异世界的入口。”我敲了敲衣柜的背板,换来一阵实心的声音,期待有一个人替我从背后打开,端给我解酒的热牛奶。 那个人愣住了。我摸了半天没摸到异世界突出的门把手,我的手掌在光滑的木头上打滑,也可能是喝了酒变得不好使。他单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声音温柔而无奈地沉下去: “你这样,我还怎么指责你缺乏警惕心?” 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彭格列的空气里有股好闻的味道,像刨花水,接骨木,蜂蜜和刚出炉的面包。” 我突然被他用力抱在怀里,脸颊硌在他胸前的贝母纽扣。隔着蒙眼的领带,声音的震动传递到我的胸腔和心室,他问:“你能为我留下吗?” will you stay for me? 多有意思,stay和stray只差一个字母,一个是留下的意思,一个是流浪的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你不会,不是吗?” 他听起来有些伤感,像一个放走蝴蝶的男孩。 我的长发乱糟糟地堆在胸前,背后,甚至缠在他的纽扣上。我凑了上去,闭眼在他的面颊落下一个贞洁的吻,尝到了悲哀的味道。我甚至分不清是他的眼泪还是我的眼泪: 第80章 “对不起。” “不,”他微笑,“你没有。我想,我正是爱你的这一点。” - 我在四柱床上醒来,睁开眼是繁复而熟悉的床帐。自鸣钟显示下午一点。我的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一板预防头疼的止痛片,幸好这不是那种一觉醒来床上多了一个男人的俗套情节。我更加坚定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念头:这不是唐娜的房间,是存档点。 公共空间空无一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问了管家:“你们岚守在哪儿?” 管家说他在庄园东边的小教堂,唯一的一架古董钢琴被挪到了那里。因为我是无神论者,几乎没有上教堂去的理由。管家迟疑地问:“您找得到吗?”他一定被纲吉提点过。 我明白他真正的问题不是这个。 我说,我已经休息好了。 - 狱寺隼人在练习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自新世界》。这本是一首管弦曲,被他自得其乐地改编成适合钢琴的曲谱。见到我后他突兀地收手,手下好像不再是优雅森严的黑白琴键,是烧热的石板。抢在他开口前,我迟疑地说: “那一年放暑假前,你到底想约我看什么电影,你说片中有《卡农》作为插曲的。” 我欣赏教堂考究的建筑结构和石雕,忍不住胡思乱想,彭格列初代目建这座教堂是怎么想的,前脚杀完人后脚来祷告?真的不怕精神分裂吗。 那一头的狱寺在思考,他纠结的样子太明显了:“你知道那两张电影票早就过期了吧?” 我说还以为你要撒谎不记得了呢。 “我怎么会不记得,”他平静地回忆,“秋季开学的第一天,我甚至找了你的麻烦,我说你是懒鬼,干什么都半途而废,以及贪心。授课的人明明是我,课时费却是你拿。那时我没有听说你家里的丧事……” “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了他,讽刺地心想: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狱寺隼人下定决心:“如果我再邀请你看一次电影,你会答应吗?” 这是和解的意思吗?为我们曾经的鲁莽也好,自负也罢,又或者当时我们只是太年轻。我露出一个笑容:“你都不问,我怎么拒绝?还是你害怕失败?” 他从鼻腔里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准备说话:"......" 玻璃花窗砸进来一个紫色的火箭筒,烟雾弥漫,将我和少年时代不对盘的男孩割开。我咳嗽起来,被呛得睁不开眼。一只戴着岚守指环的手掐住我的下巴,隔着朦胧的水汽,我看到一双更绿更野蛮的眼睛,幽深得像马孔多浮藻含量超标的井水。眼前这个银发男人居高临下地说道: “是你啊。” 强硬的气势后,他露出一个恶作剧性质的笑容,忽然有点儿他十年前的样子了:一颗未经打磨的猫眼石,握在任何人手中都能扎出血。 年长的狱寺隼人恶劣地说:“我当年受你的折磨可不少。” 他低头吻在我的嘴唇上。 第35章 电影 - 我知道你们都很急,想听我讲诉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的官方指定日记,少女心事的唯一倾诉对象,人类伟大的许愿机——汤姆也是。[书]正在大声催促我多写一点,多写一点。在继续我新一天的冒险与故事之前,请先听我科普一下里世界的常识吧。 就像手帕和纹身都有它的含义,亲吻也是。根据柯沙诺斯特拉的法则,脸颊的吻代表平等,吻落在手背意味着服从。亲吻嘴唇象征什么样的情境?一种是入狱前向同伙表明自己绝对会执行缄默准则,一个字都不透露给条子。同伙会照顾好你狱外的家人朋友,并且在出狱后铭记你的付出,把你安排到组织更高的位置上。 剩下一层含义是“死亡之吻”。 这是一种威胁,代表你已经被标记,不久将迎来生命的终结。你们难道不看美剧《权利的游戏》吗?剧中艾拉莉亚·沙德为了报复王后,在王后女儿结束寄养返回王都之际,她亲吻公主的嘴唇作为告别。她在自己的嘴上抹了一种名叫“漫长的告别”的毒药,以这种方式缓慢且痛苦地毒杀了公主。 后来当她战败的时候,她自己的女儿死于王后相同的吻杀。 基于以上,我很自然地得出结论了:十年后的狱寺隼人要杀我。 我的思维转了好几个弯,从他为什么要杀我,他为什么不能杀十年后的我,我后来又干了什么好事。他不会发现有段时间烟盒里老进水,其实是我干的吧,这就不奇怪了。 我年长的宿敌发现了我的不专心,半舔半咬地撬开我的唇缝,哄着我一起配合。他的手指熟练地插进我的指缝里,这是一种半亲密半命令的上位者姿态。另一只手揽在我的后腰。我试图在身后找个平台撑一下,缓解颈椎的压力。不小心按在低音区的钢琴键上。我稍微清醒了一点,这小子反而更来劲儿了,我就知道他看着纯情,其实潜力不容小觑,尤其他还有一半的欧洲血统。 欧洲能有什么正经人。 我几乎完全受他的支配,脑子反而转得更快了。他的古龙水有一股苍兰的苦味,白色西装,胸前佩戴着婚礼上常见的蝴蝶兰。刚刚乍一看鞋面有清晨露水的痕迹,这么说是一场草坪婚礼。能值得他这个臭脾气出席的人不多,不是各个家族的唐,就是他的姐姐,再者是彭格列自己的守护者(六道骸除外)。 第81章 我渐渐沙哑地喘不上气,又过了一会儿,他安抚地在我的唇瓣吻了一下,指腹抹去我眼角因为烟雾的泪水,28岁英俊逼人的狱寺隼人促狭道:“这样一来,我们勉强扯平。” 我说:“解药在那儿?” 狱寺:“?” 凡士林为基底的男士唇膏的味道还沾在我的口腔,我呼吸急促得要命,眼圈发涩,越想越觉得这都是中毒的症状:“我可是我们家唯一一根独苗,我现在劝你,把你嘴上剧毒的解药交出来,大家都是好朋友,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吗?你干嘛,你后退!” 我警惕地抓起钢琴上的节拍器,他起初愣怔了一下,大笑起来,踩着皮鞋的重音不紧不慢地靠近我,被我一只手摁在他的胸前,撑在一臂之外的距离。狱寺想用手梳理银发,碰到发尾才意识到全都用发胶固定住了,他轻笑着作罢: “你不是要解药吗,你主动再吻我一次,毒就解开了。” 他的目光戏谑地落在我的手掌上:“你也可以自己搜身,说不定解药就藏在我身上。” 合情合理,我把手伸进他西装和衬衫之间的缝隙,从他的内袋掏出一枚小缎盒。 这是一枚戒指。 我盯着戒面上的斯里兰卡蓝钻发呆。 我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忍不住用钻石的切面承接阳光,矿石内部折射无数道光线,看起来像藏着数不尽的山谷的秘密和天气。我的手不小心碰到指环上的暗纹,弦月状的迷你指刀瞬间弹射出来,割破了我的指腹,我吃痛地松开,第一反应是不能把这个蓝色的大宝贝摔坏了。狱寺皱着眉上前用手帕裹手,帮我止血。我赶紧招呼他找戒指: “小心一会儿滚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这么贵的玩意儿卖了我都赔不起。” 他说,反正是你的,要算账也是她来找你算账。要不是十年后火箭筒对你无效,我还真想看你们打起来。 我怔在了那里,忘了给伤口施加止血的压力。 “你是说,”我迟疑,“你在参加…”我的婚礼? 狱寺嗯了一声。 十年后我大约三十岁,要说这个时间结婚不算早,正好方便过两年离了再结(喂)我还是半信半疑:“你会答应给我做伴郎,确定不是来捣乱的?” 他重重地捏了我掌心一下:“我就不能是新郎?”他的怨恨听起来半真半假。 我:“……” 我恍然大悟:“我收了碧洋琪多少钱?还是你被reborn逼着牺牲自己做了联姻的工具?” 狱寺:“……” 他由衷地说:“你的这张嘴真该死啊。”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斯斯艾艾道:“不是信不过朋友,只是你真的没有下毒吗?不是死亡预告?” “就不能是我想吻你吗?我还记得这个年龄的我有多别捏,喜欢两个字无论如何都哽在喉咙里。” 他捏住我的下巴,大拇指在我红肿的唇瓣摩擦,荷尔蒙和权势的诱惑铺天盖地,我晕乎乎地问:“好吧,就算你是新郎,你别亲我啊,你亲那个冤大…我是说你吻新娘去啊。如果你不是……” 我陷入了沉默。 婚礼当天,不是新郎的男人亲吻了新娘的十年前版本,来个阅读理解大师帮我翻译翻译,这是什么意思?戒指在这里起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我大惊失色,原地转了两个圈,凝重地开口:“小三不好当啊,你要想清楚。” “哦不,”狱寺轻描淡写地表示,“我打算抢婚,如果她不同意跟我私奔,我会杀死新郎。” 坏了! 我头一回结婚就当寡妇!我一直以为丧偶的环节要轮到我的第三次婚姻。 “你先别急,”我板着一张脸,在仲夏冷汗狂流,“你要不要再想想呢?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世界上女人还不多吗,总能找到被你这张脸迷惑的。” 狱寺说,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你代替她嫁给我吧,这样一来我可以不破坏对方的婚姻。 替嫁新娘都安排上了,我说:“你回去吧,我想了想,当寡妇没什么大不了,屁股凭什么让我擦。” 他的笑声终于按捺不住,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很想说我怀念你这张厉害的嘴,可惜这十年里你变得不多。” 十年后火箭筒的交换期限只有五分钟,我们插科打诨倒过去了三分半。他环视了一眼小教堂:“原来是那一天。” “我们准备去看电影,”我说,“你不会告诉我片名的对吗?” 他懒洋洋地整理胸花:“越俎代庖的事我做得够多,这个悬念还是由他揭晓吧。” 我点点头:“明白了,你在给他留剩饭。” 狱寺:“……” 十年后的狱寺隼人:“从来没听过有人把自己比做剩饭。” 顿了一下他问:“你想知道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吗,我可以…” “不,”我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绿眼生动而惊讶地看着我,“剧透是要被寄刀片的。” 这是我的人生,我的旅程,我不需要任何的透题。 “起码我活到了十年后。”我有些奚落道。 他慢慢把我的手放下来,握在双手之间:“那么我送你一个预言好了。你会活很长时间。游历很多的国家和世界,认识很多的朋友,并且一直和过去的朋友保持联系。在你旅途的某个节点,你会创造出一个属于你的地方,一个家。接着你会重复以上所有的过程,直到你80岁,牙齿都掉光了,变成一个刻薄且依然嘴巴很坏的小老太太。” 第82章 “这是我对你一生的预告,”在最后的十秒里,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再见了,你这个坏女人。” “哼,”我借用了斯嘉丽的台词,“你也不是什么绅士。” 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眼睛像两口绿潭,也像浓泽的苦艾酒:“可是你是我的初恋,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烟雾弥漫。 我咳嗽起来,一只手粗鲁地抚在我的嘴唇上,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属于当下时代的狱寺隼人的声音听起来恨得厉害:“他干嘛了?” 我依旧有些头晕目眩。 “哇,”我小声自言自语,“他也不是不可以给我做第一任丈夫。” 狱寺隼人:“????” “哦,我不是在说你,”我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别想了,你们不是一个人。” 狱寺:“??我们怎么不是了?” - 第二天,我们一群人在吃早餐。管家出生于英国,他准备的餐点必有鸡蛋和对半切开的西柚。狱寺低声向纲吉请一天的假,我挥舞着挖果肉的银匙:“没错,我们要去约会。” 山本一不小心捏断了筷子,他是日本人,早上必须吃和食。 纲吉慢慢说:“快到典礼了,一切都很忙,这个假是非请不可吗?” 狱寺一边大喊够咩那塞一边在餐桌土下座,抽空瞪了我一眼。我简直莫名其妙:“干嘛,说出来怎么了,我们俩又不是偷情。更何况我又不喜欢你,我不过是拿你当代餐。有些女人就是好命,轮到我就只剩没煮熟的米饭。” 狱寺:“???” 我无奈万分,瞥了一眼不争气的幼稚鬼狱寺:“生米什么时候能煮成熟饭呢。” 三个男高中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是因为西柚太酸了吗? 我和狱寺坐巴士去了离彭格列古堡最近的小城柯里。 这座小镇很讽刺地因为黑手党的庇护发展得美丽繁华,市民见怪不怪,一律把路上穿黑西装的人当成npc,本地人就是从容。冒犯平民是重罪,不被扒一层皮是没办法糊弄过去的,我听说这是市长和彭格列两百年来的协议。 当然因为十代目的毕业典礼即将举办,世界各地的黑手党都给了面子,派代表观礼。人流量陡增了一倍,人口成分稍微显得混杂,在彭格列的维护下还算秩序井然。 这是个阳光浓烈的小城,街道窄小,主干道外汽车是开不进的。主要的代步工具是自行车,摩托,甚至鲜花点缀的人力三轮车。 下了巴士就到了城里唯一一家影院,狱寺向窗口的工作人员询问电影排片表,交流了很长时间,才磨得售票员答应替我们重映一部两年前的电影。我的意大利一般,最多应付早上好你吃了吗,想起售票员那个八卦的眼神:“你跟他说什么才让他答应的?” “没什么,”狱寺专心看路上的招牌,声音硬邦邦的,“我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停下来:“你是谁?你把彭格列岚守藏哪去了?” 狱寺:“???” 我噗嗤笑了,越过他跑向冰淇淋车:“难得你说一回软话。” 我的手腕被拉住,男高中生的银发里露出一点微红的耳朵尖:“不要走散了。” 我刚想夸他有点十年后自己的样子了,他从路过的市政花园找到一根木棍,让我握住另外一头。他特别强调:“我把光滑的那头给了你。” 我:“……” 男人看见又长又直的木棍就走不动道,居然是真的。我感动地说:“你和你的木棍看电影去吧,我先回去了。” 他居然还有胆子问我手机挂脖绳行不行,行的话他去找小贩买一根。连小贩看我的眼神都泛着同情:“chaos,贝拉,我送你一根吧,你可以把你的男友勒死。警察问起来我就说没见过你们。” 贝拉是意语美人的意思。 我说他不是我的boyfriend,甚至现在都不是manfriend。 买冰淇淋的时候又出了岔子,他的运通黑卡刷不出来,尴尬地愣在举着两只甜筒的店长面前。我把一张折好的欧元塞进透明收钱箱,说不用找了。他难得赧然地跟在我身后,闷闷不乐地用帆布鞋踢石子: “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薄荷味是你的,巧克力味也是你的。” 我各尝了一口,把薄荷味塞给他:“怎么会,我不是自私的人。” 他看着薄荷绿色被咬掉尖顶的gelato面红耳赤起来,我委婉地告诉他:“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把难吃的口味给了你。” 那时候我就应该看见他恶劣的笑容,他咬了一大口,吻在猝不及防的我的脸上。不知道是太生涩还是太紧张,他只吻在我的嘴角,很淡的薄荷牙膏味。 感觉像被狗舔了一口。 我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接近原版了,你要不再练练呢?” 狱寺:“???” 狱寺:“臭女人,你把话说清楚!” 这次向我投来同情目光的是冰糕店主。 - 消磨了半个小时,电影院的片子和场次排好了,我付了钱,接过售票员手中的票根(收获同情x3)看到片名我愣了一下。半是感动半是怅然若失。 2001年由全智贤主演的韩国爱情喜剧《我的野蛮女友》,这就是狱寺两年前想约我看的电影。 这部电影改变了一代韩国男性的保守审美,全智贤主演的女主不温柔,不贤淑,第一次见面就喝多了吐在男主身上。 第83章 片中在两个人认识一百天的纪念日,全智贤打电话问男主:“你觉得一个女生什么时候最漂亮?” 男主诚实地说:“脱光衣服的时候。” 全智贤和蔼可亲地表示:“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察觉到危险的男主改口:“是弹钢琴的时候。” 而一个男孩什么时候最英俊呢,女主的回答是他送玫瑰的时候。 于是在全智贤所在的校风保守的女子大学,纪念日当天,男主用中餐的外卖铁皮箱夹带了一支玫瑰,献给了音乐会上表演《卡农》的全智贤。 熟悉的钢琴曲在银幕上响起,我和狱寺是剧场里唯二的两个人。黑暗中一只蔫蔫的红玫瑰递给了我,我想问他卡刷不了是怎么向花店付钱的,又是什么时候找到时间的,我看见狱寺手上总是戴的骷髅银戒指不见了。 我曾经收到过几十朵,几百朵的玫瑰,从来没有收到过一朵。可就是这一朵却占了上风。 玫瑰在暗处散发幽暗的香气,我没有说话,狱寺也没有,仿佛全神贯注地看电影,递玫瑰是他左手的私自行为,与他本人无关,界限的分明划清,井水不犯河水。 我很想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握住我颤抖的手呢?他的手安静地与我十指相扣。黑暗成了最好的遮羞布,也成了最好的告解室。他的一切坦率和心意都沉没在了里面。 当天是6月26日,我记得很清楚。晚上我在日记本里怅然若失地写:我的青春在这一天结束了,我长达七百个日夜的钢琴恐惧症也是。我曾经心碎到一败涂地,看见钢琴会哭,看见雪会哭,看卓别林的默片喜剧会哭。一支玫瑰改变了战争的局势。 汤姆·里德尔感动得不行。它说它不站任何横滨佬了,天降拿什么跟竹马拼。 它现在变成银发控了。 第36章 衬衫 - 乔布斯和一位不知名的fbi曾用行动表明,黑色高领毛衣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我买的十几件黑色防弹衬衫也是相同的道理,兼顾美观与实用,死神见了都得骂我影响kpi。刚巧第二天是毕业典礼的彩排,我认识的人几乎都要出席。我是对家的话,不安排几个狙击手给十代目助助兴,都算我的政治素养低了。 我原本想将伴手礼交给管家统一派发。管家表示:“饱含心意的礼物还是亲手送出去比较好哦。” “你说实话吧,大伙儿都是熟人了。” “这不在我的工作范畴,您委托的话需要给小费。” 我哪里来的钱嘛!毕业后我一直在啃老本。第一份工作是跟着俄国佬搞异能革命,为了人类福祉的事儿能谈钱吗?费佳包了我的吃住,其他福利是一分没有的。他委婉地表示如果跟他结婚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了。我说,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汤姆那天快被吓惨了,它说不管跟谁结婚,它都是我的婚前财产, 打的第二份工赚得不少,可惜到现在为止,地摊攒来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第三份工作你们都知道了,二流侦探(无编制版),钱没赚到,弄到差点儿卖身打黑工。 管家奇怪地说:“您怎么会没有钱呢,最近帮各位大人做了个人资产评估,您名下有黑手党学院3.2%的股份。” 不要小看这个数,持股3%以上可以位列董事会。别说发鸡蛋了,不同国籍的董事过年过节收到的来自校方的礼物还不一样,月饼,复活节彩蛋,寇修酒,要什么有什么,有一回周年庆甚至发了金条。即便彭格列也只占了20%,瓜分剩下股份的家族还多得是。 我惊喜过望:“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是我死去的远房姑母留的遗产吗,还是我哪位不知名的前夫?” 管家欲言又止。 他道明了真相:“是您自己的守护者。他的遗产受益名单里,您和您的另一位守护者各占了一半。” “哦。”我说不出话了,感觉好端端走在路上被踢了一脚。 我的表情一定过于心灰意冷,手脚传来麻痹的感觉,管家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需要为您代劳派送礼物吗?” 有时候同情和体贴反而是最难忍受的,我笑了笑,说不必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的第一站是瓦利亚。他们的基地距离庄园20公里,是一座易守难攻的临海古堡。磨损的痕迹十分明显,瓦利亚的会计向来不会给修复这种小事拨款,基地一股萧瑟的气质,像恐怖电影片场。第一次拜访时我说不错了,好歹不在地下,睡的也不是棺材。 给我开门的是贝尔和绿发男孩。 贝尔十分热情地送了我一批小刀,我问:“xanxus和斯夸罗呢?” 出门了,估计是怕一不小心把十代目杀了,到时候瓦利亚集体叛逃起来多麻烦。我一共留下三件衬衫。要走的时候,男孩应景地咬着冰棍,拉了拉我的袖子。他是六道骸的徒弟,新加入瓦利亚的学徒,他是最年长前途也最明朗的:“我的同伴是听你的事迹长大的(?),能陪我们玩一会儿吗?” 接受小学生崇拜的机会我怎会放过。 我来到培训教室,瓦利亚和门外部门是彭格列的遗孤最常见的去处,一群小学徒围上了我,绿发男孩说:“不要急,都排好队,交了钱才可以和这个女人握手。如果想通过肢体接触试着给她下毒,需要加钱。成功了不要钱。” 我:“……” 他听起来太像一位故人了,我甚至都忘记了揍他。 第84章 一个女孩问我成功的经验。 “首先是多晒太阳,其次是多喝牛奶。” 她积极记笔记。 “最重要的一点,我知道瓦利亚一直以来奉行苦难教育。真正的强者其实是向下兼容的,哭泣不是软弱的表现。成为强者的过程是让心灵恢复柔软的过程。” 她礼貌地问:“第三点建议是反话吗?” 我:“……” 窗台上一片薄烟凝成紫色长发的俊美青年模样,复仇者监狱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都是废物吗(?)。六道骸神出鬼没地给自己捏了化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副斯文败类:“大家听完就从脑子里删了吧。” 一片稀稀拉拉的“好的,老师”的应和声。 我:“……” 基于他自己童年沦为实验品的经历,他隔三岔五会来杀手小一班代课,顺带视察一下学生午餐的安全标准。 “你有教师资格证吗?”我质疑他。 他向我行绅士礼:“这就是你对曾经的心理医生的态度吗?” “我毕了业应该申请去当狱警,”我由衷地感叹,“这样一来可以天天给你的培养皿倒福尔马林。” 他说,你知道的,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不一定要走狱警这条路。你可以申请夫妻探视。 “我忘了,有案底是不是不能考公呀?”他假惺惺道。 我:“……” 好恶毒的男人,居然和我不相上下。 我今天要拜访的人一大堆,懒得和他磨嘴皮子。他跟着我往外走,手贱地揪我的辫子,我瞪了他一眼:“库洛姆的那份我给她了。” 他向我摊手,常年不见阳光的掌心苍白得能见血管:“我的呢?” “给你,你也穿不了,”我纳闷,“更何况你不是奇迹暖…你不是幻术师吗,想要什么衣服自己变行不行?” 他脸色阴沉:“我不管,反正云雀有的我也要。” 好朴素的雄竞理由。他向我脸上吹了一堆幻术变的花瓣,我打喷嚏时,他偷走了我手上一堆纸袋的其中一枚,冰冷的手指恶作剧地划过我的掌心,打了个响指,他消失不见。 在彭格列的温室,我找到闭目冥想的云雀恭弥。 我把袋子放在门口,打算悄悄地开溜,他的小黄鸟叼着我的衣领往里拽。我靠近以前,他冷冰冰道:“你的身上有令人不快的雾的气息。” “嗯嗯,”我说,“我是beta,所以我闻不出来呢。” 云雀:“……” “你的鱼钓得怎么样?” 云雀说意大利的鱼十分不识抬举,还问什么时候我能带他去买新手机,他旧的那只离家出走了(我自动翻译成被当地扒手偷了)。他的意语不足以应付这种场景。这么多人里他勉强能忍受我。 哼,我难道应该觉得荣幸吗? “那个神奇词语是什么?”我提示。 他冷淡地注视着我,不为所动。 “你也不想在西西里没有手机吧,万一并盛有急事找你怎么办?” 他美丽的脸上有一层端凝的不甘:“......拜托,谢谢。” 多么有礼貌的青年,比六道骸好一百倍,我心满意足地交接了礼物。他拆开包装指着衬衫背面的几行字问我:“[不接受打牌,下毒,以及最靠近心脏位置的第二颗纽扣],是什么意思?” “拿错了,”我赶紧给他换了一件,“那件是我在典礼上准备穿的。” 云雀平静道:“你是个自恋狂。” 他话里后悔的意思稀薄,我还是察觉并自动翻译为“当初怎么会把你当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高手”。我严厉地警告他:“你最好不要爱上我(?)。” 云雀:“?” 他剪下一支白百合别在我的赛璐璐衣扣:“用来掩盖那个家伙邪恶的浊气。” 他补充:“你一定要跟六道骸说话不可吗?” 我:“……要不要下次来拜访你之前,我先洗个澡刷个牙?” 他想了想说:“你也可以来了再洗,你的房间一直保留着。” 台词越来越歪向奇怪的方向了:“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太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想不到是我小看了你。” 他拿出自己怀里一盒驱蚊用的青草膏,抹在自己的手腕内侧,抬起我的手,暧昧且冰冷地将膏药通过肢体的接触,搽在相同的位置:“你们的所谓操纵课,我通过函授也学过,没什么大不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笑得快蹲到地上了:“嗯嗯,下次我们可以交流关于□□的学术经验。” - reborn满意地试戴我买的手工礼帽:“是只有我有,还是其他人都有?” 我:“……” - 在管家的指点下,我敲了敲纲吉的房门。 “太好了,”我说,“你们三个都在。” 他们正在试穿过两天的西装,万一不合身还可以交给裁缝改。 山本开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汗衫,在我的故乡俗称老头乐:“是礼物吗,刚刚六道来过一趟了,把狱寺气得不轻。” “他人呢?” 山本指了指更衣室,意思是他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好吧,”我说,“那我放下礼物就走了。” 我走到门边,开门,关门。 狱寺的声音隔着帘子闷闷地传来:“她走了吗?” 山本:“走了哦。” 第85章 拉开帘子的时候,我熟练地给自己倒好了凉茶,他的眼睛圆瞪。我说:“你这不是穿得挺多的嘛。” 和山本一样,他里面搭了一件白色背心,腹肌的形状从布料里隐隐约约透出来。这才叫□□呢,我从容地喝茶。 另一边纲吉不动声色地拷问出了我送礼的名单,黯淡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不是别人挑剩下来的也不会轮到我。” 我:“……要不我还是走吧。” “我有点不懂温莎结的系法呢,学姐?”山本把领带挂在脖子上,“能教教我吗?” 我的胳膊被轻轻拉住,纲吉连背心都脱掉了,套着扣了一半的黑色衬衫,苦恼地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纽扣全部系错了。” 他的胸口露出大片带着伤疤的皮肤。 然而伟大的人民教师reborn曾经说过:“如果男人要在你的面前脱衣服,你就看,看就行了。” “笨蛋纲吉,”我替他把领子翻好。你不会从下往上扣吗?我就知道这个尺码你穿正好,你稍微比织田作矮一点……” 他的动作停下来。 棕色的瞳仁闪烁着鎏金色的光芒:“织田作是谁?” 我:“……”我的脚趾开始扣地了。 狱寺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敢说其他男人比十代目高(你自己不也说了),没错,织田作是哪个王八蛋? 一条绸领带轻轻绕在我的脖子上,山本真诚的嗓音传来:“是呢,学姐他是谁?你熟到知道他尺码的程度了吗?” “等等,”狱寺反应过来,“你最后一年贴在墙上的红毛,连表情都没有的那个,你家给你定的童养夫(纯属谣言)?你居然和他见面了!” 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了:“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一定要我死?” - “所以你这一天下来的感想是什么呢?” 晚上在被窝里,汤姆睡在它的专属卧室(指床头柜的抽屉)。它很满意,因为我给它垫了一张餐巾纸,还给它拿了《哈利·波特》作伴。 我把今天的日记主题命名为,男友衬衫(?)。 “听起来就很有流量。”我说。 “枕头公主不好当啊,”熄灯前我感慨,“那些oo漫女主的平衡力和体力不是正常人能效仿的。” “我还是干维护世界和平这份没前途的工作吧。晚安,汤姆。” “晚安,宿主。” 第37章 信件 - [亲爱的织…](划掉) [大笨蛋织田作])(划掉) [致世界上业绩最差的前杀手](写歪了,重新誊写一遍) (汤姆破口大骂的画外音:“你给姘头写信撕我的纸干嘛!我在这个家的地位还不如一个臭男人了?!”) 【织田作之助,展信一点也不佳】: 因为一打裁缝店的衬衫,我重新想起了你。先说好,离开横滨的时候我没有与你告别,你不许骂我,骂我就是你不对。 前天我进了城(是的,我目前住在乡下一座久未修缮的古堡里)。听摆摊的老人说,街道上随便一块石板都比美国建国的时间长,好强的攻击性,我忍不住和她交流了一会儿同行之间的经验。 小镇的店铺几乎集中在一条商业街上:咖啡屋,邮局,餐馆,书店……好吧,我撒谎了,其实那才是我第一次想起你,加上今天是第二次。 我和学弟一起看了电影,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色基本暗下来。街道上亮起花花绿绿的小灯泡。俗不可耐,但意外地很衬这座小城的气质。 我们在镇上吃了晚饭,你见过梵高的《夜间的露天咖啡座》吗?差不多就是那样的场景:开放式的厨房,隔着玻璃看到高大的红泥烤炉,摔面坯撒作料的厨师……我总觉得你会喜欢奇怪口味的披萨,例如奥尔良烤翅和纳豆奶酪的双拼。学弟问我披萨就那么好吃吗,居然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那一刻我感觉我真该死啊。明明在和学弟约会,心里却在想一个红发的男人。明天我要去教堂好好忏悔,今天就算了,太晚了。顺便一提,你会嫉妒我和学弟约会吗?为了我的女性自尊心和你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请务必说会。 你之前说过你收养了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咲乐是一个很棒的名字,听起来充满希望。你打算让她长大以后上大学吗,还是接你的班统治远东的杀手界。要我说你那么笨,还是男人,怎么能教得好女孩子嘛,如果你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隔三岔五给她当老师。 我认识的一个三百年有期徒刑的犯人都当了老师,没理由我不可以。 我在童年时很喜欢伽利略温度计——一根密封的玻璃导管摆件,里面装着彩色的玻璃泡,通过它们的悬浮程度判断当天的气温。以己度人我给咲乐买了。至于你的养子们,总不至于现在就迷恋上钓鱼了吧(?)我给他们买了乐高,属于是毫无想象的伴手礼。你该不会认为我要给你的孩子买手枪吧? 我可不缺乏社会常识,手枪起码过两年,勃朗宁你觉得性能如何。 最近我申请了横滨,东京,米兰多个地方的大学,预计明年春天入学。假设我被横滨国立录取,我们搞不好又能见面了。没办法,《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可是三部曲。 我现在也不愁大学学费了,或许见了面,我会告诉你我莫名其妙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的故事。 第86章 ps:最好不要让太宰见到这封信,我怕他会嫉妒到给你的饭菜狂撒辣椒粉。我忘了,你貌似说过喜欢吃辣。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读到了这里,我也就大发慈悲地问一句: 你好吗? 不,不要告诉我。 我学弟(不是和我约会的那个)家里的英国总管有一个理论,他说日子过得顺心如意的时候,反而要对着天空大喊“bad harvest”,意思是坏收成。以前英格兰的农民就是这么做的,以此来欺骗喜怒无常的老天爷,很有点正话反说的意思。 因此,关于我的西西里假期,我会告诉你“bad harvest”,我期待得到你相同的答复。 我必须上床睡觉了,约好了明天和朋友们去海边冲浪。 无论这封信抵达时是东九区的什么时间,祝你早安,午安,或者晚安。 - 半夜,我听到咚的一声响。 我拧开台灯,床头柜的抽屉掉在地上磕坏了一角,[书]不见了踪影。 这是它第二次离家出走,我熟门熟路地揉眼睛,系上晨袍,在口袋放上淑女(存疑)的必备物品,让书给我打开通道。 “这次记得给我投放到没人的地方。” 它乖顺地答应了,那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异常。 拧开门的同时我差点撞到头,这是一个空间狭小的告解室,中间用镂空的玻璃屏风隔开,一般来说神父只能听见声音而看不见告解者的面容,好使他们放心吐露自己的大不敬之罪。汤姆这一回干得不错。 它就安静地躺在长凳上,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本土世界睡觉。那个时候,我听见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带着不详的预兆,我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织田作——” 意识到的时候,我冲出了告解室,黄昏悄然降临。 面前是一个荒废的礼堂。 黑白马赛克地砖上全是刺目的血,无形之中礼堂也被分成了两边,左侧的地上躺着一个死去的白发男人,典型高卢人高鼻深目的长相。礼堂的另外一边,平行世界的织田作倒在太宰怀里,身体下面的血像水泊漫延,与之相对,生命的火种孱弱得如同圣诞夜小女孩的火柴。 他的伤口到底在哪里,太宰为什么不替止血,或者说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那一刻我想到的只有一个名字:晶子。 我要找到这个世界的晶子,不管她在哪里,她当我是绑架她的敌人也好,我要把她拖过来。 我奔向出口。 一发子弹擦着我的小腿打碎了地砖,是警告我停下来的意思,我无视了警告,又或者我根本没察觉血从小腿留下来的濡湿感觉。第二发子弹对方不再留情,射中了我的膝盖。 倒下来的瞬间,我茫然地与壁龛的圣母像对视,她的脸上带着石质的无悲无喜。 我摔倒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了。到底是过了过久呢,好不容易背靠大理石柱坐起来,黑发鸢眼的青年走到我的身边,手握着cz-75,轻轻拍打在自己的裤腿上。这个系列的捷克枪诞生于冷战时期,性能优越,受几乎所有一流杀手的青睐。我没有反应过来子弹是太宰射出的。我疼得额头上都是汗,抓住他的裤腿,想祈求他替我去找晶子。 他蹲下来,漆黑的眼睛,像情人一样托起我的手:“港-黑的首领戒指。” 我竟然忘了取下来。 太宰阴郁地笑了:“你是他派来杀死纪德的保险吗,还是说你是他派来杀我的?” 我甚至听不懂[他]指的是谁。 太宰会抛下重伤的织田作只有一种可能。 “织田作死了?”我小声问。 他的瞳孔紧缩,腕关节的青筋和肌腱绷到凸出。他的表情看起来太恐怖了,像一个房子被烧毁的人,枪口重重地压在我的前额:“是的,纪德也是,我猜森先生一定很高兴。你呢,任务完成了一半,你高兴吗,女士?” 他轻蔑地用枪口划过我的领子:“什么时候他开始雇佣穿居家服的杀手了,甚至还是意大利的睡衣牌子,你出门都不看季节吗……” 他的话突兀地停了下来。 目光扫过我的全身哪怕是一根头发丝。旺盛的悲恸和愤怒被他压抑,渐渐恢复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他从我的口袋取出了一把枪,我没有反抗,因为太宰怎么会是敌人呢,我的脑子仍旧迟钝地没有转过弯。我的枪跟他手上的那把别说型号了,连代码,划痕都一模一样。我现在用的是从织田作那里得来的双枪中的一把。 平行世界的太宰用来威胁我的也是。 他困惑地抬眼:“你是谁?” 从他动作的缝隙中,我看到了红发男人安静躺在地上的样子,身上那件被我笑话过的优衣库风衣从卡其色转为血干涸后的暗沉。 “不。” “你不肯说?” “你问我什么感觉,”我麻木地消化着场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太宰的手指扣在扳机,显然把我的话曲解成挑衅。指针轻拨零件的声音放大,我的身体本能地催促我杀了他,起码躲过去。然而人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下是动弹不得的,我的目光紧抓住织田作,不忍心放开他,我怎么能放开他呢? 但我依然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像一个真正的心理变态。 没有痛苦,没有死亡的威胁,没有被朋友的同位体打伤的心碎,我的大脑过载,于是罢工了,就这么简单。 第87章 冷硬的枪口托住我的一滴泪。 “既然如此,”太宰悲哀地笑了,“你为什么会哭呢,你会为你的每一个任务目标哭吗?” 那滴眼泪落入我的嘴角,尝起来带着微咸的潮气,仿佛是苦的。我怀疑尝到血的味道,应该是舌尖被我自己咬破了。枪成了我唯一放进眼里的东西,一瞬间,我夺回了他手上属于我,或者说曾经属于过织田作的枪,对着那具法国男性的尸体连开了六枪。 我用完了一个弹夹,卸下来丢在地上,好在拖鞋里塞了一枚。我的手很久没这么稳过了,面无表情地又开了几发,耳朵捕捉到的都是空弹的咔哒声。后坐力震得手掌发麻,我一发子弹都没有了。转过头,太宰用枪指着我的太阳穴,阴鸷中透出一点茫然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把子弹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太难看了。 我怎么会拿死者泄愤呢? “你刚刚提到了□□的首领,”电光火石间,我慢慢问,“能稍微解释一下吗?” - 我听完了这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个世界的横滨进入了初秋,寒气完全不是我身上的夏季晨袍可以抵挡的。教堂周围的法国流亡佣兵的尸体很多,一枪毙命,看起来是织田作的手法。我扒下尸体的防弹夹克和装备,顺手把尸体掩埋了。 那座密林一共有16具尸体,太宰开始一言不发地跟着我,我挖了几个坑之后,他也找来了一把铁锹。我们把纪德和他的部下埋在一起,剩下唯一没被安葬的人是织田作。 我就是没办法把尸体和织田作联系在一起。 况且我也没有资格。如果真的要安葬他,我情愿是我的织田作。 倒不如说这个念头刚起了波澜,我脑子里已经在思考杀谁了。 膝盖痛得很厉害,我勉强止了血,那些法国流亡军人身上的违禁品很多,的确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精神一块儿堕落了,倒也方便了我打了一剂吗啡止痛。我的耳边再次传来扳机微扣的声音,太宰冷冰冰地问: “你要去哪儿?” 我说我要去问森鸥外一个问题,接着回家。 “太好了,”他说,“你知道自己的目的地。那么我呢,我该去哪里?” 他在沉默中流下眼泪。 “把你的手伸出来,”没有笔,我蘸着血在他的前臂写下一串武装侦探社的地址,“对了,你有辞职信吗,我可以帮你交给你的前老板。” “我们还会再见吗?”太宰垂着眼睛问。 [书]平静地说,还是不要太给他希望的好,一个世界连续拜访两次是极为罕见的。就比如这一次的太宰和我之前见过14岁的太宰,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反问:“你还想再见我吗?” 太宰用力地点头。 “既然如此,”我承诺,“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 - 在港-黑大厦楼下,我被拦了下来:“我是来送你们干部的辞职信的。”我挥舞着手上的白纸。 守候在入口的两名黑手党用枪口对准我,呵斥我离开。我快速移动到他们面前,缴了他们的械,将两个人扔到一边。港-黑的财力同样体现在玻璃门的材质——一种昂贵稀有的防弹材料。我卸下其中的一扇顶在身前,挡住密集得发指的子弹,一直走到电梯口。 广播里爱丽丝的声音<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提示:有敌人入侵,见到陌生人格杀勿论。 电梯开门的同时,我接住捅出的匕首,把偷袭者甩出电梯,顺势将他的胳膊扭脱了臼,我摁键阖上门。 透明电梯包厢一股进口香薰的味道,钢琴伴奏舒缓,我不小心顺着节拍点起脚尖。 地面的景色如走马灯般在我的眼前一晃而过,逐渐缩小。到达十一层的时候电梯突然停下了,我捕捉到钢门外嘈杂的脚步和上膛声,踩上电梯的扶手,用匕首凿开通风口,翻身上到电梯顶部。在我抓稳电梯井壁的同时,钢缆崩断,沉重的玻璃电梯直直地坠向地面。来不及思考,我扒开电梯口的一条门缝,被自下而上的爆炸冲击掀进十一层的室内区域,直到撞上办公桌,趋势被阻止。 靠坐在办公桌后,我的背被桌缘磕得有点痛,等待这一波的机枪扫射结束。辫子绳断开了,头发披下挡住了我的眼睛。我拿起一根打翻在地的黄色橡皮筋,重新把头发扎上。 对方换弹夹的时候,我从办公桌后翻出去开枪。 上到四十层,我的情况还算良好。四肢只有一些擦伤。 手心黏黏糊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会让我的枪托打滑的。我在雪白的墙上盖满红手印,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捣乱了。 接着我遇到了有一面之缘的芥川君。 其实我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来的人不是中也。我总不能打两遍中也吧? 那谁身体吃得消。 打晕芥川付出了我很大的代价,我顺便把太宰的辞职信塞进他的怀里。在女士卫生间,我坐在马桶盖上喘息,用唯一能动弹的手捂住大出血的腰侧。濡湿的上衣呈现出更深的色泽,把我手掌的纹路染红。我撩起下摆,拖出长长的雪白卷纸来裹伤。 在首领办公厅,我敲了敲门,没有听到请进的声音,我开门走了进去。 “抱歉,”我说,“我的鞋底有点脏。”巨幅地毯以白银和锈红为主色调,被我踩出了一串红色的脚印。 第88章 “没关系,你要来喝茶吗,加糖还是加奶?” 森鸥外穿着首领制服,气定神闲地坐在写字台背后,“初次见面,下次我应该就会记住你的喝茶偏好了,女士?” 他的停顿有问我姓名的意图。 “茶就不必了,”我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了。” "介意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监控里,您虽然入侵了□□,但一个人都没杀,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盯着天花板丑陋的油画思考了一下:"我想尝试一下这有多难。" “原来如此,”森鸥外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交叉,“是来问我为什么是织田君的吗,还是为什么要把他孩子的住址泄露给mimic,间接害死了他们。” 他的笑容无限趋于变冷:“他是港-黑的人,为港-黑而死很合理吧。再说他收养的孩子了,一个杀手,哪怕发誓不再杀人了,难不成还指望自己有什么好下场吗?” 我的笑声终于抑制不住了。 解开头发,我梳理发丝之间的血块:“我其实是想问,为什么是纪德呢?” “他和森先生你应该是同一类人吧。常暗岛战争的军官,从英雄沦为战犯只在高层的一念之间。既然如此,你杀死他和杀死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你给他设下圈套,利用了他的死,和曾经践踏过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森鸥外的瞳孔慢慢放大。 忽然之间,他的口吻仿佛没那么尖锐了。轻描淡写地笑了:“你说的那些我早就不记得了,弱的一方棋子被强的一方吃掉有什么错?一个底层成员能换一张异能开业许可证,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吗?” “是裱在墙上的那张吗?”我礼貌地问。 “是的,”森鸥外道,“即便你想为织田君报复,我作为首领的功绩也好,责任也罢,已经实现了。倒不如说,有您这样体贴的女性友人在,当初织田君走向毁灭的时候……” 他露出一个恶意的愉快笑容:“您在哪里呢?”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您打算怎么走出港-黑呢?” “这一点就不劳你操心了。” 我抬起枪口,对着相框里的异能开业许可证连开五枪,即便知道保护着这一纸珍贵文件的是防弹玻璃,我有我的挫败感需要发泄。 最后一发特制的子弹,我打碎了落地窗。 我疲惫地命令书:“替我把通道打开吧。” 我走到窗边一脚踏空,在我下坠的中途,我看到上方边缘森鸥外伸出的手和绷紧的表情。一个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的男人,赚取全部胜利果实的人,怎么还会露出想要一样东西的表情,又怎么会和不甘联系在一起? 我的背落在绣花床罩,承受不住体重,床罩的顶部被撕破,我掉下去砸碎了床板。 失血和耳鸣的眩晕中,我房间的门被强行撞开,我看见了一双鎏金色的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 - 第38章 苹果 - 当天晚上,半个彭格列被我惊动,以为总部遭遇了敌袭,直到十代目半敞着门,好脾气地解释学姐起夜把膝盖磕破了。大伙儿抱怨了一通我还是老样子,叮嘱我记得抹芦荟胶,各自回去睡觉不提。有人嘀咕十代目在闻人学姐的房间干嘛,到底是谁说侍寝的,我虽然意识断片得差不多,还是听见了。 极少数人知道我被连夜送进icu。 等我从昏厥中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我的病床一侧传来削苹果的声音。 我眯起眼,让视线聚焦。六道骸漂亮,骨骼清晰的左手托住红苹果的下端,手握刀柄并用大拇指虚扶着刀身,在苹果上端浅浅地切破了表皮。他保持右手固定不动,左手托住水果匀速旋转的动作,很快削出一条连贯的极具美学的螺旋形果皮,淡黄色的果肉露出来。 他这一手实在漂亮,连他自己也知道,卖弄地给了我一个眼神。 “到底是谁规定探病要送果篮的,”我沙哑地抱怨这个缺乏想象力的世界,好在和我昏迷前完全没变化,“我不吃苹果。” 六道骸:“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给我吃的。” 我:“?你倒是问一下我这个正主。伤是我受的,慰问品你吃?” “好吧,你吃不吃苹果皮,”他耐心地询问,“不吃我扔垃圾桶了。他们说苹果现在都被果农打了蜡。” “那你还问我?” 我的声音一大,立刻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咳喘起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三天前的半夜,泽田跟我说你的脾脏破裂了,”他挥舞着银色匕首,貌似也是我的,我就不提醒他我从来不洗了,“没办法我只好来救死扶伤。谁让我有一颗善良的心,而我的库洛姆又特别喜爱你这个学姐。你没发现你的内脏伤情现在全靠我的幻术稳定吗?” 六道骸委婉地表示,虽然知道你品味不太好,但看上了泽田纲吉,还折腾得床板塌了,自己进了医疗翼靠呼吸机吊了三天的命,你们这些黑手党和异能者真是不要脸,玩得一个比一个花。 我:“……” 我气得脾脏再次痛起来,猛然之间想到:“毕业典礼……” “你错过了,昨天就办完了,”六道骸咔咔咬苹果,“你真的不吃皮?” 我:“……” 我从横滨跑到纽约再到西西里,居然就把万众瞩目的毕业式睡过去了。如果这是小说,读者该骂我虎头蛇尾了。狱寺也指不定多恨我呢。我闷闷地把被子蒙上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和病床扶手用手铐绑在了一起。 第89章 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甚至在手铐上垫了一层布,生怕我被金属冰到。我干巴巴地问六道骸:“这是什么情况?” 我臭着脸把链条晃得叮当响。 “其实也不能怪泽田纲吉,”他主持起公道来了,“你半昏迷的时候一直下意识把吊水针头拔了,不顾任何人的阻拦,要订最早的一班机票去横滨。对了,织田作是谁?你在梦里一直念叨他的名字。” 我:“……” 六道骸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猜泽田和他的左右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这个人也算世俗意义的成功了。顺便一提,手铐一开始是云雀贡献的,毕竟是你这种腕力级别的怪物,一般材质的手铐拦不住。被我偷偷替换成了我的,假设你求我……” 他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个刀花,也不怕手指被切掉。 这个水产公司卧虎藏龙,各个都是变态。我支撑着坐了起来,床头柜上放着红色座机。六道骸一边感慨受了伤也没忘记野男人,一边替我在腰后塞了两个靠枕。 我唯一记得的号码是太宰的,任谁被在耳边念叨了十八遍,不靠通讯录也记住了。 日本和意大利之间有七个小时的时差,这个点大约是横滨的凌晨三点,我一刻也等不了了。电话在十五秒内被接通,太宰带着鼻音的娇气声传来:“虽然我很想你,但总不至于等不到白天就给我打电话吧,肆。还是说你听不到我的声音就睡不着……” 幻觉与现实的交锋中,那一声“织田作”的目眦欲裂的嘶喊恍惚之间刺穿了我。 我一松手,红色的塑料听筒摔下去,被电话线吊在半空,晃悠了两圈,缠得红线如一团乱麻。我多么想直接把线剪断。 连六道骸都不吃苹果了,探究地打量我发抖的手,走过来替无法弯腰的我拿起电话。 “为什么我听到了空心的金属碰撞声,”太宰的声音褪去了伪装的娇俏,淡漠得刺骨,“是病床的扶手吗,你受伤了,我需要杀谁?”怪物对爱意的表现如出一辙。 也有可能他们买了同一本情话大全。 我又有点想笑了,生怕会牵动伤口,只好辛苦地咬着嘴唇。六道骸轻巧地从我的耳边接过听筒:“你好,你为什么不能管好你自己的事呢,她想杀谁她不会自己去杀吗?需要阁下这般溺爱?” 太宰彬彬有礼道:“我猜阁下一定单身。” 六道骸:“……” 我抢回电话:“能帮我检查一下织田作的情况吗?” 太宰:“……?” 他口气微妙:“虽然我知道关系好的女孩子会举办睡衣派对,甚至分享一张床,但我们男生不是这样的,这一点你知道吧?再怎么说,打电话问我别的男人,即使是织田作,即使是宽容大度美丽的太宰大人本人,也是会…”嫉妒的。 “求你了,”我把红色塑料听筒贴在耳朵上,仿佛能缩短时区的距离,“求你了,太宰。” 电话的那头陷入死寂的杂音。 “果然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他说,“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给他呢,这一点也很奇怪。” 而我已经疲惫至极地靠在枕头上,怪不得拯救世界的都是高中生,他们新陈代谢好,断根肋骨抹点芦荟胶就长好了。六道骸再一次抢走了我的电话,说探病时间结束了。约定了太宰一会儿会发信息到我的手机上,他继老师之后假冒起了医生,越俎代庖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古怪地问我:“又来一个太宰治?” “你看起来像一个恶毒婆婆。” “你看起来像得了帕金森。”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你又有一个不知名的哥哥死了吗?” “这一回或许是老公。”我苦笑。 六道:“?” “你选老公的眼光可不怎么好,”他温和地指责我,“怎么这么贪心,泽田和他的守护者还不够你泡吗?” 他把我的麻药调高了一个浓度,我迷迷糊糊地问:“你终于答应让我泡了吗?” 六道骸:“???” 一只冰凉的手慢慢盖在我的眼睛上:“你是对所有人说好话,还是好听的话只对我一个人说?” 我说当然是对所有人。 骸:“……我看你才是最大的王八蛋。” 他的体温比其他人低,一股医院里冷漠的消毒水味,像极了生死。再没有比生死这个词更界限清楚,更南辕北辙的词。我开口:“你为什么不从复仇者监狱逃出来,骸,难不成你是落难的王子,一定要等待一个人救你出来吗?” 他的掌心扫过我的睫毛,像风轻拂一片麦浪。 六道骸的呼吸声靠得很近,上半身凑近在审视我,微微笑起来:“如果我是呢?” “你必须问,”我懒懒地回答,睡意覆盖上来,“连云雀都会用[请],你都不说点软和的话,哪个冤大头会冒着无法考公的风险劫狱。” “我倒认识一个有案底政审通过不了的女人。我问了,我的骑士会来吗?”这一刻的他,倒真的温柔得像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王子了。 “如果你求得特别好听的话。”我挥了挥手,“起码真诚一点吧,例如以身相许…等等,这个算了,你削一盘兔子形状的苹果吧,就算契约达成,我就是你的master(?)了。” 他那种毛骨悚然的笑声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个织田作呢,他也给你削了一盘苹果吗,你的爱就这么廉价吗?” 第90章 我把他的手拍开:“不要故意说让人反感的话,你不是八岁的小男孩了。就算是,我的脾气也没好到包容小鬼的地步。” “……” “这一次就算了。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在这之后他到底又说了什么,是“知道你是葛朗台吗”,还是“爱没什么好稀罕的”。我应该对他别捏的本性习以为常,沉沉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山本在嚼一盘用雾焰保鲜的苹果。笑容满面: “知道学姐不喜欢吃,我就代劳了。” 他雪白的牙齿一口咬掉兔子水灵灵的头。 - 一个月过去了,我私下里还是一面都没有见过纲吉,也没有被从医疗翼放出来。 “我真的已经好全了。”我愤怒地反抗轮椅。还是山本说要不然就是公主抱,我才吓得接受,“他为什么不来探病,他生我气了吗?” “这也难免吧,”我们在去吃午餐的路上,“毕竟他是第一个赶到的人,以为你被敌人袭击了。” 他旁敲侧击地问我当晚发生了什么。 “我磕到了脚趾,”我理直气壮,看到他把一枚银色的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笑了一下,丢进池塘,“那是什么,你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我完全忽视自己曾经乱丢垃圾的行径。 山本说那是我绑在轮椅扶手的左手手铐的钥匙。 “没有备用的哦。” 我:“……” 我正准备用前辈的气焰压制他,山本失去了笑容,如一位魔术师,把一贯他脸上最熟悉的笑统统塞回魔盒:“学姐这一回确实太过分了,别说阿纲生气,第一晚最凶险的时候是狱寺守夜,交班的时候连他都低笑着说,干脆把你关起来好了。彭格列名下远离人烟的城堡多的是。” 我:“……” 他再一次恢复爽朗的语调:“我就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学姐不可能关得住,毕竟在彭格列的大本营,你都能把自己折腾成重伤。所以我特地问云雀借了手铐。他的财阀常年和异能者打交道,限制异能的手铐,他们早就研制出来了。” 他托起我的一缕长发:“我不会说让学姐听话这种不切实际,还扫兴的发言,起码,在我们身边的这个暑假过得长一点可以吗?” 我:“……” 我的背后全是冷汗,我能说不行吗,这可是一个收藏o漫都专挑傲慢黑发女主的人啊,把他惹毛的后果,我甚至不敢想。 - 在餐厅的时候是我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看见纲吉。 我抬起一只手打招呼,他扭过头和狱寺说话。 我:“……” 主厨替我准备了好消化又营养丰富的食物。 一位管事低调地走进餐室,用托盘呈上一枚火漆信和裁纸刀,他在年轻教父耳边低语了几句。纲吉裁开信封,阅览后说了一句“带他进来”,管事安静而迅速地退出。 我随口问了句来的人是谁。 我亲爱的学弟不动声色地说:“学姐大概知道他,我的继承礼正式提上日程了。□□首领听说了这件事,因为事务繁忙,遗憾不能亲自来送祝贺的礼物,他遣派了最得力的干部来,名字是——” 被前面几个音节吸引,我猝不及防地抬头,目睹他的口型与自己心中料想的那个名字吻合。 “中原中也。” 十代目对我微微一笑:“这下学姐应该高兴了,也不会无聊到想离开了。” 我:“……” 第39章 告别 我淡定地掀开长度拖地的亚麻桌布,纲吉问我在干什么。 “当然是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连狱寺都向我投来鄙视的眼神,reborn对纲吉说:“这个女人胆子又小又没良心,你重新选一个唐娜吧。我怎么教你的?鸡蛋不要放同一个篮子,你看她不就做得很好吗?做人不能太勉强了,我可怜的学生。” 纲吉回答:“如果我偏要勉强呢?” 早知道不拉他看香港武侠片了!我晃了晃手铐:“要不还是解开吧,万一被客人看到影响不好。” 狱寺放下刀叉:“中原先生现在是客人了?” 山本:“你很在意他的看法吗?” 我:“……” 纲吉最识大体,知道在外人(重音)面前女人的尊严是要维护的,贴心地给我盖了一条纱巾,这样一来把银色的手铐遮住了。 我:“……” 我对reborn狂流不存在的眼泪:“亏我给你带了一顶精心制作的手工帽。” “可是,”reborn说,“蠢纲刚给我在达达尼尔海峡买了一艘小艇,过两天我要去度年假了。” 中原中也走进宽阔餐室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副彭格列众意味深长的表情。 年轻黑手党的状态无可挑剔。薄西装,领带与袖口整洁熨贴,点缀着恰到好处的碎钻,从不离身的礼帽被他抱在怀里,中也向十代目颔首,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傲慢。 “中原中也,代表港口黑手党,向即将继位的十代目献上问候与贺礼。” “远道而来辛苦了,中原先生,请代我转达对森首领的问候。”这是礼貌疏远的纲吉,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成长为一名精通辞令的合格继任者。 抬头的时候,中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 他的眼眸让我想起横滨的海,那种盯久了仿佛自己的眼睛也会染上的蓝意,在我眼底掀起情绪的波澜。 第91章 “好久不见。”他说了这一句,接着和彭格列的高层打交道去了。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没错,这可是社交场合,大伙儿都是有分寸感的成年人,势必不会导向尴尬的无法收场的局面。六道骸凑到我耳边嘀咕:“有点冷淡呐。” 我用力踩他的切尔西短靴。 “但你就完全不会冷淡,”他亲昵地评估,打量我纱巾下面的单手手铐,“我的承诺仍然有效。”他的意思是,求他的话就会帮我打开。 六道骸舀了一勺南瓜浓汤凑到我面前:“需要我喂你吗,我重伤的骑士。” 长桌的另一侧,中原中也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我。 我:“……” 我的脾脏再一次开始痛了。 饭后,我说我需要睡午觉,刻不容缓。我被六道骸推回房间,临走时听见山本亲切寒暄道:“我听学姐说中原先生对台灯很有研究,正好我最近在布置办公室,能给我推荐两款吗?” 中也毫不客气地说:“阁下一定是听错了,我对家居软装从来没有研究。” “之前她很喜欢吃我做的寿司,从横滨回来貌似口味变了,难不成中原先生很擅长下厨?” “这倒不是,话又说回来,一个女人拜访一个男人只是因为他做的菜,未免可悲。”不愧是常年和太宰吵架的男人!关键时刻一点不落下风。 我们拐过走廊,六道骸阴忖忖地笑起来:“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笑?” “当然不。我倒要看看,我不问,你会不会上赶着解释。” 骸:“?” “知道刚才那位港-黑的干部进来的时候,你们俩的关注点分别在哪里吗?他下意识关心自己的衬衫是否有污渍,而你……” 他面露餍足的笑容:“你害怕了,本能反应是伸手去拿轮椅侧袋的枪。” “这让我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想,我们都知道彭格列快把平行世界玩坏了。该不会你这次受伤,就和平行世界的港-黑有关吧?” 真是一个敏锐得毛骨悚然的男人。 我说:“你的上颚黏着迷迭香。” 骸:“转移话题的手法未免太拙劣。” “是真的,不信你自己照照。” 我们路过走廊上的陈列柜,骸透过银质奖杯的倒影检查自己英俊的仪容(他的原话),我从轮椅跳下来,这玩意儿移动起来太慢,偏偏与和我绑定,我单手举起来撒腿就跑,骸作为一个跑两步就喘的脆皮法师气急败坏地大骂: “你就跑吧,刚长全的膑骨等会儿就要你好看。我瞎了眼睛才……” 后面我没听见。我在三楼,瞧见在女仆长带领下准备去宾客翼休息的港-黑干部。我打开窗户,一只脚踩上窗框,对楼下的他大喊:“中—也——” 中也抬起头,原先一脸百无聊赖的狂妄表情,尾调不自觉地带上撩动人心的担忧与吃惊:“你在那里干什么,你怎么又受伤了,他们彭格列到底在干嘛。不对!你举着一把轮椅干嘛!” 三楼距离地面大概十二米,我尽力维持无所畏惧的表情,在跳下窗台,气流和地表自下而上迫近的同时,我忍不住闭上眼。 我把选择权交给他: “你可得好好接住我啊,中也!” 骸说的没错。这是最快区分平行世界和我的本土世界的做法。 - 我相信中也目前为止的公主抱经历中,一定不包括一把轮椅。 我睁开眼睛,以为看见了海面,其实是和他的眼睛对视,近距离下中也的鼻尖沾着汗水。他的异能将我悬停在半空,风呼啸的声音仍在耳边,他紧张的呼吸也是。和我相扣的十指间是滞涩的汗,中也不满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下次提前说一声行不行!” 当然是行的。 女仆长是老熟人了,我递给她一叠钞票:“知道该怎么说吧?” 她点点头:“港-黑干部绑架了你。” 中也:“喂。” 女仆长谦虚地表示:“您也可以竞价,出价比这位高的话,我可以改变说辞,您想怎么定制都行。” 位高权重的男人貌似都不爱带现金,兜里一张黑卡他们恨不得就嫌重了,这里充分体现了现金支付的好处。我和女仆达成py交易,掉过头去哄闷闷不乐的□□干部:“你怎么会在这儿?” “出差,”他说,“boss给了一个很长的任务期,拜访欧洲的同行。” 我的心一沉,这就开始把心爱的部下支开,把即将到来的横滨战场留给太宰和织田作了:“是嘛。”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鲜亮的短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笑嘻嘻地表示半夜上厕所忘记开灯,撞到膝盖了。中也嗤之以鼻:“不想说就算了。” “……” “中也,”我突然道,“我猜你还要在彭格列再待一段时间吧,可是我要离开了。” 他的脚步停下:“从刚才我就有这种预感,所以呢,你是来告别的?”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股锋利的野性:“从那么高的地方还背着一把轮椅跳下来算什么,你在耍我吗?” “当然不是,”我诚实地回应,“因为我相信你会接住我。我也的确没有骗你,我到了必须要走的时候了。” 他的眼睛爆发出一瞬间的光亮,真诚得让我无法直视,接着变得荒凉而乖戾:“为什么?” “为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说,“为了改变他即将到来的凄风苦雨的命运。”荣格有一个理论,命运是人面对一件事时,按照过往的性格和逻辑会做出的行为。 第92章 “你都说是命运了,”他古怪道,“命运是那么好改变的东西吗,自大狂?” 我说我不管,他先是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看到我被拷在轮椅上的手腕,不知怎么的又笑了:“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把你的领针借我一下。” 我花了三分钟打开,中也皱眉,我还感动了一下,以为他为我被学弟大搞特搞囚禁普雷的遭遇愤愤不平:“不会是那条青花鱼教你的吧?” 我:“……?不谴责你的东道主吗?” 中也说一定是你把人家逼急了,我还不知道你?他又说刚刚为什么不解开手铐,果然是在耍他吧(我忘了自己有这项技能)。 果然臭男人天生是利益共同体。 他的发色在绿得油亮的夏日流水花园显得浓烈,我和他不约而同地笑出声。中也说:“这就是我和你了吗,每一次都是短暂的相遇,每一次你都在心急火燎地逃跑。” 我说这次不是:“也许在平行世界,我没有受伤,听见了你的名字会心虚地躲到桌子底下。接着你会发现并且大骂我是胆小鬼,转身就走。我在桌肚里幡然醒悟,意识到你是我一生的真爱。我会从窗户跳下来,你也会气急败坏地接住我,只不过这次没有附赠一把轮椅。” “但我们不身处那样的世界?” 一个月前的晚上,我所目睹的阴谋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不。恐怕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得了吧,”他懒洋洋地挥手,“你只是在我和你之间选择了自己,仅此而已。” “你还记得我问的问题吗,如果有一天我们是敌人怎么办?” 中也的口吻恍若漫不经心,在很短的时间内褪去温情的影子,从夏天的海变成结冰的海:“你又要为了男友和港-黑作对了吗?” 我:“……”坏了,他怎么还真猜出来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对未来产生了合理的怀疑。假如在将来,你跟我变回敌对关系,比方说我杀了森先生…” “我会毫不犹豫地宰了你,”港-黑的干部平静地说道,“然后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委婉地表示:“要不还是换我记住你好了。” 我和他像两个精神失常的杀手一样同时大笑。我有种预感,这才是我和中原中也真正互相理解和体谅的一刻。 “但在那天到来之前,”他把一枚和我眼睛颜色一样的钻戒放进我的手心。它看起来太熟悉了,棱角分明,我的手上甚至有被机关划伤的口子,“你就暂时替我保管一下好了。你小心一点,我特地请工匠设计了刀片,藏在...” “我知道在哪儿。”我温和地接上,珍重地阖上掌心。 - 和我来的时候一样,我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不费力。在我去十代目办公室的路上,六道骸神出鬼没地倚靠在窗檐:“你现在开心了?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是的,”我说,“我也会想念你。总有一天我会为你重返那座洗澡甚至不提供热水的监狱,你愿意等我吗,还是你情愿自己出来?” 骸气冲冲地说了句“谁会来找你”。 这就是要我去拯救他的意思了,我的考公之路命中就此中断。 我在十代目的办公室扣了两下门,纲吉低沉地说了句“走开”,转身就走显然不符合我独断专横的人设,我推门而入。 “学姐记得我们在电影放映室遇见的那一次吗,”他背对着我坐在高背椅后,皮质的棕色椅背挡住他的身影,“当时我觉得这个人到底是谁呀,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现在想起来,我只是不甘心承认你说得都是对的。” 我绕过写字桌站到他面前,本想去揉他的头发,想到年轻人微妙敏感的自尊心,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特有的硬邦邦的肩膀,骨骼单薄,从此要承担起敌人和友人的生命之重。 他依恋地把脸贴在我的手背:“我以为你会不告而别,我情愿那样。” “不是对你。”我说,看向房间墙上悬挂的历代首领的照片,从最初赋予纲吉血缘和力量的创始人,酷似xanxus的二代目……唯一的女性八代目,很快会再添一幅过分年轻的画像。 无论卸任,哪怕死,他将被永远钉在墙上。 我把目光转回年轻首领:“你知道吗纲吉,我这次来西西里完全不是来配合reborn巩固你想法的。只是以一名受信任的前辈的姿态,确保你做出的是一个完全出自自身意志,并且成熟的决定。” “如果你说你现在不想当彭格列十代目了,想去迪士尼门口卖爆米花,我们…”我没有能继续说下,纲吉抱住了我,以一种十分压抑的力道和表情。 “谢谢,”他伤心地说,“谢谢你还会给我一个反悔的机会。”他的表情和当初放映室那个怯懦的流泪少年重叠在一起。 纲吉说,他这一个月来都很生我的气。 “明明约好了摄影师,要在毕业那天拍照,”他勾出内袋里的银怀表,“照片存在哪里都想好了。我可以那一次的缺席,视作学姐回来补拍的承诺吗?” 这是可以说不的吗,我的额头沁出冷汗,总感觉我应该习惯了:“要不你先去把门锁上吧。” 纲吉:“?” “是礼物。”我把扎着缎带的纸盒推到他面前,“还记得有一年你称赞我的眼睛,我扫兴地提到土耳其人会把玻璃护身符做成蓝眼睛的形状,戴在身边,一旦破碎就形同挡灾吗?” 第93章 去年我在卡帕多奇亚坐热气球。下了热气球,向导给我们开了香槟切了红丝绒蛋糕庆祝这趟奇幻之旅。我才望见荒原上有一棵树,枯瘦的树枝挂满蓝眼睛的玻璃片。坐热气球必须起很早,天还是黑的,我们已经登上吊篮升入寒凉的半空,裹着大衣刚好看见水平线上升起的红日。荒凉的石滩被彩色热气球装点,一抬头能看到驱动器点燃的旺盛的火。 树是当地民宿主人种的,她说但凡她家有一位成员去世都会种一棵树,在每一个孩子生日的当天,会由他们亲手挂一片玻璃蓝眼睛上去。生死在一棵树的身上相逢了。 “我问她有没有库存的护身符,”我有些不好意思,“中间的瞳孔其实是我后期镶嵌的振金,你把它放在上衣的左口袋,万一有狙击手想靠暗杀十代目出名呢…” 我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的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眼泪打湿我的面颊,拥抱的力道很重,他忘了我的肋骨刚长好,我也就不提醒他了。悄声道:“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纲吉说:“绝对会炫耀的。” ok,那我还是快点跑路吧。 第40章 败犬 在这之后的两个月,我在欧洲一路追踪mimic。这个被打为异能犯罪组织的法国兵团在每个城市至多呆上几天,就要被迫动迁,简直像现代的游牧民族。 欧洲的里世界有严格的地盘划分,就像谁都知道西西里是彭格列的后花园,米兰盘踞着卡萨诺家族,在伦敦,[时钟塔从骑士]的权威像王旗一样屹立不倒。一个招呼不打就进了自家领地的兵团和过街老鼠没什么两样,黑白两道会联合起来将其赶出去,乃至赶尽杀绝,我猜这也是未来异能科和□□能达成合作的缘由。 有时我赶到一个新城市的时候,mimic还在当地,有时他们就只给我留下几座自己人的坟冢和酒吧里当地黑手党的抱怨。 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即将坐船前往伦敦,我错过了那趟渡轮。港口没有驻扎海军,只有早年弃置的一座锈败不堪的白铁皮灯塔,一排歪歪扭扭打下的防护木桩,一个简陋的收费站和登船口。打鱼的船和载满集装箱的国际邮轮在漆黑海面上行驶。 我登上灯塔,视线从境界彼端的海平线一点点往回收,直至凝视底下险恶的礁石。长久地凝视深渊带给我轻微的失重感,我用力眨眨眼睛,试图缓解海风带来的干涩。当我抬头的时候,一个披着灰色披风的男人站在甲板上,个子很高,法令纹带着一丝愁苦的意味,暗红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方向。但是怎么可能,这个距离别说人了,一辆车都不一定看得清楚。 他的手指在栏杆上敲了两下,引起我的注意。我端着望远镜,他在生锈栏杆上敲出一串莫斯码:什-么-耽-误-了-你? 他甚至敲了一个madam,这些爱端着架子的法国人啊,换我就敲stalker了。我又不是傻子,跟他们上同一艘船方便他们把我这个跟踪狂(?)瓮中捉鳖吗?(哪有人骂自己是鳖的) 我怂了怂肩,用手电的长短光代替电码:c-a-t。 我确实在码头和猫玩了一会儿。 他的白发整齐地扎成一束马尾,披在一侧的肩膀上。我继续编光版的摩斯电码:你-的-发-型-很-危-险。 看起来像第一集就死去的主角的温婉母亲。 纪德大笑起来,用口型给我留下一句话,转身回船舱。他的披风受海风的裹挟烈烈作声,翻飞之间暴露出腰际的配枪。据我所知,那是老式的欧洲枪,论稳定性和命中性早该淘汰了,与其说使用,更像信物。纪德给我留的话是: [承您吉言。] - 在伦敦能腐蚀骨头的阴天里,我约了我的线人在海德公园见面。 没有阳光,我也把《镜报》盖在脸上,长椅的另一头传来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像书包。我掀开眼皮,看到一个黑发蓝眼的卷发男高中生,脸上一股倨傲的冷淡,穿着私立学校的制服,我大惊失色: “麦考夫特·福尔摩斯,你怎么缩水了?” 天然卷少年也掀开眼皮:“装傻充愣并不会削弱你自身的威胁性,但我猜,很多人都信了这一套。” 我伸出一只手:“你一定是他那个讨厌的弟弟夏洛克。” 原本以为我够礼贤下士了(?),他居然拒绝和我握手:“你知道指甲缝里就藏着38亿细菌吗?” “你知道在俄罗斯,亲近的人通常会行贴面礼,而且是三下吗?”我反问,抓住意识到不对的少年,强行在他的左右脸颊贴贴。他满脸嫌恶地从书包里掏出酒精湿纸。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麦考夫自己不来,偏要坐在五十米外的报亭假装和人打电话了。顺便一提,他再吃淋满番茄酱的热狗,体重就该超标了。即便大量的统计数据说明,男性工作头三年发胖的概率远高于女性。你的体脂率看起来在合理的范围,很适合从事暗杀和潜入,你平时怎么配餐,鸡胸肉和格兰诺拉麦片?” "当然不,”我说,“我的星期五晚饭向来是两包芝士方便面和炸鸡排,再来一个煎鸡蛋补充蛋白质。” 夏洛克:“?” 他礼貌地问:“这是你应对ptsd特有的方式吗,解构主义和大量的戏谑,通过向自己下达[创伤不重要]的心理暗示来达到缓解疼痛的目的。”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派你来跟我接头了,”我微笑,“因为他想借我的手杀了你。” 第94章 夏洛克:“……” 他飞快地改口:“请不要杀我,谢谢。” 正想夸赞他的礼貌,夏洛克说他死的时候不能只有高中学历。 寒暄到此为止,我和他交换了报纸,从他交给我的杂志中拿出一份夹带的密报。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两个在天台接头的男人,远处的背景是时钟塔和议会大厦。一个正是我所认识的纪德。另一方是一个穿枯叶色西装嘴角有痣的青年,黑色短发整齐往后梳,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港-黑的情报员,太宰和织田作的朋友:坂口安吾。 “你知道他其实是卧底吗?”夏洛克做完了报纸上的解谜游戏(用时半分钟),用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口气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立场,总归是官方的人,不是异能科就是军方。” 我说我当然知道。 夏洛克:“?不可能,连我都推测了几个小时,排除了无数种答案。” “你不知道二五仔一向喜欢在天台接头吗?”我理直气壮地说。 密报只陈述:mimic在[时钟塔侍从]的围剿下即将前往日本横滨,当地黑手党的一位情报员主动与mimic首领接头,并向他们提供港-黑武器库的密码,资金,以及潜入日本的通道。坂口安吾提供的背叛港-黑的理由是私人恩怨。现推测他其实是港-黑首领派出的双重间谍,一切情报在其授意下透露。关于港-黑首领将mimic引入横滨的理由未知。 底下的签名是麦考夫·福尔摩斯,mi6初级分析员。 “连报告都没提到的坂口安吾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告诉我?” “你真的很喜欢装傻,”夏洛克淡淡地说,“你不嫌累吗?理由很明显吧,因为你是他救命恩人的妹妹,而他不能亲自来见你,他要杜绝一切被拍到和异国异能者,尤其还有涉黑背景的外国人接触的可能。” 军功向来是体制内晋升的重要资本。 十年前的常暗岛战争,麦考夫虽然没有异能,但凭借凌驾凡人之上的大脑成为了后方的情报员。谁能想到导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英方的大本营,房梁压伤了他的腿。麦考夫被我路过的哥哥救了下来。 只凭一眼他就看透了眼前穿联合军制服的少年全部的来历。异能者组织出身,年龄和自己相仿,家里有一个头疼的妹妹。活命不是麦考夫的全部野心,按规定,被联合军救下的人会自动成为战俘。 “我不能有成为俘虏的经历,也不能被截肢,”麦考夫特飞快地说,“那会影响我妹妹上牛津,校方要背调的。” “我想起来了,”我说,“麦考夫特当时说,夏洛克是他家里一只精力旺盛的卷毛小狗。” 夏洛克:“?” 他看起来很困惑:“你的种种迹象,指尖的轻微颤抖,瞳孔紧缩,都表明你仍然在为你的哥哥默哀。但你好像不愿意听见他的名字,连别人谈论他都很抗拒。” “为什么,我想即使是麦考夫特,如果他死了,我也会难过一年零八个月。等等,七个月 我:“……” 麦考夫特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谢谢你夏洛克,你真是一位好兄弟。接下来交给我,你可以回家了,妈妈说让你路过杂货店记得买牛奶。” “我帮了你这个忙,我可以跳级吗?” “不,你必须满18岁才可以上大学。” 他于是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时大肆批判为什么刚刚的对话全程用日语,明明在场一个日本人都没有。以及我是亚洲人,亚洲人根本不应该有蓝色的眼睛,除非是基因缺陷。我说回家写你的作业吧弟弟,成年人和二次元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我拿起原先戴在夏洛克耳朵里的另一只耳麦,富有腔调的男声传来:“我来转达[时钟塔侍从]的一项协议。” “如果mimic能保证永远不踏上英国领土,英方可以和法国政府交涉,允许他们进入海外的法国属地驻扎,甚至保留兵团待遇。我个人推荐法属新喀里多尼亚,那里气候温暖湿润,靠近南回归线。” 我在心里清点着法属的海外省和行政区:“但不包括法国本土?” “不,”麦考夫特说,“恐怕这是不可能的。和安德烈·纪德谈谈吧,这项协议对他们有百利无一害,英国真的没什么好逛的,他们不再来也不会吃亏。” “我感受到你爱国的热忱了,”我隔着公园对坐在报亭摊位的麦考夫特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替mimic争取利益?再说你会同意做中间人也很奇怪,跑前跑后,应该动用了不少关系吧?”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夏洛克说得没错,你现在真的很爱装傻。” “十年前的战场上,谁没听说过安德烈·纪德少校的美名。[现代版的贺拉提斯],当年法国人是这么颂扬他的吧。”他听起来像一个把球星海报贴床头的狂热高中生,搞不好真的干过,只不过这样的政治不正确,打死麦考夫特都不会承认。 贺拉提斯是古罗马的一位守将,后世认可他为了保卫罗马,站在台伯河的木桥上以一敌众的功绩。贺拉提斯说:[对于世上的万物生灵,死亡迟早会降临。而没有死亡能如此崇高,能比得上奋战至死——为了守护先祖的骸骨和信仰的神殿。] 安德烈·纪德军人生涯的最后一战带领自己几十人的兵团,攻下了敌人六百人的堡垒。他不知道的是,当时战争的双方已经签署了停战协定,他和他的兵团作为替罪羊被交出去。这就是mimic这个犯罪组织的由来。 第95章 麦考夫特举起咖啡杯致敬:“说是兔死狐悲也好,说是多愁善感也罢。说到底,那场大战的士兵还能有私人恩怨不成?不都是听从上面的命令拿起了枪。恩怨还是留在十年前的战场好了。” 他露出透析一切的笑容:“你呢,虽然一天到晚骂[渴望成为英雄的男人,不是中二病就是出生的时候被脐带勒住脖子缺氧,因此大脑受损。]” “英雄真的堕落为丧家之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踢一脚呢?明明这样做的的人多得是,你混在里面一点也不会显眼吧。” 我说这你就不明白了:“一部漫画里角色如果杀人,你会怎么想?” “呃…冷酷无情缺乏现代法治精神?” “角色如果踢狗呢?” 那就太没品了。 我问麦考夫特:“夏洛克还是记不得欧洛斯吗?” 欧洛斯是兄弟俩的小妹妹,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仅仅因为一场游戏就杀死了夏洛克的童年玩伴。那件事对夏洛克的打击大到他同时忘记了妹妹和朋友的存在。欧洛斯后来没有进牛津也没有进剑桥,她被麦考夫特亲手关进了监狱。我说让咱妹妹在里面也别闲着,不如学一门手艺,学着踩缝纫机或者给蛋糕裱花。 麦考夫特:“?” 麦考夫特叹气:“你和我作为家庭中负责可靠,收拾烂摊子的人,还真是倒霉。这样一来我欠你哥哥的生命债算还清了吗?” 我说你想的美,你可是我在大英政府的人脉。 - 麦考夫特先走了,汤姆节外生枝地不见了。我在意识海大骂它是惹祸精。汤姆哭着说:“当初认识我的时候叫人家达令,这才不到两年呢。” “换你从井盖跳下去试试?” 没错,它这次替我打开的平行世界的入口是下水道的井盖。它唯唯诺诺地不说话了。 我用报纸垫在手上挪开井盖,心一横跳了下去。 我落地的地方是一个档案室,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去冲击力。 这里看起来建在地下,换气全靠排风扇,墙壁严丝合缝,一时之间出口在哪里我硬是没找到。其中一面墙从下往上嵌满金属的档案匣。横竖排的编码都是字母。 我忍不住爬上去找到织田作名字的首字母o和s。 我的身体重心全靠爬梯支撑,一把枪悄无声息地对准我。 “四年前大闹港-黑,之后神秘消失的罪魁祸首,”握枪的人是一个穿枯叶色西装的男人,狐疑地看着我,“这里可是异能特务科的核心区,用异能锁把守入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话说回来,你能为了织田作进攻港-黑,应该和他关系匪浅吧,”坂口安吾带着一丝敬意和伤感问,“为什么太宰说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他,给他一个家。你到底是太宰的未婚妻还是织田作的未婚妻?” 我:“???” 他把我的茫然当成悲伤,赶紧补充:“如果你同时是二者,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老公死了以后照顾他的朋友乃至再婚很正常,尤其那个朋友还是太宰,您辛苦了。” 我:“......?” - 第41章 朋友 对我来说前后的时间跨度只有三个月,平行世界的四年悄然逝去了,对世界而言多死一个人和少死一个人有区别吗?汤姆当初哪里是警告不要给太宰希望,分明在警告我。 不要对平行世界的人太依赖了,我们行走在不同的轨道,指尖也许接触过同一片落叶,但彼此之间隔着叶子永远不会有交集。汤姆提过之前它的一任宿主就是由于在某个世界待得太久,自动被那个世界合理化,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不仅是那个世界的引力克服了前宿主的本土世界。而且前宿主甚至忘了,自己其实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他在某天早上醒来时突然忘了自己是谁,家在哪里,有什么社会关系。一个人怎么可能回得了家,如果连家在哪里都忘了? 他长久地滞留在了异世界,甚至安顿得很好。作为一颗回不去家的流浪星星,遗忘或许是对他最大的仁慈。对他本土世界的家人朋友而言,他永远地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尽量不要告诉他们你的名字,”[书]冰冷地警告我,声音透出高阶生命的无机质感,“知道你名字的人越多,以及知情者的影响力越大,这个世界对你的引力越大,你不会想回不去故乡吧?” 它猛然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说如果宿主老家呆腻了,想换地图重开,它也会一直陪着我哒。 才怪,我心想,你只会换一个宿主,一个记得住自己名字和来时路的新人。 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当然是废物了。 总而言之,我听懂它的潜台词了。 不要对世界之外的人报以太多的仁慈。 玩弄信息差是可以的,想当救世主是可以的,惹一堆麻烦拍拍屁股就走甚至也可以。唯独不要有同理心。不要把他们当成“人”。 起码不是自己人。 我和安吾对视的十几秒,万般思绪淌过心间。哪怕他脑洞大开误会了我的身份,总归对我有利。不会有人会对(两个)朋友的老婆开枪吧?我从梯子慢吞吞地爬下来,小心注意不要捏皱了亡夫(喂)的档案。安吾无可奈何地收起枪。 “咖啡可以吗?要不然我只有水了。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d吧,”我说,“或者韩梅梅,或者苏玛丽,阁下随意。” 第96章 他很显然想吐槽前者是假名,后二者都是流行文化的女性角色。他怎么忍住的,不愧是接受过严格卧底训练的男人。 他烧水冲咖啡的间隙,我打开档案。相较他人,织田作的生命之书十分轻薄,和我见过的reborn整理的版本,也只多了他后来几年的历程。照片总共有三张,一张是他14岁被警方缉捕的嫌疑人画像,一张证件照,平淡而茫然的表情。一张三名男子在酒吧的合照,织田作坐在中间。 沉静的蓝眸,一副胡子拉碴,思考摄影师怎么还不按下快门的表情,洛克杯里的冰球甚至没什么化开的迹象。 “我说咔以后,他迅速把杯子放下了,直言冻得手冷得要命。”安吾端给我一杯清咖,碟子里放着两块椰子糖,我道了谢,“我和太宰都笑话他为什么不把杯子放下来,织田作说…” “他忘了,”我接话,“不是吗?” 坂口安吾露出一个稀薄的笑容:“你果然和他很熟悉,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我说这也难怪,因为我所认识的其实是平行世界的织田作,安吾笑了一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是某种魔法少女,专为实现我的愿望而来。”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其实是代表爱,魔法,友谊的美少女。 他用力叹气:“就胡言乱语而言,你和太宰的相性还真好。” “所以刚刚你果然也在装傻吧,”我啜了一口热饮,“倒不如说你在提醒我,你和太宰和织田关系匪浅,如果我真是他们的朋友,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矛盾才对;如果不是,起码能替你争取来一秒的迟疑。” 这个行为谈吐滴水不漏的男人苦笑了一声:“我真的还有被称为二者朋友的资格吗?”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合照上,三名男子中,起初我注意到的是织田作身边,气质大相径庭的两位友人,一位严肃,一位诡谲。红发男人如同维持微妙平衡的天平基座,坐在软坐垫圈椅上。 “太宰没有看镜头就算了,你看起来很忧愁,”我说,“因为你那时就知道,这会是你们的最后一次合影吗?” “倒不如说是预感,毕竟当天晚上,我是双重间谍的事就被mimic知道了。他们绑架了我,紧接着织田作接受了森先生的命令,寻找失踪的情报员坂口安吾,不久后被迫与mimic的首领同归于尽了。” 他双手捧住瓷杯:“有时我免不了会想,假如我不是他的朋友,假如我聪明一点,看清我的角色是为织田作走向毁灭设下的诱饵,他也就不会和纪德产生冲突,现在依旧领着微薄的薪水,隔三差五和太宰去夜晚的lupin喝酒吧。” “即便他们的夜晚不再包括你?” “我哪里有资格,”安吾不小心捏皱了相片纸的一角,像被划伤一样赶忙松开抚平,“要知道,在织田作不顾生命危险救我的时候,那时我的上峰判定我的身份存在暴露的风险,于是安排了人接应我撤离。为了摆脱织田作,我不惜利用了他对我的信任给他下毒……” 一个人最大的悔恨尽数藏在他的沉默里。 我指了指织田作社会关系的朋友一栏,在[太宰]后,那个被涂掉的墨团:“在太宰的档案里,也有这样一团污渍吗?” 安吾说,没办法,太宰可是威胁再见面的话,就会杀了自己。我把这些往事告诉你也没什么,毕竟四年过去了。 “四年过去了,”我阖上档案,“然而你不依然记得很清楚嘛。” 我把没吃完的椰子糖放进口袋:“作为回报,我也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四年前,太宰告诉了我他所看到的一切,唯独没有泄露坂口安吾卧底探员的身份。 “我也是直至今天才得知的,四年前你的身份还没摆到明面上来吧?他怕影响你的仕途,更糟糕一点,怕你被报复的人杀害,即便在我面前也略去不提。” 我对上坂口安吾睁大的棕黑色眼睛:“即使是织田作死去的那天,太宰也没有停止过把你当成朋友。” “你刚才把织田作死去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其实你很清楚,森鸥外要一个人咽气的时候,是不允许对方说不的。中途织田作也想抽身而退,森不是干脆把孩子们的情报泄露给mimic了嘛?由此,织田作走向了他的命运。假设他还活着,也因为你给他下毒生气,四年后他的气也早就消了。原因是…” “他忘了有这回事。”安吾君颤抖着表情说,取下逐渐雾气弥漫的眼镜。 我识趣地走到档案墙的一侧,我不是他的朋友,没有亲眼目睹他眼泪的资格。悄悄的,我和汤姆交涉:“你要是敢把回家的出口设在下水道,我就敢把你留在那里和老鼠作伴。反正汤姆和杰瑞呆在一块儿有什么错。” 它赶忙说知道了,你从通风口走行了吧,特工片里都是从管道撤离的。一把枪在我身后上膛的声音传来,我无奈地转过身:“不是吧,我刚刚白输出了?” 安吾的睫毛上依然带着湿痕,微笑道:“即便是你是朋友的妻子,我这个月抓犯人的业绩还没达标,干脆再帮我一个忙好了。或许我会把太宰也抓进来,你们夫妻俩可以住一间。” 真是一位好朋友,我有气无力:“你不要乱磕cp。” “您不打算给太宰名份吗,或者从一开始在您和织田作的关系里,他就是小三?”这位男公务员生动地挑眉,“织田作不介意吗?等等,他可能真的不会介意。反正他发过誓不会杀人,奸夫是太宰的话,织田作不会杀他的吧。” 第97章 越说越离谱了!我回击:“我从刚才就想问了,坂口君的衣柜里是摆满了同一款西装吗?”他身上的棕色西服从四年前就没变过。 “我们只是苦命的公务员,”他说,“穿同一套衣服很合理吧?变装不是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的特权吗,我猜违背亚洲人基因的瞳色也是。” 又来一个吐槽我深蓝色眼睛的!我:“你等着,改天我就把头发染成七彩的。” 这下您说自己是苏玛丽就合情合理了,他说。 汤姆悄悄问我怎么办。 “你们特务应该都接受过鉴定谎话的训练,”我镇定自若,“你自己来判断吧,如果说我真的来自平行世界,正准备回去拯救我们的朋友织田作。我说的是真话吗?你自行判断吧。” 隔着镜片,青年机敏地打量我的存在:“经验告诉我,要么你说的是真的,要么你以为自己在陈述一个真相。”后者不就是骂我有妄想症。 他最终压低了枪口:“即便如此,如果有万分之一,我的朋友还存活的希望……” 他居然郑重地向我微微弯下腰:“拜托了,请去点醒那个把正义和大局,置于活生生的朋友之前的我吧,不要让他傲慢地犯和我一样的错误。” - 我爬上通风口时安吾显然欲言又止,搞不好他心想一会儿还得上去把我抓下来,殊不知,异世界的入口正藏在这些奇怪的地方。轻薄的铁皮放大了我膝盖的挪动,我取下一枚发卡,拧松排风扇的螺丝,出口刚好容纳下我,我从天花板跳下来。 落地的触感是厚实的地毯,很好地吸去我的冲击力。我的眼睛微微瞪大,这里居然也是一间档案室,在两侧高大书架预留出的过道里,我站在一名少年和一名年长男性之间。 这个配置让我想起在□□老首领被谋杀的那一晚,我曾经见过的少年太宰和森鸥外。 他们分别是一名气势如春风凛冽的男子和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 男子身着藏青色和服,手持一把武士刀,杀气隐藏在冰霜般的凛然眉眼下,正是我认识的侦探社长福泽谕吉。 男孩约莫十几岁的年纪,褐红短发,一声不吭,乖乖地接受捆绑,眉目里有种寡淡的清秀。像一把锐利但没有主见的刀。除了自己,刀尖可以对准任何人。 我顿时大呼小叫起来,面朝社长,我口气凶狠:“你干嘛呀,你绑他干嘛,他才十几岁,他能干坏事吗?” 福泽谕吉:“?” 第42章 过去 我从来不知道福泽谕吉和织田作居然有交集,算算时间,侦探社还没创立,福泽谕吉这个节点从事的是保镖工作,小织田是杀手,那么二人在档案室对峙的原因显而易见了,社长的保护对象被小织田杀死,是这样一回事吗? “不是哦。”一个小脑袋从社长背后探出来,少年时期的乱步和成年后没什么两样,依旧保留着灵动狡黠的绿眸。 “保护对象,其实是被她自己的下属杀死的,杀手先生被请来当了替罪羊而已。” 隔着一扇敞开的门,乱步在会客厅尽情展示他的推理过程,福泽谕吉怀抱长刀倚靠在门上,像是在警惕我和少年织田,也像我们和乱步之间的一道屏障。我倒是尝试着向小织田的方向走了两步,试图替他解开绳索,他的肢体语言顿时变得无比紧张,藏青色衬衫下手臂的肌肉有调动的痕迹。 为了不使他应激,我只好作罢。 乱步凭藉他的聪明才智和保护对象的下属对峙完,对方终于心如死灰地承认人是他杀害的,听说了ghost在里世界残暴的名声,特地把他找过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你看吧,”我如获尚方宝剑,站上了道德的高地,气势汹汹道,“我们家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小小年纪就自食其力,把你冤枉他的精神损失费结算一下吧。” 福泽谕吉显然哽住:“即便如此,这名少年也曾在杀手集团的操控下,犯下了累累的罪行。在这次事件中的确是无罪的,如果他现在就自首,我可以凭藉武警的人脉替他减轻量刑……” “我不在乎,”寡言的红发少年介入对话,“这个世界没有赦免,只有对于背叛的报复。*” 我啪啪鼓掌,语带称赞:“多么帅气的言论,多么临危不惧的气质。他甚至一开口带着一股哲学的味道。” 福泽谕吉忍无可忍:“阁下到底是谁,你是少年的控制人?就是你指挥他杀人的吗?” “不是。”织田和乱步同时打断。 区别于织田的果断,乱步的尾音里有个“哦”,拖长了一股娇憨的味道。他像一只小麻雀似的抖了抖咖啡色的披风:“让我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嗯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我名侦探的眼睛…” 他一锤定音:“这位不爱说话的少年杀手是这个女人的童养夫。” 小织田:“???” 至于福泽谕吉,他看我的目光越发鄙夷了,连他之前推测的结论都不如。 我则陷入了震惊的茫然之中,从头到脚的血液凝固,我在脑中质问[书]:“乱步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他不应该得出我来自平行世界的结论吗…” “你以为你还在异世界吗,”[书]说,“你现在身处的是10年前的时空哦,这个你诞生和长大的世界。当然,现在的你还没有长大。” 那年,十年后火箭筒无论如何都不向我开放的惨痛回忆,苔藓一般阴湿地缠住我的脚,我站在自己记忆的宫殿:“这不就是意味着…” 第98章 “他们已经死了,”[书]冷淡地说,“我指的是所有在你回忆里死去的人,你的守护者,你的哥哥。即便我们目前身处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注定是要发生的。这一次不是你说一句[不管]就能讨价还价的。因为[唯一性],我来到了你的身边,在每个你需要做出重大决定的节点,我都通过平行世界变相给你提供了前瞻性和解决问题的思路,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回应那些人的欲望?欲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什么好稀罕的,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专为你被挑选出来的人。” “[唯一性]的美妙你体验过了,现在也该见识它的残酷了吧,宿主?”[书]彬彬有礼地对我说,“还是你想像俄狄普斯一样,无论如何都要试着挣脱无法摆脱的命运?不尝试一次乃至数次,你就无法甘心?” 俄狄普斯这个名字,代表着命运的必然性。 他的生父听信了预言——[自己的儿子会弑父娶母],于是将刚出生的婴儿遗弃到深山喂狼,双足用铁钉活活钉在一起,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谁知道婴儿被牧羊人捡到,并成了邻国国王的养子。 俄狄浦斯王在爱和无知中长大,成了一名出色可靠的王位继承人,接着听到了自己[弑父娶母]的预言。为了避免悲剧,他痛心地离开父王和母后,发誓永不回故国。旅途中,他无意杀死了一位产生冲突的老者,破解了斯芬克斯的谜语,最终攻克了敌国并迎娶了国王的遗孀。 不难猜到,那位被杀的老者和国王的遗孀正是他的亲生父母。 “告诉我汤姆,”我奚落地问,“他也是被你们选择的幸运儿吗?一生都走在一条无法变道的单行道上?” [书]反问:“他不幸运吗?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王室;你不幸运吗?不像你的很多朋友,你一生从来没有品尝过被人践踏的滋味吧?那么多人爱你,保护你,祝赞你的一生幸福。” 它所代表的命运之力充满恶意地对我笑了一下:“你现在已经站在过去和未来的十字路口了,让我见识一下人类的决断与勇气吧,再不济也是挣扎,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屈尊降贵呆在碳基生命的身边?” 我天人交战的同时,小织田和福泽谕吉交上手了。他用力地向一侧倾斜倒在地上,木椅因此散架,绑在椅背后的双手解放出来,少年织田足部用力,越上天花板,交手了几个来回,少年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双枪,弹道后的瞳孔聚焦,子弹的方向瞄准了设下陷阱,将他引来的真正的凶手。 他扣住扳机,枪响了。 他人命悬一线,福泽谕吉下意识发出了“不要”的呐喊。原因到底是出于对生命和正义的怜惜,还是不愿目睹孩子犯下杀孽呢,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子弹没有像预测的一样击中方才还是凶手的受害者胸膛,擦着对方的肩膀打碎了玻璃窗户,小杀手茫然地被黑发女人,也就是我提住了衬衫领口,脚尖轻微离开地面,福泽谕吉自己提猫的后颈就用到了同样的手法。他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她的童养夫,应该不会忍心他杀人才对。接下来,他会看到我干脆地举枪,射击,打中了受害者的心脏。 所有的动作只在一瞬之间,我将发烫的配枪重新收回腰间。 小织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枪身的编号。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明明想要房间多出一句尸体的话,不阻止少年就可以了。是想亲手品尝杀戮的快感吗?诸多疑问最终汇聚成尊严受到的挑衅,福泽谕吉将刀尖指向我:“阁下不会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吧?” 我提住小织田命运的后颈,他甚至乖巧地蜷缩起脚尖,分量不会比一把轮椅重。由于侧翻,他的手肘磨破了皮开始出血。我小心避开他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将他横抱。 “你不恐高吧?”我一本正经地问。 他先点头再摇头,到底这代表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总之,害怕的话就乖乖闭上眼睛好了。” 小织田皱起眉:“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害怕的东西,包括死亡。” “那你真是太棒了,我反正怕蟑螂得要死。” 织田:“?” 我站在刚刚打碎玻璃的窗台上,刀掀起的杀气在身后迫近,楼间距大约十米,攀墙索的金属发射器牢牢攀住对面大楼的空调外机,我轻笑了一声:“你最好抓紧一点,我们要跳了。” 跳上风的背部的一瞬间,少年迟疑地握住我的一缕头发,很轻地圈在手指的圆圈里,怎么都不可能扯痛我。 “开枪。”我命令。 他打碎对面较低一层的玻璃幕墙,我们顺利地荡进大厦内部。承接玻璃碎屑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用自己的背承接了冲击力,把少年的头部护在怀里。 他睁大眼睛,以为我要将他锁喉,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 事后我才发现了那个小小的牙印,当时我的头发里缀满亮晶晶的玻璃渣,衣角被割开,怀里抱着一只不断扭动挣扎的野猫。我问书:“为什么当时在海参崴,乱步在我的纪念品摊位前蹲下,说这既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是?” “因为直到这一刻,你们的第一次见面才发生了,”[书]说,“你正在创造未来,而不是过去。那个男人太聪明了,一眼就推断出你们的相遇明明在过去,却还没有发生。” “好吧,”我已经被绕晕了,“换句话讲,对我来说,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事,才是过去。一切还没发生的,即便时间点是过去,它仍然属于未来的范畴,是这个意思吗?” 第99章 汤姆说你都不看它封面的免责声明吗?[时间与空间的最终解释权尽归本书]。 “你知道你逗留在过去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只有一条禁忌,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触犯对吧?即便触犯也会被修正,万一你创造的悖论到了无法被修正的程度,你是真的可能被肃清的。” “是的,”我心想,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挣脱了我的怀抱,面无表情地将刀刃抵在我的喉咙,“我不能违背任何既定的事实,例如我的朋友和家人终将死去,例如织田作将会在几年后加入港-黑。” 我喜欢你,书温驯地说,因此千万不要做任何傻事,也不要呆太久了,宿主。 第43章 命运 这一幕何其相似,在我和织田作的初次见面中,他的喉咙也曾被我用武器抵着过,即便刚刚经历了一场人仰马翻的逃亡,小织田的手依旧稳稳当当的,并没有像新手一样在我的皮肤割开一条薄薄的血线。他开口了:“你是谁?为什么要抢走我的猎物?” 小兽的关注点除了猎物还会有什么呢,我预料之中地微笑了一下:“也许在你生命之中的某个节点,你会放弃当杀手。紧接着夜半做梦的时候,你杀死那些人的面孔会依依浮现。他们聚拢在你乘坐的小船旁边,抓住你的裤腿,想将你也拉入黑暗的河水中。我情愿在那个夜晚来临之际,你能少梦见一个人。” 少年不为所动:“我为什么会不当杀手,上次体检我的身体非常好,没有得癌症。” 我:“…….” 我复述了一遍长大后的织田作的理由:“我就认识一个杀手,他放弃的理由是想要成为小说家。” “好吧,那他死了吗?” 我:“…….暂时还没有。” “那么他也快了,”少年淡漠地从我身边离开,“这条路没什么金盆洗手的说法,一旦拿起枪,一辈子都不可能换成笔。这个道理你应该烂熟于心,为什么要放任对方自寻死路?难不成你其实和他有仇?”他露出了一个有些了悟的表情。 我:“……” 我居然忘记了青少年的攻击性是最强的,我是这样,晶子和太宰也是:“倒不如说我曾经劝过他,被他变相地顶撞了一顿。他是异常执拗的人,一旦认定某件事,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肯改。搞不好他到现在还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跟粉色的河马。” 小织田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世界上就是有圣诞老人。”他的口吻异常坚定不移。 我:“……?” 我猜就是我把刀架他的脖子上,也不肯改变信念了。干脆我利用了他对北欧神话的盲目信赖:“咳咳,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圣诞老人派来的…” “现在是秋天,”他语带鄙夷,“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圣诞老人要到12月底才会来亚洲出差,裁缝店婆婆替我讲解过这个知识点。” “他一般送你什么?” “有一个礼袋,里面装着糖,苹果和子弹,有一年甚至有黄油动物饼干,”他微妙地雀跃,“所以粉色河马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上你的朋友没有错,是你错了。” 织田作不算普通的男人了,居然也这么自信。 我大受震撼,摘下小腰包抛给小织田,他的本能反应是凌空飞起一脚,将我的装备袋踢到房间的对面,自己躲进了办公桌下,以防炸-弹-波及自身。半分钟过去了,一切安然无恙,他猫猫祟祟地从掩体走出来。我拾回了袋子,这一回亲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解开防水尼龙袋,里面装着两颗椰子糖,英国酒店发的早餐饼干,以及一捧尖头子弹,他面无表情地哇了一声:“你真的是圣诞老人派来的。” “我是仙女教母,”我得意地骗小孩,小织田拆开了一颗椰子糖递到我的手里,“我不吃,你吃吧。” 少年说,那我怎么知道你没有下毒。为了让他心安,我屈辱地往嘴里送,他敏捷地拦下我的糖块塞进自己嘴里,动作快到只剩残影。接下来的一分钟,除了他口腔的轻微咀嚼,小织田瘫着一张脸。 “那个一丝一丝嚼起来有奶味的是什么?”他谨慎地问。 “是椰蓉,”我蹲下来看他的眼睛,“这份糖果其实是一个男孩送给你的,他现在在某个地方还没有长大。等他长大了,就会来成为你的朋友了。”顺便他还会成为公务员,领卧底生涯的好几份工资,发际线一年年往后退。 “他也是我的圣诞礼物吗?” 好怪的说法,总感觉把安吾君塞进了装满拉菲草的一人多高礼盒,扎上缎带送给了小织田,我说他也可以是。 原本到此我应该功成身退。 我在楼下的报亭买了顶鸭舌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也尽量不跟人说话,减少干扰过去运作的可能。一种强烈的欲望征服了我,让我想去lupin酒吧看一眼。我记得那个和织田作在lupin重聚的承诺,记得在邮轮上我和他差点化名鲁邦和芽美,也记得他明明帮我去端酒,半途却被薅去了后厨洗碗。 他还欠我一杯金汤力。 我叫了计程车,告诉了司机地址,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司机迟疑道:“这位小客人是跟您一起的吗?” 副驾上,褐红短发的少年在系安全带,对司机冷脸说“打扰了,您辛苦”。漠然的蓝眼睛转朝我:“你太小气了,连一天都不肯分给我吗?” 我&司机:“?” 第100章 我没精打采:“你不是不相信我是圣诞老人派来的嘛。” “我想了一下,”小织田认真说,“我果然不喜欢和一堆幼稚鬼在12月25日分享。既然你专门为我在秋天出了一趟差,我就给你这个面子好了。” 要不你别给我这个面子了吧,织田哥。 司机问这样一来我们还去酒吧吗,拖着一个半大小鬼肯定是去不成了:“最受孩子欢迎的地方有哪些?” 他把我们放在泡面博物馆门口,挥了挥手,说半小时后再来接您和您的弟弟,小织田说不是弟弟,是童养夫。司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当场恨不得报警,我赶忙补充:“不用了,一会儿我们自行离开。” 我在矮矮的小杀手面前蹲下:“你不能再这么说了,我会进警察局的。” 他机敏地望着我:“所以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来抓我进国中的。” “你以为国中是什么?” “一种…监狱?要穿统一的衣服,提供难吃还贵的饭菜,时不时有人在你的室内鞋放钉子。” 这么说好像没错:“你提前把他们都揍一顿,就没人敢放钉子了。” 他恍然大悟:“你果然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婆婆说了,软弱的男人才会害怕妻子比自己坚强,真正的强者都是吃软饭的。” “你说的婆婆经营裁缝店吗?” “是的,她是我的房东,也包我的一日三餐。” 我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少年看着瘦,营养总体上是跟上了的,四肢分布着恰到好处的轻薄肌肉。他把蓝色衬衫的下摆从腰带里抽出来:“你想看看我的腹肌吗…”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你是真恨我呀,织田哥,想让我因为猥-亵青少年被枪毙,你就直说。” 因为工作日,客流量不多,参观博物馆的以游客和带孩子的家庭主妇为主。我们不可能为了不走散就牵手,手是用来握武器的,这点他和我都认同。而想出让我牵木棍和手机链的奇葩,我认识一个了,真的不需要第二个。少年拎起我的长风衣一角,和自己的衬衫下摆绑在一起。 “需要分开的时候,割断衣角就可以了。”他笨拙地解释。 我十分沉重:“你快停止散发你该死的魅力吧,织田哥。有些人真是连男初中生都不如。” 织田哥一脸茫然。 在入口处登记,前台例行询问我从事的行业,没人会问明显是未成年的织田,他插嘴:“我是杀手。” 我:“没人问你。” 我报了一个虚假的住址和cleaner(其实还是杀手)作为职业给她,她打出两张门票,我塞了一张给织田,他接过了,铜版纸还是温热的,指肚覆盖上去不小心转印了一角红色的门票戳,把图章刮花了。他看着手指上的红色印泥发呆。我把自己的递给他:“给你,这张没花。” 这一次,他小心地拎在手里。 我们见识了几百种泡面,也见证了世界上第一款泡面诞生的过程。吵闹的跑来跑去的孩子很多,小织田却完全不是。我和他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喜欢吃泡面吗?” “嗯。” “喜欢什么口味?” “清淡一点吧,万一被任务目标闻到味道就不好了。” 我大肆表扬,总之就是使劲儿夸,全然忘了我十岁的时候恨ghost恨得要死:“你身上有一种很强的敬业精神,值得每一个cleaner学习。” 路过了一个清洁工阿姨,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 织田问:“小孩很吵,我可以杀了他们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他们的家人会哭,成年人要么不哭,哭起来比小孩吵多了。而且会给清洁工增加工作量,cleaner何必为难cleaner。” 作为商业互吹的一环,他面无表情地捧我的臭脚:“你不仅强大,而且聪明。” 好处是我们的对话被家庭主妇听见了,她们召回了自己的孩子,不允许孩子们接近我们十米范围。 世界清静了。 参观的最后环节是自己亲手制作一杯泡面。 消毒过的泡面杯叠在一起,玻璃推车盛放着炸好的面饼和色素含量明显超标的小料,我推了一把少年:“去吧,即便只有一天,也去当一个孩子。” 他拿起了一个泡面空桶,用眼神恐吓正在使用画笔的孩子,顺利地接过儿童区的权柄,我则需要对付孩子被吓哭而找来算账的家长。我一边苦哈哈地道歉,一边恶毒地剐了一眼少年,心想你等着,等你长大了我再来跟你算账。 我对着杯桶称赞:“想不到你是美杜莎的忠实粉丝,你把她满头的毒蛇画得蛮好的。” “不是,这是你。” 我:“???” 仔细一看,怪物确实有着深蓝色的眼睛,我指了指一边的红发魔物:“这位是……” 他用你很笨的语气说:“这幅画名叫《休息日》,刚好是我和你。看在它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你害我今天没有业绩了。” 我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称赞地在他的发顶亲了一下。小织田吓了一跳,以为我的真面目终于暴露,要扭断他的喉咙,再一次咬在我的胳膊上,连牙印都对准得很整齐。意识到我不是他的威胁,他轻轻在我渗着血丝的伤口舔了一下,作为消毒和安慰的意思,他解释。 我则再次感受到法律的庄严肃穆:“我现在就是很想坐牢,惩罚一下自己。” 第101章 “真的什么小料都不放吗?”封口机前我问他,他的杯子只放了一块淡黄色的面饼。 小织田摇了摇头。 每张门票其实是包含了一杯自制泡面的价格的。索性我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东西都带不走,我的那杯泡面装了满满一杯五花八门的干料,脱水蔬菜,虾仁,牛肉粒之类的,我把摇晃起来叮当作响的杯面递给他:“这杯也是你的了。” 他有些狐疑:“你打算毒杀我吗?先说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 我也很无奈:“像你这种小鬼,我用一根小拇指就能杀死,何况下毒?不吃会过期的。” 走出场馆的那一刻,少年终于给了我一个很淡的笑,像我精心培育的仙人掌终于开花了,也像我今天一天的报酬:“那我也是不会吃的。” “按照杀手界的惯例,说再见是不吉利的。”我阻止他将我们衣角的死结割开,因为割袍断义显然也是不吉利的。他扣得很紧,最终还是他将我的手挪开,用自己稚嫩的手解开绳结,“回家吧,或者说回裁缝店的二楼。打车的钱有吗?” 他依然先摇头再点头。 然后我们必须分别了。 左右lupin在附近,我步行了大约15分钟,来到一个著名的奢侈品街区,酒吧就隐藏在这些鲜亮店面背后的暗巷。街区美得很光鲜,游客们也就忽略了散布在巷子内的酒吧灯牌,黄昏中如一只只探究的眼,无数的故事在它们眼底发生。又或许只有三个故事,过去,现在,将来。 命运总是围绕这三个事态展开。 巷道堆放着橘红色的停车告示牌,地面的一泊泊污水散发后厨的腥味。 我抬头,红底的广告牌终于映入眼帘了,上面绘有lupin的店名和戴高帽的怪盗形象,长有一个显眼的鹰钩鼻,倨傲地叼着烟斗。我嘲笑地开口:“你这种小鬼,就算让你喝酒也喝不懂啦。” 身后的空调外机旁发出吱呀声,红发蓝眼的少年越过我,率先走向酒吧。入口显得很潦草,堆放纸箱的楼梯和略浑浊的空气。我突然感到了害怕,至于害怕的实质内容是什么,我分辨不出。这种惶恐的本不应该属于我的情绪在翻涌,最终我的手被握住。 “成年人真丢人,”他的嗓音清亮,“怕蟑螂就算了,你怎么还怕黑。” 我警告他:“很快你就会变声的,小公鸭嗓。” 织田:“?” 穿过黑暗,我们来到动物巢穴般的地下室。 这是一个很耐看的空间,抛光打蜡的地板,钨丝灯泡下流光璀璨的酒架,磁针在密纹唱片上划出乐曲,听起来像格温妮丝·赫伯特的《only love can break your heart》: [当你年少时,一切只有自己] [孤单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在想我所处世界的游戏规则] 墙上挂有名人的照片,笑容隔着玻璃相框显得高深莫测,酒保向我们打招呼:“还是老样子?” 这肯定不可能是对我说的,我大惊失色:“你怎么回事,他有吧台高吗,你居然卖酒给他?” 织田:“?” 年长的老人端来两杯冰牛奶,其中一杯添了蜂蜜的,宽容而略带嘲弄地瞥了我一眼:“我猜您第一次喝酒不会超过十五岁。”这是对职业道德被质疑感到不满的意思了。 我讪讪地捧住装着牛奶的威士忌杯:“今天织田哥请客,你跟他要小费。” 酒保对织田说:“想不到一晃你到了开始约会的年纪。” 织田沉着地嗯了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我赶忙道:“您别胡说,我会进监狱的。” “那好吧,”酒保眨眨眼,“看着小费的份上,我会保密的,年轻的女士。” 他倒是问了我有没有想喝的酒。 我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您再问我吧,我喝这个就可以了。” 酒保转身继续擦杯子,电台调到了某个人气很高的频道,主持人从容地聊着大盘,星座,厚生省大臣和艺伎的婚外情……铃木集团又在投资海洋馆了,预计五年后落成,号称有世界上最大的水族箱,容纳十几万种海洋动植物。 “水母。”我突然微笑着说,“我以前养过水母。” “很干净也很漂亮,唯一的缺点是对维生系统和水质有要求,吃东西也很挑剔。”我偏头瞥了他一眼,“你给我的感觉也像水母。” 小织田踩在转椅的脚踏上,没什么表情:“我不漂亮,手上也不干净。” “我指的你们的相似度在于迟钝,吃了睡睡了吃,看起来脑容量不大的样子。” 织田:“??” 我大笑起来。 笑容后,我沉着地吐露:“我真的要走了,这一次你跟不上我的,我也没办法带你走。” 过了一会儿,他提到早些时候见到的乱步:“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他看起来太得意了。 天才是容易早夭的。过于突出的才能往往伤及自身,像亲手割下耳朵的梵高,自杀身亡的海明威。 然而江户川乱步肆无忌惮地揪着剑士的羽织,不害怕得罪任何人。聒噪,精力旺盛,无时无刻不在卖弄自己突兀的智慧。他受到年长剑士的庇护,即使因为出色的洞察力和智商被世人排挤,依旧保持着珍贵的天真,也没有沦为孤身一人。福泽谕吉也是,明明被称为孤狼,他愿意为一个男孩的存在停留,变成了有血有肉,会妥协的人。 第102章 他们相依为命。 我陷入了沉默:“你不能去找他们吗,他们一定会容纳你的,我听说他们要成立一个侦探社。” 我的大脑电击般的炸了一下,是时空法则向我提出的第一次正式的警告。 少年织田作之助缓缓地对我摇头。 “你看起来很难过,”他摆弄着餐巾纸,“为什么?” 疼痛的余波中,我勉力笑了一下:“因为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是时候放弃幻想,放弃人力不可改变的事情了。有个词叫决策成本,大意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还记得我饲养过的水母吗,它们后来死了。如果我一直为死亡哀悼,止步不前,[失去]将很快在我身上重现,我将再一次损失惨重。” “损失什么?” “损失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说,“损失一个对很多人重要的人,也失去一个嘲弄命运的机会。” 他看起来懵懵懂懂:“你为什么非得和命运作对不可能?” “拜托,”我张狂地笑了,“明明是命运在和我做对,我只是不顺着它罢了。帐你来结可以吗?” [不回英国了,直接把我投放到横滨],我命令[书],[这你不会做不到吧?] 汤姆轻笑了一下:[谨遵您的指令,master。] 才怪,它不把我当电子宠物就是好事了。 十四岁的织田甚至没有叫住我,沉默地被我留在座位上。在我握住门把手的一刻,汤姆问:[你都不回头吗?] [你很希望我回头吗?]我平静地反问它。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见织田作的少年嗓音,很快他会变声,音色变得沙哑而低沉,很快我们会再见面。 保持这样的信念,我打开门,阖上门。 - 墙纸肉眼可见地在我面前褪色了,角落织上精巧的蜘蛛网,接近十年的时间悄然淌过。 再一次,我来到了横滨。 在我的预估中,我以为门后会是lupin的仓库。 “我确实有过很快我们会再见的想法……”我的话微妙地悬停在了此时。 我的面前是男士盥洗室,瓷砖微微泛黄,生锈的洗手池。红发的男人背对着我站立,嘴里咬着一支烟。他刚刚把手落在了皮带上,还没来得及拉开拉链,回头看了一眼我,然后看了一眼门。 “我记得是锁门了的。”23岁的织田作苦恼地说,“顺便一提,好久不见,意大利好玩吗。” 你完了汤姆,我冷静地回应它,今天我就算不把你冲进马桶,我也要撕你好几张纸。 第44章 开门 - 汤姆简直百口莫辩:“你的少织和十年后的织田作是同一个人,坐标通过两个存在链接,优先把你传送到他的身边很合理。何况我怎么知道原先的仓库会被改造成洗手间嘛,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那之前哪次是故意的,我冷冷地质问它,汤姆一见情况不妙在我的记忆宫殿嚎啕大哭起来,我把它果断地请了出去。 织田作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我身上的风衣。 以防汤姆再次搞鬼,我怎么都得先对一回暗号:“提问!我离开横滨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织田作很有礼貌:“你好像没跟我打招呼就走了。呃…你介意先…我现在有点忙。” “……哦,理解,”慢了一拍,我转过身,“我把耳朵也堵住了,你不要有心里负担,请继续。” 织田作:“…….” 都说了,我喜欢听他无可奈何的口气:“我其实是想问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嘴上说:“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把我请出门。你搞清楚情况好不好,你是保安诶,不是什么港-黑首领或者干部。” “首领或干部就能将你请出门了吗?”他慢吞吞问,我用力摇头,“你不是堵耳朵了嘛,还能听见?” 我切了一声,身后织田作显然是不可能继续了,任何一个有正常廉耻心的男人都不可能。我听见他重新扣上皮带的声音,金属环扣和皮革的碰撞,然后打开水龙头,水流冲刷手掌和瓷制的蓄水池。我转过来大喊一声: “你等一下!” 他被我吓了一跳:“呃…我不可以擦手?”他正要把湿漉漉的双手放入烘干机下风口。 我拿出口袋里的黑色皮革手帐,撕下两张纸给他,汤姆上线破口大骂了2秒,被我一脚从脑中踢出去:“你用这个擦。” 织田作:“……?” 织田作:“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是不是我非得解释你才会照做,”论阴阳怪气,我不会输给任何人,“你现在胆子真是…” 女人在指挥男人做事的时候,最糟糕的回答是“你很啰嗦”或者“你很烦”,其次是“我等一会儿再干”。织田作明显是较高明一类的男人,果决地从我的手上接过两页雪白挺括的道林纸,行动上唯唯诺诺,口中他不忘点评: “这真的不是很理想的擦手纸。” 他看起来对上好的写字纸被糟蹋显得惋惜。 我笑得差点弯腰:“等会儿你能在扉页帮我记下这句话吗?就写:[汤姆,你连当擦手纸都不配。]” 我阻止了他将纸团抛进废纸篓,特地在水龙头下冲到纸张彻底湿软,无法写字,之后撕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一块。想想我还是不放心,索性冲进下水道。织田作迟疑地注视着我:“你在防止它复活?” 第103章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站得离我太近。 洗手池边缘的水蘸到了我的巴尔玛肯风衣,水滴顺着防潮布料滑下去。听到水滴落在瓷砖上,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错过他的目光,走到淡绿色的出口灯牌下想推门出去,一只手越过我不慌不忙地检查门锁:“果然我是锁上了的。” 我提醒他:“打开是往左边拧。” “什么,不,”他的身体微妙地笼罩在我的身后,缄默,可靠,散发淡淡烟草的气息。织田作上了早年留下的第二道老式锁,“就在今天,我醒来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一件奇怪的事,简直像一段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多出来的一天,关于一个抛弃我的年轻女人。” “你能解释一下吗?” 他握住我开门的手,怎么看都是一股不容反驳的强硬姿态,好脾气的人生气起来总是加倍恐怖。 我:“…….” “活该。”汤姆啐了我一口。 我一心急,门把手连同整副门锁被我拽了下来。 我&织田作:“……” 我从他替我预留的狭小空间转身,把零件叮呤咣啷摔在他的胸口:“现在怎么办,我是不是要赔钱了。” 织田作全神贯注:“你想看看我的胸肌吗?” 我:“???” 前后之间的逻辑到底在哪儿:“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拿这个考验异能者?年轻人,你已经失去了未成年人这层身份的保护伞……” 突然之间他的嘴角上扬,我噤声了。 “记忆里的女人长着和你一样的脸,”他把手小心地放在我的脸颊,“今天下来我一直担心万一她是你的姐姐怎么办。” 我抓住救命稻草:“没错,她是我的姐姐…” “骗子,”织田作说,“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年跑来了几个口音奇怪的异能者,问要不要跟他们走,我说你们是人贩子吗?他们说包吃包住,被异能组织收养总比留在裁缝店的二楼好吧?他们还给我看了一张我潜在的未来家人的合照,上面有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看起来不愿意面对镜头,一直在逃跑,张牙舞爪地被她的监护人夹在胳膊底下。” 她留着短短的童花头,有一双凶狠的深蓝色的眼睛,姿态像个小螃蟹一样。织田作说,她既不优雅,也不从容,但我还是从她身上窥见了长大后的可能性。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你们家的少主里有比她年纪大的吗,最好是成年了的,总之我问了。对方古怪地回答,屁大一点的孩子居然就开始恋姐了。后来我不再杀人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太好了,”我冷冷地说,“你可以讲给我们的孩子听,你对我告白说的话是:[亲爱的,你看起来像个螃蟹]。你为什么不干脆称赞我强壮得像一头古巴鬣蜥,大眼睛可以和蟾蜍媲美呢。” 织田作眨了眨眼:“你喜欢听这种话吗,你真的很奇怪。” 我:“……?” 他的视线扫过我不变的装束,居然都不问我是如何做到的,轻而易举就接受了我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当时我心想,她抛下我到底要去见谁呢?为什么我开门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好烦,我能不能杀人(我:喂,你ooc了),我甚至可以免费干这件事。” 隔着头发,他托住了我的后颈,手指轻轻扫过那里突出的骨头,无比专注与平和地看着我:“你还会再一次打开这扇门,消失在我的面前吗?” 这不是质问,也不是挽留。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无论如何,他都会接受,因为织田作就是这样一个包容的男人,他的爱意像海面下的礁石。完美符合了浪荡主角的小说里,一个等待的老实男人的刻板印象。 乍一看,这种人最不可能和传奇和杀戮关联在一起,那样的叙事属于坐在酒吧喝牛奶的ghost。 而爱究竟是什么呢? 塞林格的答案是性,婚姻,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还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在我上一个男友的认知里,人生是痛苦的,恐怖的,因此人类是不幸的。但是人类深爱着人生,因为他们深爱痛苦和恐怖。 可是我不爱痛苦和恐怖,我只想坚定地被爱,被选择,以及当我再次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因此心碎。爱人是有风险的,它等于变相地给予了对方伤害你的特权,即便这并非出于对方的意图。 我堂堂正正地把手悬停在了织田作的心脏上:“不,我不会再消失了,起码我会逗留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这一次,我是为你而来的,也是为反抗命运而来的,命运和死亡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偏偏不会让它们称心如意,汤姆想看的不就是这样一出人类的反抗与自相残杀的戏码吗。 透过蒙灰的玻璃窗,我望见了矗立在横滨地脉上的五座漆黑的大厦。一个完整的故事里,有主角就有反派。问题是,我心想: 森先生,你会是我的反派吗? 轻佻诡谲的男声隔着门响起:“你好慢哦,织田作,都进去半天了,不会是想赖账吧,这一次说好轮到你请客了哦。” 我:“……” 我疯狂比口型:太宰在这里干什么? 织田作无声地回答“单身汉之夜”。 想了想他正色问我:我们这算偷情吗? 我:“???” 第104章 好没出息的男人,居然只把自己代入情夫。你倒是有野心一点(?)。 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半分钟过去了,太宰的声音拖长,染上危险的气息:“里面还有其他人在吗?” 织田作抬高声音:“不,她不在。” 我:“???” 太宰:“???” - 第45章 谈判 - 我们回到吧台的时候,坂口安吾在摆弄一台相机和三脚架,明明离开时只有太宰,回来变成三个人,他扶了一下眼镜。太宰把手撑在身后的黑胡桃木台面: “安吾,这是闻人肆;肆,这是坂口安吾,我们这个黑心小作坊的会计。” “我是情报员!” “什么,”太宰十分惊讶,“安吾什么时候调去了情报部。”连我都听出他在故意讨人嫌。 “幸会,”我伸出一只手,“早就听说你的名字了,这是准备拍合照吗?” 坂口安吾对我说了句辛苦,恐怕这也是他夹在太宰和织田作之间的体会。他嗯了一声:“参数调好了,要一起吗?” 我抗议:“不太好吧,你们这不是单身之夜吗?” “什么?”太宰大惊失色,“肆,你什么时候结束了单身状态。我不管,当不成正牌男友的话我就要当小三了。” 好别出心裁的威胁,我的肩膀落下一只手,织田作把我拉坐到三人位置前的一把软垫扶手椅:“我们坐后面的高凳,这样取景框都能容下了吧。” 安吾比了个ok的手势,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安吾道:“这两个人的性格其实都挑剔得很,难得有他们一致赞成要做的事,机会难得您就接受了吧。至于我们三个的合照,今后还有的是机会拍。” 快不要立flag了,安吾君。总之,我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再拒绝貌似就不礼貌了。” 他使用的是立刻成像的机器。尚带余温的显相纸一共四张,被交到我们每个人手上,太宰抱怨喊“咔”的时候他闭眼了,要求重拍,安吾笑话他:“反正你也总是用绷带缠住一边的眼睛,跟摆设有什么区别?” 年迈的酒保端来一杯牛奶:“这是赠送的。” 今天晚上每个人对饮品的选择各不相同,安吾要开车因此谢绝了鸡尾酒,太宰点了加洗洁精的苏打水(但是没有端上来),织田作要了咖啡,理由是他正在写小说,这就是他在免费便签纸上涂涂画画的由来。我对酒保说: “您还真是辛苦,来酒吧不喝酒,这不是捣乱吗?” 老人叹了口气:“五十年前我选择这份职业的时候,我以为酒吧是失意者和买醉者的场所,酒保扮演着倾听的角色,用温和的姿态和一杯杯漂亮的酒精饮料,骗取顾客的钞票和故事。也曾经想过反正被我骗了办卡的客人不少了,干脆卷钱跑路吧。可退休之后又能干什么呢,开出租车吗?” “这一当就是五十年。” 他留着漂亮整齐的白胡髭,像冒险故事里,海盗在港口城市补给,他们在岸上遇见的神秘酒馆经营者:“不过我的记性非常好,算起来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小女士。” 我愣了一下:“怎么会是三次。” “今天一次,有一年您和漂亮的小男孩约会是一次,还有一次其实是在隔壁的街上,”他说,“那家的店主借调了我去帮忙,跟我说是一群外国客人,给小费非常大方。甚至不用陪聊,毕竟大多数人的日语算不上好。当时陪在您身边的还有一名医生,私下里文雅地问我要了热牛奶。部下灌的酒,您不喝都不行,您光顾着写作业都没吃点东西垫垫,他怕您空腹喝太伤胃了……哦等一下,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没问题吗?” 他促狭地冲我眨了眨眼睛,太宰已经怨声载道了,说怎么回事,当小三还要竞争上岗。织田作漫不经心地端起咖啡杯:“那位医生听起来很体贴呀。” 我:“……” 我:“干嘛干嘛,在你们俩面前,他可是先来的。” 我的少女时代啊,我有些惆怅。问酒保:“我看起来变得很多吧。” 酒保夸我不仅没有变老,中间反而年轻了几岁,问我的医美在哪里做的。织田作在我的旁边低笑了一声,被我踢了一脚。 “较真起来,那一次您是最开心的,”他平和地说,“是因为那位俊美的医生特别有本事讨您喜欢吗?”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有本事,可惜他现在擅长的是令我烦恼。” 他用子弹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纯烈酒,跟我碰了一下:“要说您和什么词无关,就是气馁。有本事的男人总会输给有本事的女人的,这是世界的定律。” 我笑了一下:“那就承您吉言了。” - 第二天一早,我在武侦大楼的电梯迎面碰见晶子,她看起来很高兴,拍打我背部的动作也很用力:“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 我有些承受不住她的亲昵:“社长在吗?” 这倒是一桩顶顶古怪的事,我居然会为了麻将以外的理由来找福泽谕吉。我在和室门口脱了鞋,道了句“失礼了”,将障子门重新阖上。社长说:“来得正好,我在打抹茶。” 初秋了,早晚有些凉,他在刃目纹熏银壶里煮水,白色的水雾从壶口蒸腾,连小孩子都知道碰上会烫掉一层皮。美浓烧茶碗渐渐打出浅绿色细腻的泡沫,我双手接过他递给我的茶碗。 第105章 “原本乱步说是你,我还不相信,”他道,“毕竟侦探社创立的那年你还是个孩子,但乱步一口咬定,你也知道他可以很固执。” “我能问问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在一次剧场的任务中,乱步被敌人抓走了,福泽谕吉想起了代号ghost的经验丰富的少年,想从他的口中获悉同行的情报。他在警局找到了对方。 “貌似是被儿童福利局找到带进去的,他们收到一位司机的举报,说有青少年被骗婚,”社长严厉地盯着我,我的冷汗悄悄流了下来,“为了情报,我做好了协助他越狱的准备,然而少年只淡淡地问了一个问题。” 他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 一瞬间,他从他的脸上仿佛看到了艳羡的表情,当时他太心浮气躁了,也太担心乱步了,才会错过。 得到斩钉截铁的答复后,ghost告诉了他情报,毫无保留。 “至于报酬,”少年生疏地笑起来,因为不太熟悉这个表情显得有些笨拙,但毫无疑问是动人的笑。情绪让瞳仁被点亮,有光在灰蓝色的瞳仁里流转,“帮我争取一顿咖喱饭吧,要很辣的那种。” 他是个跟乱步一样出色和不幸的孩子,福泽谕吉心里掀起了波澜。他几乎想对他说,要不要跟我离开,我正打算成立一家侦探社。话到了嘴边,他意识到少年杀人犯的身份,又想起身处险境的乱步,还是按捺下了邀约。他已经承诺过对乱步负责,在此基础上再添一个天赋卓越但棘手的少年? 他没有信心,更害怕会同时叫两名少年失望。 - “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 茶的香气清洌好闻,白发的剑士居然把茶从纤薄的瓷杯泼出来了一点,他下意识地想挽留,只握住了满手的茶香,我递上手帕。 “谢谢,我一生中后悔的事情不多,那就是让我偶尔辗转反侧的一件了。你今天来有什么目的吗?” 我抱怨了一声:“您让我听起来很市侩。” “没办法,”他的视线怀旧地在我的黑发上停留了一秒,“其实你也不是真的生气吧。你让我想起一个过去的朋友,那种称之为锋芒也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锐气也好。尤其当你不笑的时候,坦白说我甚至觉得受到威胁,真是后生可畏。” “今天来,我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我一本正经地问:“你们武装侦探社还缺一个收发快递,勤劳能干的保安吗?他不贵的。” 福泽谕吉:“……?” - 我把侦探社长亲自签过名,对象一栏还空白的offer折好,收进怀里,吹着口哨离开了他的茶室。路过办公区,大伙都在忙,只有江户川乱步在摸鱼,郁闷地捧着一堆彩色的闪亮折纸。 “你会折星星吗?”侦探社的大脑问我。 “在我的故乡,我可是被称为千纸鹤与纸星星的king的存在,”我一通吹嘘,“让我来教教你。” 乱步一边不要钱地赞颂我的美名,一边露出狡猾的笑容。 “你到底是吃什么才这么聪明的?” “别挣扎了,”他嚼妙脆角,满满椒盐和海苔的味道,“我聪明是我妈妈聪明,就像你力气大也是遗传一样。” 这是一个很符合遗传生物学的解释:“那你能解释一下时间,过去和未来吗?” 乱步接受了我供奉的纸星星,勉为其难地拿起一条细长的彩纸,扭了半圈将纸的两端粘连,胶水倒得太多,他黏住了自己的两根手指,吓得掉眼泪说不会要截肢吧。 我:“……”我到底为什么想不开。 被事务员领去洗手前,他把粘乎乎的纸麻花抛在我的掌心:“这就是你的时间,纸条的一面是过去,一面是未来。” 这竟然是一个简陋的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是一种只有一个表面的曲面。假设一个人走在上面,她将永远不会停下来,因为头和尾相互连接,早就分不清何为起点,何为终点了。 原本身处纸条正反两面的过去与未来,就这样简单地融合在一起,互为影响彼此的过去与未来。 我很久没有笑得那样畅快了,心想,果然江户川乱步这小子比我会装傻。 - 下午,我收到了分别来自太宰和织田作的短讯,大意是安吾失踪了,加上有一伙欧洲来的佣兵潜入横滨,在港-黑的军械库,赌场,到处搞破坏,这段时间没空理我,等忙过这段时间再找我玩吧。 我懒洋洋地回复:[不要担心我,我会自己找乐子。] 织田作回了一个笑脸,太宰发了十二个猫猫哭泣的表情包:[你这样说话真的很伤人。] 路过市中心,市立美术馆最近主持了一个欧洲主题的画展,我买了票进场。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我所在的长椅的另一端,一个白发红瞳的男人拿着宣传册落座: “对艺术也很有研究吗,女士?” “完全不,”我说,“我唯一欣赏得来的画作是《撑阳伞的女人》,我喜欢画里透露的宁静舒适的氛围,因此一直很想去巴黎看看这幅画。” 他给了我一个微妙的表情:“莫奈固然是法国人,但你不会不清楚这幅画目前不收藏在卢浮宫吧。” “什么?”我大惊失色,“它不在巴黎??” 纪德说是的,这幅画目前藏于美国华盛顿国家画廊。 我:“????” 第106章 我真不知道这件事,纪德哈哈大笑起来:“我已经后悔提醒您了,该让你飞到卢浮宫,一问工作人员才明白跑错了国家,甚至大洲。” 好恶毒的男人,我忍气吞声,他居然在此时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神情:“起码您想去法国的时候,买张机票就可以了。” “你现在也做得到,起码接近,”我转达了时钟塔侍从的协议,“你很清楚,不会有比这更优待的条款了。不妨告诉你,这个协议对当事人的英国探员并非不付出成本,依然有人记得你的名字,记得你是英雄。而英雄是不应该客死他乡的。” “那座法属的南半球小岛也讲法语,也挂着克拉拉·莱辛举过的红白蓝三色旗,那里气候温暖,适合受过旧伤的士兵,欧洲的阴湿天气对养伤确实不友好。” 克拉拉·莱辛你们可能不熟悉,但说起她是画家欧仁·德拉克罗瓦笔下《自由领导人民》的主角,可能多少就占点印象了。 他的目光挖苦地放在我的膝盖:“那您还跟我们颠沛了两个月。” “有人说,共情的本质是顾影自怜,”我温和地接话,“只有相似的经历才能接近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我需要理解mimic为什么来横滨。然而横滨真的没什么好逛的,这里有中华街,有皮卡丘游行,还有黑手党。” “既然也逛过了玩过了,是时候该离开了吧?”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好心的女士,”纪德对我苦笑了一声,“回家吗?我们回不了家。和无神论者的远东人不同,基督徒的信仰里连自杀都做不到,因为圣经相信,自杀是魔鬼驱使教唆下的产物,死后不可见上帝。即便伟大如圣徒约伯也曾说过…” “我宁肯死亡,胜似留我这一身的骨头。我厌弃性命,不愿永活。祢任凭我吧,因我的日子都是虚空。” “太妙了,”我冷冷地回答,“你们基督徒可以上战场,却不可以自杀。” 纪德说:“谁让我们是狡猾的欧洲人,为信仰和宗教而战,能叫杀人吗?” “……” “我不明白,”我慢慢道,“有总比没有好吧,有一座小岛定居总比居无定所好吧。” 我看着这个满身疲惫和旧伤的法国人,他接近三十岁了,漫长的军旅生涯没有压垮他,英雄的堕落向来出于自身以外的原因。如果我的哥哥能活下来,他就和他差不多大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英雄呢,他们正义,凌然,高洁。胜过我珠宝匣里的任何一颗钻石。 请不要误会,我当然不幻想成为英雄,但这不妨碍我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纪德叹了一口气:“您难道不看自己国家的导演拍的电影吗?“ “您太年轻了,不明白剩饭是不好吃的。有时候没有就是比一点点好。” “因此对于您转达的提议,”纪德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应该很熟悉才对,无数次我在镜中的自己脸上见过,有一种傲慢的潜台词在,把他者都当成小孩子或笨蛋,苦涩地高高在上,“我的答案是不,我不接受。” 他甚至带着一丝郑重的感激我的意味,因为他一生中被允许说不的机会,从十年前起,就所剩无几了。 今后更是。 第46章 天真 语言是冲突中最先使用的武器*,而真理是战争的第一个受害者。 前半句是美国语言学家路易斯·班克斯博士的著作序言,后半句则出自古希腊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之口。 还记得我的毕业论文《论异能者在局部地区冲突中的作用》吗? “我现在就是感觉自己很没用。”我垂头丧气地对汤姆说。 汤姆很警惕:“你清高你了不起,但你别撕我的纸。实在不行你把纪德写死。” 你是什么死亡日记吗,我有些无语。虽然我是真的可以通过写下[安德烈·纪德从市立美术馆的楼梯摔下来]来把他写死。 简单,干净,杀人不见血。 “为什么不这么做?” 汤姆疑惑地问,我和它现在互相拿捏。它怕我撕毁它,一旦修复的速度赶不上毁坏的速度,它是真的会“死”,果然无论什么生物,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在本能里的。我给它取名汤姆·里德尔,本质上是提醒自己,它的真面目恶劣且高高在上,以人类为取乐对象。宿主不过是更坚固更稀罕的玩具,不值得它正视和一般人类的不同。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汤姆很宽容地说,你把两个版本都端上来罢。 “假话是,人类是不应该戕害人类的。双方拼刺刀的时候,我端出原子弹算什么。吃相未免太难看了。我嘴上说反抗命运,却用高阶力量造给我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斩下同类的头颅。我这种人一般被称为走狗,背刺人类的叛徒,要被骂伪善的。” “真话呢?” “我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的体面还能维持,”我说,“优势仍然在我。我玩桌游差劲不代表我在现实世界没有捏着一副好牌。” “我不明白,”[书]慢慢说,“为什么你要试图‘拯救’mimic,你有上帝情节吗?在另一个时空,你不是杀死纪德一回了吗?我说错了,你那叫亵渎尸体。” “这正是问题的症结啊,”我愁眉苦脸,“我的枪口对准过他一回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第二次开枪。” “您也可以放弃,”汤姆好心提醒我,“据我所知,虽然织田作这个人类样本死亡率达到99%,在某一个世界,仍然有一个织田作活了下来。我们可以去把他偷回来。” 第107章 它听起来像一位通情达理的大婆,主动提出要帮我买一个妾。 “谢谢你,”我说,“果然你说喜欢我都是真的。我能顺便问问那个织田作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主要是想学习一下先进的救人经验。” 汤姆说:“哦,那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偶然之中窥探了未来,为了拯救朋友的生命,不惜玩弄了很多人的人生,并且做好了献出自己生命的准备。你想去摘取他的胜利果实吗,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我感慨万千:“有本事你用偷啊,用摘这个字眼偷换概念干嘛,你也知道自己鸡贼。” 我当时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计较字眼上,居然忽略了朋友的潜台词。 我扭了扭酸胀的脖子,敲敲膝盖,从长椅上坐起来:“不了,实在不行等我们这一位织田作死了,我们再去偷吧。” “您也只是嘴上说说,”书温和道,“这个人类真的死了,我简直不敢想您会怎么大发雷霆。所以您还没放弃劝说纪德接受协议吗?” “所谓人类,”我笑了一下,“就是一种失败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丑陋挣扎的存在。我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头上压着这个神明,那个英灵,还有一堆圣杯,龙珠,四魂之玉和阿拉丁神灯的高阶力量。人类拥有的只有无与伦比的狡猾与勇气罢了。” 好吧,汤姆柔顺地说,我也想看看您拼尽全力能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 第二天中午,我根据织田作给我的地址来到一家海边的咖喱店,他在停车场外等我,挥了挥手,海风掀起他单侧的配枪。 “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我说。 “孩子们都很想见见从意大利带礼物给他们的人,”织田作一脸听天由命,“尤其是咲乐,她很愿意跟你学习抢银行的技巧。” “不可以,”我一口回绝,“十八岁以下是不可以抢银行的,连赫敏都等到成年后才闯入了古灵阁,骑走了他们的龙。” 织田作说:“完全在帮倒忙呢。” 我们走进去,太宰的辣咖喱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边,一边辣得吐舌头一边打游戏。织田作的孩子全是两年前龙头战争的遗孤,大概害怕勾起我哥哥在同一时间死去的伤心事,织田作迟疑地说:“不探望也是可以的。” “恐怕已经晚了,”我说,“人和人的第一次接触,从得知对方名字的那一刻,就完成了一半。何况我有必须认识他们的理由,孩子们住在二楼对吗?” 从我踏进二楼房间的一刻,四个男孩扑向织田作,把他压倒在地板上。我的脑袋边传来咔哒一声,一个穿荷叶边连衣裙的女孩拿着枪,对我很开心地说:“碰——你死了。” 我用眼神询问织田作,他比着口型回答我:没有子弹。 “啊,”我平淡地说,“我死了。” 我倒在织田作身边的地上。 他身上有股枪械的机油和须后水的味道,把我的手包裹进他的掌心。我碰到他掌心握武器留下的茧。 “你看起来很累,”织田作一脸平静,“没睡好吗?楼上有客房,要不要小睡一下。” 一个男孩作呕地说“要卿卿我我就到隔壁去”,咲乐狐疑地表示:“织田说你很强,能和黑手党老大媲美的那种。” “这你就不懂了吧,年轻的女士,”我道,“我是五五开战神哒。战斗力上至平平无奇□□首领,下至天才女小学生。我猜你比你的兄弟都讲卫生,米饭扒得最干净,在班上拿的小红花最多。” 于是这迅速转嫁成兄妹之间的战争,把两个成年人从矛盾的漩涡摘出来,孩子们争起谁是这个家里的好孩子,以及织田作失业的时候最先卖掉谁。褐红色短发的男人没精打采地看着我:“你真可怕。” “是的,”我轻笑,“可是你爱我。” 他没有反驳,这就够了。 孩子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卖掉养父,让他给富婆当小白脸,赚来的钱他们有的想开店,有的想上大学,还有的想当□□首领。 “你放心,”我说,“我一定不告诉森鸥外,在某家咖喱店的二楼,一个英明神武的小学男生正在密谋篡位。” 我居然真的在散发孩子味道的卧室地板上睡着了,我听见压低声量的对话,我被打横抱起来到隔壁,然后是拉窗帘的窸窸窣窣,我攥住准备离开的织田作的卡其色风衣,我见过一件一模一样的,上面沾满黑色洗不掉的血渍。我倦怠地问: “如果我做错了事,你能原谅我吗?” 织田作想了想:“需要我来原谅吗,是对我做的很糟糕的事吗?” 他问,如果我说不原谅,你会停下来吗? 好犀利的男人,我说不,恐怕不会。 “那不就行了。”他在我的头顶落下一个吻,很温柔,像爱一样。作为回报我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后是第二口,对准了第一次的牙印。 织田作评价:“你真的很小心眼。但我猜,我因此而爱你。” 他听起来充满了无奈,好像爱上谁是他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 - 之后我听见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在楼下和太宰讨论有关mimic的作战方案。又过了半个小时,孩子们去上学,老板去进货,我下楼的时候太宰的游戏打到接近尾声。我锐评:“老板还真放心让你看店。” 太宰很委屈:“你和织田作在楼上睡觉居然都不叫我。” 第108章 我:“???” 调情了两句算调剂,太宰迷茫地拨弄桌上老板好心拿给他吃的橙子:“你觉得安吾这次会怎么选。” - 时间回到两天前夜晚的lupin。 “我想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安吾把杯中最后的香子兰水一饮而尽,“我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杀手间有约定俗成的不道别的传统。” 法国人在诗歌里写:partir, c'est mourir un peu,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有一首美国歌曲:every time we say goodbye, i die a little. 这句话真正发扬光大是在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里: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好吧,”在史料面前安吾妥协,“不是再见,是明天见,后天见,或者大后天见。” 太宰勾肩搭背地跟上去想搭车,我开口了:“事实上,我也想问能不能蹭车。” “当然,”安吾甚至没问是否顺路,“闻人桑住哪里?” 织田作对我们挥了挥手,消失在夜色里。安吾给车解了锁,我没有上车,太宰看了我一眼居然也留在了原地。安吾无奈道:“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太宰。闻人也是,怎么陪他一起胡闹呢?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两个月前我接到肆打给我的电话,”太宰轻声说,“她问我,织田作还活着吗,关于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问题存在,你不好奇吗,安吾?” 我已经转身回到了lupin,这两个人都会跟上我的,我很有把握。 “虽然很不好意思,”我对酒保说,“今天我们可以包场吗?一切的损失我会承担。” 酒保看了我好一会儿:“好吧,只有这一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把这两个月来的见闻事无巨细地讲述给了织田作的两个朋友,我当然没有提到[书]的存在,然而彭格列把平行世界当玩具是出了名,正好替汤姆当了挡箭牌。中途他们俩出去一趟,太宰说,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他们俩行迹狼狈地回来了,领带散开,纽扣丢失,居然很有默契地没有打在对方脸上。赌气一般分别在我的身边落座。 “可以继续了吗?”我问,面前摆着三人的合照,那是证明我所说的话的现成证据,被我从平行世界的织田作的档案偷走了。 甚至不能叫偷,因为主人已经死了,我顶多叫继承亡夫(?)同位体的遗产。 安吾沉默而狼狈地拿下自己破碎的镜片:“按照你的说法,今天晚上mimic就会知道我的身份,搞不好还是森先生泄露的。你需要我怎么做,直接逃回特务科吗?你认为这样能保证织田作不和mimic对上?” “你什么时候见过森鸥外允许自己的猎物逃跑了?”我无奈道,“我确实需要你做一件事,把mimic有望被法属海外领地接纳的消息散布出去。这个组织里有心智如铁的人,就一定有疲惫到什么都愿意抓住的人,哪怕是一根歇脚的树枝。再不济,这也是一种希望,代表着有朝一日他们会沉冤得雪,然后回到故乡。” “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歼灭呢?”太宰乐呵呵地说,“我们已经在情报上占据了优势,全歼他们对我不是难事。” 我看见安吾脸上明显不忍的神色,却没有出言反驳。对他而言,即便有着类似的士官属性,mimic站在了他的朋友和所爱城市的对立面。 “你打算让谁来对付纪德,”我淡漠地问,“织田作吗,我吗,还是中也。别忘了他拥有和织田作同归于尽的实力。” “这么说我不用担心中途需要对付中也了,”太宰睨了我一眼,“我可以理解为,即便森先生召他回来,彭格列也会替你留住人吗?” 我默认了。 “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好了,太宰。”我心烦意乱,开始糟蹋店里的火柴。划开,熄灭,再划开,再熄灭……刺激性的硫磺味,袅娜的白烟,稍纵即逝的火星: “或许你会觉得我太贪心,这件事里,我确实希望把任何一方的死伤降到最低,你嘴上说着全歼mimic,难道你的部下就不用死了吗?” “你竟然希望纪德和他的同伴能在你的周旋下活下来,”这时候太宰对我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为什么,就因为他和你哥哥之间的相似之处吗,因为他们共同的参军经历,因为他们都是所谓的英雄,还是因为他们下了战场后自寻死路?你要为了那点捕风捉影的相似度,为你自己的代偿心理害死织田作吗?” “太宰!”即便安吾也觉得他说得过分了。 他毫不留情地剥开我的私心,与此同时,我也给出了我的承诺。 “是的,”我毫不退缩,“当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我会亲手杀了纪德,这是我对那个死去的织田作的承诺,对那个世界的太宰和安吾的承诺。” “在此之前我却希望织田作活下来,也希望纪德活下来。因为我想较劲儿,想证明人与人之间的体谅和平衡是存在的,一个人抛弃了前半生的生存模式,失去一切,也可以重头再来。织田作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或者说我们,喜爱的不正是他的勇气与坚持吗?凭什么安德烈·纪德不能拥有这样的机会。你就当我有一种奢侈的天真好了。” 随便你,汤姆甜甜蜜蜜地说,反正你知道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你身边。 第47章 希望 秋天是适合吃高热量甜食的季节。 冬天也是,春天也是,夏天也是。 第109章 织田作的孩子们告诉我,他们的学校组织义卖活动,需要亲手制作一批马卡龙带到学园祭上贩售,收入全部捐给横滨当地的孤儿院。我开口向森鸥外借他名下的法餐主厨时他很大方,甚至连他的餐厅一并借给了我,让我带着孩子们在后厨胡闹,说错了,做点心。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我有些猜忌,回绝了他试图把爱丽丝推给我的鸡贼行为,异能算哪门子儿童嘛。 “我听说你接了英国时钟塔的任务招安mimic,”他笑眯眯地开口,“进展如何?” 我横了他一眼:“你会不知道?” 这就是无功而返的意思了。 “他那种人最执拗了,又清高,”森先生怎么做到夸人像骂人的,“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我抑制不住地好奇:“或许你能帮我理解我的受挫?” “诶呀,”他甩了甩钢笔,不出水了,签名还差最后一笔,笔尖在墨水瓶里蘸了一下,“不是失败,只是受挫吗?” 读过莎士比亚的《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吗?森鸥外问我。 泰特斯的女儿拉□□娅受到他政敌的报复,被残害了肢体,玷污了荣誉,[她本来是一个美好的夏天,却被你们用严冬的霜雪摧残了她的生机]。 泰特斯在替女儿复仇的同时亲手杀死了她。这是一场荣誉谋杀,他不想女儿留在人间受辱:“那个法国人一定把自己代入泰特斯的角色,身为长官行使自己的父权呢。他可能觉得死亡是他能带给部下的最负责,也最体面的结局了,因此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你的橄榄枝。因为一旦接受,mimic这颠沛流离的十年算什么呢?岂不是成了笑话。坚持下去,他们是殉道者;坚持不下去,他们是捡剩饭吃的野狗。” 森鸥外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小拇指沾上了红色的墨水渍,看起来很像鲜血,我抽了一张湿巾递给他,森先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早知道该多借几回厨房给您。”他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你说得不完全对。” 我突然微笑着反驳:“泰特斯杀死女儿,不完全出于对女儿的疼爱吧。他自己不也说了吗,[女儿不该忍辱偷生,使她的父亲每回看见她的时候勾起自己的怨恨]。怨恨什么呢,没有保护好女儿吗,还是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换句话说,他最大的敌人甚至不是政敌,是他自己。” 森鸥外还在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手上的红墨水:“您说的这些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测吧,您不是泰特斯,甚至不是拉□□娅,怎么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被无上的父杀死的。死亡是成为英雄必不可少的一环,越屈辱,后世甚至越会铭记,会被封圣也说不定。您太年轻了,也没有上过战场,这一点上晶子的体会更多。” 我接过他手上的批条。他倒是阔绰无比,黄金地段的法餐厅,尤其是生意最好的周末,算下来一天的流水就是几百万日元。森鸥外就这样借给了我当玩具:“或许你是对的吧,我总要问一问拉□□娅才甘心。” 我恩将仇报地顶撞他:“有一点您错了。” “人类的灿烂有过一瞬间就够了,其余时间当庸人也没什么不好。英雄不必死的时候也像个英雄,他们也可能像您一样当个平平无奇的□□首领,或者侦探社员,再不济是爱打柏青哥的万事屋老板。生活才是最大的难题。” 森鸥外晃了晃钢笔:“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我也是看过《银魂》的。” 临走时我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您记得织田作的四个孩子叫什么吗?” 有时我会忘记,眼前这个男人从被吊销执照的黑医一路爬成关东黑手党龙头的首领,他所拥有的执行力和足以当成武器的冷酷毅力。他不再把玩钢笔,静默了一会儿,眉头舒展,红瞳冲我迷人地笑了一下: “我记得档案里不是五个吗,分别名为幸助,克己,优,真嗣。唯一的女孩叫做咲乐。怎么,不仅他们的父亲是您的雨滴项链,他们也被打包附赠给您了吗?” “太小瞧我了,”我嗤之以鼻,绕过写字台走到他的身边,将森鸥外的红围巾拨弄端正,“如果说森先生您也是吗?” 他的目光睁大。 他托起我的手背克制地吻了一下,没有任何里世界的潜台词在,只是出于冲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举动。我和他都清楚: “的确贪婪,我的女士。”森鸥外说。 - 我猜织田作开门的时候只预料到我一个人,没想到还有一个黑发女人,一脸不情愿的芥川龙之介,他是我特地向太宰借的。 “与谢野晶子,我的好朋友;晶子,这是织田作之助。” 晶子以一位解剖学家的精准目光扫过织田作的肌肉,对我说:“你吃得蛮好的。” 我:“谢谢你。” 织田作说:“幸会,我的几个小鬼今天承蒙关照。” 孩子们戴上鹅黄色的遮阳帽,背着书包,严肃地把手牵在了一起,我突然有种我和晶子一前一后流放犯人的错觉。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店门口,晶子在恐吓即便你们是我朋友姘头的孩子,敢给我增加工作量的话也会被她塞进垃圾桶,咲乐对她崇拜的目光隔着半个停车场都能看见。我们走到靠近海一侧的公路边,我踢了一脚石头: “你想跟我说什么?” “安吾和太宰这两天很奇怪,”织田作用不变的语调说,“昨天半夜我把安吾从mimic的巢穴救出来了,他竟然十分坦然地告诉我自己是异能特务科安插的卧底,还问我能不能把路让开,他要回去写报告了,体制内的报告向来又臭又长。” 第110章 “你让路了吗?” “当然,他问得很有礼貌。重点是当我告诉太宰,他给我的错觉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哪怕他表现得怒不可遏,可是绝交的话一次都没有说,他的愤怒看起来很假。” 我好言相劝:“实在不行,绝交5分钟就算了,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没错,”织田作向我靠近了一步,我下意识后退。转念一想我心虚什么,主动抬头挺胸前进了两步,“你的反应也很奇怪,你太平静了,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一般来说,你会帮着我和太宰象征性地骂两句安吾,但其实你对这种事情是无所谓的,”我分不清他眼睛的颜色和海的颜色,有一种荒凉的犀利和潜伏的暴力在里面,“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他的口吻类似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然而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坏孩子,深谙做坏事最要紧的是咬死不承认,我倒打一耙:“你们男人太小心眼了,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什么?是爱与友谊。安吾君是搜查官又怎样?说不定以后你被他抓的时候,他还能给你送咖喱饭。” - 织田作最终说好吧,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在lupin聚会,大不了我们打一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我忘不了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已经很难再愚弄他了。 我没想到,芥川意外地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你是黑手党吗?” “在下的确是。” “我能骑在你的肩膀上吗,我走累了,织田作一向允许我把他当成代驾。” “在下讨厌那个男人,因此他会做的事在下绝不会答应。” 咲乐主持公道:“你们别欺负大哥哥,他一看身体就不太好。”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非常好,而且是一位威严庄重的□□干部的能干下属,有望有朝一日接太宰先生的班,芥川忍气吞声地召唤出[罗生门]充当代步工具。 - 孩子们和芥川被主厨领到透明厨房捏面团搅打奶油去了,我给晶子续大吉岭红茶,晶子往杯子里投了一块方糖:“你在弄险,没有人会感激你。” “是的,”我说,“这是为什么我拉上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织田作的朋友。让我们再复习一遍计划吧,一会儿谈判破裂,芥川负责拎上孩子就跑。我打纪德,你给我回血以及解决可能存在的纪德的部下。目标不是打赢,拖到芥川和孩子跑远,我们就能撤退了。” 晶子翻了个白眼:“你太麻烦了,我很后悔认识你。” 才怪。 下午三点安德烈·纪德和他的两个副官如期而至。我一脸惊讶:“太巧了,你也来喝下午茶吗?” “不是您发短信告诉我,这家法餐亭居然卖德国料理肉桂烤苹果,问我要不要来砸场子的吗,反正是□□首领名下的店,”纪德瞥了一眼晶子,“死亡天使,战后你消失了,想不到你这么年轻。” 晶子重重放下描金骨瓷杯,我赶紧扶住桌上摇晃的纤细水晶花瓶:“叫人黑历史绰号有什么意思,我能直接杀了他吗?” 纪德:“……” “有件事我不明白,”他笑了一下,想起两人曾经敌对,现在居然也能从同一个壶里倒茶喝,“当年日方弹尽粮绝了还一直苦苦维持,士兵像不会死一样,疯狂和毅力是出了名的。最后撤退居然是因为潜艇被炸毁了,不得已退出了战争。” “哦,”晶子冷漠地说,“是我炸的。你也去炸个埃菲尔铁塔或卢浮宫试试吧,心情能好不少。” 纪德:“……” 他放弃了晶子,转头和我交谈:“您给我制造的麻烦可不小。” mimic内部活着的人本就不多了,居然分成了三派。寻找荣誉的死亡是一派,接受招安一派,剩下人数最多的是渴望找到一个说法语的国家重头再来,哪怕不再拥有兵团的身份,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非法异能组织。 他们渴望找到新的故乡。 被故乡抛弃的人,当然也反过来抛弃故土。 “你要为了你的荣誉罔顾部下活下去的意愿吗?”我平静地询问,“我很清楚,决策是一件艰难的事,有时候怎么选都是错,必须在很痛和非常痛之间两害相权取其轻。向下的堕落是容易的,因为松手就可以从悬崖的边缘摔下去。” 纪德带着一种隐蔽的不耐烦和轻蔑道:“像您这样的人,甚至连死亡都有人代替,我听说您的两个守护者就是代替您镇压叛乱的时候死去了。即便您再爱他们,也掩盖不了他们其实成为了您容错率和少主身份的一环。如果您真的以一位爱护部下的领导者自居,为什么不陪他们一起死去呢?” 我按住勃然大怒的晶子的肩膀: “没错,我活了下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也没有一刻钟感到羞耻。没有错误的选项,但在当时,这是更艰难的选项。我为我活下来感到自豪。” “即便您抛弃了他们?” “即便我抛弃了他们,”我看见了不离不弃陪在纪德身边的两位副官,以恬不知耻的姿态对上二人鄙视的目光,“要么,人死后是一片虚无,活人是不需要给死鬼交代的,谁让他们死了把遗产留下来给我花。要么我们终将在死亡的彼岸相遇,我知道他们不会吝啬在那里等我一会儿。或许还会坐在篝火边,泡好热茶等着我。我会把我一生的故事讲给两人听,这是一个很好的很漫长的故事。” 第111章 坐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年龄,阅历,智识都远超我的男人,但我不打算输掉这场战争:“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有一部分也活在我的生命里,这是我的决心。” “你的决心呢?” 两名带着兜帽的副官忍不住露出源于思考的神色,不再像进门后两具沉默寡言的雕塑。 纪德惨淡地笑了一声:“如果我的决心就是带领我的部下迈入终结呢?我其实想问你带六个孩子来干什么,牵制我们吗?总不会以为我们会怜惜异国的孩子吧?毕竟我们连保护自己国家孩子的资格都失去了。” 芥川君差点暴跳如雷:“在下可是港……” “他是钢笔公司的学徒。”我面不改色地篡改,“你说你不会怜惜他们,那么,你会杀死他们吗?割开他们的喉咙。用炸弹炸死他们,还是温柔一点直接扭断细幼的脖子?” 一个副官带着怒火,指责我怎么敢玷污她的荣誉。 太好了,我心想,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们可是我的重要帮手,”我忍不住吹嘘,对织田作的养女招了招手,小姑娘脸颊带着激动的红晕,捧着刚出炉的马卡龙跑过来,差点绊倒了,被纪德的副官扶了一把,她笑容满面地道谢,“她的名字叫咲乐,其实她今年只有六岁,但已经跳级进小学了,方便和比她大一岁的哥哥一起上下学,咲乐是她们家最聪明的人。” 后厨传来高高低低抗议的声音。 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是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充满刻板印象的颜色,但你能跟小女孩解释什么叫父权制吗。四个哥哥,不,不存在所谓的最喜欢的哥哥,除非对方把当月的零花钱让给她。家庭住址保密,因为老师说不能告诉家人和朋友以外的人。 她热情地给每个人发了一块马卡龙,晶子面无表情地偷偷吐在餐巾纸里,纪德三人以军人才有的毅力和乐天知命咽了下去,咲乐用亮晶晶的眼睛问好吃吗,我:“非常难吃,糖和杏仁粉放太多了,齁甜。” 一瞬间她的眼睛里浮现出雾气,纪德的另外一名副官不满道:“你说话不看场合吗?” 我:“?” 咲乐用力点头:“我知道她在唱反调,她有时候比我还幼稚,您想再吃一块吗?” 纪德的中年副官含泪又吃了两块。 短发的女孩回厨房给她的兄弟做服从性测试,芥川完全不怕,他有罗生门黑漆漆长满尖牙的嘴代吃。我喝了一大口冷茶缓过甜腻的劲儿: “咲乐是孤儿,两年前的龙头战争达到高潮时,她被现在的监护人从她父母的尸体中间发现。他们直到临死都把她护在怀里。” “一个在战场中央被发现的孩子,谁会期待她真的活下来,谁又能放下拿枪的手去抱一个孩子呢,”我轻声说,“我反正不会。” 纪德问我:“这么说你当时在那里?” “当时我路过了沦为废墟的西区,”我有条不紊地说,“她哭的声音特别大,特别吵,像刚断奶的小狗。明明那么脆弱,一颗流弹,不,一次风声鹤唳的手抖就能要了她的命。或许你会觉得死在父母怀里是一种幸福吧,总之我站在天台上没有去捡她。她不是小狗,拯救一个年轻的生命同时意味着后续一堆麻烦,我不想承担这份绵延不绝的责任。” 中年副官轻蔑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我猜他家里有一个女儿。搞不好因为他的“叛国罪”,他的女儿到了年龄也申请不了国内的大学。 “总之我离开了,中途我越想越后悔。几乎抵达了下榻的酒店,一股冲动和焦躁不安支配着我,我竟然又折回去了。再一次我到达西区的时候,那里已经沦为了一片焦土,听说是□□干部和敌人对打的时候炸掉的。战争在那一晚结束。” “可是我再也没有忘记那个穿背带裤,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 我把桌上一盘咲乐留下的致死糖量的马卡龙慢慢吃完了:“直到最近,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听说了他收养孩子的由来,也见到了一个眼睛明亮的女孩。她很健康,也很狡猾,眼泪是她的武器,而不是弱点。直到现在,我咎由自取地坐在这里吃这盘难吃的甜饼。” 我听见了年长副官夺门而出的声音,我猜他思念女儿的泪水会在无人的地方流下来。 “好吧,”晶子顿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你按照这个摄入量吃糖,很快你的体检报告会很难看。” 纪德沉默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一定要我说出那个词吗,”我口渴得要死,却露出了笑容,“希望,咲乐是希望这个词最好的体现。” “而希望是活人才配拥有的东西。” - 第48章 失败 我很想在亲爱的王八蛋日记本里写下(汤姆:我到底是王八蛋还是亲爱的):于是mimic离开了横滨,大伙儿再一次过上了勾心斗角扯头花,但没有人会死去的生活。 就像我也一度指望,明明我薅走了芥川,也薅走了纪德。那么原定今天下午在美术馆,为了搭救芥川,发生在纪德和织田作之间的遭遇战可以避免。 芥川,你这个告密者,小王八蛋,森鸥外的间谍。 我看着推开圆拱门的织田作心想。 他的肢体一瞬间透出僵硬,想要掏出枪对在场的三名mimic射击,他的养子蹦蹦跳跳地从厨房跑出来,热情地往他嘴里塞妹妹的马卡龙。 第112章 “不太适合当成商品卖。”织田作委婉地说,“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boss特地放了我的假。” 他的目光冷冷地警告地看向我,意思是等一会儿再找我算账,我从容地掀开桌布,晶子问我在干什么。 “我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等一会儿要开打了。”我被她拽住衬衣的领口不允许我犯怂。 好不容易再一次把孩子们关进厨房,就差锁门了,织田作拉开藤编椅,拍了拍碎花靠枕坐下。纪德笑了一声:“侦探社,港-黑,还有我这个mimic的首领,这座城市目前数一数二的势力居然都集齐得差不多了。还有您女士,您到底是哪边的人?” 我说我只是权力的掮客,自成一派,实在不行可以算我是中华街势力。我站起身:“我去接开水。” 织田作说:“坐下。” 晶子:“你凶她干嘛,她是你能凶的吗?还有你,你有没有出息,他让你坐你就真的坐了?” 纪德问:“他们都是你的男女朋友吗?” 要不我还是坐小孩桌吧。 - “从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纪德的眉眼沾染着狂热,像燃烧生命的枯木,“我们将在东洋迎来旅程的终点。我名为纪德,正在寻找能解放我们灵魂之人。” 织田作很有礼貌:“我有朋友是开殡仪馆的,可以给你优惠。”* 晶子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怎么回事,你的童养夫被男同缠上了吗。他们是真的同性恋,还是像我们一样开玩笑,玩玩就算了。” 织田作说:“何必就这么算了,看得出你和与谢野女士关系很好,恐怕跟我才是玩玩吧。” 纪德:“没错,存在特异点的异能者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杀死我吧!织田君。” 织田作用“我不吃茄子”的平淡口吻说出“我不杀人”。表示即使是黑手党也分很多种,他就是吃素,呸,不杀人也没什么野心的那种。目前正在抚养孩子和缴纳社保。纪德的女性副官去厨房要了一盘夏威夷果,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是特异点?” “一种互相干涉的异能现象,可以是能力相同的一对异能者,也可以是排斥的一对,”我冷不丁地开口,顿了一下, “没错,替身使者(?)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 “这位女士就很明白,”纪德笑着,“您遇到存在特异点的异能者了吗?织田君是您煞费苦心劝说我不要开战的理由?您很清楚,他会是我的对手。” “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不,我大概猜到了对方是谁,但我正在避开他。第二个问题,”我把雪白的餐巾搭在自己手上,类似消音枪管的细长形状隐约透出,“织田作是我的,如果你不能接受和平,那就去死吧,安德烈·纪德。” 我的身后,那位英气逼人的副官掀掉坚果盘,持枪对准了我。身边织田作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将枪口对准副官的脑袋。晶子的餐刀插在纪德的手指之间,深深没入樱桃木圆桌。 “肆——” “闭嘴,织田作,”我神色温和,“你不想杀人,这很好,我尊重你,可是除你之外在场连十四岁的芥川君都怀有这份人类自相残杀的决心,应该去坐小孩桌的人是你才对。顺便帮我把芥川叫过来,我需要他搭把手。” “你愿意为这个男人的天真买单,是这个意思吗,”纪德镇定道,“既然如此,特地把他的孩子带过来见我们算什么?” “我需要你们看清楚孩子们的脸,”我掀开餐巾,露出卷成圆筒状扎着普鲁士蓝缎带的赦免令,乍一看这确实很像消音枪,“知道他们每一个的名字,喜欢吃什么,将来的理想是当棒球手或□□首领。刚才,你的男副官不是被缠得没办法了,给他们讲了[桥上的贺拉提斯]的故事吗?” 贺拉提斯是古罗马的英雄。 副官的日语口音很重,一股出身法国南部的低沉味道:[贺拉提斯说,对于世上的万物生灵,死亡迟早会降临。而没有死亡能如此崇高,能比得上奋战至死——为了守护先祖的骸骨和信仰的神殿。] 可是孩子们不关心死亡和信仰。他们关切地问:“他最后活下来了吗?” 副官只能露出一个死气沉沉的笑容。 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将纸筒递给纪德。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既不接受也没有暴怒地撕碎。被副官喊了一声“少校”,他才脱离了僵硬和恍惚的姿态,我说:“没关系,这是第二次,再想想也是可以的。我们还有时间。” 真的还有时间吗,隔着厨房的半透明玻璃,我看了一眼五个孩子。 武器慢慢都收了回去,mimic三人起身,纪德对织田作苦笑了一下:“身为□□的一员,你都不试图阻止我离开吗?你没有把自己的首领放在眼里吗?” 织田作把头扭过去:“她不允许我和你说话。” 我:“?” 纪德又对我说:“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天真,才会追求皆大欢喜的结局。我本以为织田天真,想不到你的程度在他之上。” 织田作的脸平静地朝向我:“ 你一定要跟他说话不可吗?” 我:“?” 好吧,我对纪德说,如你所见,他很小气。纪德讥刺地笑了一声,说他只见过妻管严,美丽自由的女人不应该自讨苦吃给自己找一个严厉的丈夫:“我猜下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了?” 第113章 我也的确只能再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了,事不过三。 mimic的身影幽灵般在后门消失,一转身,织田作堵在狭小的过道,飞蛾在灯罩下盘旋,在他背后的墙面投下庞大的阴影,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你和我需要谈谈。” 厨房出了一点状况,咲乐烧焦了黄油,火和烟从平底锅的黑褐色可疑物中升起,孩子们有的被吓哭有的指挥兄弟替自己拍张背对火海的照片,咧着牙齿比剪刀手。织田作给了我一个你别想逃避的眼神,晶子把电锯收回手提袋(她怎么塞进去的),懒洋洋地拉上我:“ 走吧,谁不跑谁是傻子。” 我和与谢野晶子私奔了。 橙红色的落日余光降临在她鬓发上的蝴蝶发卡的一角,金色的蝶翼微微煽动,抖落着微光。晶子说:“咲乐真的不是你亲生的吗,又机灵又狡猾。” “我20岁,她6岁,我怎么把她生出来,”我吃了大概一打色彩鲜艳的马卡龙,虽然每个都不大,甜得我差点犯了胰腺炎。可是不吃mimic怎么相信我的“负罪感”,又怎么会相信我的故事。我拧开便利店的矿泉水,“好吧,她其实是我国中二年级在学校女厕所生的。” “或许她命中注定是你的养女,”晶子想了想说,“两年前的城市战场上你没有收养她,现在买一送五。你决定让红发入赘了吗?”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没玩够:“咲乐的故事里有关我的部分是编的,哪有那么巧。”两年前我从没有偶遇过什么女婴,连她被织田作捡到都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希望这个词一体两面,一面确实代表生命的出路,一面是狭窄的存活概率。 活下来的才叫希望,活不下来叫命运。 汤姆大声夸奖自己跟了一个有文化能看透本质的宿主。 “好吧,”晶子说,“那些法国人倒是被打动得不轻,我猜你成功一半了。” “这正是为难的部分啊,晶子,”我说,“别说一半,就是99%,不到稳操胜券的程度都意味着结局只有一个:失败。” - 我第二次来到了元町街的裁缝店。门框上磨得抛光的铜铃发出叮当响,提示店主有客人上门。我抬高手,在风铃上摸到一个小小的手枪烙印,我推门进去。 优雅的店主摘下老花镜:“你是来允许我让织田作入赘到你们家的吗?” 我:“?” “不,恐怕我是来买东西的,”我说,“您不用给我看布料样品书了。织田作知道您的别名叫做血腥玛丽吗?” 四十年前,横滨里世界最有名的暗杀者,狙击手。 店主的手慢慢从抽屉拿上来,我猜有一把□□放在里面,混在一堆发票纸,线团,订书机之间:“可是你知道,而且你不打算告诉我的前监护人。” “这不是我应该讲述的秘密,”我摆了摆手,“而且男人嘛,不需要知道太多(?)有句话是怎么讲的,秘密让女人更有魅力。您后来退休是因为结婚吗?” “哦不,怎么可能,这是对我天赋的极大浪费,”店主和蔼地说,“我只是又创造了几个马甲。有段时间我的丈夫以为我半夜偷偷溜出去,是因为出轨。知道我是杀手才松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露过担忧,我知道是因为他委托了bloody mary杀死妻子可能存在的情人。” 我:“?” “好吧,”我说,“他听起来很…包容。你还喜欢他什么,除了他能做出漂亮的衬衫。” “我的第二任丈夫去世多年了,我仍然记得他有一双干净漂亮的手,”店主微笑着回忆,“男人的手是非常重要的,仅次于心灵和财富。” “太妙了,”我干巴巴地说,“听起来在此之前您还有一任丈夫,他为什么出局?” 店主很不屑:“他太忙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背地里经营一家名为port mafia的小作坊,整天累死累活还赚不到什么钱,不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 想不到在这里遇到□□的前唐娜:“前夫哥就没意见吗?你离开他选择了一个裁缝,况且您后来的一任老公也不感到自卑?” “他有什么好自卑的?”头发花白的女人笑着说,“有一次我的前夫给我打电话,是他接的,对面说了一大通,想也知道趾高气扬地在说些什么。他也只是一直温和地倾听,最后说了句:那她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你呢?问题一定出在你身上,败犬,之后我们就换了号码。” “后来的三十年过得很快,小织田来找我租房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们没有孩子,如果有的话可能就像他那个样子,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杀起人来却像我,又干净又利索。” 我之前的一位横滨玛丽说:“你今天是来找我下单的吗?” “我想向您买一样东西,”我说,“我想买下现任□□首领的命。您知道您的前夫是他杀死的吗?” 店主摇了摇头:“我们早就离婚了,彼此的际遇和纠缠就该放下,那是他自己的命运,与我无关。” “好吧,那么织田作呢?您的前监护人命运也跟您无关吗?” 她犀利地看了我一眼:“如果我说无关,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问,什么样的价码能够打动您,”我道,替她扶好准备裁开的布料,“危险,名声,财富,我猜这些您都见过拥有过了。可是您真的想每一回祭奠亡夫的时候,给织田作的坟墓也带上一束花吗?如果这都打动不了您,我也只好去另寻他人了。” 第114章 这位上个时代的杀手之王,阴差阳错和织田作结下羁绊的女人说:“好吧,鲜花很贵。我的确需要控制一下每个月的开支,杀死□□首领听起来很有趣,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杀死我的第一任丈夫,尤其当他惹怒我的时候。” “那我就先付定金了,”我把银行纸袋放在她的柜台上,“这件事最终还没有定下来,我有可能会中途撤销委托。您放心,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玛丽姐(?)拒绝了袋子里排列整齐的金条:“你就当我唯一一次免费杀人吧,想想也知道是我的养子给你惹了麻烦,只好由我来买单了。什么时候你提亲再把它们带过来吧,青春期的小织田饭量可不小,害我倒贴了不少钱。总算能回本了。” 我:“?” - 两天后在公海的一艘小型游轮上,参会者是□□首领和异能科长官。森鸥外奇怪地问主持会议的安吾:“我们还不开始吗?特务科应该也迫切希望解决mimic吧,不然该由谁来引咎辞职呢,安吾君你吗?恐怕不是泉副科长以上的级别承担不了责任吧。” 安吾被卧底期间的老板揶揄事多钱少官小,居然也不生气:“我们还在等一位公证人,毕竟是异能者之间的合同。” “没错,”我从舷梯走上甲板,挥了挥手,“是我,见到我你高兴吗,森先生。” 第49章 撤退 - 一瞬间,这个端坐海面之上的黑发男人露出阴郁可怖的神色,我顿时理解他短暂的从军经历为何会留下恶鬼的名声。很快他对我笑了一下,主动站起身替我拉开座位: “那就再稳妥不过了。” 我道了谢,坐下的时候,他站在我的身后,手指有意或无意抚过我颈部的动脉,我被冰得差点跳起来,森鸥外轻描淡写地说:“您看起来很紧张,心跳得也很快。” 他故作姿态地在手心里呵热气,仿佛要替我暖一暖手,坐在另一侧的异能课课长说:“太好了,你们到底是来调情,还是来谈判的。” 我:“……” 我:“付钱的人就是老板,您说了算。” - 协议内容如下: 将mimic从横滨地界排除的个人及其势力,便可得到特务科颁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事后钱货两讫。在我的异能[等价交换]的见证下即刻生效。 如果我的异能会说话,大概她也会冷嘲热讽地开口:太好了,我是你们这个剧组最没存在感的异能,跟摆设也没什么区别,到了要救你小情人的场合你就使唤起我了。要不要我也帮你睡他? 我和异能课的长官一通商业互吹:“阁下为了人民日夜操劳,连头发都掉光了。我那里的中华街姨姨开中药店,家里有上好的何首乌,回头送两支让您试试。” 长官说:“这可不行,按规定我们不能收礼。” “如果我半夜走后门呢?” 森鸥外准备去接许可证的双手硬生生地僵在海风中:“不是歼灭而是排除吗,况且我以为委托只针对港-黑。” 长官没什么感情地打量过他重新戴上的白手套: “还是安吾君提醒得对,连赌马也不止押一匹呢,公开招标没什么不对。我们的目标不是替法国政府掩盖脏事。为了维持横滨的和平,赶他们走是再好不过,最好是他们主动撤离。国际形势越乱对我们越有利,不是吗?森阁下身为本地数一数二的势力首领,难道没有信心拿到开业许可证?总之,异能科享有颁布证书的最终解释权。” 他补充了一句:“您可要加紧了,我听说侦探社的福泽阁下有些感兴趣的意味。虽然人家走老师的后门已经拿到了一张。” 这就是国家机器的傲慢与冷酷之处。和港-黑比起来,侦探社的势力太弱,有天要是成长为和港-黑相较的庞然大物,为了制衡武侦,搞不好异能课会找个借口主动发证给港-黑。 面子上我只能装傻。 “这东西总归不嫌多,再来一张给社长养的猫咪当尿垫。我听说异能证的用料十分考究,水火不侵,使用的松烟墨过了一千年都不会褪色,”汤姆酸溜溜地说没什么了不起,连它的一片纸头都比不过。我接着感慨,“横滨的大家太有法治精神了。我们那里的小商小贩都是和城管打游击战的,常常摊主在前面炒饭,顾客在后面追车。” 警匪双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可能是我无心之中给他们降低了一个档次。桌上庆祝用的白兰地我一口没喝,对安吾说:“我走了,可以给我安排小船吗?” “何必麻烦,”森鸥外也没喝,用两根手指捏着纤丽的玻璃杯,手一松在地上摔得粉碎。还好他是日本人,没有摔杯为号的传统。我胆战心惊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伙儿穿得黑漆漆的杀手冲出来,把我和异能课的人都杀了,“安吾君不必特地安排了,她坐我的船走。” 竟然都没有给我留下回绝的余地。 很好,我心想,这下不仅织田作气我拿他的孩子冒险,森先生也生气了。 - 船员拿来热毛巾和酒水单给我们,森鸥外说:“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船员显然比我更会看脸色,放下东西就走了,贴心地锁上门防止我逃跑,那样一来怒火不就转嫁给了他们?我把手伸进怀里:“别生气嘛,森先生,会长鱼尾纹的,我们那里的中华街姨姨有上好的东阿阿胶…” 第115章 我的手被他用力攥住。 “您想要拿什么,”他的笑容十足冷冽,“枪吗?之前是您拒绝了港-黑的招揽。我难道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也没有强迫您吧?现在可不是您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也不是讲个连您自己都不会笑的笑话,就可以搪塞过去的。解释一下吧。” 我的敌人和麻烦制造者,这是他没说出口的台词。 我则平静地问:“织田作孩子的住址,那家咖喱店,你已经泄露给mimic了吗?” 森鸥外的怒火消退了一半,我趁机挣脱他的钳制,重新将手探进怀里,我取出一个信封,摊开整齐折成三叠的聘用书:“这东西来自武装侦探社,上面有福泽谕吉和夏目漱石共同的签名,虽然我也不清楚后者的咖位那么大,如何愿意做这个见证人。” “原来如此,”森鸥外说,目光冷漠地扫过求职者一栏的签名,“织田君知道自己要跳槽吗?” 我:“……” 我告诉他,这是咲乐学校的秋游家长通知书。日本人签正式合同的时候很喜欢用汉字,反正他又看不懂,外加咲乐上学期的老师国木田如今是侦探社员,总之,一切顺理成章,你就签了吧。 森鸥外笑了:“他不知道,对吧?您自己不是也想当泰特斯嘛,比之我和纪德好多少?您知道这份文件要生效还差什么吗?差的是我的签名,否则织田君就是叛逃,受到□□所有成员的全面通缉。” “为了骗那个男人签名,你利用了他的信任,”这才是森鸥外的真面目,一种对利益和时局的精打细算,“你打算怎么说服我,我又为什么要放他离开,即便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底层成员。然而当我想要榨取部下价值的时候,即便他只是煤灰,他也不得不燃烧最后的火焰。” 多么黑心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那就来打赌好了,”我在两只香槟杯里分别倒上鹅黄色柔和的酒液,“沉默是已经泄密的意思吗?我想赌的是mimic即便知道了地址,最终也会放弃让孩子受伤,更不要说杀害他们了。如果我输了…” “如果你输了,”森鸥外撑着下颌,“你知道这在织田君眼里像什么吗?他会认为是你促成的纪德和孩子的接触,导致了他们的死亡。他不会记恨我,甚至不会记恨纪德,当然他会去杀了他。他会万分怨恨你,因为强烈的爱才是一切恨意的基础。” “说到底,就算我不泄露情报,mimic一个以刺探和歼灭为主业的前兵团就不知道了吗?”森鸥外优容道,“是我泄露的又怎样,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我可没有逼着法国人开枪,枪柄仍然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你觉得他们可怜,在真正丧失权利或无力保护自己的弱者面前,他们仍然是上位者。” “法国人为了迫使织田君打破不杀人的信条,不惜残害幼童,这可是连黑手党都不会轻易犯下的杀孽。反正他们和织田君两败俱伤,我借此谋求异能开业许可证有什么错?”他轻嗅香槟杯,“这一切是原定的我的蓝图。既然有了你的参与,我猜织田作的孩子不会死了。” 森鸥外问我:“你打算怎么办?一辈子保护他们吗?你要跟一群训练有素的疯狗比决心和耐心?说到底,枪依然是你最终的解决方案。与其和我作对,不如劝说你的织田君早日把纪德杀了,才是这件事的正确解法。主动打破信条总比被动好吧?” “我向你承诺,届时我得到了异能证,织田君开口的一切报酬,干部之位也好,钱财,房产,或者他就是想要脱离黑手党,这些通通都可以兑现。” 港-黑的首领做出一个碰杯的示意动作,如果我答应的话,碰一下酒杯,交易就算达成。 “你的假设完全合乎逻辑,”我看着杯子里的气泡,“可惜都建立在我赌输的基础上吧。” 森鸥外免不了失笑地摇头:“我早就说过了,你太贪心,赌运也不好,以往牌桌游戏哪一次您赢过我和太宰君?我可以当成太宰和安吾君都在您这个天真的计划内吗?” 他嘀嘀咕咕地开始骂太宰小王八蛋,叛徒,早知道四年前继位时就该杀了他。 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赌运是讲究能量守恒的,以前我输得一塌糊涂,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赢得漂亮。 “输了的话,随你怎么样都好,哪怕要我帮你杀了纪德;我赢了就放织田作离开,”我举杯,“成交吗,森先生?” 他的目光晦涩地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哪里是帮我杀了纪德,不还是为了织田君吗?您未免太偏心了。我难道有错吗?一切的计划和最低限度的伤亡都是为了得到许可证,服务于港-黑未来的壮大和繁荣,您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不可呢?” 晶子的事是这样,现在还是。他的话有一丝伤心:“就因为是你的朋友和情人?我难道不是您的朋友,见证和陪伴过您一生中最骄傲的时刻,您以为我就不想做您的情人吗?” 他太若无其事,听起来反倒像假的。 我慢慢地睁大眼睛。 汤姆插嘴:你也当个港-黑唐娜玩玩,大不了过不下去就离婚,反正彭格列唐娜的位置也一直在等你,不想玩爱情游戏了就回去继承家业。 森鸥外试探性碰到我的手背,将我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我们的手上有两枚相似的狰狞的黑曜石戒指:“连戒指我都是第一个给您的呢。我很清楚您是一个心软的人,说一点不动容您就是在嘴硬。我到底还要把什么捧到您面前来呢?权力?真心?成长的机会?还是爱护您的热忱?您渴望的自由我也绝不会夺走…” 第116章 好家伙,汤姆尖酸刻薄地说,他就差说只要大婆是他,想包养情人的话,从保安到干部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汤姆说,明明我才是正宫。 当然它也不是一点赞赏没有:从容,太从容了,不愧是年上,做小伏低温柔小意,那些年纪轻轻的横滨佬哪个能跟他比。 森鸥外分外地温和:“您甚至不需要点头,只要把路让开就可以了。” 这也代表着我在开盘前就得认输。这是森鸥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甚至很大方地不再关心涉及人员的生死,只要我不阻拦他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 我的心跳仍然很快,森鸥外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状若无意地搭在我的脉搏上。 “既然如此,”我的声音冷静,“如果我想要这场赌局的胜利,森先生也能自动认输吗?” - 最后他不像碰杯,像喝下毒酒,森鸥外懒得看我,目光望向海:“武侦的聘用书您不拿走吗,我可不负责代为保管。既然你想自讨苦吃地当输家,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会回来拿签好森先生名字的版本。”我挥手上岸,再一次我的手被他拉住。 “为什么,”森鸥外问,“您想保住织田作,我可以勉强理解,左不过他是您特别喜爱的一件稀奇玩具。安德烈·纪德呢,从他的身上您能得到什么好处?” 曾经,我问平行世界的森鸥外就没有一点物伤其类的恻隐吗? 现在我明白情怀就算有,也得为他自己的算计让步:“您担心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吗,输了的话就将纪德的人头和异能开业许可证一并奉上。”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森先生无奈地微笑,“您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除非根本不打算兑现,无论是您赢了还是输了想耍赖。” 我:“?” 好吧,他确实很了解我。 - 我推开了咖喱店的玻璃门,开放式的厨房弥漫着好闻的苹果,肉蔻,椰奶等复合香料的味道,店主乐呵呵地说:“织田作还没来,等的时候要不要试试我的新菜?” 我说对不起:“我今天可能会炸了您的店。” 店主:“???”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菜刀,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强作镇定地对我说:“是和织田有了感情纠纷吗?实在不行你去把他杀了呢。” 多么坦诚的人:“一会儿会有一伙儿法国人来把你和孩子杀死,就当成目的是报复织田作好了。我会尽可能地劝退他们,如若不行,我也只好将他们连同这座房子一起炸上天,省得他们第二次找上门。” 店主警惕道:“房子爆炸的时候,你不打算让我和孩子在里面吧?” 我十分惊恐地说不不不,他盯着我和手里替他准备的新店面兼避难屋的钥匙,突然笑了:“织田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不,我冷硬地说。 为什么? “我太害怕了。”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即便我可以调动的人脉,资源那么多,这场棋局依然一不小心就会炸上天。如果它注定要爆炸,干脆就在我的手里迎来毁灭好了。” 店主叹了一口气:“很辛苦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半个小时,晶子会来带您和孩子离开,并且在安全屋保护你们直到这件事尘埃落定。要紧的东西可以先收拾了,我上去和孩子们说两句话。” 这一次,当男孩在门口用水桶和长颈鹿形状的气球伏击我时,我没有留情,将咲乐吓哭了。 我:“……” “别哭了,”我蹲下去抹掉她的眼泪,“再哭,你爹就来找我算账了。”于是她哭得更加大声。 一个成熟的人对此会如何应对?反正我的应对方法是哭得比她更大声,泪水的模糊中,咲乐,这个用日本的国花sakura命名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是我们太过分了吗?” “不是你的错,”我吸了一下鼻涕,拖过一个男孩拿他的衬衣下摆当揩鼻涕的纸,他甚至没有反抗,“是我自己太害怕了。” 害怕什么? “我会失败,”我说,“而我一失败就会有很多人会死,包括你和你的兄弟。” 咲乐想了想:“我能问问是谁杀死了我们吗?” “还记得在法餐厅见过的披着斗篷的叔叔阿姨吗?” 当我讲完这个现代版的贺拉提斯的故事,孩子们陷入一脸的苦思冥想。最后怯生生地问:“织田作是黑手党,那他是坏人吗?” “他是,”我没有说谎,“可是他对你们很好。就像贺拉提斯是好人,但他即将对你们做很糟糕的事,那样一来他就连坏人都不如,也回不了头了。” “好吧,”咲乐情绪稳定地说,“我可以告诉他我不想死吗?” 我狠狠地抹去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这正是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咲乐女士。” - 我打开门,露出与谢野晶子和一个橙黄色短发少年的模样,晶子介绍:“谷崎润一郎,侦探社的见习社员,异能力是投影幻像,你可得好好保护他,这本来就是他不该承受的风险,谁知道你怎么让社长答应的。” 我说:“托付给你了。” 店主,孩子,晶子的身影消失在滨海公路的尽头,我对紧张的少年说:“我们去东边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吧,有一片森林,这个距离投影做得到吗?” 第117章 - mimic的中年副官和几名部下用铁锹凿开门锁时,他会看见我坐在楼梯上抽万宝路,咲乐趴在我膝盖上打瞌睡,副官沉默道:“你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抽烟。” “然而你却是来杀死她的,”我说,“太有意思了。”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我会和她一起死,这是我的觉悟。” “是纪德命令你来的吗?”我看向他腰上的通讯机,“你知道地址是□□首领故意泄露的吗?” “少校现在知道了,”副官说,“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好吧,”我推醒了咲乐,“你能当面告诉她吗?为了引她的父亲上钩,你要杀死这个代表着希望的孩子。” 副官抬手对准了我的头部喝令我闭嘴,我残忍地笑了:“既然你说不出口,就让咲乐代表她的兄弟们来说吧。” 面容稚嫩的女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副官:“我不想死。” 她鼓起勇气:“肆老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说小的时候看电影,故事发生在美国,南边和北边打仗。那段时间流行一种叫猩红热的病,电影里女孩的家人害怕她被传染,抢先把她送走了。她在马车上越想越害怕,怕寄养家庭的姑妈,也怕从来没有吻过一个男孩就病死了。我问肆老师如果是她会怎么办。”* 我说我一有机会就找了一个男孩狠狠亲了他两口。 “我不想连男孩都没吻过就死掉了,”咲乐含着眼泪说,“你一定要杀死我吗?在我已经说出我不想被杀死以后?” - 我把咲乐推上楼,隔着对讲机的电流我知道纪德在听:“你呢,明知道自己的副官不情愿,你也要罔顾他说不的意愿,来成就自己的荣誉死亡吗?他的荣誉呢,你不在乎吗?迈出了这一步,他真的还有去往英灵殿的资格吗,什么样的军人会残杀孩子?” “我的上校啊*,”我轻声道,“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我把楼道让开,二楼传来孩子活动的脚步声,落在蛀蚀的木地板上一目了然,一种属于幼童的轻巧分量,我面前的法国人终于崩溃了,跪在地上,连一步都无法踏出。 “虽然很抱歉,”中年男人用手掌捂着脸,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流下来,“可以撤退吗,少校?” “……” “撤退吧,我的副官,”纪德沉默地说,“顺便一提,我很抱歉对你做了这件事。你能转告那位多管闲事的女士吗,我们要离开横滨了,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好逛的。” - 透过店内的监控,我们看到灰色斗篷的人影消失,谷崎润一郎满头都是汗,解除了自己的异能,"我"和"咲乐"的幻象像淡绿色的细雪消失不见,但幻象全部以咲乐撤离前说过的话作为模板。少年虚弱地对我笑了一下:“晶子桑说了,你现在很有钱,委托金要加收25%。” 直到这一刻,我放松下来才察觉到全身的肌肉酸痛,我苦笑了一声:“钱花出去总比花不出去的好,能拜托你回收一下埋在房子周围的炸药吗?恐怕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 港-黑的暗卫甚至跟我很熟了,做了一个鬼脸,恢复肃穆状:“boss发了很大的一通脾气,连他在慕尼黑买的花瓶都摔了,他工作蛮辛苦的,也不像先代那样残忍,你就不能少气他一点吗?” 我简直百口莫辩:“你凭什么冤枉我?”而他甚至懒得回答我。 只是当我走进办公厅,森先生一切有可能的暴怒迹象,只存在于地上一滩洛可可瓷器碎,我还以为他会风度尽失用来砸我呢。森鸥外低笑着十指交叉: “为什么?” “我输在了哪里,您不会吝啬告诉我吧?” 我原先以为的得意与如释重负,在这一刻只剩下浸润到骨头里的疲惫,我倒在森鸥外对面的沙发里:“名字。” 知道计划外的一个人的名字,对不同人来说是不一样的。对于森鸥外,这暗示他会杀死或利用对方;而对但凡保留一丝人性的军人而言,杀死对方将变得加倍困难。能够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我要杀死你的心智坚定者毕竟是少数。 当时那位副官但凡踏上一节楼梯,我都会在树林里按下炸药的红色引爆器。紧接着,我给玛丽姐的委托就不是杀死森鸥外了,而是杀死纪德。 “好吧,”森鸥外低低地笑,“您向我证明,mimic不仅是疯狗,而且是软弱的疯狗,他们以后的日子您以为就不是苟延残喘了吗?” “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我淡漠地拿起百利金钢笔交给森鸥外,“纪德才是他们的首领。要死也别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话虽然是这样讲的,”森鸥外还在笑,“这个事件里,明明希望他们活下来的人只有您吧,连他们自己都不想。您为什么要这么执拗呢?” 他突然隔空攥住了我的衣领,指节用力到发白,迫使我脚尖离开地面,我的喉咙传来被勒住的窒息感。森鸥外夺走了我身体一侧的配枪顶住我的下颌。柔软的皮肤贴紧钢铁,机油与冷硬金属的味道几乎作呕。这种距离下,子弹会直接掀翻我的头盖骨,绝无生还的可能。他笑着说: “为什么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总不至于指望我输了还要维持风度吧?mimic目前还没有离开横滨的地界,我仍然可以命令人追上去绞杀他们。” 第118章 而我也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指:“在我说出[英雄应该死得其所]的时候,我从没有将森先生排除在外。” “……” 慢慢地,我将皱得不成样子的领口从他的手上解脱出来:“咳咳,好吧,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能先给我倒杯水吗?” …… “于是我问,既然如此,你杀死纪德和杀死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你给他设下圈套,利用了他的死,和曾经践踏过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讲完了我和另一个世界的森先生的故事,并且再一次让彭格列替汤姆背锅,我一口气喝完了玻璃壶里的水。 森鸥外没有说话,走到了落地窗边俯视夜色里的横滨。我没有催促:“我很清楚,体面是没有被逼到绝境的人才拥有的东西。而那个世界的森先生选择献祭织田作和纪德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弱者,因为他在可行性上做得到。” “而我做不到,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森先生对我笑了一下。 “因为你比他体面,”我坚定地踩一捧一,“我给过纪德重新选择的机会,现在是你做决定的时刻了,森先生。关于要不要派部下追过去歼灭和你有相似经历的人。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体面,也该是一个利益为导向的人,明白这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不是织田君?” “不是织田作,”我说,“你说得对,他的确是我的雨滴项链,我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的沉没成本,我的骄傲根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不只是我,两个世界的安吾和太宰,我们都承受不起这份代价。即便我们很清楚,真正的代价已经由那个死去的织田作和他的孩子付讫了。” “……” “这是我不体面,就会帮我体面的意思吗,”没有人去开灯,夜色里森鸥外的声音传来,“我很好奇,如果我坚持要让织田君和纪德像原计划一样同归于尽,你会怎么办?” 黑暗中多出狙击枪的红点。 “好吧,”我慢慢说,“我只能请太宰辛苦一下,登上港-黑首领的位置了。我知道中也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我以后不来日本了。” 这样一来,异能课的安吾,侦探社的织田作,港-黑的太宰。权力的平衡游戏,我难道不会玩吗? “人走茶凉,”我拉开绿色赛璐璐灯罩的台灯,再一次将钢笔递给森鸥外,“您想赌在您死后有多少人会替您这位先代报仇吗,当初您自己是怎么上位的难道忘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获取食品安全,呸,我是说异能开业许可证。虽然您整天把责任放在嘴上,真正驱动您的难道不是这份手握权力的快感吗?” "权力对死人一文不值。"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最终,他拉开抽屉将签好字的织田作的解聘书拿上来:“权力确实很有快感吧?” “是的,”我道,“然而当肾上腺素消退,就只剩下后怕了。” 我握住了纸张的一头,这时,森先生冲着我斜后方的黑暗笑了一下:“已经追纪德回来了吗,织田君,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角落的高尔夫球杆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织田作单手持枪缓慢地走出来,脸上有一种压抑的平静,像即将来临的风暴:“本来是打算跟您辞职来的。是的,我都听到了。” 我:“……” 森鸥外,我看着他轻佻的笑容心想,你这个贱人。 第50章 日常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模糊,生活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刺激,例如死亡,例如大婆打小三(没有暗示任何男嘉宾的意思),就是会缺乏记忆点,意识到的时候就从指缝之间溜走了。 我之前申请了好几所大学,开始备考,准备文书,参加语言和学术水平测试,总不能一辈子都是高中学历吧,女高中生也不是这个当法的。横滨一时之间风平浪静,最大的新闻是两男子半夜在船上鬼鬼祟祟,被水警发现,结果是钓鱼佬,原本水警还在纠结要不要和恶势力同归于尽。 事态如果总体上平和,细节上的发展不尽如人意,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就像我本来要在[书]上稳操胜券地写,i am victor. 不战而屈人之兵,写进横滨地方志里,负责记录的异能课公务员都得写下:某年某月,某东方大国的神秘女子替他们省下了很多收尸的麻烦,今天又是世界和平的一天。 可是我没有写下去,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原本以为的汤姆对我的心服口服,在这之后它却沉默了,听不见它聒噪的声音,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我的记忆宫殿除了频繁串门的六道骸,有天多出了不请自来的女宾一位。 她开口便是一句冷嘲热讽:“你真的很矫情,赢了森先生还不满足,要不要横滨市长也让给你当?” 说第二句前她打量我井井有条的记忆宫殿:“你家很漂亮,能搬出去让我住吗?” 我:“?” 哪里来的臭妹妹,我找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把她塞进去吃灰。关上门前她向我投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握着自己被扭痛的手腕:“你竟然敢关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就是天神来了也没有用,宫殿只能有一位主人。 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时,我在一家深夜食堂兼职。还记得我第一次和晶子乱步吃饭,遇到的临时顶班的酒保吗,他其实是附近一家小餐馆的master。营业时间从晚上12点到早上6点。 第119章 master最近入赘了,妻子是高级日料亭的当家,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精力不济,要分配给家庭和妻子的店。他贴出招聘告示,被我瞧见走进了他的店。一个星期有两天我负责开业,起初我有些踌躇,害怕做不出备受食客追捧的亚撒西味道。master把一本20年前畅销的家庭主妇食谱和一罐白味增放到我的面前,说你就放心大胆地经营吧,大不了倒闭了我就吃软饭。 master的左眼有条刀疤,从眉毛上方直直劈到眼睑底下,破坏了整张脸的平和。疤痕淡化很多了,想来没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修复不到这种程度,万幸的是眼球完好无损。 我忍不住地夸奖,说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深藏不露的强者。 在我的影响下这家狭小的食店多出了一些装潢,例如我在[酒水仅限三杯]的木牌边挂了一幅毛笔字:[弱者才早睡,谁是弱者谁早睡] 我顶班的两天里,能下单的只有我会做的家庭料理,除非客人能等我当场现学,法式蜗牛神户小龙虾一律别想了。 不许骂架,暗杀,摔碗,或者把鼻屎拌进讨厌的人的饭(因为是我用心做的饭菜)为此,我曾经被迫三次在门口张贴“太宰治与狗不得入内”的纸条,他和中也但凡遇见就吵得厉害,最终都因为太宰撒娇不了了之。 这注定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十一点我开始备餐,熟练地处理食材,擦拭桌椅。在我准备开张的阶段,太宰治无比捧场地就蹲在了门口,抚摸一只乖巧的橘猫。嘴上说着好乖哦咪咪,被它咬了一口,太宰收回手冷笑着改口:该死的畜生,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夜之横滨的支配者。 猫娇贵非常,甩着尾巴,懒得看他一眼 我问:“你今天晚上不是值班吗,福泽社长不会有意见?” 你没有看错,太宰治跳槽去了武装侦探社。 三个月前我弄到的武侦offer,织田作以他的签名伪造为由拒绝了。同一时间,太宰因为吃里扒外被森鸥外辞退。一开始他高兴得不行,说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入赘豪门当上门女婿了。时间一长他免不了觉得无聊,几番折腾下最终进了侦探社,并且通过了入社测试。 这小子如今连装束都变了,怎么回事,变装不是我这个官方指定唯一玛丽苏女主的特权吗(?)。 沙色的风衣,茶褐色清亮的眼睛,镶嵌宝石的波洛领结。 太宰一副有气无力的姿态:“请给我来一杯螺丝起子,一听蟹肉罐头。” 我说我没有调酒证,不小心毒死你我不负责哦。 太宰忸怩地说这才晚上11点呢,怎么就奖励他了。像这样让人脸红的话咱们回家说行不行? 我:“……?” 此人一杯酒一个猫罐头能自娱自乐一整晚,虽然每次点单的钱不多,但永不结账。要么拖到侦探社员来店里吃东西时,拜托对方看外套,他本人溜之大吉;要么怂恿我把账赖到前同事中也的头上,因此你能怪中也见他一次就打一次吗。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宁可作为我的业绩坏账的一部分。中也听说以后还是会忍气吞声给出近一倍的小费,不想让我吃亏。(所以太宰还是相当于赖账成功了) 有时候,尤其当他没喝酒也撒酒疯,敲着竹筷唱难听童歌的时候,我考虑过给他吃过期的蟹肉罐头,换来几天到一辈子不等的清静。皆因为人性未泯而放弃(其实是怕他吃了毒物后愈发疯狂地爱上我)。我只好在剁饺子馅儿的时候生闷气,把肉馅儿想象成太宰。 “诶呀,”他看着端上来的铁板猪肉玉米饺子说,“连饺子都吃上了,你和织田作还没和好吗?” 我和织田作三个月没说过话了。 那天,在首领办公厅他对森鸥外平静地说:“本来是来辞职的,现在还想再考虑一下。”分明就是和我唱反调不服从调剂(?)嘛。 这样一来也不失为一种三刻构想:港-黑的织田作,武侦的太宰治,异能科的安吾。 “我和织田作离婚,你跟谁?”我臭着脸问太宰。 他看起来比铁板上的饺子还急得冒烟:“不太好吧,我的定位不是小三吗?先说好,我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绝不接受这个家里有任何睡主卧的意大利男人,原产地在日本的也不行。” 过了一会儿,安吾和织田作推门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把承担聚会的场所从lupin转嫁一部分到了master的深夜食堂。 坂口安吾喜欢喝的那款加蛋黄的golden fizz操作过于复杂,我不会做,因此都是打发他一杯速溶咖啡。织田作想吃点喝点什么必须由人转达,我们之间是宁死不会说话的。例如这样:“太宰,你能把我签好名的账单转交给肆吗?” 太宰对我说:“肆,账单在这里。” 我说:“你确定是亲眼看见你的朋友签的吗,没有人伪造他的签名,也没有人骗他签?” 太宰&安吾&织田作:“……” 只有一个人能让无赖派三人组同时溜之大吉,即便出于不同的理由,那个人就是—— 往往在两个身上还沾着血腥气的英俊黑手党推开玻璃障子前,太宰治和他的两个朋友就闻风而逃了,走厨房后门。时隔几个月,我和森鸥外对视,彼此之间的照面并不美妙。 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侍立着□□的干部中原中也,瞪了我一眼。他现在终于知道我急急忙忙从西西里离开是因为什么了。黑手党威胁起人总带着自身察觉不到的野蛮和血腥。 第120章 看起来两个人刚刚度过了一个血色的艰难夜晚,误入一家油腻腻的小店准备草草吃点东西,我能看到两个男人含蓄的举止后的一丝挑剔,潜台词是你身为和堂堂港-黑作对的女人,就在这种地方打工?我没有主动作声。 “我猜讲究一些的料理,这家店都不会提供?”森鸥外问。 我一脸淡漠地说想吃法餐的话您自己不就开了一家,出门右拐。森鸥外要了一道杏仁苹果挞,这个有。 倒不是我会做,而是下午我在银座逛街刚好买了,加价卖给了森鸥外,连原甜品店的标签纸都没撕。 结账的时候我多报了两千,那两千是太宰刚刚赖掉的。中原中也差点因此再度炸毛,森鸥外轻笑着不以为然地把账单结清了。 接近凌晨三点,太宰治重新上门。真是的,他都不睡觉吗? 芥川替他挂好风衣,道了句失礼了,才在吧台落座。一开口是:“太宰先生。” 他无比凝重:“到底要怎样您才愿意回到港-黑呢,难道非要在下毁了您那个简陋的暂居之所吗?” 我:“???” 一上来就这么刺激,我坐在半开放式的厨房用干布擦杯子,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师生之间的狗血故事。 太宰则显露着属于前黑手党,阴鸷而冷冽的一面。 他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沾蟹肉罐头下酒,一边听气质阴冷的少年劝他回到港-黑。男孩子咳嗽着一边板着脸据理力争,大肆批判侦探社一个草台班子怎及港-黑历史悠久,作恶多端。脸上有种苍白的执着。 偶尔他会恶毒地抬头剐一眼我。 “……?” 毕竟是老师教导自己的学生,我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只是当教导从言语涉及到暴力的时候—— “太宰,”龙之介的脸没有落下一个预期之内的巴掌,睁眼时,他率先看到太宰先生侧脸的一道血痕,视线偏移,沿着血痕的轨迹回溯,他看清了一把钉在墙上的水果刀。我依然坐在工作台后看报纸,“你太难看了。好好说话行不行,要体罚学生出去打。” 我虽然也不指望芥川感谢我,但他站起来大声表示这一切都是太宰先生严厉的爱,在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则感慨万千:“大不了你也跳槽到侦探社,我听说他们在招打字员。” 芥川龙之介陪着太宰走的时候高傲得头也不回,过了五分钟折回来,板着脸问我要侦探社的联系方式。 我:“……?” 按照一般的惯例,之后就没什么客人了。 当我出门倒垃圾和喂猫的时候,我才发现今晚月亮大得吓人,悬挂在夜与凌晨交接的深蓝色天空中。只有路灯,建筑阴影和店面的招牌陪伴着我。夜晚的横滨安静得类似荒凉,我突然想起附近居民说最近夜里听到大型猫科动物的刨爪子的声音,有一些食物失窃,除此之外的贵重物品却没少。 我远远看见中华街的华丽牌坊,白天的锣鼓喧天转化为夜间的空荡。通电时五光十色的汉字招牌化为了矩形黑影,起雾了。 于是就连我目之所及的黑暗也变得朦胧。 我路过了一个小小的供奉狐仙的石龛,按照master一贯的习惯,我摆上柑橘和油豆腐。想了想我偷偷昧下了一个橘子,我仿佛听到身后传来少女的嘲笑声。问题是都市传说里已经有了偷吃东西的猫科动物,不需要再添一个鬼少女,我坚定地忽略了那点疑心。 当我走到路灯下的时候,我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橘黄色的光笼罩着我。 可是,我的身体下却没有影子。 第51章 礼物 我揉了揉眼睛,影子貌似又回来了。身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怕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近乎起死回生的异能,会说话的书,一百零一个太宰治,我也不能接受自己没有影子。我很自然地当作了熬夜的眼花,去柜台找了支眼药水点上。 点完才发现包装上温馨提示,本品存在微量防腐剂,并且它过期了。 我:“……” 这一夜的戏剧性到此为止。 天终于亮了,我打着哈欠走出门,熹微的日色中居然下起了小雪,在生锈的空调外机铺起薄薄的一层。又因为暖气融化成水,顺着铁皮淌下来,凝结成迷你的冰柱。我愣了一下:“敦,你在这里干什么?” 被我叫到名字的少年苍白而瘦削,抱膝坐在台阶上,白发的脑袋埋在腿间,把身体的支点交给背后的水泥墙。 十二月,他穿得衣衫褴褛,背带裤和衬衫的边缘出于不知名的理由破损,一条条毛边布条被开门的风带起。冷与热的气流交替,他颤抖了一下,抬起头。唯一的一件牛角扣外套居然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撑在master养在门口的龟背竹上方,挡起一片风雪。 虽然是休息的姿态,但他非常警觉,简直像野生动物。一双眼睛从交叠的双臂里显露。我注意到了他紫金色的眼瞳,那是种冷冰冰类似贵金属的颜色,盛在少年眼里,显得格外柔软。他下意识讨好地冲我笑了一下。对他而言微笑并非情绪的直白表达形式,而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和假面。 “里面没亮灯,我以为没人,”他小声说,“只是想在屋檐下躲雪,又怕master养的绿植被冻死了,可以收进去吗,肆姐?” 他居然关心这个。 中岛敦,孤儿院的孩子,因为咲乐学校的义卖跟我产生了交集。 第121章 他是唯一愿意吃咲乐做的马卡龙的人,其他孤儿对这位年幼却精湛的“绝命毒师”唯恐避之不及。我还觉得纳闷呢,我可没教咲乐故意把饭做得难吃,想不到她无师自通,或许我应该把碧洋琪介绍给她,进一步进修。什么?织田作会不会有意见? 织田作可以去死。 敦当时一边吃甜到发腻的马卡龙一边哭,问起来就说很好吃,非常亚撒西的味道。 多么温良,体贴他人却不擅长说谎的男孩子。 “你又梦游了吗?”我伸出一只手将他拉起来,“不管怎么说先进来吧,吃茶泡饭可以吗?昨天晚上米饭一不小心煮多了,总不能放到第二天卖给客人。可以帮我消耗一下吗?还有,店里的灯泡坏了,我想请你帮忙,就当抵早饭钱了。” 中岛敦羞涩地答应了。 等待我烧水的功夫,他下意识帮我擦桌子收拾柜台,最后用指腹抹过台面没有发现油腻,他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靠近里侧的藤编小篮子里放着盒装黄油,粗粒黑胡椒研磨瓶,纸手帕,袋装白砂糖之类的西餐自助品。中岛敦问我:“可以拿两包白砂糖带走吗?我想冲水喝。” 他居然是真的喜欢吃甜。孤儿院物资匮乏,想想也知道是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敦谨慎,礼貌,换得一手好电灯泡,本该受到工作人员的喜爱才是,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他患有梦游症。 他醒来的地点是随机的,有时在河岸,有时在枯败的玉米地,有一次昏倒在master的后门。共同点是醒来时他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次数一多,孤儿院的老师难免不上心,也嫌他增加开支,害他们被送敦回来的儿童福利局问责。反正再过两年他要离开自行谋生,竟然就没有人管他了。我和master商议过,等我去上大学或离开横滨,就由中岛敦来顶我的班,直到他学会一门手艺去某个店里当学徒。 “院长给我找了一个心理咨询师,”他小声说,“那位看起来很…我不知道,总之我看见他就害怕。” “那位心理师怎么治疗你的梦游症?” 电疗。 一不小心,我打碎了一个大正风的花卉古董碗。那是老板娘暂时寄放的,我等于白干一个月,也不一定赔得上。 中岛敦手忙脚乱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避开锋利的裂口,弯腰将瓷片捡起来:“你们院长知道他具体的治疗方案吗?” 知道的。院长说敦需要严厉的矫正才能变成一个正直的人,以便将来在社会上生存。听起来又是一个奉行tough love的老师,变态程度不在太宰之下。 我把撒着梅干和海苔丝的饭碗放到他的面前,越想越觉得他或许和传闻中的月下兽有关:“我也认识一个医生,要不然我给你她的地址,今天下午你去检查一下吧。她所在的侦探社正在招新员工,不过竞争非常激烈,你若是想应聘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讲定了面试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并且到时务必换一身完整的衣服,敦吃完饭自觉地把碗洗了,多么讲礼貌的少年。我锁上小吃店的门,踏着吱吱哑哑的雪走在回公寓地路上。我纳闷地问汤姆:“你居然都不骂我多管闲事?” 我的记忆宫殿一片寂静,传来空间的回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汤姆转性当哑巴了? 季风温带的雪一股湿漉漉的阴冷感,不及欧亚大陆北方的干爽。我想起来一件事。 那一年我还在和费佳鬼混,有段时间,我看见了他抄的厚厚一叠情诗。我兴致勃勃地问是给我的吗?他看了我好一会儿,问我还记不记得吻过的第一个男孩是谁。我说当然记得,是一个嘴巴很坏又毁了容的丑八怪,嘴毒是我的印象,丑八怪是他对自己的客观评价,我可不承担嘲笑残障人士的责任。因为我不想死的时候没吻过男孩,才随机找了他。费佳的脸色难看得像被扇了一巴掌。 他用力地拍开我的手,我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走开,这不是给你写的,是给我曾经的初恋。”他简直莫名其妙,换一个有骨气的女人试试,早把这对奸夫淫-妇给宰了。 有一句话他是这样抄录的:[在离窗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指着冰峰起誓:睡吧亲爱的,我必如雪崩再来。]* 要不还是别来了吧,费佳。 上午的时间我用来补觉,下午我换了身衣服,凑趣跑到侦探社围观他们的面试现场。面试官有三位,分别是与谢野晶子,国木田独步,江户川乱步。 他们所出的面试题也彰显了个人的风格。晶子要求新社员能够承受相当程度的痛苦,不然不配在侦探社生存。国木田出了一道数学题,乱步君要求新跟班(?)能记住他喜欢的32种零食的牌子和产地,并且在半分钟内完好地开一个紫皮核桃。 只有一个人来应聘,并且完美地通过了全部的考题,那个人就是芥川龙之介。 “在下对为什么只有自己到场毫不知情,”他面不改色地撒谎,“说到底连准时都无法做到,真的还有资格吗?”他果然偷偷把其他的竞争对手塞进了垃圾桶吧。 “你有些分心,”晶子瞥了我一眼,“往常你会以名誉社员(?)的身份出题刁难芥川。” 我说你果然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灵魂伴侣。可惜我这辈子是异性恋,晶子冷笑一声说她难道就不是直女?别想拉她卖腐。 我:“我们这叫搞姬。” 第122章 “我看好的人没有来,”我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桌面,“他不像是一个爽约却不告知的孩子。” “无论如何,”芥川语气毫无起伏地做最后的个人陈述,“在下是这个职位的最合宜人选,你们大可以聘请他人,在下都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将对方排除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世界是残酷的,应聘也是。”他真的怪会讲冷笑话的。 江户川乱步作为侦探社的原始班底,灵魂人物一锤定音:“好的,你被录取了,能帮我把核桃全都打开吗?” 国木田当场展开了对新社员的培训,晶子偷偷对我说:“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太宰回来时候的脸色了。” 我连声赞美她:“多么令人心动的恶毒,当初我抛下我的革命家前任跟你走,果然是对的。” “说起你的前男友,”晶子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邮差半小时前刚投递的,事务员按照信封上的收信人分门别类地派发,里面居然有你的名字,我就替你代为保管了。” 信封炸弹不是没有,出于谨慎,我摇晃了一下。里面传来类似明信片的铜版纸摩挲摇晃的声音,轻嗅之下是一股劣质墨水的臭味,还有一股修道院油膏的味道。我撕开信封的一角,倒出了一张雪白的邀请函,我的脸色大变。 那是一个咧嘴狂笑的老鼠火漆印,图章抬起时大概还没干透,血淋淋地刮花了。 信件的载体我都很熟悉,横滨东区孤儿院的明信片,平时师生们用它来给募款的社会人士写感谢信。这封疑似费佳寄出的信,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肆,展信佳] [自从你离开,每一顿饭前祷告,想到你没有坐在身边趁我闭眼时,把胡萝卜丢到我的餐盘,失望就会不可抑制地涌上来。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是耿耿于怀初遇的那段时间,我说你的异能听起来厉害,实则鸡肋吗?还是到后来我把你投喂过的孤儿做成人体炸弹(太多了,我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又或是我拿俄文的结婚申请表,假装医保单骗你填呢?] [当然你也有你的无理取闹,比方说你从不肯承认“爱”这个字眼,你说对恶魔讲这个字是会被吞噬灵魂的;再者,当我诚挚邀请你做我厅堂的女主人而你拒绝,你不应该拿自己“性取向未定”当借口,这是我风度尽失追杀你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你误解的“消灭脱离掌控之前任”。] [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我想要的是一本万能的书,无论执笔人在上面写什么,死亡,战争,瘟疫…都会变为现实。换而言之,被称为万能的许愿机也不为过。这样一本无限改变现实的书,就算是你也会不择手段吧。] [我说错了,你怎么会不择手段,身为命运的宠儿,它会自己送上门也说不定。] [于是,当我发现了你毛茸茸的小秘密,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我很清楚我不应该偷你的婚前财产,然而我其实还是猜对了的,对吧?我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剖开你的灵魂。] [到这个地方来吧,那里有我给你的礼物。] [说不定你可以期待我会把自己的头颅盛在银盘献给你,就像献出一朵金色的玫瑰。头不滚到所爱的人的脚下,便是肩上的重担。] [d] 我杀气腾腾地看完了信。 晶子坐在一边顺便看了两眼,一开始她只当是一个普通的藕断丝连事件。目光顺着字迹下移,她的表情也愈发阴沉,说你这还不把他杀了,留着过年吗。我说我很生气:“我见过他抄的最后两句情诗,他说是写给初恋的。物尽其用是吧,怪不得人家甩了他。” 晶子则问:“你能把他拖回来吗,我需要练习解剖。” 我说有没有打火机。用大拇指和食指腹捏住明信片的轮廓,我把信凑到火焰的上方。只要略低一寸,就会惨叫着被点燃,蜷缩成青烟。然而无形之中,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说不出来的古怪。想了想,我把明信片收回信封:“我先走了,我必须回一趟公寓。” 在我租住的公寓,一切重要的物品都消失了:戒指,发带,我的伞,甚至汤姆。在脑海中呼唤它也一声不吭。 按照明信片上的地址,我来到孤儿院附近的一个修道院,很多孩子都加入了当地的唱诗班。不是热爱唱歌,也不是接受主的恩泽。曝光的机会越多,他们被收养的概率越大。 我一脚踹开门,枝形水晶吊灯悬挂在极高的拱顶,免不了被震得摇晃,黯淡的人造水晶折射着黄昏时的暮光。路的两边有一排排的卡座,很讲究地用木雕贴画,绘有金色的百合花和天蓝色的丘比特。每一排都放着祷告书,风一刮全都飘到了地上,这是日本人所说的逢魔时刻。 我很清楚,教堂是从生到死的场所:结婚,出生,受洗,忏悔,丧葬。 我一路走过尖形玻璃花窗和石柱投下的光影,到达了小教堂的深处。路的尽头,在原本圣子受难的位置,白桦木的人体塑像已经被挪开了,十字架还保留在高处,悬挂着两副空荡荡的手铐,仔细看会发现暗沉的血痂。 大厅中央原本的水池是洗礼用的,现如今点着一圈明晃晃的膏油蜡烛,也是散发浓重血腥气的来源。我对正在弹钢琴的人平静地说:“从这个角度听,我还是头一次,是真的很灾难,狱寺说得对。” “没见过自己骂自己的,”弹琴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涩,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一股狡猾的慢条斯理味道,“我送的礼物你还满意吗?” 第123章 大理石水池中央,我甚至不去关心冬天为何会盛开睡莲了。那些缠绕的妖娆茎蔓中间躺着一个白发的男人,浸没在水体里,双手交叠置于前胸。好像他只是睡着了,脸上随时都能浮现出一抹苍白残忍的笑容。 一切的和谐之中,他的脸上却有一个很深的爪印。皮与肉翻开,露出被血染成粉色的颅骨,像某种大型食肉动物造成的。 第52章 反派 - 这是一个静谧的冬天的夜晚,森鸥外和他的两名干部在喝餐后酒。 “难得boss今天亲自下厨。”中原中也说。 “是呀,”尾崎红叶啜了一口冰镇薄荷朱利酒,酒体泛着盈盈的绿色,这一季的新色号口红在玻璃杯口留下一个漂亮的唇印,“可惜他真正想招待的人不稀罕,宁可窝在一个退休黑手党的店里打工。中也你吃归吃,没必要太感动了,boss不过是做饭没人赏脸罢了。” 中也&森:“……” 很好,尾崎红叶一句话让两个人破防。 无论如何,这个晚上对森鸥外还是很美妙的,深蓝色的天,围着室内壁炉烤火,巴赫。没有太宰的咋咋唬唬,只有两名优秀有品位的部下的陪伴。连织田君最近都摆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架势,不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了。他在mimic事件崭露头角,有人说他会是下一个干部,也有人说他不杀人都当上了干部,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森鸥外睁开眼睛,看见红铜发色的男人和他腋下夹着的不断挣扎的人质。那个人十分矮小,大概只有少年人的身量,从头到脚裹在一袭披风里。森鸥外慢慢说:“织田君,就算你因为孩子们的事来暗杀我,等到明天再来行不行?” 织田作一言不发掀开了挟持对象的兜帽。中也站起来。 这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说是少女不太恰当,她呈现出一种脆弱且半透明的蓝青色,脖子以下被严严实实裹在披风里。头发也没有日后那么长,天生凌乱的自然卷,扎成脑后的半丸子头,很像兔子的尾巴。众所周知兔子咬人是很疼的,她现在就咬着织田作的手臂。 但没有人会认不出她,中也瞳孔微缩,倒映在瞳仁里的是张闻人肆少年时代的面孔,即便有蓝青色微光的迷惑,但他不可能认错人。中也攥紧了手套,道出低沉的质问: “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 她:“你才不是东西,脾气暴躁的蛞蝓,一米六,帽子架。装什么优雅,在自己家还戴手套。” 中也:“???” 模仿得好厉害的人形手办,中也目光转向boss希望他主持公道。boss的目光中危险宛如实质:“这是贿赂吗,织田君?你把她放下来,干部之位你再加把劲儿就是你的了。” 好不要脸的男人,大家投来鄙视的目光。 织田作说:“闻人肆杀了闻人肆。” 森鸥外:“……?” 这听起来不太像日语。安静了一会儿,他委婉地开口:“我听说过了,你的志向是小说家。不然你多看看书再动笔吧。” 这个沉默寡言的红发男人放下疑似闻人肆的异能体,甚至略显粗鲁地推了她一把,意思是让她自己解释。幼年体异能骂骂咧咧:“你推我?王八蛋臭狗,谁给你的勇气?我的枪呢,还给我,我要杀了你!” 时针回拨三个小时。 腰包里刚好有一次性橡胶手套(平时我用来收尸),我坐在水池边缘,伸长手掀开男人的眼皮,尸僵反应不算明显,死亡时间不长,应该就在下午。我站起来,褪下湿淋淋的手套扔在脚下。我的异能说:“好没素质的东西,那边就有垃圾桶你看不见?” 我掏了掏耳朵:“我好像听见了狗叫。” “狗骂谁?” “谁答应谁是狗。” 她用眼神凌迟我。 我开口:“你就是我的替身使…我是说,我的异能吗?你叫什么来着?原来我还有异能啊。”* 异能说:“你妈死了,你哥也死了,下一个就是你。”前两句倒是大实话。 我打了个响指:“我想到了,就叫你星期四。本来我要给汤姆取名星期五的,它坚决抵制奴隶制才作罢。你也可以叫玛丽,玛丽和汤姆,星期四和星期五,你们看起来正好像一对癫公癫婆。对了,汤姆呢,你把它怎么了?” 异能体的指尖悬浮着一本半打开的黑色手帐:“我把它wi-fi密码改了。别装死了,汤姆,出来和你的前咸鱼买家说两句。” 汤姆:“……” 它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女人说话,我插什么嘴呀。要不我去做饭吧。”它扑通扑通像上岸的鱼一样逃跑,被异能体阖上钢琴盖压在里面。 “叛徒,”我面无表情,“我和她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异能体把打着的打火匣悬在它的封面上方:“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谁?” 汤姆:“……” “欺负汤姆算什么本事,”我给了它一个回头算账的织田作同款恐吓眼神,“说真的,我该叫你什么?我的刀下没有无名鬼。” 她看了我一会儿居然说:“答案不是现成的吗?我叫闻人肆。再说你的那把刀,现在是我的了,谁让你不随身带着的。” 钢琴旁边倚着一把黑伞,她抽出伞柄中间的长刀。一双不真实的手划过流水似的刀身。对待玩具般的,用令常人胆战心惊的手法让锋利的刀刃在指尖玩弄,稍不留神就容易把指头切下来。偏头笑了一下,依然伸长腿靠坐在钢琴凳上。 第124章 我:“别笑了,你笑起来像变态。” “而你像个白痴,”她毫不留情面,“ghost的枪就那么稀罕,你天天都带在身上?” “我差点忘了,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有多恨ghost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惜最后打败他的人是我。”我轻描淡写道。 居然就是这句话点燃了异能少女目前为止所有暴怒,残忍和不成熟的情绪:“我不是你!不要用‘自己’这个说法,我怎么可能是你?!身为失败者的你,一败涂地的你,重要的人谁都没保护得了的你。” “……” “原来如此,”我说,“原来这才是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吗。” 我寻找的白发少年昏睡在长椅的第一排,手脚都有镣铐的勒痕,眼睛哭到发肿,睡梦之中免不了也畏缩了一下。我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身上:“就像我也从未料到我和涩泽龙彦的第一次见面,居然隔着生死。是你杀了他吗?” “哦不。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中岛敦变成的异能虎已经把他杀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醒来后敦不记得自己杀过人,不记得自己曾经遭受过电击,也不记得自己的异能月下兽。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口吻不无怨毒:“就像你,你不愿意记得的事情通通塞给了我,脏活累活也是。” “记忆宫殿的臭妹妹果然是你。”我取出枪套内的柯尔特。过了几个月平静的好日子,上一次保养还是上次。被reborn知道了得骂个半死。然而一上手,我就不假思索回忆出重量,型号,出厂年份这些基本信息。枪身是精钢材质,重量轻,后坐力小。 打开弹匣,查看子弹,再拉动套筒把子弹送入枪膛…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我用覆盖薄茧的指腹抚过那些熟悉而细小的划痕,枪口最终对准我的异能:“所以呢,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舞到了我这个正主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我又把枪放下来了:“举着怪累的。我知道自己,不炫耀一番自己的缜密构思是不可能闭嘴的。你说吧,说完我再开枪。”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任何人你的怀疑?”她冷笑,“涩泽龙彦和你之间存在特异点。线索应该很明显吧,你们有着一样的收集癖好。只不过他的收集对象是死人,你是活人。那些臭男人为什么送你礼物?还不是看出来在这一点上你容易被讨好嘛。再说回异能,本质上他的异能是掠夺。而[等价交换]呢,重点其实是[同意]吧。” “昨天晚上的雾是他造成的,”我说,“他在追捕敦,为什么?” 她用力地再次阖上钢琴盖,疼得汤姆嗷嗷叫:“真正的目的不还是它,有传言说敦身上有[书]的线索。加上你知道,互为特异点的异能者之间是相互吸引的。他不知道你窝在那间小店。他只是有一种被吸引和发动异能的预感,于是我就诞生了。” 而仅仅过了一天,她就见证了涩泽龙彦的死亡。猎物成为了自己的凶手,我淡淡地看了一眼中岛敦,说好吧。 异能体:“……” “这就是你的回答,”她看起来不可置信,“一句好吧,你难道忘了吗?忘了哥哥就是死在…” “我从没有忘记,”我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也没必要提醒我,哥哥是自杀,既然如此,我能怎么办?杀了涩泽龙彦吗?那太难看了。是的,我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守护者。可是你忘了,无论从身份上还是年龄上,应该被保护的人是我才对,被丢下的人明明是我和你。” 年轻时的我目光一下子沉下来,牙齿咬得很用力,牵动了嘴部的肌肉,杂糅出一股的僵硬感和强行压制的暴怒:“你不愿意提起他们,也不愿意别人提起他们,现在连正视自己都做不到了吗?” 我刚想阴阳怪气,说没错,我就是胆小鬼下三滥,这就是成年人的本质。我僵硬在了原地,看着自己年轻时的脸泪如雨下:“可是我呢,我该怎么办?你不愿意记得的事情,回忆的死人通通推给了我。在你记忆宫殿的某一个上锁的房间,要和那些死去的记忆朝夕相对的人是我啊!” “凭什么?你可以一边做到从没有忘记他们,又不需要回忆起自己的伤心事呢?!” “你嘴上说讨厌纲吉,我却讨厌你!” 她哭出了一股摧枯拉朽的架势,脸上糊满了鼻涕和眼泪。我很想说别哭了臭妹妹,昨天晚上我们点的眼药水不仅添加了防腐剂还过期了,一哭更加伤眼,你看你不就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她接着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 “你以为是我想哭的吗?我流的不都还是你的眼泪?” “我讨厌你讲的那些笑话,明明你心里冷冷的都不会笑吧。我讨厌你的体面,讨厌你的轻松,讨厌你的正确。干嘛要救织田作呢?他为什么不可以死去?人都是要死的,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凭什么织田作是例外?就因为他金盆洗手了?他的手上难道没有沾满鲜血吗?他杀死的难道不是曾经被某人爱过,重视过的人?既然如此,他爱和重视的孩子也被纪德杀死,不是很公平吗?” “你明知道只有这一点,我不能认同你,”我的脸上有湿润的触感,眼泪安静地落在面前的地砖上,落在夕日下的余晖里,很圆也很轻的两滴水渍,“同理,我们的哥哥和守护者死掉,难不成也是报应?因为十四岁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犯下了谋杀的罪行。” 抬头时我看见了自己14岁时悲伤的眼睛和已经止住眼泪的冷硬的面容:“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那天半夜,原定要和晶子交换异能的军官喝醉了,闯进了收容所。我睡在隔壁的宿舍,他一把将我们拖进晶子的牢房,命令我交换二人的异能。我被吓坏了,晶子也是,她那时割舍[请君勿死]的念头不在强烈。” 第125章 “于是我和她合力用领带勒死了那个军官。” 与谢野晶子最重要的身份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共犯。别的女孩第一次分享忐忑不安的心事是因为月经,暗恋,考试作弊。我和她的第一次合谋却是杀人。 “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当时的盟友讽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这也是我恨你的另一个理由,为什么不把晶子带走,那样一来我们的守护者不就不用死了吗?或者你干脆一点,直接抢走她的异能,这不是你原先的任务吗?策反不成功就骗她把异能换给你,你不是口才很好吗?你心爱的平行世界织田作也不用死在你的面前了。” 我疲惫地抬不起声音:“你难道不明白吗?” “就算费佳曾经说过,[等价交换]最大化的用途是成为[书]的容器,那样我搞不好能成为半个神明;就算晶子的异能很有用,她一开始也的确愿意交给我,就算你轻佻,残忍,幼稚。” “可是一个人怎么能背叛自己呢?”我的目光扫过钢琴上方她的战利品,“没有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我很抱歉。所以呢,你煞费苦心地假扮费佳,目的不是为了骗过我,而是为了迷惑侦探社吧?是为了拖住他们,还是把责任推到费佳头上。你想干什么,杀死我?” 我没什么感情地打量她的身高:“那你又何必选择这样的姿态呢?你很清楚打不过我的,对吧” 得知涩泽龙彦的能力是剥离异能,并且使其与本体对立,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想象与异能碰面的场景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一个小女孩。是的,她比我矮,比我弱,比我幼稚。 与此同时,她比我新,比我好,比我完整。 在我的一生中,无数人主动或被动离我而去。这个女孩却从来没有,回想起来恐怕是她没有机会吧。我的异能恶意满满道:“杀你?不,你以为我会参加一场打不赢的决斗吗?” “我的目的是取代你。闻人肆这个名字只有一个,只能属于赢家。赝品杀死真货还能取而代之呢,更何况我就是你。” 我的脚下踩着一张纸,起初我以为那是被北风掀掉的乐谱,异能体少女说:“开门,随便找到一个世界把她丢进去。我才是你的主人。” 脚下的地砖突然塌陷了,我的整个身体传来失重感,却找不到任何借力的点。脚下不是地下室,竟然是一片蔚蓝的海面。修道院的门在当时撞开,喊着我名字的沙哑呐喊传来,听起来像织田作的声音,目眦欲裂。他在地陷边迫不及待的向我伸出一只手,而我竟然想起我们正在冷战,把他的手用力拍开了。 我:“…….” 我是真该死啊。 入水前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闭上眼睛。不要让海水和工业污染物进来。洋流很急,几乎立刻将我往海底拖。在眼皮和耳膜的压迫感压过一切前,我听见了一个残忍的年轻女孩的声音: “爱的确是想触碰又收回手,对吧?” - 第53章 失忆 双更(2/2) - 醒来的时候,我感到极度的口渴,脊椎的僵硬,以及出于自身处境和身份的茫然。 这并非是我想象中的场景,你明白的,轻软的薄被,空气中类似消毒水的洁净味道,阳光的亮度晒在手背,专业护士手持写字板站在一边,亲切地问我打算怎么支付医疗费,刷卡还是付现金,■■女士? 为什么我连细节都回忆得出来,她口中念到的我的名字却听不清呢? 现实是,在我睁开眼睑的一瞬间,视觉,嗅觉,大量的信息被动地涌入我的脑海,我的身体依然疲惫,思维被迫开始了有条不紊地分析。 我的身体下面是微微受潮的被褥,枕巾散发着混合汗与发霉的恶心味道,搞不好从耶稣受难后就没换洗过,怪不得我会生病。我的额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一动差点掉进我的领口,像一条湿滑的蛇。 这是一个上下波动的狭小船舱,视野直面低矮的不锈钢天花板。向右偏头,在我的单人床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看起来苍白,乖顺,像这个房间的一个家具。除此之外房间唯一的摆设是一个铁皮床头柜。 她的眼睛睁开,是明艳的蓝色,即便里面一点光都没有,显然敏锐注意到了我呼吸的变化,即使我很快就阖上了眼睛,闷声说“不,我没有醒”,她对我的滑稽举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嘲笑,没有无语,她只是非常…空洞。 她是一个空有孩子皮囊的,被倒空的容器。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视角的切换引发头痛,我痛苦地消化着刚刚获取的情报。真是的,我的脑子就不能转慢一点儿吗。船很颠簸,隐约听得见海鸟的声音,闭眼前我透过舷窗隐约见到了一点陆地的影子。 椅腿轻微在地板上摩擦,是那个女孩子下来的声音,她个子太矮了,坐在上面脚尖甚至点不到地面。她朝我伸手的一刻,我面无表情地攥住她的手。太好了,我看来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连孩子向我伸手都害怕。 “毛巾,”她低低地说,“我去换一个,你在发烧需要降温,不然他们会再次把你丢到海里去,因为怕你得了疟疾传染一整船的人。” 我听起来是被从海里捞起来的。 一艘远洋船连掌握医学常识的人都没有。他们打算怎么治病,大量的柠檬和阿斯匹林,再不济放血吗? 第126章 “等等,”我捕捉到她口中疑似权威的第三方,“他们是谁?” 船员,女孩回答。 “你是其中一个船员的女儿吗?” 她摇头,眼神中透出僵硬。 “船上还有女人和孩子吗?” 她思索了一下,慢慢回答:“有两个女人,一个比我大的男孩。都呆在货舱,我是被派来照顾你的。” 那么这是一艘贩卖人口的船,我心想,顺便干点走私烟土和贩卖军火的勾当。 女孩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告诉我里面添了一点糖和盐,我必须慢一点喝,因为我脱水太久了。她出门换毛巾,舱门打开的一瞬间,体味与烟味熏得人头晕。依稀看得到外面有一个更大的套间,男人打牌的声音传来,没有酒,估计怕上了头误事。怪不得我没有被铐在床上,原本也跑不成,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或者大海。 这可真正算得上在魔鬼与蔚蓝深海之间了。* 我拉开床头柜,里面没有任何可以当成武器的尖锐物品,想想也知道走私犯不可能给我这个机会。接糖盐水的杯子是塑料的,杯口一圈微微泛黄,我一饮而尽,有水喝总比没有好。不到5分钟女孩回来了,指挥我半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仰起头。 “下雪了吗?” 她的黑色发尾沾着冰凌,脸冻得又红又僵,佝偻着孱弱的身躯坐回我旁边的板凳。细嫩的手指指不住颤抖。 我想了想,掀开了身上的被褥:“来吧,暖和一下。别发呆了,再过一会儿热气都跑出去了。” 她在接受命令与拒绝之间徘徊,最终脱下了鞋子,整齐排列在床底,一声不吭地钻进被子里。 不得不说,小姑娘是空间创造大师,她试图在一米宽的铁架床上跟我保持距离。 我握住了她冻僵的手,她险些受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眼皮黏上前,一个清晰的事实闪现了一下,很快被我收录,留待日后参考。 她在说谎,起码保留了一部分的事实。 女孩有一双布满茧和伤痕的手,痕迹比较老的茧可以解释为写毛笔字,练习茶道和绘画。之后更像握刀和枪留下的,掌心的伤痕甚至没完全痊愈,因为浸泡过冰水变得又肿又热。 她太平静了,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被绑架的女孩子,什么样的家庭会让原先养尊处优的孩子,突然拿起武器? 我们之间的体温差距渐渐缩小,我也重新回到半梦半醒的睡意中。听见她小声地说:“镜花,我叫镜花。” “好吧,镜花,”我困倦地说,“我好像忘了自己叫什么,你为什么不先叫我d呢。” -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镜花不见了,一个操着东南亚口音的男人推醒了我,恶声恶气地指挥我回到货舱,不要再装病了。我低声哑气地问:“能让我清理一下吗,拜托?” 他看起来像最低一级的船员,很年轻,五官透着安南血统的痕迹。按照惯例,英语是船上的通用语,毕竟大伙来自世界各地,除了死亡时流的血都是红色的。信仰,饮食习惯,风俗各不相同。这也是为什么船上最常吃鸡,因为吃鸡肉不得罪任何人,没有哪个宗教禁止。 我恰到好处地用越南语请求他,我就会这一句了。人在乡音面前是会降低防线的,他同意了,恶声恶气地说了句女人真麻烦。 唯一的一间单人盥洗室在操作室隔壁,船员洗漱在集体澡堂,他让我呆在拐角不要乱跑,检查了一下盥洗室没人,又收走了刮胡刀等可能存在的利器。船长大副都在锅炉房检修器械,年轻的安南人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推进去:“10 minutes.” 十分钟当然够了。也不许锁门,他说他有□□。 我打开淋浴头放水。 接着我转身撑住抽水马桶的水箱盖,一手搂住披散的长发,扣着喉咙把送给我的饭菜,主要是咖喱鸡肉,全部吐出来,我不相信对方没有在里面放肌肉松弛剂。水里或许很难添加,味重的饭菜就不一定了。 我冲了水,洗手池上方的瓷砖墙固定着一面长方形的镜子。 呵了一口水蒸汽,我用袖口把镜面擦得干净一些。镜子前的女人脸上没什么血色,青白的嘴唇,眼睛是浓泽的深蓝色,像两口冻结的深邃湖泊。我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明显外伤,没有针孔,恰到好处的体型,看来我有很强的自我管理精神。 我冲镜子里的黑发女人笑了一下,接着拿起一次性的牙具,刷牙,洗脸,在脸颊上抹凝成膏状的马油。冬天海面的风很大,我必须注重保湿。 最后一步,我找来一块厚毛巾,垫在镜子上,抄起整整1l的大瓶沐浴露砸下去。镜子照出我四分五裂的脸,我挑了一块细长的碎镜子,一头用毛巾包好握在手里。门外安南人不耐烦地问我好了没有,我轻声说:“下水道有点堵,你能进来一下吗?” 他果然有万能-钥匙,我割开了他的喉咙。 这到底是什么素养的人贩子,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只有一副橡胶棍。我扒干净他的装备(我怎么这么熟练),尤其那双厚实的靴子。临死前我从他嘴里问出这艘船上船员有八个,连我在内的“货物”五名,最重要的是一批从当地黑手党手里截下来的物资。 一路上都很安静,这点是非常奇怪的,我来到甲板下面的二楼,其中一间牢房关着两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像女大学生。更巧的是她们是海图与通讯专业的,怪不得要绑架人家,原来是备用的领航员。我检查过上面没人了,两个大四女生怕得要死,还是坚定表示要去把船开回陆地,这下同级里谁的实习报告有她们惊艳绝伦。 第127章 第二间牢房单独关押着身形单薄的男性。 他被拷在椅子上,手脚都是,蒙着黑色的头套。听见我打开锁链的声音,对方毫无感激之心地漠然地说:“太慢了,镜花。” 我挑了一下眉,不急着替他解开束缚了,摘下了他的头套:“原来你和小姑娘是一伙的,你们是卧底探员吗?” 已经接近日落了,鲜艳垂死的阳光透过锈蚀的舷窗,投射进昏暗的舱房里。我从缝隙中看见残阳和五座的漆黑大厦,到底是有多高高在上,这个距离都能看到。我们正在调转方向开回横滨。 笼罩在年轻人半张脸上的光是暖的,但他的表情渐渐从无动于衷,变得怨恨,自负…扭曲了他那张秀美的长相。但具体恨什么呢,我一无所知。防御的本能在叫嚣,他最终给了我一个充满戾气的笑容: “四年了,在拐走太宰先生,残酷地羞辱在下后,你居然还敢出现于在下的面前。” 我:“……?” 很好,新人物出现了,太宰又是谁,我礼貌地问:“我认识你吗?”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身下的椅子四分五裂。他指挥漆黑的残影刺向我。 … 我的防御从一开始的生疏变得逐渐有了喘息的余地。 但他仍然是一个厉害的对手,透过对方异常狠辣的攻击,他的异能大概是操纵布条,并转化为锋利坚硬的物质,以实现攻击。他甚至对我的身手有种微妙的熟悉,怎么这样嘛,连我都不完全清楚自己可以做什么,因而一点点在探索。在差点被残影贯穿后,我烦躁起来,恐惧和兴奋占据了我的神经,手指从颤抖变得沉稳,本能在提醒我逃跑或者杀了对方,面对死神除了“not today”和“fuck you”还能说什么。 醒来后,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强度。 他的异能和钢铁没什么两样,我用镜刀挡下他的攻击,一瞬间镜子碎在我的手里,前臂也震得发麻,攻击的余波迫使我穿过薄墙砸进隔壁。胸腔传来绵长的痛感,断断续续地我吐出一口血。没有来得及适应疼痛,我瞳孔微缩,单手撑起身体朝侧面滚开。与此同时,强劲的气流伴随漆黑异能插在本该是我头的位置,贯穿了钢结构舱板。 渡轮微微摇晃。 “你变弱了。” 失望的男声伴随咳嗽传来,情急之下,我用左臂接下他的异能攻击。身体再一次腾空,我被他抵在墙上。 “不,是在下变强了。” - 芥川龙之介露出一个病态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芥川拨开她沾着灰尘的黑发,再一次,她的眼睛望着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杀意乃至任何怨怼的情绪,只有冷淡。他很清楚,哪怕折断她的手腕,这个女人也会顶着同一副慢悠悠的表情,瞳孔深处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太傲慢了。 怎么会有比太宰先生更傲慢的人。 芥川慢慢擦去她脸上的血。 她像挠小动物的下巴一样,好奇地挠了挠贯穿自己前臂的[罗生门]:“让我猜一下,受到攻击的话,你的异能会全部收回去包裹自己吧。” 女人的双手裹着厚布垫,拽过断裂的电缆,她用力捅进芥川腹部,那个刚刚她制造的伤口。火星和蓝色的电流四溅,[罗生门]本能地收回,巨大的痛苦和羞耻贯穿了自己。 芥川跪在地上。 鼓掌的声音清脆地从过道响起。 森鸥外来了好一会儿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简单的任务,他一时兴起跑来验收龙之介和小镜花处理挑衅港-黑权威的走私犯,居然会有这样的收获。他静静地微笑着说:“自从您把总部搞得一团糟,就也没有听说过您的消息,看到您还是这么美丽和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这个消失了四年,他找了四年的女人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们都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她淡漠地望着他:“我认识你吗?” 不是装傻,她对他真切地感到困惑。 森鸥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54章 报复 织田作路过门没关紧的作战室,看见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几杯冷掉的咖啡,与谢野晶子和boss隔空吵架,一个骂“变态萝莉控,你离她远一点”,一个笑“没办法,她自己不愿意跟你回侦探社,我有什么办法”。 太宰蹲在走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抬头一双鸢眼无神地问织田作:“她为什么最讨厌我和你?” 织田作平静地反驳:“我没有被讨厌。” 想了想他补充:“因为你的人间失格吧,你一碰到她就会消失。她尖叫着让你滚远一点也就正常了。” “嗯嗯,”太宰说,“你也有人间失格吗?” 织田作:“……” 一个星期以来在港-黑和侦探社,提到[她]只会想到一个人。 异能体少女说她叫闻人肆,可惜她在人际关系的偏好上与原主人近乎完全相反。大家也只好含含糊糊地称“她”。她那天被织田作放下来,刚在地上站稳,她走过去踢了一脚森鸥外的西装裤腿:“走开,这个位置是我的。” 她指的是首领专属的猩红色翼形扶手沙发。 森鸥外居然真的好脾气地让给了她,站在她身边,宛如国王的封臣,领主的管家。和颜悦色道:“以前就发现你老是看老首领的椅子,你果然还是喜欢。可是我当年在战场上受过腿伤,不能久站呢。这把椅子对你的体型太深了,要不要你坐我的膝盖上?” 第128章 好不要脸的萝莉控。 她理都不理他,面对中也的追问恶劣地露出一个笑:“没错!我杀了她。为什么?因为费佳让我杀的呀,我最喜欢费佳了。他还杀了涩泽龙彦,说起来涩泽是你的猎物吧,居然被俄国人抢走了。好没用呢,中也。” 三句话让中也破防,来不及听任何人的劝谏就去捣毁了死屋之鼠在日本已知的据点。 等中也三天后回来听说这一切是异能体的自导自演,送去侦探社的信函疑似是她伪造的,闻人肆本体的下落仍然一无所知,自己还要忍受她“没脑子光练肌肉”的阴阳怪气。他气得差点动手,大家纷纷拦住他:“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呀。” “是呀,”她躲在森身后,“你就听老板的话罢。中也不是像小狗一样忠心耿耿嘛。也对,你打不过本体就来教训我了,中也的确是男子汉。” 中也:“……” - 太宰说:“刚刚还看见她被与谢野拷在暖气片上,一扭头就不见了。” 想了想,织田作去了楼梯间。好几次他看见她坐在楼梯上,腿从栏杆缝隙中间垂下来,往楼下的森鸥外头上扔东西。有时是苹果,有时是五彩纸屑。但如果当天的果篮里被仆欧放了橙子,她也会笑纳森鸥外的供奉,接过他剥好的柳橙瓣。森鸥外固然对年幼的宿敌百依百顺,她的态度也未免太温和了,简直达到了历史的巅峰,当年两人还是家庭医生和少主的阶段。有次织田作听见她问: “我甚至都很少骂你也不跟你作对了,你能让下令停止找她吗?” 森鸥外说:“你为什么撒谎说她死了?” “人走茶凉嘛,”她晃着腿,这竟然和她曾经和森对峙时说的话共享一套逻辑。“没有人是不可以被取代的,如果闻人肆只是一个头衔,我比她厉害,我赢了,我才应该叫闻人肆。何况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我比她年轻,比她对你好。” 森鸥外说:“我想我还是喜欢您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一脚踢翻了水晶果盘,气冲冲地走了。 织田作捡到滚到角落的一枚银牙签,估计她就用这个开了锁。 很快他的手机传来接收短讯的提示,港-黑的服务人员跟他关系不错,以往拜托他换个灯泡教训一下跟踪狂前男友,织田作从不推辞。如今人家也投桃报李,说你的小金主在洗衣房。 织田作:“……”金主就算了,小金主是怎么回事。 他没着急推开沉重蒙垢的门,上面有面圆形的玻璃窗,织田作看见一个年长的洗衣女仆问她:“您还要再来点牛奶嘛?” 闻人肆的异能体礼貌地回答:“请不要用这种对小孩说话的恶心口气跟我讲话,不然我会杀了你。谢谢,我要续牛奶。” 女仆说:“反正您就是吓唬我们,怎么都不可能动手。以前老首领发脾气的那次不也是您打岔的嘛。还有,您现在就是孩子。” 她警告地看了一眼老人:“我赌你活不过八十岁。”好温和的骂人。 织田作开门,视线被遮挡的一瞬间,她就不见了。女仆指了指干衣区一排蒙着透明防尘罩的黑西装。很轻的窸窸窣窣声从玻璃纸里传来,织田作把黑西装大力划拉到晾衣杆的一端,露出少女双手握枪藏在衣服后面的身影。她一脸恼火:“你怎么老跟着我?” 织田作问:“你呢,你为什么躲着我,害怕我杀了你吗?” 她的呼吸声不露痕迹地被扰乱了一秒,恢复了节奏:“我讨厌你,你比太宰还讨厌。没错,闻人肆是我杀的,你打算杀了我,还是哭哭啼啼地跟她殉情。先说好,不保证你能埋她身边。你自己临死的时候躺进去,有些小肚鸡肠的俄罗斯人都能把你挖出来。” “让你产生会被杀的担忧,我很抱歉。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把十几套西装推开很累,织田作渐渐感到手酸了,向她伸出一只手,被她恶狠狠地用力拍了一下,织田作的掌心变得又热又红,她趁机从他的手臂缝隙里溜走了,“你说你是闻人肆,既然如此,你应该继承她所有的人际关系,财产和契约对吧?” 女孩狐疑地点头:“债务就算了。” “我是她的童养夫,”织田作慢吞吞说,“你继承一下我很顺理成章吧?” 异能女孩:“???” “我当面杀了你女朋友诶,”她一脸震惊,“你就跟我说这个?” 织田作说没办法,我也要及时止损,就拿你充数吧。 异能肆:“……” 他的这一番替身发言惊世骇俗,完全ooc,女孩结巴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辱骂他。眼睛瞪圆,柔和的线条显出一股稚嫩:“我才十四岁,不行!你不能跟我结婚。” 织田作弯腰与她平视:“你不知道日本十六岁就可以结婚吗?大不了我等两年再入赘。” 两个人的对视被鼓掌声打断,森鸥外站在门边说:“我还以为萝莉控是我呢,织田君。” 织田作直起身没精打采地招呼了一声老板,也不鞠躬了。他现在就是非常气定神闲,大不了被辞退。 森鸥外看着少女再次笑成了一朵花:“您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呀,跟弱者有什么好打交道的。”他一开口,社达的味道几乎熏透了。 她义正辞严:“你怎么可以小瞧弱者。” 她接着说:“往往弱者手里才掌握着很多上层不流通的情报,没什么人是应该被小瞧的,也没什么人是不可以被利用的。” 第129章 “我非常欣赏您,”森鸥外免不了一通偏离逻辑的赞美,“但是和弱者做朋友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您的监护人一定教过了。他们只会拖累您。”说话时他特地看织田作。 “他好像是说过,”她迟疑地说,“弱者很容易死,跟那样的人做朋友只会伤心罢了。所有让我伤心的朋友都是坏朋友,有利用价值的才是好朋友。” “所以?”森鸥外暗示,就差把“不要跟织田作打交道”塞她嘴里了。 她浮现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所以,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她就从衣柜后的暗门跑了。 森鸥外&织田作:“……” 他叹了口气,只好接着换地方找人。他被森鸥外叫住:“我真的很好奇,明明她替你把路铺好了,为什么不离开□□呢,织田君?就因为你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织田作的目光慢慢扫过烧红的熨斗,思考他和森鸥外之间的胜算。当然森是退伍军人,可是在首领之位养尊处优好几年,身手还能保留多少呢:“因为没想好要不要杀了boss,不杀觉得不爽,杀了又很麻烦。” 森:“……?” 森:“抱歉,我有些没跟上你的逻辑呢。” “这也不怪你,”织田作反过来安慰他,“是她的话就一下子明白了吧。如果我以外人的身份杀了您,一定会被追杀至死,孩子们也会受牵连。如果以内部人员的身份呢?上一个杀了先代的人,如今在从事她口中一份平平无奇的职业呢。” 平平无奇的□□现任首领藏起所有的笑容:“你还真敢说啊。” 这两个人相看两厌,各自散去不提。 - 一天后,江户川乱步约了异能体逛街,商业街上新开了一家糖果店。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相处得非常好。乱步甚至一副没察觉到她变了的样子,他说唯一的不便是必须适应她的新身高。乱步低头: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幅模样?” 异能小姑娘挖了一勺可丽饼里的草莓奶油:“你会不清楚?” 乱步点了点头:“确实,长大很可怕。大人满口都是谎言。” 异能肆终于第一次开口夸人:“我就知道你除了弱,杀起来不麻烦,会被我喜欢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聪明。” 并排走的两个人被一个穿蓝衬衫戴阔檐帽的年轻警察撞了一下,对方说了声抱歉,口音里一股斯拉夫语种的卷舌腔。异能肆停下来,对乱步说:“前面两条街就是侦探社,你可以自己回家吧?” 乱步不悦道:“你在看不起谁?等等,你还是送我到楼下吧。” 走出红砖大楼女孩拐进隔壁的小巷。摘下了警帽整理深蓝发丝的男人对她笑了一下:“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我们在日本的据点一夜之间几乎全军覆没。” “你是她派来折磨我的吗?” 第55章 结局 - 汤姆偷偷对身体变小,头脑依旧灵活的宿主说:“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就把他写死。” 小宿主道:“不急!先跟他耍耍。” 小宿主上下打量费奥多尔的警察打扮:“你不是那个谁吗?几个月不见,你当上公务员啦。我怎么不知道恐怖-分子还能考公。” 费奥多尔:“我从来不理解你们那里的人对公务员的执念。” 小宿主:“你还跑过来干嘛,不是说过了吗?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有着深蓝发色(闻人肆坚决不承认自己色盲,费佳真正的头发颜色其实是黑色)的俄国人投桃报李地同样慢悠悠地扫视她:“你越活越没出息了,居然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你现在打得过谁?” 连汤姆也惴惴不安:“他不会发现了咱俩的事情吧?” “别说那么奇怪的话,”小宿主喝斥它,“好像我们有见不得光的苟且一样。” 然而通过心灵感应,小宿主的内心其实也在犯忖。理论上她很清楚跟本体内斗是一回事,一不小心把汤姆的存在泄露给费佳是另一回事。当初就差点没能骗过他,被他知道心心念念的[书]就在自己手里,不得连夜被绑到西伯利亚当童养媳。 总不至于到时候还要把本体喊回来,自己救自己吧。 小宿主偷偷问汤姆:“她现在在干嘛?按照我说的,你把她丢在船旁边看着她被捞起来了吧?” 汤姆说:“您放心,您的本体在哪儿都能过得好。现在她被当成海难受害者带到那个世界的□□总部去了。森鸥外依旧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给她安排了体检,客房,文娱和购物,就差送两个美男子给她解乏了。” 小宿主的脸顿时就黑了:“她过得好,那我算什么?有我没我根本没区别是吧?!” 汤姆:“……” 汤姆:“您这是又怕本体苦,又怕本体开路虎?” 意识海之外,费奥多尔在小姑娘的面前蹲下来:“你要跟我走吗?他们所有人都会试图把你的另一半找回来,可我不会哦。” 小姑娘愣了一下,冷笑起来:“为什么,就因为我比本体好拿捏吗?”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存在,”费佳的手指穿过她短短的卷发,“因为太惶恐,也太害怕了吧。长大很可怕,失去心爱的人很可怕,杀人与被杀很可怕。” “可是长大后的闻人肆不能犯错,犯错就意味着有人会死。于是你就诞生了,犯任何错误,别人都会主动代为原谅,‘她还是个孩子’呀。” 第130章 “她受到的每一份伤害你都替她记着,并且报复回去,我猜这是你挑唆中原干部找我麻烦的原因?因为和她不一样,她要衡量的东西太多,孩子却是可以绝对自我和自私的。”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费佳温和地单膝下跪,“难道你就没有犯错过吗?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明明在你人生的至暗时刻,陪伴在你身边的是我吧。对待所有人都能不择手段,唯独对于你一再的迁就,即便如此也不能打动你吗?” 然而年轻的女孩子也只是抽回自己的手,对费佳露出一个傲慢至极的笑容:“你说得对,我的记性比她好,就像我会记住你绝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你为她所做的一切说到底源于那年圣诞节的战场上,她没用的同情心的孵化吗。” “欠人情的从来不是她,是你才对,费奥多尔。” “所以,”费佳慢慢道,“你果然是记得的。” “你怎么比我还幼稚,”少女说,“有罪的从来都不是异能。没有异能会有枪,没有枪就会有盾和剑,再不济有石头做的武器。战争会存在,是因为利益和观念的冲突存在。难道你能消灭人类观念上的分歧吗?” “在牙尖嘴利这一点,你从来没有变过,”费佳笑了,“假设我不甘心,一定要找到书呢。” 汤姆连声抱怨,说它一点都不想跟他在一起,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 “好吧,”她也只能这样回应他,怀着一种隐蔽的恶意,给他的野心让路,“既然如此,你就一直找下去吧。” 在费佳这通垂死挣扎的拜访后,汤姆冷不丁地说:“为什么她,不,你…你不把我销毁了。明明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吧。你并没有比写日记更大的野心了。如果不想让我流落在费奥多尔那种人手里,销毁我才是对世界更负责的举措。” 汤姆说:“其实你最讨厌的存在是我吧?害怕自己会被我取代,害怕自己没用。随便找个水桶把我泡进去,不就彻底消灭不安全感的来源了吗?” “天哪,汤姆,你也是个笨蛋,”异能少女一边走回□□大厦,一边明目张胆地喝斥它,“你以为我们不想吗?可是你有名字了,这让淹死你变得困难。就算有天你不在我们身边了,被坏人抢走了。那又怎么样?倒霉的反正是世界。” “您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汤姆说,“真的不打算跟我融合吗?永生的诱惑是文学创作的母命题才对。” “你等到我长出第一条皱纹的时候再问这个问题罢。”她这样回答。 当异能肆返回□□总部,事态出现了转机。寻找本体的这帮人想方设法居然问到了美国黑手党那边,从一个名叫白兰·杰索的男大学生口中问出了本体目前的下落,这位年轻人传闻中拥有窥探平行世界的能力。 “打听到她的坐标了,”越洋视频电话里,他有着精雕细刻仿佛塑像的五官,倒皇冠刺青,以及眼眸里摇摆不定的欲望,“那边的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好好的跑到他那里去了。” 异能肆:“……”你真该死啊。 她的反应是掉头就跑。 在她的想象中,所有人都该追捕她才对。谁知道又过了两天,大家对她放任自流,甚至商量起元旦在哪里看跨年烟花。她又不甘心起来了,气呼呼地对汤姆说:“我看她人缘不怎么样,跑丢了也没有人找她。” “那是因为你一点都不急啦,”汤姆耐心解释,“是你的话,一切的选择都有意义,你的朋友们应该是这样想的。他们也的确第一次见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的情况。” 女孩子横眉冷对:“你现在成人类研究专家了?别忘了你的人性是从我身上学到的。” 那是她听见汤姆笑得最真挚的一次:“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一年的元旦,□□-特务科-侦探社居然真的策划起去哪儿看烟花了。她只知道国内大结局喜欢包饺子,想不到日本人喜欢看烟花。为此,尾崎红叶,与谢野晶子,以及异能课的泉长官约好了一起去试浴衣。泉长官带了她的女儿来,是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好奇地戳了戳异能体: “你是幽灵吗?” 异能肆不满地瞪泉长官:“你管好你的女儿行不行?” 她也只是装作没听见。 中原中也后来听说了涩泽龙彦是被一个孤儿院的少年失手杀死的,倒沉默了很久,跑到他已故部下的墓前开了一瓶红酒,紧接着资助了中岛敦直到18岁为止所有的费用。在这之后想加入侦探社还是□□,取决于他自己。 对了,芥川龙之介辞职了,他现在是侦探社的高级打字员兼太宰治的管理员。太宰很不满这种说法,说他听起来像脖子上被拴绳的狗。 一切都在往和谐的方向发展,异能体却茫然不知所措,越发地沉默起来。 有一天,织田作照例在洗衣房的衣柜里找到了她。门边丢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织田作捡起来,摊开碾平,黑底海报上除了揉皱的痕迹,显赫地盛开着十几朵绚烂烟花。抬头则是“跨年花火大会”的字样。 小姑娘有些暴躁:“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织田作敛着眉目:“你希望我把你找回来吗?” “我不知道,”她这样说,咬着自己的嘴唇,“你难道不想把她找回来吗?她比我从容,比我强,还比我会讲相声。” 第131章 “你真的很傲慢,”织田作如是点评,“连反派都必须你自己来当。不过纠结是人生的常态啦,就像我也一直没有想好要不要杀了森。” “坏了,”汤姆大惊失色,“放在仙侠小说里,等于你毁了人家的道心。” 她显然也吃了一惊,嗫嚅半天,说出:“你要不还像以前那样呢?窝囊点好,她就喜欢唯唯诺诺的。” “你呢?”织田作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听你和森先生的交谈,感觉你们俩都蛮慕强的。你不希望我努力一点,最好当个干部,首领之类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随便你啦。那是你自己的决定。一开始我们会救下你,避免让你被迫杀人,也只是不想让你被打碎罢了。那样一来你就拼不好了。” 织田作则说:“碎掉也没关系哦。” “真的没关系吗?”女孩子小声问,“就算她被我夺走了名字,在那个世界不记得你了,甚至不记得自己了也没关系吗?” 他听起来彻头彻尾地无可奈何了:“既然记住很辛苦的话,所有的辛苦,为什么是你来承担的呢?你应该也是故意把我引到修道院的吧,就为了让我体会失去爱人的感觉。” “因为她很没用,”她哭起来,“你不知道她,白天装得趾高气扬,从来都是没人的时候才偷偷破防。哭着哭着,居然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欣赏起自己的美貌来了。她真的很难忍受,宫斗剧滴血认亲那集能看120遍,洗澡唱难听的歌,吃完饭从不刷碗,泡在水里就算完事。即便如此,即便她根本没有成为自己梦想成为的人,你还喜欢她吗?” 织田作拍了拍她的头顶:“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只是觉得自己在mimic事件很没用罢了。” -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集体出发前往横滨公园的河堤看烟花。 异能肆闷头走在路上,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浴衣,可惜从头到脚依然要裹着披风,以免吓到路人。织田作的步伐紧凑地缀在她身后五六米开外。 日光死尽了,天色剩下勉力支撑能见度的灰败,夜色正翻涌上来。街道上却完全又是另一幅惬意且喧闹的模样,且不说隔三差五有关新年的海报栏,一路说说笑笑,穿鲜亮浴衣的女性就是节日最好的装点,她们的大衣拿在男伴手里,随时恭候。木屐跟路面接触时会发出清脆的“咯噔”,往上是纤细的脚踝和垂坠浴衣的下摆。日本女人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就是大冬天光腿也一点不嫌冷。 人太多了,异能肆个子又矮,挤在人群里什么都看不见,她一气之下想扭头离开,被织田作拽住了她的披风:“你想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太宰看见了朋友把心爱的女孩子托在怀里,大喊一声太狡猾了,谁允许你抢跑的织田作! 他把她放在一栋写字楼的天台。夜暮和建筑带来的隔阂消失无踪,远处是河堤和临时搭建的冬日祭典摊位,流聚着橘红色的灯火和熙熙人潮。织田作解释说以前在这儿定点狙击过市长,女孩子兴奋地攥着他覆盖薄茧的指节,命令他说出所有肮脏和血腥的细节。 汤姆则阴阳怪气:“你问问他,是只带你来天台看烟花,还是别的姐姐妹妹都被他带到这里来过?” 异能体低头看了一眼表盘上散发微光的指针:距离烟花表演开始还有五分钟。 这种惶惶的倒计时的“滴答”与心跳重叠在一起,迫使她紧张得满手汗:“你能到番外再去接她回家嘛?” 织田作慢吞吞说好的,一切听你的。 于是,我亲爱的读者女士们,一个反派战胜女主,邪恶战胜了正义(其实也不怎么正义)的结局诞生了。 放眼望过去是高低起伏,灯火熠熠的写字楼和霓虹灯连接起的交通洪流。这是人造的山海,而横滨是座硝火不夜城。 一束炙热尖锐的光与声音的混合体飞向黑夜,同时吸引了两人目光,在不可见的状态下少女感受到那边的握力加强了。烟花在短暂的隐匿后炸裂开,星光在整片黑幕里盛放。携带残留的光与热,陨落向人所在的场所,世界上没有比死去的星星和烟花更惊艳的东西了,哪怕只有一瞬间。 女孩回应了织田作的握力。身后太宰和其他人终于找过来了,气势汹汹地插到两人中间。她突然想起自己日记本的开头,有关活出怎样人生的问题,也想起自己那一年那么年轻,相信世界上一切的可能性。连汤姆的书角都是完好无损的,没有被她恶意对折。 汤姆偷偷问:“你想听我讲一个肮脏的秘密吗?” 女孩子竖起耳朵:“你说吧,越肮脏越好。” “你们这个世界的文坛简直完蛋,”它沉重道,“本该是文学家的人通通当了异能者。你明明出身异能组织,然而你告诉同学你家是开文具公司的。换句话说,作家都去卖文具了。” “我就知道,”她自信无比,顺便冷得跺脚,在手心呵暖气,“我早就知道文具市场利润很大。所以汤姆,我们必须上大学,他们当打打杀杀的文盲,我们可不行。不过还是把本体弄回来吧,我一点都不想写作业。” 第56章 番外-文野组 【织田作】 “说出来你们不要害怕,我可能因为海难穿越了。” 只记得自己名字叫d的女人沉痛道。 自从那天在走私船上醒来,得知自己闯入了一起黑吃黑的犯罪现场,半个月过去了,她十分的镇定。有着垂落的黑色直发与玩味红瞳的男人名叫森鸥外,自称是□□的医生。 第132章 他的助手分别是一对少年男女。芥川的发梢挑染成白色,脸颊瘦削,衬托得眼睛又大又圆,还喜欢故作凶狠地瞪大得更厉害。 至于初次见面时他们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再次提起时,对方居然不承认了。她在心里存了一个疑影,暂且不提。 顺便森医生给她做了一个初步的体检:抽血,语言能力,智力等等一堆令人昏昏欲睡的项目,最后得出结论。 “完全没有找出失忆的理由呢,托了体制内的朋友检索你的档案也完全没有找到,”他似笑非笑地看她,“您还记得什么?” “好吧,”她琢磨地说,“我应该和横滨当地某势力的医生是最好的朋友,那个人是你吗?” 森鸥外:“……?”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森:“织田君呢,您也不记得了吗?” “我应该记得他吗?” 不知为何,对方看起来格外高兴。 “是您死去的前夫,”森医生一锤定音,“一段非常轻率且短暂的婚姻,毫无记忆点可言。他生前不仅胸无大志,还抽烟,喝酒,对您也不算好。不记得他是好事。” 总而言之是被收留了。 对方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安顿下来。 她提过一回找工作的事,被森先生以失忆养伤为理由婉拒了,也从来没有提过让她回报。 有一天半夜喝水,她路过医生的办公室,看见他对桌上一张黑发鸢眼的青年照片愁眉苦脸: “他是谁?” 森:“您死鬼老公的朋友哦,就是经常拉他去喝酒害他染上恶习的那位。想起什么了吗?” 她老实说:“总感觉看见他膝盖有点痛。” 她的膝盖的确有子弹的疤痕,女人淡漠地将照片拿起来:“他挡了森先生的路吗?” 森鸥外刚想说没错,这个小王八蛋是叛徒,跳槽到了我的对家。黑发的女人将照片收起怀里: “我替你把他杀了,这样一来这些日子承受的关照,欠下的开销算扯平吗?之后我就可以走了吗?” 森鸥外:“……” 即便是他,也不免生出喜从天降的意外感。 她嘲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惊讶呢,你难道不是故意让我瞧见的吗?” 他瞳孔放大,把手放在她的脸上:“问了一圈,居然只有美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手党家族听说过您,除此之外踪迹全无。” “您是我的辉夜姬吗?” 他看起来太贪婪了。 总而言之,忘记自己名字的女人跟踪起一个名叫太宰治的男人。 早上他走出家门,她就一路开始追踪。亲眼看见一路上他跟海鸟打招呼,跟狗吵架,被书店质问什么时候能还钱。最后跟着他来到一栋红砖大楼附近的小巷。 据镜花说,她被发现时身上只带了一件物品,就是一把捷克制的手枪。 青年的眼睛睁大:“肆——” “这是什么新型的骂人手段吗?”她狐疑,“正经人谁会拿数字当名字?既然如此我姓什么?”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伪装吗?不,听这个口气是你没错。”青年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姓氏,然而,你忘记自己对我的承诺了吗?” “你能提醒一下我吗?”她礼貌地说。 青年安静了一会儿,干脆道:“没错,你承诺过要回来跟我结婚,代替你死去的老公,也是我的朋友照顾我。” 她:“???” 她现在有了肆这个疑似的名字。 “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她挽起一侧的裤腿,露出膝盖上泛白的疤,“是你造成的吗?” 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 她站在他身边,脚底沾着温热的血,蹲下身捏住青年的下巴,将枪口对准对方的太阳穴:“抱歉,我已经接受了森的委托。据说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名医生。” 太宰:“???” 在她扣下扳机之前,一旁的绿铁皮垃圾箱传来响动,一个身着平价优衣库沙色外套的红发男人掀开盖子,茫然地看清了眼前的凶案现场。 “织田作!”这个世界的太宰几乎热泪盈眶。 他死去友人的同位体打了声招呼,注意力仍然放在她身上:“我知道太宰有时候会很讨嫌。” “再怎么过分,也不至于杀死他吧?”男人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再想想呢?” “好吧,”她彬彬有礼地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织田作&太宰:“……” 他看起来很无奈,试图将手往口袋里伸,被她持枪威胁叫停,命令他将双手举起来。 织田作眨了眨眼睛:“原来你喜欢玩这种play吗,我们回家玩行不行?” 太宰自告奋勇:“带我一个,我很擅长扮演惊慌失措的人质。” “对不起,你们俩能都闭嘴吗?否则我就开枪了。” 作为动作示范,她将一枚口袋里的硬币抛向半空,头也不抬地将硬币在空中射穿。 这两个人的目光竟然越发的爱慕和缱绻。 肆:“……”哪里来的抖m。 “我不会伤害你,”新出场的红发男人说,“我的口袋里也不是武器,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拿呢?” 想了想她问:“是一条毒蛇吗?还是毒蝎子,你想诱导我自寻死路吗?” 织田作:“……” 第133章 “这样吧,”她粗鲁地推了一把太宰,“你去摸他口袋里的东西,告诉我是什么。” 是一本书的形状,太宰说,我可以拿出来吗? 在她接过黑色皮革手帐的一瞬间,记忆涌入脑海,名字与人格归位,她的枪扑通掉在地上。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说话。 织田作注视着她:“很抱歉,以这样一种方式让你回想起了一切。明明你在任何一个世界都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好。离不开你的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才对。” “不,”闻人肆说,“逃避总该有个限度,是时候该回家了。” 太宰治一手抱着自己受伤流血的膝盖:“真的很疼,能带我一块儿走吗?我不想孤零零地被扔在这里。” “在此之前,”她露出一个微笑,“你知道森先生保险柜的密码吗?太宰,我们要去偷一样东西。” 太宰说:“那个混蛋使用的是指纹密码,别担心,我早就把他的指纹拷贝来了。” 于是他们三个偷走了这个世界森先生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森鸥外】 闻人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异能算账。 异能少女不能离开,因为她是本体在这个世界的锚点,也是闻人肆没有被异世界最终同化的原因。 “出来,”她杀气腾腾地对躲在森鸥外背后的异能说,“我要杀了你,森先生拦我,我也会杀了你。” 女孩子从森背后探出脑袋:“天呐,她好凶,不像我,我只会心疼森先生~” 闻人肆:“……” 那是在很久以后,她们最终在打架,谩骂,痛哭流涕,以及一个拥抱中回归了彼此,合并回了一个人。 森先生突然笑了一下,露出回忆的神色:“知世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闻人肆:“……” 她的表情茫然,几秒后几乎尖叫起来,这一点几乎像她的少女时代了,非常的可爱: “那个小叛徒,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我要把她变出来再杀她一次。” 这是她出生时的备选名,差一点她就要叫闻人芝士了。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也亏是森鸥外才理解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他义正严辞地指责她:“真是的,怎么连自己的异能都欺负呢,叫人家星期四多难听。” 还好只有森鸥外巧言令色地从她的异能嘴里骗出了这个名字。 森鸥外听她威胁自己,说出去的话就杀了你! 他当然不会泄露只有他才知道的珍贵情报。 【太宰治】 太宰回到家,发现客厅的墨绿沙发上多出一个男人,血顺着他的西装裤腿流下来。太宰大惊小怪: “你是谁呀!别死我家里行不行?知不知道血弄到地毯上很难洗。” 闻人肆问:“你的医疗箱在哪?” 结果医疗箱里只有过期的蟹肉罐头,问太宰平时他的干净绷带藏在哪儿?他一脸无辜。肆只好出门去了一趟药店,太宰冲着她的身影大喊: “买盒创口贴和芦荟胶回来就行了,不用对他太好。” 门一关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也不喊疼了,阴森森地磨着牙: “你的运气还真好。” 太宰得意洋洋:“没办法,像我这种爱撒娇的男人就是天生好命。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快点滚回你的老家行不行?” 男人说:“谁让肆在失忆的时候打伤了我,主动提出要照顾我。” “她为什么打你?” 太宰联系起了线索:“你居然敢伤害她?坏东西!肆为什么不杀了你!” 他居然品尝出了一丝诡异的甜蜜:“她忍受你,完全是因为我!别太自以为是了,你这个冒牌货。” “从接触那本日记的一刻,我的脑海就多出了和她有关的你的一切记忆,”平行世界的武侦宰也甜蜜地笑起来,“她确实是一个令人心动的人。难怪你撒泼打滚,难看成那个样子也要挽留她。” “嗯嗯,”土著太宰说,“所以你什么时候滚?以及你说的日记是什么意思?” “我决定了,”平行世界的太宰说,“从今天起,她就相当于我推,你不过是我的皮套罢了!” 太宰:“???” - 有一天,失去朋友的武侦宰照例来串门,发现公寓里多出一个身着黑大衣和红围巾的男子。想了想他说: “哦,你是那张十五岁体验卡。” 首领宰:“?” 武侦宰礼貌地问:“你不是打算要去死吗?” “太宰!”他被闻人肆揪住耳朵,“不可以对他说这种话!他被织田作吼‘我没有被敌人称为朋友的道理’已经够可怜了。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首领宰对他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擦了擦眼睛,一只手拉住闻人肆的衣袖: “不怪他们,是我来得不巧,如果肆姐你迟一步来,我现在已经从天台边缘跳下去了。也就不会给哥哥们惹这么多的麻烦。” 太宰们:“……” 真是臭不要脸啊。 【中原中也】 是和中也在一起的if线! 总而言是,又一次,中原中也被自己的恋人从床上踢下去。 “你怎么回事?你这个女人。”他大声抱怨。 她抱着被子看起来很心虚:“主要是还没习惯床上多了一个人。” 第134章 出门工作的时候她会拿着一只刚开封的口红,在他雪白衣领上描一道。 中也抱怨着,试图用拇指抹去,可惜口红的痕迹扩大得更离谱了,指腹上也沾上了红色。 “当然是,标记所有权。” 她理直气壮地说: “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第57章 番外-家教组 【泽田纲吉的葬礼】 那是距离彭格列十代目即位差不多十年后。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一身绣金线纯黑神父服的六道骸干巴巴道,“是为了见证我们共同的朋友泽田纲吉的葬礼。他是一个天真,虚伪,软弱的男人,多亏他死了,我终于可以失业了。” 其余的十代目守护者:“……” “总之愿他尘归尘土归土,这一次不要再复活了。”他补充,把一把带着蛆虫的泥土撒入坟冢,其他人也把各自手上的白玫瑰抛在棺木上。 年纪最小的蓝波偷偷问现在可以开饭了吗。 十代目的死亡没有任何戏剧性。 据说是因为旧伤复发,他提前半年安排好了他死后的一切事宜:葬礼的款式,守护者的去处。泽田纲吉没有孩子,他指定的下一任首领是当初九代目的养子。xanxus直至收到葬礼邀请函才知道自己的头衔是未来的十一代目,大发雷霆,毁了半个瓦利亚。 其实也无所谓,反正瓦利亚相当于要和总部合并了。 在距离葬礼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黑发的女人把伞撑在青年的头顶。那个人有着十分温和的棕发,从西装马甲的内袋里拿出一只怀表,露出一张家族合照: “我们走吧,一会儿瓦利亚要来了。” 女人十分惊讶:“你还有什么好怕他的。不如说xanxus毁掉你在位的一切证据,重新当一回十代目,你恐怕会更高兴吧。” 青年揽住妻子的腰,伞的重心和大部分面积不留痕迹地回到她的头上,轻笑着摇头: “其他倒不怕,就怕他抹去了全部,却想把唐娜也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她嗤笑了一声:“你让我听起来像个花瓶。想好之后做什么了吗?” “我想去看卡帕多奇亚荒原的那棵树,”传闻中已经死去的彭格列十代目说,“顺便把护身符挂在上面。说到底我还是忘不了那个不吉利的说法。蓝眼睛碎掉相当于挡灾。我现在也不需要了,还是让它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吧。” “随便你。”有着一双深蓝色眼眸的女人说。 【六道骸与他的旅者】 六道骸的幻术分身睁开眼,他的眼球接触到英国中北部,带着一股灰尘和工业城市体感的空气。女人显然在一个旧货仓库里买东西。家具,黑胶唱片,古着衣物应有尽有。事实上她拿着一件男士的巴宝莉风衣,正在镜子前比划。六道骸说: “除了ptsd,你终于也患上性别认知障碍了吗?” 年轻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你来的正好,帮我试一下。” 六道骸:“???” 所以她不仅给野男人买衣服,还要求他充当模特? “你在往亚平宁半岛走,”他冷不丁地说,“为什么?上一次我检查的时候,你还在伦敦附近的小城雷丁。” “哦,”她语气轻松,“我要去那里接个人。” “谁?” “我未来的旅伴。” 六道骸的脸色黑得难看死了。 闻人肆独自旅行已经有半年了。 说独自貌似不完全恰当。有时她在人烟稀少的田野看见一只发光的萤火虫,荧荧的绿笼罩在六道骸清隽的脸上,眨了一次眼睛他就不见了。还有一次她坐在破冰船上追逐蓝鲸的踪迹,一个浪打过来,她没站稳差点跌到海里去,一双手扶住她的腰,六道骸骂: “你的救生衣系得这么松,跟没穿有什么区别?我看你是想早点投胎。” 她慢悠悠地说:“那你记得想一个暗号,方便下辈子我再一次找到你。” 还有一次她坐在海德堡大学前的古老长街,喝一杯淡咖啡,有人用蹩脚的英语和她搭讪。蓝发男人走过来冷笑着说: “快点滚开,别做梦了,她是女同。” 闻人肆:“?” 他转而对她恶声:“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艳遇?” “准确来说是出轨,”她一本正经,“我刚好告诉对方,我和我的丈夫结伴旅行,就住在前面的一家老旅馆。想不到对方更高兴了,说他就喜欢有夫之妇。还问你的丈夫有空吗,我们可以三人行。” 六道骸:“……” “对了,”她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我告诉那个男人,我和我的丈夫只是形婚。他其实是男同,感兴趣的话我会把我丈夫的电话号码给你,没错,我给了他你的。” 六道骸:“……” 像雾气一样散去前,他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我们还要像这样多久?” “你已经对我感到不耐烦了吗?”他笑了一下。 然而她也只是把手放在了他冰冷的面颊上:“不要故意和我唱反调,好吗?只是想再一次感受你皮肤的温度罢了。” 六道骸说:“我偏要和你作对,顺着你的男人你还不嫌多吗?” - 而现在那些温情也好,暧昧也罢,通通不攻自破,证明和幻术一样是假的。早该知道她是天底下最花心,无耻下三滥的女人。 第135章 在英国中部的城市伯明翰,六道骸打了个响指,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在自己的记忆宫殿,手上捏着一副纸牌发呆。每个人的记忆宫殿都有自己的风格,就像闻人肆的宫殿是图书馆,而他则是温室,可惜里面一棵活的植物都没有。仅仅是一个空荡荡的玻璃房子。 他听见头顶传来咔嚓的声音,玻璃穹顶裂开了,大水涌进来,六道骸站起来,洪水漫过了他的口鼻。 他睁开眼睛,一个人正在替他拍背,拂去黏在他眉眼上的发丝,一件眼熟的风衣披在他仅仅穿着湿透实验服的身上。女人笑得眯起眼: “醒醒,罐头王子,别睡了。我们得赶在狱警来之前逃跑。” 他张嘴仍然是一股讽刺的味道: “先说好,这可是你自愿的,要是以后考不了公别怪我。” “哦不,”她说,“每次吵架我肯定都会提这件事。这可是我重要的道德资本。” 于是六道骸今后跟她吵架再也没有赢过了。话又说回来他以前也没怎么赢过。 闻人肆和她的旅伴最近一次被看到是在南半球。 她坐在电影《天才枪手》里,那个著名的悉尼地铁站取景地,背对着窗户外一整个宽阔的海湾和即将靠岸的游轮,等一班地铁。突然间她找不到自己的地铁卡了,手忙脚乱地去翻背包。一张黑色的opal交通卡被男人的手举到她面前,懒洋洋地说别找了,在我这儿。 你所有的护照也好,银行卡也好,都在我这儿。你别想跑了。 而她也只是笑着挽住那个身着长风衣的男人的臂弯。 地铁停靠,挡住了硕大的邮轮与海与天,发动的时候,站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唯一已知的线索是,那是蓝楹花开的季节。 【云雀恭弥与连环凶手】 有段时间云雀家的大宅频频发生命案。 凶手是一只黑猫,受害者是数量一打以上的麻雀。 到目前为止,云雀家的固定人口情况是这样的:云雀恭弥,一只狗,一只鸟,一只猫。 后者加入这个家不过才几个月,有一天那个女人路过并盛的时候,带着一只猫出现了。那是一只黑猫,脖子上系着金色铃铛,有着一双幽幽的蓝眼: “我觉得你这个家里还缺一只猫。” 多么恬不知耻,自以为是的女人。 在那以后,有时清晨他打开卧室的障子门,发现地板上摆着一只死鸟,一堆乱蓬蓬的羽毛和从入口到房门拖长的血迹。云雀蹲下去,用眼神恐吓黑猫: “没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犯下谋杀的罪行。” 然而猫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想讨好自己美丽的主人罢了。 云雀也只好认命地跪在地上擦地板。 今天屋顶的响动却有些不寻常。 不是鸟雀那样轻巧的份量,人体沉闷的重量连同打碎的屋瓦从房顶滚下来,云雀恭弥睁开眼,握紧了枕边的浮云拐。 他打开房门,看见黑发的女人刚巧扭断了刺客的脖子。她倒是懂事,知道不要把血弄在地板上,抬手漫不经心地对他打了个招呼: “你还没睡吗?” 云雀恭弥:“……” “是的,”想起她指责自己冷淡,补充了一句,“你要一起吗?” 闻人肆:“?” “先让我去洗个澡吧,身上一股尸体的臭味。” 她从不好好擦头发,从浴室出来,一路上发尾都在滴水,水渍一直拖到他的房门口。果然他夸她早了,物肖主人形。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已经湿透,云雀不悦地把她拉到梳妆台前: “坐下。” 吹完头发,从一只青色的瓷盒挖出一点山茶花油膏,他用掌心捂热,抹在这个女人略显卷曲和毛躁的发尾: “你这次打算呆多久?” “不知道,”她怂了怂肩,“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旅行呢?老是窝在同一个地方不无聊吗?” “不要说并盛的坏话,”云雀严厉道,想起有一次购买杂物,赠送的一本家庭主妇杂志上说,温柔的男人才会讨女人喜欢,他补充了一个语气词,“拜托。” 闻人肆道:“好吧,你听说六道骸最近越狱了吗?他找到我问我是否缺一个旅伴分摊房费……” “六道骸可以去死,”云雀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说,“他难道不知道你结婚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女人煞有其事,“但是骸说,他可以当小三……” 她没有说下去,被自己严苛冷淡的丈夫吻在唇上,顺势往身后尚有余温的被褥里倒下去。她的黑色长发披散在枕巾上,墙上挂着紫式部作品里的插画,双手被比她更宽大和修长的手插进指缝,低低喘气的呻吟被雪压断月季的声音掩盖。 猫那天很不高兴。 因为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人喂猫。 云雀有时候忍不住怀疑,该不会她不想喂猫,给猫铲屎,才给自己找了个丈夫吧? 但闻人肆坚决抵制这种说法。 【狱寺隼人与联姻】 起初,所有外部人员都以为这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正室夫人赶走了丈夫的私生子,女继承人和自己学生时代最喜欢的学妹成了法律上的姐妹,彭格列收获了与远东异能组织的姻亲关系,新娘得到了一个身份显赫的丈夫。 只有狱寺隼人被牺牲了。 第136章 证据是直到婚礼当天他还在和新娘吵架。 “婚礼必须办,”他不耐烦地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步行到市政厅的公证处去结婚。你是家族首领,我是彭格列的守护者,这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了,这是社交,是生意。你明不明白?说到底,又没有人逼你操办什么。从头到尾不都是我在处理吗?你就试了一次衣服。” 黑发的新娘大失所望:“我们真的不能在麦当劳结婚吗?” “不能!” “肯德基?” “也不能!” “好吧,”想了想她说,“结婚好像也没那么好玩,我可以…” 狱寺隼人也控制不住脾气:“有本事你悔婚啊,以后你别想来西西里了。我会托人把你的护照拉黑。” “天呐,”伴郎小声惊呼,捂住自己的嘴,“学姐,他真的好粗鲁,你要不再想想呢。或者我也可以,反正都是彭格列守护者,是我是他有什么区别。” 然后伴郎和新郎就打起来了。 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新郎十分警惕,就差把新娘锁在自己的房间。 可惜按照风俗,他们不能提前见面,对日后的婚姻和谐是不利的:“你要是敢逃跑,我就…” “你就勒死我?”她说,“山本说的果然没错,你真的很粗鲁。” “不,”狱寺隼人露出一个阴沉沉的笑容,“我结不成婚,你也别想结了。我会在你日后的每一场婚礼上捣乱。” 但不出现意外是不可能的,在泽田纲吉扮演的证婚人问“有没有人反对这门婚事”的时候,新娘举起了手。 那时,她的手上不再佩戴耀眼的蓝钻戒指,也不再佩戴黑曜石戒了。只有一枚朴素的银环,听说是新郎亲手锻造的: “我有意见。” 她说。 一时之间高兴的宾客占了大多数。 “人太多了,”她补充,“我可以带新郎私奔吗?” 新郎期待地看向证婚人。 泽田纲吉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瓦利亚暗杀头目与赘婿】 无论从哪个角度,xanxus都是一位符合社会刻板印象的阿尔法男。 当九代目听到养子傲慢地开口,表示从今以后他就要上妻子家的户口本,起初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的养子说,至于九代唐娜则喜极而泣,她一直以为自己最小的孩子会孤独终老,“你的父亲是赘婿,这种事情你难道还没习惯吗?” 九代目:“……” 确实,为了明确八代目这一脉的继承权,他的父亲的确是加入了母亲的家族。 “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呢?” 九代目委婉地暗示他。 “没什么好考虑的,”养子不耐烦地说,“总不至于让我将来的孩子也当私生子吧。” 九代目肃然起敬,想不到自己年轻暴躁的儿子,居然这么早就有了维护家庭的观念。 至于xanxus为什么会同意入赘,说法众说纷纭。 一个解释是有一回他看见女友在公寓楼下和学弟泽田纲吉告别,泽田礼貌地吻了她的面颊;有一种说法是,第101次斯夸罗撞见亡友的妹妹坐在自己老板的大腿上,他作为保守的北意大利人深感伤风败俗,勒令双方确立一种更正式的关系。 【山本武和史密斯夫妇】 新落成的街区迎来了两对夫妇。 一对是美国人,姓史密斯;另一对是亚裔,由于女方的国家没有夫妻使用一个姓氏的传统,因此保留了各自的姓氏。 在社区举办的欢迎新邻居的派对上,史密斯夫妇自我介绍,一个是程序员,一位是小企业主;亚洲人的年龄向来不太好猜测,总之两个人很年轻也都很漂亮。自我介绍学生时代就认识了,并且还是姐弟恋。 “我是日料店厨师,妻子则继承了家族企业。” 两对夫妻互相对视,总觉得从彼此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不勒斯的社区仍然偏传统,习惯了丈夫工作,妻子生孩子后辞职当家庭主妇。 主妇们聚会免不了对常常缺席的两位新女士表示好奇。一个传统意大利家庭有三到四个孩子是常事,可惜这两对外国夫妇都没有表现出对孩子的兴趣。 顺便一提,两位女士的丈夫真的都非常英俊。 “这两个女的有点东西。”她们免不了这样评价。 有一天史密斯先生回家晚了,看见隔壁的山本先生怀里抱着一个人影。 起初他以为这是普通的风流韵事,果然他摆出一副顾家的好男人模样都是谎言,真正的好男人,有且只有史密斯先生自己。 走近他才意识到对方怀里竟然托着一具僵硬的尸体。 两个出名的顾家好男人面面相觑。 “你不能把他埋在周围,”史密斯先生说,“我的妻子对气味很敏感,她会不高兴的。” 山本先生笑了一下:“我的也是。介意搭把手吗?” “好吧,”史密斯先生慢慢说,“或许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小小的读书俱乐部。你懂的,就是两个男人下了班,喝藏在工具房的冰啤酒,看一场橄榄球赛。我家里只有客厅才有电视机,我老婆说任何一段高质量的婚姻,卧室里都不可能出现电视。” “你不知道吗?”山本先生说,“女士们已经成立了所谓的读书俱乐部了,主要是炫耀她们收藏的枪支。如果你对棒球赛也感兴趣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体育俱乐部。” 第137章 第58章 番外-合集 来点无责任番外,全是各种paro和if线短梗 【关于abo】 谁都知道4有性别认知障碍,就4自己不知道。 直到18岁被联邦军事高等学校录取,体检的时候4大惊失色地发现:“什么,我不是alpha?不会就我一个omega吧!” 与谢野晶子:“alpha要oo的,你有吗?” 确实没有。 主线里嗅觉非常好,abo世界反而嗅觉残疾,每个月可以领补贴的那种。alpha一边嫌她不解风情,一边在她面前拼命放信息素,4表示一脸茫然jpg。 没错,选的是机甲系,终于开上高达了。 【关于霍格沃茨】 家族世代格兰芬多,成为第一个被分入斯莱特林的人。家里寄了中药给她,让她调理一下,再让分院帽重新分班。校长他们买通好了。 4给家里寄了吼叫信。 第二年开学在火车上遇到学弟狱寺:“你是哈利波特吗?” 和哈利波特相似度仅有“you have your mother’s eyes”的狱寺:“滚开。” 【关于守护者】 “听说新郎有七个守护者。” “什么,他陪嫁了七个?新娘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呀。” 【关于十年后的婚礼】 烟雾散去,18岁的高中生狱寺手脚缠在一堆白纱当中。 黑发蓝眼的女人懒散地说:“别把我的婚纱扯坏了,是租的。” 狱寺隼人:“他甚至都不给你买一件!还是租的!不行!你不能跟他结婚!” 是假婚礼,真鸿门宴,目的是把新郎的敌人引过来一网打尽,4收了钱假扮新娘。 新郎有没有私心,或者他的“敌人”包不包括信以为真来抢婚的男人,就不好说了。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的新郎是谁jpg 【关于老公】 作者:我不管,反正织田作保送,起码要占一个名额。 剧本都是现成的,怎么不算横滨版极道煮夫。 【关于杀青梗】 两个守护者是4现实的朋友,因为这两个角色戏份不多却很重要,因此答应了客串。 杀青以后冰姐(?)面无表情地一身假血浆坐起来,4入戏太深哭到眼睛疼,差点要去看医生。 被两个人拉去著名医院海底捞了,一边吃一边哭。 【关于时空中的绘旅人】 小画家:“你也是旅者?” 4:“你也有一堆爱吃醋的男嘉宾?” 【关于漫威组】 和猩红女巫关系最好,理由是都是兄控。 听说旺达被复联招安4大吃一惊。 一开始听错了,以为是妇联,兴冲冲地也想加入。被骗以后(主要是被拒绝了)4大骂美国佬的个人英雄主义。 有天旺达被派来和4交涉:“把我们的客串费结一下谢谢。” 【关于书】 曾经的备选名有:子涵,星期五,来福。 书表示,要不我还是叫汤姆吧。 【关于没有异能的世界】 大伙儿都在横滨国立大学读书,4是留学生。 开学第一天社团搞招新活动,被一个俄国学长冷脸跟了一路,没办法,答应加入他的俄国文学社。 4:“我到底有什么正当理由加入?第一我不是文学系,第二我不是俄国人。” 社长费奥多尔挨个和社员谈心。 4的入社申请全票通过。 【关于幸村精市】 接了网球手幸村的保镖工作。 幸村一直以为这个给自己当保镖的女人高贵冷艳。他有好感也不好意思说,一方面是影响工作,一方面怕自己单箭头。 合同结束的那天她递了笔记本给他(汤姆饰):“能帮我签个名吗?” 幸村盯着空白本子半天,汤姆冷汗直流,生怕这又是一个和世界过不去的变态杀人狂。 他缓缓说:“过两天有《撑阳伞的女人》画展,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了,还吃了饭。 【关于森鸥外】 常暗岛战争,森鸥外救了远东一家异能组织的继承人。 战后几年一直有人明里暗里接济他。 16岁的时候4出访横滨,问森鸥外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森看她的眼神像看一颗钻石。 4视角:可怜,弱小,无助的善良医生,老首领一怒之下搞不好会让他陪葬。 答应和他谈恋爱了(反正看起来像个短命鬼),森老师心满意足,学弟知道以后骂他狼子野心。 4回了意大利读书就把出差期间的艳遇忘了,心想恋爱也谈了(总共没几天),恩也报了,还想怎么样。大不了老首领死的时候捞你出来。 几个月后收到戒指和□□新首领的信:“毕业结婚可以吗?” 4:“……” reborn:“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关于john wick】 特地写信给了john的妻子海伦,问她如何捕获了纽约里世界的大众情人杀手之王。海伦回信:“honey,i do nothing. 全是john倒贴。” 【关于夜兔】 一不小心穿越到银魂世界。 神乐神威两兄妹看着4的伞,白皙的皮肤,鲜艳的瞳色,高武力值和中华打扮,笃定地表示:“你抄袭我们了。” 神乐要求4赔一袋大米,神威要求她留下给自己当老婆。 4冷笑:“没见过山寨蹬鼻子上脸舞到了正版面前。” 第138章 坂田银时也有话说:“我不管,反正你抄袭我了,这种前期冷艳高贵,人生受到毁灭性挫折后逐渐变得戏谑和胡说八道的人设。” 4:“你报警吧。” 【关于组合】 菲茨杰拉德的妻子黛西是4的教母。 因此当两人的女儿生重病时,4心急火燎地把与谢野晶子拉过去救人。 侦探社赚了一大笔外汇,组合也不用来毁灭横滨了。 【关于云雀恭弥】 求婚以后才发现老婆不是哑巴。 很后悔,但肯定不会离婚(也不会偷日记本)。 和汤姆相处得很好,甚至会问它作为家里的宠物要不要喂点饲料? 汤姆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遇上爱好和平的好男人了。” 【关于警校if线】 这一回哥哥去黑手党学校,4去警校。 毕业后加入国际反犯罪组织,升职很快。 抓了一堆人,包括水产老大,港口钢笔公司高层,俄国恐怖-分子等等,进监狱前他们的口气都很复杂:“其实我是你平行世界的恋人。” 4:“好吧,既然如此,我给你拨间大一点的牢房。” 【关于咒回paro】 和五条悟吵架非常厉害。 4:“封建男权大少爷!” 5:“带跟班入学的可不是我。” 即便如此,5看见4吻了夏油杰还是嫉妒得要命。 5:“你也配叫好朋友吗?!”(猫猫瞪眼 杰:“我能入赘,你能吗?” 后来人问4你先生是做什么的,4:"他在私立学校教书,工作稳定有编制,下了班还可以买菜做饭带孩子。" 【关于百合线】 与谢野晶子板着脸:“纯直女,不卖腐(?),谢谢。” 第59章 番外-文野组2 【费佳】 我嘲笑这只骷髅。我看着它说:“你找错人了。也许你不相信生命,而我却不相信死亡。走开!” 骷髅窃笑一声,靠得更近。但这并不让我感到惊讶。死亡如此紧紧地跟随着生命,并不是因为生理需要,而是因为嫉妒。 生命太美了,死亡爱上了它,这是一种充满了嫉妒心和欲的爱,它紧紧抓住所能抓到的一切。但是生命轻盈地跃过死亡,只失去了一两样不重要的东西。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理想型?” 彼时,她裹着珊瑚绒毯,懒洋洋地陷在单人沙发里,把视线从电视上的乌托邦警匪剧《psycho-pass》转移到他脸上。 费奥多尔刚刚从零下十五度的室外回来,兔耳帽上沾满冰粒,脸上的肌肉又冷又僵,佝偻着孱弱的身躯坐在她旁边的脚凳上烤火——她小气地不让他分享沙发,即使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换句话说,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有些迟疑。 不会真是女同吧,费佳面无表情。 “你先说你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她兴致盎然地盯着他。 “好吧,”费佳思考了一下,“首先,她应该很强壮,我的伴侣不应该轻易被杀死。” 他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对方变得很长的头发:“长发短发应该都喜欢。” “嗯嗯。”闻人肆十分严肃。 “最好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他看着她说,“蓝黑色的最好。” “我不讨厌她的同情心,如果她能稍微克制一下就好了。”他补充了一句,“除非是用在我身上。” 广告结束了,片头曲音乐响起,屏幕上出现一个白发金眼的男人。费佳被迫了解过《psycho-pass》这部日剧的大致剧情,知道男人名叫槙岛圣护,是她的现任赛博老公。 槙岛圣护是一个心怀理想,蔑视权威,作恶多端,以及十分俊美的男人,可以被划入革命者的类型。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例如杀人。 费佳也是。 想到这里他很有自信:“刚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没错,有准备的男人就是应该把结婚誓词背得烂熟。 [我的…挚友及同志:我发誓爱护你,尊敬你,永不欺瞒,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啊啊啊老公!”她对着电视屏幕上白发的男人尖叫起来。 费佳:“……?” 他脸上所有强行堆砌的笑容都消失了。 第二天,别墅里所有的电视都不见了。 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娱乐来源之一,她开始定体育报纸。 好吧,费佳心想,体育很好,体育没什么不好的。 很快她开始对着报纸上,一位名为幸村精市的日裔网球手喊老公,买他同款的紫蓝色发带,学习打网球(只坚持了三天)。 收回前言,费佳讨厌体育。 他也讨厌日本。 -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有天她严肃地说。 费佳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愿意。” “??” “哦,”费佳回过神,板着一张脸,“请讲。” “你想象过自己异能的样子吗?” “不清楚,但我猜罪与罚是一对好朋友,”他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女人,“至于你,我会提前判定你的异能没太大的威胁性。毕竟本体的上限在这里。” - 几年后,闻人肆真的见到了费佳和他的异能体。 第139章 他们宛如一对漂亮的同卵双胞胎。 “你居然背着我隐藏了这样大的秘密,”她看起来气急败坏,“你明知道泡双胞胎是我的梦想之一。“ 费佳的异能同样也是叛徒: “不要把我跟他相提并论,我比他好一百倍。” 异能体如是说。 “还有你知道,你的警匪片光碟都被他偷偷藏起来了吗?“ 【太宰治】 太宰治是一个卑鄙而胆小的男人,这点他从未否认。 向来,他为自己破坏心仪女性被野男人告白的现场而自豪。 有一次,他通过安装在中原中也办公室内的微型摄像头,看到青年握住了黑发女性的手,而对方微笑着没有挣脱。他感受到横冲直撞的恐慌和嫉妒,当机立断,太宰从同一层他的办公室里冲出来,精准而不经意地打断了现场。 就像之前的两次一样。 … “闻人肆,”中也郑重地称呼她的全名,蓝眸咄咄逼人,仿佛不这样做就没办法把下面的话说出口一样,“我…” “中也~森先生找你哟☆~”黑色蓬发的青年和蔼而果决地闯进来,之所以是闯—— “你这家伙…不对,我可是锁了门的!” “哦豁,”女人唯恐天下不乱地笑起来,“锁门是想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吗?” 赭红色头发的年轻人羞愤地败下阵,准备应召前往首领办公层。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去撞太宰的肩膀,被对方滑不溜秋像一尾鳗鱼般躲过去了,甚至一蹦一跳地抢先替他开了门。 “到底…谁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啊!”把诘问摔在对方脸上,中也怒冲冲地快步离开。 接下来,太宰回头,果不其然地看到肆摸到了藏匿于窗檐的针孔摄像头,一边危险地冲他笑,一边把摄像头像一颗爆米花般捏碎。 “托你的福,”她说,“起码两个月内他是不会再问我了。” 闻人肆生气了。 - 几个人里面,费奥多尔毫无疑问是希望最渺茫的那个,毕竟没有哪位女性会喜欢死缠烂打的前男友。 织田作是最威胁性最大也是最小的那个。太宰治既羞愧于自己的小心眼,又得提防这两位友人不会更进一步,那样被留在原地的他就太悲惨了。 至于森先生,别开玩笑了,不可能没有女人不喜欢18岁。 森先生今年36了。 所以,太宰治针对最多的是中原中也。 那天她说: “你不能一边阻止别人向我表白,一边自己又一言不发,那样就太卑鄙了不是吗?” 经过了漫长的摇摆,权衡,揪花瓣和抛硬币。 太宰决定今天是他求婚的好日子。 他把□□的工资卡,公寓钥匙,一把匕首放在黑发女人面前。 他原先设想的台词是这样的: “我在人世间一切的财产和我的心都交给了你。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心脏的主人一栏是否写着你的名字。” 一个裹着红围巾的年轻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姐姐。” 闻人肆头也没回,抬手摸了摸对方凌乱的卷发,态度十分亲昵: “你又来玩了。” “我也来了,你现在甚至吝啬给我一个面颊上的吻了吗?”茶色风衣的男人勾起桌上的公寓钥匙,“诶呀,这是在做什么?你打算向肆借钱,拿公寓当抵押吗?这个世界的我”。 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太宰们彼此之间用眼神厮杀。 闻人肆很爽快:“想借钱就开口直说嘛,我们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会要你的利息?” 首领宰像猫一样蹭女人的面颊,顺便给了太宰一个“凭你也想抢跑”的恶毒眼神。 【森鸥外】 曾经有过“要是她一无所有”就好了的念头。 当上□□首领的第二年,有人从邻国给他带来了一件礼物。 一个眼神空洞的黑发少女,眼睛像碎掉蒙垢的蓝玻璃球,据说曾经是某个家族的继承人,在内斗中失败,亲信家人通通被杀光了。受重伤被捡到的时候,被对方势力剥掉了一切的记忆和人性,成为了一件纯粹的武器。 参与改造过程的是曾经九头蛇的科学家,冬兵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送礼的人一并附上了口令:是俄语里家的意思 森鸥外握住了少女的手,命人将送礼的一方全部杀光。 梦就停在了血泊里,他冷汗淋漓地醒来。 隔壁的餐厅,闻人肆在和中也吵架,太宰撒娇地让她给自己喂一片吐司,要抹很厚的甜杏酱。 看见穿着睡袍眼神癫狂的森先生,他们都感到很惊讶。 太宰:“你终于加班加疯了吗?” 森鸥外来到少女的椅子边单膝下跪: “您能扇我一巴掌吗?” 肆:“???” 中也&太宰:“???” 【织田作】 “游乐园的门票?” 肆看着织田作手上挺括的票根。 “为什么只有两张!” 太宰唉声载道。 肆眨了一下眼睛:“你很喜欢海豚吗,要不然你和织田作去?” 织田作和太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一点平和亲切的嫌弃意思。 总而言之她和织田作出发去约会了。 “我有一种预感,”她若有所思,“我们俩的约会,哪怕没有太宰捣乱,其他人跟踪,也绝不可能正常。” 第140章 织田作犹犹豫豫:“应该不会吧。” 起初很平和。 在检票口遇见一个白发蓝眼神色茫然的女子,她总觉得对方长相有些眼熟,很像合作伙伴酒厂家的员工。 在某个大型设施排队的时候,一个男孩打闹间从楼上跌下去。 织田作救人的动作被越过他的人影打断。 白发女人身手矫健地从几层楼高的落差里,救下了男孩。 “我明白了,”闻人肆敲了一下掌心,“这座游乐园不归牛顿管。” 织田作:“……” 他说:“我还以为你也看出来了,她的代号不是库拉索吗?” “你不懂,”她摆手,“三无冷漠杀手从来不值得警惕,值得警惕的都是小学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队伍里两个女孩都僵硬住了,一个有着棕色短发,扎樱桃发饰,被她的小男友叫“sakura”。另一个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冲她翻了一个白眼,接着像牧羊人一样管理身边的孩子。 “企鹅都不见了?”织田作被水族馆的工作人员拦下来,重复了一遍,“今天是它们的罢工日吗?” 闻人肆挥斥方遒,依旧自信:“我就说了。” “要不去坐摩天轮吧。”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就去排队了。 “你有什么预感吗?”织田作好脾气地问她。 “有的,”她说,“总感觉我们的队伍里有便衣警和嫌疑犯,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童心发作,搞不好是犯人提的要求或者试图唤醒她的记忆之类的。” 人群里好几个人都僵住。 “哦,”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我们赶紧坐一次,然后去吃饭吧,说不定摩天轮等一会儿就要被fbi,mi6,克格勃之类的炸毁了。” 后来坐在餐厅的落地窗边,织田作通过望远镜看见摩天轮的钢结构支架上两名打斗的男子,其中一名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眼神犀利,他钦佩道: “你有预言家的血统吗?” 闻人肆也很谦逊:“不过是我平平无奇的血雨腥风生活中,总结出的一点小小经验罢了。” 她的卡座上放着一人高的毛绒棕熊,这是射击摊位的纪念品。当时她看着白发女子替几个小学生赢了玩偶,她拽着织田作的衣袖: “快!我要最大的那个!让这群小学生都眼红。” 一个齐肩茶发的女孩子投以鄙视的目光,嘀嘀咕咕地说了些:琴#?%,越活越丢人,笨蛋之类的话。 织田作把枪口对准摊主脑袋:“你听见她说的了。” “什么!不是抢劫,我让你玩游戏。” 织田作恍然大悟,向老板道歉,并且赢走了他最值钱的奖品。 - "这个你预测到了吗?" 烟花升起的时候,隔着桌子,织田作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个粗粝的吻。 闻人肆抬手摸自己的眼皮。 "还有一只眼睛呢。" 她十分理直气壮。 【芥川(异性恨版)】 那是很久以后,镜花在那个女人的怂恿下也跳槽去了武装侦探社。 再一次,她夺走了他的同类,然后轻描淡写地消失了。 芥川捏碎了掌心的石头,人虎站在他对面,他和镜花出门买甜筒的时候被芥川碰上了,三言两语里双方的怒气都被挑起,约定在武侦楼下打一场。 镜花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说,这的确是一条事故高发的巷子。 她没什么表情地舔了一口冰淇淋。 从楼上的窗台掉下一粒石子。 芥川抬头,瞥见隔着白色的纱帘,女人的漆黑发尾隐约可见,太宰先生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用鼻尖蹭她的脖颈,调笑的声音传来。 芥川怒火中烧:“在下不同意!” 他丢下人虎上楼。 镜花也就不提,他看起来很像中华街地摊上买的师母文学,书里破防的小徒弟。 顺便一提,芥川愿意放走镜花,是因为她暧昧而冰冷地对他说: “你也不想让人知道,平行世界的你其实是侦探社的打字员吧?” 第60章 结语 我日更半个月的时候,我的朋友可乐老师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连我都害怕自己,也没吃兴奋剂啊,葱姜花椒吃得都不多。这下好了,把未来十年的更新量提前透支(?) 分歧格这个故事我最早写于19年,是我的第一篇同人,回想起来当时根本不会驾驭笔触(其实是键盘),文野看得也不多,导致剧情哪里都是bug,偏偏又很想综一堆动漫。写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故事,最后被我悄悄锁了。 闻人姐是我笔下的第一个女主,说起来我写乙女,其实最核心就是想写女主,写一个大伙觉得“这女的有点东西,男人疯狂爱上她很正常”的家伙(喂)。她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最重要的是她应该是成长和冒险本身。 我小时候就很爱看女孩儿的冒险故事,不喜欢她们在少年漫画里当配角,当高中生男主的老婆,当拯救世界的辅助,当运动社团的经理而不是站上领奖台的世界冠军。 之所以会重写这个故事,其实是想给闻人姐一段合理的冒险经历,不然老感觉她在背地里瞪我(?) 我同样发现,时隔五年,我的风格算沉淀了下来。我现在喜欢朴素的语言风格,在细节的地方戏谑或荒诞,掺海量黑色幽默(?),细扒下来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朋友也说我现在写东西更稳,我自己好像也是这么觉得的。情感和文笔内敛,但更收放自如。感觉时间就这样在文字的变化里悄悄过去了。 第141章 我也确实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闻人肆这个角色:天赋,容错率,坚定的意志,灵活的手段,还有稳定的内核。拜托!我都写玛丽苏了(?),乙女文里世界都不围着女主转,那世界基本就都是围着男主转的了。 写着写着又难免思考一个母命题,即一个“值得”被爱,被男嘉宾和世界爱着的女性角色应该是什么样的。对我来说写乙女的过程,是一个探索自己潜意识希望成为的人,希望拥有的特质的过程。可乐太说被爱不需要理由,我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答案,也是一个太理想化,以至于我无从下手的答案。 爱人真的不需要理由吗?在美丽,勇敢,智慧,毅力,财富和共情......跟它们的反义词之间,一般人会怎么选,估计都是喜欢前者吧? 真的写起来的时候,反而一次都没有思考过“被人爱的女主应该有什么特质”这个问题。因为女主写得足够好,一打男嘉宾会爱她真的很正常。 诶呀,说到底,我就是想看有意思,有魅力的女主角的故事。这种魅力可以是人格上的,正面的和反面的,甚至纯粹物质堆砌起来的我都认了。例如jj最近几年很流行的富婆人设。 一定要说我钟爱的女性角色是什么类型,[我本位]和[主动权]是我很在乎的两个点。这两点真的很难写,非常难,我已经写了五年了,还没能完全弄懂,国产剧里那些喝下白粥的女主,可能一开始就没有机会弄懂。 24版的新分歧格,我感觉女主人设,动机,成长线和逻辑性都还挺完整的。我把我目前最好的文笔和最充沛的爱都给了她,能写出有灵魂的女主是一种成就感。除了我第一次嫖男嘉宾嫖到累(......),其他一切都很好(真的很累)。写长篇最考验的其实是毅力。 (然后接下来是dirty talk(?)的下半篇,被我强行合并到一起) 昨天晚上我看《卧虎藏龙》,玉娇龙刚出场的时候还是一个年轻气盛的闺阁小姐,暗地里的少年高手。她问镖师俞秀莲:“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遇见不服气的就打。” 听到这句话,我才突然意识到《分歧格》本质上居然是被我当成武侠小说来写的。 我原本一直以为为了融合日漫的世界观,闻人肆这个角色身上的种花属性不重。她既没有约大伙儿吃火锅,也没有拉大家包饺子。相反,她在欧洲读书,泡俄罗斯室友,连语言系统都配合男嘉宾切换成日语。应该十分国际化(?)才对。很多时候我在写时,脑子里蹦出的其实是英语的语法和句式。属于是那些年论文写多了,洋妞的文看多了,才会一股英译中的语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国际化”的女主角,她的整个思维模式和人性模板,反而是非常根正苗红的,很有侠义小说主角的味道。因为本质上,她是我的投影,她有着一个中国女人的思维方式很正常。 这个故事的大纲一开始是这样的:这是一篇公路文。 开头则是这样的:女主正在过海关。 除此之外真的就没了! 它既没有后来人山人海的男嘉宾(好怪的形容词),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就连闻人肆这个角色,我都采取的是比较公式化的玩家型女主模板,既傲慢,又高高在上,喜欢端水。 真的让她开口说话了却是一股相声味道(坏了)。 第一章我发给朋友的时候,我嘀嘀咕咕地说自己现在写东西真的很谐星。 朋友的回答却是:你好像那个,冷冷地在讲笑话但是自己不笑。 我:大伙儿都笑了就我不笑是吧。 第一章写完好几天,我一直纠结要不要发出来。不不我是老惯犯鸽子了,坑过的同人怎么说也有十篇八篇(抬头挺胸)。我还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是喜欢把坑掉的文删掉,这样一来消除罪证,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自己从没有当过鸽子。 有一天,我心一横,预警里特地写下“鸽子性格,随缘更”,我按下了发送键。 于是闻人肆这个角色的旅程就开始了。 我差不多更到十几二十章的时候,可乐老师问我你怎么日更起来了。我说我不敢停下来,一停就是半永久性停更,再也捡不起来了。例如银魂《漫长的告别》那篇,三万字我写了两年,第一次写了三章,第二次日更七天把它写完了。《分歧格》是我还好一口气写完的,不然大伙儿一两年内都不一定找到我人(?)下次见面搞不好都是2026年。 两个月快过去了,这个系列即将迎来尾声。最大的感触是对mimic事件几年下来不断变迁的写法。 我是坚定的寡妇文学爱好者,因此一开始就被织田作老哥迷得鬼迷心窍。几年下来断断续续写过几篇织老师乙女,从一开始为了让织老哥活下来主动怂恿他杀掉纪德,到《mist》那篇纪德变得不再重要,再到这篇的处理方式,这个过程变得越来越不粗暴。 为了写好形形色色的男嘉宾们,我花了很多的心思。乙女写手有一个很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把美好的品质,财富,地位分配给男性角色,女主反而平平无奇,这是一种更接近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写法。我本人是不太喜欢女弱男强的传统叙事的。 但我也没有为了让女主艳压男嘉宾,就削弱男角色身上的原作光环。相反,我在写肆和每一位男嘉宾的交集时都尽可能挖掘双方人性上的深度。随着出场的男嘉宾越来越多,才最终诞生出了闻人肆这个角色。 第142章 也就真的应验了玉娇龙说的那句话:在江湖上走来走去,遇到不服气的就打。这句话成了整篇文的一句话概括。 肆老师是一位精通人性的女讲师,相声表演艺术家,旅行和文学爱好者,背靠一个全文没怎么出场过但传闻中非常强大神秘的组织。我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出身,是为了让她可以调动资源以及和天龙人男嘉宾们平起平坐;我不让这个组织出场是因为我太懒了,不是,是因为我需要让她通过自己解决问题来展现她的魅力。 总体上,她的魅力是通过阅历,生命体验,语言的艺术(?)和丰富的人性来体现的。 汤姆这个角色一开始真的只是好闺蜜磕cp给男嘉宾买股下注用的。 写着写着我免不了觉得一个世界支配者,唯一的缺点是怕被撕碎或者冲进下水道,俯视人类的许愿机,它最大的特点应该是傲慢。这是一种规则力的傲慢,而肆这个角色代表的则是人类的傲慢。我看过一个评论说肆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不傲慢”。然而极致的不傲慢何尝不是一种“傲慢”,类似于大巧若拙,物极必反。 看一个影评,说哈萨克语中“我喜欢你”,意思是“我清楚地看见了你”,这可能能解释肆为什么成为了嫖遍里世界的女人(?)因为她拥有一种看清他人的能力。这是肆老师玛丽苏人设(?)成功的一半要素,剩下一半可以被归结于b(和谐)站一位@香芹又青的up主的解说: [对条件和优点的片面追求并不能构成爱。因为爱最点睛之笔的地方是它能为人性里无可奈何的弱点提供归宿。] 总而言之,我在分歧格这个系列写了很多我想探讨的话题,融合了不少我自己的思考和生命体验。我对朋友说我还蛮满意的,有一种“我写出了一个好故事”的感觉,这是两个月来我每天顺利更新的因与果。也非常感谢评论区捧场的常客,很多我都混了个眼熟。这篇搞不好能算上我同人生涯的代表作(?)以后就不一定有这样的毅力,耐心,知识储备和热情了。 特别鸣谢一下我所有的赛博电子闺蜜,我的朋友可乐女士,很久以前给我老版分歧格写长评的我的朋友星凡。 统计下来一共是近26万字。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捏! 第61章 番外-织田作 凌晨,阳台传来一点细碎的响动,一般人会当成野猫或乌鸦,咕哝地翻个身接着睡。织田作的眼睛还阖着,手已经握住了枕头底下藏的消音枪。他有一次被邻居抱怨噪音,自此就装上了消音管。 那大概是个不太高明的小偷,衣角被空调外机钩住,布料的撕裂和低低的咒骂传来,接着是金属发卡捅进门锁的声音。一只脚小心地抬高跨过他设在门边的钢线陷阱,线的另一端绑着手榴弹的拉环(很显然对控制噪音毫无帮助)。 那个人嘟哝了一声,说了句好贵的玩意儿,怪不得你穿优衣库,原来工资都花在了这些地方,现在是我的了。她把手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至此,织田作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谁。她走起路来却没了声响,真的如同幽灵一般,行至了他的床边。织田作很想问你是醒得太早,还是睡得太晚,转念一想他真的在乎吗,不如邀请她一同小睡。 他仍然有些宿醉,早知道昨天不和太宰安吾喝酒到半夜。 一只体温偏低的手掌慢慢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颈动脉,温度的悬殊,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翻身将她按在床上,膝盖压住她的大腿,他凌驾于她之上。 空调在角落不为所动地兀自工作,为冬日的公寓提供暖意,被他制服的女人一改常态地温和,失去了那点鲜明的趾高气扬,只是抬手碰到了他的脸,有些迟疑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织田作倾听着。 “梦见我们又一次来到a干部的邮轮上,理由貌似是港-黑周年庆。这一次你终于没有再被当成帮佣薅到后厨洗碗。我的面前摆着一杯加柠檬的金汤力,你的面前却连一杯水都没有。酒保也是个哑巴,只是沉默地擦着杯子。不,现在想来,除了你以外的人影都显得很模糊,简直像背景板一样。” 她勉强笑了一下,扯了扯被他掌缘压住的头发,织田作说了声抱歉,轻抬起手放脱了她的长发。她接着复述起自己的梦:“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空座位,明明也没有人坐在那里,为什么要让它空着呢,或者说我为什么不坐过去呢,我实在想不明白。最后我开口了,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问,”她的焦点看起来有点散,越过他落在天花板上,声音也像雾气一样散去了,“[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你已经死掉了吗,织田作。]” “……”他于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让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沉默。 “你回答是的,回答的口吻那么的笃定也那么的镇静。我一下子就发火了,很想扯着你的衣领将你臭骂一顿,完全忘了跟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让我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可惜我在这时候醒了,醒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泪。人也热得睡不着,一看空调显示屏才发现,我睡觉时不小心压到了遥控器,空调被我调成了30度,怪不得我口干舌燥。” 她的眸光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显出几分沉重到无法托起的哀伤意味:“你就不会压到空调遥控器,不是吗?” 织田作曾经在自己异能的幻想里无数次预知过自己的死亡。 第143章 有时他站在椅子上被远处的狙击手一枪爆头,有时是被背后看不见的手活活勒死,颈动脉被割破也经常发生,死亡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现在他也只好沉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想喝水吗?我可以去烧。” “梦里死去的人是你,”她惨淡地笑了一声,用手背挡住眼睛,“然而你却在向我道歉?”她的话里含了隐约不满的意味。 根据织田作监护人的说法,女人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顶嘴,也不要等到她问“你错在哪儿了”。最好是直接表明态度:“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我没有生气,”她加重了咬字,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你能跟我保证你不会死吗,最好是签保证书的那种,违反的话会下十八层地狱。” 织田作亦通情达理道:“抱歉,做不到,死亡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倒不如说他的异能“天衣无缝”只能操纵五秒内的死亡。 在这之后她的脸就黑了,等织田作真的去厨房烧水,折回来问她早饭想吃什么,闻人肆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下一个被拽开拉环的手雷,异能显示距离他吵醒邻居还有五秒,他赶紧扑上去将拉环归位。 - 曾经从某个时间点开始,闻人肆隔三差五地来他的公寓拜访成为了一种常态。 虽然他将备用钥匙给了她,但这个女人振振有词地表示,翻阳台是一种仪式感,她必须抓住一切温习撬锁的机会,要不然会手生,他觉得她说得非常在理。她拜访的时间亦十分随机,有时碰上他刚把晚饭端上桌,盛完味增汤,转头就看见她拎起了自己的筷子。织田作也只好再去盛一碗,顺便庆幸自己米饭煮得多。有时她会带着披萨和啤酒上门,把他拉在电视机前看温网的公开赛。 他很清楚,那天晚上电视和空调的遥控器一次都不会回到他的手上,她称之为服从性测试。然而织田作一次都没有反抗过,弄得她非常扫兴。织田作也只是说:“因为你看起来非常高兴。”事实上,她像偷吃到鱼的猫,扒在钓鱼桶边不停用眼神偷瞄鱼的主人。 织田作明智地没有把话说出口,然而已经被她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扇在背上了。 如果网球赛转播到半夜,她也会强撑着看到半夜,渐渐歪倒在织田作的肩膀上。黑暗中广告正在插播,是某个风头正盛的大牌彩妆。织田作想了想问:“你需要我去学习一下分辨口红的一百种不同色号吗?” 她在打瞌睡,拽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坐太直,不然膈得她的脖子疼。迷迷糊糊地回答:“什么,你学那个干什么?” 织田作松了一口气。 琢磨了一下,他又问:“你需要我去当个□□干部之类的吗,你明白的,像中原干部或者曾经太宰那样。” “我需要你把肩膀放低一点。”她这样说,几乎立马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她睡沙发,织田作在她沙发旁边的地毯凑合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电视仍然忘了关,沙发上唯余一条宜家的涤纶盖毯。她说话的声音从阳台传来,织田作于是不再焦虑,拽着毯子盖在了睡眼惺忪的自己身上。闻人肆貌似在电话里和人吵架: “你别管…我就喜欢没出息的男人怎么了?对…白粥姐我当定了!” 织田作:“……”没记错的话,那部女主是医生而且爱喝白粥的剧,他陪她看过。 岂有此理,织田作提供的早餐向来是速溶咖啡配现买的三明治,或者蒸速冻包子。 - 那样的日子想来仍然有滋有味。 三个月过去了,泛着凉意的早春也过去了,闻人肆还是没有再来横滨。 一天咲乐惴惴不安地问他们俩是不是分手了,织田作干脆没有问他们离婚咲乐打算跟谁的问题,因为感觉是自取其辱。他在文具店里买稿纸。稿纸是淡绿色线条,方方正正切割成四百格的写作纸。这年头用纸笔写作的人越来越少,老板爬在仓库的货架上找了好久,最后捧出的纸张外的塑封浮着一层朦胧的灰。 太宰治就是这时候张牙舞爪地闯进来的,手上挥舞着一张婚礼邀请函:“大事不好,她要和鬼佬学弟结婚了!” 织田作甚至忘记提醒太宰,她的彭格列学弟们严格意义上是日本人。 织田作只是不小心松开手,淡绿色的稿纸散了一地,他认命地一张张捡起来,听见太宰在耳边大呼小叫:“新郎名为…是看不懂的意大利文诶,总之不重要。我们该怎么办,雇佣杀手去暗杀对方,然后推在森先生头上?” 他谴责地看了织田作一眼,意思是现成的不干,逼得他要去外面找。 “不太好吧,”织田作说,想起闻人肆生气时格外明亮的眼睛,补充了一句,“不能单纯划花对方的脸或者找出他的黑料吗?” 太宰治:“……” “ok,”他说,“提醒我以后不要得罪你,织田作。” 这样一想,她不再拜访他似乎就顺理成章了,总得顾及未婚夫的面子。织田作看着那张烫金的红色邀请函发呆,突然想起:“怪不得森先生和中原干部这个月要去西西里出差。” “我们潜进他们的私人飞机货舱好了,太宰。”织田作说。 后来一路上,织田作都在思考如何破坏她的婚礼而不使她生气,接近目的地才想起来正确的想法难道不是祝福她吗?这个想法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因ghost这个名字也好,织田作也罢,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偏离正确之人的名字。他对刚去客舱偷来飞机餐的太宰说: 第144章 “好吧,我决定抢婚了。” “我完全支持,”太宰道,“然而这个家里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吧,你知道的,三角是最稳定的形状。朋友是这样,小家庭也是这样。” 合情合理,他就替闻人肆决定了。 婚礼有着他能想到的最常规的元素:草坪,气球,白玫瑰,甜品台,以及顶上插着甜蜜小人的三层裱花蛋糕。太宰治负责去甜品台下毒,织田作往弹匣里一颗颗填进子弹,看着一个白发混血青年离开了她的更衣室,他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进。 她在嘴唇上细致地抹口红,从镜子里看见了织田作,口气讽刺道:“看看这是谁,你也是来劝我不要英年早婚的吗?” “我觉得新郎的品味不太好,”他委婉地说,“谁会在婚礼上吃鸽子。” 闻人肆:“?那不是用来吃的。” 这并不能让他松一口气,织田作决定换个角度说新郎坏话:“你不应该选择势力太大的男人,万一你想离婚的时候对方耍赖怎么办?” 最后一笔画完,她的嘴唇红得像沾满鲜血:“按照你的说法,我该怎么办?” “太宰劫持了一架飞机,”织田作一锤定音,“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他想说你的裙摆膨胀得像一个塞满奶油的泡芙,好看是好看,可惜跑起来不方便,需要我抱你吗,然而一把枪对准了织田作的头。黑发的女人单手勾住玻璃吊带袜往上提,好整以暇地问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吧,破坏分子。” 五秒过去了,然后是又一个五秒,他的异能还是没有发动的迹象。织田作思考了一会儿:“不,我好像没有。” 他最后温声回答:“倒不如说,如果我死了,会让你恐惧和提心吊胆的东西又少了一个。” 她的瞳孔在一秒内紧缩。 “你真的不擅长说谎,”半晌她笑了一声,将捷克枪丢在梳妆台上,不再看织田作,“还是我甚至不值得你撒谎骗一骗呢?” 传统的西西里婚礼,音乐是必不可少的点缀,枪声也是。一个可靠的说法是:一场黑手党婚礼不死三个以上的人都不算成功。混乱隔着更衣室的门显得失真,织田作却万分清楚这是他单膝下跪的时刻了。他递上了自己仅有的另一把枪: “在我还是ghost的时候,我亲手制造过无数次的死亡,或许是这个原因,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死于非命,葬礼上有两三个朋友就心满意足了。” “那时在杀手组织,我有一个同伴,每次出任务的时候,他都会祈祷,不是[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国降临]。而是用他的母语说的[不是今天]。面对死神唯有这一句话,[不是今天]。我一直不明白他的恐惧。” “爱和恐惧从来是一体两面的,”织田作无比笃定,“你恐惧,是因为你爱我。” 闻人肆:“……?” 好厚颜无耻的男人,她生平竟然不多见。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也会感到恐惧吗?” “是的,”织田作回答,“我会一直恐惧,也会一直爱你。只有这一点是你无法跟我争辩的。除此之外的选择属于你,因此如果你坚持今天要结婚,我也无话可说了。” 她在那一刻露出了近乎动容的表情,准备说些什么。意外和混乱很显然也是一场成功婚礼的必备元素,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爆炸,争吵,谩骂混杂在一起,这场假婚礼的真正目的,彭格列真正敌人貌似落网了。窗户被气流震破,玻璃屑混杂着彩虹的光斑落进房间,闻人肆的第一场婚礼戛然而止,在戏外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