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鸾锦》 第一章 前世 华桑国89年秋。 都城邺。 城中一处破败的柴房内。 刚过午时,房屋四周慵懒寂静,几声蝉鸣似是述说着夏日的聊赖。阳光从窗子外面斜斜地照射进来,几条光束将空气中扬起的灰尘照得更加清晰刺眼。 在光束的尽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头发结成了团,她嘴唇干裂,面如枯槁,最可怖的是她那只留着鲜血的残破眼珠,看上去是被利器刺穿了的。 臃肿肥硕的身体披着一块用来遮盖柴草的粗布,将她那早已变形了的双脚和双手齐齐盖住。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女子的一只眼睛被突然射入的强光刺得眯了起来。 逆着光看去,门外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位年轻女子,20多岁的样子,姿容美艳,凤袍加身,身旁跟着丫鬟和侍卫。 丫鬟手中拿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酒壶和一条白绫。 “丞相夫人这几日受苦了,本宫来送你最后一程,助你解脱。”华服女子似笑非笑。 地上的女人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可惜不过是徒劳。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那只独眼也已经变得猩红。 华服女子皱着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努力抵挡周遭难闻的气味儿,并未答话。 “顾婉欣,你为何要害我和父亲?”顾云锦追问。 顾婉欣是她二叔的女儿,她的堂姐,也是当今的皇后。那一身的凤袍是她和父亲为她争来的,如今的江山也是父亲用性命保住的,二叔的高官厚禄同样是依靠父亲得来。 如今顾婉欣母仪天下,身为将军的父亲却被污谋反,遭百姓唾弃,含恨而终。 顾云锦也无故成了“与人私通”的罪妇,被送到这偏僻的庄子上受尽非人的折磨,还痛失了腹中的孩子。 之前,她不是没怀疑过。在父亲入狱,二叔拿出他谋反的证据时;在她恳求顾婉欣出手相助,遭遇拒绝时,她早该知道这悲剧的背后是顾婉欣在推波助澜。 可当顾婉欣说后宫无法干政,自己有心无力;说二叔是为保护顾家上下不受牵连,此乃无奈之举,她却可笑的信了。原因无他,只因她不愿意相信亲人间的背叛。 “君要臣死,本宫有什么办法?”顾婉欣放下挡在嘴上的袖子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家的征北军战无不胜,百姓说没有你父亲这位铁甲将军就没有今日的华桑,何其狂妄。可如今边关已定,还留着你功高盖主的父亲何用?” 撇了一眼顾云锦,她继续道:“况且当年大伯本就不看好淮王,若不是本宫让纪明轩去拉拢你,他也不会为淮王所用,而今淮王已君临天下,怎会留着怀有异心的人?” 顾云锦苦涩的道:“原来,你从未将我当做姐妹,只是利用罢了。” “亲姐妹?你我虽同为顾府的嫡女,我从小勤奋刻苦,样样做得出类拔萃,却还要看人府中人的眼色行事。而你,纵然是诗书学问不懂,琴棋书画不通,脾气骄纵跋扈,行事恣意妄为,可大伯还是将你视作掌上明珠,万般娇宠,我们哪有半点像亲姐妹?”顾婉欣冷笑着道。 “原来是因为嫉妒!呵,多可笑的理由。”顾云锦嘲笑着。 世人只道皇后娘娘宽仁敦厚,仪态万方,谁知道她竟然将嫉妒刻到了骨子里,心肠歹毒似蛇蝎,百姓都同她一样,上当了。 理了理裙裾,顾婉欣继续道:“不过你放心,你心心念念,无法放下的丞相大人,在你死后也不会孤单。本宫已经为你大姐顾若兰赐婚,待你死后,立刻接替你,成为丞相夫人,这样既成全了她这么多年痴痴等待纪明轩的苦心,也算是她替本宫办事的酬劳。”说罢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大姐姐?”顾云锦呢喃着。 她庶出的大姐姐,这么多年未嫁,竟然是为了她的夫君,为了与她争夺男人,还成了顾婉欣的帮凶?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想到,顾家满门忠烈,竟出了你们这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们不配做顾家的女儿,死后定会被祖宗厌弃,下十八层地狱。”顾云锦狠狠的诅咒着。 此刻,虚掩着的门又一次开了,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贱人,住口!皇后娘娘岂是你可诋毁的,该下地狱的是你!” 顾婉欣回眸,男人与她的眸光对上的一瞬,眼里释放出无尽的温柔。 顾云锦看清楚了那一瞬的目光,这种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她认识他以来,不曾有一次给予过她。 若说在她嫁给纪明轩之前还看不透,以为纪明轩只是性子冷淡些,但可能是喜欢她的。可是同他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她曾经的幻想和期待都早已被清醒的理智所驱退。 嫁给他这么多年,她没有一日不在讨好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真心。可一切都只是徒劳,他心里从来都不曾有她。原来,这都是因为顾婉欣,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她。 纪明轩收回目光,朝顾婉欣恭敬的行礼:“还请皇后娘娘离开此地,此地污秽不堪,恐有失您的身份。” 顾婉欣闻言,嘴角讥讽的扬了扬,看了顾云锦一眼,便朝纪明轩点点头离开了。 顾云锦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爱了他10年,为他倾尽所有,还将整个将军府拉上,成为他入驻皇子夺嫡阵营的最强后盾,助他成就理想,得偿所愿。 可是待皇子称帝,他权倾朝野,她和父亲却被他弃之如敝履。多年夫妻,毫无情分,这10年的痴心她终究是错付了。 “纪明轩,你可以不爱我,可你不该利用我。”顾云锦道。 “就算你对我无情无义,可虎毒不食子,为何连自己的骨肉都要残害?”顾云锦恨恨的问。 纪明轩那英俊的面庞冷若冰霜,他蹙着眉,眼神中尽是嫌恶。 “你如此不守妇道,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纪明轩撇过脸去不愿看她。 “呵,不守妇道?我是不是被冤枉的,你会不知?何必在此装正人君子!”顾云锦不屑于他这番伪君子的做派。 纪明轩被她的话惹怒了,大声道:“你这样的人,不配怀我的孩子。” “纪明轩,你无情无义,助纣为虐,残害忠良,必遭天谴!”顾云锦对着窗外刺眼的日光大喊:“若老天有眼,我要用我不灭的冤魂诅咒你们:纪明轩、顾婉欣、印暮豪,我宁愿生生世世不投胎,化作孤魂野鬼也要看到你们不得好死。” “啪!”一个火辣辣的巴掌落在顾云锦脸上,嘴角流出了一条血迹。 “住嘴!你这个贱人竟敢诅咒皇上和皇后娘娘!”纪明轩瞪了一眼旁边的侍卫:“动手!” 顾云锦被剜去了另一只眼睛,在眼前完全陷入黑暗之时,她的喉咙处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呼吸。 第二章 重生 华桑国79年春。 华桑国的国都邺城,坐落在城南的一处宽敞宅院。 院门口两扇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端正地排着两个大字“顾府”。院内花园、假山、环湖、水榭一应俱全,整齐的抄手游廊张灯结彩,白石台矶刻着西番草花样,青草和矮树也都精心修剪过,丫鬟家丁院里院外地忙碌着,一片繁荣景象。 西院的云烟阁内,金乌造型的香炉内正吐着清甜的熏香。软纱萦绕、四角缀玉的床榻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搀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缓缓坐起。 床上之人额头饱满,鼻梁高挺,脸蛋微圆,略带点婴儿肥,一双凤眸明亮清澈。顾云锦重生了。 在确定了自己再次回到十三岁那年的春天,她震惊又激动,喜悦又庆幸,待心情终于平复,她带着仇恨与欣喜,迎接这与上一世似是相同,却终将不同的人生。 “姑娘别急,静雯已经去请大夫了,等一会儿就到。”静嫣关切地道。 她抬眸看着静嫣,如今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俊俏、灵动、鲜活。 上一世,静焉死得极为蹊跷。 一日,她一早就带着静雯去天禅寺上香。傍晚回来时便听说静焉被杖毙了。原因是静嫣趁着她不在家,勾引府上的少爷纪明轩,纪明轩当即大怒,直接命人将其杖毙,以儆效尤。 顾云锦伤心、不舍,却也愤怒。如今她早已知晓纪明轩的为人,便对静嫣的死更看透了几分,静嫣比静雯更机敏些,定然是有所怀疑,进而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纪明轩发现,灭了口。至于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已经不得而知。 而刚刚出去找大夫的静雯,则同她一起丧命于丞相府,守护了她十几年,终究还是因她而死,叫她不免唏嘘。 百味杂陈的顾云锦不禁想起了往事。此时祖母健在,祖父早逝。祖母有二子,父亲与二叔。父亲此时已是华桑最勇武的征北将军,二叔小父亲2岁,却只是个四品一下的文散官。亲生母亲在生下她后便离世,留下她和哥哥。父亲还有一门妾氏沈秋云,诞有一子一女,儿子在男孩中排行老二,顾云锦称二哥,女儿在女孩儿中排行老大,顾云锦叫大姐。 顾云锦同一个母亲生的亲大哥,在母亲死后不久便被父亲带在身边教习武艺兵法,而她则被养在姨娘沈秋云身边长大。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成想,一睁开眼,老天又将最疼爱她的父亲和哥哥还给了她。虽相隔千里不能立刻相见,可只要人活着,不久之后就又能团聚,这份希望多么美好。她发誓这一世要不惜一切代价护他们周全,还要让那些伤害自己的人,伤害她亲人的人,血债血偿。 “小姐喝口水,润润喉咙吧,昏迷了两日,烧也才褪下来,总算了好了。”静嫣将一杯热茶递到了顾云锦手中。 接过茶水,顾云锦渐渐回过神来,对着静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许是笑的幅度有点大,扯得头上有点疼。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头上的痛处,发现额头裹着纱布似的东西,令她微微蹙了蹙眉。 见顾云锦蹙眉,静嫣有些着急的问:“姑娘的头是不是很疼,脑子可清醒?刚才见你好像不认识奴婢了,可吓死我了,听说有的人就因为磕到了头,变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磕到了头?听道静嫣的话,顾云锦思索片刻,便缓缓的记起额头受伤的来龙去脉: 近段日子,她四处收集纪明轩的仕女图人物画作。只因为顾婉欣的一句话:“妹妹不是想知道纪公子究竟心仪何种女子,我到有一个办法:不如将纪公子所画的仕女图都收集起来,查看对比一番,画作中女子的样貌特征定然就是纪公子喜欢的类型。” 当时的顾云锦深觉顾婉欣的话有道理。不喜欢又怎么能绘于画中呢,若纪明轩画中的女子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特点定然是纪明轩的偏爱之处。心中还暗自称赞顾婉欣的聪慧,的确不辱这南麓书院第一才女的盛名。 奈何纪明轩画作中,绘有女子的本就寥寥无几,又因为画作颇受欢迎,竟然是一画难求。恰巧顾婉欣说顾若兰那里有一幅,顾云锦向顾若兰讨要和租借都未果,又听了顾婉欣的蛊惑,觉得都是自家亲姐姐,偷偷拿来看看再还回去也无妨,于是便趁顾若兰不在,偷偷拿走了那幅画。 谁曾想还未来得及欣赏,便被顾若兰得知,还带着她的亲哥哥顾成麟来兴师问罪。大骂顾云锦是小偷,还让自己的二哥将顾云锦狠狠推倒,她就这样撞到了草丛中的一处石头,昏迷过去,再醒来便是眼前这番景象。 “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静雯从外面跑进来说到。 顾云锦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位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皮肤白皙,端庄秀丽,身着一套浅粉色提花缎面长袄,袅袅婷婷的走来。 看着这一抹熟悉的身影,顾云锦心中的愤恨排江倒海而来,心脏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谁能料到这芙蓉面下藏着恶毒的心肠?上一世,自己竟然是在临死前才看清楚她的蛇蝎本性,就在那时,天下百姓竟还在为这个女人伪装出来的温良持重而大唱赞歌。 这一世,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她的贤良淑德还能装得了几时。顾云锦心中暗暗发誓,手中的被子也在没人注意的角落被攥得很紧,眼里的杀意却在她抬头的一瞬间被尽数掩去,令人无从察觉。 “妹妹可算是醒了,若不见你醒来,我食不下咽,一颗心总是悬着。”顾婉欣说着便径自坐到了窗前的紫檀玫瑰椅上,温婉地看着顾云锦。 “不劳姐姐费心,已经没事了。”顾云锦虽然极力伪装,但平静的声音中还是带着淡淡的疏离。 顾婉欣看不出顾云锦有什么不对,却隐隐赶到了一丝疏远,转念一想,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又怎么可能热情得起来呢! “四妹妹的额头可还疼吗?搞不好可是要留下疤痕的,女儿家要是在脸上留下疤痕可就糟了,纪公子见了恐怕不喜。”顾婉欣柔声说着,眼睛紧盯着顾云锦的表情。 第三章 挑拨 见顾云锦面上并无表情,顾婉欣继续道:“二哥哥怎么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得去手,更何况还是自家兄妹,分明是一点情分都不顾念。” 这一幕,顾云锦熟悉得很。顾婉欣的挑拨之术一直都用得炉火纯青,必然是笃定她听到伤口可能会留疤就会十分生气,女子哪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若是留了疤便等于毁容,自然义愤难平。 她言语间还“不经意”的搬出了纪明轩这个杀手锏。提醒自己可能会因为毁容而遭到纪明轩的嫌弃,她知道自己将纪明轩看得有多重,果真是抓住了挑拨的重点。 推顾云锦的人,便是姨娘沈氏生的二少爷顾成麟,也就是顾云锦的二哥。 “是呀,小姐,二少爷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不仅嫡庶不分,还以大欺小。都是老夫人偏心,把二少爷惯坏了。再怎么样小姐也叫他一声二哥,他怎么就下得了这样的黑手。”静雯倒了杯茶放到顾婉欣身前的桌子上,似是在感激她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老夫人也真是的,哪个府上不是嫡子嫡女金贵得很,在咱们府上倒是稀奇,偏老夫人要拿一个庶子当宝贝一样的宠着,却把咱们姑娘和大少爷当草根一样的嫌弃,真让人不平!”静嫣一向不满意顾老夫人的偏心。 上一世的顾云锦,在顾婉欣的挑拨下,二话不说,立刻找上顾成麟理论,顾成麟不仅不道歉还理直气壮的挖苦她,争吵之下便闹到了祖母那里。 顾成麟一向最得顾老夫人的偏爱,老太太容不得别人对爱孙诋毁半分。偏她还惯不会隐忍,非要讨个公道不可,情急之下顶撞了老夫人,被罚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下午,不仅着了风寒还落下了畏寒的病根,着实是一点好处没捞到。 静雯见顾云锦不说话,以为她在为祖母的偏心而难过,便安慰到:“小姐不要怕,待老爷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好好收拾二少爷,为小姐出气。” 父亲?提到父亲,顾云锦便觉得心中一阵温暖,可是父亲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可是他身为华桑的征北大将军,有练不完的兵和打不完的仗,不可能日日在府中护着自己。就算是得了空偶尔回到府上,也待不上几日。 莫说她不愿让父亲为家事牵累,在征战中因牵挂而分神,就算是她将受到的委屈一一说给父亲听,父亲顶多会打顾成麟一顿了事,又能怎样呢。 况且每每父亲还没来得及动手,姨娘沈氏就提前站出来,假装训诫儿子,看似是在严惩,其实也就是禁足或者扣月钱,做做样子给父亲看罢了。沈氏惯会哄人,连顾云锦都以为她是向着自己的,实际上也只是她息事宁人、粉饰太平的把戏而已。 听了她们的话,顾云锦道:“我记不清了,只觉得是自己没坐稳,从秋千上掉下来了。许是有什么误会,事情就算了吧,都是自家兄妹,想必二哥哥也不会是故意的。” 顾婉欣闻听此言先是一惊,瞬间又回过神来,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才道:“四妹妹大度,到是姐姐关心则乱了。” 放下茶盏,顾婉欣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矮圆瓷瓶,抬眸道:“这是我央求母亲从济仁堂买来的愈肌膏,咱们姑娘家最怕脸上留下疤痕,妹妹每日洗面后将此物涂抹到伤口上,过一个月,疤痕就没有了,就算是不能完全去除,总归也能淡化不少的。” “姐姐为了我的事还真是殚精竭虑呢。” 顾云锦接过瓷瓶玩味地端详着,又继续道:“只是,涂了姐姐这药膏,当真会消除疤痕吗?姐姐确定不会越涂越严重吗?” 顾婉欣的表情一僵,慌张的道:“妹妹何出此言啊?” “你我姐妹一向亲厚,难道妹妹以为我会害你不成?”顾婉欣立即又委屈起来。 此刻,顾云锦噗嗤一声笑了,柔声道:“我逗姐姐玩儿呢,姐姐怎么当真了。快替我谢谢二婶,这药膏我收下了,一定日日涂抹,不敢懈怠,请姐姐放心吧。” 听了顾云锦的这一番话,一屋子的人才慢慢缓和了神色。 “看来小姐的伤势已经无碍了,都学会开玩笑了。”静嫣圆场道。毕竟刚刚的气氛太过紧张。 “是呀,无碍就好。”顾婉欣道。 “虽然伤势无碍,可还是有些头晕,我想休息一下,就不留姐姐在此了。”顾云锦看着顾婉欣道,顺手扶了扶头上的纱布,微微蹙眉,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见顾云锦下了逐客令,顾婉欣便叮嘱她好生将养,草草寒暄两句,就悻悻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顾婉欣前脚刚走,顾云锦便拿起顾婉欣给的瓷瓶道:“静嫣,把这个给我扔了。” 静嫣疑惑了一瞬,可还是接过了瓷瓶。 “往后凡是二小姐送来的东西都要小心些,一定先禀告了我再说,不可轻易使用,你们两个可记下了?”顾云锦看向静嫣和静雯。 见顾云锦说话的神色认真,二人不疑是玩笑,心中却有无数个疑问。虽然以前也总觉得小姐不该太依赖二小姐,凡事总该留个心眼才对,可自家姑娘就是听不进去,一直对二姑娘言听计从,时间久了连她们都习惯了唯二小姐马首是瞻,如今不知自家姑娘为何又突然与二姑娘划清界限。 顾云锦看出了二人的疑惑,又叮嘱道:“你们记住便是了,不可轻信于人。” 她的伤口本不深,在涂过这瓶愈肌膏后却留下一道黑红色的印子,终年不退,如今想来,定是这愈肌膏的原因了。 “好的。”“好的,我们记住了。”丫鬟回过神来,齐齐答道。小姐既然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吧,听着便是了。 静嫣拿着药瓶转身离去。 “扔得隐蔽些,别被人发现了。”顾云锦朝着静嫣的背影说道。 第四章 晚膳 顾府的小花园里,顾婉欣的丫鬟青梅道:“今日四姑娘怎么阴阳怪气的?还对姑娘这般冷淡。她这样不识抬举,姑娘就不要再理她了。” 顾婉欣随手摘了一只梅花把玩,淡淡的道:“无妨,她恐怕是因为伤口疼痛,心情不好吧。况且父亲还要倚仗着大伯,不将她拿捏在手中怎么行。”说着便随手扯下一朵花瓣。 青梅扶着顾婉欣的胳膊道:“都是奴婢不懂事,失言了,还请小姐莫怪,奴婢只是见不得小姐受委屈。” “无事。”顾婉欣自顾思索着,并未留意青梅的话。 …… 到了晚饭时间,丫鬟过来叫顾云锦到老夫人房中用饭,顾云锦简单收拾一下便带着静雯到了主院的长寿阁,也就是祖母顾老夫人的居所。 长寿阁中。 夜色微醺,华灯初上,阁中宽敞明亮,暖意融融。 屋内三女一男正围坐在一张楠木弯腿的圆桌前,有说有笑的用着晚膳,一派和乐景象。 其中,年纪最长的老妇人身材微胖,脸上的皱纹很深,从眉眼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周正样貌,可如今却是年老色衰,若不是那一身的绫罗绸缎,头簪珠玉,竟让人看不出一丝高门大户家老夫人的仪态和风度。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乡下庄子上的地主婆,她就是顾云锦的祖母,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正对着左侧的少年笑得开怀,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着蓝色亮面暗纹长袍,圆脸剑眉,相貌普通却也讨喜,又如她母亲一样有着一双会传情的眼睛,一副花花公子像。他便是顾府老大家庶出的二公子。正一脸讨好的跟顾老夫人说着话。 “祖母,这次的测考我可是得了一甲。”顾成麟嚼着嘴里的饭菜,洋洋得意的道。 “是吗?我们麟哥儿出息,就是你二叔当年在学堂里也没得过一甲呢,等你将来科考中第,做了大官,看那些乡下婆子还笑不笑我们顾府上下都是粗野武夫!”说着还夹了只鸡腿放到顾成麟的碟子里。脸上的褶子都摞到了一起。 顾云锦悄声走过来,在离顾老夫人最远的圆凳上坐下,这是她惯常坐的位置。 她不屑地看了看顾成麟。心道:还一甲,谁不知道你是花银子作弊得来的。 顾成麟似是感觉到了顾云锦不善的目光,抬起头挑衅般地朝顾云锦挑了挑眉,好似在说:“有本事你告我状啊,说是我推的你,看祖母会偏袒谁。” 顾云锦声色未动,转过头不看他。 顾成麟见顾云锦没有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觉得有些稀奇,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竟只能噎在肚中。 “四姐儿可还有哪里觉得不妥?刚刚我问过王大夫了,说是并无大碍,可是也不能大意了,得好生将养着才行。刚才让丫鬟去问你,想着若是你不想走动我就叫人给你将饭菜送过去。见你自己来了,想必是无碍了吧?”说话的声音温和得紧。 对顾云锦开口的是坐在顾老夫人右侧的一位30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燕瘦环肥,一身紫色烟云织锦夹袄裙,发髻梳得温婉别致,面容姣好又保养得当,看上去富贵明艳,眼波流转好似会说话,此人便是顾云锦的姨娘沈秋云。 沈秋云的父亲是已故顾老爷子的故交,出自小门小户,却自幼与顾家熟识。 沈家见顾家凭着顾烨枫的功勋壮大起来,便将女儿硬塞了过来。顾烨枫与刚过门的夫人伉俪情深自然不愿意,可顾老夫人却是自来就看不上出自名门的顾夫人。 顾夫人谦逊有礼,却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这大抵是名门大户人家森严的规矩所致,可看在顾老夫人眼里,却觉得她眼高于顶,看不起她。相比端庄刻板的顾夫人,她更喜欢乖巧解语的沈秋云。不知是为了给顾夫人添堵,还是想让沈秋云陪在身边,她执意要让沈秋云入府。 顾烨枫碍于沈秋云是自己幼时老师的女儿,不好拒绝,又有顾老夫人的逼压,他只好答应迎沈秋云入府做了妾氏。 顾夫人诞下顾云锦便离世了,沈秋云虽明着是妾氏,却行使当家主母的权力,表面上对顾云锦和哥哥这双正室留下的儿女也算宽厚,和府上下都对她恭敬有加。 “没什么不妥帖的,伤也不打紧,多谢姨娘关怀。”顾云锦答到。 顾老夫人撇了一眼顾云锦,冷声道:“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了,还不知道稳重,总是这般没有深浅,吃点亏也好,你不必宠着她。” 顾老夫人不喜欢顾夫人,所以连同她生下的两个孩子也在意,加上这两个孩子同她自来不亲,性子又倔强耿直,是以顾云锦和大哥便不受顾老夫人的待见。知道顾云锦受了伤,却连原因都不屑于问,更不要说是去看看了。 听到顾老夫人问话,顾云锦放下手中的筷子,低眉顺眼地缓缓开口:“是孙女自己不小心,秋千荡得太高了才摔下来,以后注意些就是了,请祖母不要动气。” 这一番话说得乖巧,倒叫顾老夫人愣了一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不灵了,平日里不顶撞自己就不错了,今日竟软言软语的劝自己不要动气,还知道该放下筷子同长辈回话了,规矩得很。怔得顾老夫人连接下来准备训斥什么都忘了。 顾云锦心道:卖乖嘛,谁还不会呢。 见顾云锦温顺的样子,顾成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一想,许是吃过亏,怕了自己了,便一脸的得意。 沈秋云身旁的少女开口道:“装得到是乖巧,我以为你没脸来了呢,没想到这般皮厚。什么将军府的嫡女,就是个偷东西的贼。” 说话的少女便是沈秋云的女儿顾若兰。 第五章 东窗事发 听了顾若兰的话,沈秋云立刻开口。 “兰儿,娘不是教你要懂规矩的吗,怎么当着祖母的面这样说话,又是因何要说妹妹是贼呢?”沈秋云假意嗔怪。 顾若兰一身杏色百褶长裙,显得温婉柔弱,嘴上却从来都不甘示弱。 她回答到:“我有一幅纪公子笔下的仕女图,她见到了,同我讨要,我不许,她就趁我不在偷了去。这不是小偷是什么?” 顾老夫人闻言脸立刻拉长了。 沈秋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唉!四姐儿若是喜欢什么,同姨娘说就是了,姨娘买给你就是。” 顾若兰继续道:“母亲,四妹妹恋慕纪公子人尽皆知,她不知道羞耻避讳,反倒明目张胆的抢起了他的画作。您这样骄纵,往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沈秋云放下手中的碗筷,用手捶着胸口道:“都怪我,是我平日里总是纵着四姐儿,孩子大了我更是没法管了,实在是对不住她死去的娘啊。” 听了沈秋云的话,顾老夫人一怕桌子,怒斥道:“反天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说着便开始四处寻找鸡毛掸子的踪影。 顾云锦委屈巴巴地站起身来道:“祖母可不要气坏了身子,我就是好奇,想借来看看,看过了就将画还给姐姐了。” 说罢,竟然迅速上前扶住了顾老夫人的胳膊。 被顾云锦这么一扶,顾老夫人似是被人点了穴道般的怔住了。 顾若兰两手叉腰,不依不饶的道:“一幅画有什么好好奇的?你倒是说说,究竟有何特别,不就因为是你心上人画的吗。”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顾云锦,似是非要她给个说法不可。 顾云锦无辜又疑惑的道:“却是没瞧出什么来,不过那日听二哥身边的书童友才说起,二哥用一张田契做赌注,为大姐赢了一幅画,孙女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二哥用一张田契下赌呢?” 说罢还一脸天真的看着顾老夫人。看着这张天真又稚嫩的脸,任谁都会放下戒备之心,丝毫不会觉得其中有诈。 顾老夫人一听双目都瞪圆了,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甩开顾云锦,拎起刚刚找到,还没来得及打在顾云锦身上的鸡毛掸子就朝顾成麟招呼过去,边打边骂:“我叫你不学好,还学会赌博了,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全然没了往日的祖慈孙孝之景象。 顾成麟冷不防被鸡毛掸子抽了两下,疼得一下子从圆凳上跳了起来,围着桌子跑。 众人着急,却不敢上前劝解。 要知道,自顾成麟出生到现在,不论惹什么祸,顾老夫人还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今日若不是真正触碰到了顾老夫人的逆鳞,不会见到她对顾成麟动真格的。 顾老夫人身边的几个老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敢贸然劝阻。其他下人见几位平常在老夫人那里最得脸的老妈妈都低着头不敢上前,自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中许是有误会,母亲不要急,就算是要打,也等成麟把话说清楚呀,怎么不听一听解释呢,说不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呀。”沈秋云道。意在提醒顾老夫人顾云锦在扯谎。 顾成麟倒也机敏,借着母亲的话喊冤:“我没有去赌钱,天可怜见的,绝对没有。” 他还真是会顺杆爬。 顾老夫人对这母女二人的话很是受用,竟停了下来。待正要转头看顾云锦,便听到她高声道:“祖母息怒,母亲说的有道理,许是有什么误会,孙女也觉得那友才的话颇为蹊跷,不大可信。” 沈秋云和顾若兰神色缓和,顾老夫人正要训斥顾云锦未经查证就胡言乱语,害得她的宝贝孙子差点被冤枉。 只见顾云锦又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道:“府上的田契应当是放在姨娘那里保管着才对,姨娘一向严谨,怎么会让府上的田契轻易到了二哥手上呢,是以我认为友才可能记错了,或许不是田契,二哥是拿银票去赌的也说不定呢,二哥若是也记不清了,祖母派人到月弦酒馆问问便知,总要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才不会冤枉了二哥去。” 沈秋云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如五雷轰顶。顾云锦这下可是提醒了顾老夫人她管家不严,监守自盗,顾老夫人本就将田契和地契看得极重,许是她地主家女儿出身的缘故,府上一有余钱就张罗着买田地,仿佛只有田地庄子多了,她才有安全感。看眼下这局面是无法轻易收场了。 顾成麟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连月弦酒馆的名字都被顾云锦说出来了,酒馆人杂,他想花银子封口也是不可能的,如今竟是无法抵赖了。 顾云锦的话算是给一屋子的人吃了个秤砣,众人不疑有他。 顾老夫人此刻也冷静下来,也不想再追着孙子打。许是折腾得累了,便走到堂中的罗汉榻前,转身坐了下来,阴森着脸看向沈秋云。 此刻屋中骤然安静。沈秋云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顾老夫人的目光激得打了个寒战,这些年她将顾老夫人哄得熨帖,凡事总会给她三分薄面,纵然是顾夫人活着的时候也没让她低三下四过,这些年就更是没对她发过什么火了,如今这番震怒,着实让她不知所措。 “好好一个孩子,到了你手上,怎么就如此顽劣了?”顾老夫人一字一顿的说。言外之意是说顾成麟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品性是好的,这几年回到沈秋云身边才变得顽劣,这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沈秋云低头垂眸,大气也不敢出。可是顾老夫人还是道出了她心中最不想听到的话。 “从前总以为你是个掌家好手,却没成想你不仅孩子教不好,连家也管不好。从明日起,府中的田契、地契、房契这些契据通通都放到我这里,看谁还敢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将府上的产业败了去。”顾老夫人一拍椅子的扶手,戾色道。 第六章 祖母的秘密 沈秋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梨花带雨的道:“母亲,儿媳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更精心仔细些。麟儿手中的田契是媳妇看他测考成绩好奖励的,只是一处不值银子的零散田地。只是想让他有劲头好好读书,将来做个一品文官光耀门楣。请母亲开恩,再给儿媳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母亲这样做,我将来哪还有脸面再管教下人。” 顾云锦叹了口气道:“祖母又没说不让姨娘掌家,只是要帮姨娘保管契据罢了,契据放哪里不一样呢,祖母不过是体谅姨娘无暇管教哥哥姐姐的难处,怎么就成了不给姨娘脸面呢?姨娘当真是误会祖母了!”说罢还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 沈秋云攥起拳头,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顾云锦的嘴,连往日最熟稔的慈爱目光也装不出来了。 顾老夫人却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沈秋云,转头对张妈妈道:“张妈妈,明日让孟管事将契据账本拿来,你同我一一核对。”语气中满是不可挽回的坚定。 沈秋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明白顾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留余地了。 小门户出身的沈秋云不善于打理府上生意,府上的产业根本没多少进项,唯田地铺子多。 她这一双儿女平日的吃穿用度比嫡女都还要考究,那点月钱自然不够,她便拿了些不显眼的田契和地契贴补了两个孩子。 本想着都是些偏僻地界的田地铺子,又散碎的很,没人会去查看,以为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可若是查账,那些亏空便无法遁形了。 奈何账本在孟管事那里,她没有理由不让老夫人看,孟管事是老夫人的心腹,她也无法使手段拦住,便也只得让老夫人看了,别无他选。 “契据乃贵重之物,妾身不敢放到一处,需要仔细找找,还请母亲再缓几日,容媳妇整理整理。也就五日,不,三日内一定将契据一并送到母亲手上。”沈秋云恳求道。 “好,让孟管事现在就封账,我等你三日。”顾老夫人道。 这样便已经算了给足了沈秋云面子,只要有账本在,顾老夫人也知道她无法抵赖。 “我吃饱了,祖母、姨娘,还有哥哥姐姐们慢慢吃,云锦先告退了。”顾云锦朝顾老夫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去,将烂摊子留给了众人。 还慢慢吃?顾成麟只恨自己当时推顾云锦的时候没更用力一点,让她再也醒不过来才好。顾成麟和顾若兰恨恨的望着顾云锦走出去的背影,竟然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敢怒而不敢言。 出了长寿堂,顾云锦和静雯沿着九曲回廊往回走,整个顾府都被浓浓的夜色笼罩,阵阵凉意袭来,风吹着树梢发出簌簌的响声,让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姐当真是高明,奴婢还担心您又跟老夫人顶嘴,会受罚呢。没想到小姐也会柔声细语说话了,还三言两语就让老夫人恼了二少爷,今日之事真是大快人心。”许是太得意了,静雯丝毫未觉得这夜晚太过寒冷。 顾云锦只是笑笑,未搭话。 忽而,静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奴婢不明白,老夫人平日里对二少爷宠得很,今日怎会动这么大的气?就算是二少爷赌钱不应该,但按照老夫人的惯例,一般也就是训斥几句了事。这样也太反常了。” 顾云锦嘴角微扬:“祖母最厌恶嗜赌成性的人。她本来是地主家的女儿,虽然父亲早逝,但是还有哥哥和母亲在家中,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和乐。可在她十五六岁时,本来幸福无忧的生活却发生了改变。谁能料到她那位性格温润的哥哥竟然沾上了赌博,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日赌夜赌,先是输光了田地,后又输光了家产,她母亲绝望到悬梁自尽。遇此变故本该悬崖勒马、改过自新,可他哥哥却认为自己总有一日会翻身,最后在无甚可输的情况下,将祖母也一并输了。若不是被路过的祖父救下,恐怕早被卖到花楼去了。你说她能不恨吗?” 静雯拽了拽领口,感觉到刚刚有风灌了进入,这才觉察到了春夜的寒凉。她诧异的道:“原来老夫人也有这般凄苦的往事,可是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祖母一向要面子,怎会与人提起?”顾云锦反问。 “那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静雯狐疑。 被静雯一问,顾云锦有些哑然,片刻后才道:“额,是有一次赵妈妈喝醉了酒说的,呵呵。不过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祖母可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恐失威仪,你若不听劝的胡言乱语,小心被祖母抓去灭口。” 说罢,顾云锦调皮地看了看静雯。 大户人家主子的秘密确实是不会让下人知道的,为了保守秘密将下人杀了灭口的事情也是常有的。静雯顿觉脊背发寒,缩了缩脖子,立刻用手捂在嘴上,再不敢说话,眼神还不忘朝院子四周看看,似是担心有人偷听了去。 顾云锦见静雯当真了的样子,强忍着笑意继续往前走。 看着夜灯下泛着微光的青石板,石板上反射出的光亮随着人的行走不停地晃动,眼睛盯着晃动的白光,顾云锦的思绪回到了上一世她出嫁前的那个夜晚。 姑娘出嫁前的一晚,母亲通常都会同女儿说些体己话,教导女儿嫁入夫家后该如何相夫教子之类的。顾云锦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撒手人寰,自然是不会有人做这些的。 可是顾烨枫却不愿意让女儿有缺憾,是以他便又当爹又当娘的来到女儿房中,试图教导女儿一番。 他一个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若谈兵法,那一夜肯定是不够谈的,可对于相夫教子这个话题他却并不擅长。 无奈,只好同女儿讲起自己是如何认识顾夫人的,还有二人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说罢还觉得不够,又将顾老太爷和顾老夫人是如何相识的也叙述一番,才肯罢休。 顾云锦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祖母的身世,还有祖母最痛恨人赌博这件事。 第七章 消除顾虑 刚刚静雯问起顾云锦是怎么知道祖母的心酸苦难史,她总不能告诉静雯,顾大将军拉着女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的。 那画面也太好笑了,要是让父亲手下的将士看到杀伐果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顾大将军,哭成了泪人儿,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到此处,顾云锦忍不住笑出了声,待静雯转头看她,见到的却又是一张落寞懊悔的脸。吓得静雯正要脱口而出的那句“小姐想到什么高兴事了?”被生生咽了回去。 静雯眉头紧缩,“自家小姐该不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怎么会如此反常,不仅性情大变,还一会儿笑,一会愁的。” 又冷又怕的静雯终于回到了东院的云烟阁。 静嫣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半天,见小姐回来才放下心来。 “吃个饭,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姑娘又被老夫人罚了。”静嫣连忙为顾云锦倒了一杯热茶。 倒完茶,静嫣刚将茶壶放下,就被静雯一把抱在怀里,边暖和边说:“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可出大事了……” 顾云锦端起静嫣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没打算说话,也没有打断静雯的话。 静雯将今晚在老夫人的长寿阁中发生的事情,同静嫣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就是没有提顾老夫人的身世和过往。 静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静雯,将故事听完,却不敢相信静雯口中说的人正是眼前这个顾云锦。 自家姑娘本来没心没肺,谁的话都信以为真,说她有如此深的心计,怎么看也不像啊。 转念又想起顾云锦之前让她们提防顾婉欣,想必小姐是经历过这一次磨难,想通了一些事情,才将这府上的人心看得更透彻了。 这样也好,姑娘终于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巴巴儿的等着沈秋云的庇佑,却每次都在她们母女三人那里吃了亏。 听静雯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完,她才走到火炉旁,用钳子翻了翻里面的炭火,炭火被翻动的直冒火星,燃着的火也更旺了些。 屋子里暖洋洋的,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可是在顾府的宅院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她们这般轻松惬意的心情。 灵研阁内。 地上满是打碎了的瓷片,还有洒了一地,还掺着茶叶的茶水。桌子附近有一堆撕成碎片的宣纸,上面零星地透着黑色墨迹。 整间屋子似是刚经历过一场浩劫,随处可见歪倒凌乱的物品,阁中的丫鬟已经被清退干净,屋子里的主人却对这破败的景象视若无睹。 沈秋云指着鼻子训斥顾成麟:“你祖母早叮嘱过你不许赌钱,你怎么就不听呢?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顾老夫人铁了心要查账,沈秋云无法阻挡。如今之计,她也只有将这些年利用掌家之便,中饱私囊的银子都拿出来,将儿女们挥霍的田地铺子都悉数买回,堵住这个窟窿。 否则东窗事发,她将失去老夫人的信任,到时候恐怕她不仅仅会要丢了掌家权,甚至可能被休了逐出府去。 沈秋云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心绪难平。 就因为儿子的一个不注意,竟然将女儿未来的丰厚嫁妆,还有他将来仕途中上下打点的银子都给弄没了。她这多年处心积虑的筹谋终是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儿子竟然还不以为意,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母亲和祖母今日都怎么了,怎地都如此小题大做。祖母叮嘱的事情多了,平日也没见你都让我一一照着做,有时候还手把手教我阳奉阴违呢。你不是说祖母说什么表面应下就是,不必放在心里,只要哄得祖母开心便万事大吉。如今怎么又怪我没听祖母的教诲了?倒好像你一向是真孝顺似的。”顾成麟抹着眼泪,心中觉得委屈。 “母亲是在祖母那里受了气,才到我这里撒气的吧?好没道理。”他继续愤愤不平。 沈秋云听了儿子的话,心中失望至极,握着拳头不住地捶着胸口。 “母亲也不要责备二哥了,这样岂不是正中四妹妹的下怀,她见了不知道会多高兴呢。”顾若兰走进来道。 “如今四妹妹竟像是变了个人,母亲可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她为什么,许是狐狸精附了体。”提到顾云锦,沈秋云就觉得牙根痒痒。 “会不会是二妹妹教的?”顾若兰道。 沈秋云抬眸看向顾若兰:“你说顾婉欣?她比我们更不希望你四妹妹好,我早就看出来了,不会是她。” “不管为什么,总之,以后你们要小心你四妹妹。” 顾成麟听了沈秋云的话,轻蔑的道:“她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友才多嘴,才让她知道的,她也是随意告了我的状,不过是瞎猫碰死耗子才让她得逞了。也不知祖母今日吃错了什么药,若是在往日,即便她告状,祖母也不会责怪我,不罚她就不错了。今日这结果,她肯定也没料到。” 顾成麟一向不将顾云锦放在眼里。 “哥哥的话说得有道理,四妹妹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母亲还不知道她什么性子吗?从来都是我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般没长脑子,又怎么会有本事设这么大一个圈套,让母亲钻呢?不过是巧合罢了,况且刚刚张妈妈也同我说,没想到祖母会发这么大的火。张妈妈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听了顾成麟和顾若兰的话,沈秋云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再回想一下顾云锦的话,确实也不像是处心积虑的陷害,恐怕也只是因为跟顾成麟置气才随口告的状,也或者她真的只是听说了顾成麟用地契做赌,赢了一幅画而好奇,这话又恰好被老夫人听进去,还动了怒。毕竟顾云锦一向都没有心计,口不择言,不至于那么可怕。至于今日没向着自己说话,恐怕是怪她没有护好她,待过几日哄一哄也就好了,应当还是好拿捏的。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田地买回来,只要她还继续掌家,那么银子总还是有机会再弄回来的。想到这里,沈秋云便也安心了。 第八章 探望 几日后,顾府东院的云烟阁内。 刚吃过早饭,清晨的阳光和煦得恰到好处,从窗外透进来,将窗前的方桌和玫瑰椅照得暖融融的。 自从那日顾老夫人大发雷霆后,顾云锦这几日都未去长寿阁用饭了,便遣静雯安排东院的小厨房开火做些膳食。 在自己阁中用饭虽然不及老夫人那里丰盛,但胜在随心所欲,也乐得清静舒心,不必整日与顾若兰和顾成麟斗嘴。 顾云锦同静嫣和静雯刚从东边的花园消过食回来。 几个粗使的丫鬟早已经将残羹冷炙收拾妥当,又将院子洒扫了一遍,还开着窗子通了风。 丫鬟们见顾云锦进门,连忙将窗子关上,虽说今日阳光明媚,风也和暖了些,可毕竟还是春日,不敢让小姐吹风,怕会受了寒。 静嫣去柜子里取了一块三匀香,放在掐丝珐琅的孔雀香炉中点燃。 静雯出去找花瓶了。 主仆三人刚刚去花园里散步,发现有几颗朝阳的桃枝已经萌出了花芽,便折了几根回来,打算插在瓶子里养。 想着这几日沈秋云都要忙于收拾烂摊子,顾云锦的心中难得的愉快起来。 若说十三岁的小姑娘看不出沈秋云的心计也就罢了,可顾云锦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小姑娘。 她在成为了丞相夫人后,见过多少后宅夫人,也听过无数后宅争斗的故事,那其中的弯弯绕绕早就看得清楚,如今沈秋云那些把戏在她看来着实是蹩脚。 今日不用去书院,顾云锦便闲坐在闺房中的玫瑰椅上,翻看着一本《华桑律令》。 多了解了解华桑的律令还是好的,省得一不小心被人陷害入狱,竟然还不知道为什么。 把熏香点好了的静嫣和将花枝插好了的静雯一回头,见小姐破天荒地看起书来,都道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自家小姐就是在书院里也不见得会碰几下书,连先生留的作业也是让二小姐帮着完成,今日不用去学堂,不是该到处闲逛或是找二小姐吗。 “小姐如此用功,难道是要考状元不成?” 静雯识不得几个字,虽然不知道顾云锦看的是什么书,可总归不是画本故事,书上竟然连一张图都没有。 顾云锦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不用功怎么行,难道整日让别人笑话我愚钝无知?” 两人听了顾云锦的话都怔了怔。 要知道,小姐是最恨别人提“愚钝”这两个字的,就算不是在说她,可她总觉得还是在说她,要恼人的。 今日竟大大方方的自己调侃上了,却还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看来小姐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顾云锦蠢笨的名声已经在邺城传得无人不知,就连市井百姓都有所耳闻。 都说“征北大将军唯一的嫡女相貌平平,愚钝无才,刁蛮任性,不知礼数,就连自己的祖母和父亲也经常顶撞。” 话说得其实也不算离谱,顾云锦虽然不丑,可谁叫她喜欢穿些华丽繁复的衣服,还喜欢将一串又一串晃眼的金银首饰挂在身上,就像一颗行走的摇钱树。 乍一看,让人觉得就算是乡下来的暴发户也不至于土成这样,真是一点将军嫡女的气度都没有。 更让世人咂舌的,还要数顾云锦主动追求男子的事情。她总是当着外人的面,毫不掩饰地表达对邺城第一才子纪明轩的恋慕。 虽然华桑的民风比较开化,男女之见表达爱意并非不允许,但身为女子多少都还是要委婉腼腆一些的,况且也要是两情相悦才好。 像顾云锦这样一厢情愿还理直气壮的姑娘,还真是少见。是以顾云锦这朵奇葩没少遭到家里和外头人的嘲讽。 “二小姐来了!”外面有人通传。 顾云锦抬头看向静嫣道:“就说我……” 话还未说完,顾婉欣就带着丫鬟青梅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云锦只好收回要说的话,抬头看向顾婉欣。 “四妹妹在做什么呀?怎么今日也没去后院找我?”顾婉欣亲热地询问,眼神立刻就撇见顾云锦手中拿着的书。 “四妹妹在看什么书?”她走到顾云锦身前,顺手将顾云锦手中的书拿了起来,毫不见外地打量翻看着。 顾云锦也并未阻拦,只淡淡的道:“闲来无事,就随手拿起一本书翻来看看。这不,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书呢,二姐姐就来了。” 顾云锦也知道自己看书这件事,顾婉欣会觉得奇怪。 旁人都知道她不喜欢读书,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讨厌读书,只知道从记事起,沈秋云就对自己看书识字之类的事情十分宽容。 小时候贪玩,沈秋云就说不必看了,想玩就出去玩吧,什么时候想看了再看。 可是小孩子哪有对晦涩难懂的书感兴趣的,自然也就由着性子越来越不喜欢看书了。 沈秋云也从来不劝,就连顾将军数落她散漫时,沈秋云也帮着说话,说女孩子也不用科考,逼着她读书作甚。 上一世,还是因为嫁给纪明轩,被纪府上下看不起,顾云锦才开始读书的。 一来是希望通过看书多长点见识,不要让纪家人看不起。二来是为了讨纪明轩欢心,同他能有些共同的话头。 谁知这一来二去的,她不仅觉得读书不像想象中的那般乏味,而且还越看越觉得新奇有趣,才渐渐的喜欢了。 不单单是读书一件,很多东西她都是为了讨好纪明轩而学,纪明轩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她就学什么。 到最后,虽然在讨好纪明轩这件事情上并未奏效,可她却无意间找到了乐趣,也找回了自信。 她发现自己学东西也挺机灵的嘛,一学就会了。 “四妹妹不是最讨厌看书了吗?今日怎么有如此的好兴致,看来是头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顾婉欣的话让顾云锦收回了思绪。 顾婉欣盯着顾云锦的头看了半天,见她额头的伤口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淡淡的红印,顾婉欣一怔。 随即又眉开眼笑的道:“恩,看着确实是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九章 仕女图 见顾云锦的额头又恢复了光洁,顾婉欣心中不免懊恼,那愈肌膏明明是动了手脚的,难道加的东西太少了,没起作用?正狐疑着,就听到了顾云锦脆生生的声音。 “拖二姐姐的福,多亏了那愈肌膏,涂了之后日日都见得到效果。” “二姐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顾云锦浅笑着道。 顾云锦又朝她对面的玫瑰椅扬了扬下巴,招呼她坐下。 “哦,差点忘了。” 顾婉欣一边坐下,一边缓缓的扭头看向跟着她一道进来的青梅。 “把东西拿出来给四小姐看看。” 青梅立刻将手中的几幅画拿出来,递给顾婉欣,又帮着她一起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展开,平铺在顾云锦面前的桌子上。 “这可是我拿出了大半的私房钱,又到处托关系求人才买回来的。”顾婉欣笑盈盈的道。 顾云锦低下头,在顾婉欣的指引下一张张地翻看着,每一张画上面都是各色的仕女,落款皆为纪明轩。 顾云锦想起来了,她自己之前正同顾婉欣一起搜集纪明轩的仕女图,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偷偷拿了顾若兰的那幅画,惹恼了她,才有了被顾成麟推到石头上的事。 搜集纪明轩的画,是为了揣度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顾婉欣还真是卖力,竟然帮她找到了这么多。 只见每幅画上的女子穿衣打扮各不相同,相貌各有特色,不过却是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体态丰腴。 上一世,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她便开始热衷于吃,什么肥腻吃什么,顾婉欣更是亲手为她烹制各类催肥效果极佳的吃食,糕饼、蒸肉、甜粥一应俱全。竟吃得她一发不可收拾。 见顾云锦突然热衷于吃,府上人好奇的问她缘由,她却闭口不答。 她心道:要是被其他喜欢纪明轩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法宝,自己还未必能吃得过呢。 她不说,也就没人再问了,大家便以为顾云锦只是贪吃而已。毕竟草包贪吃,这也没什么稀奇。既然不爱好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总要有个爱好嘛。 到后来,顾云锦的身材越来越丰腴,纪明轩对她的态度也逐渐热络了,她当时只道是催肥的主意奏效了,以为纪明轩果然喜欢富态的。竟不知晓纪明轩的热情来的另有原由。 “二姐真是费心了,说过的话我自己都忘记了,难为二姐还记得。”话虽说得客气,可顾云锦的语气却是不冷不热的。 她那盯着桌上画卷的眼神中,有几分锐利,也有些许仇视。 可能被顾云锦的话鼓舞到了,顾婉欣道:“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我昨儿个,一个人仔细瞧了一晚上,还真的看出了几分门道,这才急忙过来跟四妹妹说说。” “哦?”顾云锦抬眸。 “二姐姐看出什么门道了?说来听听。”她饶有兴趣的问。 看顾云锦对自己的话表现出了好奇,顾婉欣慢悠悠的将面前的茶杯拿起,不慌不忙的酌了一口茶,又缓缓的放下茶杯。 这才卖弄的道:“我瞧着这画上的女子虽然有大眼的,也有小眼的,有肤白的,有偏黑的,穿戴打扮也不同,但是体态都颇为丰腴,看着很有几分贵气。” 说着,又抬眼看了看顾云锦的表情。 见顾云锦含笑听着,便又道:“想必纪公子心悦的女子便就是这般富态的,看着就有福气,倒是很旺夫呢。” 说完,她满眼期待的看着顾云锦,等着看她惊喜万分的表情,还有感激和崇拜的话。 可惜,她等到的却是顾云锦沉默不语的,将几幅画叠在一起,从中间用力一扯。 竟是将一摞子的画齐齐地撕开了来。 “啊?” 情急之下,顾婉欣顾不得端着淑女的架子,失态地张大了嘴。 要知道这些画中的任何一幅,都至少值她两月的月银,顾云锦二话不说就撕了。 更重要的是:她刚刚说画是她花银子买的,纯属扯谎,为的是让顾云锦领她的情。其实都是借来的。 若不是平日里关系好,那些姑娘们还不舍得借给她呢,宝贝一样的藏着,她要怎么跟人家交代呢。 本以为顾云锦一高兴,也不会将心思放在画上,她寻个由头将画再哄骗回来,还回去就好了。 可是如今顾云锦竟然给撕了,她要拿什么去还人家。顾婉欣的头都要大了。 “四妹妹这是为何?是你自己说让我帮你寻的画儿,你改主意了,同我说就是了,为何突然恼了,还将画都糟蹋了?” 顾婉欣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便不像往日那般循循善诱。 顾云锦眨巴着秋波一般的水眸,委屈巴巴的道:“二姐姐怎么还发火了?这么重要的发现怎么能让旁人知道,为了保密一定要将这些画毁掉才妥当啊。” 说着就顺手将手中的残图递给静嫣:“拿出去烧了,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听了顾云锦的话,顾婉欣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静嫣将画卷随意的堆到一起,像抱柴火一般的抱了出去。 “你,这……”顾婉欣的眉头都宁成了麻绳,却不知道如何发作。 “姐姐这么疼我,不会舍不得几幅画吧?况且姐姐刚刚不是还说画是为我买的吗?既然是我的,烧了也无妨吧?”顾云锦一脸乖巧的询问,听语气是在征求顾婉欣的意见。 可这哪里还用征求意见,明明已经无法挽回了。 顾婉欣的脸一僵,眼里似要冒出了火苗,可是却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哭一般的笑容。 “呵,对!本来就是为你买的。” 顾婉欣明白,画已经被毁,就算是发火也于事无补,逞口舌之快只会坏事。她只好默许,送了这个顺水人情。 可这人情送的,却像是在她的身上生生割肉般的疼。 她父亲只是个文散官,俸禄本来就不高,还要经常拿银子去到处打点。 虽然有些大的开消都是大院这边来帮着负担,但是她们院里姨娘颇多,花费也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自己更是要靠着那每个月十两的月银过活。不知道这些年苦巴巴攒下来的私房钱,够不够赔偿这几幅画的。 第十章 不要提他 “还是二姐姐疼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条心的。”顾云锦好似没看出顾婉欣的不悦。 “那是自然。”顾婉欣应和着。 话锋一转,她又问到:“那纪公子的事情,四妹妹是怎么想的?可有了打算?” 她在暗示她:既然纪明轩喜欢丰腴的,那是不是要采取行动,譬如增肥。 “我心中自有主意。不过二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在府中提起纪明轩了,祖母听了会骂我的,说不定还会狠狠责罚。”顾云锦神秘兮兮的道。 说话间,她的眼睛还搜寻似的看像窗外,仿佛在担心有人听墙角。 顾婉欣听了顾云锦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还说消息很重要,不能被人知道,表明了还是在意纪明轩的心头喜好的。可是并没有表态要如何做,而是警告她不要提纪明轩。 看样子,她是在怕顾老夫人的责罚,可是凭顾云锦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像是忌惮顾老夫人的样子呀。 突然间,顾婉欣又想起一件事来。 前几日青梅从长寿阁守门的丫鬟处听闻,顾老夫人在晚膳上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 那丫鬟在门外守着,听不清楚里面说什么,里屋的下人又都是主子们贴身的,一个个精明得很,谁都不肯多嘴向外面透漏半分。 毕竟在贵人们身边伺候着,嘴严是最要紧的。 是以那丫鬟也只知道老夫人发火,还听到里面又哭又嚎的。可是到底什么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却猜不到。 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想,顾婉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她笃定,那天晚上,惹老夫人发火的是顾云锦,老夫人惩治的人也是顾云锦,并且惩治的还不轻。 至于老夫人发火的原因,看来是因为听说了顾云锦痴缠纪明轩的事,认为她将顾府的颜面丢尽,才气得大发雷霆。 想想也对了,屋里那几个人,除了顾云锦,老夫人哪还有看不顺眼的。 思及至此,顾婉欣轻声安慰到:“妹妹别担心,姐姐往后小心些,不在外人面前提就是了。不会传到祖母耳朵里的。” 顾云锦点点头。 静嫣和静雯的心中并无顾婉欣的那一番误解。自然对顾云锦的话有些疑惑。 心想:小姐刚刚说不要提纪明轩?她不是最喜欢同二小姐讲纪公子的事了吗?就算得不到他的青睐,时常聊一聊,小姐也是开心的。每次提起纪公子的时候,小姐眼里都闪着光呢,可今日怎么就不许提了呢? 屋里的人各怀个的心思,便也没了闲聊的兴致。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顾婉欣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走到云烟阁外的小花园里,青梅不平的道:“小姐,四小姐今天怎么像吃错药了似的,还把画撕了,真是不识好歹。” “无妨,四妹妹许是伤还没好利索,心情不好罢了。” 嘴上随意应付着青梅,顾婉欣的心里却在想,虽然愈肌膏没有起作用,不过按照她的料想,今日之后,顾云锦定然会努力增肥。 那么,即便没有这愈肌膏,再过段时间,顾云锦也会毁容的,耐心等待着就是了。 只有顾云锦这个蠢笨又丑陋的妹妹在身边,才更能凸显她顾婉欣的聪慧和美貌。 她最享受的就是众人拿顾云锦来同她比,说两人同样是顾府的嫡女,品貌却是云泥之别。世人越是讨厌顾云锦,就越会喜欢她顾婉欣。 再者,她的父亲还要凭借着大伯的势力往上爬,父亲的官做得越大,她这个嫡女的身份也才越显贵。 大伯最看重的便是顾云锦,不抓住她这颗救命稻草怎么行。所以表面上一定要哄得她开心。 讨好顾云锦百利而无一害,几幅图算什么。待父亲升了官,她要什么没有。 思及至此,顾婉欣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 …… 翌日,顾府,云烟阁。 今日是要去书院上课的日子。 顾云锦穿着中衣,刚刚梳洗完毕,就见静雯手里拿了一件橙色牡丹彩碟戏花刻丝长裙笑盈盈地走来。 那裙子的牡丹花瓣上还镶嵌着细小的彩色贝壳,亮闪闪的发着光,裙子本身就是明晃晃的橙黄色,上面还缀着各种闪亮的修饰物,直晃得人眼睛发花。 顾云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道:“你让我穿着它出去,难道今日的书院里搭了戏台子?” 静雯挠挠头,不解的道:“小姐不是最喜欢这件衣服了吗?平时怕不小心刮掉了上面的装饰,还舍不得拿出来穿呢。” “奴婢想着小姐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书院了,今日出现定是要惊艳全场,这件衣服最压得住场子。” 顾云锦闻言差点就气晕了过去,“压得住场子?”这是去砸场子的吧。 她虽然承认自己从前的审美确实是不好,可是,竟也不记得会是差到了这般境地。 此刻想来,那些嘲讽她不懂穿衣打扮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呀,顾云锦忍不住对自己腹诽了一番。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同情静雯,毕竟静雯跟了她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她的穿衣风格,就算是审美差,那也是赖她所赐吧。 “这件衣服太过夸张了。去换一件吧!”顾云锦摆摆手。 谁料到,静雯一连换了十几件,不但没有一件让她满意,反而让她的心都越来越绝望了。 看来今日是出不了门了吧,怎么就没有一件衣服能穿得出去呢。 踌躇间,顾云锦突然灵机一动,扬起嘴角道:“去把那件上次去天禅寺上香时穿的衣服拿过来吧。” “啊?”静雯吃惊。 “快去吧,不然可要迟到了。”顾云锦见静雯愣着不动,便催促到。 静雯被顾云锦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心想:这几日怎么做什么都不对。自从小姐受伤后再醒来,喜欢的人变成了不讨厌的,喜欢的衣服也变成了嫌弃的,这也太难伺候了。 可是静嫣却很欢喜,说小姐早该这样了。 静雯小心翼翼地把一件衣服拿了过来,那是一件水蓝色暗纹锦缎长裙,上面绣着几朵白色的梨花,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做工也算精致,最主要的是看上去素淡了许多,算是件正常人能穿的衣服了。 第十一章 南麓书院 见到这件衣服,顾云锦满意的点点头。 快速换好衣服,再让静嫣为自己疏上一个简单的双螺髻,配着素雅的水晶珠花,镜子中就浮现出一张秀丽可爱的脸。 头饰很简单,却衬托得她五官更灵动。大大的眼睛,略微收细上扬的眼尾,饱满的额头,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鼻梁高挺而柔和,唇薄却很饱满,活脱脱一个可爱的粉娃娃。 顾云锦庆幸如今还没有因为大吃特吃而长出一身肥肉,若再晚重生几个月,恐怕就要头疼了。 经过这样一番收拾后,顾云锦虽然不像顾婉欣那般富有少女的娇柔味道,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俊俏。 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大抵是因为她穿戴浮夸,有些稚嫩的脸还总爱涂上厚厚的脂粉,便显得不伦不类了,让人看着别扭。 静雯看着顾云锦,觉得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不大习惯,她见惯了小姐平日穿金戴银的,并不觉得不好。 今日看着她,却像是陡然落魄了的人,穷酸得让人心疼。 “小姐这样是不是太过素淡了,就算去寺院上香也总还会带些首饰和配件,断没有这般寒酸的出过门啊。学院里的学生们会不会笑话小姐?”静雯担心的道。 “怕被人笑话?”顾云锦酸涩的一笑。 从前,她越是惧怕被人嘲讽、笑话,就越会招来更多。 可如今,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嘲讽又算得了什么。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想要嘲讽就让他们嘲讽去吧,不放在心上不就行了。总不能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着,不是吗?”顾云锦不在意的道。 静嫣听了轻笑起来:“小姐的话有道理,况且这样穿也挺好看的。” 她顺手拿了件杏色的绒边斗篷为顾云锦披上。 “外面凉,小姐当心受寒。” 马车在街道上穿梭,帘子外面传来了热闹的叫卖声。 “捏糖人儿、捏面团儿……” 顾云锦忍不住撩起马车帘子向外面瞧了瞧,觉得陌生又亲切。 自嫁给了纪明轩后,她很少上街闲逛,整日不是去拉拢权臣的夫人,就是参加各类宴会,连衣服首饰都是送到府上任她挑选的,不必出门去。 空了,她便在府上看看书和打理一下家事,这般悠闲的体会街市上的热闹气氛还真不容易。 静雯还以为她撩开帘子是想看看能不能追上前面顾婉欣的马车,便惋惜的道:“小姐,今天都怪我,衣服没选好,耽误了时间,才让你没赶上跟二小姐一起走。” “没什么,这样更清净,挺好的。”顾云锦道。 静雯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在宽慰自己,可心里还是觉得姑娘同二姑娘相互照应着会更好些。便道:“小姐还是跟二小姐在一起的好,这样二小姐还能照拂一二。” “哼!”顾云锦冷哼一声,便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哪里是照拂,恐怕是拉我做陪衬吧!” 静嫣闻言点点头,静雯却不解:“奴婢知道小姐近日有些脑二小姐,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顾云锦无法回答,她不能说自己上一世受尽了顾婉欣的毒害,才长了记性。 可眼下看来,不说出个理由,丫鬟们心中终是疑惑,恐怕往后会有诸多不便。 “我拿了大姐姐画的事情,是二姐姐偷偷告诉她的,这才害得我受了伤。她却还假惺惺的来看我,挑拨着我去找二哥算账。你说她到底是和居心?”顾云锦耐心的为静雯解释。 顾云锦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婉欣告的密,事情如她所说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静雯面露惊色:“原来二小姐是个笑面虎,太可恨了。难怪小姐要脑火。” “往后切不可再相信她了,不仅是她,灵研阁里的人也不能信。”顾云锦拉起两个人的手,认真的道。 “你们两个要留意着她们那两个院子里的动静,若是遇到有人企图从你们口中套话,要警惕着,最好还能从她们口中套出些话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务必要告诉我。” 见顾云锦如此认真,静嫣和静雯都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记住了。”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前石砌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南麓书院”四个大字。 走进院子,四周竹林环绕,假山立于其间,流水绕林而行。鸟雀轻鸣间隐去了街市的喧嚣。 整个院子清幽宁静,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这里便是顾云锦读书的地方,南麓书院。 南麓书院是邺城内最大的书院,在书院里读书的学生大多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女,非富即贵。 在南麓书院中,纪明轩和顾婉欣分别是书院中最炙手可热的才子和才女,每次测考男女分开,二人都毫无悬念的位列头名。 不仅仅是学业,就连琴棋书画这些才艺,也同样无人能出其右。 说到顾云锦,则是垫底中的垫底,测考霸占倒数第一多年,至于琴棋书画,没人见她与这些事沾过边。 顾云锦便是在南麓书院中与纪明轩结识的,纪明轩其实比任何人都鄙视一无是处的顾云锦,却不像其他人那样表露出来,因为他谦谦君子的形象不允许。 他表面彬彬有礼、和颜悦色的,让顾云锦觉得如沐春风,终于遇到一个不嘲笑自己的男子,况且还是这般的俊美无双、才华横溢。于是,一颗芳心从此明许。 南麓书院好是好,可学费也是极高昂的,是以一般人都不会让庶子和庶女来这里读书。可是顾云锦那庶出的大姐和二哥也在南麓书院。 顾成麟极受老夫人看重自然不必提,可像顾若兰这样的庶女,家中能够舍得大把的银子送她来读书,自然是因为她母亲沈氏当家,不吝啬将银子花在自己女儿身上罢了。顾将军又不理会这些小事。 学东西还是其次,沈秋云知道南麓书院中高门公子众多,若是顾若兰能在这里读书,说不定会被哪位高门公子看中,将来嫁入高门,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可知。 第十二章 纪明轩 花着府里的钱为自己的女儿铺路,沈秋云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执意要将顾若兰送去南麓书院。 可顾老夫人心疼钱,又觉得一个丫头子读不读书的没什么用,更没必要上这么贵的学堂,不免有些反对。 奈何沈秋云有一张嘴巧,说是顾若兰要是嫁得好,攀上一桩高门大户的亲事,将来也会对顾成麟有所助力。 顾老夫人从骨子里就觉得只有做文官才算体面,两个孙子中,大孙子已经跟着顾烨枫从了军,就只剩下顾成麟一个希望。 老二顾烨凡院里全是丫头,没有个儿子,更不必说指望。 她便只得心心念念的盼望顾成麟将来做个大文官,光耀门楣。听到对顾成麟有好处的事情,也就不再反对,让顾若兰顺利的进入了书院。 下了马车后,顾云锦一个人走入了南麓书院。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再上了石阶,顾云锦走入了一处单独建造的宽敞堂屋,门厅的匾额上写着“博文堂”三个大字。 南麓书院共有“博文堂”“忠义堂”“雅馨堂”三处大的堂屋,供学生上课用。顾云锦所在的便是这博文堂。 顾云锦今日虽然来得有点晚,但是上课的先生还没有来,堂中的少男少女们,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聚在一起谈笑着。 正朝着门口发呆的一位身着蜜合色薄袄的姑娘,率先认出了顾云锦,她立刻大声道:“看,顾家四姑娘来了。” 听了她的声音,有几处正围在一起聊天的人群都禁了声,齐齐的朝门口看过来。 只见顾云锦一身蓝色长袄裙,外搭一件杏色斗篷,发髻梳得简单大方,面上未施脂粉,却显得肤色透亮自然,朝气蓬勃。 顾云锦脚步轻盈,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因为众人一齐投来的目光而感到局促,正目不斜视的向前走。 “你的堂妹今日是怎么了,穿得如此素淡,平日里不是恨不得把顾府的半个首饰库房都戴在身上的吗?”正拉着顾婉欣说话的林琪嘲讽道,说完就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琪是顾婉欣的好友,总是以才女自居,同顾婉欣走得很近,认为同无才之人交往是贬低了她的才学,向来不屑于搭理顾云锦。 “恐怕是刚从寺院里斋戒完,还未来得及回家吧!”一旁的冯若芊打趣道。 这个冯若芊是顾云锦上一世的大嫂。而如今正是顾若兰的闺中密友。 “前几日四姑娘没来书院,听说是做了小偷,被抓现行。是不是被罚去寺院反省了?今日是刚被放出来吧?怎么也不闭上几日,就舔着脸来了,是连脸面都不屑于要了吗?”冯若芊见顾云锦不理会,言语又恶毒了几分。 听了她的话,顾云锦这才打算不再继续保持沉默,毕竟“小偷”这个名声她可是不打算背的。 “哦?是大姐姐跟你们说的吗?怎么不把事情的原委说明白呢?惹人误会。”顾云锦驻足,并转头看向旁边的顾若兰。 “是大姐姐自己解释清楚呢,还是让我来?”顾云锦低头看着顾若兰,冷冷的眼神极具震慑力。 顾若兰不禁打了个寒战,突然觉得顾云锦有点可怕,心中忌惮她会将二哥被祖母打骂和母亲被祖母训斥的事情和盘托出。 毕竟顾云锦可是一向愣头愣脑,敢说敢做的。若是将这些家中丑事都暴漏了,可怎么是好,她往后可抬不起头了。 “不是这样的,都是一场误会,四妹妹怎么会偷东西呢,是下人搞错了,冤枉了四妹妹,那下人已经处置了,让四妹妹受委屈了,你们莫要再诟病四妹妹了。”顾若兰连忙解释到。 听了顾若兰的解释,众人也无法再说什么。 冯若芊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说顾云锦偷东西的是她,现在却唱起了姐妹情深这出戏,反倒让自己成了乱咬人的恶狗,这顾若兰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下人的话,姐姐却还错听了去。唉!姐姐如此善恶不分,还与下人为伍,妹妹也不得不奉劝姐姐一句,莫要失了身份才好!”顾云锦撂下这句话,就径直朝着西边靠后的座位上走去。 顾若兰一脸尴尬的凝眉。 这时,一个黄衣少年的声音响起:“哎,哎……,我说顾云锦,我这个座位5两银子,你换不换?” 那黄衣少年正坐在一位仪表堂堂的白衣公子后面。他前面的白衣公子剑眉星目,长相俊美、气质温文尔雅,这便是被誉为邺城第一才子的纪明轩。 平日里,顾云锦最喜欢坐在纪明轩后面,有时候为了争个座位,不惜花银子与他人交换,是以刚才的黄衣少年才主动提出这样的交易。 可是顾云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大声道:“我不换,你自己坐着吧。”说完就在离纪明轩远远的地方做了下来。 刚刚说话的男子惊讶之余,更是有些失望,心想:若不是最近手头紧,也不必做这种生意,如今生意没做成,还怪丢面子的。 听了顾云锦的话,纪明轩紧紧皱着的眉头稍有舒缓,今日终于不用被顾云锦死死地盯着看了,他也总算不必抑制心中的厌恶故作温和了。 上一世,顾云锦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纪明轩,可纪明轩却对她越来越冷淡。 学院中的人都把她当成了笑柄,终日讥讽嘲笑,并将她视为茶余饭后的寻乐子佳品,恐怕错过了任何一处她与纪明轩间的交流细节。 每每课间小憩之隙,同窗们总要聚在一起,学着说书先生那般,对顾云锦又如何讨好纪明轩津津乐道:“话说,那一日,纪才子……” 甚至,有些人为了哗众取宠,不惜捏造事实,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些完全不存在的故事桥段来挖苦顾云锦。 这样的一来二去,顾云锦竟然成了“三番两次邀纪明轩幽会遭据,还不放弃勾引他的下贱货色”。 “若不是纪明轩抵死不从,顾云锦早就以身相许了”芸芸。 从前,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顾云锦虽然伤心难过,但是她却倔强的从来不低头。 第十三章 私相授受 可能是从小受了父亲的影响,顾云锦也想做个像父亲那样所向披靡的英雄。 每当面对别人非议,她觉得自己当敢爱敢恨,同父亲一样勇往直前,如此才像画本小说中的主角一样,是该被后世称道的英勇。 世人传颂画本中冲破世俗禁锢的伟大爱情,可是到了现实中却以此为笑柄,顾云锦始终不解。 她以为,说不定若干年后,她与纪明轩也能成就一段佳话,被后人当做故事写进画本,广为流传。每每思及至此,她总是又斗志满满。 而事到如今,她只觉得自己上一世是多么的可笑,一时唏嘘不以。 不多时,一位衣着儒雅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来,他头戴方巾,衣带飘飘,衣服和腰带都是略浅的灰白色。 他留了胡子,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不仅不显得邋遢,反倒让人觉得沉稳而有品味。 此人便是南麓书院的一名教书先生,石先生。 石先生才名远播,深受众多读书人的仰慕,却为人谦虚和蔼,是位可敬之人。 听闻有许多读书人从外地不远千里来到邺城,只为听一听石先生的教诲。 在书院中,石先生也是十分受学生们敬重的。是以当他一进门,众人就停止了口中的议论,齐齐的端坐好。 石先生先是轻咳了一声,便开始上课了。 读过一些书,明了一些事理后,顾云锦便觉得石先生的学问实在高深厚重,自己从前不知珍惜,是暴殄天物了,不免对过往感到惭愧,再次有幸重获这样的学习机会,她觉得能蒙石先生教会,实在是三生有幸。 石先生这堂课上的是历史。他从一件件大的历史事件讲到民间典故,不时的总结出为人做事的道理。 又从朝代的兴衰说到事物的发展规律,分析利弊和因果,顾云锦破天荒的听得入了神,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石先生的课讲得虽好,可是整个学堂中,认真听他讲课的学生却连三成都没有。 原因自然是,大部分人都不需要靠着读书来谋求出路,历代的贵族子弟都可以倚仗家族的势力得到扶持,获得荣华富贵的绵延,有这样的便利条件,试问还有几人会愿意踏踏实实的寒窗苦读呢? 越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人,就越能发现些不同的事情,就比如:今日的顾家四姑娘竟然认真的听上了课。 有位身材微胖的公子一直盯着顾云锦,想数一数她这堂课会偷看纪明轩几眼,因为他同一个“瘦猴”打赌,他赌顾云锦看纪明轩会超过二十次,如果谁输了便要在散学后请对方到月弦酒馆吃酒。 眼瞅着这堂课计时用的沙漏都已经快漏光了,他无奈的扶额。 望眼欲穿的盯了快一堂课,顾云锦竟然一眼都没往纪明轩的方向瞟,他不禁心如死灰,自己今日实在是出师不利,走了旷世的霉运,如此千载难逢的事情竟被他赶上了。 其他人也发现了顾云锦的变化,众人心中各持不同看法,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装的,想洗脱自己不务正业的恶名。 装模作样只不过是为了吸引纪明轩的注意罢了,耍的大概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不免称赞一声高明。 一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顾云锦每堂课都听得认真,对别人不咸不淡的挑衅和调侃不理也不恼,想找乐子的人吃了闭门羹,觉得无趣,也没有往日那般执着了。 顾云锦过得轻松,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散学时间,竟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课程结束后,因着时间还早,有些学生也不急着回家,就聚在一处再闲聊一会儿,或者互相约着去别处消遣。 有几个从外地过来求学的学子颇为用功,则留在学堂中复习今日的功课。他们都赶上了好时候,当朝圣上有意扶持寒门出身的有识之士,对于人才的启用不完全拘泥于出身,让他们都看到了读书人的希望。 他们从各地远道而来,大多没有显赫的家势力,辛苦求学,只为一朝中第,有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的机会。 顾云锦不愿意在博文堂逗留,休课后便立刻收拾东西走了。到了马车跟前,见顾若兰在后面跟了上来,两人便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走了。姐妹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却一路无言。 顾婉欣因为有人留她说话,便走得有些晚了,待出了博文堂,走到了书院的院子里便已经空无一人。 待走到假山旁,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婉欣妹妹!” 顾婉欣转头,见假山后面探出一个身影,一袭白衣英姿俊美,玉树临风,这人便是纪明轩。 他示意她到自己这边来。 顾婉欣用余光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经过,便随手理了理两鬓的碎发,心中不安地快步向假山后走去。 假山后长着细密的竹林,就算有人从路边走过,也看不到假山后面的人影。 “纪公子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这般大胆的单独叫我到这里,若是被旁人见到了,恐有损你我二人的清誉。”顾婉欣嗔怪着道,声音却是柔柔的,如潺潺的流水。 纪明轩手中拿着一个细长的贴着黄色软锦的木盒,顺手塞到了顾婉欣手中道:“我这里有一支上等的狼毫,放在我书房中许久也未能派上用场。恐久放会蒙了尘,便想着婉欣妹妹的字写得娟秀俏丽,定不辜负了这支好笔,便斗胆想为它寻个新主人。”说罢目光直直地盯着顾婉欣的脸,心中似小鹿乱撞。 顾婉欣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笔,是一支做工上好的狼毫。 笔身用白玉制成,笔的尾端镶着一圈金边,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十分贵重。 虽然纪明轩的父亲也在朝中做官,并且比顾婉欣父亲的官位还要高一些,但是能轻易拿出这么好的礼物,也是令她惊讶。 第十四章 得意 见纪明轩送的礼物,顾婉欣心中喜悦,面上却不显。 “这恐怕不合适吧,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呢。纪公子还是拿回去吧。况且,要是四妹妹知道了,肯定会恼我的。”顾婉欣语气中带着怯懦,眼眸低垂,让人见了心中生怜。 “谁都知道四妹妹心仪纪公子,平日里就是有人多看你一眼,四妹妹也是要吃醋的,若是她知道你送了我这样贵重的礼物,一定会误会我们之间交往过于密切,恐怕会迁怒于我。”顾婉欣解释到。 她说着便将盒子递到纪明轩的面前。 纪明轩并未去接她手中的盒子,而是蹙起了眉,不悦的道:“可是她心仪我又与我何干?” 他有些激动,低头看着顾婉欣:“就算她是皇亲国戚,也无法干涉我心悦什么人吧!我心中没有她。我……” 纪明轩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可是话虽然未挑明,可其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他心仪的是顾婉欣。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我与四妹妹是姐妹,纪公子莫要为难我了。”顾婉欣为难的道。 见顾婉欣犹豫不决,纪明轩坚定的道:“婉欣妹妹不要多想,我送你这支笔并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有顾虑,不与别人说就是了,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去的,你不喜欢就扔了吧,为了不给婉欣妹妹惹来麻烦,我先走了。” 纪明轩将盒子往顾婉欣的方向推了推,便转身离去。 见纪明轩的背影走远了,顾婉欣将盒子塞到袖子里,又理了理衣襟,才从假山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马车中。 青梅手中抱着那个黄色的盒子,满眼笑意地一遍遍打开又合上,来来回回打量盒子中的那只笔。 她一脸自豪的道:“姑娘,这支笔可真漂亮,比那日在林小姐家看到的还要好看。小姐这支笔可是白玉做的,夏日里攥在手中定会很舒服,上面的纹路刻的深,用起来也不会打滑。林小姐那支是檀木的,她还宝贝的不得了,说是林大人从岭南带回来的,因为她是林家最得宠的女儿才得了一支,那就是故意同小姐显摆。” 青梅的眼珠转了转,抬头看着顾婉欣道:“小姐明日就叫林小姐过来看看怎么样?奴婢虽然不识货,但是怎么看小姐这支也比她那只名贵,叫她见识见识什么是好东西。” “糊涂!”顾婉欣打断了她的话。 “此事可不许说出去!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这支笔就纪明轩送的,我撕烂你的嘴。”她大声警告着,神情完全没了往日在人前的温柔模样。 青梅闻言,脸被吓得惨白,立刻合上手中的盒子,怯生生的道:“知道了,知道了,奴婢知道了。小姐,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请小姐放心,您不让我说的,打死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听了青梅的保证,顾婉欣松了一口气,又轻声道:“你自小就跟着我,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这件事若被别人知道了,会有损我的清誉,况且四妹妹知道了也会同我产生隔阂,你要懂得分寸。” “是!刚刚是奴婢思虑不周,还是小姐说得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青梅乖巧的道。 说罢便小心翼翼地去给顾婉欣捏腿。 突然,马车硌上了一块石头,车身猛烈一颤,青梅连忙上前扶着顾婉欣的胳膊。 见青梅关怀的举动,顾婉欣的脸色有所缓和。 青梅想了想,又忍不住道:“纪公子今日的举动,摆明了是向姑娘表明心意,姑娘可一定要抓住这样的好机会呀。纪公子可是咱们华桑有名的拔尖后生,才华出众,不仅书读的好,他的画也极受人追捧,将来定然会前途无量。” 看了看顾婉欣的脸,她又继续道:“况且纪公子的父亲可是从三品的大员,要是姑娘能攀上这门亲事,定然会一生富贵无忧。” 听了青梅的话,顾婉欣心中得意,面上也浮现出了笑意,嘴上却对青梅的话不置可否。 青梅继续道:“若是四小姐知道了纪公子的心意,定然会嫉妒死的。要知道,纪公子就是多看她一眼,她都能高兴好几日。她费尽心机想要讨得纪公子的欢心,可是纪公子都不为所动,唯独倾心于小姐,她见了得多心碎呀。纪公子对您这般死心塌地,别说是四小姐,就是其他姑娘也都要羡慕死了。” 听了青梅的话,顾婉欣有些得意。她最高兴的,便是将顾云锦踩在脚底下。 从小到大,她最嫉妒的人是顾云锦,她自己和母亲向来不被父亲看中,是以这些年她样样都要争第一,才勉强得了父亲倾眼。 可她看不惯,凭什么顾云锦随性妄为,却还是大伯的心头肉,要什么有什么,不似她这般,处处讨人欢心、看人眼色,却还得不到应有的关怀。 同样是顾家嫡女,她不论才情还是样貌都强过顾云锦,奈何身份却不如她尊贵,地位也相差甚远,她心中更是不甘。 顾云锦最在意的东西,如今她却唾手可得,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能让人得意的呢。 她恨不得立刻就将这支笔甩在顾云锦脸上,看看她这位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痛不欲生的表情。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还不能,她不能同她撕破脸皮,她还要利用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再给她致命的一击。 …… 两日后。 今日南麓书院放假,再过几日便是邺城中一年一度的桃花会展。桃花会展定在每年春日的三四月份,桃花盛开的时候举办。 届时,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或者及其富贵的人家,都会带上自家的小姐和公子,一起到城东的一处官家园子里,观赏十里桃花竞相开放的醉人景象。 第十五章 置办行头 桃花会展中不仅有桃花可看,还会有各家献出的花卉盆景一道参展。 每一盆花卉盆景的盆底都会标有主人名字和身份,盆景前面摆一个硬纸箱,每位参加桃展的客人都会获得一包统一发放的特制豆子,观赏过程中若是遇到了喜欢的盆栽,就在前面的暗箱中投入豆子。 最后由举办桃花展的官家人负责检查每个箱子中的豆子数量,得到豆子最多的盆栽便可获奖。 奖励也是由桃展的主办方提供,通常颇为丰厚。 桃花会展已经举办了很多年,每次都很受邺城中达官贵人们的欢迎。 这不仅仅是因为场面宏大,盛况难得一见。 更重要的是,在桃展上,少男少女们都不必互相避讳,可以一道游历于园中,有桃花美景相伴,亦可以探讨参赛盆栽,谈笑风生,结交朋友,即便是男女之间的交流也不会遭人非议。 是以,家中有适婚年龄男女的官宦人家,会把桃展当成一场相亲大会,为自己的儿女物色和相看婚配对象。 顾家的大姐儿顾若兰已经16岁,顾婉欣也15岁了,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其他几个姑娘虽然还没有及笄,但是定个亲也不算太早。所以顾府上下都极为重视这次桃展,忙碌地准备起来。 顾老夫人特意嘱咐了沈秋云,今日带着府中的几位姑娘去城中的云霓庄做几身衣服,不要在桃展上丢了顾家的脸面。 姑娘们平日穿的衣服大多是府上裁缝做的,难得去外面的铺子,都非常高兴。 一大早,静嫣就兴高采烈地叫顾云锦起床。 顾云锦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梳妆椅上,眯着眼,任凭静嫣和静雯在自己脸上和头上捣鼓一阵。 “把木梳递给我。” “还是这只珠花好看。” 静嫣和静雯也比往日更高兴了,兴致勃勃的对着铜镜试着为数不多的发饰。 之前的大部分首饰都被顾云锦换了银子,如今的首饰盒中实在是有些萧瑟。 若不是柜子里实在没有几件能穿的衣裳,顾云锦真想再多睡一会儿,不去凑热闹。 奈何,柜子里的衣服实在是难以上身,形势所逼,非去不可。 顾云锦今日穿的是一件杏色的彩蝶夹棉长裙,样式和面料都有些过时了,但是看起来还勉强得体。 她这几日都是靠着些旧衣服度日,着实是惨得不像个样子。 用过早点,沈秋云便带着顾府的四位姑娘坐了三驾马车出门了。 前几日,沈秋云和顾婉欣的母亲李月楠,都已经去铺里做好了衣裳,可姑娘们需得去学堂,并未赶上,今日恰好不必上学,便是专为几个姑娘去的。 顾府中一共有五位姑娘,大房顾烨枫膝下是顾云锦和顾若兰。 二房顾烨凡除了嫡女顾婉欣,还有两个小妾生的庶女,三小姐顾婉春他最喜欢的小妾生的,今日也被沈秋云带上了。 另外一位五小姐是个通房所生,身份低危,又不受宠,是以五小姐常年也没有出门的机会。 邺城虽然很大,索性顾府并不偏僻,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驶入邺城最繁华的地段,稳稳地停在了“云霓庄”的门口。 沈秋云早已经派人与掌柜的打好招呼,掌柜的计算着时间该到了,一直盯着门口。 见顾家的马车一停,便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一只手伸向侧前方,恭敬地引着沈秋云和四位姑娘进店。 “几位贵客里面请。” 掌柜的五十岁上下,满脸透着一副精明相。 “云霓庄”是邺城中数得上的大型绸缎庄,同样也作制衣生意。 店里最炙手可热的裁缝是高价从江南请来的,巧思不竭,最善于设计些样式新颖、造型别致的衣裳,十分受邺城中高门大户家夫人小姐的欢迎。 此时恰逢桃展前夕,几乎各家的夫人小姐都会赶制新衣,为的就是在桃展上闪亮出场,艳压群芳。 若不是一个月前沈秋云就派人同掌柜的打好招呼,交代好这几日来店里裁衣,让那江南来的裁缝安排好其他活计,腾出空来为她们赶制新衣,想必待桃展结束了,也未必能排的上。 “这边的都是刚从江南运过来的新货,做工细腻得很,颜色也鲜艳,最适合几位年轻的贵人。” 掌柜的热情地招呼她们,将其他客人交给伙计接待。 店里的格局十分宽敞,一进门便能看到一排排平铺的架子上和墙上都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不同颜色、花样和材质的衣料,架子上方还悬挂着一排成衣,供人作样式参考。 “门口来人了,快去看看。” 掌柜的拍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小伙计肩膀,催促他去招呼新进的客人。 顾若兰拉着顾婉春,兴奋的到处转着,摸摸这里,指指那里。 “这个颜色好看”顾若兰道。 “这个花纹好特别”顾婉春指着一块料子道。 顾婉春的容貌虽不及她生母王姨娘娘那般妖艳,但也遗传了几分她的妩媚眉眼,看着有些娇媚。 “这种料子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二人新奇的讨论着。 这两个人分别是顾家大房和二房中最得宠的庶女,地位本就相当,又都看不上家中的嫡女,是以二人走的就比其他姐妹更近些。 相比这二人的热络,顾云锦与顾婉欣的疏离却显得有些刺眼。 沈秋云最近都看顾云锦不顺眼,可又没理由发作,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也只好装作温柔慈爱。 几个人在掌柜的介绍下,各自选看着。 沈秋云走到一匹紫绀色印满大朵牡丹的亮面锦缎前,朝顾若兰使了个眼色。 顾若兰连忙走过来,抚摸着那匹锦缎道:“这匹缎子可真漂亮,看看这牡丹织得多细致。” 顾婉欣听了,立刻点头称是。 掌柜的闻言走了过来,喜出望外、一脸逢迎的道:“几位贵人可真有眼光,这匹锦缎是上个星期刚从江南运过来的新货,因为价格比寻常的昂贵些,货进的极少,这个颜色更是稀罕,看上了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却不多,所以外头用同样料子做衣服的极少,若是选了它做衣裳,断然不会跟别人重样。这个料子做出来的成衣效果非常好,肯定能让各位满意。” 第十六章 试衣 顾云锦闻声看向这块料子,色彩艳丽,质地华贵,却不适合少女们的年纪。 沈秋云看了一眼顾云锦道:“这料子果真是漂亮,听掌柜的这样说,肯定是错不了。” 她转而又看向顾若兰道:“不过若兰要懂得谦让,这最好的料子还是留给你四妹妹吧,你再去选选别的。” 说着就朝掌柜的点头,似是已经帮顾云锦选定了的。 顾若兰酸溜溜的道:“娘可真偏心,就只疼四妹妹。” 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这匹料子跟四妹妹还真配呢,制了成衣穿在身上,一定美得不可方物,让公子们移不开眼。” 说完便转头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朝锦缎撇了一眼,扯着嘴角道:“大姐姐要是喜欢就为自己选好了,何必为我操心。”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挑了挑眉道:“哦,我差点忘了,不是姨娘偏心,是姨娘知道,以大姐姐的庶女身份,穿这样高贵的颜色,会被指僭越,叫人笑话我们将军府没有规矩。至于我嘛!嫌这个颜色太老气,看不上。” 顾若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紫色的确是尊贵的颜色,只有显赫人家的正房夫人和嫡出小姐才能穿,姨娘或是庶女穿了,真的会被人说是不懂事。 可是这些年,她都是被府上当嫡出的小姐规制养着的,早就忘记了这些个忌讳。 可惜顾若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终究还是个庶女。 如今又被顾云锦当众以庶女身份羞辱,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却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沈秋云的脸色当即便不好看了,一双子女的庶出身份是她最大的痛处,顾云锦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掌柜的的面,她的脸面有些搁不住了。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断然是不好同顾云锦计较的,否则她苛待嫡女的名声明日便会传遍邺城。 沈秋云深吸一口气,又一脸慈爱的看着顾云锦道:“既然四姐儿看不上,那就再看看别的,可有喜欢的?” “就这匹吧。”顾云锦随手选了块若竹色的纯色锦。 “颜色是不是有点冷?不如这匹橙色的。”顾婉欣看着顾云锦道。 “就它了吧!”顾云锦坚持的道,似是有些不耐烦。 “这匹也不错,看起来素淡些,可是质地却比刚刚那匹还要好。”掌柜的连忙应和着。 几人见顾云锦坚持,便也没有再继续劝。否则,便会惹得掌柜的多想。 顾若兰被顾云锦刚刚的一番话弄得意兴阑珊,再没了选料子的兴致。由着沈秋云帮她选了匹牡丹色的锦缎。 顾婉春看中了一块蜜柑色的浣花锦。顾婉欣则选了一匹珊瑚色带花瓣暗纹的散花锦。 几个人又随意选了几块普通料子,做些平常替换着穿的衣服。 那江南裁缝认真地为每个人量尺,又询问了几位喜欢的风格和款式,才送她们离开。 沈秋云又带着几个姑娘到附近的珠宝铺子里选了些首饰,才又返回府中。 …… 因为活儿赶得紧,没过几日,衣服便被人送到了顾府。 “小姐快点,衣服早就已经送到老夫人阁里,趁着送衣服的婆子还没走,快去试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的话,还来得及稍作修改,才不会误了在桃展上用。” 静雯拉着顾云锦来到了老夫人的长寿阁。 顾若兰和顾婉春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试穿为桃展制作的新衣。 顾若兰因为本身长得偏柔弱,面色也略微有些偏黄,若是穿上素淡的衣服便显得有些病怏怏的,没精神。 穿上这件牡丹色桃花织锦长裙,却趁得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看起来十分俏丽。 “啧!啧!啧!我们兰儿就是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沈秋云连连点头,还不忘转头看看顾老夫人的脸色。 顾老夫人笑了笑,许是想起了自己少年的时光,她的笑容中掺杂了一丝落寞。 顾婉春的新衣是一件蜜柑色大朵芍药花刺绣浣花锦长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摇曳生资。 顾婉欣的一件珊瑚色暗纹散花裙,显得端庄秀丽,令衣服与人互相增色。 再看顾云锦,一身若竹色刺绣锦锻罩纱裙,衣服的颜色虽冷,却显得脸色嫩白透亮,她两颊透着粉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还未盛开的花骨朵从莲叶间探出头来,有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脱俗之感。 顾云锦有着大大的眼睛,眸子黑亮,只是脸蛋有些微圆,两腮带着淡淡的婴儿肥,稚气未脱的感觉,妩媚不足,可爱却是有余。 再加上她淡然的神色,只让人觉得仙气飘飘。同几个姑娘站在一起,反倒显得她更加出众而特别。 “四妹妹这件衣服是不是太清冷了,不适合在桃展上穿。不是还做了几件衣服吗,不如换件喜庆点的吧。”顾婉欣柔声劝道。 “是呀,小姑娘哪有穿这个颜色的,像是个要出家的姑子,换一件吧。”沈秋云道。 “不用了,我很喜欢。”顾云锦道,语气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顾云锦不是第一次参加桃展,每次选料裁衣,她都兴冲冲的跟着去。 见了琳琅满目的衣料,却不知选哪个才好,每次都让沈秋云或者顾婉欣拿主意。 二人总怂恿着她选最华丽的料子,她自己看着也觉得好看。 衣服的样式做的也是最时新的,可每每成品出来后就十分夸张,不是被嘲笑像登台的戏子,就是被说像花楼上的姑娘。 沈秋云和顾婉欣劝她不必理会别人的嘲笑,那些人是嫉妒。 这话表面上是宽慰,其实两人是乐得看她被笑话,希望她做顾若兰和顾婉欣的陪衬罢了。 然而今日,两个人的算盘打得并不如意,顾云锦不再对她们的话言听计从,而是坚定的,有着自己的主意。 对此,两个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愤怒,那愤怒源自于本来能轻松掌控的东西,突然不受控制了。 顾云兰和顾婉春还在自顾自的欣赏着自己的衣服,并未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 第十七章 桃展 “衣服试过了,也很合身,我就先回去了,几位姐姐慢慢试吧,妹妹就不奉陪了。”顾云锦平静的道,语气不冷不热,却也不失礼节。 顾云锦向顾老夫人施了一礼,便连衣服都没有换下来就离开了。 后面的静嫣和静雯赶紧拿好顾云锦换下来的衣服和新做的其他几件,小跑着跟了上来。 “小姐这件衣服可真好看,很少见有人穿这个颜色的衣服,还穿的这样好看的。”静雯一边紧走几步,一边歪着头打量一旁的顾云锦。 静嫣也盯着顾云锦的背影,在后面紧紧跟着,见顾云锦走起路来,裙摆在后面轻柔的飘舞,宛若桃园中下凡的仙子,只觉得眼睛都无法移开。 回到房中,顾云锦又在静嫣和静雯的极力劝导下把一起做的另外几件衣服都一一试过。 静雯只觉得今日小姐穿什么衣服都格外好看,所以让顾云锦将所有的新衣都试了个遍还觉得意犹未尽。 “听灵研阁的人说,今年的桃花会展,皇家指派的是左都御史苏大人家主办。”静嫣神秘兮兮的道。 每年的桃展,都是由皇家指定朝中大臣主办,虽然每年被指定的大臣都不相同,却一定是富有威望,极受皇家重视的人。 “不知道咱们府上参展的盆景是什么样的,苏府承办的桃展,彩头一定十分丰厚。”静雯把话头接了过来。 桃展中的获奖盆栽揭晓后,盆栽的主人们都会获得主办人家提供的彩头作为奖励。 另外,在桃展上,为了活跃气氛,主人家或者其他有威望的客人,还会组些趣味赛局,比如作诗,作画,或者下棋之类的比赛,吸引游览的人们参加,这些比赛也都会有彩头。 因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拿出来的彩头需得贵重新奇,否则就会丢了主人的面子。 主办桃展不仅要拿出丰厚的彩头,还要布置园子,增派守卫,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是每年的桃展,众位高官还是抢破脑袋的争抢主办权,这原由嘛,一来是可以趁机出出风头,更重要的是每个请帖被送出后,收到请帖的人家都会送上回礼,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可是并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能收到请帖,有的人为了利用桃展,结识些身份高贵之人,不惜重金购买桃展请帖,这也更会让主办人家大赚一笔,收入远远超过所花费的银两。 是以,桃展乃名正言顺敛财的大好时机,名利双收的好事一桩。 静嫣闻言,神秘的道:“听说苏老爷的嫡女苏韵瑶可是位才貌双绝的高门小姐,真想看看长得什么样子,是怎样的好气度。” “苏老爷和苏夫人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当宝贝一样的宠着,要什么就有什么,邺城中的贵女们,没有不巴结和羡慕她的。”静雯附和着。 苏韵瑶并不在南麓书院中读书,在此之前顾云锦也并未见过她,静嫣和静雯自然也没见过。 但是上一世,在嫁给纪明轩后,顾云锦倒是在一些官家夫人的宴请上见过她几次。 苏韵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喜欢炫耀自己的家世或者吃穿用度,饶是不大高雅的顾云锦也觉得她低俗,并不喜欢。 苏大人家,世代是朝中的文官,本就瞧不起顾将军这样的武夫,二人政见不和,苏韵瑶便经常找机会欺负顾云锦。 顾云锦并不打算将她知道的苏韵瑶说给静嫣和静雯听,便也没有说话,只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人猜测着。 …… 几日后,众人期盼的桃展终于到来了。 顾府中的主子和下人们都起的格外早,车夫喂马备车,丫鬟们忙着为夫人小姐准备吃食,梳洗打扮。 静嫣打起十二分精神为顾云锦梳了个飞仙髻,顾云锦自己选了一根翠色的玉簪让静嫣帮着插在头上。 那玉簪几乎通体都是碧绿的颜色,唯独尾部有一大团的白色,温润的白色含着若有若无的粉,工匠将这部分雕成了含苞待放的莲花,造型与颜色呼应,十分的别致。 簪好发簪,静嫣又在四周点缀上几处细碎的水晶碎花,以免显得太过素淡。 顾云锦的脸上略微着了薄薄的脂粉,本就清透的面色平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艳丽,稍稍隐去了些稚气。 待妆成,静嫣和静雯都看得呆了,若不是顾云锦提醒了一句:“快走吧,不是说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吗?”,估计二人还要再愣上一会儿。 顾云锦走到前院,见人已经到齐了。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顾婉欣和她的母亲李月楠,还有顾婉春。 顾婉春的母亲因为是妾氏,即便在府中再受宠,也是没有机会出现在桃展上的,否则就会被人说是没有规矩。 沈秋云同顾婉春的母亲不同,她虽未得到夫人之名,但是整个顾府是拿她当夫人看待的,就连二房的夫人李月楠都没有她的地位高,所以城中的大小宴会和活动她都会参加。 沈秋云带着顾若兰也正往第二辆马车上走,一旁的小厮扶着脚凳,丫鬟搀着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前面的两架马车中因为还有些随从的丫鬟婆子,几乎都坐满了,顾云锦又带着静嫣和静雯,显然是坐不下的。主仆三人便上了第三辆马车。 顾婉欣撩起马车的帘子看着顾云锦走上车,看罢还狠狠地白了一眼,才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在放下帘子的一刹那恢复了温婉,因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马车内并没有人见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顾老夫人的身体经不住逛园子的疲累,从不参加桃展,顾成麟对桃展不感兴趣,便约了人去酒馆,今日也没跟着来。 静嫣和静雯坐在马车上显得十分高兴。 上一世,顾云锦因为顶撞了顾老夫人,被罚禁足,所以没有参加这次的桃展,静嫣和静雯自然也没机会参加。 往年顾云锦都只会带一个丫鬟,这次见静嫣和静雯都很想来,便将她们全领来了,见到她们高兴,顾云锦便也高兴。 第十八章 炫耀 马车很快就到了桃园。 虽然来得很早,但园子里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园子的门口还有许多等人或者聚在一起说话的人,园子外面围了一些没资格入内的平头百姓,都是来看看热闹的。 顾家的马车很多人都认得,一行人下了马车,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顾云锦所坐的马车在最后面,又行得慢些,前面两个马车上的人最先下了车。 沈秋云和李月楠都穿金戴银的尽显华贵,有这样的机会,二人自然要将自己最重头的衣服和首饰穿戴上,才不会被别人家的夫人比下去。 一众公子哥儿们的目光自然地越过两位妇人,落在后面的三个妙龄少女身上。 顾若兰缓缓走来,如弱柳扶风,惹人怜惜;顾婉春一步三摇,不时的朝人群中抛个媚眼,有些浪荡公子朝她吹着口哨;顾婉欣身形曼妙,步履端庄,端得一副官家嫡女的风范,不少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频频侧目。 “顾若兰!”人群中闪出一个人影,是南麓书院的学生冯若芊。 她上前拉住顾若兰,大声问到:“怎么没见到你那个四妹妹来,是不是又惹祸了,留在家中受罚,不能来了吧?”最后一句还故意拉长了语调。 旁边有几个少女随着她的话掩袖哄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顾云锦从马车上不慌不忙的走下来,脚步坚定洒脱却不失端庄,一席若竹色绣花锦锻罩纱裙飘逸而来。 她的眼神明亮却又桀骜冷淡,面容因着稚嫩可爱,虽也算不上绝美,却胜在气质超凡,好似瑶池上的莲花精灵不小心跌落凡间,直让人觉得,她身旁那些芸芸少女的千娇百媚,都成了庸脂俗粉。 人群中有位黄衣青年挑眉道:“那不是傻妹妹顾云锦吗,怎么跟平时不大一样,你别说,这样打扮起来,她也挺好看的。” “得了吧你,什么眼光,我还是看才女顾婉欣漂亮。”一旁的蓝袍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婉欣道。 “你若是喜欢,就把顾云锦娶回家,左右她也没人要。”有人打趣道。 “若是她不再恋慕纪明轩,我还真的可以考虑考虑,给她个机会。”黄衣青年轻佻地答道,跟着就是一长串猥琐的笑声。 顾云锦并不理会旁边的人说什么,只像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的向园子门口走去。 顾婉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和表情,见到不少人盯着顾云锦看,脸色立即就变得有些不悦。 顿了顿,她才重新扬起嘴角,噙着笑容走了。 沈秋云上前将请帖交给园子门口的守卫,便招呼李月楠和几位姑娘一齐进了桃园。 人群中有个人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几人进入园子,他就是纪明轩。 今日的顾云锦让他一眼没有认出,纵然冷漠如他,也感受到了顾云锦的变化。 顾云锦近日变得沉默寡言,穿衣服品味脱了俗气,连先生讲学都听得专心致志。 但是这并没有动摇他心目中对顾云锦的印象,一个人在熟悉人的心目中形成的固有印象,是很难在顷刻间被颠覆的。 纪明轩觉得,一个不知羞耻的蠢笨女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得体的衣裳和一个高傲的眼神就脱胎换骨呢。 虽然顾云锦这几日都没有再粘着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同他说过,可这一切在他的眼中看来,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想让他有所转变,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被顾云锦打扰的这些日子里,他也并未觉得真有想象中的那般悠然和自在。 思忖了半天,纪明轩突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为自己刚刚的思绪感到懊恼。 自己干嘛要想着关于顾云锦的事情,明明今日,他在这里等候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温柔娇艳,得体大方,更重要的是她那一身的才华和气质,总能吸引他的目光,顾婉欣才是他眼中的那一束光。 进入桃园后,沈秋云带着顾家女眷到门口的一处亭子中领了每人一袋的豆子,那袋子同香囊一般大小。 领了豆子,大家就可以各自散开,随意的在园子里到处逛逛,欣赏园中大片大片盛放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桃花林。 道路两旁沿路摆放着盆景,偶尔有人从袋子里掏出豆子,向盆景前面的盒子中投放。 众人都在看景的途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人,互相说着话,成群结对的走远。 有些人走累了,就聚到亭子里歇息,一同聊会子天,场面热闹极了。 沈秋云拉着顾若兰同两位相熟的夫人聊起了家常,这两位夫人的家中都有尚未娶妻的年轻男子。 “咱们若兰姑娘真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比秋云年轻时候的丰姿,都不逊色呢。”其中一位着宝蓝色曳地裙的夫人上下打量着顾若兰道。 顾若兰低下头,显得扭捏而娇羞。 沈秋云感慨的道:“可不是吗。孩子们都长大了,眨眼间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她转而又流露出落寞的神情,发牢骚似的道:“唉!她们倒是越发水灵,可我却一日比一日老喽,我们府上的大事小情,没一件能离了我的,终日的操心劳力,老得也快,还哪能跟年轻人比了。” 另一位穿姜黄色八幅湘裙,略微有些丰腴的夫人听了,连忙安慰道:“沈妹妹这是好福气,偌大的将军府都由你一人掌着,是何等的风光啊,即便是劳累些也叫人羡慕的紧,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多与我们走动走动,散散心便好了。” 沈秋云这话说得本就是无病呻吟,得了便宜还卖乖,自然不是真想同二人诉苦,不过是强调一下自己在顾府的地位罢了。 见有人劝慰,她便立刻重展笑颜。 “是呀,我何尝不想同二位常常见面,聊些个知心话。奈何琐事缠身,偷不得闲。将军又不肯往府上纳人,为我分担一二。今日能同二位夫人在此一聚,也算全了我的期盼。” 第十九章 苏韵瑶 两位夫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沈秋云话里那明晃晃的炫耀之意,心中唾骂,脸上却不显露半分,卖力的奉承着。 “沈妹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将军专宠,何其不易。” “是呀,你看看谁家的后院能像你们府上那般清净,若是让我遇到了,日日拜佛也甘心。” 着蓝衣的夫人实在听不下去沈秋云如此直白的炫耀,便故意岔开话题。 “哦,对了,咱们若兰如今还没许人家吧,可有中意之人?” 沈秋云欣喜,二人终于开始主动步入她最想谈论的话题,可此话题只能由旁人提起,她自己是不能说的。 免得传出去被人指责她女儿心急恨嫁,不够矜持,就好像将军府的姑娘无人问津似的,让人看轻了去。 这次的桃展,沈秋云比每次都更有目的性,希望能够利用这次机会一举为顾若兰觅得一位佳婿,便无暇再搭理顾云锦等一干人。 顾婉欣也一改往日的亲昵,离顾云锦远远的,并没有要同她一起逛园子的意思。 顾云锦主仆三人乐得自在。 广阔的桃园中,盈盈花气袭面而来,明媚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将春日的寒气尽数驱散,连吹来的风都暖洋洋的。 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枝连成了一片粉色的花海,一阵风吹过,便有花瓣随风飞舞。若不是耳畔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真让人以为是置身于尘世之外。 本来绿叶是用来衬红花的,可顾云锦这一抹若竹的绿,游走在满目的烟粉间,却似众星捧月般,显得人比花娇。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顾云锦许了静雯和静嫣二人,今日要怎么逛,逛到几时,都由她们做回主。二人听了便乐得直跳脚。 “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能遇到小姐这样好的主子。”静雯一脸满足的道。 顾云锦看着静嫣和静雯,脸上一扫进门时的冷淡和戒备,有的就只是宠溺的笑容,似是长辈看晚辈一般的温和。 不远处的顾婉欣这会子也已经同她母亲分开了,独自带着丫鬟青梅悠闲地走着。 突然,她见到了一位十六七岁,穿着月白色平罗衣裙的女子迎面走来。 顾婉欣高兴的上前打招呼:“杜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这身衣服不知道在哪里做的。” 杜佳人见顾婉欣走过来也微笑着应承,听到她夸自己漂亮,眼神中便燃起了一丝喜悦,同顾婉欣热络地寒暄了几句。 顾婉欣提议要同她一起逛,杜佳人却面露为难之色。 思忖了片刻,才道:“我正要去前面找苏小姐的,她父亲苏大人就是今日桃展的东家。她叫苏韵瑶,你可认得?” 顾婉欣一听,眼睛立刻开始放光,连忙道:“那佳人妹妹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也想认识认识这位苏小姐。”说着还牵起了杜佳人的手,眼神中尽是讨好和期待。 “好吧,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我与她相熟,可以为你引荐。”杜佳人道。 顾婉欣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调转方向,同杜佳人一起走了。 苏韵瑶的姑母是宫中的惠贵妃,如今正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人,连皇后都压不过她的风头。 顾婉欣觉得今年的桃展来得是最值的,若能认识这位苏大小姐,自己不是就跟皇家搭上了关系?激动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很快,杜佳人就将顾婉欣带到了一处凉亭里,亭子中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马面裙的女子,女子眉目清秀,面上带着高傲的神色,这人便是苏韵瑶。 她见了杜佳人一旁的顾婉欣,轻蔑地上下打量着。 杜佳人连忙介绍:“韵瑶,这是征北将军的侄女顾婉欣,她父亲是权六曹侍郎顾大人。” 听了杜佳人的话,顾婉欣心里感到一丝尴尬,杜佳人先说的是顾将军的侄女,然后才提起她的父亲。 这样介绍自然是因为征北将军的名号远比她父亲的要响亮得多,自己这权六曹侍郎的女儿身份,还赶不上征北将军侄女的身份高贵,不免有些难堪。 如果只说顾婉欣是权六曹侍郎的女儿,苏韵瑶本来是理都不想理的,可得知她是顾烨枫的侄女,苏韵瑶却来了兴致。 “听说征北将军的女儿,不仅相貌平平,还是个十足的蠢货,你带我去见见可好?”苏韵瑶的脸上带着坏笑。 一般人是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贬低人家堂妹的,多少会顾及对方的感受。 可苏韵瑶却不在意,她不担心顾婉欣不高兴,只因为根本就没把顾婉欣这种小官家的女儿放在眼里,就算是听了之后不高兴,她又能拿她怎样。 顾婉欣迟疑了一下,她听父亲说起过,苏韵瑶的父亲苏修文同自己的大伯顾烨枫在朝中很不对付。 顾烨凡是个文官,即使他大哥官拜一品,可走的是武官路子,哥哥的力他借不到多少,反而更容易受制于苏修文。 顾烨凡怕苏修文因大哥而迁怒于自己,便暗地里偷偷送些礼物去府上巴结,想要表明自己并未站在大哥那边。 可是对于顾烨凡的投诚,苏大人却并不买账,不仅不收他礼物,连面都未曾露过。苏修文虽未曾刁难过,但也没搭理过他,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 顾婉欣心中盘算,若是能够讨好了苏韵瑶,让苏韵瑶对自己产生信任,甚至能与她交好,那父亲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也能高看自己和母亲一眼,母亲也就不用日日受那小妾王姨娘的气了。 思及至此,顾婉欣立刻道:“四妹妹的相貌确实并不出众,跟苏小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脑子也颇为愚钝,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甚至连下棋的规则都不懂的,也就是勉强识得些字罢了,连有些百姓家的女儿都还不如,让苏小姐见笑了。” 听了顾婉欣的话,苏韵瑶显然十分开怀,脸色都和蔼了几分,见不远处还有人,苏韵瑶便示意顾婉欣走近了说话。 第二十章 淮王 顾婉欣走到苏韵瑶身旁,弯腰俯身,将耳朵凑近了苏韵瑶,听了她的耳语后立刻恭敬的点头,表示同意她所说的话。 “苏小姐放心,您安排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到。” “还是你更讨人喜欢,我就欣赏你这爽快的性子,以后没事可以到我府上去坐坐。”苏韵瑶满意的道。 听了苏韵瑶的话,顾婉欣的眼里绽着光亮,又亲热地凑到苏韵瑶耳旁说话。 …… 顾云锦同静嫣静雯走走停停,时而还为喜欢的盆景投上一两颗豆子。 “小姐,你说会不会有人作弊呀,比如从府中多带些豆子为自家盆景投的?”静雯好奇的道。 “不会的,且不说豆子经过浸染和处理,同寻常豆子不同,再者这事情本身就是为了寻个乐子,没人会为了逗乐而作弊,丢了自家面子。况且,如果被投出去的豆子总数超过了发放的,彩头就会作罢,谁也得不到。是以这几年的桃展还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 顾云锦耐心地解释,心中却感怀静雯的天真可爱,她以为众人真的是为了看桃花、选盆栽而来。 可事实上,能有几人是带着这样单纯的目的参加桃展呢。 静嫣突然指着桃园中最大的亭子道:“小姐快看,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聚了那么多人?咱们快去看看吧。” 说罢便没等顾云锦表态,便拉着她向亭子的方向走去了。 顾云锦摇头,许是这段日子自己对她们太过纵容,这两个丫鬟的举止都变得没了规矩,可她心里偏偏还乐意见她们这样。 顾云锦凑近了,见亭子里的三个石桌子上分别摆放着三个棋局。 其中两个桌子的人已经空了,而棋局却摆得乱七八糟。看样子刚刚有人在此下过棋了,并且胜负已分。 而中间的一个桌子,两旁坐着两个青年,其中一位俊秀的青年正是纪明轩。 顾云锦从旁边人的议论中听明白了,原来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淮王在亭中举办棋赛,现在已经是棋赛的最后一场决赛。 淮王拿出了一盘棋作为棋赛的彩头,谁赢了整个决赛就可以将整套棋拿走。 这可不是一套普通的棋,一盒白色棋子,一盒绿色棋子,分别是用上好的白玉和碧玉制成,价值连城。 难怪有这么多人争相参与和围观。 顾云锦却并未被激烈的棋局吸引,而是直直的盯着在亭子中坐着的淮王。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连呼吸的声音都粗重了几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恨不能立刻上前,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顾云锦当然也知道自己不能,也做不到,且不说淮王如今身旁有一众护卫守着,就算没有护卫,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不是淮王的对手,恐怕她连淮王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就一命呜呼了。 顾云锦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收回刚刚愤恨的目光,她不能被淮王的护卫发现什么不对劲,否则会为自己招来麻烦。 于是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衣衫,待心情彻底平静了,才又抬起头,继续看热闹。 见到一向表现低调的纪明轩出现在这里,顾云锦也不觉得诧异。 她知道纪明轩参加棋赛不单单是为了那份诱人的彩头,更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出出风头。 而他真正的目的则是想要接触到淮王,进入他的视线,再趁机成为淮王的人,这才是纪明轩真正图谋的。 淮王虽然不及太子的地位尊贵,可是看如今的局势,将来的储君之位也未必就一定是太子的。 如若有人问,将来登基的人不是太子的话会轮到谁,那么朝中的大臣八成都会心道是淮王。 如今,就是皇后的风头也是无法与淮王的母妃惠贵妃相比的,惠贵妃宠冠三宫,而惠贵妃的同胞哥哥,也就是苏韵瑶的父亲苏修文,可是当朝的左都御史,权倾朝野,又深得皇上的信任,是淮王身后最得力的支柱。 太子已经年近不惑,淮王二十出头,精明能干,办事能力远远超过太子,这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事实。 太子的祖父虽贵为征西大将军,但是毕竟年事已高,无法上阵杀敌,唯一的儿子又材质平庸,不堪大任。 皇后的母家已经后继无人,早就不复当年的荣光,俨然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是以近几年,随着淮王的年龄增长,羽翼渐丰,又表现得英明神武,朝中的许多大臣已经转而支持他,暗自同太子一派展开了无形的较量。 当今的皇上弘治帝,自然对朝中的形势了如指掌,可是却并未表明立场或发表意见,明摆着是在纵容淮王的夺嫡野心。 是以朝臣们大胆猜测,弘治帝的心中,说不定也更属意自己的四儿子印暮豪,也就是淮王。 有了弘治帝的默许,淮王便也无所顾忌,明目张胆的招募起了幕僚、门生,广纳人才贤士,还暗地里拉拢朝臣,汇聚力量,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包括纪明轩在内的许多年轻人,都希望能够有机会投靠到淮王的麾下,一展抱负,将来辅佐一代明君,出人头地,名垂青史。 下棋这件事,在其他国度只能算得上是一门普通的技艺,琴棋书画不过才艺而已。 然而在华桑国,却有着不同。弘治帝不仅自己很善于下棋,并且对棋技高明的人,也是另眼相看的。 他曾经大张旗鼓地说过“若指挥作战的将军棋技高超,便一定善于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带兵打仗也不会逊色;若谋臣的棋技高明,便一定善于高瞻远瞩、掌控局势,处理起公务来也会井井有条;哪怕是深闺中的妇人颇懂棋技,也会眼界开阔、治家有道,是把相夫教子、稳定门庭的好手。” 弘治帝的言外之意,便是要说:只要谁的棋技好,那这个人就是各行各业中的佼佼者,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瞧!我自己下棋就是兄弟中最高明的,所以做君王不也没人能比我强吗。 第二十一章 棋赛擂台 因此,这满朝文武,除了要整日操心朝事,还要操心怎样把棋下好。 后宫的妃子们,除了忙着貌美如花,还要忙着学下棋。受宠的惠贵妃棋技高超,淮王亦是。 淮王在桃展上摆起局,表面上是图个热闹,替自己的舅父家撑撑门面,毕竟这每年的桃展上鱼龙混杂,皇子是不轻易露面的。 而苏大人办桃展,便能邀请来淮王殿下,脸上自然是有光。 可是淮王此行也不愿意走空,顺便借此机会,为自己招揽一两个有用的人才,岂不是更好。 纪明轩也就是冲着淮王的这个想法来的,所以棋下得也是格外的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经过了一阵紧张的防守、进攻,在双方的奋力厮杀过后,纪明轩的对手终于技不如人,败下阵来,纪明轩便成为了这场棋赛的最终赢家。 淮王命人送上棋赛的彩头,并赞赏的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却沉着冷静,心思缜密,棋路自成章法,实在难得呀。” “淮王殿下谬赞了,在下是班门弄斧。”纪明轩恭敬地低头行礼。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淮王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何处高就?” “在下纪明轩,如今还在南麓书院读书,家父纪远博是卢州盐运使。” 思索了片刻,淮王道:“好!改日到王府上坐坐,本王也好与你切磋切磋。” “小人不敢,不过,若能得殿下指教,定然是三生有幸。” 淮王点点头,算是回应,转头便带着护卫离开。 众护卫一面开路,一面警惕的环顾四周。 听了淮王的话,纪明轩的心里是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做梦都盼望有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今日竟然以如此奇妙的方式实现了。 目的已经达到,纪明轩也无心在此流连,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豪哥哥,这就走了吗?”人群中,听到了苏韵瑶娇滴滴的声音。 淮王转头,在与苏韵瑶对视后,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啊,韵瑶妹妹,我今日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去了。改日再去看你,母妃让你有空进宫去同她说说话,她说这几日有些想你。” 众女眷见淮王如此温柔的同苏韵瑶说话,都对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有些人留意到,刚刚淮王跟苏韵瑶说话,说的是“我”,而不是“本王”,足见同苏韵瑶的亲近。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苏韵瑶自知长足了面子,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她柔声道:“这阵子都在帮父亲和母亲筹办桃展,待桃展过后,立刻去宫中为姑母请安,韵瑶也想念姑母了呢。” 淮王微笑着点头。 几乎是在所有女眷们的注视中,淮王转身离去。姑娘们恨不得将眼睛长在了淮王身上,她们目送着淮王离开,直到连影子都见不到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淮王如今还未立妃,试问谁家女子不想嫁给淮王这样的男子。 他不光是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帝,本人更是风度翩翩,长得一表人才,这样的人,整个华桑国找不出第二个。 而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顾婉欣,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她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又怎会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人中龙凤。 纪明轩虽然样样都好,可当他与淮王站在了一起,便失了颜色。 当顾婉欣见过了高高在上的淮王,回头再看卑躬屈膝的纪明轩,便觉得他实在不足一提。 苏韵瑶亲热地送走了自己的表哥后,便也在刚刚举行过棋赛的亭子里,搭起了另外一场棋局擂台。 参加比赛的嘛,自然也都是些女子。 因着是女子参赛,所以亭子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只多不少,并且是以男子居多。 大抵是觉得,能理直气壮的欣赏几位才色双绝的美人,还不被人指责是登徒子,这机会难得,不可错失。 这场棋局的开启,较淮王的那一场,实在是要草率得多。 不仅棋局的场次少了些,就连比赛的彩头,也是苏韵瑶从头上临时摘下来的一根凤尾钗。 倒不是说这支凤尾钗不值钱,那钗子本身就是成色极好的黄金,上面还镶嵌着各色的宝石,更可贵的是上面有一颗精致的挡珠,虽个头不算大,但也是极为珍贵的了。 许多少女见了,都不免垂涎,纷纷报名参赛,这其中就有顾婉欣一个。 “云锦妹妹也去试试吧。”一旁有位南麓书院的女孩儿道。 顾云锦转头看看那女孩儿,是跟顾成麟同在忠义堂读书的,虽经常在书院里见到,却并不很熟悉,只是偶尔会打个招呼而已。 “不必了,我看看热闹就行了,不想参加。”顾云锦婉言拒绝了。 见顾云锦话语冷淡,那人便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看棋赛。 经过了一阵激烈的角逐,两场赛下来,最终的赢家是顾婉欣。 这也并不稀奇,顾婉欣的才女之名也是众所周知的,很多人早已才道了比赛的结局。 正在众人以为比赛已经结束了的时候,苏韵瑶却突然说:“不如这次,我们来换个玩法吧。” 众人本就遗憾于没有赢到那只心仪的凤钗,便纷纷询问,如何换玩法。 “婉欣姑娘可以在人群中选一个人来挑战,那人若是赢了,你便要将彩头送给她,若是你赢了,彩头还是你的。”苏韵瑶道。 苏韵瑶说的这个新玩法,明摆着是对顾婉欣不公平的,可是谁料顾婉欣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欣然答应了。 “好。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让对方十颗棋子。”顾婉欣道。 见顾婉欣不仅欣然接受这样的不平等提议,还主动提出要让十颗子,围观的人都有些意外。 还有这样的好事?本来就瞧着那只凤钗眼热,遗憾没能收入自己的囊中,姑娘们一听这个提议,便也不管对顾婉欣是公平还是不公平,立刻高兴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接受挑战 虽然赢顾婉欣不容易,可若是她让出十颗棋子,那么胜算可就很高了,棋技略有点高明的人,赢的机会是很大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些挑战吧。”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选我,选我。” 好几位姑娘都朝着顾婉欣招手。 顾婉欣浅笑着道:“没想到这么多人想参加,不过,我看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四妹妹,你来同我对决一局可好?” 话音刚落,女子们纷纷失望地叹出一口气。 “唉!我就说没这么好的事吧,哪来的好心,让十颗棋子。” “这也太偏心了。” “哎,这也正常,谁不偏袒着自己姐妹,难道还便宜了你我不成?” 众人酸溜溜的议论着,觉得这下子顾云锦可真是捡了大便宜。 虽然平日里,众人对顾云锦的印象,都觉得她确实是笨了点,可是也并没有人见过她下棋,不知道是个什么水平。 但是,不用想,这整个邺城的人,谁不知道皇上看中棋艺。 是以,高门大户家都重视棋艺,但凡是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特意请人教导自家子女《棋经》。 正因如此,整个邺城中,棋艺差的高门子弟几乎是没有的。 想来,顾云锦应当也不至于太差才是。 众人不了解顾云锦的棋艺如何,各持己见。可是静雯和静嫣却是了解的。 自家小姐别说是棋艺了,从小到大,就算有人在她面前下棋,她都没正眼瞧过一次。 她的棋艺哪里叫差,分明就是一点没有,一窍不通。连棋子是要放在格子里还是格子外都不知道,这样子去上场,不是当众出丑吗? 这场棋过后,在整个邺城中,小姐恐怕是无法见人了。 不仅是小姐,顾将军也会颜面扫地,再也无法在同僚中抬起头来。 静嫣和静雯急得汗珠子都落下来了。 静雯在一旁拉了拉顾云锦的袖子,小声在她耳边嘀咕:“怎么办呀,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云锦身上,也有人发现了两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表情,看热闹的兴致就又高涨了起来。 顾云锦却面色沉静,不慌不忙的道:“不好意思,本小姐对苏大小姐的这个彩头不感兴趣,不习惯要别人戴过的东西。” 苏韵瑶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表示嫌弃。平日里,为了表示同她亲近,有些小姐妹甚至会主动吃她咬过的东西。没想到顾云锦竟然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顾云锦本无意树敌,也不想当众让苏韵瑶难堪。 可今日之事,明摆了就是苏韵瑶同顾婉欣设计好了,要给她难堪的。 不然怎么会突然间设了棋局,连彩头也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而是随手从头上摘下来的。 以苏府的作风,断不会如此准备不周。 既然她并未招惹别人,别人却主动来欺负她,那她又为什么要向后躲呢。 况且,这些人本就欺软怕硬,就算自己伏低做小,委屈隐忍,她们就能放过自己吗? 不会,这样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毫无顾忌的欺负自己。倒不如一开始就让她们知道,自己并不好欺负。 众人先是被顾云锦的话惊住了,毕竟以苏韵瑶的身份和地位,目前还没有遇到敢这样跟她说话的人。 片刻,便有人为苏韵瑶解围道:“顾云锦,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是不是担心技不如人呀?” 巴结苏韵瑶的人不在少数,又有人道:“你堂姐不是让了你十颗子吗,怎么还不敢应战,实在是有辱顾将军的威名。” 苏韵瑶闻言,被气得铁青的脸色稍作缓和,眼珠流转间,她开口道:“你们都误会了,顾将军的嫡女,自然是瞧不上这些普通的物件。” 顿了顿,苏韵瑶继续道:“这样吧,前几日,惠贵妃刚刚赏赐了一颗季月山的千年人参到府上,这可是东夷进贡给皇上的,品相更是世间少有,万金难得,可入得了顾小姐的眼?”说着,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闻听此言,众人更是沸腾了,邺城的人都知道惠贵妃受宠,可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看中她,连这样的宝贝都送给了她。 而惠贵妃能将此物送到苏府,不仅是对苏老夫人的孝顺,更是对苏府的抬举,苏府的风光,竟然比想象中的更加不同凡响。 见到众人投来惊诧的目光,苏韵瑶十分得意。 她最受用的便是别人对苏家和对她苏韵瑶的仰视,如今总算是有机会将此事拿出来炫耀了,可真是让她称心如意。 而如果这样的彩头顾云锦再说看不上,不仅是没人相信,恐怕还会得个蔑视皇家的罪名。 御赐的东西都看不上,难不成是将军府要翻天? 顾云锦若果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她们顾府就等着被皇上迁怒吧。 众人方才见到顾云锦宁愿得罪苏韵瑶,也不愿意参加棋赛的态度,觉得她分明就是心虚。 便大胆猜想:莫非这顾家四小姐的棋艺,果真是太、太、太差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胆怯吧。 “退路已然被堵死了,她该不会耍无赖,拂袖而去吧?”一位南麓书院的学生对着一旁的同伴道。 “以她那直得令人发指的性子,此事也不是做不出来,那样的话,顾将军的耳朵,恐怕就要从这个春天一直红到冬天了吧,真为英勇神武的顾将军感到惋惜。”那人的同伴回答到。 众人正各自揣测着,就突然听顾云锦道:“甚好、甚好,苏小姐早拿出来不就好了,既然有如此贵重的彩头,那本小姐就献丑了。” 顾云锦心想:既然躲不掉,那就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了。左右顾婉欣和苏韵瑶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下棋一窍不通,连棋子该摆哪里都不知道。 可惜她在嫁给纪明轩之后,为了不让他瞧不起,还是学过一点棋艺的,虽然赢不了顾婉欣,可也不至于输得太惨,她们要失望了。 顾云锦继续道:“接受挑战可以,不过,这让十颗棋子的事情,还是免了吧,有失公允。” 她的神情有些大义凛然。 第二十三章 承让了 顾婉欣棋艺高超是出名的,即便输了也不算丢人。但是接受她十颗棋子的谦让,却不明智了,如此,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那才叫丢人。 顾云锦执意拒绝了顾婉欣的让子之意。 闻听此言,人群中传出了称赞的声音:“没想到,顾小姐竟然如此豪爽啊!” “恩,是呀,颇有些英雄气概。” “就算是彩头如此贵重,也不贪恋,这是清高;不论成败,拒绝别人让子,此乃“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呀,不愧为顾将军嫡女。”一位仰慕顾将军名号的老者,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一些不熟悉顾云锦的人开始倒戈,对她大肆称赞。 顾婉欣见状不禁蹙了蹙眉,心道:原以为自己这个堂妹遇到这种情况,不恼羞成怒掀了棋盘就已经不错了,何时学会了以退为进,嘴上竟然也会如此油腔滑调了。 想要有气节自然是好,可惜,她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顾婉欣心中嘲笑道:等几步棋下来,见到了你那羞于见人的棋艺后,看眼前这些夸赞你的人又会作何感想,肯定会后悔赞得太早了吧。 二人同时来到石桌前,端坐在两旁的石墩上。 待顾云锦坐定,顾婉欣道:“妹妹先请。” 顾云锦拿出一颗棋子随意的放在棋局中间的一处位置,并未抬眼看顾婉欣。 顾婉欣见顾云锦没有不知所措,也未将棋子直接放到格子里,便在心里叹了声:“她运气还不错。” 顾云锦上一世在学会下棋后,是见过顾婉欣下棋的,知道她惯用的手法是放长线钓大鱼。 她并不急于一时,而是棉里藏刀,看似手段宽厚温和,却是在不经意间让人轻敌,再诱敌深入,最后将对方一网打尽。 可今日的几步棋下来,顾云锦觉得她似乎一改往日的作风,变得有些单刀直入,步步紧逼,似乎是在急着结束这场较量。 这也难怪,毕竟她如今还不知道自己会下棋,以为自己招架不住几招便会败下阵来。 同这样弱的对手,哪还需要费尽心力的去精心布局呢,索性就快刀斩乱麻,在最短的时间内,赢得比赛,如此才能向众人证明,她顾云锦的棋艺有多差。 苏韵瑶不认为棋赛的结果会有什么意外,就算顾云锦没有顾婉欣说的那般不堪,惨败也是必然的结局。 顾云锦有几斤几两她早有耳闻,况且顾婉欣也不是浪得才女的虚名。 于是,她便轻松的同旁边的几个姑娘聊起天来,并未关注棋局。 亭子旁边,有几颗花团锦簇的桃树将枝杈深入了亭子里,正好在顾云锦的头顶上。一阵风吹过,有几朵花瓣悄然落在了顾云锦的青丝间和碧裙上,画面美得有些醉人,可醉人的美人却不自知。 许多围观者的目光,都从棋盘上被吸引到了下棋人的身上,这些目光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 顾婉欣在她对面看着,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刺得心里发酸。 棋局上,顾云锦刚开始的几步棋,虽说没像顾婉欣预料的那般,放错了位置,可看着也没什么路数,也就是在随意的摆放着棋子。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已经有好几把棋子落在了棋盘上,顾云锦仍然是没有路数的随意摆放着。 可是顾婉欣的心中不由得突然间大惊:看似随意的胡乱落子,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顾云锦竟然并未处于劣势。 如果在前面几步棋时,她还认为顾云锦在瞎蒙,可眼下看,即便没有章法,可她分明是会下棋的,并且还下得不赖,否则早该败了。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下棋的呢,是谁教会她下棋的?顾婉欣的心中满是狐疑。 事实上,顾云锦会下棋没错,可却是没有师傅的,看过别人下棋,知道了下棋的规则后,顾云锦便自己钻研了,所以哪有什么路数,不过是随机应变,眼睛敏锐些,思维灵活些罢了。 思忖间,顾婉欣的心思已无法全然放在棋局上,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难免有几步棋让顾云锦钻了空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见顾云锦竟然稍稍占了上风,顾婉欣的思绪便彻底混乱了。 待想到了这场棋赛输掉的后果,她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讨好苏韵瑶不成,反倒还害她损失一颗名贵的千年人参,这位苏大小姐定要记恨上自己了。 得罪了苏韵瑶这尊大佛,自己又当如何自处,父亲知道了会怎样? 无数个声音在顾婉欣脑中盘旋,搅得她心烦意乱。 棋局下到后来,顾婉欣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脸色发白,耳朵里也只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 她的脑子已经空白了,哪还知道自己的棋局该如何走下去。 再看顾云锦,凝神静气,眼波流转,就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轻松的,就如同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端坐自家后院,喝着茶水,同友人怡情于棋局。 她的眼神淡然,好像根本不在乎是输是赢,可棋局分明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多时,亭子中央传来了顾云锦清脆的声音:“承让了,二姐姐。” 众人不禁瞠目,坐在石桌旁的小姑娘,她眉目娟秀,眼神澄澈,浅笑嫣然。 她赢了有名的才女顾婉欣,脸上却无半分惊喜之色,而是如比赛前一般的不卑不亢,似是九天之外不染纤尘的仙子,不因胜败与得失或喜或悲。 仙气飘飘的小姑娘对面,那位娇艳少女,原本如水的花容,已经失色。 她眼神惊愕中现出慌乱,像丢了魂魄一般,虽然正直凉爽的春日,可她的额头上却大滴大滴的渗出汗珠,正混着脂粉,顺着面颊往下滴落,哪里还有半点邺城第一才女的影子。 顾婉欣败了,败得灰头土脸,神色恹恹。 “真是后生可畏呀,小小年纪就这般机智沉稳,真是难得。” 苏韵瑶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她以为顾婉欣已经赢了。 “以前只听闻顾家二姑娘是位才女,可没想到这四姑娘更是了得!” 第二十四章 讨彩头 待听清了众人的议论,苏韵瑶这才缓过神来,什么?竟然是顾云锦赢了?她一定是听错了! 众人继续道:“最难得的是才华横溢却不愿外露,推辞不去,才勉为其难将技艺示于人前,是何等的内敛。” 苏韵瑶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再看看顾婉欣那一脸颓废的表情,看样子还真的是让顾云锦赢了,这又怎么可能? 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憋闷得紧。合着她处心积虑的在这里设局,就是为了给顾云锦赢得口碑,为她辟谣,向众人揭示:将军府废物嫡女的传言不实。 苏韵瑶越想越生气,可还没等她有机会发火,便已经有人提醒她:还有更令人棘手的事情等着她。 一个声音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苏大小姐,您的打赏,现在可以兑现了吧?” 顾云锦不紧不慢的说着,声音一字一顿。 苏云瑶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是许诺了一颗千年人参做彩头的,可是那根千年人参,是他们苏家的镇宅之宝。 她之所以轻而易举的将人参做为彩头许诺,不仅仅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炫耀,更是因为她笃定顾云锦不可能会赢。 如果顾云锦输了,她只需要将之前拿出来的那根金钗送给顾婉欣就是了。 金钗虽也值钱,可毕竟自己家中也不缺这个,父亲疼她,还会再给她买的。 但是那根千年人参就不同了,自己若将它输了,可就是闯下祸了,她决不能拿出来。 “额,稍,稍后!稍后便命人送到顾府上去,先在这里恭喜顾小姐了。” 苏韵瑶到底是比顾婉欣多见了些世面,不似她那般紧张慌乱,可声音里还是有些心虚,语气便不免软了几分,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盛气凌人的气势。 为今之时,她只有先用缓兵之计,暂缓一时了。 回头再想个办法搪塞过去,实在不行就说人参已经找不到了,拿点别的东西代替就是。 到时候,顾云锦不乐意也没办法,总不能让顾将军带着征北军去她们府上搜吧,苏韵瑶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桃展办了这么多年,每次都是当场兑现彩头,所以才会经常有人当众以彩头为聘,向心仪之人表白心意,成为这桃展的一道风景,如今轮到苏老爷办桃展,苏大小姐就想将这规矩给改了不成?”顾云锦毫不退让。 一听顾云锦的这番说辞,熟悉她的人便大胆猜想:莫非顾云锦是想借着今天的这个大彩头,向纪明轩表白?哎呀!这也太有可能了,毕竟她为了讨纪明轩欢心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子用彩头向男子表白,还是头一遭,这下可有大热闹看了。 这些人想想都觉得刺激,便连忙帮腔道:“是呀,过后送过去有什么意思,况且,我们也想见识见识这千年人参长得什么样,苏小姐就让我们一起开开眼界吧!” “就是就是,我也没见过,还望苏小姐成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全是些看热闹不嫌大的。 见此情形,苏韵瑶也没了辙,实在是骑虎难下。 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耍无赖吧,她苏大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况且若是桃展办得不尽人意,过后被人指指点点,恐怕皇家也会觉得苏府办事不利,迁怒起来,这个责任她更是承担不起。 但是这样白白将那么贵重的人参拿出来,还是送给自己讨厌之人,她断不甘心。 下一刻,只见她镇定的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去,把贵妃娘娘送的那颗千年人参取过来。” 说话间,还不可察觉的朝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是她一手调教的,自然看得懂她的意思,应了声,转头便要走。 却听到身后顾云锦的声音响起:“苏小姐,我可不认识季月山的千年人参长得什么样子,和普通人参究竟有何分别,你可不要糊弄我呀。” 说完,她还开怀地朝着人群笑了起来,似是在开玩笑一般。 可是这话音却像是击中了苏韵瑶一般,让她为之一颤。 是的,顾云锦猜到她心里去了。 顾云锦心道:那可是千年人参,家中的掌事难道会放心的将它交给一个丫鬟?要知道,就算这个丫鬟再得苏韵瑶的器重,在她身边伺候十辈子,恐怕也挣不来这一颗人参吧,若她真能轻而易举将人参拿走,恐怕早已销声匿迹,浪迹天涯去了。 说是让她回去把那人参取回来,骗谁呢? 苏韵瑶连忙收回一刹那的惊讶神色,微笑着道:“怎么会呢,我苏韵瑶一向说到做到,绝不会做那下作之事,你可不要随意污蔑人。” “那就好,想来这堂堂的苏府也不会为了一颗人参而自毁声誉的,等一下,人参拿来了,也烦请诸位帮我掌掌眼。”说罢,顾云锦豪爽的朝人群抱了抱拳。 她这是在提醒苏韵瑶,不要试图蒙混过关,她虽然看不出门道,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拿出来的真是赝品,谁能保证不被明白人识破?到时候丢了苏家的脸,可就别怪她顾云锦没有提醒过。 顾云锦上辈子虽然受过苏韵瑶的气,可总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本也不想对她步步紧逼。 但是奈何这其中有顾婉欣掺和,如果她所料不差,上一世顾婉欣能够嫁给淮王,这其中必定也有苏韵瑶的功劳。 上一世她也不了解为什么苏韵瑶总要跟她做对,却是对顾婉欣极好,现在想来,两个人恐怕是早就暗暗交好,只是她未发觉罢了。 如今的顾婉欣和苏韵瑶交情应当还没有到十分要好的程度,但是经过这场棋局,如若自己果真对棋艺一窍不通,在众人面前成了千古笑话。 那么顾婉欣同苏韵瑶的关系必定会更近一步,她接近淮王,飞上枝头的目标也就有指望了。 为了不让顾婉欣的算盘得逞,这一次一定要让苏韵瑶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是才能令她与顾婉欣的联盟瓦解。 苏韵瑶今日的损失越大,今日之后,她同顾婉欣的矛盾就会越深。 第二十五章 毛遂自荐 正当顾云锦和苏韵瑶四目相对之时,人群中走出了一位少年,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身青色团花暗纹降纱袍,头发被青色丝带束起,袍脚秀着精巧的鸢尾花花纹,衣服的质地跟身边的世家大族比也不逊色。 他的相貌更是俊美异常,眉毛浓密修长,鼻梁高挺,同纪明轩比起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让人惊叹的是他那一双俊美得令人咂舌的眼眸,眸光深邃,似是冬日里的寒潭,深不见底,却又清冷俊逸,倒将原本俊美非常的五官,比得不那么出挑了。 少年朝着顾云锦拱了拱手,开口道:“姑娘若是信得着在下,在下就帮姑娘掌上一眼,在下家中世代做药材生意,莫说是千年人参,就是任何一颗人参,只要在下看上一眼,便能够说出人参的产地和年份,里外绝差不出五年。” 顾云锦狐疑的看着那青年,搜寻着前后两世的记忆,却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哦!对了,他刚刚自报是做药材生意的商人,能来参加桃展,想必生意一定做得很大,说不定是个皇商。 虽然商人不引人注目,可是皇商并不算多,她上辈子大抵也是知道的,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位,该不会是有诈吧,难不成是苏韵瑶故意安排的? 转念又觉得不对,苏韵瑶拿人参做彩头是在自己的激将之下临时决定的,况且看苏韵瑶刚刚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再用余光瞥一眼苏韵瑶,她的脸都绿了,眼睛盯着说话的青年,如果说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这位兄台恐怕早已经死过千遍万遍了。 见顾云锦有些顾虑,那少年继续道:“姑娘若担心在下瞧得不准,也可以让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看。” 顾云锦对青年点点头,礼貌的道:“那就有劳这位公子了。” 刚刚被苏韵瑶吩咐去取人参的丫鬟,见此情形便停下了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着苏韵瑶的指令。 苏韵瑶似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看了眼顾云锦道:“那就请顾小姐稍等片刻,我亲自去取那颗人参来。” 说罢便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苏韵瑶不想拿出人参又有什么办法,悔不当初又能怎样,她如今已然没有了退路。 她最珍视名声,比起在众人面前丢脸,她宁愿被父母责骂。就算是死,她苏大小姐也不能丢了面子。 趁着苏韵瑶刚刚与顾云锦交谈之际,顾婉欣已经由青梅搀扶着,悄然离开了。 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有逛桃园的兴致,便上了顾府的马车,回去了。 不多时,苏韵瑶苦大仇深的赶了回来,不情不愿地将人参交给顾云锦。 刚刚那位毛遂自荐的青袍美少年,认认真真地将人参嗅了嗅,又仔细翻看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 “恩,没问题,是季月山的千年人参,而且是极品。”少年侧头向顾云锦道,眼神坚定而澄澈。 众人正欲上前看个仔细,只见顾云锦“啪”的一声,将装着人参的锦盒扣上。 她满目笑意的道:“苏大小姐果然言而有信,苏府真是财大气粗,大伙儿有口皆碑,陛下定会体察民情,说不定,明年桃展的举办权还是苏府的。” “是,是,是,苏大人府上办事最为稳妥。”众人应和着。 苏韵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样的桃展,再办上几次,恐怕她们苏府就要倾家荡产了。 “告辞了,苏小姐。”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顾云锦已经一溜烟儿,消失在人群里,留苏韵瑶站在原地独自沮丧。 马车上。 “小姐,咱们怎么不多逛一会儿呢。”静雯意犹未尽的道。 “园子哪天都能逛,桃展明年也还有,万一苏韵瑶反悔了,找人打劫我可怎么办!”顾云锦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人参。 她本不是贪财之人,可是如今,她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日后免不了要用银子,每个月那几两银子的月钱,根本就是什么都做不了,这根人参卖了,便可解燃煤之急。 “就是,谁敢带着这么个宝贝到处瞎逛!”静嫣赞同的道。 “小姐,刚刚我听有人说这人参能抵万金,可是真的?”静嫣一脸好奇。 顾云锦看了看静嫣,笑道:“傻丫头,值什么价也得有人出得起才行呀。就说咱们将军府,把店铺田庄都卖了,恐怕也拿不出一万金来。就算哪个贪官金子多,买得起,他也未必用得上,买来做什么呢。” “小姐,那这么说,不是白得了这个宝贝?”静雯有些失望。 “改日去济仁堂碰碰运气,若正好有人需要,说不定能卖个几百上千金。”顾云锦道。 “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小姐聪明,济仁堂可不缺银子,听闻他们掌柜的有时候出一次诊就能挣上百金,怪不得动不动就赠药和义诊,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静雯的话音未落,马车就突然间停了下来。 车内的主仆三人,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 “该不会是苏大小姐来打劫了吧?”静雯还记得顾云锦刚刚的话。 “不会。让我先看看。” 顾云锦谨慎的撩开帘子,见刚刚帮她鉴定人参的那位少年公子,正等在马车旁边,朝她的方向礼貌地招手。 “小姐,会不会有危险?”静嫣紧张的道。 “我下去看看,你把人参拿好。”顾云锦顺手将手中的盒子交给静嫣,便下了马车。 静嫣有将盒子交给了静雯,告诉她不要下车,自己便跟着顾云锦下了马车。 “刚刚幸亏公子出手相助,不知眼下有何指教?”顾云锦客气的开口,眼里却带着一丝戒备。 “额,在下墨尘,有个不情之请,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少年正色道。 “公子但说无妨。” 见顾云锦如此爽快,少年那冰冷的眸光中泛出了一抹暖色。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不笑的时候,目光冷峻如寒潭,可是一笑起来,眼睛却如星光般璀璨、柔和,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将心中的戒备扫除大半。 他的肤色并不很白,却显得阳光、健康,笑容里似带着春风般的清新。 第二十六章 买卖 “刚刚那颗千年人参,姑娘是否方便卖给我?价钱您尽管提。”少年轻声道。 “公子要它做什么?”顾云锦好奇的问,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遂又抬眼看向少年的脸。 他并未露出不悦之色,而是立刻答道:“哦,在下是为了救人。”眼神中尽是坦荡和赤城。 “姑娘可愿意将人参卖给在下?”他小心翼翼,试探的道。 “既然是救人,自然可以。” 那少年怔了怔,又提醒到:“姑娘都没有问,我是否出得起您的要价,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吗?” 顾云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同上一世一样,对别人太过信任了。 自己自重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般放松警惕,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清澈了吗? 顾云锦不禁在心中自嘲:上辈子,被纪明轩的美色所迷惑,这一世,又因为眼前这个俊俏少年而放下对陌生人的戒备,还真是色令智昏。 可是她知道,有时候,亲近之人未必比陌生人可信,而陌生人也未必都来者不善。 就算这个人出不起钱又如何,他的初衷无非就是为了救人,人参总归是无法害人的,少给些银钱又有何妨。 “姑娘想卖多少钱?”少年打断了顾云锦的沉思。 “哦,公子看着给吧。”顾云锦轻松的道。 这颗人参,本来也是她无意间得来的,她也不希望对方因为出不起银子而耽误了救人。 少年闻言,眉头微蹙。 心道:什么叫看着给吧,意思是说给多少钱都卖了?世人都有贪念,可眼前这个女孩分明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真是奇怪。 “哦,那就一万两黄金,小姐可满意?”少年答道。 他可不想利用别人的善良占便宜,价钱需得出得合理才行。 “一万两黄金?”顾云锦的声音高了一分,还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想要再次确认。 “小姐若是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那少年道。 看样子她刚刚的大方是装出来的,说是价钱看着出,此刻却又瞪着大眼睛吼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担心她会改变主意,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连忙道:“哦,对了,我还可以在凤鸣阁宴请姑娘,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跟谁去就跟谁去,账就记在本公子的名下。” 顿了顿,又补充到“在下叫墨尘,你想多去几次也可以,只是不要日日去啊。” 顾云锦顿觉好笑:听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带人去吃霸王餐,然后他来付银子,可是他却不出席。 还是头一次听闻做东之人不出席的宴请,宴请就宴请吧,还担心她会日日去,当她是要饭的不成? 顾云锦尴尬地笑了笑道:“呵,银钱给我,宴请就算了吧。” “哦!”墨尘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摞子银票。 顾云锦接过来,数了数,又算了算,银票加起来,刚好和一万金。 转头便让静嫣将人参取过来,交给了墨尘。 最后,她开心地朝墨尘一抱拳:“成交了,兄台。我们后会有期。” 许是心中太过欢喜了,顾云锦又不由自主地学着父亲和兄长的样子说话了。 说罢,她一转身就回了马车。 目送着缓缓离去的马车,墨尘有些恍惚:“兄台”“后悔有期”?这姑娘是江湖中人! 忽然,不知是从房梁上还是树上落下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蒙面人朝墨尘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才开口道:“主子,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到手了,这姑娘真是个爽快人,要不是遇见她,咱们初到邺城,想在两日内找到一颗季月山的千年人参,还真不容易。看来,这桃展可没白去。” 墨尘并未看身旁的黑衣人,而是继续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疑惑地道:“清云,你不是说这邺城的姑娘都好面子,喜欢在凤鸣阁请客的吗?” 名唤清云的男子一头雾水。买到人参不就得了吗,筹码没全部付出去还不行的吗? 清风摘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朴实又干练的脸。 他挠挠头道:“属下也是听紫鸢姑娘说的,可能是紫鸢姑娘有些夸口了。要不,就是这姑娘年纪太小,还不知道凤鸣阁。不过,也不打紧,重要的是,人参买到了,齐叔就有救了。” “恩。走吧。”墨尘收回目光,冷冷的道。 …… 顾府中。 顾云锦刚刚回到云烟阁不久,便有丫鬟通传,说老夫人叫她立刻去长寿阁。 顾云锦带着静嫣赶往长寿阁,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到沈秋云的声音。 “那苏家可不是好惹的,苏老爷是从一品的文官不说,惠贵妃如今可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四皇子又蒸蒸日上,满朝文武,都没几个敢同苏老爷大声说话,四丫头这次祸可闯大了,再不好好管管,往后非把咱们整个顾府搭上不可。” 顾云锦听了,没好气地推门进去,朝顾老夫人福了福身,便道:“祖母传我来,可有何事?” 这次,她并没有跟一旁的沈秋云打招呼。 顾老夫人原本半靠在罗汉榻的软垫上,抬头见顾云锦进来,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她咬着下嘴唇,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道:“不孝子孙,还不给我跪下。”说罢,瞪着眼睛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撇了一眼旁边的沈秋云,又看向顾老夫人,神情淡然的道:“孙女不知做了什么错事,令祖母发这么大的火。” 语气虽然恭敬,却没有要跪的意思。 沈秋云一改往日惯会做戏的样子,冷声道:“四姐儿今日不该招惹那苏大小姐,千年人参乃御赐之物,怎可随便被你给哄了来,苏老爷若是动了怒,可是要迁怒我们府上的。你赶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亲自送还到苏府,再给人家陪个不是,兴许还能够补救补救。” 沈秋云心道,自己的儿子将来是要走文官路子的,老爷是武将,又不会拉拢人,将来也帮不了多大的忙,若彻底得罪了苏老爷,恐怕儿子将来的仕途就没什么指望了。 若兰也正要说人家,纵然是想巴结将军府的人不少,可又有谁愿意结一门得罪了权贵的亲呢。今日必须要想办法挽回此事。 第二十七章 家法 顾云锦挑眉道:“那人参是我光明正大在桃展上赢来的,姨娘怎么能说那是哄骗?况且人参我已经卖了,拿不出来。” 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神情。 顾老夫人一拍桌子:“卖给谁了?去找人家要回来!要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卖给了不认识的人,不信祖母可以问问车夫。”顾云锦天真无邪的道。 沈秋云听了,一拍大腿:“这……,这可怎么办呀,这四姐儿也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怎么也不回来跟长辈们商量商量就擅自卖了呢,这家里到底是谁做主呀?” 老夫人极好面子,最是痛恨旁人不把她放在眼里。此刻听了沈秋云的话,便立刻火冒三丈。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今日老身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她一手撑着罗汉榻边的围栏,气哼哼的道。 这个孙女一向不知道敬畏于她,不让她受点皮肉之苦,看样子是不会怕自己了。 恶狠狠地瞪着顾云锦道:“去,张妈妈,传家法!我就不信,还能让你反了天不成。” 沈秋云立刻上前从上到下地抚着顾老夫人的背道:“母亲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她转头又看向一旁的老婆子道:“张妈妈,还愣着干嘛,没听到老夫人的话吗?” 没等张妈妈行动,静嫣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恳求道:“请老夫人开恩,四姑娘娇娇嫩嫩的,不能用家法呀,若是硬来,恐怕会出事的,将军回来了可怎么交代!” 说着,便“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求老夫人饶姑娘一命,姑娘知道错了。” 几年前,静嫣曾经见过老夫人对二房中的一名侍妾用过家法,那侍妾当场还剩下半口气,可到了第二日就没挺过去,一命呜呼了。 就算是对四姑娘用最轻的家法,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地。 自家小姐从小到大,顶多也就是被罚着夏天跪院子、冬天跪祠堂,如此粗暴的家法,断然是承受不来的。搞不好,小命都会丢了。 “一个丫鬟也敢拿将军的威严来压我,我看这府上是不整治不行了。我倒要看看,我管教自己的孙女,又有谁敢阻拦!”顾老夫人非但没有消气,反倒是被静嫣的话给激怒了。 静嫣悔好心却帮了倒忙,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剪了去。 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竟然让老夫人以为自己是在威胁她,这下可是给小姐惹了祸了。 沈秋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阴阳怪气地道:“咱们四姑娘的骨头啊,硬得很!我看,不会有事的。教训教训也好,叫她的性子软些,以后嫁到夫家好少吃些亏。说到底,母亲都是为了她好,老爷又怎么会不领情呢。” 扶了扶头上的发簪,她得意地朝顾云锦斜倪了过去。 心中暗道:“看这次,你有什么办法逃过一劫?” 她早已经买通了家丁,待会儿行家法时,定能让顾云锦皮开肉绽,丢掉大半条命。若不走运,落下了残疾,就更解气了。 张妈妈进退两难地呆立着,若不去传家法,则会惹怒老夫人,可是若去了,又恐怕会出事。 沈秋云盯着顾云锦,见她向前一步,朝着地上弯下腰,本以为她正欲跪地求饶。 谁知道,她竟是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静嫣扶了起来。 一脸若无其事的道:“祖母是一家之主,若要责罚谁,自然没有人敢拦着。即便是父亲回来后见了我心疼,也是不能拿祖母怎样的,可是姨娘就未必了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秋云。 沈秋云的脸色顿时一僵。 顾烨枫疼顾云锦她不是不知道,可是从前的顾云锦,只要她随口一哄,就算在若兰和成麟那里吃了亏,也不会同顾烨枫提上半句。 顾烨枫常年的不在府上,时间久了,她竟忘了忌惮,全当顾云锦是没人管的孩子了。 如今听了顾云锦那带着威胁的警告,分明是表示要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不由得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见沈秋云沉默不语,顾云锦继续道:“挨打到没什么,只是卖人参得来的这一千两黄金就有些可惜了,票据上写明了是限期银票,三日内当面支取。待受过家法,三日之内恐怕也出不了门了,想来这一千两黄金就只能白白便宜了钱庄。” 闻听顾云锦一言,沈秋云的心中大吃一惊:那颗人参卖了一千两?还是黄金? 顾烨枫为官清廉,虽然经常因立下军功而获得丰厚的赏赐,可也总是被他平分给那些部下和士兵。 她和顾老夫人都是小门小户出身,不善于打理家中产业,是以将军府也只是外人看着风光,内里却是拿不出多少银子的。 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不管是为顾成麟的前途谋划,还是要为顾若兰寻个好人家,各种打点和交际,都需要花费大把银子,她也正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若有了顾云锦的这一千两黄金,便是顶了大用处了。 她虽然不能将这些银钱全都据为己有,可银子收入宫中后,她到底是能捞到不少的。 顾老夫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虽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可对顾烨枫,她多少是存着忌惮的。 自己这个儿子自小便是个冷淡的性子,虽还算孝顺,可同她却不大亲近。 况且,刀口舔血的人,浑身透着杀气,她每次见到儿子,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惧怕。 眼下冷静下来,便也觉得今日顾云锦始终在将矛头对准沈秋云,自始至终也未对自己出言不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沈秋云当枪使了。 更重要的是,那一千两黄金,老夫人可不舍得白白便宜了钱庄。 正想着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便听到沈秋云开口:“你祖母说得都是气话,你可是咱们捧在手心儿里疼爱着长大的,谁又真下得去手呢?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 她倒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转头便对顾老夫人道:“母亲,既然东西已经追不回来了,就是传了家法也无济于事,您就饶了四姐儿这回吧。反正老爷也不喜那苏大人,咱们堂堂将军府,倒也不用怕了他去,我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母亲意下如何?” 见她那谄媚的嘴脸,老夫人不禁在心里啐了一口:呸!煽风点火的是你,说情的也是你,好人全让你一个人当了,倒叫我成了恶人。 虽然不满沈秋云的市侩,可顾老夫人也不傻,打顾云锦一顿固然是能出气,可却当不了钱花,还落下儿子怨恨,得不偿失。 便顺着沈秋云的话道:“罢了,罢了。我一把老骨头了,可没那个力气跟你们这帮子不孝子孙置气。都走吧,都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顾云锦心中暗笑,这老太太即便是自己打自己脸,也还不忘要摆出一副老祖宗的派头来,真是会自欺欺人。 第二十八章 心上人 顾府西院的灵研阁内。 虽然明日的账册上,将多出一千两黄金的进项,可沈秋云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完完全全的落入了一旁正在描红的顾若兰眼中。 她关切的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从祖母屋里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因为四妹妹今日在桃展上赢了苏小姐设的棋局?” 见母亲依然默不作声,顾若兰放下手中的笔。 “我也不愿看四妹妹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风头,可是听说二妹妹彻彻底底的丢了一把脸,我心中也觉得痛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以才情无双自居了。” 沈秋云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顾若兰,眼里尽是慈爱。 顾若兰见母亲开始注意到自己的话,便更加来了兴致。 “母亲不知道,在书院里,那些公子哥儿没有不青眼二妹妹的。都是顾家的姑娘,他们惯将我们拿来比较,我就算日日用功苦读,琴棋书画不敢懈怠,可怎么也不及二妹妹,如今四妹妹还真是为我出了一口气呢。” 沈秋云见顾若兰得意的样子,不禁轻轻摇头。 顾若兰继续道:“母亲不必担心,四妹妹只是一时走运,侥幸赢了一次,不会有人把她当回事的。” 沈秋云见女儿如此心思简单,目光浅薄,便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什么,你四妹妹这是将苏老爷府上得罪了,本有些想要与我们府结亲的,恐怕见了今日的情景,也要退缩了。” 沈秋云还想说“更何况你还是个庶女”,却没有说出口。 庶女这个身份是她和女儿心中共同的痛处。 顾若兰闻言立刻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将眉毛挤到了一起。 见女儿踌躇的样子,沈秋云又有些后悔,刚刚同她说这些做什么呢,不过是白白的让她担心。 自己这个女儿不论是才情还是相貌都比顾云锦强,可偏偏因为她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要一直顶着个庶女的身份,事事被嫡女压制。 这令沈秋云的心中不是滋味。 若不是这母女二人眼高于顶,顾若兰的亲事其实很简单。 即便是庶女,可到底也是将军府里的姑娘,嫁个普通的官宦人家做正妻,也不是难事。 可若是想嫁个世家高门的嫡子,又想做正妻,便有些难了。 沈秋云走过去抚摸着顾若兰的头,柔声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虽然做文官的可能会忌惮苏老爷,可是武官却不必。不如让你爹从他的手下中,寻个出类拔萃的副将,将来有你爹照应着,定然也会前途无量,你往后的日子只会比娘还好。” 听了沈秋云的话,顾若兰立刻退后一步道:“不,我才不要嫁个练武的粗人,不解风情不说,还会像爹一样的整日不回家。” 沈秋云垂眸,女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谁不想过着夫唱妇随的日子,与夫君日日相伴,琴瑟和鸣。 “要不这样,那日在桃展上,我遇见的刘夫人,她家老爷是承宣使刘匡,府上嫡出的二少爷刘润亁还没有娶妻,这孩子读书虽然读的不大好,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你嫁过去定然能把后院打理得舒舒坦坦。那刘夫人又与我是旧识,不会难为你的。” 沈秋云为自己这个安排感到十分满意。 谁料,顾若兰一听,就跺起了脚。 “不行,我不喜欢他,不嫁。” 嘴噘得老高,都能挂只油瓶子了。 沈秋云见女而的反应,突然恍然大悟:“我们兰儿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怎么不早跟娘说呀?是哪家的公子?” 她笑盈盈地看着顾若兰,一连发出几个疑问,直问得顾若兰羞红了脸,不过,到底是把火气都消了。 迟疑了片刻,顾若兰才道:“女儿喜欢纪明轩。” “纪明轩?就是纪远博的嫡长子,纪明轩?”沈秋云惊讶道。 顾若兰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眼神却是充满期待的盯着沈秋云。 沈秋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顾若兰注视的目光中缓步走到了贵妃榻前,转身坐下。 顾若兰见母亲也不说行还是不行,便焦急地跟了过去,在贵妃榻对面的小杌凳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沈秋云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一扫为难之色,道:“那纪公子的确是个好归宿。家世好,人才更是一顶一的无可挑剔。” 听沈秋云这样说,顾若兰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娘也觉得纪公子好?” 正要继续说什么,她的脸色突然一沉,转而道:“可惜四妹妹也喜欢他,爹爹知道了,一定会向着四妹妹的。” “是呀,都怪娘不好,连一个死人都斗不过。” 她满脸心疼的看着顾若兰道:“那个贱人死了多年,却还能让你爹念念不忘,连带着对你四妹妹宠爱有加,难为你这些年受尽了委屈。” 沈秋云屈身向前,拉住顾若兰的手。 她又继续道:“你放心,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一定帮你想办法。况且,你四妹妹喜欢人家有什么用,我可是听说了,人家对你四妹妹冷淡得很。” 说到此处,顾若兰满脸欣慰的道:“就是呀,四妹妹那是单相思。纪公子对四妹妹冷淡得很,他虽然为人温和,可女儿看得出来,他心里是讨厌四妹妹的。” 沈秋云道:“如果这样,便好办了。娘想想办法,让你四妹妹对纪明轩死心,然后我们再慢慢筹谋你的事。” 顾若兰点点头,“谢谢娘,女儿只想嫁给纪公子,旁的人一概不嫁,哪怕只做个妾氏,女儿也想日日陪在他身边。” 沈秋云扭过头,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顾若兰的额头,宠溺的道:“傻丫头,说这么没出息的话。你当旁人家的妾氏都如你娘这般好做人?” 叹了口气,她又道:“你先别着急,待明年春天,你二哥参加春闱前,娘定会去求你祖母,让你父亲为我扶了正室,到时候你就是将军府的嫡女,不愁那纪家看不上你。” 顾若兰闻言,眼中闪出一抹亮光:“真的?祖母和父亲真的会答应吗?” “你祖母早就是乐意的,至于你父亲嘛,为了你二哥的前程,到时候又有你祖母的劝解,应当也会答应的。”沈秋云信心满满的道。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变得欢愉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苏修文 苏府。 不等见到苏韵瑶,苏老爷和苏夫人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发生在桃展上的一桩大事。 惠贵妃送来的千年人参,被宝贝女儿苏韵瑶当做彩头,送给了自己政敌的女儿顾云锦。 苏府主屋的厅堂中,地上散落着几处陶瓷碎片。 苏修文气得捶胸顿足,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 他踱着踱着,就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指连连指着低头瑟缩在堂屋一角的苏韵瑶。 “你,你,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不孝女,你可知道那不仅仅是一颗人参,更是惠贵妃对我们府上的看重。” 停下来叹了口气,苏修文又道:“你轻易的就送给了别人,惠贵妃会怎么想?我们与惠贵妃在前朝后宫互相扶持,我如今才能稳居朝堂。此事若被有心人拿去挑拨,贵妃心中生了嫌隙,可就前功尽弃了。” 苏韵瑶听到父亲口中事情的严重性,吓得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两只手捏着衣角,轻轻抽泣着。 向来骄纵的她,此刻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堂屋正中的方桌旁,一张黄梨木太师椅上,如坐针毡的苏夫人终于忍不住了。 她软声软语的开口道:“韵瑶不懂事,可心里也只是想要为老爷出口气,才会中了奸人的圈套。妾身早就听闻那顾将军的嫡女是个诗文不通、琴棋书画不懂的蠢货,除了勾引男人什么都不会,怎么今日就摇身一变,成了棋艺了得的才女?这其中定然有诈。” 听了苏夫人的话,苏修文若有所思。 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桌边的窗子发呆。 苏夫人见苏修文神情缓和了些,便继续道:“或许那顾小姐从前是装的也说不定。不过,听下人禀报,与顾小姐对弈的是她的堂姐,更有可能的是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 听到苏夫人的话,苏韵瑶忍不住开口道:“就是她,是顾婉欣跟我说的,顾云锦什么都不会,连下棋的规则都不曾懂,女儿才想让她当众出丑,好让那顾烨枫颜面扫地,看他还敢不敢在爹爹面前逞威风!”说着从角落里走出几步。 “你说这个顾婉欣是谁?是不是顾烨凡的女儿吧?”苏修文的声音平静了几分。 “正是呢。” 苏韵瑶见苏老爷气消了大半,就悄悄走到苏夫人身边。 苏修文道:“那就难怪了。之前顾烨凡拿着东西来过几次,向我示好。我虽与他并无过节,可见他是顾烨枫的弟弟,恐来者不善,另有图谋,况且他的官位太低,也没什么真本事,将来自是成不了大器,便也不愿意同他来往,就随意打发了。许是他因为此事怀恨在心,唆使他女儿和侄女一同设计,利用了韵瑶。意图就是要挑拨我与惠贵妃的关系。” 冷哼一声,苏修文又开口道:“哼!看来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顾烨凡竟有如此心机,往后不可不防备呀。” 说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老爷有何打算?”苏夫人问到。 “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我与惠贵妃到底是同胞兄妹,怎会如此容易离间。待找个机会进宫去,找妹妹说明事情原委便没事了。难道她还会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不信我这个哥哥了?” …… 邺城中的一处别院。 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 外间的屋中,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坐在炉子前卖力地扇着手中的扇子。 炉火上坐着的陶瓷瓦罐中,正冒着一股股的热气。 里间的屋中,掀起纱帐的矮榻旁,身着石青色降纱长袍的少年眸似寒潭,神态俊逸。 这少年便是今日从顾云锦手中买来人参的墨尘。 他正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盯着矮榻上闭目躺着的人。 那雕栏精致的矮塌上,正躺着一位中年男人。 男人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 从面部的轮廓看,应当是个健壮的习武之人。 他皮肤粗糙,面色本该黝黑,却因为失了血色,显得整张脸都是铁青的。 那人正沉沉的睡着。 “主子放心,济掌柜的医术本就出神入化,齐叔定然会无碍的。况且济掌柜不是说,这季月山的千年人参集日月之精华,能够起死回生,待齐叔服药七日便可恢复元气,再将养些时日,连一丝功力都不会减弱。”一旁的清云道。 听了清云的话,墨尘点点头。 叮嘱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鬟几句,他便转身离开床榻,一路朝屋外走去。 “这几日要严加守卫,保证齐叔安全。这几日,你我都不要过来了,免得被人寻着踪迹,发现什么端倪。来到邺城,事事须得小心谨慎,切不可因为大意而坏了大事。” 墨尘边走边说,清云紧跟其后。 “属下知道了,一定会多加小心。” 侧目看着墨尘,清云又道:“只是属下不知,主子为何要假装不会武功,还让齐叔与我们一道隐藏实力?否则,就凭那么一群人,不用主子和齐叔伸手,我们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他们铲除干净,不留活口。如今齐叔受伤,主子还故意让他们逃了,这又是为何呀?” 清云知道主子的决定一向都很明智,可是这件事却让他心中疑惑,无法理解。有刺客,杀了便是。 “这次行刺,必须让他们觉得我们是侥幸逃脱、险些遇害才行。这样才能扫除对我们的怀疑。” 墨尘并未停下脚步,继续道:“他们虽然出手毒辣,却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试探。” 清云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 转而,又担心的道:“那他们会相信我们吗?” “会。生死关头,孤立无援,谁都会拼尽全力自保。这时候咱们的表现最容易被他们相信。也只有齐叔受了重伤,他们的顾虑才会打消。才不会把如今的齐叔与当年的念流辰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与齐叔交过手的刺客活着回去复命。” 闻言,清云赞许的点点头。 接着,他又开口问道:“那主子可猜到了刺客是哪边的人?” “不知道,擎雾已经去查了,过几日可能会有结果。不过,查不查都差不多,不管结果证明是谁干的,两边我们都要防备。这邺城的形势复杂,且瞬息万变、凶险异常,切不可大意。” 墨尘的脚步停在了屋外的房檐下。 “主子稍等片刻,我先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 清云恭敬地朝墨尘弯腰拱手,认真地施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待清云离去,墨尘仰头望向天空。 夜色如墨,皎月如盘,圆满得,让目睹之人的心头生出了无尽落寞。 第三十章 顾烨凡 顾府后院的娴月阁里,一把红木堆漆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位中年男人。 男人青灰色的云纹长袍上缀着鸳鸯香囊,他身形清瘦,面色白皙,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一张脸却生得文弱俊秀,浑身散发着温润的儒雅气息。他便是顾府的二老爷顾烨凡。 他外表文质彬彬,心性却最是风流,后院里除了一个夫人,还有五六个小妾,这其中还不包括通房。 顾烨凡的女人虽多,可子嗣却十分稀薄,唯独有三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 是以这些年他频繁纳妾,二夫人李月楠却不敢阻拦,因为他的理由是,院子里的女人都生不出儿子。 李月楠膝下只有顾婉欣一个女儿,虽生得才貌双绝,可毕竟当不得儿子用。 她自己相貌平平,性子急躁,又不似王姨娘那样会撒娇,受夫君宠爱。 是以,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她仍然不肯死心,心心念念的想为顾烨凡再生个儿子,好拴住他的心。 今日好不容易顾烨凡答应歇在她房里,她正满心欢喜的准备汤羹。 却见顾烨凡的脸色极为难看,话也不说一句。 她听说了顾婉欣今日在桃展上下棋输了,可下棋嘛,有赢就有输,她不明白为何顾烨凡的脸色这般难看,竟然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顾婉欣忍不住最先打破了这维持了许久的沉默氛围:“父亲,今日是女儿大意了,不知四妹妹何时学会了下棋,棋艺还如此精湛,我一时分神,才……” 顾烨凡的手握着桌上的茶杯,却许久未说话,阴郁的眸光射向脚下的一块大理石板。 今日,他听说自己女儿害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损失惨重,他的心里气愤得很,却还是未开口责骂。 这原因嘛,自然是顾婉欣平日里乖巧懂事,在邺城中更是名声大造,没少给他长脸。而他更是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儿子,将来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女儿和女婿。 三个女儿中,且不说顾婉欣是嫡女,更堪倚仗,就单单论起相貌和才学,也是没有一个女儿能同她相提并论的。 如今女儿也到了能出嫁的年纪,他还指望着利用她来攀附权贵呢,又怎能舍得轻易责骂。 听了顾婉欣的话,他缓缓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母女。”说罢,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顾烨凡一向是个好脾气的,同妻妾女儿们说话也很少动怒。即便是生了气,也不过是如今日这般,冷冷的不说话罢了。 不责骂倒是能做到,可他此刻到底是看着这母女二人心烦,既然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还不如去找王姨娘,给自己宽宽心。 可他越是这样,李月楠和顾婉欣的心中就越是憋闷,他若是能发两句火还好些,可偏偏每次生了气便一副冷淡的样子,才叫人抓狂。他这么一走,就至少要一个月不会来。 见顾烨凡要走,李月楠心有不甘,连忙从椅子上站身来,追上去拉着他的袖子挽留。 “前日不是说好了,今日要歇在主屋里的吗?” 顾烨凡却并未答话,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一对母女在原地面面相觑。 顾婉欣心中酸涩,平日里她样样拔萃,才哄得父亲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如今只出了一点岔子,父亲便拂袖而去了。 同样是顾府嫡女,顾云锦却从小就不必像她这般,看人眼色过活,而她,却是比顾婉春这个庶女还要艰难。 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暗暗发誓,定会有那么一天,她要让这二人都仰视她,羡慕她,然后再将她们都当做蚂蚁一样的踩死。 …… 顾烨凡走出娴月阁,来到了偏院的东厢房,见王姨娘的屋里还亮着灯,便走了进去。 “二老爷来了!”丫鬟秦香见到顾烨凡,连忙通传。 王姨娘正倚在漆雕的贵妃榻上假寐,一旁的杌墩上,顾婉春正绣着荷包。 见顾烨凡进门来,王姨娘款款地从贵妃榻上做起来,那缓慢的动作更显得她婀娜多姿。 王姨娘早年是光禄大夫宋大人家豢养的舞姬,后来顾烨凡拜在宋大人门下,成了他的门生,宋大人便将王姨娘送给了顾烨凡。 王姨娘本就生得千娇百媚,又能歌善舞,一直深受顾烨凡的喜欢。 “爹爹可来了,您几日没来,姨娘都想得食不下咽了。”顾婉春放下手中的荷包,就去挽顾烨凡的胳膊。 顾烨凡的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笑容。 “怎么了,这个时辰了,还没用饭吗?”顾烨凡望着王姨娘道。 王姨娘站起身来,也搀扶着顾烨凡坐下。 自己也同顾烨凡隔着小几对坐,才羞答答的道:“莫要听信春儿的打趣,妾身是不饿。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编排起自己的姨娘,都是被老爷给宠坏了。” 说着还笑盈盈地白了顾婉春一眼。 顾婉春噘着嘴朝王姨娘做了个鬼脸。 王姨娘和顾烨凡见了笑作一团。 哄笑声停下来后,顾烨凡看向王姨娘道:“房里可还有什么吃的?我晚膳还没有用过。” “秦香,快去叫小厨房准备点吃的来,就说老爷来了。” 王姨娘一脸歉意的道:“是妾身思虑不周,都忘了问老爷用过饭没有。” “哪里是你的错,这么晚了,你自然是以为我早就用过了。”顾烨凡安慰道。 王姨娘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用饭,也没问他为何今日没留宿在太太房里。 顾烨凡对她并未多问的表现感到满意,只当她是心思单纯,不多事。 其实她早听说了今日桃展上发生的事,料到了二老爷今日会动怒,便做好了他过来的准备。至于她为何对此事闭口不问,自然是因为不想扫了二老爷的兴。 不多时,便有两个粗使丫鬟从外面端进来四五个食盒,将饭菜摆在了外间的圆桌上。 顾烨凡同王姨娘一人一双筷子的对坐着吃了起来。 顾婉春说自己吃过了,便又在一旁秀起了荷包。 待酒足饭饱,顾烨凡对着王姨娘打趣道:“你不是说不饿吗?怎么还吃得这么多?” 王姨娘听了,用帕子捂住了嘴,“妾身见老爷吃得香,就又饿了。” 屋中又传出了一阵笑声。 若说妖艳的姿容能勾起男人一时的兴趣,可王姨娘能够十几年盛宠不衰,靠得便是她温柔体贴的性子了。 她从不在顾烨凡面前说些争风吃醋的话,也不像其他姨娘那样,耍些让他看得出来的争宠把戏。 她总是如今日这般,不显山不漏水的,让顾烨凡感受到她的深情,还不必有任何压力和束缚。 若她真的跟顾烨凡承认自己是因为想念他才没有胃口吃饭的,反倒会令顾烨凡觉得虚伪。她这样恰到好处的掩饰,才更显真诚。 第三十一章 李佳研 云烟阁内。 “小姐,时间不早了,今晚还是早点睡吧,不要再看书了,当心累坏了眼睛。”静雯催促到。 顾云锦放下手中的书,打了个呵欠后,起身在闺阁中踱着步子。 见顾云锦得了闲,静嫣才小声道:“小姐,今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老夫人真的要对您用家法呢。” “是呀,听着都叫人后怕。”静雯一边为顾云锦倒着茶水,一边道。 “不必担心,我不会任由她们随意欺负的。” 想到沈秋云和顾老夫人,顾云锦的神情严肃。 她正色地看着静嫣和静雯道:“倒是你们,以后不要随便为我出头,不仅无济于事,还容易引火上身。遇到什么事情,我心中自有安排,你们听着便是了。” 经过了今日这件事,静嫣和静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小姐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姐,她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受沈秋云和顾婉欣的操控。 她也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不需要她们两个操心。而她们能做的,便是听小姐的话,不给她添麻烦。 小姐如今说话的表情,已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倒是像极了久经沙场的顾将军,沉着而冷静,遇事不慌,却总能扭转局面。 虽然觉得从前的小姐赤诚可爱,可也总是容易被人利用,让人担心,被人牵着鼻子走却不自知,被人欺负却总不记仇。 如今的小姐虽然陌生得让她们有些不习惯,却更懂得便通,也聪明圆滑了许多,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是,奴婢知道了,以后绝不擅自行事。”静嫣和静雯认真的道。 …… 两日后,南麓书院中。 顾云锦如往日一般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走入博文堂。 少女仪态端庄,着一身莲青色海棠纹织金连烟锦裙,衣带飘飘,青丝垂鬓,依旧是不问世事的神色。 心中正欲迎接众人挑剔的目光,顾云锦却见一位着白色茉莉烟罗软纱的俏丽少女,迎面快步走来。 这少女一张芙蓉秀脸,粉面桃腮,正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拦住顾云锦的去路。 这不是李佳研吗?她想要做什么?顾云锦的心中打出了问号。 “顾云锦,我都听说了,你在桃展上下棋赢了顾婉欣,没想到认识你这么久,你竟一直在藏拙!”李佳研单刀直入的道。 “啊,”顾云锦被李佳研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惊着了,愣了片刻。 还没等她回答,李佳研又开口了。 “平日里学院组织的棋赛你都没有报名参加过,林琪她们还说你不会下棋,我就说不可能嘛,哪有人能不会下棋,左右可能就是棋艺不精嘛,谁曾想,你竟如此厉害,往后有时间了,你可要指点我一二。” 李佳研扬起嘴角,毫不掩饰心中的崇敬之意。 她自己虽棋艺不精,可是却颇为努力,也很羡慕棋艺精湛之人。 蓝袍少年李凌豪围过来:“对呀,顾云锦,你快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那天的桃展我有事没去成。” 这少年平日里就是个谦和厚道的好性子,从不曾欺负过顾云锦。 “我去了,但是离得太远没看见,后来听人说了这件事,就赶过去看热闹,可是一到了园心亭却连你的人影儿也没见着。”就连平日里喜欢嘲笑顾云锦的小胖子也凑了过来。 顾云锦从前听的讽刺和嘲笑多了,可这样被人追捧着,还是头一遭,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额,呵呵,没什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顾云锦自觉说的是心里话,而并不是谦虚。 她认为,若不是顾婉欣大意轻敌,又因为心有杂念自乱阵脚,自己未必就能赢她。 李佳研扬声道:“什么?这还是雕虫小计,那顾婉欣又是什么?难道是虫吗?” 说完,咯咯儿地笑了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要故意羞辱顾婉欣,只是一句玩笑罢了,她说话的风格惯来就是这般的不拘小节。 听闻此言的顾婉欣,脸上有些发烫,可又不能上前与李佳研理论,同她争辩恐会让人觉得她像个泼妇。 而更重要的是,这李佳研可不是她敢随意惹的,她父亲是当朝太傅,太子的老师。 谁得罪了他,就如同得罪了太子,也就是得罪将来的天子,试问有谁敢如此不知死活。 顾婉欣是不敢的,便也只好忍气吞声,暗暗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攥着衣角。 李佳研继续道:“我大哥从梁州回来探亲,恰好去看了桃展。他可是说了,顾家四小姐气度非凡,小小年纪,每一步棋都落得气定神闲,似万军压境却稳操胜券的良将,不愧是顾将军之女,周身透着英气。”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学他大哥的神态和动作,逗得旁边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我大哥从来不轻易夸人的。我大哥说你厉害,那你就是厉害。”说罢还不忘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其他人。 立刻便有机灵的人奉承道:“是呀,是呀,你大哥可是少年英才,如今年才二十几岁就官拜从三品,跟纪明轩他父亲平级呢。这邺城中的老爷、夫人,哪个看了你大哥不眼馋?” “那是自然” 李佳研一脸与有荣焉的神色。 “云锦,你说是不是?” “云锦?”顾云锦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这么掉了一地。 她们之间几时变得这般亲近了?顾云锦自己都不记得。 况且,她大哥厉害不厉害,又关自己什么事? 但她还是无奈的说:“是呀,虽然没见过你大哥,可是却早就听过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顾云锦哄娃娃般敷衍了几句,不禁感叹,到底是年轻人,这热情来得可真快,话也是真的多。 “对呀,我怎么忘了,你还没见过我大哥。那改日,我带你见见我大哥。他风流倜傥,气宇不凡,绝对能把纪明轩比下去。”李佳研信心满满的道。 顾云锦扶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纪明轩。 况且,没见过就得去见见,那没见过她大哥的人多了,她为何不去办个“大哥展”,说不定比桃展都惹眼。 等等,顾云锦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看这小姑娘一副饿狼见到兔子的表情,这是要骗她去相亲? 要不要这么草率呀? 顾云锦忙道:“不必了,我一个姑娘家,去见你大哥,不和规矩,会落人话柄。” 第三十二章 偷听 顾云锦的话中,拒绝之意明了,可是李佳研不知道是听懂,还是固执的不肯放弃。 “这有什么……”她还想要再劝。 毕竟自家大哥难得欣赏哪位姑娘,这次开口夸赞顾云锦,怕是动了真心,而且看上去还是那最要命的一见钟情。 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该有些眼色,大哥不好意思开口,她就没点子担当了吗? 李佳研心中暗道,那不是让大哥白疼了这么些年。 是以,她今日便拿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李佳研正要继续劝说,就听到纪明轩开口:“既然顾妹妹对结实令兄不感兴趣,李姑娘就不要勉强了,何必要强人所难呢。” 众人惊讶,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听错吧?纪明轩竟然为顾云锦说话,而且,刚刚那句“顾妹妹”又是什么意思? 称呼李佳研明明是“李姑娘”,对顾婉欣的称呼却如此亲切,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是……? 这些个富家公子和小姐们,成日里本就闲来无事,喜欢捕风捉影,当下便各自揣度,转而又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纪明轩对顾云锦的态度有所转变了吧,见她才华初显,便悄然倾心?” 一双双锐利的眼神,相互飞来挑去的眉眼,成了彼此交流的信号。 就在此刻,石先生轻咳一声,从门口走来,一堂课又开始了。 半个学堂的人都没有关注石先生讲的内容是什么,这其中自然包括顾婉欣。 她眼神虚无的看向前方,牙齿紧紧咬着半片下嘴唇,眼里虽然没有流出眼泪,却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将视线变得模糊。 如顾婉欣一般愤愤不平的人,还有顾若兰,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里,望着不远处的一抹莲青色背影,暗自出神。 这一日的课程,顾云锦依旧听得认真,只是每逢两堂课的间休时间,李佳研便试图凑过来同她搭话,坚持不懈地试图劝说她认识一下自家大哥。 顾云锦无奈,只得努力岔开话题。心道:做你的大嫂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刚刚重生一次,就再次被卷入另外一场血光之灾。 顾云锦记得,李佳研的大哥李佳毅虽然如今已官拜从三品,可是再过几年,她那坦荡正直的大哥,便会在一次赈灾的差事中,被淮王指使的大臣陷害。 以贪墨赈灾物资的罪名,锒铛入狱。 一向刚正不阿的李太傅,虽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可到底是救子心切,一时糊涂,去求了太子帮忙。 按理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答案,其中又有太子打点,当是会很快被解决才对。 可没想到,在最后,李佳毅的罪名还是被做实了,太子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受到了牵连,还莫名其妙的成了幕后主使。 此事,惹得皇帝震怒,百姓唾骂,连文武百官也都纷纷倒向淮王一边。 顾云锦虽然可怜李家的遭遇,但如她今尚且自顾不暇,又何来能力去蹚李家这一滩浑水呢,实在是有心无力。 既然帮不上忙,就只好敬而远之了,毕竟这世上无辜可怜的人太多了,她管不过来,也没本事管。她在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 课程结束,好不容易摆脱了李佳研后,顾云锦便赶快将纸笔和书本放入书袋,迅速离开。 待走到书院门口,她见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还有熟悉的车夫。 这马车和车夫并不是顾府的,而是纪明轩府上的。 这马车是她上一世嫁入纪府后最经常坐的,怎会认不出。 而这一世,纪明轩却是鲜少乘坐这一辆马车,是以顾云锦此前并未见过,也不曾留意纪明轩坐什么样的马车。 此刻她也并非是格外关心纪明轩,而是刚刚见他早早地就见离开了,自己也是为了拒绝李佳研的盛情邀请,才周旋着逗留了片刻。 已经是比纪明轩晚出来半天了,因何这纪府的马车和车夫还在这里等纪明轩呢?那么纪明轩此刻又去了何处? 心中的疑惑让顾云锦的脚步放慢了,她顺手将迎上来的静嫣拉倒一旁的矮树下,小声道:“我落了些东西,要回去取一下,你回到马车上,等我一下。” 静嫣见小姐神色严肃,言语谨慎,心中便知道小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便也没多问,就照着顾云锦说的话做了。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静嫣和静雯便对顾云锦唯命是从,连多嘴都免去了。 顾云锦机敏地往回走,待走到拐角处,见一抹粉色身影从前面走来,是顾婉欣。 顾云锦怕被顾婉欣发现,便一转身隐入了一旁通向竹林深处的小路。 她担心一会儿顾婉欣路过此地,会发现她,便悄悄地沿着小路向竹林深处走去。 待走了不到一百步,她便听到不远处挨着假山的方向,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 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便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又走近了些。 竹林中的竹子长得又细又密,顾云锦看不见人,却勉强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此刻的声音入耳,顾云锦立刻就听出了说话的两个人正是顾婉欣和纪明轩。 担心裙子刮到竹叶会发出声音,她扯了扯裙裾,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二人的谈话。 只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娇嗔着道:“纪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个清楚?刚刚为为四妹妹解围,是见四妹妹在桃展的棋局上赢了我,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纪明轩道:“婉欣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这样,我的心意岂会如此容易改变。况且我也不信你会输给那个人。” 顾云锦想,刚刚在学堂中当着众人的面称呼“顾妹妹”,眼下又是连名字都不愿提起,纪明轩这两面三刀的功夫还真是无人能敌。 “桃展后的那一日子,我去了淮王府,同淮王表明了效忠之意。”纪明轩道。 “那淮王怎么说?”顾婉欣此刻也顾不上生气了。 “淮王虽然表面说是听闻过我的名声,赏识我的才华,可是到底对我还是存着怀疑,许是未经过科考的验证,淮王也不相信我有能力为他出力。”纪明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落寞。 “那淮王是不肯给公子机会了吗?”顾婉欣的声音有些急切。 “也并非如此,殿下同意让我成为他的幕僚,只是还有一个条件。” 第三十三章 狼狈为奸 听了纪明轩的话,顾婉欣嘴角微微扬起:“那这么说,纪公子终于有机会出人头地了。不过,是什么条件呢?” “淮王殿下知道顾云锦倾心于我,他让我尽量接近她,最好……” 他低下头,顿了顿,又继续道:“最好同她定亲。”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观察顾婉欣脸上的表情:“若是能够与她定亲,淮王便正式收我作幕僚,并且许诺,待我科举中第,再帮我某个官职,说是将来必将重用。” 他的语气先前是不甘和无奈,到最后,却又变得高亢起来。 即便是他不表明态度,顾婉欣也能从话中听出他的决定。 可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决定的?” 听闻顾婉欣的问话,纪明轩深深的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才艰难的道:“我虽然甚想有一番作为,可是却也不愿为了前途而背叛自己的真心,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心中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听到此处,顾云锦差点没将自己的隔夜饭吐出来。 心道:好一对苦命鸳鸯,竟然是被自己给拆散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婉欣知道纪公子胸有鸿鹄,不敢因为自己耽误了公子建功立业。况且,公子一身才华,本当造福苍生和百姓,若因为没有机会而被埋没,岂不可惜?婉欣不愿对不起天下人。”顾婉欣振振有词的道。 躲在竹林中的顾云锦都忍不住要拍手叫绝了:好一席豪言壮语! 她不禁感叹,这二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了这等境界。 明明是狼狈为奸,竟恬不知耻的自诩成有情有义的国之栋梁,和舍己为民的巾帼英雄。 他们不光要利用自己,还要将自己塑造成横刀夺爱、棒打鸳鸯的恶人。 “啧啧啧!”不得不说,这二人真乃颠倒黑白届之翘楚。 不知道秦桧太师听到了,会不会从坟头里爬出来,尊一声“祖师爷”和“祖师奶”。 “婉欣妹妹如此深明大义,倒是让在下觉得惭愧了。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我便听你的,假意接近顾云锦,待将来与她定了亲,得了淮王的信任和提携,一展抱负,我定然不会辜负你。假以时日,淮王也定能知道我的办事能力,会倚重于我。那时,我再同她解除婚约,功成名就之日就迎娶你,许你富贵荣光,以后绝不纳妾,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纪明轩柔情蜜意的道。 顾云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二人大言不惭的互相吹捧加虚情假意,实在令人作呕。 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顺着原路返回。 顾云锦这才明了,顾婉欣同纪明轩竟然在此时便有了私情,而且根据刚刚二人的对话判断,她们的私情早就开始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令她更加费解的是,既然二人早有约定,那么上一世,当纪明轩食言娶了自己时,又如何面对今日同顾婉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约呢? 而当顾婉欣千方百计攀附淮王时,又是如何面对纪明轩的呢? 当二人面对心上人的背叛,竟都能淡然原谅,甚至还能互相扶持,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到时候,他们恐怕还会为自己找一堆理由,会是“拯救苍生”还是“稳定社稷”呢? “啧啧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顾云锦摇着头,走远了。 顾云锦的马车前脚刚驶过巷子的拐角,顾婉欣便从书院大门走出来,上了另一辆顾府的马车。 不多时,纪明轩也离开了。 马车上。 丫鬟青梅皱眉道:“纪公子真是这样说的?姑娘竟然还答应了?同意撮合纪公子和四姑娘?这对姑娘也太不公平了!”。 顾婉欣面色平静的道:“你懂什么,纪公子又不是真的喜欢她。” “本来这阵子,瞧着四妹妹对纪公子的情意都有些淡了,想必是因为纪公子的冷淡,有些心灰意冷。可是这情到浓时又怎会说放下就放下,哪能那么容易?” 顾婉欣勾了勾嘴角:“此刻要是纪公子再朝她勾勾手指,她定然会巴巴儿的贴上来,甘做那扑火的飞蛾。你猜,到时候,我们再亲手毁了她的希望,将她以为已经得到的东西尽数毁灭,那她会怎么样?” 说罢,顾婉欣咯咯地笑了起来。 “会痛不欲生!”青梅瞬间顿悟。 “正是如此。” “可姑娘不是也喜欢纪公子吗,就算纪公子是和四小姐逢场作戏,姑娘见了不会难过的吗。”青梅仍然有些担心。 “难过?你以为我会吃醋?” 顾婉欣冷哼一声:“看好纪公子也不过是觉得他未来可期。如果他不能得到淮王的赏识,就凭读书、画画、下棋又有什么用,“才子”不过一个虚名而已,不能出人头地,岂不拖累了我?” 话锋一转,顾婉欣又道:“况且就算我不帮他,他也能达到目的。我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呢?还能让他觉得亏欠于我,时时念着我的好,将来若是成事了,也不会忘了我。” 青梅思索了半天,才连连的点头:“小姐真是太聪明了,为自己铺了好几条路。” 自从上次在桃展上见到了淮王,顾婉欣便不再甘心将自己束缚在纪明轩身上,她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想。 淮王如明珠般璀璨,在人群中发出熠熠光辉,从前自己想都没敢想过。 可如今,见过了璀璨的明珠,再美的石头便也入不得她的眼了。 若不论家世背景,在整个邺城中,她不觉得有哪位姑娘能与自己媲美。 自己这样出众的相貌和才情,怎么就不能留在淮王的身边呢? 她若成了淮王的王妃,父亲定会对她刮目相看,顾云锦的将军嫡女身份,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 想到这些,顾婉欣就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渴望。 可是要接近淮王,结交苏韵瑶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若不是被顾云锦将计划打乱,她此刻便已经离目标更进了一步。 思忖片刻,顾婉欣看向青梅道:“回去后将纪公子送我的那支笔找出来,我要去左都御史府拜会苏大小姐。” 第三十四章 挫败 “啊?” 青梅惊讶的道:“小姐要将那支笔送给苏小姐?那可是纪公子送的,小姐不是特别喜欢吗?” 顾婉欣不屑的道:“再喜欢也只是一只笔而已,将来如果有了权势,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上次在桃展上,已经惹得苏韵瑶不悦,若不拿出点贵重的东西,又怎么能消除她的愤怒。 虽然这支笔在苏韵瑶眼里可能算不得贵重,可是只要她能看出自己的诚意,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自己就有本事让她相信自己。 顾婉欣转头看向窗外道:“于女子而言,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有用的唯权势而已。” …… 近几日以来,邺城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那征北将军顾烨枫唯一的嫡女,顾云锦。 有人说:她展了一手好棋艺,连那南麓书院的第一才女顾婉欣,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有人说:她端得一派好气度,纵然是在宏大的场面中,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能沉稳镇定,不失风度。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有此城府,将来必定贵不可挡。 竟然还有人说,她出落得越发端庄秀丽,惊艳绝尘。 这句话说得,虽然算不上是太昧良心,可多少是有些夸张了。 不过,人嘛!当他要夸奖一个人的优点时,总喜欢再硬凑些其他的优点,好像这样才更显得他的夸奖有分量。 就如同从前,众人要诋毁顾云锦,也总是尽量多的拼凑些她的缺点来讲,仿佛如此才能说明她有多么的不堪。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总是喜欢一边倒的夸赞或是贬低。不是把人往天上捧,就是要将人向泥里踩。 在南麓书院中,还有更令人称奇的一件事。 原本对顾云锦冷漠的大才子纪明轩,竟然也一反常态,开始对顾云锦殷勤了起来。 不仅在课堂上,公开对她的发言大加赞许,在休课时,也常常主动同她探讨课业。 这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纪明轩一向孤傲,虽待人彬彬有礼,一副翩翩君子像。 可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心里面高傲得很,再加上他的书,本就比别人读的好,是以从没见他对谁这般大肆赞赏过。 更别说这个被他赞赏的人,还是曾经的“草包”。 虽然石先生也说顾云锦最近进步不小,可也不至于就让纪明轩如此赏识了吧。 诸多不寻常凑到了一起,众人大胆猜测:纪明轩是对顾云锦动了心了。 眼下看,顾云锦的才貌虽有大幅提升,可也还没到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 不过谁能说得准呢,毕竟当一个人进步明显时,总会比那些原本就优秀的人更容易吸引别人注意,也更容易得到旁人的认可。 顾云锦大抵就是因为这样的变化才俘获了纪明轩的心吧。 但不管这件事情是合理还是不合理,都深深地伤了南麓书院中一众少女们的心。 以往,虽未见纪明轩对哪位姑娘十分上心,可少女们也正因如此才觉得自己有希望。 都盼望着这位风雅才子,有朝一日能怜惜自己的一片痴心。 如今见纪明轩对顾云锦的态度,少女们的希望便彻底破灭了。她们见顾云锦是既羡慕又嫉妒。 可顾云锦的反应却更是令人奇怪,从前明目张胆的缠着纪明轩,如今人家对她热络了,她倒是谨守礼仪,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顾云锦的心中,可真是烦不胜烦,她不仅要应付一个李佳研,如今又多了个纪明轩。 李佳研整日邀请她去家中,被她几次坚定的拒绝后,又要同她拜把子,做干姐妹。 当书院是土匪窝了不成?顾云锦虽未应她,可也不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 毕竟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己年长她十来岁,又怎能与她计较。 至于纪明轩,顾云锦恨不得立刻就送他上西天。可是以她如今的状况,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当刺客去害他吧。毕竟要报仇也需得有命才行。 既然不能快意恩仇,那便只剩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 她一个深闺小姐,要报仇谈何容易,需得小心筹谋才可。这小心筹谋,其中就包括不暴漏自己的意图,避免打草惊蛇。 于是顾云锦对纪明轩的态度,就是众人看到的,既不逢迎,也未表现出仇视和抗拒。恭敬有礼,又敬而远之。 这一日,散了学后,顾云锦从博文堂往外走。 待路过假山附近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是纪明轩。 他一身白衣,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是在等着她? 顾云锦看了看四周,无人经过,可她还是谨慎的并未向前半步。 而是远远地同他打招呼:“纪公子跑假山那边做什么?是要吟诗作对吗?” 她声音高亢,全然没有要悄悄过去的意思。 纪明轩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窘迫的道:“请四妹妹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事情相商。” “纪公子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不过还请纪公子长话短说,毕竟你我二人私下里单独说话,被同窗们见了恐有微词。”顾云锦提醒道。 她话里的态度,纪明轩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要紧事,就不要说了,有要紧事就快点说。 可纪明轩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要送她个小礼物,像曾经讨好顾婉欣那样讨好她罢了。 顾婉欣当时不也是表面矜持得很,到最后却也收了他的东西,还在后来的几次见面中与他互道衷肠。 顾婉欣表面那样清高,不也抵不过他的诱惑吗?怎么顾云锦却这般棘手? 原以为只要他稍稍给顾云锦点好颜色,她就会主动扑上来,似从前一样。 这样的话,他同她之间的婚事,便可如顺水推舟般的容易。 见纪明轩迟疑着,并不说话。 顾云锦便开口道:“看来纪公子并无什么要紧事要说,那不如明日到博文堂再说吧,家里的马车还在等着我呢,若再不回去,恐下人们会焦急的过来寻我。” 说罢,朝纪明轩福了福身,顾云锦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顾云锦的背影,纪明轩觉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般的无比郁结。 从小到大,他没见过对他如此冷淡的姑娘,也未曾尝过这般挫败的滋味。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 第三十五章 议事 淮王府。 淮王府的一处会客厅中,纪明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厅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他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等候门外的来人。 见一只银丝云纹鹿皮靴从门口踏了进来,紧接着就是银丝流云纹滚边的湛蓝色蟒袍,正是淮王殿下。 纪明轩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端端正正地向淮王行礼。 “纪先生不必拘礼,快坐下。” 淮王朝纪明轩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并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一向重视自己府上的幕僚,不论年纪大小,通通都尊称他们为“先生”。 “谢殿下。”待淮王坐下后,纪明轩才缓缓的随着他坐下。 “先生今日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情?”淮王侧头看向纪明轩。 “正是。” 说着,纪明轩看向一旁站着的小丫鬟。 淮王当即便明白了纪明轩的意思,朝着丫鬟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待本王吩咐了再进来。” “是!” 屋内的几个丫鬟朝淮王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便应声退了出去。 见丫鬟小心地将门关好,纪明轩才道:“小人有一事要禀报殿下。” “先生请讲。”淮王朝纪明轩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段时间,有位朋友到寻州附近办事,属下便请他顺便绕到寻州一趟,查看了一下寻州的情况。”纪明轩道。 淮王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昨日接到飞鸽传书,说寻州这两年的变化甚大。贯穿整个寻州的盐河附近,田地收成大幅度提升,这两年饿死的人不足往年的一成。”他语气惊叹的道。 淮王颔首道:“先生所言不假,本王很早之前就派人调查过了,与你说的一般无二。不过,本王的幕僚都觉得此事不足为虑,认为六弟自幼被父王发配寻州那等荒芜之地,这么多年都没被招回邺城一次,足见父皇对他的无视,此事,你又怎么看?” 纪明轩心中一冷,原来淮王不仅调查过此事,还同其他幕僚商议过了。可是却从未对自己提起,看样子,他还是不信任自己。 他的面色依然保持着温和:“属下认为,恒王或许并非表面那样简单。能将荒凉贫瘠的寻州治理得如此有起色,他应当是有些本事的。有本事的人,恐怕很难做到安分守己,无逾矩之心。” 他的话意味深长。 淮王盯着茶几上的碧色莲花瓷盏,并未说话,是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纪明轩便继续道:“这次陛下招恒王回京,属下担心恒王会趁机博取陛下的信任,有所图谋。属下以为,殿下不可不防。只是,是否应当做些准备,还请殿下示下。” 淮王爽朗地大笑了两声,端起茶几上的瓷盏。 “哈哈哈。先生多虑了,今年正好赶上父皇的六十大寿,届时各国使臣都会来朝拜,六弟不来说不过去。恐各国使臣议论,有损我华桑国威,父皇这才招他回邺城。” 喝了一口茶,淮王继续道:“可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做大事,自然是要一万个小心,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万一。” 纪明轩点头。 淮王又道:“不过,帝王本就薄情,这么多年六弟又不在父皇身边,恐怕也不会有多少父子情分。到时候,且先看看父皇的态度。” 纪明轩又点点头。 将茶盏放下,淮王看向窗外道:“若父皇对他冷淡,那我们如果做什么,反倒会惹得父王反感,画蛇添足。况且,六弟在朝中并无半点倚仗,他那早逝的母亲又是个身份低微的,即便是他再有野心,凭借着这样的条件,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殿下说得有道理,是小人思虑不周。”纪明轩垂眸道。 “无妨。先生忠心可嘉。” 称赞了纪明轩两句,淮王又将话锋一转:“对了,先生同顾将军的女儿进展得如何了?可有订亲的眉目?” 说着,淮王将腕间的珠串摘下来,放在手中把玩,余光却是在打量着纪明轩的神情。 听闻此言,纪明轩的心中一紧,连忙答道:“还好。只是,这姑娘们的心思实在是难以琢磨。属下先是听闻,前几日她还在搜集着小人的画作,意图揣度我对女人的偏好。可这几日,态度又有些淡然。许是在耍欲擒故纵的把细。” 淮王笑了起来,神色也变得轻松了。 “这女子嘛!都喜欢耍些个手段。不过,越是耍手段,就越是证明她在意你,看样子,此事是好办了。”他道。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在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比这种手段高明的多得是,便立刻在心中鄙夷起顾云锦来。 听了淮王的话,纪明轩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对于女子的心思,淮王自然是比自己更懂。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那么顾云锦便是还恋慕着自己了。或许是因为患得患失,才阴晴不定的吧。 复又看了看纪明轩,淮王为难的道:“不过,此事还是早些有定论为好。否则,本王也无法名正言顺的重用你。你知道,本王手下的谋士众多,都是跟了本王很久的,若你初来乍到被委以重任,恐难以服众。” “是。属下明白殿下的一片苦心。属下对殿下的知遇之恩不胜感激,一定不能给殿下添任何麻烦。” 纪明轩站起身来,对淮王抱拳行礼。 淮王摆摆手,示意纪明轩坐下。 “不必如此客气。若是你成了顾烨枫的女婿,不论本王如何安排,其他人的嘴自然是会闭得严严的,无半分异议。” 纪明轩颔首:“属下明白,此次回去,属下定要尽快将此事定下来,好全心全意为殿下办事,绝不耽误殿下的大事。” “好好好。以先生的英姿和才华,俘获顾小姐的芳心,定然不是难事。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男女之事,有时候还是可以耍点手段的,至于怎么做,就不用本王教你了。”淮王勾了勾唇道。 “小人知道该怎么做。此等小事,怎敢劳烦王爷费心?过几日,小人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第三十六章 礼物(求收藏 求推荐票) 几日后。 顾府的云烟阁内。 顾云锦正捧着一本《华桑大事记》,在闺房的矮榻上看得认真。 就听到静雯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小姐,老爷来信了。” 顾云锦转头,便见静雯从闺房的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牛皮纸做的信封。 “是大少爷身边的护卫占虎送过来的信。”静雯边说边将信封呈到顾云锦手里。 顾云锦将手中的《华桑大事记》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接过信封,狐疑的问:“占虎不是跟着大哥和父亲,在北境打仗吗?怎地这时候就回来了?” 静雯被问得愣住了,赧然的道:“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 顾云锦闻言,皱眉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占虎可已经走了?” 见静雯一脸茫然,顾云锦不免有些担心。 上一世,自己在这个时候,可并没有收到父亲的这封信呀,该不会是事情有什么变数,难道是边关出了事? 正思索着,就见静嫣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贴着暗红色绒布的木头箱子。 箱子表面装饰用的绒布上沾满了灰尘,布面上的绒毛也有几处已经被蹭秃了。 “这是什么?”顾云锦问。 静嫣吃力的将箱子放在矮榻旁的小几上,急急地喘了一大口气才道:“奴婢刚刚已经问过了,占护卫是奉大少爷之命回邺城办事的。他说老爷和大少爷都很好,让小姐不用挂心。” 顾云锦脸上的表情这才松弛了下来。 静嫣才继续道:“这个箱子是老爷让占护卫顺道捎给小姐的,刚刚的那封信也是。” 静嫣的脸上笑容灿烂,好奇的看着小几上那只红色的木箱子。 静雯就更惭愧了,在一旁不解的道:“刚刚占虎就只给了我这一封信呀,怎么没说有别的?” 静嫣掩袖而笑:“你呀,总改不掉那急性子。拿了信就跑,占护卫一回头的功夫,你就没影子了,上哪找你说去。” 顾云锦闻言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总是这样火急火燎的样子,可怎么是好。”她摇摇头。 “人家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就忘了问了。”静雯局促地搓着衣角,嘀咕着。 “只要人没事就好。”顾云锦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认真地读起信来。 静雯看看顾云锦又看看那只箱子,想知道信中说了什么,又心急箱子里装得是什么。可又不敢催促,只好迫切地在一旁等着。 待顾云锦看完了信,将信纸叠好,又将信纸放回到信封里。 静嫣这才开口道:“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在信中说了什么?” “父亲也没说什么,就是些报平安的话,说战事已经平息,待安顿好周边百姓,处理好阵亡将士的抚慰事宜,便可返程,大约再过两个月便可回到邺城。再者就是嘱咐我听沈姨娘的话,也不要惹祖母生气。”顾云锦笑着道。 “没事就好,小姐快看看箱子里是什么?”静雯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好,我现在就打开看看。” 箱子的插销都已经被压得变形了,许是因为路途遥远,占虎又是骑马赶路的,路途中多有颠簸造成。 主仆三人费了半天的劲才将箱子打开。 原来是一些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儿。 有绘了满身连环画的葫芦,有木头做的蛐蛐,蛐蛐身上的翅膀和腿儿都能够拆卸。 另外还有几件首饰和一盒异域的伽楠香。 顾云锦打开来闻了闻,味道馥郁清幽。 再打开箱子里的一个小盒子,顾云锦见到了一面熟悉的手持铜镜。 铜镜的质地和做工都很好,把手上的雕花更是惟妙惟肖,中间还嵌着一颗大珍珠,四周镶着几颗红的绿的宝石。 顾云锦记得这面镜子,是上一世在顾若兰屋里见到过的。 她喜欢得紧,可顾若兰却说是冯若轩送的。 她听了心里还酸溜溜了好一阵子,羡慕顾若兰和顾婉欣都有些要好的朋友,可她除了家中的姐妹,却是连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顾云锦想,难怪她上一世没有收到父亲的这封信,也没见过这只箱子,原来是被顾若兰半路劫了去。 这事也不出奇。毕竟,上一世的自己,每每赶上书院放假的日子,不是去街市上逛,就是去找顾婉欣,从不肯乖乖的呆在闺房里。 或许正因如此,才与前来送信的占虎错过了。 占虎来了找不到人,自然将信和东西都交给了沈秋云和顾若兰。 大哥和父亲回来后通常也不会问起这类事情,自然就没旁人知道了。 “呀,这只镯子好漂亮,水头也好,就是样子不适合小姐的年纪,显得老气了些。”静雯打开一个首饰盒,欣喜的道。 顾云锦看向静雯手上的东西,是一只祖母绿的玉镯子,她一看就知道是父亲挑的,他的眼光一向老气。 静嫣看着顾云锦,恍惚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连忙道:“占护卫让我告诉小姐,这些东西都是老爷给小姐的,没公子的份儿。” 顾云锦听了这句话,目光疑惑地落在了几个小物件上。 这几样东西,当是大哥给的才对。 她记得小时候的一桩往事,她跟大哥抢过一只木头蟋蟀,那是大哥新得来的“宝贝”,正如眼前这支蛐蛐一样,是能活动的。 大哥不肯给她,她便去抢,偏手上又没个轻重的,将东西掉到地上摔碎了。 还没等大哥发火,她便自己先大哭了起来,恼怒万分的大哥一边骂她恶人先告状,一边气不情不愿的过来哄她。 这只木头蛐蛐,定然是大哥偶然见到,记起了之前那只木蟋蟀的事,才补偿给她的。 她一边感慨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大哥竟然还能记得。一边又疑惑,大哥为什么不让占虎说实话呢? 顾云锦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般的不了解大哥。他心里想什么,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大哥不满十岁就跟着父亲到了军营里,她那时还小,虽然大哥每个月都会回府上呆上几日,可她与大哥却是越来越不亲的。 上一世,直到长大了,她都是同顾若兰和顾成麟更亲一些。 即便整日同那二人吵架,可毕竟日日玩在一处,却是比着亲哥哥还要有感情些。 每次大哥回来,见顾云锦同沈秋云及庶弟庶妹亲热,都会骂她是白眼狼,二人一见面就会吵架,渐渐的就更疏远了。 后来大哥英年早逝,她虽也跟着伤心,但到底还是没多久就忘了。 第三十七章 邀约 顾云锦正陷入沉思,便听到院子里远远的有丫鬟在通传:“二小姐来了。” 顾云锦连忙让静嫣和静雯将箱子里的东西收好,再把箱子放到柜子里去。 自从在上一次去书院的马车上,顾云锦同静嫣和静雯交代过要提防顾婉欣后,这二人回来便给院子里的几个可靠的丫鬟们开会做了交代。 静嫣还特意列出了几十项条款,叫她们记牢了照着做,这其中的一项条款便是,院里来人时,要早早的通传,不能像以前那样,人都已经进门了,小姐才知道。 所以这次,当静嫣和静雯把东西放好后,等了片刻,顾婉欣才带着青梅进门。 “姐姐今日不用绣花练字了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顾云锦见顾婉欣进来,先开了口。 顾婉欣笑了笑:“是有事要与妹妹说。” “那二姐先坐下,慢慢说。”顾云锦指了指方桌旁的玫瑰椅道。 静嫣连忙拿起茶壶道:“茶水已经有点凉了,奴婢先去烧一壶热水,再回来给小姐们烹茶。” “去吧。”顾云锦朝她点点头。 看着静嫣出去了,顾云锦才转过头来,看着顾婉欣道:“姐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明日我们一起去游湖好不好,石先生晚一点要带着雅馨堂的学生们去湖边绘丹青。这几日天气不冷不热,湖上的景色也好,我们明早过去游湖,待游湖累了,就去看他们绘丹青。”顾婉欣兴高采烈的道。 顾云锦有些疑惑。 自己前阵子在桃展上下棋赢了她,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她对自己冷淡了一阵子。 怎么今日没来由的又热情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顾婉欣她绝非大气之人,不会轻易消除心中的芥蒂,如此反常,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呢? 见顾云锦迟疑,顾婉欣连忙道:“妹妹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看看他们绘丹青,妹妹想参加就参加,若不想参加在一边看着就行。” 原来顾婉欣是在担心自己经历了上一次的桃展,害怕这次又会被人胁迫着去描丹青。 顾云锦笑了笑,答到:“好啊,那明日我就随姐姐一道去游湖,顺便看一看热闹。” 见顾云锦答应了,顾婉欣有些意外,本以为还要多废些口舌的,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 心想,看来她前阵子对自己的冷淡都是一时的任性所致,往后还会像从前一样信任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更加愉快了起来。 南麓书院的先生们经常会组织学生一起去搞些集会。有时候是去到风景优美之处现场绘制丹青,有时候是品茶作诗,有时候是到人群聚集处搞些策论大会。 组织这些个活动的初衷,就是让学生们丰富一下文化生活,也多与外界的人接触探讨,好达到拓宽眼界、增长学识的目的。 每每这种集会,顾云锦是不会参加的。她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兴趣。 可是如今却不同,并不是她突然对集会感兴趣了,而是她想多接触些人,多接触些事,如此才能为实现她的计划找些可行的机会。 整日被困在这闺阁之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有什么办法颠倒这朝廷的局势,保护她的家人? 所以,她要尝试所有可能会对事情有帮助的途径。况且,她也想知道顾婉欣要做什么。 顾云锦向顾婉欣询问了些集会上的事情,仿佛很好奇的样子。 顾婉欣都一一为她解答,耐心又温和。 两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这情景让站在一旁的静雯有些恍惚,她怀疑小姐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同二小姐重修旧好? 此时,静嫣手里提着一只白釉茶壶和一个大红色的木质食盒走了进来。 她为顾云锦和顾婉欣重新斟好了茶,又将食盒中的几碟子点心摆在两人中间的方桌上。 “二姐快尝尝我们小厨房做的点心。”顾云锦指着一碟莲花形状的点心道。 顾婉欣看向顾云锦手指的方向。那盘点心各个都被做成了莲花形状,花瓣是淡淡的藕粉,花心是烟粉色,样子精巧又可爱。 “妹妹的小厨房可真不赖,比我们院子的大厨房做出来的点心都精巧,难怪妹妹这几日都不去祖母屋里用饭了。” 顾婉欣边说着,边拿了一块点心。 将点心拿到了半空中,她的手突然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将点心送到了嘴边尝了一口,同时也抬眸看顾云锦的表情。 见顾云锦脸上仍然挂着笑,没有任何异样,这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 顾云锦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留意到了顾婉欣刚刚的话。 她们二房的人,是从来不到大房的院子里用饭的。 因为两边的院子本就大,中间还隔着环湖和花园,走过来要好半天,是以二房的人都在后院单独开火。 那么,既然顾婉欣不在老夫人房里用饭,又怎么会知道顾云锦这几日没去呢?难道是刻意的打听过? 正如刚刚顾婉欣所担心的那样,顾云锦已经听出来了,可是却装作不知。 见顾云锦仍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顾婉欣便放下心来。 也是了,她这个傻妹妹哪里会听得出来,自己刚刚是多虑了。 “这点心清甜可口,有一股玫瑰的味道。可是花园里的玫瑰好像还没开呢,妹妹是从哪里弄来的?” 顾婉欣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 “是丫鬟们提前移了些到暖阁里,没想到昨日竟开了,便让她们摘下来做了点心,图个新鲜,也好开开胃。”顾云锦道。 顾婉欣听了心中暗喜,顾云锦终于开始在琢磨吃这件事上下功夫了。 原本见她最近一段日子对纪明轩不大热络,身材也没有发福,以为自己之前那几张仕女图白搭了呢。 现在看来,她只是学会了矜持而已,嘴上不说,心中却还是在意纪明轩的。 想到这里,顾婉欣不由得喜笑颜开。 事情已经办好了,顾婉欣便也没有多留,同顾云锦说好了明日出发的时辰,便离开了。 第三十八章 游湖 待顾婉欣离开后,静嫣问顾云锦:“小姐不是说要提防二小姐的吗,怎么还答应了同她游湖呢?要是她没安好心可怎么办?” 这阵子,受了顾云锦的影响,静嫣和静雯早已经不再信任顾婉欣,对她事事都防备着。 顾云锦若有所思的道:“小心些便是了,去还是要去的,就算她没安好心,我也要看看她到底想图谋些什么。” 见两个丫鬟脸上现出担忧之色,顾云锦又道:“你们放心,到时候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人多眼杂,她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怎样的。” 二人这才点点头。 …… 翌日。 顾云锦用过了早点,收拾妥当,便带着静嫣走出云烟阁。 穿过天井和月亮门,便来到了顾府的大花园。 花园门的附近有一丛细竹林,竹林边爬着花藤,花藤的叶子已经茂盛了起来,颜色也比几日前更深了些,春日的气息渐渐浓了。 顺着石桥穿过园子的人工湖,便是去往前院的方向。 顾云锦走在石桥间,波澜不惊的湖面上便倒映出了一抹窈窕的身影。 她身着一身绯色织金的缠枝纹拖泥裙,游走于碧水中央曲曲折折的石板桥上。 少女倩影娇柔,莲步轻移,面若春桃映雪,发如乌木沾霖。发间一只翡翠桃花步摇随着步子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 顾婉欣正坐在湖中间的水榭里,向湖中抛着鱼食儿。 远远地看见顾云锦走来,她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原本相貌平平的四妹妹何时出落得这般明艳脱俗了? “让二姐久等了。”顾云锦道。 “没有久等,我也刚出来,本想在这里吹吹风,等你一会儿。可没想到,手里的鱼食儿还没喂完,你就来了。” 顾婉欣将手中的鱼食一股脑儿的丢到湖里,又接过青梅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她擒住一丝笑容看向顾云锦道:“我们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顾云锦颔首应答。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到了府门口。 见门外有两辆马车等着,顾婉欣回头看了看顾云锦,意外的道:“妹妹也吩咐了准备马车吗?” “哦,不知道姐姐已经安排好了,便也通知了府上备马。既然已经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一人一辆吧。” 说罢,顾云锦便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她不想与顾婉欣同乘,便也叫了一辆马车。 顾婉欣也紧跟其后上了另一辆马车。 不多时,马车便到达了城郊外的玉清湖畔。这里便是石先生指了开集会的地方。 此时正值五月,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微风不躁,最适合游湖。 湖面上一只只短棹悠闲的轻摇着,有几只野鸭和鸳鸯在欢快地戏水,远处大片的荷叶连在一起,似一匹碧绿的锦缎,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 河岸上一排柳枝正扶着风摇曳,旁边的几颗石榴树花团锦簇,如一团团的火光,璀璨夺目。 顾云锦被这蓬勃的春日景色迷了眼,心道,难怪石先生会在这里举办丹青集会,见了如此美景,即便是不会画的人,恐怕也忍不住要描上几笔。 她自知是俗人一个,不懂才子文人们的闲情雅致,但此刻却也觉得“雅兴”一词,大抵说得就是置身于此番景像下人们心情的真实写照吧。 “四妹妹,石先生他们还没到,我们先去游湖吧。” 说着,顾婉欣已经朝着湖面上的一只画舫招起了手。 船家立刻热情的打招呼:“两位小姐是要包画舫游湖吧?今天的天气最适合游湖。” 丫鬟们上前去同船家询问价钱,待付好了银子,顾云锦和顾婉欣便上了画舫。 画舫中装饰得并不算十分精美,却胜在清雅大方、干净整洁。轻纱幔帐垂到了窗口,湖面上的风景朦朦胧胧。 顾云锦寻了一处靠窗子的座位,坐了下来。座位上铺着刺绣的软垫。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茶壶和茶具,还有几碟子点心和瓜子之类的小食儿。 船慢慢的向湖中心划去,顾云锦撩起纱帐静静的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两只正在嘻嘻的野鸭。 静嫣将手上拎着的一串纸包放在桌子上,从旁边的小几上拿了两只空碟子。 又将纸包打开来,将里面的几样点心摆好。 见顾婉欣直直地看着她,静嫣连忙解释道:“小姐早上没有吃饱,奴婢才特意带了点心,一会儿饿了就拿这些垫垫。” 顾云锦知道静嫣的用意是不想让她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便对静嫣点点头,赞许了她的谨慎。 她身边的这两个丫鬟,如今都已经养成了谨慎小心的习惯。 虽然顾云锦不认为顾婉欣会在吃食上动手脚,可谨慎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可顾婉欣并不明白静嫣的用意,见了这等情况,心中暗自嘲笑。 她心想,连出来游个湖也要带吃的,说早上没吃饱,谁信呀,看来四妹妹果然是在努力增肥中。 顾婉欣不动声色的朝着窗外的湖面看去。 过了半天,她突然对顾云锦道:“四妹妹,不如我们拿些点心到船头,喂喂野鸭。” “好啊。”顾云锦也正想出去看看,便答应着起身,跟着顾婉欣向甲板走去。 顾婉欣先出了画舫的楼门,站到了甲板右侧的位置,顾云锦顺便就站到了左边。 刚一站定,顾云锦便见到画舫的左侧正对着她的方向也有一只画舫朝她们驶来。 待那只画舫驶近了些,她才看清楚船头上站着的一位年轻人是谁。 他一身淡蓝色的领衣,衣服肩膀的位置镶着两道装饰用的白边,袖口用带子扎得很紧,腰间系着一根水蓝色束带,将身体的线条勾勒得健硕挺拔,正是纪明轩。 顾云锦心道:顾婉欣故意叫自己出来,难道是为了偶遇纪明轩?看来,撮合她和纪明轩,顾婉欣是认真的。 纪明轩平日里最喜欢着白色的长袍或者广袖深衣,显得儒雅温润,今日换了个装束风格,该不会是……为了取悦自己? 这也太……刻意了吧!不符合他高傲的个性啊。 上辈子,自己绞尽脑汁的取悦这个男人,这辈子,竟角色互换,换他来取悦自己了? 其实老天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顾云锦无奈的抗议。 “这么巧,四妹妹也来游湖?”纪明轩面露惊喜之色。 “恐怕不是巧合吧?”她心道。 心里想到了怎么回事,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顾云锦勉强的笑了笑,朝纪明轩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正想着要怎样摆脱纪明轩的纠缠,顾云锦只听得身侧传来了“哎呀”一声。 第三十九章 墨尘 顺着“哎呀”的声音,顾云锦扭头看过去。 正见顾婉欣似是一个没站稳,朝自己的方向倒了过来。 想要躲开顾婉欣,可是此刻却已经来不及了。 顾婉欣已经撞到了顾云锦的身上,令她无法站稳,身子一歪,朝湖面倒去。 倒下去的过程中,顾云锦用手捏住了鼻子。 她已经做好了落水后自救的准备。 原来顾婉欣就这点子本事,实在是低劣。顾云锦不由得鄙夷。 此刻,她的头顶上突然掠过一个人影。 紧接着,她的后背就被一只大手抵住。 感觉那只手用力一推,她的身体便又重新立在了甲板上。 顾婉欣正跌坐在甲板的另一边。 刚刚救她的人将她扶稳了,便后退一步,拱手道:“失礼了,情急之下,还请姑娘莫怪。” 救她的这位少年,二十岁上下,眉毛浓密修长,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刻斧凿般的菱角分明,眸光深邃得如冬日里的寒潭,一身黛色锦袍,身材高挑,英姿笔挺。 这少年顾云锦认识,正是之前从她手里买人参的那位。 见顾云锦盯着自己的脸不说话,那少年继续道:“在下墨尘,之前与姑娘见过面。” 顾云锦这才回过神来,朝对方施了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此时,青梅和静嫣早已从画舫的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静嫣冲上来扶着顾云锦道:“小姐没事吧?都怪奴婢不好,没照顾好小姐,让您受惊了。” “我没事”顾云锦道。 顾婉欣跌倒时,被甲板突出的棱角硌到了,较弱的身躯已疼得无法动弹。 墨尘只顾着同顾云锦说话,也并未去扶她一把。 青梅见状赶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扶起来。 顾婉欣的裙子被勾破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发钗掉落在一旁。 她被青梅搀扶着起来后,已经窘迫得红了脸。 墨尘出现在桃展上时,顾婉欣没见到他的正脸,她当时又只顾着沉浸在羞愧和懊恼中,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那日帮顾云锦鉴定人参的人。 纪明轩的船已经靠过来了,可是看看顾云锦,又看看顾婉欣,他不知道该先开口问候谁,只好不做声。 此刻,岸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来参加石先生的集会的,都是南麓书院的学生,认得顾云锦和顾婉欣。 “顾小姐,没事吧?” 岸上有人朝画舫上喊。 转头看见有这么多人围观,顾婉欣羞臊又窘迫,连忙掀起画舫的帘子,躲了进去。 画舫距离岸边不远,惊险一幕被他们看到,不由得为顾云锦扭了把汗。 “我没事,多谢各位的关怀。”顾云锦礼貌的道谢。 听到这些人的关怀,顾云锦的心头一暖:这些人平日里最喜欢捉弄人,没想到,在危急时刻,也不吝送上关怀。 墨尘见顾云锦没事,便道:“既然姑娘没什么事,再下就先告辞了。” 顾云锦点点头,并未挽留。 墨尘转身,脚下用力踏着船板,飞身跃起,眨眼间就落到了不远处的一艘装饰华丽的双层画舫上。 岸上的人见了,不由得发出“哇!”的惊叹。 英雄救美的戏码散场,待看热闹的人便也都渐渐散去了。 纪明轩也惺惺地回了自己的画舫内。 见没了旁人,顾婉欣这才走过来,对顾云锦道:“四妹妹,真对不起,刚刚是我没站稳,才撞到了你,还好刚刚那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我可要懊悔死了。” “没事,是我自己大意了。”顾云锦淡淡的道。 青梅叫船家将画舫靠岸,顾婉欣到马车里换衣服,再整理一下头发。 顾云锦坐在岸边的石墩上等候她。 见附近无人,静嫣忍不住道:“小姐,刚刚二小姐,为何会撞到您?” 静嫣觉得顾婉欣摔得蹊跷,想要提醒她注意一下。 顾云锦知道静嫣是什么意思,便也没有避讳。 她道:“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静嫣之前虽怀疑,可当得到顾云锦肯定的回答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二小姐竟然如此阴损。 虽然小姐多番提醒过,顾婉欣并非表面上那般良善和友好。 可她以为,顾婉欣也只会使些小绊子罢了,没想到竟然是要谋害小姐性命。 “那二小姐,也太过歹毒了些。” 静嫣想到今日若未遇到墨尘的后果,手中不由得攥起了衣角,神情肃穆。 顾云锦见静嫣紧张的神情,解释道:“你放心,顾婉欣现在还不想要我的命,即便她想,也一定会将自己的嫌疑撇清,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那二小姐是为什么这样做?”静嫣不解。 “为什么?自然是有别的意图。”顾云锦心道。 随着这个问题,她回忆起了被顾婉欣撞倒前后的事情。 她失去平衡后,向湖面倒去时,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纪明轩。 见到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撩衣袍的边角。 他不经意的动作,便昭示了接下来他想要做的事情。 从撩袍子的动作看,他想要下湖救人。 如果没有墨尘这个意外,那么自己一定会落水,看来纪明轩想要救的人是自己。 前后的事情联系到一起,顾云锦才明白,纪明轩今日的这身一改常态的行头,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是为了方便入水救人。 他常穿的那种深衣,袖子宽大繁复,衣身拖沓,如果进入水中,便会限制行动,不似今日穿的领衣那般方便活动。 如此看来,纪明轩是早有准备的,知道她会落水。 这样看,顾婉欣刚刚喊自己出去喂野鸭,也是因为见到了纪明轩的画舫已经行驶过来了,才引自己出去。 两个人是共同设计和串通好了的。 至于二人的目,便也不难猜测,想想若他们得逞了会发生什么,便知道了。 顺着事情推测,若自己落水,此时正值五月,天气缓和,穿的衣服本身就薄,被水一浸便贴在身上。 纪明轩下水去救,免不了要同她有亲密的接触,将她抱上船也是很自然的。 到时候自己为了求生,定不会阻止。 而她与纪明轩这样亲密的举动,便尽数落在了岸上人的眼里,被他们见证。 众人指指点点不说,这件事很快便会传遍邺城,自己名声难免受损。 到时候如果纪明轩上门提亲,从谁的角度看,自己都更可能会答应。 不仅是自己,顾府上下也无人有立场反对。 逼自己下嫁,这便是纪明轩与顾婉欣的真正目的。 第四十章 保守秘密 顾云锦正思忖着,便听到了静嫣的声音:“小姐快看,那是刚刚救你的公子。” 顾云锦顺着静嫣的目光看过去,那位名唤墨尘的少年从画舫上走下来,朝着越聚越多的人群走去。 看样子,他是想去围观石先生的集会。 顾云锦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在南麓书院中是否有什么相熟的人。 但是想到了一件事情,令她感到有些不安。 “静嫣,快去拦着他,把他请过来,说我有事找他。”顾云锦吩咐道。 “是,小姐。” 话音未落,静嫣已经小跑着奔向了墨尘。 她以为小姐想要好好谢谢这位公子,她也觉得正当如此。 顾云锦远远地看着,静嫣很快追上了墨尘,同她说了句话,墨尘便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然后点点头,就跟着静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待墨尘走过来,顾云锦屏退了静嫣,墨尘便也让跟着的小厮到远处等候。 顾云锦从石墩上站起身来,朝着墨尘施了一礼。 “刚刚有些惊魂未定,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公子,他日有机会,一定报答公子。”顾云锦礼貌的道。 “不必。姑娘不是也帮过在下吗,举手之劳,都是应该做的。” 墨尘答的客气,眼里却带着探究。 他不认为顾云锦叫他来,只为了表示一下感谢这么简单。 接着,顾云锦垂眸道:“既然公子提到了上次的交易,小女子到是有个不情之请。” 到底还是有事相求。 “姑娘但讲无妨。”墨尘朝顾云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说。 “小女子不知道公子在南麓书院是不是有熟人,但是,希望公子不要把我们的交易告诉别人。”顾云锦请求到。 她担心墨尘在书院中有朋友,会将此事泄露出去,那她私藏的那九千两黄金很快便会被沈秋云知道。 听了顾云锦的话,墨尘才放下了戒备,面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姑娘是想把卖人参的钱私藏起来?” 疑惑地看看顾云锦,他又道:“你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背着家里人藏太多银子,未必是件好事,还可能会招来祸事。”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南麓书院的教书先生。说罢,还将两只手臂抱在一起,有些担忧的看着顾云锦。 听墨尘的语气,是将她看成不好管教的顽劣孩童了。 这令顾云锦感到十分不悦。 她毕竟是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了,还差点当了娘。 眼前这个少年看着还没有二十岁,显然没她大。却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妄图管教她。让她的自尊心往哪里放。 她一脸严肃的道:“谁是没长大的小丫头,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 眼珠一转,顾云锦又住了嘴,险些又如上一世一般的口不择言了。 她心道:算了,人家毕竟救了自己,此刻还有求于他,可不好出言不逊。 轻咳了一声,她继续道:“我自有安排,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不知我刚刚的请求,你是否愿意答应?或者还有什么交换条件,也尽管提来。” 墨尘见眼前这个刚长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端着一副老成像同他说话的样子,便就觉得好笑。 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孩儿,为了报自己称呼她“小丫头”的仇,竟然将对他的“公子”称呼换给成了“小公子”。 这么嘴上不饶人,难怪会遭人暗算。 墨尘用大拇指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着手肘,低头看着顾云锦道:“那你打算许我什么,做封口的条件呢?” 低头间,少年的脸离她更近了些,那一汪寒潭般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涟漪,似漆黑夜晚中的一丝璀璨星光。 顾云锦被这张俊脸晃得愣神了一瞬,复又赶快眨眨眼,回过神来。 要用什么收买他呢? 想说给银子,可转念一想,看他买人参时出手阔绰的样子,恐怕也不会缺银子。 那自己又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收买他呢? 因为为难,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见顾云锦为难的样子,墨尘抿唇一笑。 “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欺负小孩子,放心,我什么都不要,也答应你不会说出去。” 听了墨尘的话,顾云锦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多谢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你尽管提。”顾云锦爽快的道。 墨尘心道:大话说的像模像样,颇为豪爽,还真是喜欢模仿大人的口气。 “好。那我要是有求于你,又到哪里去找你呢?” 墨尘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哪来的兴致跟个小姑娘在这逗乐子。 “我是南麓书院的学生,叫顾云锦,你有什么事尽管到书院去找我,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在所不辞。” 顾云锦怕惹麻烦,不想跟他说自己是征北将军的女儿。 “行。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公子慢走。” 墨尘刚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顾云锦道:“提醒你一下,刚刚在湖上撞你的那位姑娘,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顾云锦有些惊讶,他看得出顾婉欣是故意撞她的? 这个人的眼力也太好了吧,不仅能鉴别真假人参,还能鉴定假摔。 以顾婉欣的演技,若不是自己了解她,恐怕也看不出破绽。 墨尘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看顾云锦反应,应当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墨尘便留下一句“以后留心着点。”转身离开了。 顾云锦盯着墨尘的背影,不免对他的聪明睿智感到好奇。 忽听到身后传来顾婉欣的声音。 “让妹妹久等了。” 顾云锦回眸。 “没事。” 顾婉欣看了一眼远去的墨尘道:“真该好好感谢一下刚刚那位公子,要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要是因为我害你出了什么差错,那我也不想活了。” “姐姐言重了,我是不会有事的。”顾云锦淡淡的道。 “没事就好。”顾婉欣指着前面的人群道:“石先生好像已经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恩。” 顾云锦点点头,同顾婉欣一道向人群走去。 第四十一章 集会 湖边的一大片绿汀上,已经摆放了一排高高的画案,画案前方的不远处放着几张杌凳。 石先生正在为学生们讲解今日集会的内容安排。 此次集会的作业是一副春湖美人图。 已经有几位女学生坐在了杌凳上,为后面的学生做丹青的模子。 画案是为作画的学生准备,顾婉欣和纪明轩也都来到了画案前,准备参与其中。 刚刚在岸边看到过墨尘救人的两位学生,博文堂的胖子和“瘦猴”,十分钦佩墨尘的武艺。 见他走过来看热闹,便立刻迎上去热情的搭话和奉承,甚至还嚷嚷着想要拜师。 此时,有人告诉石先生,有几位学生因为今日突然有事,不能来参加集会。 石先生点点头,又对着人群道:“诸位同仁,我们是南麓书院的师生,在此地举办丹青集会,以画会友,若有哪位愿意参与,不论是作画,还是入画,老夫都欢迎之至。” 石先生一向为人和善,又极为爱才,在邺城威望颇高。 书院中就有些家境贫寒的优秀学生,是靠着他帮忙说情,才免了学费,到南麓书院读书的。 许多人都感佩他的善举。 石先生此话一出,立刻有一位着绿色深衣的公子上前,自请参加。 “瘦猴”见状,也立刻去请墨尘。 “墨大哥神仙一样的人物,丹青定然也绘得不凡。” 他指着一张画案道:“这个位置是我墨大哥的。” 墨尘虽然对他的热络感到无奈,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温和的摇摇头。 胖子也十分热情的拉了墨尘的胳膊。 他心中想着,最好能将他骗进南麓书院来,自己若是跟着这样个好身手的人混迹,今后便不必担心挨欺负了。 墨尘不习惯被别人触碰,下意识的一甩袖子,差点把胖子抡了个跟头。 胖子踉跄了一下,可脸上还是堆着笑。 石先生慈祥的看着墨尘:“这位公子,可有兴趣呀?” 石先生的笑容和声音都十分慈爱,学生们同他讲话,都能感受到一种父爱般的温暖。 墨尘的表情怔了怔,不自在的开口道:“在下并不擅长丹青,恐怕不能参与。” 胖子和“瘦猴”一听,便又想上来拉他。 石先生摇头笑道:“唉……,何来擅长不擅长之说。绘个丹青需要的不过是兴致而已,无需技巧。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如果不能永久的拓印在心中,那么跃然纸上也不失为一种妙趣。至于作品能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并不重要,自己高兴便是了。” 也不知道墨尘是因为听进去了石先生的话,还是不想让胖子和“瘦猴”再来纠缠,便点头答应了。 此时,顾婉欣也拉着顾云锦走了过来:“四妹妹也画一张吧。” 顾云锦连忙摇头道:“不了,不了,我是来看热闹的,不想参加。” “顾小姐别是又藏着掖着了吧,上次在桃展上,也是对棋赛百般推辞,最后还不是一举得胜,得了头彩,这次就不要谦虚了嘛!” “就是,就是,让我们再开一次眼。” 人群中有人起着哄。 石先生忙道:“咱们今天的模子还少一位,云锦就去当模子吧,为大家做做贡献,也同样算是没白来参加这次集会。” 顾云锦抬头对石先生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她知道石先生这样说,是知道自己不会画画,故意帮自己解围的。 石先生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又不道破。 既然石先生已经发话了,其他人也就不再劝顾云锦。 顾云锦乖乖的坐到了空着的一只小杌凳上。 众人开始安静的作画。 石先生不时的讲述几个与周遭情景有关的典故,令人更加兴致勃勃。 正当顾云锦累得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她这一组的人都已经画完了。 每一个模子有三个人在画,顾云锦这一组人分别是墨尘、纪明轩和李凌豪。 李凌豪也是南麓书院的学生,同顾云锦一起在博文堂读书。 他的父亲,官拜通可副使的李元,正是寒门出身有识之士的代表。 待三个人都将丹青绘好后,石先生让顾云锦在其中选一副拿走。 纪明轩和李凌豪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丹青集会,知道这个规矩,便都主动将画递到顾云锦面前。 墨尘和顾云锦却都是一头雾水。 墨尘以为丹青绘制完便可以自己带走的,画什么也不必给人看,却没想到还要拿出来,任人挑拣一番。 况且,他今天画的内容,也不是眼前这一番景象,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顾云锦也不想要收下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画,同样也觉得为难。 “四妹妹瞧一瞧,喜欢哪一幅?”纪明轩温柔的道,眼神自信中又带着些期待。 相比之下,李凌豪就有些害羞了。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将画纸摊开,展现在顾云锦面前。 顾云锦打量了这两幅丹青。 纪明轩的,画工扎实细致,整幅图绘的惟妙惟肖,逼真极了。 从整张图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顾云锦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这样一幅画,可是她上一世求了纪明轩无数次,心心念念了一辈子,也没能得到的。 到如今,对方竟讨好似的主动送上来。 可是乐不乐意收,还要看自己的心情,真是风水轮流转。 顾云锦收回因想起了上一世而略带感伤的目光,又看向李凌豪的丹青。 他的这幅图,不论从配色还是手法,或者是逼真的程度,都比纪明轩要生涩了许多。 可是,令顾云锦意外的是,她却从这幅图上看到了纪明轩欠缺的东西:是神态,是情感,是灵魂。 纪明轩的图画得虽然像,却看不出他对画中人的关注和用心。 而李凌豪的图,虽然画得生涩,却是感情浓厚……。 “什么?”顾云锦的心中猛然一惊:“李凌豪怎么会画得如此传情?” 抬眼看向李凌豪,他的两颊绯红,正欣喜又害羞的望着自己。 “他莫不是心仪自己?” 顾云锦立刻在心中摇头,肯定是想多了,对情感一事自己哪来的发言权。 两世为人,向来都是自己单相思,从没遇到一位倾心于自己的人,又何来的感情经验呢? 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额……,或者是说不要自作多情吧。 看完了这两幅画,顾云锦又逛小摊儿般的转悠到了墨尘的画案前。 第四十二章 期望 墨尘的画上,几株桃树簇拥着一座凉亭,一颗桃枝从亭外探进来,几瓣桃花簌簌地落于亭中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着若竹色纱衣,坐在一张石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捻着颗棋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画中人从容淡定,眸子给人以睿智的感觉。 顾云锦认出了这是桃展上的自己,忍不住为墨尘绝妙的画功感到惊叹。 画面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让人觉得,下一秒她手中的棋子就会落在棋盘上。 顾云锦自己都不知道,她下棋的样子竟这般飒爽,不由得心生欢喜。 “这幅画是我的了。”她脱口而出。 “我本来是要扔掉的。”墨尘无奈的一笑“见你刚刚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太过难看,才画了这幅。” 顾云锦点点头:“恩,还是这幅好看。” 墨尘不屑的道:“勉强吧,算不得好看。” 他与顾云锦说的不是一回事。 被晾在一旁的纪明轩和李凌豪,脸上都有些尴尬。 一转眼,李凌豪就扫除了落寞的神色道:“墨公子的丹青真是绝妙,若往后有机会能得您指点一二就好了。” 他眼里满是真诚的敬佩之意。 “年纪轻轻的,画得如此出神入化,实属不易呀。”石先生捋着胡须道。 有了石先生的夸赞,旁边的人便聚了过来。 一旁的姑娘们这才注意到墨尘的脸,纷纷低下头,有些害羞。 原来,这公子不仅画功绝妙,生得也如此绝色。 不过,顾云锦觉得他有些不谦虚。 因为,听了石先生的夸赞,他不仅未执“先生谬赞”“愧不敢当”之类的谦辞,还朝石先生点点头,表示对他的夸奖很认同。 “这么自以为是?”顾云锦心道。 其他各组的人也已经将丹青绘好了,纷纷围过来,想要看看热闹。 静嫣却眼疾手快的上前卷起画卷,双手握着。自家小姐的英姿怎么能随便给人欣赏。 石先生让小姐做模子给别人画也就算了,这是惯例,她拦不住。 可这画如今归小姐所有,谁也别想看。 石先生笑呵呵的看着墨尘:“小公子的造诣如此深厚,可有意到我们南麓书院进学?” 石先生最是爱才,见墨尘这样的伶俐之人,不免想收进书院。 墨尘拱手:“在下不是邺城人,只是办事途经此地,也无意久留,所以,只能拂了先生的好意。” 顾云锦心想:原来他不是邺城人,也不会久留,难怪上一世没有交集。 石先生有些失望:“哦,那就可惜了。不过,既然公子此次能恰巧路过邺城,并在此与老夫相遇,他日就未必不会再次来到邺城,到时候,希望还能有缘见到公子。” “恩。”墨尘点头应着。 …… 丹青集会过后,顾婉欣又来找过顾云锦几次,无非就是邀请她参加些踏青或者是对诗的活动。 顾云锦仔细询问过了,地点都是些比较偏僻的地方,或者是某个贵女的府上。 她猜想纪明轩也会到场,这二人葫芦里的药已经被她摸清了,肯定是想耍些个阴损的手段,逼她下嫁。 既然知道了,她便没有再自投罗网的道理。 于是,便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可是顾婉欣总还是不死心,舌灿莲花的来当说客。 顾云锦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纪明轩。 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没想到会这般殷勤。 私下里,顾云锦虽然能够坚定的拒绝顾婉欣的各种邀约,可是在南麓书院,她却是无法阻挡纪明轩的纠缠。 纪明轩总是有事没事的与她搭话,甚至明晃晃的表露对她的爱慕。 所以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南麓书院的同窗们热衷议论的话题就发生了逆转。 话题的核心仍然是那两个人,可是情况却刚好相反。 两个月前,是顾云锦不知廉耻的追着纪明轩。 两个月后,却是纪明轩想方设法的讨好顾云锦。 他们私下里感叹:真不知道这两个人上辈子是有什么恩怨,这辈子非要这般的互相纠缠,又互相折磨。 学生们哪里知道,他们上辈子还真的有恩怨,还是不共戴天的恩怨。 顾云锦对纪明轩,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让那些想要抓住她小辫子的人无从下手。 书院的姑娘们看着顾云锦都觉得眼热,大部分人虽然心中暗暗的生气,不表露。 可总有些家世不错,又恃宠而骄的官家贵女,总觉得难平心头之愤,喜欢在言语上刁难顾云锦。 奈何她们不论怎么说,顾云锦都不搭茬,好像根本听出来似的。 叫她们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从发力了。 顾云锦其实也不是真的怕了她们,才故意躲着,而是十分理解她们的心情。 平心而论,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见了纪明轩对哪个女子这般殷切,她也会如这些个女子一般,打翻了醋坛子。 都是些同她一样,被纪明轩迷惑的可怜人,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这段日子,李佳研倒是不再提她大哥了,可是也还是日日围在顾云锦的周围,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若是见到有人想要为难顾云锦,她便第一时间冲上去,为顾云锦解围。 有了她这位“护花使者”在身边,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顾云锦和顾婉欣过得还算消停,可顾府的灵研阁内,却有人整日愁眉苦脸的。 “娘,这可怎么办呀?纪公子整日围着四妹妹转呢,我的心里就像油烹了一样的难受。”顾若兰扯着贵妃榻上沈秋云的袖子道。 沈秋云这几日已经被她吵得心神不宁了,可即便是再不耐烦,也终是不忍心见自己的女儿伤心。 “你容我想想办法。”沈秋云揉着额头道。 “想办法,想办法,娘亲总是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可也没见您想出什么办法来,再过几日,恐怕四妹妹都同他暗度陈仓了。” 顾若兰的嘴撅得老高:“反正要是不能嫁给纪公子,我就一辈子也不嫁人。”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嫁人、嫁人的挂在嘴边,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沈秋云用手指点了一下顾若兰的额头,宠溺的道:“你再等我几日,娘一定给你个答复。” “真的?那我就乖乖的等娘消息。” 顾若兰的脸上终于又浮现出了一抹满怀希望的笑意。 可是,她没有想到,几日后发生的一桩事情,却是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提亲(上) 几日后。 顾云锦才刚从床上爬起来。 静雯就端着一个铜盆儿从外面进来,盆子里还冒着热气。 “小姐,先洗把脸吧。今日不用去书院,您也不必急着梳妆。” 静雯将铜盆放下,从里面捞出一方浸了水的帕子,递到顾云锦的跟前。 顾云锦接过帕子,才抹了一把脸,就听到院外面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喧嚣声。 像是有男有女的在说话。 如今已经进了六月,天气也温热了起来,闺阁中的窗子和门都敞开着,不远处的声音便毫无阻碍的传了进来。 顾云锦算算日子,父亲和大哥也还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 那院子里的声音又是什么人的呢? 目光中凝着疑惑的神色,顾云锦扫了眼窗外,朝正用剪刀修剪着芙蓉花枝的静嫣摆了摆手。 “静嫣,去院子外面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为何如此热闹?” “是,小姐。” 静嫣将手中的剪刀轻轻地放在树下,起身提着裙子,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老夫人的长寿阁中便多了一位陌生的女人。 厅堂的客坐上坐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她身着枣红色绣海棠花边的锦缎长袖衫,下身配枣红色莲纹马面裙,鬓间插着珍珠步摇,朱钗上方还插着一朵别致的红色绢花。 此人便是邺都中出了名的媒人,庄妈妈。 庄妈妈正满面春风的同顾老夫人问安。 见庄妈妈到府上来,谁都知道是来提亲的,可是即便知道,也要顺势问问才行,这样才显庄重。 “庄妈妈今日来,所为何事呀?” 顾老夫人明知故问。 她更想知道的是,庄妈妈代表谁来提亲,又是相中了她的哪个孙女儿。 大丫头和二丫头都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有人上门提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稀罕事。 对方能请得动庄妈妈,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所以她的面上也不敢轻视,并示意丫鬟看茶招待。 “我是来给顾老夫人道喜的。”庄妈妈笑意盈盈的道。 “是泸州盐运使家的嫡出长公子纪明轩,看上了府上的四姑娘,拖我来提亲的。” 紧接着就是一串爽朗的笑声。 她为人直爽,给人说媒也不喜欢绕弯子,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奉承和铺垫之词便都被省略了去。 “恩,好。”正应承着,老夫人却突然反过味儿来。 “欸?你说看上了谁?四丫头!不是大丫头或者二丫头吗?你不会搞错吧?” 她一脸讶然:真能有人家看得上四丫头? “不会,不会。我庄婆子给人说媒说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出过岔子呢。又怎么会连向谁提亲都搞错呢!老夫人说笑了。”庄妈妈笑得更开怀了。 这就奇了,府上这几个姑娘中,就数四丫头最不讨人喜欢,况且年纪也尚小,怎么会有人主动提亲呢? 顾老夫人的心中生出了疑惑。 前阵子还听闻四丫头死皮赖脸的缠着个叫……,好像就是叫纪明轩,她还因觉得四丫头丢脸而生过气。 不是说四丫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吗,怎么对方竟上门提亲来了? 见顾老夫人好像有些迟疑,庄妈妈忙道:“纪家虽不如将军府的门槛高,可那卢州盐运使纪远博才四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三品的文官大员,纪公子更是号称咱们邺城第一才子,前途只会比他爹还要光亮呢。您孙女嫁过去呀,一定不亏。” 三品的文官?比自己二儿子还出息,顾老夫人当即便觉得赚到了。 本以为自己这个孙女一无是处,将来得砸在手里了,没想到不仅有望出手,还能攀个有用的亲家。 自己的宝贝孙子麟哥儿,往后可就有了文官路子的倚仗喽。 担心纪家回头反过味儿来再反悔了,顾老夫人探究的问道:“那纪家是个什么态度?可是真的有诚意?” 庄妈妈以为顾老夫人担心聘礼不够丰厚,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走到老夫人跟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将册子递上。 “这些是纪府列出的聘礼单子,院子里停着的那些箱子只是纪府差人送给老夫人的见面礼,若府上同意此事,他日交换了更贴,瞧好了生辰八字,这单子上的聘礼便立刻差人送过来。”庄妈妈连忙打着包票。 老太太听了庄妈妈的话,抻着脖子朝窗外望了望。 只见院子里摆了一排排贴着红纸的木头箱子,看起来得有十几担。 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遂将手中的红色册子打开来看。 她的老眼有点子昏花了,为了能将册子上的字迹看清,便抬手将礼单举在了半空中,又试探着向远处拿了拿。 这才勉强看到上面的黑色墨迹。 好像没少列田地,还有店铺。 她最喜欢田地,有多少都不会嫌多的。 许是因为她生长在地主家庭,所以将田地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有田地才能令她有安全感。 见了聘礼如此和心意,她的脸上乐开了花,对纪家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随即开怀地笑出了声来:“啊,哈哈哈!” 她没想到啊,这个没用的孙女竟然还能卖上个好价钱,也真是不枉费她这么些年白白搭进去的米粮和银子。 “好啊,看样子那纪府还真是有几分诚意。这样我就放心了,想来我那孙女嫁过去了,也定然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虽然是被聘礼而打动的,可总不能让人家指点她卖孙女,这样说来,是为在外人面前落个疼爱孙女的好名声。 唉!她这个便宜祖母当的也是颇为不易。 “看吧,还得是亲祖母,到底是惦记着孙女往后的日子。不过您尽管放心,咱们四姑娘可是纪公子三书六聘求回去的,怎么舍得怠慢了。整个纪府,自然是要将她当做心尖尖去宠的。”庄妈妈一甩手中的帕子,跟老夫人保证道。 顾老夫人对庄妈妈的洞察力很是满意,不住的点头。 就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刻,忽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不行,母亲可不能轻易答应这桩婚事。” 老夫人和庄妈妈齐齐的说话的声音望去。 第四十四章 提亲(下) 只见沈秋云迈着急切的步子从门外走进来。 她刚刚也正是因为听到了灵研阁外面的动静,才急匆匆的换了衣服,赶来一探究竟。 正巧就在门口听到了老夫人同庄妈妈的最后两句对话。 她一时心急,便闯了进来,想要阻拦老夫人的决定。 顾老夫人见沈秋云如此不知礼数的举止,脸立刻就拉得老长,面色阴沉地看着沈秋云。 “你怎么来了。”她冷冷的道。 沈秋云心急如焚,眼看着她女儿的心上人就要成为顾云锦的夫婿,哪里还顾得上看老夫人脸色。 “母亲万万不能答应此事。”沈秋云心急如焚的道。 听了沈秋云的话,老夫人立刻皱眉。 她心道,看来自己平日里是太纵容她了,不知礼数不说,还当着外人的面,武逆自己。 “真把自己当做府上的当家人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没规矩的东西。”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句话。 话说得有些重了,可是当着庄妈妈的面,若不训斥她两句,传出去了,她担心有人说她堂堂的将军府老夫人,却被儿子的贱妾压制,那她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被老夫人这样严厉的训斥,沈秋云的身子一颤,这才觉察出自己言语的不妥来。 她立刻停下脚步,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朝老夫人行礼。 “妾身也是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母亲见谅。” 又不好意思的朝庄妈妈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老夫人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 沈秋云柔声道:“母亲,老爷不在府上,锦儿的婚事怎么也要等老爷回来,商议过后才能定呀。” 沈秋云知道老夫人一向对儿子颇为忌惮,便是要提醒她一下,希望能暂且将婚事缓一缓,她好有时间为顾若兰筹谋。 可谁知,经过上次顾云锦卖人参的事情后,她心中便有了挫败感。 上次是当着府里的人,也就算了,可这次,沈秋云是当着外人的面搬出了顾将军,令她的火气又窜了起来。 “我自己的儿子,难道还敢忤逆我不成?”声音中带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再说了,全府的人都知道,四丫头与纪家小子是情投意合,若老大回来了,知道我给四丫头说了这样一门亲事,感激我还来不及,又哪来的不满意?” 沈秋云自然也知道,平心而论,纪明轩的确算得上是少年才俊,前途大好,即便门第略低些,可嫁给他顾云锦也是不亏的。 庄妈妈见场面尴尬,立刻站起来打圆场:“是了,是了,听闻顾将军将四小姐视为掌上明珠,定然也是希望女儿能有一桩圆满的婚事。况且,就算是顾将军的婚事,老夫人也做得主,就更不要说是顾小姐了,您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脊背便挺得更直了。 说的没错,当年老大还不想要沈秋云呢,还不是拗不过自己,将她纳进了门。 如今这四丫头的主,她自然也做得。 老夫人便理直气壮的同庄妈妈道:“聘礼单子先放下吧,回头我让人将四丫头的生辰八字送过去,若合适了,两家再商量定亲的日子。” 沈秋云见自己如今在老夫人这是人微言轻了,只得住了声,在一旁默默地站着。 此刻她就是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反倒会让老夫人反感,还不如以退为进,另谋办法。 …… 沈秋云最后惺惺地回了灵研阁。 顾若兰已经站在门口等候母亲多时了。 心中不详的预感令她坐立难安。 见母亲走进院子,便急切的迎了上去。 “母亲,到底是什么事呀?见您许久没有回来,女儿有些担心。”顾若兰上前挽着沈秋云的手道。 只见沈秋云眉头紧锁,忧愁的对顾若兰道:“院子里人多嘴杂,我们进屋再说。” 待进入屋中,屏退了身边的下人,又将屋门紧闭。 顾若兰这才搬了小杌子,坐到了沈秋云的贵妃榻旁。 “这下娘总能说了吧?”她仰脸看着沈秋云:“娘亲快与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心里七上八下,怪熬人的。” 沈秋云本来还犹豫该怎么跟女儿说,见她一副急切的样子,便也端不住了。 “娘跟你说了,你可不要太过冲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相信,娘一定能为你想出办法来。” 沈秋云拉起了顾若兰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见母亲如此郑重的语气,顾若兰的心中不免紧张起来,看样子,事情确实不小。 “母亲莫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叹了口气,沈秋云才道出了实情:“刚刚,纪公子府上差媒人来了,欲向你四妹妹提亲。” 说罢,怜惜地望着她。 顾若兰突然万念俱灰,眼里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 她之前是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来得这样快,让她根本没做好心里准备。 在书院中,见纪明轩对顾云锦的态度,她便知道,他心中可能有了四妹妹。 可按理说,定亲也不该这么急的,毕竟顾云锦的年纪还有些小。 她泪如雨下,一脸无助的扯着沈秋云的袖子。 “娘,这可怎么办呀?您可得为我想想办法,若是没有纪公子,女儿也不想活了。” 沈秋云摸摸顾若兰的头:“别担心,娘一定能帮你的。” 说着,沈秋云的眼神飘到了窗外,思绪在飞速的运转。 顾若兰若执意想嫁给纪明轩,以她现在的身份就只能做个妾氏。 她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妾,知道面对旁人轻蔑的眼神时心中会生出怎样的苦楚。 况且,纪明轩这样出众,将来后院里的人也不会少,不仅要看顾云锦的脸色,还得同一群女人斗。 思及这些,她哪里忍心让女儿再去做妾。 那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突然转头看向顾若兰。 顾若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一丝潋滟,满怀期望的道:“娘有注意了?” 沈秋云低头冷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有了婚约或许是件好事。” “娘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秋云畅然一笑:“你不需要懂,只要知道娘能令你如愿就行了。” 有些事情她并不能让顾若兰知道,否则以她那沉不住气的性子,不仅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漏出破绽来,反而坏了事。 顾若兰虽然很好奇,可是母亲说不用她知道,便是问也不会告诉她的。 况且,她并不在意母亲用的是什么办法,只要能让自己如愿以偿便好了。 “恩,女儿不问了,都听娘的。”顾若兰道。 第四十五章 以退为进 云烟阁内。 顾云锦都已经吃过了早饭,才见静嫣从院子里急匆匆走进屋来。 “你呀,平时也算是个沉稳的,怎么让你去瞧瞧府上来了什么人,竟然去了一个时辰。要不是让槐花去寻过你,回来通报说你去找了祖母身边的秋菊。我还当你是被什么人给掳走了呢!” 顾云锦手中端着茶盅,对刚进屋的静嫣嗔怪道。 “奴婢是去打听重要的事情了,事关小姐的终身大事,奴婢自然要打听得仔细些。”静嫣一脸神秘的道。 看静嫣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顾云锦好奇的问:“你说什么?我的终身大事?” “是呀,小姐,奴婢去打探清楚了,是纪公子府上请了庄妈妈来提亲,想要将纪公子和小姐的婚事先定下来。” 刚抿了一口茶的顾云锦,差点将口中未咽下的茶水喷了出来。 放下茶盅,一连咳了好几声。 静嫣和静雯连忙过来帮她拍着后背。 这才将她的气慢慢顺了过来。 屋中除了静嫣和静雯,没别的丫鬟,顾云锦庆幸这般狼狈的样子没有被别的下人见到。 “你是说纪明轩要向我提亲?” 静嫣连连点头:“正是,奴婢打听得一清二楚。” 顾云锦回忆起上一世,大约也是离这不久,纪明轩来府上提亲,自己满心欢喜,祖母好像也是一口答应了。 没过几日,父亲也回来,听说她与纪明轩情投意合,便也没有阻拦。只道,女儿的眼光一定错不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与上一世不同,自己始终与纪明轩保持着距离,也一再拒绝与他接触。 他该知道自己不愿才对,又哪里来的自信上门提亲呢? “那祖母可答应了?”顾云锦问静嫣。 静嫣毫不迟疑的回答:“老夫人满意得很,当场便应了。倒是沈姨娘过去阻止了两句,却被老夫人给训斥了回去。” 顾云锦“哦”了一声。 静嫣又道:“奴婢听秋菊说,那庄妈妈走后,老夫人捧着聘礼单子不肯放下,自己看不清楚,便让赵妈妈给念了好几遍,秋菊都能背下来了。” “聘礼怎么了?”顾云锦疑惑。 静嫣继续道:“那聘礼说是给小姐的,可尽是老夫人喜欢的东西,样样都送到了老夫人的心坎儿上。且丰厚得很。” 纪明轩哪里会知道祖母喜欢什么?顾云锦心中冷哼一声。自己的二姐还真是纪明轩的得力助手。 上一世,纪家送来的嫁妆只不过是走走过场,可没有花这么大的心思。 难怪他敢上门提亲,原来是打算从祖母这里下手。 “那小姐是怎么想的?”静雯忍好奇的问。 小姐之前对纪公子冷淡了,那是以为纪公子心中没她。 如今纪公子已经上门提亲,小姐又是什么态度呢?若她还对纪公子有意,那此事便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我不想,也绝对不会,嫁给纪明轩。”顾云锦一字一顿的说,眼神也严肃得令人畏惧。 见顾云锦的反应,静嫣和静雯便完全清楚,自家小姐这是对纪公子已毫无情义了。 “那可怎么办?要不小姐去同老夫人说说,想办法推了这桩婚事吧!”静嫣道。 “祖母几时会顾及过我的想法,去找她说,恐怕也是白说。”顾云锦淡淡的道。 小姐到是镇定,两个丫鬟心中却开始焦急起来。 静雯道:“那可怎么办呀,小姐。那要不然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夫人见您抵死不从,恐怕也不敢一意孤行吧?毕竟,她还要顾及将军不是。” 顾云锦叹了口气道:“祖母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况且即便是父亲回来,见祖母为我定了这样一桩婚事,恐怕也挑不出她的错处。若现在找她闹,真是将她闹烦了,恐怕会将我关起来,到时候我又当怎样?” “那小姐就这样坐以待毙吗?”静雯急道。 顾云锦淡然的道:“自然不会,你们忘了,父亲快要回来了,就算祖母想要将我嫁出去,可也要有个过程,只是她们还不知道,在她们将我嫁出去之前,父亲便会回来。” 顾云锦知道,只要她同父亲说明,自己死都不愿意嫁给纪明轩,那父亲一定不会任由祖母逼着她嫁的。 父亲当年被祖母逼着纳了沈秋云这个妾,心中是有怨的,又怎么会眼睁睁的见自己的女儿再经历他当年的无奈呢。 毕竟,对于女子来说,若嫁错了人,那便是毁了一辈子,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是呀,我都忘了,老爷就快要回来了,定然会为小姐撑腰。”静雯高兴的道。 “上次老爷送回了的信,小姐交代不让府上的人知道,看样子,老夫人和沈姨娘都不知道这件事了。”静嫣道。 顾云锦点点头。 “在父亲回来之前,不能让人知道我不想嫁,先任人摆布,让祖母放心,这才不会防备我。” 静嫣和静雯连连点头称是。 “走吧,去给祖母请安,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顾云锦若无其事的带着两个丫鬟向长寿阁走去。 沈秋云刚好也在。 待给老夫人问过安,顾云锦便装作毫不知情的询问院子里的箱子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也没打算隐瞒,便将纪府上门提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秋云悄无声息的观察顾云锦的反应。 “祖母,云锦还想在府上多留几年,不想早早嫁人。”顾云锦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 老夫人也不恼,颇为耐心的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迟早的事情,能遇上这样好的人家,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还想说“以你的条件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可又觉得此话不当说,便咽了回去。 沈秋云的心中早有了算计,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乖顺样子。 一如往常的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为老夫人捏着腿。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祖母已经决定了,那这件事便也没有孙女说话的份了。孙女就先退下了。” 说罢,顾云锦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顾云锦的反应,看在老夫人和沈秋云眼中,只觉得她是欣然同意了。 毕竟,谁家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可能一听到自己的婚事就点头答应,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要有些矜持或娇羞。 顾云锦这样的态度,让顾老夫人很是满意,心中顿觉顺畅,更加认为自己的决定明智得很。 第四十六章 遇险(上) 清晨,顾云锦刚刚用过早点,推开窗子透透气。 不知不觉的,已经进入了夏天,湖中的荷叶上萌出了一只只的尖角。 有风吹过,便夹着湖面上蒸腾起的水气,和着淡淡的荷香席卷而来。 顾云锦被一阵凉爽扑了个满怀,顿觉惬意。 夏日里,天明得早,她也比春日里也早起了半个时辰,此刻才有时间享受这份闲暇。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走还是再等一会儿?”静雯在院子里朝她喊道。 “那就走吧,莫叫车夫白白的等着了。”顾云锦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虽说此刻去南麓书院还有些早,不过左右在府上也是无事,早些出发,说不定还能在街上买点什么小玩意儿。 如今在南麓书院中,学生们对她已经友好了许多,她便也不介意去多呆一会儿。 见顾若兰已经等在门口了,顾云锦有些意外。 “大姐是在等我吗?” 顾若兰不屑地撇了一眼顾云锦道:“今日若不是府上的马车紧缺,我才不愿意等你呢,快上车吧!”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顾若兰就先上了马车。 看样子顾婉欣和顾成麟都已经上学去了。 顾云锦想起昨日也听王妈妈说过,府上有几匹马害了病,所以马车才这样紧缺吧。 她也没多说,便由静雯扶着,跟在顾若兰后上了马车。 顾云锦同顾若兰对坐着,却是谁也不与谁说话。 这几日,顾若兰都看顾云锦极不顺眼,总是找着茬同她吵架。 顾云锦知道她是因为纪明轩提亲的事怨恨自己,便也不想同她计较。 不过今日顾若兰的心情,却似乎不错,一路都同她的贴身丫鬟春桃谈笑着。 静雯时不时的朝春桃瞪上一眼,见顾云锦看她,便地下头。 “小姐,前面就快到福寿斋了,您可别忘了沈姨娘交代的事情。”春桃一手掀着马车布帘道。 顾若兰的眼珠一转,道:“是呀,母亲让我顺道去买祖母爱吃的芙蓉糕,说是等下了学回来,就没得卖了。” 她伸着脖子朝马车行进的方向喊了一声:“车夫,在福寿斋门口停一下。” “哼!”静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可真是会拍马。 见顾云锦又看着她,立刻一扬眉,正襟端坐,表情乖顺得很。 顾云锦这才微微一笑。 顾若兰见顾云锦主仆二人眉来眼去的,也颇为不耐烦。 她看了顾云锦一眼,冷冷的道:“你们若是着急,就自己走去书院吧,反正也没剩几步路了。” 说罢便带着春桃下去了。 待顾若兰走远了,静雯才一脸气氛的道:“凭什么让小姐走去书院啊,为什么不是大小姐自己走着去呢?多事的人是她好不好。” “算了,反正也不着急,时间还早呢,我们就……” 顾云锦的一句话还未说完,马车便立刻行驶了起来,而且速度很快。 毫无防备的主仆二人差点跌倒在座位下面。 终于稳住了身子,静雯愤怒的大声道:“好个粗心的车夫,不等大小姐就算了,怎么这样毛躁……” 想看看小姐有没有受惊,静雯却发现顾云锦紧锁双眉,神色复杂。 见小姐的反应,静雯这才意识到不对来。 顺着顾云锦撩起的马车帘子向外看去,果然发现路线不对。 一会儿功夫,马车已经驶入了一条陌生的巷子。道路两边也越来越僻静。 以马车现在的行进速度,跳车是很危险的,顾云锦只好作罢。 静雯被吓得大喊救命。 “车夫呢?有没有家丁在?救命呀,谁来救救小姐!”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静雯,不知何时已满脸泪水。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小姐的一双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用喊了,路上没有人。” 静雯抬头看向小姐,发现她的眼中虽也紧张,却没有慌乱。 这让静雯那惊飞了的魂魄回到了身体中,抹了一把眼泪,她也清醒了几分。 自己怎么能慌乱,在这个时候,她自然要保护好小姐,怎么能反过来让小姐给自己壮胆。 “小姐,不要怕,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看着静雯那视死如归的架势,顾云锦不由得心中一暖。 这个丫鬟虽然有些鲁莽,可是对自己的忠心却是真的。 “等一下听我的,切不可自作主张。”顾云锦以命令的口吻道。 见小姐的眼神中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定,静雯连忙点点头。 顾云锦的身子猛然向前一栽,差点又掉到了马车的坐榻下面。 马车停了。 顾云锦撩起帘子,似乎是在一处僻静的宅院中。 院子不大,不像是大户人家。 院子里像是近期无人居住一般,长出了零星的杂草。 刚刚驾车的车夫,似乎已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出去了。 紧接着,马车的前方传来了交谈声。 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我说前阵子怎么手气不好,原来是有这么好个大运在等着爷呢。也不知道这马车里面的小娘子长得怎么样?” 说话的是一个瘦削的,后背有些佝偻的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眼圈却有些乌青。 当这个猥琐的声音传入马车中,静雯的肩膀不自觉的缩了缩。 马车外,另外一个穿着褪了色的藏青色长袍的人,浪笑着开口。 “反正是不用花银子的白玩儿,况且还有犒赏,长得丑点儿又有何无妨?咱们兄弟可得有些操守,将里面的小娘子照顾好喽。” 紧接着就又是二人的一阵淫笑。 静雯正要去掀马车的门帘,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不能出去。”顾云锦道。 外面有两个男人,她们本就跑不快,若是此刻出去,绝无逃脱的可能。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静雯正焦急着,便见顾云锦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她。 “你先打开纸包,不要用鼻子闻。等下见门帘从哪边撩开,就朝着帘子掀开的缝隙,将纸包里的粉末全部扬出去。然后立刻闭着气,从帘子的另一边趁乱跑出去,一直跑,不要迟疑,也不要东张西望,到附近找人回来救我。” 静雯听了直摇头:“不行,小姐,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你先跑。”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就是跑出去了也逃不了,你却不同。”顾云锦道。 第四十七章 遇险(下) 顾云锦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那发钗扁而宽,看起来有些笨拙。 顾云锦两手握住发钗的两端,用力一拔,发钗便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如刀鞘,另一部分则是一把细细的匕首。 静雯有些惊讶,这不是前几日占虎护卫带回的箱子里的东西吗。表面看似一支发钗,原来竟是一把匕首。 顾云锦也是把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便经常将它戴在头上,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只要你药粉撒得精准,跑出去便不会有人追你。而我有武器傍身,应当能撑到你带人来救我。” 她其实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撑到静雯来救她,可以如今的条件,这样已经是胜算最大的方案。 至于能不能逃脱,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她能做的,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见静雯仍然有些担心,顾云锦坚定的道:“静雯,你必须听我的,而且要镇定。只有照我说的做,你才能救我。” “恩。”听到顾云锦说救她,静雯便也认真的点头。 马车外的两个人见马车中的人没有慌慌张张的逃出来,便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这里面的小娘子莫不是害羞了?既然你不好意思出来,那爷就进来找你喽!”佝偻男人道。 静雯已经按照顾云锦交代的,将纸包打开,捏在手里准备着。 顾云锦也将匕首握紧,并用袖子将刀身遮住。 片刻,便见马车帘子从右侧被掀开了。 没等帘子完全被掀开,静雯便已经将一整包药粉朝着正探进来的脑袋扬了过去。 那佝偻男人正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张望,便被一股白色的粉末迎面袭来,洒了一脸。 他先是感觉到迷了眼睛,遂觉得眼睛被刺得火辣辣的疼,眼泪一股股地流了出来,视线也模糊不轻。 “妈的。”咒骂了一声。 随着一口气吸入肺腑,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只听到一旁的蓝袍男子似有若无的喊声:“你怎么了?” 他便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支撑不住,一脚跌落在马车下面。 “老子中了埋伏。” 他艰难又无力的呢喃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而在他昏倒之前,马车的另一侧,静雯已经撩起帘子冲了出来。 她并未抬眼看这两个人的情况,一跳下马车,便直奔着院子的门口跑去。 蓝袍男子正赶过来扶地上的佝偻男子,便见一个人影从马车的另一侧窜了出来,向院门口跑去。 他正要追上去,却看清了那姑娘是一身丫鬟打扮,便知道不是他要对付的人。 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马车帘子。 见佝偻男人已经昏迷不醒,他踢了一脚,便不再去理会。 “哼!够狡诈的了。”他的脸上,露出不悦的凶光。 “这般不识趣,可别怪老子待会儿不手下留情了!” 顾云锦听到有脚步声在一步步的向马车逼近。 她屏住了呼吸,将手中的匕首撰得更紧了。 此番情景,她上辈子并未经历过,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如此才有胜算。 突然,马车帘子被撩开,一个人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她举起匕首,冷不丁的就朝来人的胸前刺去。 在匕首即将刺入对方胸膛之际,她那握着匕首的手被来人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她顺势将右手一松,让匕首落悄悄地落下来。 又忙用左手接住。 遂又抬起左手,向前方刺去。 那人机灵的又将她的左手擒住。 正在顾云锦感到绝望之时,只听得对方开口道:“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都没有仔细看对方的脸。 听到声音看过去。 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墨尘。 “怎么会是你?”顾云锦愣住了。 “刚刚是你在外面?” 墨尘松开她的手,没有说话。 只顺手将马车帘子卷起,轻飘飘地搭在了马车顶上。 顾云锦这才看清楚了马车外面的情况。 一个瘦削的身影躺在马车旁边,脸上和头发上都是白色粉末,正是静雯用药粉迷晕的人。 马车的另外一旁,一个蓝袍男人歪倒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顾云锦跳下马车,见不远处一个侍卫打扮的黑衣人正压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跪在院子中间。 她仔细一看,跪着的人正是顾府的马车夫,早上驾车的人。 顾云锦这才明白,是墨尘救了自己。 “小姐,你没事吧?”静雯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 顾不上回答静雯,顾云锦疑惑地看着墨尘道:“墨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墨尘已经站到了一颗粗壮的柳树下面。 他随手从柳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漫不经心的道:“本公子认得你的马车,见它在街上急驶,车夫的神色又慌张可疑,便跟了过来。” “多谢墨公子搭救,小女子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公子的恩情。” 顾云锦双手交叠于身前,认认真真地朝墨尘鞠了一躬。 墨尘双手抱着大臂,半倚在一旁的大树上道:“恐怕也算不上搭救,我看今日即便我不出手,你也未必会有事。” 墨尘回忆起刚刚,在他掀开马车帘子前,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吓晕过去的小姑娘。 即便没有晕过去,至少也会全身瘫软,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没成想到她竟然如此机敏,刺向他胸口的动作也毫不手软和迟疑,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若不是抓住她手臂的瞬间,探查到她没有武功,那锐利的眼神,倒叫他怀疑她是不是一位杀手。 “若不是我反应够快,恐怕早已成了你的刀下冤魂。”墨尘不悦的道。 顾云锦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实在是对不住墨公子了,云锦没有看清,以为你是歹人,为了自保,不得已才下了狠手。不过好在公子武艺高强,云锦这样的拙劣的手段是伤不到你的。” 墨尘将拇指支在下巴上道:“说的倒是实话。对了,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侧头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车夫,对顾云锦道。 第四十八章 脱险 看着跪在地上的车夫,顾云锦道:“我要问话。” 墨尘闻言,朝车夫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立刻伸手将塞在车夫口中的碎布扯了下来。 已过不惑之年的车夫面色黝黑,此刻已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一口大气尚未喘匀,他即大呼道:“四小姐饶命,奴才是被逼无奈,并非成心想害四小姐。” 顾云锦勾唇一笑,看样子无需严刑逼供,他这是要主动攀咬幕后主使。 “何人逼你?如实招来,本小姐或可饶你不死,否则……。”顾云锦道。 闻听此言,那车夫立刻惶恐的磕头道谢:“多谢小姐不杀之恩。老奴断不敢有半句虚言。” 车夫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将心一横,正色望着顾云锦道:“是李掌事让小人将马车赶到这里来的。叫小人完成任务后就立刻离开,从此不要再回顾府。至于那俩个人是谁找来的,小人却全然不知。” 这李掌事是谁? 顾云锦在脑中不断地搜寻关于“李掌事”的信息。 “你口中的李掌事可是府上掌管马匹车辆的李永贵?”顾云锦突然恍然大悟。 那车夫连连点头称是:“正是李永贵,是他吩咐小人这么做的。” 顾云锦知道,李永贵的内人杜嬷嬷,是沈秋云的人,这幕后之人自然已经一清二楚。 沈秋云可真够恶毒的,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自己,看来自己之前对她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想到了幕后主使,顾云锦又问道:“那李永贵许了你什么好处?” “他将小人的妻儿软禁在了庆丰庄,还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说是办成事后,小人便可去庄子上接人,离开邺城。否则,就别想再见到她们母子了。” 车夫的面上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原来如此。”顾云锦道。 沈秋云用他的家人作为威胁,也难怪他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车夫此举虽然罪大恶极,可是任谁见到自己的家人陷入险境,恐怕也很难无动于衷吧。 “看在你是为了家人的份上,我今日便饶你不死。还要给你银子,让你雇几个人将妻儿救出。” 车夫闻言并未漏出喜色,而是觉得不可置信。 顾云锦又继续道:“不过,你必须要为我做一件事。” 车夫立刻点头答应:“小姐尽管吩咐,就是要了小人的命,小人也无半点迟疑。只要能救出妻儿,小人下辈子愿为小姐当牛做马。” 顾云锦把车夫叫到一旁,小声的同他说着话。 墨尘立在柳树下远远地看着,并未走近,眼睛却是在盯着顾云锦勾动的嘴唇。 良久,他抿唇一笑,心道:见她刚刚那凶兽般的眼神,还以为手段能有多硬呢,没想到竟是个手软的。 待车夫已经架着马车离开,墨尘才缓缓的从树下走过来。 静雯见顾云锦轻易的放走了车夫,急的跑过来拉顾云锦的袖子。 “小姐,你怎么就如此轻易的将他放走了?如果他再来害你可怎么办?” 静雯十分担心,对车夫更是满心怨恨。 “他不会了。本来,想害我的人,也不是他。”顾云锦轻松的道。 见墨尘悠闲地走了过来,顾云锦迎上去问:“送佛送到西,墨公子可否再帮小女子一个忙,将我们护送回去?” 墨尘爽快的挑眉道:“自然可以。” “多谢公子。公子如此爽快,我应该怎样报答公子?” 墨尘多次出手救自己,她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 况且,她可不认为墨尘会如此简单,每次都平白无故的帮自己,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 许是对方有所图,也未可知,顾云锦便想要刺探一下他的意图。 墨尘似乎看出了顾云锦的顾虑,解释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况且姑娘不是也帮过我吗?” 他指的是顾云锦将人参卖给他的事。 “卖人参那次,我并不是在帮公子,你我之间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顾云锦实事求是的道。 墨尘的面色一僵,听这姑娘的话,是在努力跟自己划清界限吗?表明了他们本无瓜葛,只是生意而已。 他遇到过的女子不少,几乎个个都爱同他攀关系,到是已经习惯了。 像眼前这位一般故意据他于千里的,还真是少见。 不过,恰好墨尘也是顺手救人,并不想与她多有瓜葛,见她如此知进退,倒也觉得是件好事。 “姑娘所言极是,那么请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在下也好将姑娘妥当的送回去。” 说话间,墨尘的面色已经变得森然,生怕顾云锦认为自己想同她套近乎。 顾云锦也严肃的道:“我们是征北将军府上的。” 此时,她已没必要再隐瞒身份。 一般人听了征北将军府恐怕都会不同程度的有些反应,可墨尘闻言并没有漏出丝毫讶色,只是点头道:“知道了。” 见两个黑衣护卫已经将院子里晕倒的两个歹人处理完毕返回,墨尘便走过去吩咐了他们要办的事。 黑衣护卫转身离开后,墨尘便同顾云锦在院子里等候。 这期间,墨尘没有再同顾云锦多说一句话。 不多时,一辆周身暗棕色的软锦平头马车驶入院子,马车旁边还跟着一位身着暗绿色综裙的跟车嬷嬷。 见静雯搀着顾云锦正要离开,墨尘才突然开口道:“你府里的人,为何总想要害你?”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她这副孤单的背影,他忽然想要问问:她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此事与公子无关,还是不问的好。” 撂下这句话,顾云锦并没有回头,而是由静雯搀扶着,踩着马凳上了车。 墨尘的嘴角勾出一丝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不适合多管闲事。 目光落在院门口处,马车刚刚消失后的空地上,墨尘陷入了沉思。 这位自称是征北将军府四小姐的顾云锦,除了桃展上,他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她爽朗大方,却好像没什么心机,自己以为她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娃。 第二次见面,她被姐妹暗算,差点落水。即便知道那姐妹是有意撞她,可她却也不拆穿,还将怒火掩饰得丝毫不漏,不知道她是真大度还是心机深重。 而这次,陷入生死攸关的境地,她却镇定得出奇。 即便是凶多吉少,她也精心的布了局,而非认命。竟也凭着杀伐果断,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这等临危不惧和心思缜密,恐怕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也未必能有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闺阁女子。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又是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令她生出了这些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东西呢?墨尘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第四十九章 自食恶果(上) 邺城中一处背静的街道上。 有一位布衣老汉挑着担子在街道上行走。 许是担子里的枣没卖出去多少,他的脊背被担子压得有些弯曲,脸也低得与地面平行。 “卖金丝红枣!又大又甜的金丝枣,有没有买金丝红枣的……”老汉还是努力提起精神吆喝着。 身上的担子随着他的步伐也一颤一颤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街边的小院中走出了一位身穿棕色交领云纹飞花布衫的四旬妇人。 “卖金丝枣的。”妇人朝着挑担老汉挥手。 “来喽!”老汉应了一声,立刻喜滋滋地朝妇人走来,身上的担子欢快地跳跃着。 “多少钱一斤?” “三十文。保证又大又甜又新鲜。” 待走到了妇人跟前,他小心地将担子放下。 一边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珠,一边热情洋溢的开口问到:“这位夫人想要几斤?” 他抬头看向妇人,目光却被她身后不远处的东西吸引了。 妇人看到了他眼中的异样。 眯了眯眼睛,他才一脸惊诧的道:“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两个人!” 妇人也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街边上是两堆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衫,仔细一看,好像是两具尸体。 紧接着,老汉便听到了妇人“啊”的一声尖叫,吓得他差点丢了魂。 待回过神来,那妇人已经转身朝自家院子里奔去了。 老汉毕竟是常年走街串巷的,见过的事情不少,到不至于像妇人一般胆小。 向前走了两步,他才看清楚了,是两个年轻的姑娘躺在了路边。 其中一位姑娘身上的衣服像是被利器割破了,已经衣不蔽体。 二人不知是死是活,他也不敢贸然上前查看。 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只余他一人,担心被人看到了,再说不清楚,他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没退几步,背后就撞上了一堵有弹性的墙,踉跄了一下,他差点没摔倒。 站稳身子,回头看去,是位七尺多高的壮汉。 那壮汉三十岁上下,胸前围着个脏兮兮、油乎乎的围裙,围裙里面只穿了件灰色的背心褂子,两只胳膊和肩膀都坦露在外。 他右手提了把剔骨刀,刀上还沾着血迹和肉屑,正朝他怒目圆瞪。 老汉本就惊魂未定,被他的眼神和手上的刀一吓,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此刻,先前那位要买枣的妇人从壮汉的身后追了出来。 见此情形,她忙上前道:“叔叔误会了,这老汉就是个卖枣的,并未曾冒犯于我。” 壮汉眼中的怒气消除了大半,却又生出了疑惑:“那嫂嫂为何慌张的逃进屋里?” 壮汉是个屠夫,正在屋中剔着羊骨,便见自家嫂嫂惊慌地跑回屋子。 他还以为嫂嫂出去买枣子被人欺负了,便问也不问的就提着刀出来了。 眼睛扫了一圈,街上只有这个卖枣的老汉,他心中便笃定是他欺负了自家嫂嫂,这才想来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却闹了误会。 “我是见到那边好像是有死人,才吓到了。”那妇人朝不远处指了指。 三人的注意力这才一齐落在了街边躺着的人身上。 那壮汉并不像老汉和妇人那般畏畏缩缩,而是大步流星地朝两人走过来。 走到跟前,他看清楚了,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虽一动不动,却面色红润,应当还活着。 其中一个看装束打扮当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她旁边那位女子,身上的衣服却被剐得粉碎。 衣服虽然破了,可从料子的质地和头上珠钗的成色看,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那小姐的衣袖已经被撤掉了,身上也只余几根布条,雪白的上身就这样暴漏着,全凭着一块肚兜遮掩着关键部位。 这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侧身躺着,洁白如玉的后背一览无余,身材窈窕,面容俊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姑娘,浑身散发着温软娇香。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若兰。 而她身旁的小丫鬟也正是春桃。 那壮汉的生活中哪里见过这样娇嫩诱人的女人身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暗骂一句天公不作美,若不是身边有人,他真想尝尝这富贵人家千金小姐的滋味。 有了他在前面壮胆,那老汉和妇人也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好像还活着。”妇人终于释然的开口。 此刻又围过来三四个人,其中有恰巧路过的,也有从街道两旁的小院中特意出来看热闹的。 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啊,肯定被糟蹋了,真是可怜。” “要不要报官啊。” “报官可是要惹麻烦的,搞不好还会招惹出祸端,你可别多事啊。”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时,春桃先醒了过来。 看看围观的人群,再看看一旁的顾若兰,她立刻慌乱的上前遮挡住大小姐的身体。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姐醒醒啊。”春桃哭着摇晃顾若兰。 可惜,顾若兰被喂了迷药,根本没这么容易醒来。 “姑娘,你们家住哪里?我可以帮你们报个信,让家里人过来接一下。”刚刚那位说要报官的人道。 春桃刚欲开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迟疑了,抿着唇不再说话。 她此刻心中虽然紧张害怕,可也没有到糊涂的境地。 若是跟这些人说了实话,那么事情传开了,大小姐今后恐怕会丢了名节。 若是不说,凭自己一个人,又怎么将小姐带回去呢。 不等她想出主意,人群中便有人高喊:“这不是征北将军府庶出的大小姐顾若兰吗?” “啊?将军府的小姐也有人敢动。这世道可真是不太平。” “听闻顾将军为人正直,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春桃又些恼火,想看看是谁这么多嘴。抬眸在人群中搜寻着,想看看是哪位认识自家小姐的人,事已至此,说不定还可以请他帮忙。 可搜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那人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早消失在了越聚越多的人群中。 得知顾若兰的身份后,便有几个热心人自告奋勇的去了顾府报信。 第五十章 自食恶果(下) 顾府的灵研阁中。 沈秋云在厅堂中坐立不安,正忧心她安排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心中忐忑,却担心被丫鬟看出了端倪,她只得耐着性子故作镇定。 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单顾云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再加上静雯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面对车夫和另外两个小混混能顶什么用,绝无逃脱的可能。 想到了今日之后顾云锦的下场,沈秋云便觉得心中畅快,无比的解气。 即便不是为了顾若兰,她也乐得见到顾云锦有此下场,好叫她痛恨的女人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今天过后,她倒是很好奇,顾烨枫还会不会再将这个不洁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当有人戳他的脊梁骨时,他会不会后悔生了这个女儿呢。 她转而又想起了顾老夫人,她本就不喜欢顾云锦,再经过这么一件事,肯定会对她更加嫌弃。 到时候自己再在她耳旁鼓动一番,说不定会将她送到乡下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如果更走运些,顾云锦要是接受不了被人凌辱的事实,想不开自尽了,岂不是更利落。 想到这里,沈秋云从头皮到脚后跟都觉得舒坦,竟忘乎所以的忍不住拍着巴掌笑出声来。 弄得一旁的杏儿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姨娘想到了什么事这样高兴,可也还不敢多问。 沈秋云抬头看向厅堂敞开着的门外,恨不得下一秒就有人来通知她这个好消息。 不多时,便真的有个值守的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沈姨娘,大事不好了。” 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跪到了地上。 沈秋云见状心中大喜:看样子事情已经得手了。 她心中畅快,表情却在极力掩饰,佯装镇定的道:“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什么体统。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着急,慢慢说来。” 说着,她还端起了黑漆方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小丫鬟咬着嘴唇却颤抖着不敢开口。 沈秋云放下茶杯,就静静的看着她,也不急着催她。 那小丫鬟一想到事情紧急,耽搁不得,便硬着头皮开口道:“姨……姨娘,是……,是大小姐出事了。” 她的声音哽噎而颤抖。 “什么?你说的是谁出事了?”沈秋云的声音高了几分。 她觉得丫鬟一定是惊得口不择言了,将“四小姐”说成了“大小姐”。 “是大小姐,有人在乾嘉胡同见到了大小姐和春桃,说是,说是……” 那小丫鬟提起“大小姐”时加重了语气,好让沈秋云能听清楚,可是说到此处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说了什么?”沈秋云拍着桌子怒吼道。 小丫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说大小姐在街上,昏迷不醒。” 她没敢将顾若兰在街上的情况和盘托出,否则恐怕沈秋云迁怒起来,自己的小命要不保。 即便如此,沈秋云还是上前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小贱人。” 丫鬟应声倒地,却捂着肚子没敢吭声。 沈秋云转身朝着厅堂外走去,想去找那送信的人问个明白。 直到此刻,她心里仍存着侥幸,觉得是那报信的人给搞错了。 可是当顾府的护卫将顾若兰送回来时,事情就不由得她不信了。而且情况要比丫鬟通报的更加糟糕。 她失算了,也高兴得太早了。出事的的确不是顾云锦,而是她的宝贝女儿顾若兰。 一个时辰过去了,才将顾若兰安顿好,也找了大夫瞧过。 可沈秋云的浑身上下仍然还在发抖。 “顾云锦那个小贱人呢?还有春桃,春桃在哪里?我要找她们问话。” 沈秋云已顾不得担心自己此话一出,会不会落得个辱骂嫡女的恶名。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顾云锦碎尸万段。 不管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兰儿变成这样,一定与她拖不了干系。 如今的情形是车夫、春桃、顾云锦都不见了踪影,杜妈妈已经让她男人和属下一起去庄子上压车夫的妻儿过来,好把车夫引回来。 “回禀沈姨娘,护卫说去接大小姐的时候没见着春桃。问了旁边的人,都说场面混乱,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杏儿对沈秋云道。 “叫护卫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秋云恶狠狠的道。 “是。那四小姐?”杏儿又问。 此刻顾云锦还没有回来,沈秋云仍然存着一丝希望,但愿兰儿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顾云锦也已经出事了。 “不必管她,她若没出什么事,自然会自己回来,若回不来了,那便更好。” 杏儿是沈秋云的心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没有同她避讳。 杏儿点点头。 顾老夫人在长寿阁中虽听到了些动静,可是沈秋云交代了知道内情的护卫和下人都不许声张。 老夫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闻顾若兰在街上晕倒了,杜妈妈去请了大夫。 她以为只是害了病,待抽了空再过去看看,也没有跟着急。 沈秋云来到了顾若兰的闺房之中,见女儿还没有醒来,她悄悄的坐在了床头上,怔怔地看着女儿。 刚刚杜妈妈找的人已经查验过了,说歹人并没有碰大小姐,只是用迷药迷晕了。 沈秋云听了心中稍有宽慰,可是仔细一想,却又发起愁来。 因为她知道,不管顾若兰有没有真正被歹人玷污,在世人的心中,她就是失去了清白。 没人会去探究事情的真相,也不会在意真相。 一个女子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往后便再也无法抬头见人,更可能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嫁人,便意味着一生尽毁。 她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儿,心如刀绞。 就在此时,杏儿悄声走了过来。 担心惊扰了顾若兰,她贴在沈秋云耳边悄声道:“四小姐回来了。” 听到顾云锦的名字,沈秋云的眼神立刻锐利了起来:“可是平安无事?” 杏儿怯懦的点点头。 沈秋云眼底立刻腾起了寒冷的杀意:“叫侍卫把她压过来见我!敢祸害我的兰儿,这个账,今日我便要讨回来。” 上架感言 亲爱的读者小可爱们,《归鸾锦》今天就要上架了。 可能有些读者会跑路,霜霜与诸位暂时别过(抱拳)。 很荣幸我的文字曾经陪你度过一段时光。 但是,霜霜会使出浑身解数把你们再勾引回来的(坏笑)! 更要感谢收藏、投票、打赏还有评论的小可爱们,你们是霜霜提高创作品质的不竭动力。 霜霜是个话痨,前面尽是废话,小可爱们可酌情选择跳过。 【关于霜霜和写作】 霜霜是个乐观开朗的女汉纸,五行缺高冷。于是乎,就有了“阙上霜”这个笔名,九重宫阙上的一朵小霜花,冷得瑟瑟发抖。 以下是一段凡尔赛式的自我介绍,各位读者老爷都是有素质的人,大人有大量,切勿啐我一脸口水。 霜霜很执着,读书时从学渣到学霸,没靠过补课这类外挂,只凭执着。 写网文亦是十万分的执着。这本书从线下第一版开始,经过三次大修改,无数次小修改,前前后后弃了至少十几万字,才发到网上。 发出每一章前至少修改三次,时常是整章弃了重新写。在存稿写到四十几章时,自己发现了逻辑问题,整整一万多字的章节又全部重写。霜霜无法完全消灭错误和瑕疵,可是霜霜在尽全力。 所以说,写小说,霜霜是认真的,并且很执着。 能把自己心里的故事写出来,还有人喜欢,是种幸福。不管这本小说成绩好不好,霜霜承诺一定会认认真真的写完,写好。 所以说,你投票或者是不投,我都还会在这里,把坑填好。 可是霜霜好希望你投票(哈哈哈,这才是真心话)。 上架后会尽量保持双更,但是一定要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虽然每章订阅只需要一毛钱,可是霜霜不想辜负任何一位读者的信任。 关于《归鸾锦》 前期铺垫已经基本完毕,宫宴过后,各方势力会纷纷介入,矛盾和冲突也更加激烈,斗争逐渐趋于白热化。男主背后的故事会迅速展开,男女主间的互动处处有彩蛋,感情戏自然不做做,绝对是又爽又甜的好文,保证好看。有喜欢看医女桥段的吗?后面也有安排哦。 不要笑我王婆卖瓜,我都不好意思啦,欢迎订阅支持哦! 第五十一章 济夫人(上) 听沈秋云让叫顾云锦来,杏儿迟疑了片刻,才道:“四小姐在老夫人房中。” 去老夫人那里了?沈秋云心道:是做了坏事心虚,想去找老夫人庇护? “哼!”她冷笑一声。她还真是天真,以为老夫人会护短?就算老夫人有护短的习惯,护的也不可能是她,还真是自不量力。 “也好,在老夫人那里我们反倒更好下手。” 今日,不管怎样,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去前院儿把二少爷请来吧,让他同我一道去长寿阁。”沈秋云意味深长的对杏儿道。 杏儿眼珠一转,不由赞叹道:“沈姨娘高明,有了二少爷在,不愁老夫人会袒护四小姐。” 自己在老夫人那里人微言轻,可是顾成麟却不然,老夫人近日被他哄得天旋地转,这一次一定要让顾云锦知道她的厉害。 “再叫杜妈妈去打点好行家法的小斯,家法她是肯定逃不过去了,而这一次,我要的是她的命。” 沈秋云眼里放出的寒光令杏儿打了个激灵。 “是。”杏儿应声而去。 不多时,沈秋云便带着顾成麟和下人们,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长寿阁。 等下人向老夫人通报过后,沈秋云才同顾成麟一前一后进入了长寿阁的会客间。 刚一进门,她便见到顾云锦好端端的坐在会客厅的黑漆太师椅上,衣服还是早上出去时穿的。 见沈秋云进来,顾云锦也并未起身,只扑闪着大眼睛,笑意盈盈的打招呼。 “姨娘也来了。” 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沈秋云看看她,再想想自己的女儿,连头发丝里都透着愤怒。 她强压着冲上去扇巴掌的冲动,冷冷的对顾云锦道:“你早上跟你大姐一起出去的,为何没在一处?这期间你究竟去了何处?” 顾云锦似是被这一番气势给震慑到了,愣愣的看着沈秋云,并没有答话。 “以为装傻就可蒙混过关?”沈秋云暗自嘲笑道。 正要继续发难,沈秋云就听到了顾老夫人的一声干咳。 她这才回过神来,隐去面上的怒火,转身朝顾老夫人低头行礼。 “给母亲请安。” “给祖母请安。”顾成麟也紧随其后向老夫人恭敬的行礼。 “好,好,坐吧,坐吧。” 见到顾成麟后,老夫人的表情和蔼了许多。 待母子二人在小丫鬟搬过来的两张红漆交椅上坐定了,才发现顾老夫人的罗汉榻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沈秋云仔细打量那妇人,看样貌和打扮,年纪当是将近四旬,可是脸上却一丝皱纹也看不出。 她脸蛋微圆,面色红润,眸光明媚。身穿靓蓝色织金妆花仙鹤云绢衣,抛家髻上斜插着蜜蜡镶碧玉的八宝玲珑簪,显得端庄富贵。 沈秋云心中狐疑,这妇人的气度不凡,却不知道是哪位高官府上的贵妇人。 可若非是熟人,老夫人怎会同她如此亲热,让她坐在罗汉榻上。 要知道,一般老夫人招待客人都是在顾云锦坐着的太师椅上。 仔细端详间,又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顾成麟也悄悄的打量那妇人,却还是规矩的坐在一旁不做声。 自从上次赌博的事情被祖母知道后,他就乖顺了许多。 他每日早晚来给祖母问安,也时常念书给她听,哄得老夫人比从前更疼爱他了。 老夫人见沈秋云母子二人都盯着客人看,忙引荐道:“这位是济仁堂的济夫人。这是老身的孙子和大儿子的贱妾沈氏。” 济夫人朝他们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沈秋云不由得一惊,原来是济仁堂的老板娘,难怪会觉得眼熟。 两年前济仁堂在街口赠药,自己见她过一次。 济仁堂开的是医馆和药铺,在华桑国各地有几十间分号。 邺城中生意做得比济仁堂大的商铺多得是,可是济仁堂老板的地位却比任何商人都要高,受追捧程度甚至高过了朝廷中的一二品大员。 原因是济仁堂的济掌柜曾经救过当今圣上的命。皇上也曾想请济掌柜掌管宫中的太医院,不料却被济掌柜拒绝了。 按理说,违抗皇命可是要杀头的,但皇上非但没治济掌柜的罪,反倒对他礼遇有加,敬佩不已。 说来这济掌柜倒也真是个奇人,拒绝了皇上给的高官厚禄不说,还一年到头的四处云游行医,每年在邺城都呆不上两个月,店铺的生意都是济夫人在打理。 济掌柜虽有起死回生的医术,脾气却是古怪得很,即便是回邺城,也是为了陪伴妻女,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出山诊病。 济掌柜的夫人和女儿也同样不喜欢与富贵人家来往,多少高门夫人想拉拢她,也都吃了闭门羹。 今日济夫人竟然会出现在顾府,便不由得令沈秋云震惊。 “久闻济夫人的风采,今日能得意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沈秋云谄媚的道。 济夫人不是沈秋云能惹得起的,当着她的面,她也只好将顾云锦的事情暂时放一放了。 心中想着,待济夫人走了,再与顾云锦算账不迟。她的脸上便挤出了一丝笑容。 见沈秋云和顾成麟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戒备,济夫人解释道:“今日辰时,妾身正巧路过福寿斋附近,想去给小女稍带些点心回去。没想到就遇见了小女的救命恩人,贵府的四小姐。” 沈秋云闻言,心中的疑云就更浓了。 “救命恩人?云锦成日呆在府上,怎么没听说过她救过什么人?况且,她一个小姑娘,又哪里来的神通搭救济小姐?”沈秋云道。 济夫人慈爱的看了顾云锦一眼,答道:“小女患了恶疾,需要季月山的千年人参做药引才能救命。妾身听闻四小姐在桃展上得了一颗,便央求她割爱。四小姐宅心仁厚,听说了小女急待那颗人参救命,便爽快的将人参让与了我,小女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原来那颗人参是卖给了济仁堂?难怪能卖一千两黄金。沈秋云心中的疑惑这才解开了。 济仁堂中的大夫都是济掌柜的传人,各个妙手回春。济仁堂的生意更是一本万利,给富贵人家瞧病,那诊金收得极高,即便如此,还是门庭若市,银钱的确不缺,所以才敢经常为穷人施药义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