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同人] 咸鱼真酒の摆烂职涯》 第1章 [bl同人] 《(名柯同人)[柯南]咸鱼真酒の摆烂职涯》作者:海盐芝士酱【完结+番外】 文案: 久川 埴,一流社畜,二流医生,三流坏种。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评价的。 身为组织土生土长的一打工仔,久川埴的岗位没有编制、没有社保、没有五险一金,有的只有没完没了的加班和007日常。 身为一名武力没加点、射击刚及格的真酒,只能靠做点小手术为生的久川埴,给琴酒缝过针,给波本取过弹,履历光彩熠熠,升职遥遥可期。 然而—— 波本(光明正大地跟踪):我发誓没有别的企图。 久川 埴:……是要进我的诊所打工吗?提前说一声,没有薪水。 琴酒:喂,那个fbi卧底,你和他接触过(掏枪上膛) 久川 埴(乖乖举起双手):……拜托,不管是找卧底还是提供情报,都不是我的工作范围啊! 苏格兰:看起来、我又给久川医生……添麻烦了啊…… 久川 埴(吭哧吭哧救人):哈、呼……既然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那就别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赤井秀一:我们为你准备了妥善的证人保护计划。 久川 埴(毫无所动):工作内容联系我的助手,找抽了麻烦去找琴酒……哦我忘了你已经不算我的服务对象,莱伊,既然是叛徒,麻烦有点自知之明。 他本以为这样压抑的不见天日的日常会继续下去,身旁的卧底一茬茬换,红黑斗争逐渐白热化——那又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加班费已经不奢想了,你们这群假酒努努力,能尽早让我失业下岗就算胜利。 然而,这个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某日久川埴在偶然觉醒的前世记忆中,看到了酒厂倒闭的那个美好未来,他本该激动不已、兴奋万分,但想到组织覆灭后自己的下场,又觉得不太甘心。 他的二十年,他的前半生,没有放肆地笑过,也没有尽情玩过一场…… 所以,不管未来还有一天还是六十年,真酒决定划水摆烂了! 于是久川埴提笔写下: 「从今天起,酒厂倒台前想做的100件事」 在一切结束前,只为自己地,轰轰烈烈活过一场吧。 p.s. 1 名柯专场,冲动开文,cp透子;为爱发电,连载不v,努力不坑。 2 男主不是黑深残,也不是伟红正。是惨兮兮被多方压榨的社畜小孩,后期会慢慢觉醒(掺的水越来越多x) 3 无系统无论坛,是柯学世界普通人,唯一不柯学的是前世看过漫画剧情 3 私设众多,时间线混乱,蠢作者粗心惯犯,如有错漏,还请轻拍~ 内容标签: 综漫 业界精英 励志 柯南 搜索关键词:主角:久川埴(melomel),波本 ┃ 配角:琴酒,莱伊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酒厂倒台前想做的100件事》 立意:拒绝压榨,努力生活 第1章 久川埴1 血、和血的红色。 遍地的遗体,一地狼藉。 降谷零就是在这般血红的背景下见到那个少年的,他稚嫩的脸庞和瘦削的身体,本该和这个崇尚暴力的组织很不相称。 分明是高中生的年纪,他却如此自如、坦然地行走在遍地血腥之间,小心翼翼地穿过交错的手和脚,一步步向降谷零这边走来,好像生来就习惯这一切似的。 降谷零——或者说,化名为安室透的公安卧底勉力睁开眼睛,失血的昏厥感笼罩他的视野,让他一时难以看清来人的脸。 来人——久川埴在行进中感到拉扯的力道,脚步随之一顿,低头发现那是具半死的遗体。 “请……” 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翕动双唇,忽的猛烈咳嗽起来。大约是今日与组织火并帮派中的炮灰之一。 他紧紧攥着久川埴的裤脚,可惜求助的并不是多个管闲事之人,久川埴只是垂下眸来,紧紧抿着唇,好似在因此苦恼。 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尚留一口气的男人求救不成,软软摊回地上。 于是在安室透模糊的视野里,裹在一袭黑色大衣中的少年身后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更多黑衣人走进这处厂房。他认出为首的那个,是皮斯科拨来处理后勤的手下,记得自我介绍是……西拉。 此人正在一脸殷切地与久川埴交谈,挥舞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像在邀功。 久川埴听着耳畔成串的溢美之词,不免疲惫地松了眉头。在西拉说到“这等渣滓不劳您费心……”之后,总算找到机会打断他,叹息着表示: “去做你的工作吧,西拉。” “是、是。”西拉点头哈腰地走了,带着手下们有秩序地开始掩盖火并的痕迹——掩盖的方法也很简单,颇有黑色组织的行事风格——炸弹。 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或许就会有瓦斯泄漏引发爆炸的新闻被报道了。久川埴冷眼旁观了一会,确认没人还在关注他了,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墙角重伤的同僚身上。 说是同僚,也不确切。安室透是朗姆手下的新人,而朗姆几乎和其他所有高层交恶,其中还包括他的父亲。若非必要,久川埴完全不想和他牵扯,此番前来,也不过是看在组织的面上,阻止不必要的减员罢了。 他蹲下身来,这位素未谋面的安室先生裸露在外的深色肌肤融于墙角的阴影,若非仔细观察,只怕还不易发现。 第2章 ——他不会是靠这样的伪装,才得以幸存的吧? 此人大概颇受朗姆重视。据久川埴所知,今晚松田组的突然发难,实则应该是蓄谋已久。可朗姆那老匹夫,即便早就心里有数,依然只派了一名手下前来,不知是这老谋深算的匹夫马失前蹄,还是…… 他把目光移向安室透的脸上,男人的目光警惕而戒备,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仍在审视面前的每一个人。久川埴最绌和组织里的亡命之徒对视,不动声色的垂下视线,默默腹诽: ……还是,朗姆对一届新人,却意外抱有很高的期待呢。 他有意卖人情给久川埴,久川埴自然照单全收。他强打起精神,检查伤员的脉搏和浑身伤口,注意到安室从未中止的打量,这才后知后觉般自我介绍道: “久川,隶属医疗组。我是来救你的,安室君。” 而后不管对方如何反应,伸手按上他的腹部,安室透应声发出一句闷哼,又咬唇忍下了。 腹部中弹,持续失血。久川埴默默记下,为他简单止血,他体面的西裤跪在沾满血渍的地上,与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异样地和谐。 “劳驾,还能站起来吗?” 他确认了自己服务对象性命无危,语气自然不客气起来,抬头看向安室透的脸。安室透不知道现在他的脸色如何,但大约算不上健康,因为久川埴只扫了一眼就转头去叫那边的忙碌的西拉,西拉应了一声,小跑着赶到这边。 “久川先生。”他恭敬地颔首。 久川埴依然面色淡淡,很自然地指使起这位代号成员:“劳驾,帮我把他搬去车上。” 于是安室透就被几个黑衣人半背半扶地上了车,车上一路颠簸,驶出厂区时,身后逐渐传来轰鸣的爆炸声响,明天“瓦斯泄漏”的事故大概就要登上本地新闻。。 久川埴和安室透坐在后座,不时检查他的状态。 他有点头痛今天着手的病患着实伤势不轻,刀伤、枪伤遍布,松田组这回真是下了死手,他今晚又不得不加班了。 和组织作对,这小帮派着实找死。久川埴对这种自取灭亡的行为不置可否,但今晚的行动却实打实增加了他的工作量。他发短信向上司汇报,朗姆那边没回话,倒是琴酒答复得很快: 「他们的死期到了——gin」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刽子手风格。久川埴勾起唇角,余光看见某伤患还在努力瞪眼,保持清醒,好心提醒他: “就在车里休息一下也没关系,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医疗组会对你负责” “唔……” 那边的男人迟钝地应了一声,大约确实是没力气了。 西拉在前座驾驶。久川埴顾及伤员,一句“劳驾”还没说出口,他就十分自觉地提了车速。车辆一路拐进某间公寓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的装潢被改成私人诊所的模样,医疗药品和器械也布置齐全。 安室透看在眼里——作为仅服务于组织内部的地下诊所,这里能暴露很多信息,药品的不法来源、医院的违规合作者……每一条线索都值得深入挖掘。 他被仍然殷切的西拉搬进这里,状似随意地扫视一周,飞快在脑内厘清现状。他将目光投向最后进来的久川埴,自称医生的少年只有十七八的年纪,做起术前准备来却很娴熟。 “安室先生——是吗?我们可能需要进行麻醉。”他给自己戴上手套,一边一丝不苟地清点耗材。 安室透谨记自己的人设,他被朗姆挑中前扮演的是个谨小慎微的情报贩子,于是他说:“做我们这行的,一般不轻易交出自己的大脑。” “是么。”久川埴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表示,“那一会可能会有点痛,希望你忍住。” 到这时安室透才意识到,他即将被一个甚至不到驾照年龄的人动手术,哪怕对任何一个正常的医务工作者来说,要在如此简陋的条件和人手下做取弹,都是很荒谬的事。 他的眼睛只是忽闪了一下,适当地、符合人设地表达了担忧: “要在这做手术吗,医生,你——?” 他的质疑太过明显,连西拉都忍不住插嘴:“平时久川先生只给琴酒做事,今天还是你小子得便宜了呢!” “只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敢,只能我亲自上罢了。” 久川埴倒还是面色淡淡的,举着套了橡胶手套的双手,表示,“你不放心,那我们今晚就收工了,安室君。往后过安检时要怎么解释体内多余的金属,类似的说辞还请提前想好。” 他作势真要摘了手套,安室透连忙阻拦:“不不,请您——!” 他抓住久川埴的手,一下就让白手套上染了血。久川埴面色不善地皱起眉头,轻轻别开他的手,检查他的腹部,那里依旧滋滋往外渗血。 “西拉,你先回去。”他转身摘了手套,换上新的一副,把手术灯拉过来,坐在高脚凳上却像霸总。 西拉对他始终言听计从,警告地瞪了安室透一眼,安静地离开了。 “你奇怪为什么西拉愿意听我,是么?明明他已经有代号了,而我还和你一样,只是个普通成员” 小医生似乎比其他组织成员好说话些,察觉安室透似有似无的目光,仿佛手术中大夫为了缓解病人的紧张一般,聊天似的提起话题。 “为什么?”安室透接话。 “我以前救过他,像今天救了你一样。”久川埴似笑非笑地抬眼,对上安室透的视线, 第3章 “你对我倒不需要太感激,不恩将仇报就好了。以前有同事给不识趣的新人手术,人刚从全麻里醒过来,就给了他的取弹医生一颗新的子弹哦。” “我不会这样做的。” “随你。”久川埴说。像突然失了兴趣,收回目光。他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划开安室透的伤口。 “嘶……” “别动。”小医生在此时显得格外冷血,“忍着,我知道你们都很能忍。” 安室透当然足够能忍,只不过担心对方起疑心,半真半假地呻吟几声,途中不忘端详久川埴的手下动作。年轻医生的手术分外熟练,显然经过成千上百次练习,联系黑衣组织独有的伤亡数据,似乎也不让人意外。 “伤到动脉了,这里,难怪止不住血。”他嘟囔着,操着镊子在安室透的腹部里活动,这种感觉着实奇怪。 久川埴对方年轻,却经验丰富。他熟练地找到那枚血迹斑斑的弹头,起手开始缝合。缝好血管,又流程地缝了小肠外壁,一层层下去,每一个针脚都无可挑剔,比普通的规培生标准。术中的他神色专注,眼尾却微微翘着,缝到最外层的皮肤时,久川埴的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笑了,可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来。 他的笑容一下萎靡了,叹一口气:“劳驾,帮我接一下电话好吗?” 安室透进入组织后,很少见到这样不设防的人,他犹豫了一下,立刻被催促了:“安室君,我腾不开手。” 安室透于是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那个备注为“lily”的电话。 “太差劲了,你那父亲!” 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女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满腹怨气, “那个男人,简直是再蠢不过的人!” 在突然的音波攻击下,久川埴执针的手还是很稳,眼也不抬地说: “莉莉,发生什么了?” “他啊,听说组织里的未成年美少女有危险,超——级热情地赶去英雄救美了。真是的,明明你已经费心安排过,嘱咐他不要再参与组织里的事吧!” 久川埴手下的针尖一顿,状似平常地继续手下动作。 “无妨,让他去吧。”他平静地说,“等他回来你提醒这位他,他今晚翘掉的医院夜班,我已经帮他请假了。” 他说到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安室透帮他挂了电话,却没还给他,反倒勾出一抹笑,问道: “我帮了你的忙,那这个,也借我用一下?” 他本想借着“手机在行动中损坏”的理由将这个要求合理化,谁知久川埴随口就答应了: “哦,好啊。要汇报吗,朗姆的电话我有存哦。” 这倒是意外之喜,安室透绷着脸翻动通讯录,大部分是没见过的名字,一排一排的号码蕴藏信息量堪称夸张。 “别看了,就在第二个。”久川埴扫了一眼,嫌弃地提醒,“这群人换号码比什么都勤,而且一般不接陌生电话,很多备注了也联系不上……哼,所以我讨厌神秘主义者啦。” 他放下器械,欣赏被针线勾合的皮肤,很是满意,让这句抱怨的尾音都显得俏皮,总算像这个年纪学生的样子了。 听话里的意思,对方大概率是把他当成费尽心思攀缘的底层成员了,安室透没有挑破,顺从地关上通讯录,开始给朗姆编辑信息。 “我听说,久川……君你们组,和朗姆先生关系不好吗?” “啊,那倒不是。”久川埴检查他身上的其他几处伤势,一一换了新的绷带,语焉不详地表示: “应该有上一辈的原因,但谁在乎呢?只是我看那独眼老头不顺眼罢了,早晚有天我要把酒精淋在他的秃头上。” 他义愤填膺,见安室透仍然似懂非懂的样子,久川埴又露出一个假笑:“别急,你马上有机会打听了。说不定下次见面,你都是高贵的代号成员了呢! “——好了,安室先生!” 他满意地一拍绑紧的绷带,表情在下班的刹那真正放松起来: “你今晚可以休息在这里,走的时候关灯锁门……那么,我下班啦,先走一步!” 他从安室手中抽走自己的手机,欢快地向他挥手道别。笑意在这一刻才真正直达眼底,欢欣愉悦得像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安室透目送他少年的背影,犹豫着记下新的信息—— 名为久川埴的组织成员,比起暗黑残暴的代行者,怎么看都更像一个热爱下班的打杂社畜啊。 话说,以他的年龄,组织这算雇佣童工了吧……? 第2章 久川埴2 久川埴刚走出地下诊所的大门,就接到朗姆老头的电话。 “安室在你那里?” 熟悉的、阴测测的老男人声音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久川埴把手机拿远了些,不客气地表示: “我不来,你的人今晚就死在那了。” “呵呵,会死在那种地方的人,也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啊,久川君……如何,那也是个好孩子吧。” “你果真要给他申请代号。”久川埴了然,“已经拟好了么,要选哪种酒?” “波本,他如何了?”朗姆说,“听说今晚的行动可不容易,我欠你一个人情。” “朗姆先生的人情,我可不敢接。”久川埴可不管这是否为来自朗姆组的交好信号,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你在杯户町的人呢?派车来接我。” 第4章 “自然,举手之劳。” 朗姆主动挂了电话。 久川埴抱臂等了一会,一时没等来朗姆的手下,倒是某辆纯黑的保时捷在夜色中疾驰而来,在他的面前稳稳停下。久川埴在单向的车窗镜前纠结半晌,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乖乖上了车。 副座上的男人一头银白的长发,捻着一支雪茄,没有点燃。久川埴等了一会,也没等来琴酒说话,更心累地主动开口: “琴酒?我以为你今晚会很忙……” “大哥的行程不是你能打听的。”开车的伏特加瓮声瓮气地插嘴,“大哥自有大哥的安排。” “伏特加。”琴酒叫住自己的手下,从后视镜里瞥一眼懒懒倚着的久川埴,嗤了一声,“他才没那种脑子,否则那个代号早早是他的了。” 久川埴打了个呵欠,不知道为何今日连续受到组织里新旧两股势力的重视,他也懒得多想,今晚莫名其妙的加班已经足够累的了。 久川埴说:“千万别,管一半医疗组已经够烦的了,我现在天天满日本跑。” “咳咳。”这回连伏特加都忍不住笑了,发出一连串咳嗽,“大哥,久川是真的没脾气。” 琴酒也露出嫌弃的表情,无心再和久川埴闲扯,问他: “朗姆手下那个新人,你见到了?” “原来如此,你也是来打听他的。”久川埴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阖着眼答,“真受重视,朗姆正说了要给他代号呢。” “他水平怎样?”伏特加替大哥追问。 “一个人就灭了山口组派来交易的全部家伙,应该足够说明问题了吧?” 琴酒果真是琴酒,转而注意了另一个细节:“朗姆连代号的事都告诉你了。” “是啊,大概是想和我套近乎吧。”久川埴掀开一侧眼皮,突然笑起来,“别担心,琴酒。组织里谁都知道你和我交好,我不会倒戈的。” 银发的杀手嗤了一声,不做评价。 久川埴乐得一个人清闲,懒懒靠在一旁,望着车窗外飞速褪去的景色,下班带来的短暂欢愉就此渐渐回落下来。 ——明天会像今天一样,后天也是。他清楚且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未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在这污泥一样的组织里度过浑浑噩噩漫无天日的时光,奔波在相似的各处城镇里,日复一日做相同的工作,看一些人被杀死,救助另一些……像他那无能的父亲一样。 生理上作为“父亲”的那个男人,久川埴鲜少这样称呼他。他滥情、伪善、优柔寡断,明明身处这样的黑心组织里,却还是每每对人性产生期待,今天又去救了朗姆手下的人吧——那老头把库拉索看得那样紧,怎么可能让她出事呢? 讨厌讨厌讨厌,久川埴烦躁地想,他十七岁就看透的所有事情,此人居然一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安室果真是对的,决策者的天真和漏洞百出的决策……医疗组在组织内的话语权一贯的式微,恐怕也有领导者软弱的缘故吧。 ——所以,我是对的。久川埴坐在漆黑的轿车里,厚重的黑大衣裹着他都身体,样式上像一条染黑的白大褂——但他却莫名觉得冷。此时他抬起头来,乍一对上琴酒的视线,看见只有真正的豺狼才拥有的狭长、凌冽的双眼,这才是真正属于黑暗并忠于组织的人。 而久川埴,他费尽心机,和最讨厌的谋略家斗智斗勇,却只能堪堪在这立足。他看出父亲的软弱,因而从去年起便开始逐步接管父亲的部下。上头的那位先生一向对有野心的年轻人很是宽容,放由久川埴辗转掌管了医疗组的多数下线,甚至不时表露赞许的意味。 ——所以,我是对的,久川埴想。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连带着我那没用的父亲一起。 这是一项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点的路。他备受重视,获得名号,乃至跻身高位,他的双手将沾满献血,在这条道路上,要么被捕,要么走向死亡。 他始终清楚这一点。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谁知道他有生之年是否能等来组织解散的那天,到那时,他又是否还有自由行走于人间的权利? ……这么想来,监狱里总是八小时工作制了吧。啊,那一天,真是令人期待啊…… - “久川。” 车已经停了,久川埴却还在发呆。 骤然听到琴酒的声音,他一下醒过神来。银发杀手看上去脸很臭的样子,拖着下巴冷冷扫过来,像是不满久川埴的迟钝。 “啊,抱歉。”久川埴打开车门,倦怠地打了个呵欠,“最近稍微有点过劳——谢了,伏特加,你开车还是很稳呀。” “哼哼……”伏特加显然很是受用,自信地一笑。琴酒看不下去了,扶着额头阴沉沉地说: “你确实需要一个司机,今天晚上的顺风车,可不是每次都有的。不如明天去赛妮娅那,她随时可以安排。” “唔,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久川埴装模作样地沉吟一会,半推半就地承下了,“没有司机确实很不方便呢——不过,既然是分给我的人,随时都该为我待命吧?” “费话。”琴酒说。 于是久川埴满意了,随时伴架的司机,相当于一个任劳任怨的全职助手。医疗组正是缺人的时候,他每天忙得要死,却连递手术刀的人都没有。 但组织里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配置贴身手下的,若非今晚朗姆横叉一手,琴酒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地许诺他。 第5章 久川埴展颜一笑,愉快地目送保时捷卷着尘土开远,这才转身走向他的公寓。黑色大衣的下摆长度不意外地与医用白大褂相仿,在半空中随之掀起一阵微弱清风。 第3章 久川埴3 不过,说是第二天挑人,久川埴却忍不住躲懒休息了一整天。 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连续七十二时没有合眼了,从琦玉县到米花町和杯户町,组织最近的行动格外频繁,连带医疗组的全员都不得不来回奔波。 然而一时懈怠的报应也来得很快,隔日他的下属打电话来通知久川埴这个噩耗。久川埴被派遣往返英国,帮忙处理那边因卧底而出的乱子,那位先生似乎希望借此久川埴能借此整顿组织在英国的后勤。 新旧平衡,此消彼长,那位的领导方针一贯如此。之前是朗姆和琴酒,现在是久川埴和他的父亲,组织内外的虚实势力都被他一手掌控,在刻意引导下达到针锋相对的均衡。 ——他对久川埴抱有很高的期待。而久川埴正是因此必须展示他的价值。他已经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 总之,等久川埴终于记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司机,已经是前往英国的一周以后了。他拖着疲惫的心情返回日本,提着行李箱走向机场出口时,在监控的死角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初次见面,久川先生。” 靠在车前盖上的男人有一双晶亮的绿色眼眸,注意到久川埴的视线,礼节性地微微颔首,身后瀑布似的的长发垂下。 “莱伊,我的代号。或者您也可以叫我诸星,诸星大。” 久川埴呆滞了一会,猛地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莱伊……琴酒给我安排了个代号成员做司机?!” “确切而言,我现在在赛妮亚小姐手下做事。” 诸星大绅士地微微躬身,拉开车门,将懵懵的久川埴轻柔地腿上副座。直到远离了机场人流,他才温声地开口解释道: “是我主动向赛妮娅小姐提请,最近稍微想换换工作,她就把我安排到你这来了。” 任性的家伙。但组织里的确不缺怪胎,莱伊至少面上正常,他给出的理由虽说牵强,久川埴却一时说不出反对的话。 毕竟他开车确实很稳,不颠簸,也鲜少变速。作为司机而言倒是称职,久川埴叹了口气,他本想亲自去挑个有医疗背景的新人提携,这样培训的负担就能大大减轻。 ……本该是这样的。他久川埴靠在椅背上,揉着额角:“是行动人员,就做回行动人员的工作啊,莱伊先生。琴酒那边还挺缺狙击手的,你在那边会更有前途。” 闻言诸星大——实则是赤井秀一的男人握紧方向盘: “噢,您是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久川埴闭着眼睛,靠在窗上,用几乎睡着了一般的音量呢喃, “因为脉搏吧,刚才无意间碰到了,有点抱歉……但有这样强大心脏的人,应该很有练习狙击的资质哦……”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大抵是出差这几日着实累得不轻。久川埴在时差的影响下,就这样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一幅毫无防备的样子。 眼睫下垂,唇角微抿,即使在睡梦中,他也始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和趴在课桌上睡着的高中生无甚区别。 赤井秀一悄无声息地用余光打量身侧的久川埴,他的新任上司,据线人传达的情报来看,这是个黑衣组织自小培养、在组织内颇受重视的年轻人。他所能接触到的情报,是莱伊在名为赛妮娅的掮客手下时所不能及的。 ……琴酒始终对他很戒备,在他以超凡的速度获得代号后尤其。他被刻意调到组织边缘做些不痛不痒的清扫工作,平白做了脏活又接触不到核心信息,身为卧底,当然要寻求改变。 车辆在机场高速上飞驰而过,赤井秀一把稳方向盘,压下心中那些微妙的预感。 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和敏锐度,久川埴绝不像他表面上那样随遇而安,否则组织里也容不下粗枝大意的人。但他的提醒又很真诚,像在真心为“莱伊”的前途考虑——矛盾的、违和的形象,久川埴身上的谜团让赤井秀一本能感到危险。 怎样的环境,会造就这样的孩子呢?他还那么年轻,却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活得辛苦。即使在完全的陌生人身边,也要学会在紧张而疲惫中休息,眼下大片大片的青黑像抹不去的阴影,明明与真纯相仿的年纪…… 这组织,在压榨童工啊? 等久川埴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完全是晚上了。 车停在路边,莱伊在副驾驶上,在聚精会神地查看手机,在久川埴清醒第一时间就抬起了头。 “唔……莱伊先生?” “日安。”莱伊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似乎被久川埴迷瞪的表情逗笑了,他过了一会才回答,“您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所以我自作主张找了地方。” 他指指外头营业中的餐厅:“不过我猜您可能想先吃点东西。” 久川埴犹豫着回头,看到店铺门口悬垂的超大“琦玉拉面”的牌匾,一下清醒了。这间拉面店的位置偏僻,客流也很少,或许莱伊只是随便找了一间店铺,但是……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透过橱窗,坐在门口位置的穿短裙的女孩,她的背影对久川埴来说格外熟悉。 “喀嚓。” 子弹上膛的声音。久川埴的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靠在莱伊头上。 第6章 “你是谁?——或者说,你想怎样?” “啊、真令人感到伤心,我只是考虑到久川埴先生您饥肠辘辘的胃,希望您能在此大快朵颐罢了。” 在久川埴陡然凌厉的目光下,莱伊缓缓举起双手,做出示弱的姿态。 “所以,不要这么快退回我啊,大人。我能为您做任何事哦……” 久川埴直直注视着他——这样敏锐而小心的眼神,就像孱弱的幼猫偶尔露出的爪牙,又能威胁到谁呢? 莱伊在他的枪口下,反倒无奈地笑了一下:“毕竟我的女朋友,很不喜欢我之前做的工作,因为太危险……所以拜托您,久川埴先生。” 他的演技高超且真挚,头疼的样子和任何肥皂剧里的苦情男二都没有不同。久川埴定定地看他一会,半晌,放下了枪——这把枪连保险都没拉开,实在不知能威胁到谁。 “……我讨厌你,诸星君。” 久川埴扔下这句话,力度极大地甩开车门,又“砰”一声关上。他头也不回的走进拉面店里,脚步却在迈入门扉的刹那变得轻快。 赤井秀一没有下车,望着他坐到女孩的身侧,像全然是陌生人的模样与店老板搭话: “这是老板新出的菜单吗?看上去好赞哦!” “噢,眼睛很尖嘛小子!”拉面店的店长热情地招呼道,“好几年没见了啊,青田君!这是我新研发的得意拉面哦!” “毕竟一直在外地上学嘛,我可是很想念老板家的拉面哦。” “吼吼,那这顿老板不得不请你了!” 久川埴一歪脑袋,露出快活纯真的笑颜,虽然眼下还有熬夜过度的青黑,但至少笑得像合格的高中生了。 然而,坐在旁边的女孩自始至终没有发言。她像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拉面里了,整张脸几乎埋进碗里,不论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最后她将筷子一放,一张钞票排在案上,说了一句“多些款待”就潇洒地背包走了。 久川埴便也沉默下来,安静地吃完了老板端上的那份拉面,将相应的饭钱压在碗底。 “哎呀,青田君,说好的不用……” “就收下吧,老板。”久川埴仰起脑袋一笑,“老板的手艺值得这些哦。” 他维持着那副自由自在的活泼姿态,轻快地跳进车里,车门合紧的刹那,周身气质陡然凝重了。 “我不明白。”他从车里扯过面巾纸,仔仔细细将十指擦净,头也不抬地问话,“莉莉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这应该很困难吗?” 久川埴抬起头来,皱着眉端详面前的长发男人,半晌才道: “我果然很讨厌情报人员。” “其实我也不喜欢。”莱伊说,“毕竟我们都是一样的,你的妹妹和我的爱人。如果有人用她来威胁我,我也会很生气的。” 久川埴“啧”了一声,看表情一定是在心里骂他,“虚假的同理心”。 莱伊看着他,一双绿眼睛里满是真诚:“我不会对你不利,也不会殃及你的亲人,但我现在正需要你的帮助,久川埴君。” “……”久川埴说,“我只留你一周的时间,莱伊。不管你要做什么,处理好你的事。” 闻言,赤井秀一绅士地颔首。他放下手刹,载着久川埴在夜色种飞驰而去。 久川埴心情沉重地打开手机,这才发现收到了新的短讯,总算不觉得那么郁闷了。 「lily:你最近没休息好啊,哥,黑眼圈重得要掉下来了。」 「lily:昨天和父亲一起出门诊的时候,遇到一个超级轻浮的病人,居然声称要和你妹妹结婚哦!我当然拒绝他了,以后的结婚对象还没哥哥可靠,那怎么行?爸爸也很生气呢,把整瓶医用酒精倒在那个男人脸上的伤口上了哦,超级好笑吧!」 「lily:啊啊抱歉,不过哥哥在短信里叫叫,不会有太大关系的吧!最近父亲有正常去医院上班,放心,按你交代的,我一直有监督他不让他参与多余的事哦。」 短短的几行字,久川埴反复默读了数次,直到差不多能背下了,才慢吞吞地删去这三条记录。 ——妹妹果然是世界上最治愈的生物。久川埴靠在车座上假寐,表情却不由自主变得柔软。 ——莉莉是他的软肋,久川埴想,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要保护好她。 ——莉莉不该受到任何伤害,不该被他们牵连。她会和不够完美、但足够爱她的父亲在一起,幸福地度过一生,这是久川埴身为兄长,能为她做的最好安排。 第4章 蜜勒米尔1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有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叼着烟等在久川埴家的楼下,好让屋里的人刚起床就能从窗户里看到。 而久川埴,刚刚从许久没再体会过的美梦中醒来,清晨让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搅起懒洋洋的一室灰尘。 所以,真不想去工作啊……让这样悠闲的时光一直下去,连骨头都会变得懈怠吧。 ——可恶。在这种连五险一金都没有的单位里,要不是为了养活妹妹,谁还愿意天天任劳任怨啊! 他翻开手机,里面果然已经被没完没了的工作邮件填满了。莱伊还在楼下等着,他一点不内疚地将人晾在楼下,转而开始逐一回复部下们事无巨细的例行汇报。 ……不过,“安全屋里的酒精棉用完了”这种事情,就不必上报了吧。久川埴随手答复一条“自己联络批发商”,揉着眼睛又点开下一条短讯。 第7章 「来审讯室。——gin」 久川埴顿觉棘手,审讯的任务他向来不喜欢接触,但琴酒亲自要求,他也没有违抗的权利。 啊、好讨厌。他满心烦躁地披上外套下楼,在楼下看见更不让他顺心的司机,简直一句话也不想说。 “走吧,去基地。”他满脸冷漠地坐进车里,对后视镜拨弄了一番睡得软趴趴的发型,才发现司机还没上车。 “莱伊?” 莱伊随手掐灭了烟,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你知道关东地区的基地在哪吧?”久川埴扫过他冷漠的表情,心下了然,“……也是,你也是进过训练营的呢。别紧张,这次是我的事。” 他轻描淡写地安慰一句,毕竟组织训练新人的方式一向直接,留下点心理阴影也很正常。久川埴幼时就曾在那呆过一顿时间,从此如非必要绝不想再去。 何况,连基地日常配备的医生都不能解决的事,久川埴完全可以想象有多熬人,今天的工作里,恐怕大几小时的手术是逃不了了。 - 审讯室在基地厂房的地下,刚一迈进这里,赤井秀一就闻到了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的。”久川埴面色不改地在这股黏腻的腥气中行走,将全身缩在一条白大褂里,“或者去做点自己的事——去找你女朋友什么的,我们今天大概率不会结束太早。” 话虽如此,他却十分自然地递来一双橡胶手套。同样穿着医用白大褂的赤井秀一微微颔首,表示: “你最初申请司机的目的,也有配备助手的需求吧,所以这也算是我的工作……不过,我还以为组织里就连医生的大褂也应该是黑色呢。” “刻板印象不可取哦,莱伊先生。”久川埴有点担心,“你真的行吗,没上过手术台的人我可不放心。” “只是递工具的话,谁都能胜任吧。”莱伊轻松地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自负又短视的狂妄之徒。 “……罢了。”久川埴用犹疑的眼神打量他几眼,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他的脖子很快就酸了,自暴自弃地低下头来,嘱咐他,“一切听我指令,否则我会把你扔出去。” 琴酒找他来做的绝不是什么小手术。他最近抓到了潜伏在组织内的cia卧底的线索,正是得意的时候,好容易抢先带走了那名暴露的线人,当然不想让他轻易死在审讯之下,尤其是未供出更多蛆虫的身份之前。 这就是久川埴被召来的理由,一个几经审讯奄奄一息的线人,必须在医护人员的精心诊治下找回意识,然后在清醒中面对下一轮惨无人道的审讯。 ——这就是组织。久川埴非常、非常清楚,这是个黑漆漆满是阴霾的庞然大物。 那名cia的线人躺在床上,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五指的指尖被剥离到露出白骨。这幅场面哪怕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触目惊心,但屋内唯一的那名少年医生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像面对一名寻常的患者那样,撑开他的眼皮检查。 “对光反射正常,看来他们还知道下手轻重。” 他的声音像淬着冷光,脱了粘上血的手套,朝一旁摊开右手。此前负责的医生连忙将检查记录递上去,久川埴只看了一眼结果,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接心电监护,给氧,准备输血吧——静脉已经打开?” 那边的护士连忙点头,久川埴还没说话,就听一旁的同僚紧张地说:“基地里的血库已经很紧张……” “那就之后再打报告,让塞德去头疼好了。把血袋都准备好……愣着做什么,还要我教你吗?” “不……” “那就快去。” 久川埴插着兜回首,房间里被他的目光扫到的人,全都拼了命地忙碌起来。这下站在门口的赤井秀一反倒成了最悠闲的那个。 “你看,所以你说你非要进来到底是做什么?凭空添乱罢了。”久川埴走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 “现在你可以去外面等了,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吧。”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赤井秀一心下了然,这个聪明的少年早已看穿所有事情,只是始终纵容着一切事态的发展。 ——所以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这样的他呢? 侦探溶于血液的那份好奇心灼烧着他,像碰到猫咪舌尖的倒刺似的痒痒。但现在的赤井秀一不可能刨根问底,身为fbi深入组织内的银弹,他现在应该装傻充愣一般说着: “您看上去确实不需要我,这真是件遗憾的事啊。” 然后悻悻退出这间忙碌的手术室,泰然自若地离开——在看清那位cia线人的脸后。 ——是的,这是赤井秀一最初接触久川埴的目的。三天前组织的人突然动手,带走了cia在日本的线人,立即引起了fbi方面的警觉。赤井秀一收到相关调查的要求,但组织就像早有防备似的将审讯进行得极为隐蔽,所以……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关紧的门上,像是为了模仿正式医院的布置,门边的红灯长亮着——但这里的人估计都不是会顾及“手术中”的警告、而不轻易闯入的性格。 久川埴……那个孩子,他究竟在这个组织中扮演怎样角色?他已经对“诸星大”了解到什么地步,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平白惹上麻烦? 赤井秀一敲敲面前的门,愉快地听到门里繁忙的脚步声一滞,而后在久川埴不满的“啧”声里变得更加忙碌。 第8章 不出久川埴所料,这场手术一共进行了一十一个小时十二分钟。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久川埴几乎觉得下一秒就能昏睡过去,长时间集中的注意力陡然松懈后疲惫感简直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已经换了三班的护士适时端上咖啡来,久川埴刚抿了一口就面露难色地放到一边。 “对对对不起,先生。”护士小姐是个谨小慎微的姑娘,稍见久川埴有不满意的意思,就已经惶恐得不停鞠躬了。 “啊,没关系,因为我……” “哈哈,因为久川埴先生喜欢甜口啊。” 久川埴下意识朝身后望去,他的一周限定司机先生正端着另一杯星〇克走过来,将杯子放在久川埴左手,又抽走他右手的冰美式,随意晃了晃。 “毕竟是连甜拉面这种黑暗料理一样的新品,都能完美接受的奇怪品味啊。” “喂,莱伊。”久川埴不高兴地鼓起脸颊,“你怎么还在这里,识趣一点就自己离开啊!” “既然久川埴先生知道我的目的,就该清楚我不会轻易离开才对。” 久川埴蹙起眉头,烦恼地看了赤井秀一一会:“人我已经交回去了哦,现在是专职审讯的家伙在盯着。以他目前的状态,估计再来一次这种程度的审讯,就要活不下来了吧。” 赤井秀一一时陷入沉默。 于是久川埴也只口不提他在术中注射了盐酸吗啡的事情,毕竟是会引人怀疑的多余操作,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琴酒始终没有出现,但他的眼睛遍布基地上下。久川埴几乎是刚走出手术室,拉开口罩还没喘上一口气,琴酒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久川埴心里抗拒死了,一点不想和这个上来就给安排工作的上级讲话。但他也只敢暗暗遐想一下反手挂掉琴酒电话的爽感,最终还是乖乖接了: “……琴酒。” “干得不错,蜜勒米尔。” ……这冷面杀手还有夸人的时候?这本该是值得新奇的事,但更让久川埴顿时警觉的事那个称呼—— 蜜勒米尔,父亲曾经的代号。自从久川埴逐渐从他手中蚕食了医疗组的势力后,就再也没人提过它了。 久川埴猛地攥紧手机,连呼吸都变得微微颤抖了。听筒里还在传来琴酒缓慢而危险的鼓励: “你也感受到了,那位先生也对你不乏赞赏……所以,也许你能继续使用这个名字,在不远的将来。” 而后通话就被挂断了。久川埴倒是时常听说过这回事,被选中的组织成员在获得代号前总会有一次考核性质的特殊任务,所以刚才琴酒的这番言论,或许能算是某种另类意义上的……“战前动员”? 可惜对久川埴来说,这不算什么嘉奖。好比上一个让久川埴加班的安室君——现在已经是波本了,就被朗姆坑去独身一人砸了松田组的交易现场,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不知被多少人记恨了呢。 所以,现在,比起为一项不知凶险的测试而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久川埴更希望放空大脑,然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地睡上一觉。 明天的事交由明天再想,现在的觉要现在就睡,这是久川埴在日复一日工作中所学到的最实用的道理。他像一头被豢养的倦怠家猫,从不论投喂之人的真心或假意,只要不踩到它的尾巴,便不会向任何人露出爪牙。 ——这就是位列“全组织最好相处成员”排行榜之首的久川埴,及此人的生存之道。 第5章 蜜勒米尔2 不过,刚想起那位朗姆手下的安室透,怎么转眼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 久川埴犹豫地在收银台前停下脚步,面前穿着超市员工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安室……君?” “哦呀,原来是久川君,您也来买东西啊。” 安室透表现得异常热络,完美融入收银员的身份中,“看不出来,久川先生是会自己做饭的那类人啊!” 他为久川埴篮子里一袋袋的蔬菜和肉类扫码,结账时甚至随手送了一把批发糖果。久川埴一言难尽地看他变脸似的演技,打发票的手法像是成千上百次地训练过,就像拆装发信器一样熟练。 ——然后他接过安室透递来的发票,背面果真贴着一只发信器。 久川埴:“……” 朗姆那个黑心老板,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这么明显的追踪手段,难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奇怪的小白花形象吗?! “所以我讨厌情报人员啊……”他随手将那枚发信器掰断,不高兴地嘀咕。 以安室透的角度俯视,对方因不满而上挑的目光,简直和猫一模一样嘛。于是始作俑者反倒老神在在地眨了眨眼,又轻又快地笑道: “玩笑而已。” “要听实话吗?不太好笑。”久川埴慢吞吞地说完,拎起那袋新鲜欲滴的折价蔬果,“而且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就算追踪我,也什么也得不到哦。” 他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警告,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了。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久川埴堪称强硬地推掉了所有工作,才不管底下人的哀声哉道,任何电话都拒绝接听。 走出超市的大门,连脚步都变得轻快几分。久川埴想起即将到来的美妙团聚,本想先打电话给莉莉预告哥哥的到来,顺便提前告诉她“生日快乐”。 第9章 然而就在经过路边诊所,看清二楼的那个身影后,久川埴拨号的手指却是一顿,果断拨出另一个号码。 “……小埴?” 电话不一会就被接通了,只是对面人的语气听起来略显迟疑。 “青田先生。”久川埴温声细语地说,“烦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呃……” “别想敷衍过关,先生。”久川埴的语调变得越发温柔,“那天夜里你私自去找库拉索的事情,我还没有过问呢。今天你的领带是以往周一例会时才戴的,看那乱糟糟的样子,总不可能是昨晚重新洗熨过的吧。” 那边一时沉默下来。 久川埴想象着父亲吃瘪的表情,忍不住偏过头轻笑起来。他看见二楼窗前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左右张望,又坏心眼地侧身躲到电线杆后。 “……好了,小埴。”男人叹了口气,“昨晚石川医生的小女儿病了,我帮他代了晚班。” 久川埴掐指数了数这熬死人的值班时长,微微皱起眉头:“你找院长要加班补贴了吗……话说,昨天的值班表上不会还写着那位石川的名字吧。” “哈哈……” “劳驾。”久川埴叹了口气,“别人家的事你倒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自己小女儿的生日,可别告诉我你忘了啊。” “怎么会。”光是提起这件事来,对面的声音顿时就柔软了,“莉莉生日的日子,我一直记得一清二楚。” “那,礼物呢?” 对面顿时哑了声。 久川埴得逞似的大笑起来,还没怎么调侃这没情调的男人几句,听筒外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诶,是谁要生日了吗?” 朴素的运动鞋、朴素的工装服、普通的棒球帽。久川埴被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吓了一跳,顿时僵在原地。 安室透在他眼前晃晃手指,似乎猜到久川埴要说什么,指指肩上的大箱子,解释道: “真是巧呀,久川先生。我刚刚从超市下班,现在在做外送员的工作哦。” ……说真的,朗姆那边的待遇难道有这么差吗? 久川埴已经迟疑了,他恍惚地看着这个打了三分工的男子,看着他脸上真诚的、毫无疲惫的笑容,心情复杂的反思自己——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啊,心甘情愿为老板打三份工的天选打工仔! 好想让他替我出差啊……!这是久川埴的第二个想法。 也许是他沉默的时间过长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出生叫醒了他: “小埴?是你的朋友吗?” “不,不是。”久川埴直白地否认,他狠狠瞥一眼那边的塑料同事,继续对电话里的人说 “总之,烦请大忙人您今天早点下班——以上!” “——既然是朋友,请他一起来家里如何?” “……不行!” 久川埴瞬间像猫炸毛了似的矢口否认,“只是个讨厌的人而已!您老糊涂了,听力也不行了吗!” “啊,这可真是令人伤心的话。”安室透微微蹙起眉头,插进话来。他露出最让久川埴束手无策的那种可怜表情:“久川先生之前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感谢呢。” ——既然要表达感谢,就不要做出这种跟踪狂一样的行为啊! 久川埴咬住下唇,气鼓鼓捂住电话听筒。忽然像是冒出了什么坏心眼的想法,眯起眼睛看向安室: “这么说来,安室先生在做跑腿的工作呀。” 安室透笑眯眯地回望他。 久川埴说:“那就帮我个忙吧,跑腿的先生。” 兢兢业业的外送员抱着一束半人高的香水百合,走进社区医院的大门时吸引了大量目光。 安室透把帽檐压低,尽量低调地询问前台内的护士小姐:“请问,青田医生在吗?” 小护士偷看了他好几眼,讶异于外送员朴素的衣着下有这样一张帅哥脸,她学着对方低调的样子,将记录板挡在嘴边小声回答: “青田医生还在门诊,请在前台登记一下,我帮您转交就好。” 安室透稍稍苦恼了一下:“我的雇主要求我亲手交到收货人手上”。 ——当然没有这种要求。久川埴巴不得组织成员和他的家人永远没有接触,但安室透不可能放过这个打探消息的机会。 公安曾秘密调查过的这名男子,青田诚一郎,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社区医生。然而这名男人的另一身份却绝不简单,一手建立组织医疗组的元老级人物,前任的—— “蜜勒米尔”。 - “嗯嗯,是很漂亮的百合花呢。” 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室透警觉地回过头来,看见身后那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挑选这些花一定废了很多心思吧,辛苦你了,这位先生。” “您可以叫我安室。”降谷零从帽檐下打量对方。 “安室先生,”他说,“替我谢谢他送的花。” 他的声音温和而威严,若非常年在专家席上受世人尊敬的人,是不会这样缓慢而庄重地发言的。这位曾经的蜜勒米尔,并不是一名像久川埴那样软弱的存在。 是的,软弱——这是降谷零对久川埴的最终判断。他仿佛对任何冒犯都能一忍再忍,就像没有脾气似的,和这个动辄论杀的组织气质不和。安室透堂而皇之地表露追踪他的意象,要对寻常犯罪者而言早就被视为挑衅了,可久川埴却…… 第10章 “最近总有非本社区的人在诊所附近徘徊,”青田医生说,“不知是抱着怎样的企图,让这一带都变得不安全了。安室先生若无事,还请尽早回家。” 他的嘱托看似好心,却使降谷零帽檐下的视线却陡然凌厉起来。警方的便衣最近正在盯梢这个诊所,这是他亲自下的命令,他决定从久川埴的软弱切入搜查,自然要事无巨细地调查各方面。 然而……久川埴身后这名敏锐的男人,让降谷零额角不自觉淌下冷汗。他掐紧掌心的肉,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状似正常地接话: “是吗,哈哈,可惜我还有订单没有完成,那就先告退了。” 护士小姐满怀遗憾地向他道别,她的视线太过炙热,以至于降谷零忽略了青田先生停留在背后的目光…… 那是一种何等悲伤的神情啊。 以久川埴的谨慎,是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对上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然而粗心的父亲忘记的事情,寻常派送员又根本不可能优先接他的急单,所以委托久川埴安室透帮忙时,本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 谁知转眼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你的朋友,是个有趣的人。” 刚抬起手机,就听见青田先生这样说。久川埴的另一边耳朵里还插着私人电话的耳机,莉莉还在里面插科打诨地撒娇,一老一少的两个声音同时传入他的大脑,就像被包围了似的。 “什么朋友?我可什么都没做哦。”久川埴决定先驳斥青田先生的话,谁知莉莉听见了,飞快久反应了过来: “哥哥?爸在你那边吗?” “唔,不算。”久川埴笑起来。 青田诚一郎在另一边关心地问道:“蛋糕已经定了吗?” “莉莉决定自己烤呢。” “莉莉在烘焙上很有天分。” “嗯嗯,很有天分呢。”久川埴鹦鹉学舌似的刻意说给莉莉听,耳机里的女孩闻言骄傲地“哼”了一声,得意地说: “还有二十分钟,等着瞧小女子的大作吧!——咦?” “莉莉?” “没事,突然跳闸了。师父选的这款烤箱的功率太高,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久川埴不疑有他,便说:“未来的糕点大师嘛,总是要用最好的烤箱的。” 抱着超大束香水百合的青田先生说:“爸爸对比了十几个不同的品牌哦。” 久川埴把他可怜巴巴的话转达了,和莉莉一起发出大笑,一点不在乎马路上其他人的目光。 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一片树林,从一条监控看不到的僻静小道,绕进某幢别墅的后门前,门缝里透出的暖光色灯光柔软到令人心醉,而后那扇门被打开,久川埴从其中看见熟悉的少女的靓影。 在这处无人所知的、名为“家”的乌托邦内,他终于能抛却那些顾虑,将真实的自己肆无忌惮展示家人面前。 第6章 蜜勒米尔3 在米花镇大黑大楼顶楼,有一处连附近居民都讳莫如深的会员制酒吧。最初只是据说“出入其中的黑衣人身上有肃杀不详的气息”,到最后竟讹传成“此乃地狱通向人间的入口”这样夸张的中二谣言,久而久之愿意来此的生客便一天天少了。 久川埴倒是从不在乎这些越传越离谱的大众印象,想也是组织为了减少麻烦在故意夸大其词,不过类似的言论越来越离谱,只怕会适得其反,引些猎奇不怕死的年轻人来…… 像今天这样。 “——喂喂,你们这小小酒吧,哪里会有人来人包场啊!” 杀马特发型的小伙挥舞着拳头,殊不知,他在眼前的酒吧店员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非常抱歉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人隐私,但今晚的确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哈?凭什么啊!告诉你小爷有的是钱,今天我还非得进去不可了——叫你们老板娘来!” “是老板,不是老板娘哦。” 一席红裙的女人婀娜地走出来,指尖捻着一支细烟,没有点燃。 “这位……客人。”她媚眼如丝,懒懒倚在门框上,让那精神小伙眼睛都看直了, “今晚妾身实在没有时间,若不嫌弃,不若明日午时前来,妾身请你一杯如何?” “啊、噢……” 小伙像中了精神媚药似的,满脸恍惚地走了。 久川埴在不远处围观了这一场闹剧,怜悯地注视那个摇晃着远去的背影。不知明天再来,赛妮娅是会给他一颗卡列夫还是一颗马格南,不论如何,都愿他安息。 他在阴影处默默画完十字,转眼就被赛妮娅眼尖发现了。女人一改刚才妩媚多姿的模样,远远叫他: “啊啦,蜜勒米尔!” “赛妮娅。”久川埴不情愿地走出来,“在正式任命前不要请这样叫……很折寿的。” 女人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久川埴不得不仰着脖子看她,赛妮娅溺爱地拍拍少年头顶的乱发,极尽温柔道: “许久不见已经长这么高啦,埴酱,真是令人感慨呀。” “装模作样真不适合你,女士。”久川埴偏头躲掉她的手,越过她走进酒吧,“我还是比较习惯你以前女疯子似的做派。” “讨厌,女人到了这种年纪,偶尔也想被保护的嘛。”她甜腻腻的尾音听得久川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赛妮娅再次扭着腰走回吧台,拿起调酒壶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起来, 第11章 “——那么,今天想喝点什么呢,埴酱,姐姐请你哦。” “请未成年人喝酒,你还真好意思呢。” 久川埴撑着下巴打量酒吧里的人,莱伊、波本……连琴酒也在?他挑了挑眉,只见琴酒注意到他的视线,随手碾灭手中的烟。久川埴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琴酒。” “听说你对赛妮娅指派的司机并不满意啊,久川。”琴酒抱臂靠在椅背上,还是那幅阴测测的表情,久川埴怀疑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僵化了。 “被你特别关照过的人,我暂时消受不起。”久川埴摇头道,“要是知道这事这么麻烦,我不如自己去考驾照了。” “你报名年龄不够。”伏特加嘲笑他。久川埴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嘟囔道: “证件又不难办。” “难办的是一个称心如意的手下,对吧?”琴酒叼了一支新的雪茄,勾起一边唇角,“不如由我指派新的人手给你,你一定会满意的。” 久川埴看着此人说话时扑棱棱掉的烟灰发呆,想起后勤组的同僚总是希望托他转告“处理犯罪现场地上的烟灰”是多麻烦一件事情——不过,就算说了琴酒大约也不会在意吧,毕竟这是个热衷于用爆炸和或解决一切问题的烟花狂热饭。 “我不确定我需要一个脸上镶着墨镜的司机……”久川埴托着腮笑起来,“话说这样真的看得清路吗,伏特加?” 伏特加被冒犯了,锤着桌子叫道:“喂!” “——好了,先生们,这里禁止闹事。”赛妮娅一手拖着酒盘插进对话,纤纤玉手将一份马丁尼放在琴酒面前,又为久川埴上了一杯冰牛奶。 久川埴:“……” 伏特加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久川埴望向面前沿奶白杯壁下流的一串串水珠,终究还是无语凝噎。 他用指尖将那杯乳白色的儿童饮料推远了些,把自己整个趴到桌上,半张脸埋进手臂里。 “贝尔摩德。”琴酒警告似的开口。 被无情点破身份,贝尔摩德干脆嬉笑着脱了面罩。于是久川埴一抬眼就能偷看到千面魔女皮套下不为人知的面容,知名美国女星沙朗·维斯通的脸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癫狂。 ——但很显然,在场的三位均是例外。 “那么,赛妮娅去哪了?”久川埴闷闷的声音从手臂地下传来,“我还想和她沟通把莱伊退货的事呢。” “然后你亲自再挑个卧底回来?”琴酒把那杯不合时宜的奶扔回贝尔摩德的酒盘里,嫌弃地表示,“没门,忘记你的前任助手是来自cia的老鼠了?” 久川埴在桌上“嘟嘟”地发出一串不满的声音。 伏特加知道大哥不想和眼前人闹僵,又不想拉下脸来安抚,连忙开口打圆场:“大哥了解你的,久川埴,他一定给你安排最适合的人。” “不要怪胎,不要弱智,也不要面瘫和哑巴。”久川埴意有所指地说,“能正常沟通,无不良嗜好,无精神病史。” “……”伏特加瞥一眼他大哥的脸色,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嘴上则代为责备道: “大哥,瞧这挑剔的小鬼。” 琴酒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像在表达赞同。 要是寻常的组织成员和琴酒共处一桌,恐怕要么是毕恭毕敬的,要么已经吓得话也说不出了。可惜他在久川埴这边倒是一视同仁地被当作麻烦,他从训练营时期便认识琴酒,迄今此人胡来又霸道的作风早已传染了整个行动组。 ——行动组,医生们加班的最大祸首。 前日久川埴刚在手术台上站了一天,昨天又和莉莉闹得太晚,根本没得到充足的休息。此时他从身体到精神都疲惫得紧,根本懒得再和成年人们左右逢源,干脆将下巴磕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快要睡着。 琴酒向来看不惯他这幅懒散模样,他在夜晚工作的黄金时间来这酒吧等着,当然不止为了久川埴的司机。 “还有一件事。” “我还想着你今晚挺闲呢。” 琴酒忽略他的风凉话,直接表示:“一会有人带着资料来找你……这次的事,朗姆那边也会有人参与。” “大哥的意思是,你别把人欺负过头了。” “我是什么恶毒原配吗……?”久川埴无语地回答,“放心吧大人们。” 伏特加噎住了。琴酒对久川埴的牙尖嘴利习以为常,随手将烟灰掸在贝尔摩德端上的马丁尼里,穿好大衣准备离开。 “走了,伏特加。” 脸上镶着墨镜的小弟屁颠颠跟上,久川埴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抬头望向看好戏的贝尔摩德。 “所以……你这次来日本,有什么任务吗?” 金发丽人灿然一笑,将手指比在唇边,暧昧地与他耳语:“是秘密哦。” “哦。”久川埴本来也没有兴趣,他眼皮重得要掉下来,很想吐槽组织夜里工作的习惯对未成年人太不友好,他懒懒瞥一眼手表,“所以,琴酒安排的人什么时候来?” “啊呀,这我可不知道。”贝尔摩德在他对面坐下,神色自如地开始补妆。 “是吗,那让我休息会。” 久川埴又把脸趴了回去。在这间人迹罕至的秘密酒吧里,毫无防备地闭上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久川埴觉得四周的声音在某一瞬间变得尖锐而嘈杂,纷乱的人声搅得他心神不宁,只好从久违的休憩中睁开眼睛。 第12章 “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越混越差了啊,莱伊。”坐在身侧的黑皮男人看着煞是眼熟,正端着一支黑麦威士忌挑衅似的边酌边饮。 在他的对面,久川埴更加眼熟的那个男人一手揽在椅背上,同样讽刺地回应:“你倒是过得顺风顺水,波本。” 顺风顺水,指的是在任务里差点死掉吗?久川埴忍不住腹诽。果然安室透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好话,皱着眉表示: “一个忠告,不要打听那些不该知道的事,莱伊。” “同样的话回赠给你,波本。” 剑拔弩张的氛围之间,在场唯一对久川埴而言感到眼生的男人总算决定出声。他温和且有力地插入二人的争执中间,像个管教坏学生的教导主任。 “好了——两位。”他这么说,“这不是争吵的时候,你们可以在基地里预约个时间去解决这些、小矛盾。但是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悠悠转醒的久川埴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笑意: “我们的睡美人醒了。” 坐在久川埴的对面,男人对上他的视线,猫似的眨了眨眼睛,深蓝的虹膜在令人目眩神迷的酒吧灯光下折射狡黠的光。 久川埴反应了一会,这才意识到这话中指代的人是他。他长舒一口气,像要把睡意都吹散了,与此同时也成功让全桌人的注意力都移向了自己。 “明明是我的任务,却被指派了三个帮手来,可真受重视呢。” 他抱起双臂,冷冷的目光逐一扫过眼前三人——说是“重视”,合该是“监视”更为准确。这次的任务绝不简单,组织的那位先生,果真不可能轻易同意将“蜜勒米尔”的名字交给他。 ……果然。 久川埴接过那个自我介绍为“苏格兰”的男人递来的文件,然后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那个名字: 「任务目标:青田诚一郎」 「任务要求:抹杀」 第7章 蜜勒米尔4 该说毫不意外……吗。 久川埴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焦,而后他听见苏格兰担忧地叫他的名字,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呼吸。 自从久川埴在父亲的默许下逐渐将他架空,他的能力在组织内部逐渐到重视,也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动辄因为父亲的懦弱,而被扔进训练营中以示威胁了。 ——所以,这条路,是对的吗?时至今日,当久川埴回忆起曾经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依旧心有余悸。可当那时的孩子挣扎着、拼了命地挣脱污泥般的处境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早已站在天平的彼端,被迫与他的亲人对峙。 从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将如履薄冰的现状视为僵持□□的产物……但事到如今,那位仅仅对父亲的存在都,容不下了吗…… “蜜勒米尔。”苏格兰拖着下巴,神色复杂地望向眼前的少年,“我们被派来辅助你,……当然,也顺便保证你的安全。” 久川埴的脸色不自然地白,一推桌子像是想站起来,却又摇摇晃晃地跌回椅子里。 “……嗯、不,我是说,谢谢。”久川埴语无伦次地攥紧那张文件,抹了一把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实上,我只是想说,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他扫视眼前的三人,每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他。那么,此三者合该代表不同的三方势力——波本来自朗姆组,莱伊曾经是琴酒手下。苏格兰,他和久川埴毫无干系,大约被视为监管的领导者角色。没想到那位对蜜勒米尔的人选如此谨慎。 “所以,这次任务还不需要你们出手。”他将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会处理好的——走了,莱伊。” 他再次起身,总算能稳稳当当地站起身来。久川埴挥开莱伊伸来的手,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车边,开门,落座,既不提目的地,也不说任何话。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车厢里,双目无神,像个被抢走心爱糖果的委屈的孩子。赤井秀一看在眼里,却只能暗自叹息,他将久川埴送回他的安全屋,看他脚步虚浮地下了车,上了楼,对应的那扇窗里,灯光亮了整夜。 他一夜未眠。 久川埴想,他应当愤怒,但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组织既然能把孩子们像小狗一样扔进铁笼里任由他们彼此厮杀,似乎也该做出让儿子弑父投诚的恶事。 他拨了两个电话回家,都是忙音。不过他也不知倘若接通了又要说些什么,难不成要假惺惺来一场感人肺腑的道别么?久川埴窝在沙发里,将自己缩成一团,浑浑噩噩地等待天亮。只是清晨似乎也不意味着什么,作为组织内半公开的安全屋,饶是晨曦足以照破黑夜的光,似乎也不能拿满屋的监听和监控如何。 “……蜜勒米尔……”男孩发出梦魇一般的低语,像在念叨什么摆脱不了的诅咒。他喘息着,应激似的颤抖,终于在手机铃响的第三次骤然惊醒过来,颤颤巍巍地摁亮屏幕,上面是三个未接电话。 两个来自波本,一个来自苏格兰,还有一条短讯来自琴酒: 「干得不错。——gin」 久川埴手一抖,手机应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他甚至无心去捡起来,急急忙忙地打开电视,满腹的预感就要成真—— 访谈节目中的女演员还在歌舞升平地嬉笑打闹着,在那位名为“久志爱美”的年长女星端庄的微笑下,日常繁多的凶杀案件们只配得到最底端的一行字幕: 第13章 “昨日夜间十一点,埼玉县青田宅突发大火,无人生还,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久川埴顿时觉得头晕,恐怕连琴酒在发来鼓励讯息时,都要不免感慨他行事作风之果断。 几次剧烈的喘息后,他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给自己倒来一满杯温水权当充饥,而后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久川埴的目的地很明确,脚程也不慢,成功搭上那列驶往琦玉县的新干线,从车站出来时,扑面而来的阳光却一时让他辨不清了方向。 ——从污泥里生长出的人无缘于接受阳光和雨露的恩泽,这是久川埴自小便明白的道理。训练营培养出一届又一届麻木不仁的刽子手,包括久川埴,他本以为自己与他们多少有些不同,时至今日才看清自己同样双手沾满献血。 他慢吞吞地走,在过分明媚的光线下,觉得无所遁形。他很肯定青田宅的火灾绝非组织的手笔,却不能保证逼死父亲的杀人犯中没有自己,因为这是是人人欢欣的结局,那位确认了他的忠诚,久川埴获得了信任,“蜜勒米尔”的名字将重获重用…… 所以,这是对的。久川埴想,因此他不会探究心底涌出的酸涩的苦楚从何而来,这是组织永远不要求他掌握的东西。他只是本能地贪恋家人的<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并本能地觉得难过,像一头未曾开智的懵懂小兽。 跌跌撞撞地,走回曾属于他的那间乌托邦废墟。 两层高的别墅被烧得焦黑,灰尘满天,警戒线外站满好奇围观的群众,久川埴在其中并不显眼。他拉上兜帽,一言不发地听后排的两位老大妈抱怨着“这下蹭不到青田医生的免费门诊了”云云,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近两年父亲退居二线后,是越发善心泛滥了,大抵是自认前些年在组织做了太多亏心事。但善恶不是能就此相抵的东西,所以久川埴向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他们都救过了些罪无可赦的人,这些人又杀了些普世意义上纯粹的好人,早就注定下地狱了。 ……说不定他们父子未来能在地狱来场感人肺腑的重逢呢?久川埴不无讽刺地想。 只是……莉莉,那是个连路边喂养的流浪猫失踪都会哭泣的姑娘,她本该有正常且幸福的家庭,而非一次一次为没用的兄长父亲操心。 久川埴脚步一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店门前。位于青田宅附近的拉面店,莱伊不日前刚带他来过这里,莉莉曾经疯狂地爱菜单上的经典豚骨拉面。 “……哥?” 久川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随即一个毛绒绒的身影猛地凑上前来。 一只巨大的毛绒针织帽挡在久川埴眼前,一副平光眼睛遮住了半张脸,同样毛绒绒的围巾埋住另外半张——但久川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恍惚地叫出她的名字: “莉……莉?” - 久川埴四处确认了房间内无监听设备,重重地拉起窗帘,挡住外头照进来的一切日光。他拿起电话准备呼叫客房服务,眼看莉莉已经因为一晚的奔劳困顿地倒在床上,又叹息着挂断。 莉莉昨晚想必过的很不安宁,断断续续做了许久关于烟和火光的噩梦,再睁开眼时,看见坐在床头的久川埴,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哥。”她睡饱了,这才觉得身体又冷又饿,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你在看什么?” 久川埴没有回答。他举着一份文件在读,是组织在搜查课的线人传出的调查报告。目前为止,警方对青田宅的火灾起因已有推断,已有产品事故前科的烤箱公司承认为此事负责,现场发现尸体均不剩dna检测价值,搜查人员从大门监控上推断,青田一家均已遇害。 青田诚一郎和青田莉莉的档案都被标注上死亡。那个男人将一切都策划得妥当,只有一双子女被蒙在鼓里。 莉莉从没见过哥哥如此严肃的表情。他注视莉莉狼吞虎咽地将半盘意面卷起来塞进嘴里,腮帮鼓鼓囊囊的像只小兔。 “莉莉,”久川埴突然开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嗯?怎么突然这样问……” “比如说去医院学习,或者烘焙师,你以前不说还说,想去流浪动物救助中心打工吗?” 莉莉挑起一边眉,诧异地看向她明显不正常的哥哥:“小时候的随便提的廉价梦想,哥你怎么还记得——那如果说,我要当电视明星呢?像久志或者洋子小姐……” “不行。”久川埴抿起唇角,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莉莉,去上学。” “哈?”少女惊叫起来,“为什么?不要啦,我对那群同龄人过敏!” “……” 莉莉在久川埴的死亡注视下垂死挣扎:“不要啦哥——你真的忍心看我和一群相信血型占卜的家伙们,一起上学?” “事实上,”久川埴眯起眼睛,“我一直觉得不论《病理学》还是《生物化学》都不算合格的启蒙读物。” “但你不也是……” “莉莉。”久川埴朝正处青春期的妹妹伸出手指,“告诉我微积分的牛顿-莱布尼茨和格林公式。” “……” “你看,你需要一些必要的基础教育。” “我不信这是中学生要学的内容。” 莉莉赌气地撇过头去,将枕头抱紧。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提火灾的事,但彼此都清楚父亲的死已在两人身上留下印记。久川埴欣慰地看到妹妹又回归了往日里俏皮的模样,微微勾起唇。 第14章 “去上学,莉莉。”他放缓声音,坐在莉莉身边,与他最后的亲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去学校,去认识很多朋友,普通地上学和放学……”他说,“去过正常的人生,我已经失去这样的资格了,但是你能,莉莉。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络了。” 莉莉怔怔地抬起头来,看见久川埴寂寞的侧脸,半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第8章 蜜勒米尔5 把莉莉留在屋内,久川埴独身出了宾馆,本想坐新干线反程,却一点不意外地在车站前看见熟悉的车型。 他内心很抗拒,说实在的,久川埴现在不想见到组织里的任何人。 可惜他最擅长认命,也心甘情愿活在组织的监视下。他走过去,敲敲车窗,从窗户里看见司机的脸。 “这么说,窗户那头的哨子,果然是你。”久川埴不客气地坐进车里,熟门熟路地从前座抽屉里找零食果腹——都是些狙击手待命时补充能量的东西,味道一般,但足够充饥。 “我不打算瞒过你。”莱伊无奈地耸了耸肩,稳稳启动了车,“甚至,我们在某些方面能帮上你——你们的忙。” 他意有所指地说,雪佛兰在城郊里不着声色地绕着圈,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川流马路上的车厢是最安全的议事地点之一。 久川埴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赤井秀一还有话要说前,连忙打断他: “我好像猜到你要说什么了……等等,别!——我不想知道。” “——我能帮莉莉申请证人保护计划。”莱伊说。他的侧脸线条坚毅,富有正义感。 “……”年轻的蜜勒米尔痛苦地捂住了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天啊,你就不怕我上报你的身份吗……!” “你不会的。”赤井秀一肯定地说,继续他准备好的招揽话术,“fbi很有经验,莉莉会被送往美国,组织里没人能找到她。” “不需要。”久川埴面无表情地说,“莉莉不会想离开日本的,何况我有自己的资源,为她提供足够安全的地方。” “假死并不万能,迟早会有人发现她还活着。” “那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久川埴说,他的表情坚毅到像是要给莱伊一枪然后饮弹自尽,“然后找出其他盯梢的人——波本,或苏格兰?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活着,也就不会有人怀疑。” “说这话时,你甚至不愿意掏出你的枪。”莱伊从后视镜里对上久川埴的冷脸,轻轻笑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敢肯定你不在意卧底的事,你不喜欢麻烦。” 他的话太肯定,让久川埴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的对外形象是否果真那样软弱可期。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莱伊是对的。 久川埴还想挣扎:“我的上一个司机,叫本堂的,幸好我提前把他调走了。你知道他的死状多凄惨吧。你不会想步他后尘的。” 伊森·本堂,cia卧底。据赤井秀一所知,之前那名cia线人从没在审讯中透露卧底的名字,但这不妨碍组织怀疑上他,他在试图绑架另一名组织成员时遭到反噬,并因此身亡。 久川埴刻意提起这位同类,赤井秀一并无多少触动。 “我不会。”他有这样一种油然而生的自信。 “但我不想,”久川埴丧气地说,“我不想到时候被琴酒拿着枪、指着头,逼问你的名字。你们这群卧底,做事的时候倒是多想想风险性,体谅体谅被策反对象的心情啊……!” 莱伊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久川埴火大到只想揍他——可惜他揍不过。他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只能对对方的突然摊牌束手无策。 “是吗。”莱伊不无所谓地说,掏出手枪,故意示范一般,单手拨开保险,“现在呢?” 久川埴:“……” 他无语地盯着面前的枪口。 “粗鲁的美国人。”他小声抱怨,“我要下车,喂!” 然而,就像回应他的话一般,从远方传来尖锐的子弹的呼啸,而后是车胎爆裂的巨响,行驶在无人公路上的车厢就此失速。久川埴险些向前撞上挡板,在莱伊炫技似的几个猛打方向盘后,又险些被巨大的离心力甩脱出去,很没骨气地攥紧了安全带。 空荡荡的胃在反复拉扯下猛烈痉挛起来,久川埴突然大口喘息着俯下身去,无助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冷汗一阵一阵地淌,耳旁应激似的开始轰鸣,唯独一丝清醒的意识始终拉扯着他。他听到有谁在敲打车门,谁又摇下车窗。久川埴在撑着模糊的感官勉力睁大眼睛,而后透过窗户,猛然对上了那双泛着暖意的蓝色瞳孔。 ——苏格兰。 久川埴对此人了解不多,只记得是个行事低调的家伙,不知为何对他的事格外关心。 “抱歉,我恐怕你不能带走他。” 苏格兰强势起来,意外地与莱伊相比也不相让,“作为我们共同的‘保护对象’,在蜜勒米尔的问题上,可以请你别太独断专行吗,莱伊?” “……”久川埴弱弱举手,“先生们,我想我的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 苏格兰温柔地对他微笑,而后变脸似的继续朝莱伊摆出坏脸色:“而如果你继续纠缠蜜勒米尔,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所企图。” “我将用同样的话警告你。”莱伊说。 久川埴翻了个白眼,他没有参与纷争的兴致,趁着两位拌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甩开车门——因为莱伊的雪佛兰已几近报废,他转而看向苏格兰: 第15章 “劳驾,能请你带我回东京吗?” 莱伊的绿瞳始终追随着他,意有所指地表示:“刚刚提到的事,希望你好好考虑,蜜勒米尔。” “不考虑。”久川埴挥了挥手,在拉开一辆新的车门前,偏头留给他一个狡黠的笑。 “毕竟我这段时间会很忙,青田家留学在外的长子是时候该回国了,托诸位的福,他有数不清的家事要处理……” ——所以,自求多福吧,fbi的先生。 第9章 朗姆 毛利兰发觉,班里新转来的那个女生,有点奇怪。 “我是久志莉子。”站在讲台旁的女生这样说,她身材娇小,脸庞可爱,光是走进班级大门,就引起男生们夸张的起哄。 ——啊,幸好新一不在此列。毛利兰偷偷关注她的那位青梅竹马,工藤新一对待除了推理外的任何事都是这幅兴致缺缺的样子,再漂亮的女生在他眼里都和乌龟无异。 莉子酱的性格和她的外形一样可爱,开朗又外向,很容易就和班里的所有人都打成了一片。只是毛利兰却敏锐地察觉,这位转学生实际并不如外在的那样容易接近。 她和每个人人都关系融洽,在另一方面,也就是和每个人疏远。在毛利兰的印象里,久志莉子没有参加任何一个社团,也从不参与放学后的活动,她好像从来没有知根知底的友人,以至于上下学时总是独来独往。 因此当久志同学某天突然请了假,老师同学们才惊异地发现,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家庭住址在哪。 “呀呀,这可怎么办呢。”年轻的女老师苦恼地垂着头,“莉子酱的病假请了三天,谁能把家庭作业和笔记带给她呢?” 班里诸人面面相觑。 “这种事情,找校长先生调档案不就好了吗?” 工藤新一想不通,这么明显的方法怎么就没人提及,“就是入学的时候大家都填过的那个嘛,里面有紧急联系人和家庭住址什么的。” ——他或许是个好侦探,但在人群世故上一窍不通。毛利兰默默地想,老师这么说,就是在等人主动请缨嘛。 “啊,真的是这样诶!”果然,女老师一拍掌心,欣慰地说,“那就麻烦工藤君了,一定要向莉子酱传达到我们全班同学的慰问哦。” 全班一齐鼓掌。 年轻的名侦探顿时噎住,毛利兰在一旁偷笑起来,主动举手对老师说: “那,放学后由我和工藤君一起去吧!同学们有什么需要带给莉子酱的,也一并交给我就好。” “……所以说,我一个男生去探望独居的女同学,这不是很奇怪嘛?” “好啦,新一。”兰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装满零食糖果一类显然病人不能吃的东西——不过至少能从其中能看出久志莉子的人缘很好。 “所以我这不是陪你来了嘛,你也不要悠悠哉哉的,专心带路啊……等等,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么阴森森的地方来了!” 毛利兰颤抖地停住脚步,狭隘的巷子即使在白天也格外昏暗,成片成片的阴影像鬼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明明是一脚能踹歪电线杆的暴力女,居然还是怕鬼。工藤新一“啧”了一声,拽住了青梅竹马女孩的手: “我没带错啊,就是这里!……不过,久志同学怎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不是父母都在国外吗?” “是啊,从家到学校居然要经过这种诡异的地方,还是一个人,莉子酱胆子真大呢。” 毛利兰单纯地表达了羡慕,但她立志成为福尔摩斯的发小却完全不这么想。 “这确实很奇怪。”工藤新一说,“久志莉子身上,一定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提及“秘密”二字,他简直双眼放光。恰时两人终于走出阴森的那条小巷,久志莉子所住的公寓近在眼前。于是毛利兰极为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一把将慰问品的袋子塞进他怀里。 “一会见到莉子酱,你可不要提什么冒犯的问题哦,新一。”毛利兰将此人的前车之鉴一一细数了,提前警告道,“莉子酱生了病,已经很辛苦了。我们突然拜访,只是为了送这些笔记和礼物,别给同学添麻烦了。” “好,好。” 他敷衍地答应了,眼神却跃跃欲试地发光。毛利兰对工藤新一这幅表情实在太熟悉,眉头一皱。 “不行,新一还是在外面等我吧,我给莉子酱送完东西就会出来。” “诶——” 工藤新一还没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听前方传来一声迟疑的: “工藤君?” 久志莉子提着垃圾袋站在门前,奇怪同班同学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和……兰酱!”发现工藤新一身旁还站着黑发姑娘,久志莉子顿时不矜持了,她一把扯下口罩,惊喜道: “天,你怎么来了!” “莉子酱!听说你请了病假,我来给你送今天的功课。”毛利兰晃晃手中的袋子,关心地问,“身体没事吧,班里同学都很关心你呢。” “小感冒而已,谢谢你,兰酱——还有你,工藤君。”久志莉子欢快地笑起来,迎他们走进屋里。 ……“还有你”,工藤新一撇撇嘴,这顺带的可真够明显的。 “谢谢你们来看我,东西请放门口就好——呀,你们还带了我最喜欢的那家甜甜圈!” 久志莉子表现得格外惊喜,一点不像生病的模样,像往常那样热情又有活力,这让兰的担心总算放回心里。 第16章 她就是有让任何人如沐春风的能力,这就是久志莉子。工藤新一打量这名笑着的女孩,打量她整洁的客厅和崭新的厨房,侦探的直觉让他意识到笑靥之下不同寻常的地方—— “久志同学,是喜欢烹饪吗?”他指指厨房里唯一有使用痕迹的迷你烤箱,又注意到垃圾袋里满满的快餐盒,“明明正餐上吃的都是外卖,却会用烤箱呢。” “诶,甜点啊。”毛利兰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是总是吃外卖很不健康哦,莉子酱,偶尔也自己动手吧。” “我在那方面一窍不通啦。”久志莉子端来茶水,下意识将身体挡在厨房入口,“毕竟小时候一直和……姐姐一起住的嘛,她做的一手好料理哦。” “莉子酱的姐姐?是在国外吗?” “……啊,是啦。”久志莉子——曾经叫作青田莉莉的女孩心虚地摸摸鼻子,心道某人一定不会介意的,不会介意她将血缘上的哥哥捏造成姐姐……应该不会。 “但是,蛋糕是我做得比较好哦。不过今天不巧,下次兰酱来拜访,我一定提前给你烤年轮蛋糕,那是我的拿手好戏——对了,或者直接带到学校也不错。” 她赶紧转移话题,眼神不时地往屋内的男性访客那边瞟,努力表现出很介意的表情。 对不起了,兰酱。她默默地心想,你的这位青梅竹马的好奇心实在太过旺盛了,更恐怖的是他还有相应的敏锐头脑,她可不能转学刚几周就莫名其妙暴露出异常。 哥哥会杀了他的。 好在毛利兰也适时察觉了她的尴尬,赶紧再闲聊几句,找了由头就拽着新一往外走。离开的时候这推理狂人居然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毛利兰看见莉子紧张的表情,更加内疚地表示这就离开。 她拉扯着发小手臂的力道,让工藤新一龇牙咧嘴地以为自己要脱臼。 ——但是,果然很奇怪。未来的名侦探掐着下巴思考,像日式年轮蛋糕这样复杂的工艺,真的是久志莉子厨房里的那台家用迷你烤箱,可以完成的作品吗? 青田莉莉在窗边目送两位同学走远了,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她真的很不擅长应付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好在这次至少算勉强应付过去了……大概。她刚刚稍微适应了这种天真过了头的中学生活,一点也不想被好奇心过了盛的侦探打破,她答应了哥哥的。 哥哥。她想起久川埴,便从沙发夹缝里摸出手机里来,一口气往唯一的联系人那连发数条短讯。 「今天有我的同学来探望了哦,就因为我请了假。从这方面来说,我的表现还算不错吧,大家都喜欢我。」 「有个很敏锐的男生,他在怀疑我哦,哥——这你都不管吗?」 那边依然没有回应。莉莉撇了撇嘴,继续: 「我今天请了病假。」 「怎么回事。」立竿见影,那边的消息立刻就来了,「最近米花町有流感案例,你自己小心些。」 「是普通感冒啦普通,我昨晚吃了点右美沙芬和乙酰氨基酚,已经退烧了。」莉莉飞快打字回道: 「果然只有这种时候你才关心我,哥,真不打算平时和我联系了吗?」 「……」 她的语气太可怜巴巴,久川埴一时竟犹豫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对撒娇的妹妹心软,但这毕竟是他仅剩的家人、唯一的妹妹……所以即使这绝对是错误的,但他仍在贪恋温暖。 「随你吧。」 久川埴扔开手机,觉得自己糟糕透顶,明知多余的联络可能让莉莉置身险境,但他就是狠不下心制止。他自暴自弃地甩上保险箱的柜门,把那部只剩唯一一个联系人的私人电话锁进去,然后用挂画挡住这处隐蔽的机关。他打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报告,打算用没顶的工作麻痹自己。 他没向莱伊撒谎,这几个月,久川埴简直忙到脚不沾地。一方面来,初出茅庐的蜜勒米尔有必要在医疗组各方面露面,逐一清算过那些盘踞顽固的旧部,才算堪堪巩固了地位;另一方面,常年在国外留学的青田埴的确需要露面,为他的父妹举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葬礼办的隐蔽而隆重,青田诚一郎作为曾经任职东都医大附院的医疗专家,前来悼念的同事和学生遍及全国,但久川埴还是尽其所能限制了邀请函的数量。 毕竟,他一点也不擅长社交,更不擅长隐藏,而将那些全国医疗系统中的顶梁柱人物牵扯进组织相关的混乱事务里,从来不是久川埴的本意。因此他只能努力做出局促寡言的样子,尽职尽责地扮演一名丧父之痛伤心欲绝的长子。 “哦哦,这不是小埴嘛,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可惜,仍然有不识眼色的人来打扰。也许是父亲老友的中年人猛烈拍着久川埴的肩膀,一点也不为人体脆弱的骨骼着想。 他浮夸地恭维着:“许久不见,真是才貌双全呀,你的父亲看到你这幅模样,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欣慰的吧!” ……看来这叔不仅不会读空气,情商也很堪忧啊。久川埴被他拍的快要吐出来,竭力维持住悲恸的表情,在心里默念十遍语言中枢障碍病症的可能表现,这才堪堪抑制住杀意,只是尚未编排好应付奉承的客套话,就听另有人替他解了围。 “这位叔叔。”来人似乎很年轻,大约规培生的年纪,长相英俊又亲切,一看就很容易在门诊受欢迎。 第17章 他捧着一束百合花,不动声色地隔开中年人与久川埴,体贴地说:“我想青田小先生现在更想一个人静一静,毕竟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与其在这里打扰,不如和我一同去为青田老先生献花。” 很快中年人就被半强半情地拖走了,于是久川埴再次回到一个人的思绪里。他很确信今天心情不好,行事更容易冲动,也更显得危险。 而这种危险恰恰是不该出现的普通人的聚会里的,所以久川埴心知肚明,今天他的状态根本不适合社交。他本该多想想手头灰色交易的流水或朗姆不动声色的针对,但不论如何都很难忽略不远处的棺椁——那里面没有遗体,只有一抔灰烬,青田诚一郎亲身上阵将自己炸成了烟,反倒帮久川埴剩了火葬的费用。 不过,他倒也不缺这些。他苦中作乐地想,蜜勒米尔全面接手了组织在各医院的下线,自然也承接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灰色生意,久川埴一点也不介意分拨其中部分,用以赡养某人的后半生…… “青田君,我打扰你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久川埴的思绪,他应声看去,方才见过的年轻规培生不知何时又折返,正礼貌地向他伸出手来。 “初次见面,我是新出智明,东都大的医学生,也算是令父的校友呢。高中时一直很敬仰青田教授,也是因此才报了东都大,没想到后来造化弄人,根本没机会听他的课了啊……” 他露出些遗憾的表情,眉眼间满是独属象牙塔的纯粹。久川埴对这样的青年人很有好感,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了起来。 “毕竟父亲不久后就选择辞职了,如果你能找到他工作的社区医院去,他大概会很乐意教授你些东西吧……” “不会打扰吗?” “我们搬家的最初那几年,爸爸早几届带的学生还常来拜访呢,但后来似乎就不怎么来了。” “……啊,抱歉。”新出智明果然是个单纯的好人,后知后觉想起与孝子谈论亡父的冒犯,居然还如此诚恳地表达歉意。 久川埴便笑了起来:“没事,我不介意和谁聊聊他生前的事,有一种,他还没有过世的错觉。” “……毕竟,自留学以后,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了啊。” 他半真半假地撒谎,谨记自己的人设,抬头看见眼前人变得越发内疚的表情,唯有在心底默默叹息。 新出智明拍了拍他的肩——用十分温柔且良善的力道,他手心的温度几乎烫到久川埴无法呼吸。他微微垂下眼睛,注视脚边滚落的、从棺木中满溢而出的盛放的百合。 那是男人生前最爱的花。 在久川埴幼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相信自己是生活在普通家庭的幸福小孩,父亲在医学院任职,母亲也事业有成,到了四岁那年,家中更是添了一只鼹鼠似的妹妹。年纪稍长一些后,日常的娱乐就是和父妹一起玩打结比赛,莉莉的小手总是握不住线头,耍赖似的开始哇哇大哭,每每这时青田诚一郎就不得不去安抚她,所以类似比赛的赢家总是久川埴。 他曾以为生活就该这样平稳愉快地进行下去,直到十岁生日那天,他在家里见到那个男人。 那天的朗姆——那时他还没冠上这个来自他父亲的名字——就像今天这样,从玄关乍泄的日光里,背着光走进来。 他一席黑衣,衣襟口袋里插着一束新鲜百合,醒目到像是讽刺。 久川埴眯起双眼,猫似的瞳孔警觉地盯上眼前的男人: “胁田……先生,我倒是没想到,您也会来。” “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吾辈也实在是悲伤不已。”朗姆做作地脱帽示意,看得久川埴忍不住直皱眉,“青田先生如此重要的葬礼,我本不该迟到的。” “忘记了您的邀请函,的确是我的疏忽。”久川埴礼貌地颔首,言辞却很不客气,“毕竟先生您贵人事忙,对没有价值的人事,向来不愿意费心呢。” “没有价值,怎么会呢?”朗姆低下头来,那只义眼反射着冰冷的光。 久川埴似笑非笑地回望他——他们都心知肚明,在朗姆眼里有价值的从不是他或者父亲,应该是“蜜勒米尔”这一代号本身才对。 他对朗姆厌恶的根源就来自于此,这是个贪婪、吝啬、精明至极的商人,从久川埴第一次见他,就被一颗糖果骗得睡过生日起,就相信此人一定是青田全门的丧门星。 自从那日他被父亲放进了家门,青田诚一郎医生很快便被爆出医疗事故的丑闻,因而引咎辞职,母亲也因此和他离了婚,他们和莉莉被迫搬去埼玉县不起眼的社区里…… 青田诚一郎是个傻兮兮的的男人,他不仅不知道那则丑闻的背后满是朗姆的手笔,更是就此兢兢业业地在组织里卖命几十年,在污泥中目睹的每件惨案,都足以让这个懦弱又胆小的男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每一天他都在经受良心和道德的拷问,但他的优柔寡断又让他不忍在子女和正义上抉择。 久川埴觉得烦躁,厌恶、怨怼和愤懑的情绪拉扯着他,他只想泄愤似的将酒泼在朗姆头顶,狠狠通过那只义眼的空洞,把乙醇灌进这老男人的大脑里,为他的变态消毒。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这些烦躁念头。久川埴像拖着酒杯那样拿走他胸前的百合,模仿他的做作模样为棺椁献花,而后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久川埴冷淡地转身远离,再不要分一个眼神给他。 第18章 在他身后,朗姆则阴测测地露出一个微笑——幸亏久川埴没看到这个,否则他真要一拳揍上去了。 第10章 清水茜1 「滚过来,然后把你的上司带走。」 久川埴不能让朗姆受气,于是理所应当地回过头来刁难他的下属,因此安室透在与线人接头时骤然收到这样一条短信,整个人瞬间就绷紧了。 “怎、怎么了吗,降……安室先生。” 风见裕也顿时跟着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差点打翻面前的便当。 他们们扮作一对高峰期被迫拼桌的客人,在警视厅三条街外的快餐店接头,碍于监控他们只能用口型和隐晦的手势交流。 降谷零放下手机,递去一个“无妨”的眼神,而后用两根手指隐蔽地敲击便当盒的边缘,起身便去结账了。 ——两天后,城郊。 风见裕也暗自记下这条线报,跟着擦了擦嘴,随着午休的人流出了店门。 安室透气定神闲地走出人头攒动的商业街,直到在一处监控的死角里坐上他的马自达,这才再打开方才收到的短信。 「朗姆?他怎么在你那?」 短短数分钟已经足以久川埴和朗姆剑拔弩张地交锋几个回合,一方的讽刺辛辣而天真,一方的化解又虚伪而体贴。他们都足够了解对方,所以久川埴是真讨厌和朗姆见面,那些口腹蜜剑的关心他听了都要作呕。 因此他谨遵踢猫效应的本质,把不满通通发泄在另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不然呢?劳请您快些,波本先生,光是和朗姆呼吸同一片区域空气,已足以让我进入终末呼吸期了!」 波本面无表情地承担了他的全部怒火: 「蜜勒米尔,如你所知那是我的上司,我又该如何接走他?」 「……」久川埴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就把我带走,这就行了吧。」 他站在房间里离胁田最远的地方,逐一向献过花的宾客致意,葬礼已经接近尾声,人群也渐渐散了——由此得见朗姆迟到了多久——他根本不是真心来祭拜故友的,只是存心挑久川埴的刺罢了。 “青田小先生,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他脸上挂着久川埴最烦的那种礼节性微笑,穿过人群朝久川埴走来。他们间明显不正常的交谈早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久川埴不想让朗姆在葬礼上继续闹下去,把手机攥得指节发白。 “不必,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啊,的确不是方便在公共场合谈的事。”朗姆悠然自得地,仿佛一点没有为此困扰,“关乎令尊生前与我的合作,蜜勒米尔,我有一项任务交给您。” “……呵,难以置信。”久川埴随之压低声音,疏离而委婉地回,“我想不通您的名下竟找不出一个可用之才,以至于需要一个丧期的可怜人出面。” 朗姆没有答话,意味深长地回望他。久川埴一点不意外地从中看出嘲弄意味,一面恼火极了,一面又不得不强装冷静。 是了,他想起了。父亲一生中最后悔参与的项目,朗姆主导的器官买卖生意,医疗组负责最终的手术与对接。交易的大头分明全让眼前这人拿去了,遭受一生自我道德谴责的反而是父亲。 这件事断然不可能声张,朗姆特意在青田诚一郎的葬礼找上他,恐怕也是料定了久川埴不可能在这时拒绝。 阴险的男人。久川埴把指节扳得嘎吱响,恨不能一头撞死这无耻的老东西。他在朗姆越发得意的微笑下堪堪扯动嘴角,冲他露出一个颇具嘲弄意味的冷笑。 “具体的情况,您可以之后再联系我。那么,小辈就先告退了,先、生——” 他拉长声音,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敬称,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一边在短讯里应付琴酒的新工作,一边忙里偷闲和波本一起咒骂他的上司。 走到门口时,久川埴已经能在路边看见安室透的车了,考虑到他的老板还被自己撇在身后,久川埴将心比心快走了几步,坐上了车,紧绷一天的精神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感天动地,你总算来了。”他仰头将后脑靠上椅背,喟叹一般说道,“再看见那张长了龅牙的老脸,我简直要起荨麻疹了。” 类似的话他已经在短信里重复太多,安室透显然已经对这些针对上司的冒犯习以为常——或许,也深以为然。 久川埴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打工人的心思的,不管他们表面上多么古井无波、言听计从,心里一定也早骂了老板八百回。安室透身为情报专家,演技一定也是一等一的无懈可击。久川埴眼看他眉间一分愉悦三分无奈,剩下尽是愁云惨淡,便心知自己一定引发了他的共鸣…… 安室透在后视镜里看见便装的朗姆,神色平常地移回视线。很难讲身为卧底掺和进组织高层的矛盾里是否正确,但作为下属,他大概没有选择的权利。 于是点火,启动,久川埴很满意他们成功让朗姆吃了一脸的车尾气,这让他在一瞬对波本产生了莫大的好感。 “如果回去以后我被上司追究,那一定是你的原因,蜜勒米尔。” 连波本调侃式的抱怨听来都无比悦耳,久川埴露出前所未有的亲昵的笑,告诉他: “别担心,你报我的名字。如果你成功被踢了,那蜜勒米尔一定收留你。” 他轻声笑了起来,满脸恶作剧成功的窃喜。这样看来,组织里的娱乐生活确实匮乏得紧,十几岁的青少年时刻以捉弄年长者为乐,很难讲这是否是社会心理健康教育一贯的问题。 第19章 安室透移回视线,刻意在此时提醒:“不过,你知道的,情报人员一向是不吃亏的利益至上者。” 这里多的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久川埴了然地点点头,愉快地表示: “当然,我都计划好了……朗姆筹谋已久的任务,你是不是也想参与?” 他捕捉到安室透一秒怔忪的表情,顿时更加得意起自己的安排——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既能满足波本在上司前刷好感的意愿,又能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再没有比这更妙的事了! “去告诉朗姆,你被我借走了。”他颇为霸道地发言,“在那之后,有这样一个人,我想让你调查……” 他举起手机,那里是是朗姆刚刚发来的线报。对降谷零来说,这正是他在调查组织器官买卖案时所需要的。 ——从这方面而言,久川埴此举不可谓不是一举三得。 清水太郎,男,46岁。男人做了一辈子卡车司机,终身兢兢业业、平平无奇,唯一值得注意的,或许是他膝下唯一一名女儿。 清水茜,女,14岁。清水一家家境贫寒,对于难得的老来得女,却是极尽宠爱。清水茜的童年生活顺风顺遂,严父慈母,成绩优良,直到她在初中入学的那年体检,被诊断出不明原因的肝脏早衰症状。 大量肝细胞不可逆地走向坏死,肝脏功能难以维持,小姑娘年纪轻轻已是面无血色,眼白发黄,上腹水肿,瘦如纸片。她入住医院,一天又一天地仅靠仪器维持生命,虚无缥缈地期盼着救命的□□…… 但那是不可能到来的东西,久川埴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日本医疗系统中四处是特权、钱和交易,凭清水太郎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为爱女筹谋到任何一只活肝。 ——但他确实做到了。 朗姆许诺他救命的□□,但是代价,会是什么? 安室透捻着两张薄薄的纸陷入沉思,久川埴坐在他的身边,百无聊赖地切着牛排。 为了表达对临时搭档的信任,久川埴才特别允许波本踏入私人的安全屋,甚至允许他围上围裙煎了两片牛上腰。可惜唯一的客人一点没有感激的意思,全神贯注阅读着朗姆那边传来的资料。 特招来的苦力如此用功,久川埴本该欣慰的,但他莫名不满安室透此时的专注,拎着叉子在他眼前挥了挥。 “朗姆大概认为我们这边不需要知道更多,毕竟我的任务只是在他发来消息的时候,即刻进行移植手术。” 久川埴解释道,“那边特别强调了要等他下令——哼,也不知道控制欲太强的男人容易早衰。” 安室透说:“这个男人肯定有他的特殊。” ……或许可以联系公安调取他的档案与交际网,必要时予以保护。他抱有这样的考量。 一张餐桌上的人,其想法和目的完全是南辕北辙,不过在“针对朗姆”这一点上倒是出奇地统一。 久川埴很高兴他有了针对朗姆的战友,体贴地用拿手术刀的方式切开牛排,然后状似随意地与安室透换了盘子。对面诧异的目光让他有些心虚,于是越发没好气地嗔道: “用餐时间却把主人家的心血晾在一边,不需要我提醒你这是多么无礼的行为吧,波本?” “啊……抱歉抱歉。”波本很快反应过来,讨好地笑起来,“是我的疏忽,但我实在想帮上您的忙,蜜勒米尔先生。” 久川埴咬着叉子看他露出没人能拒绝的“蜜糖式”微笑,心道情报人员用这招倒是能迷倒不少深闺少女和富婆,他不会承认的是,此人在餐桌上严肃专注的表情,让他很难不想起自己一生都在过劳的父亲。 忧虑过度不是好习惯,操心多余的事只会给自己和身边人带来负担,这是久川埴从青田诚一郎无能的一生中学来的道理。 因此他很难理解安室透的脾气,久川埴不懂为什么有人能把无关紧要的任务,看得和生命同等重要。如果当初是他站在安室透的立场上,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招惹朗姆的注意,更妄论以一敌多地去和松田组硬碰硬,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到狼狈的地步——不,如果他像安室透那样有选择,从一开始就不会加入这007的黑心组织。 “波本,”他突然产生了好奇,“你……是为什么加入组织的来着?” “嗯?这需要什么理由吗?”安室透仍然笑意吟吟地望向久川埴,吐出那套已经背熟的说辞,“这很有用,不是么?我以前干的也不过是些情报生意,组织给我的资源,可比那时多多了。” □□笼络人心的手段也不过是威逼利诱,久川埴料到这个答案,因此不太满意: “没有什么更准确的契机?比如你招惹到了哪个帮派,或者单纯为了福泽谕吉?” “嗯哼。”安室透点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目光扫来扫去,“你又是为什么打听这些,蜜勒米尔?只是好奇心可付不起我的报酬。” 不吃亏的性子。久川埴默默腹诽了一番,叹息着投降:“好吧好吧,聊天而已……你真够无趣的,波本。” 情报贩子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摊开双手:“视情况而定,我很乐意变得有趣……为你。” 紫灰色的眼睛缱绻而温柔,久川埴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几乎忘了面前的人是那个趋势逐利的波本,忽而耸了耸肩: “得了吧,我可付不起你的费用,医疗组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还是负数呢。” 第20章 蜂蜜陷阱没有起效,波本反倒更加暧昧地笑了起来。他身在久川埴私人的安全屋里,却丝毫不觉得拘谨,就着话题与他一同享用了午餐,甚至还要得寸进尺开一瓶橱柜里的威士忌。 “这里我都很久没来了。”久川埴托着腮,懒洋洋地道,“久到我都忘了柜子里的酒。说真的,我还是喜欢公开的安全屋些,那里的物资补给可以走公账。” “威士忌的口感,并不会因为时间改变。”波本愉快地走过来,听上去却像在借威士忌的赏味期夸耀自己。 久川埴抬眼看他拎着酒坐下,另一手指间夹着两只高脚杯——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他放下酒品,极其刻意地将标签上的“bourbon”转向自己。 久川埴:“……” “我都忘了这个。”他语气微妙地说,“谁送我的来着……?” 也许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他很不情愿地回忆起这事。那天他本该去琴酒那里,帮他检查枪伤愈合后肌肉的恢复情况,结果赶到后却发现贝尔摩德已经扮成他的模样,正在对琴酒上下其手。 他和千面魔女一起,遭了琴酒的冷眼。那时的久川埴尚会为此而惶恐不安,因此贝尔摩德调笑似的送了他一瓶威士忌,权当安抚…… “等你到了喝酒的年纪,打开它。”金发女妖竖起一身食指,勾起一边唇角,像那枚诱人堕落的毒果,“……甜心、蜜糖,收下我的礼物,这是送给离开伊甸园的夏娃的东西。” 她在叫久川埴的名字,却让他听起一身鸡皮疙瘩。久川埴产生某种微妙的不安,他看见波本已经拿起开瓶器了,他正在打开那瓶所谓“礼物”。 ……至少,总不会是毒药。 毕竟波本还能面色如常地饮下第一口酒,久川埴稍稍放下心来,盛了一小盏给屋角的神龛供上,而后也学着他小口抿起酒液。 “无意冒犯。”波本举了举杯,笑说,“把神龛放在安全屋里,倒确实是新奇的选择。” 哈尼仿佛沉浸在回忆中,抿着唇,细细咽下一口烈酒,半晌道:“毕竟,医生可能是最信玄学的物种了吧。以前我也觉得父亲祭神无趣,但现在我想,恐怕就是我这样的态度惹恼了上天……” 威士忌的度数很烈,口感也超乎想象的辛辣,然而玉米的甘甜和白橡木桶的醇厚风味很快中和了这种不适,久川埴不觉得讨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大脑开始自然而然感到舒适。 那些强压下的情感也渐渐开始矛头——这或许是贝尔摩德的本意,告诉他成年人与酒精与生俱来的相伴关系——对于久川埴而言,那就是家人之死与逝去的乌托邦。 在那些经历面前,他并不像自以为是的那样冷情冷意,毫无触动。他说不出自己之前为何不感到悲伤,又为何在此时才觉得不安袭满心头……但他大概理应哭上一场的。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头脑异常得发热,大脑在麻痹下感到异常的欢愉,久川埴不习惯这种感受,他听见谁在模模糊糊叫他的名字,眨着眼想看清时,却发现一滴泪水正划过他的脸颊,一瞬的触感留下淡而无色的水痕,印在皮肤上格外清晰。 “久川君?蜜勒米尔?”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过剧烈,安室透放下酒杯,试着查看久川埴的体温,被他一把抓住右手。迟来的关心,多余的熨帖,正在迷醉他的心神,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觉得他的温度似乎和谁相仿——那大约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久川埴讨厌他的许多弱点,但他的确爱他。 “爸……爸?” 他恍惚地呢喃,说罢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脸瞬间红了。 “不……抱歉,波本。” 他掩着下巴觉得尴尬,但波本似乎更在意其他的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样子让久川埴有些迷茫,而后他也很快意识到了。 ——因为他的声音变得太柔软、太稚嫩了。这不是17岁的久川埴的声音,反而更接近于一名……尚未变声的青少年? 第11章 清水茜2 安室透的表情带着困惑、混沌和迷茫,但成年人应对突变总归更冷静些。见久川埴犹是懵懵的迟钝表情,他一把拿掉少年握紧的酒杯,里面的液体已经见底了,然后快步将人推进洗手间去。路上久川埴险些被自己变长的裤腿绊了一跤,而后他愣愣地在变高的洗手台前懵了半晌,突然领悟到—— 他变矮了! 这是第一判断。而当久川埴撑在洗手台上努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将更为惶恐地发现—— 不仅变矮,而且变小了! 年幼的身体、年幼的脸和天真的眼睛,半长的发型通通变短,眼下过劳的青黑也尽数消失殆尽……这是7岁时久川埴的模样,那时他还不谙世事地呆在父母身旁,试图就此开启幸福的一生。 “啊啊,贝尔摩德!”他飞快想起这位始作俑者,甩着变成水袖的衬衫冲出门外,一下把驻留门口的安室透扑了满怀。 就算以变小前久川埴瘦弱的力气也根本扑不倒他,安室透稳稳接住怀里的人,关心、又带些探听意外地在问: “怎么了?” “手机给我!”久川埴操着尖锐的童音叫道,急急跑去用餐的地方扯过电话,晃了半天脑袋也看不清上面的人。 酒精和药物的双重影响让他的视野模糊成一片,他一把将手机塞进波本手里,闭着眼睛指使他: 第21章 “最后一个号码。” 电话过了一会才被接起,而后那边传来窸窣的意料摩擦音,让人能想象起披着浴巾的艳丽女人,夹着手机挑剔美甲的画面。 “怎么,亲爱的蜜糖?” 久川埴用力地深呼吸几下,尝试保持镇静。 “天啊!上帝!贝尔摩德!” ——很显然他失败了,久川埴的声音透露出些许崩溃,而贝尔摩德恰好是以此为乐的恶魔: “难以置信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与上帝齐平,蜜勒米尔。” “哦,闭嘴吧,这里没有天主教徒。”他没好气地质问电话那头的女人,“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酒?” 也许赠礼的时间已太过久远,贝尔摩德思考了一会,小心地、带着更多幸灾乐祸地反问: “哦,是那瓶酒!你喝完了。感觉如何?——以成人世界的心境体验短暂而美妙的童年时光,你因此体会到了天堂?” “不。”久川埴飞快地说,他顶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困顿,一字一顿地强调, “怎么解决这个,贝尔摩德?” “不要担心。”恶作剧的反应太过平常,贝尔摩德颇感无趣地吹了吹指尖的灰,悠然自得地回答,“是些失败品而已,或许明天就能恢复了,不会持续太久。” “……问题就在这里。”久川埴疲惫地坐在地上,从安室透手里抓过手机,把半边脸贴在同样大的屏幕上,努力动用最冷静的语调来谈公事, “明天我正要去见一名肝胆上的外科医生,朗姆指派的工作,他要求我们‘随时、随地待命’……” “朗姆?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贝尔摩德吐出一串轻笑,懒散的语调从听筒里传来,“孩子,这可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你会处理好的,对么?你一向如此。” 久川埴沉默下来,挺着晕眩的脑子开始思考解决措施,毕竟贝尔摩德当然不能管这事,朗姆也绝无可能宽容他的工作,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他抬起眼看向同处一室的那个情报贩子,他表面做出避嫌的姿态站得远远,实则恐怕比谁都关心电话内容。 久川埴心里因此冒出一个全新的想法,他对上安室透故作随意扫来的眼睛,猫一般狡黠地露出一个微笑。 “最后一个问题。”他举着电话,格外严肃的语调搭配稚嫩的童声,或许有些滑稽,但久川埴怎样也不敢轻视这个问题, “我碰到了你永葆青春的秘密,是吧?告诉我,我不会因此而被灭口……” “呵呵,你还是这么可爱,甜心。”贝尔摩得轻巧地笑起来,不作肯定的答复,却也并不否认,“不要担心,有人比你想象的更信任你——” 她意味深长地挂了电话,久川埴心累地扔开手机,抬头发现那边的某人还在偷偷摸摸看他,干脆挥手招他过来。 “所以……为什么你没事?” 坐在地上的孩子掀开一侧眼皮,露出很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疲倦表情。 “……”安室透朝他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伸出湿漉漉的袖口,浸湿的酒液已经半干了,在那里形成一片水渍。久川埴再次长长叹出一口气,对眼前人的演技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实话说,这种程度的防备多少还是有些伤人。” “保持谨慎是很重要的。”狡猾的情报人员这样替自己辩解,“蜜勒米尔,我们甚至没见过几次面。诚实地说,我自认比贝尔摩德好些,毕竟我最初仅仅停留在把你灌醉的目的上” “……但我已经把你带到这来了。”久川埴说,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 他望向安室透,又像在越过他环视这件安全屋,这里对他而言本该是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他却鬼迷心窍一般将人带来这里。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让他有些失了理智。久川埴突然感到很丧气,好像他又把一切都搞砸了,琴酒总说他迟早有一天会“对曾经的天真感到后悔”,不得不感叹他总是对的。可惜他既不是琴酒,也不是贝尔摩德,既没有冷酷残忍的决心,也没有天生精湛的骗术,他实在很想象像这样的人要怎么得到那位先生的信任。 贝尔摩德暗示的不正是这个么?无能的人要收获领袖的信任,最让人放心的就是那些勇气不足、懦弱有余的脾性,青田诚一郎凭此在组织里行走半生,而后毫无保留地将这些软弱缺陷遗传给久川埴,因此久川埴便传过了他的衣钵…… 许是孩子楚楚可怜的模样的确引起了安室透罕见的负罪感,他堪称温柔地将外套盖在久川埴打着颤的肩上,举起双手道: “好了,我承认我有些过度戒备,蜜勒米尔……不要哭了,久川埴君。” 他弯下眼角露出无奈的笑,久川埴经他提醒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又盈满了他的眼眶——一定是倒退的年龄也倒退了他的忍耐底线,否则他又怎么会为习以为常的事情落泪,他早就不喜欢哭了。 防备、信任和背叛……组织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这样的闹剧,久川埴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的那位卧底司机,cia的探员有像父辈一样宽厚的脊梁,偶尔也会在久川埴熬夜完成手术时,拎着夜宵来接他,但久川埴照样在发现一点苗头后即刻把人扔去了别组。 他这样对伊森·本堂,波本也这样对待他,组织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久川埴毫不客气地在安室透的衣领上抹去涕泪,说话的时候尚还在哽咽,但看上去已经平静多了。 第22章 “你果真感到内疚吗?”他眨着哭红的眼睛。 安室透直觉他马上要开始报复,屏住呼吸应是。 “那。”白腻的小手抓住对方衣角,小兽撒娇似的力度却让人无法挣脱。久川埴抬起眼睛,猫一样的灰色眼睛在一张小脸上摄人心魄地注视着他,安室透听见他说道: “那么,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波本。拜托——” 孩子扯开嗓音,甜蜜的音色像淬着毒药的糖。 第12章 清水茜3 “拜托,波本。”久川埴这样说,“明天,替我去医院找一个叫尚田道夫的医生,只能是他,只有他会操刀清水茜的手术。” 他穿着短袖衬衫改造而成的儿童外衣,气势十足地指使波本在房间里忙来忙去。年幼的孩子抱臂坐在沙发上,任谁看到他严肃的神情都不会小瞧他。 等波本将碗筷和地板都清理干净了,久川埴这才满意地点点下巴,撑着扶手跳下沙发,途中还险些被过场的衣带绊倒在地上。 “那瓶酒呢,你放到哪去了?”他背着手轻快地走过来,从桌上拿东西时不自觉踮起脚尖,那瓶波本的酒瓶对他而言显然过大,若非波从葱身后扶了一把,恐怕他细弱的胳膊得被酒瓶一下压塌下去。 他朝着瓶口往里瞧了瞧,里头居然还剩半瓶造孽的酒精,足以变小另一个不幸的人。久川埴的目光只在安室透身上停了一瞬,残存的理智很快打断他的想法,他坦然地把酒瓶塞给波本,一支食指指向水槽的方向,言简意赅地下令: “倒干净。” 安室透几乎以为自己的打算被看穿了,但蜜勒米尔除此外却也没有更多的警告,幼童猫一般的目光时刻窥视着他,让波本很难不动声色地保存证据。 “然后,敲碎它,丢进下水道里。”久川埴说。 波本照做了,久川埴谨慎地跟在他身后,像能看穿他一般,敏锐地提醒: “不要动歪念头,波本。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有些事恐怕是你没命知道的。我想你也学过该如何守口如瓶。” 稚嫩的嗓音点到即止地表达警告,这场景着实有些割裂,因此波本好笑地拍拍对方的脑袋,背在身后的手则将一片玻璃拨进袖口。 “我很有自知之明,蜜勒米尔。”胆大包天的卧底这样说,“情报人员的生存守则之一就是,减少好奇心。” “哼,你最好是。”久川埴犹疑地瞪起眼睛,仰着脖子的姿势很不舒服,于是懒懒地爬回沙发上和安室透讲话。 “关于尚田道夫,他是个怎样的人?” 波本也坐下来,很贴心地给久川埴递去一杯水。有时他觉得自己与蜜勒米尔的关系实在像一对盘桓的鹰,警惕、小心、戒备,但又不得不因合作而信任对方。 “他是……青田诚一郎的学生之一,很有手段——手术上的天分。”久川埴像在刻意控制话题中的信息量,保守地透露, “你明天扮成外卖员的样子去取肝,送到东京公立医院肝胆外科的主任办公室。找个机会告诉他清水茜的事,想办法把小姑娘的病例调到我们手上。” “他怎么会听我的?”安室透说,“一个主任级别的医师,他会被我们掌控?” 久川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在说“还没习惯吗?”,他慢吞吞地叹了口气: “组织的控制力超乎你想象,尤其对于这种弱点明确的人……尚田医生的女儿曾经和一个赌徒私奔,惹上过关东的一个□□,我们帮过他很大的忙。 “你可以用涉黑的证据威胁他的职务,或者告诉他40万手术费用将打进他的银行,怎样都行。”久川埴垂下眼睛,专心玩弄自己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说,“不过,我想你不需要这么麻烦……因为那是个和他的老师一样,伪善又无能的可怜男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是久川埴头一次和谁提起起他的父亲,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或许是连番变故的确让他的心理变脆弱了。 波本的表情变得警觉,久川埴因而及时停下话题,抱歉地扯出一抹笑。 “总之,这不重要。”他说,“尚田道夫,他一定会听从我们的要求,所以你只负责外送服务,我知道你擅长这个——” 说到这里,久川埴自然联想到与安室透的多重打工人身份,歪头笑了起来。 等他笑了一会,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才发现男人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说?”安室透突然开口。 “……什么?” “尚田道夫,你说他伪善又无能,不是么?” “……”久川埴撇过头去,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这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 “可是你看上去很难过。” “……哈?”久川埴再次被噎住了,不得不说波本在这方面还算有天分。 “拜托,波本!你没必要关心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好意思,蜜勒米尔,你现在的体型看上去实在太惹人怜爱了。”波本露出一个真假未知的笑,“照顾孩子是成年人的本能哦。” 久川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安室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直直与他对视半晌,还是久川埴先耐不住挪开视线: “真难以置信,我还能听见如此正常的发言。我还以为这里所有人都会赞同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以孩子们合该去斗兽场相互厮杀,而非在成人的怜悯下办家家酒。” 第23章 就像这个年纪的他自己。小学刚毕业的久川埴在生日那天见到前来拜访的朗姆,从他手中接过一颗糖,由此便在睡梦中到达了那个地方——囚禁了无数童年的训练营,那是个破碎的梦比完整的尸体还多的地方。 他颇为自嘲地眯起眼睛笑,见波本在对面愣愣的模样,便冲他挑了挑眉。 降谷零在心里叹息,他不是第一次了解组织扭曲的人才培育方式,只是一时想不到该对眼前活生生的孩子作何反应。 “咳、是的。的确如此。” 身为安室透,他只能表达赞同。 他抬头看见久川埴嘲弄的眼神,那双猫瞳闪烁着摄人的精光。久川埴就这样定定地注视着他,像能看出安室透在撒谎,而组织里恰好是不容存在正常同理心的地方…… 上一个明确对他心软的家伙,叫伊森·本堂。 不至于吧……久川埴忍不住这样想。尽管组织氛围从来不像那位期许的那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但总也不至于让卧底和反骨仔如此频繁地出没。 cia,fbi,还有什么?这黑心企业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如果各机构把他们各显神通的卧底通通回收,指不定组织就能即刻因为人才缺失而解散了。 “好吧,我喜欢你的观点,保持这个。”他掩面挥了挥手,转身回屋。 安室透:“……?” 其实,久川埴只是稍稍想象了一下组织倒闭后的美好未来,便忍不住地上扬嘴角。 第13章 清水茜4 朱蒂·斯泰林已经关注那幢别墅很久了,在那个组织执行卧底任务的同僚最近传来的地址,彻底让fbi盯上了位于这座位于开发区的不起眼排屋。 经过两天的蹲点,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处涉及传销、人口拐卖、器官交易于一体的窝点,日常出入管理严格,只涉及住用及医疗的易耗品供给。可惜fbi不好绕过日本警方贸然出手,在赤井秀一没有进一步消息的情况下,只能在外围遥遥监视其中动向。 而今天,本该又是普通盯梢的一天。 金发女特工在车位上,谨慎地透过后视镜观察那头别墅的异动。今天那伙人的送餐员来得格外迟,屋内的人也始终诡异地安静,整栋别墅的形状被笼罩在雾蒙蒙的一片里,大有一幅山雨欲来的架势。 朱蒂点着下巴,涂了红色美甲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着,然而汇报的短讯还没编完,就收到fbi线人的新消息: 「情况不对,开始行动。」 再抬起头时,朱蒂正看见一名提着箱子的外卖员压着帽子走来,他状似无意地经过她车前,从帽檐下射出精明且探视的紫灰色目光。 -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第三系的伊达航,今天忙得昏天黑地。在日本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中,最受苦的就是他们这群基层警官。结束了三天三夜的排查、蹲点、抓捕、审讯、归案后,还有没完没了的纸质文件和报告等着他们,伊达航从学生时代起就不擅长处理白纸黑字,他在电脑和键盘前昏昏欲睡,打着哈欠提不起一点劲来。 直到,象征新案件的警铃又一次响起。 离得最近的实习警员是个毕业不久的小年轻,熬了两天夜居然就耐不住睡了过去,实在是道行不深。他一下被那道催命似的铃声炸醒了,慌慌张张地蹦起来去够通话器,听了两句后脸上困意顿时消散大半。 “大哥!” 小警员陡然叫起来,伊达航使劲搓了搓他的一头乱毛,斥道:“叫什么大哥,没大没小!” 后辈“嘿嘿”笑了两声,赶忙敛起玩笑的神情,将警情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大家: “隔壁二系的同事接到群众举报,说是听到邻居家里的地下室时常有异响,怀疑他们偷偷在里面溜冰呢。但他们暂时腾不开人手,叫我们帮忙出一次外勤。” “啧。”伊达航又叼起他的牙签,明明心里早就烦透了文书工作,极乐于见得有合理理由逃避它们,嘴上却还是说, “那几个家伙,通通欠我们人情!下回非要让他们请客大出血一番!” 有相熟的下属大声调侃他:“一顿饭怎么够,得让那群小子写完咱们积压的报告才行!” 伊达航“哈,哈”地笑起来,连声赞叹这个主意。 然而,当他们志得意满地走进被举报的那个小区时,却在这里见到最不想看见的到的一群人。 以那个姓“坂井”的男人为首的公安一行,在他们之前早早占领了别墅。 他们接到消息的时间更早,行动更快,以至于当搜查一课的诸位急匆匆抵达时,公安的众人早已秩序井然地拉好了警戒线,带着白手套的痕检人员八成已将这里上下清扫过了。 “我是搜查一课的伊达航。” 脸上挂着墨镜的同事向他展开警察证时,坂井也只是从繁忙中分了一个眼神给他。他忙着统筹现场的各方事宜,成堆的物证和线索逐一从他眼前略过,在赶来的搜查一课众人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尽数放入公安的物证箱内。 “喂,这位警官。” 伊达航最受不了眼巴巴地待命,不满地叫回对方的注意。然而饶是听见这样不礼貌的叫唤,这位公安高层先生也只是推了推他那副细边眼睛,面无表情地转过来,好像刚刚才看见他们: “这个案件已经被公安接手了,几位,请回吧。” 第24章 伊达航清晰地听见跟在身后的属下们发出了同仇敌忾的不满哼声,自己也愤愤地把牙签咬的嘎吱响。奈何公安一贯的霸道作风根本无人能违抗,规章和法律划定的制衡关系明摆在那,这也是警视厅多数时候看警务科不爽的原因。 “我们不接受空手回去,坂井警部,案件目前为止调查多少?你们推进到哪一步了?” “……我想这与你们无关,伊达警官。” 坂井冷淡的眼神又扫了过来,一幅不愿与他们多言的样子,再次下了逐客令:“你们的工作到这已经结束了,请回吧。” “啧,别为难我们啊。”伊达航自来熟地揽住坂井志雄的肩,一点不在乎对方推拒的动作,“老兄,你可以一句话不透露,我们可不能交空白的案件报告啊!” 看出此人有些许软化的眼神,伊达航在全课敬仰的目光下,再接再厉:“来吧,至少说点案子的基本内容,比如吸毒者一共有几人——这总是可以说的吧?” “……” 坂井看看面前戴墨镜的男人,又看看远处忙碌的同僚,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涉毒案,伊达警官,我们初步推定,这是一桩涉及面极广的人体器官/买卖案。” 吊儿郎当的警察面色一凛,倒是坂井好容易透露了点关键信息,说起其他线索又变得吝啬起来: “这间别墅一层的居住痕迹有限,但地下室里布置有大量密集的床位,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布置有简单医疗设备的手术室。” “——不过,”说到这里,坂井的话语明显一顿,“对于继续追查的可能性,以目前的形式看看,不算乐观。” “主谋跑了?”伊达航深深皱起眉头。 “不。”坂井志雄露出更加凝重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我们到时,整间地下室里,全是尸体。” - “情况有变。” 安室透刚刚拨通久川埴的电话,就听见对面格外严肃的声音。 “怎么了。”他单手塞好耳机,更加拧紧车把,让摩托加速在马路上飞驰。 他的造型和外卖员的身份十分契合,久川埴从背景音里听见发动机猛烈的轰鸣,几乎可以想象那幅画面。但这不是继续调侃波本的时候,他急于确认一件事: “你去取货的时候,那东西,是他们亲手交给你的?” “不,在小区门口的货架上。”安室透说罢,也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嗯,出事了,波本。”久川埴说,他轻轻蹙起眉头“他们被朗姆放弃了,警方已经发现了那栋建筑。” 男孩靠在飘窗上,焦心地看下头人来人往的街道。 ——按那间地下手术室的条件,配备的保温箱根本不可能达到正常的医疗卫生要求,又在室外暴晒了数小时的前提下,器官的情况只可能更糟。 久川埴用双手扶稳听筒,一字一顿地告诉安室透:“把东西带回安全屋,我需要检查它的状态。” 他跳下窗台,极为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烦躁得要把头发薅光。可惜这幅幼童的身体去哪都不方便,否则他一定亲自杀到医院去。奈何退化的一双手连手术刀都握不稳,久川埴能做的也只有紧张而忧愁地等待波本回来,然后徒劳地为清水茜祈祷一个未来。 是的,清水茜,他在这次计划里唯一在乎的地方。朗姆的生意也好,卧底的纷争也罢,那些于久川埴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清水茜,那是个和莉莉年纪相仿的姑娘,久川埴唯独无法对她冷下心肠。 这本是他一向唾弃的,常发生于父亲身上的无谓的懦弱和怜悯,遗传却让它却诚实地在久川埴身上起作用。想到这时,踱步的脚忽而一顿,久川埴紧紧地盯着亮屏的手机。 屏幕上方跳出实时播报的新闻,一个姓“谷江”的政治家被正式通报死亡,死因是一场车祸。 通告上洋洋洒洒细数了几大页其在任期间立下的“丰功伟绩”,却没有一个字提及案件中同样丧命的那名司机。 ——清水太郎,这就是你选择的死亡? 原来这就是他用以和朗姆交换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易得。久川埴很难不从男人的死中幻视某个年长者的身影。久川埴想他应该对这种自作多情的自我牺牲精神表示厌弃,但又不可避免地因此感到悲哀…… 也就这时,门被敲响了。 他猛回过身来,在门廊处定定神色,故作自然地拧门打开。 门外,神色肌肤的男子汗流浃背,抱着他的外卖箱,看见屋里的久川埴,还记得扯出一抹颇具服务精神的笑容: “先生,您的外卖。” 第14章 清水茜5 “你的外卖?”安室透又重复一次。 久川埴这才敞开门,放他进来。 “不,不是。”男孩垂着眼睛,看不清神情,“真正该拥有这枚肝的人不是我,你真正的顾客,正躺在医院里啊,波本。” 他语气凝重又沮丧,从波本手里小心接过保温箱,然后从箱子里取出灌满了uw液的离体肝脏。 安室透演技纯熟,颇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然而,他大概正是这里第二个在乎清水茜存亡的,毕竟降谷零的信条准则是保护每一个守序合法的日本公民——但他绝不会在组织成员面前表现出这种担心。 于是久川埴也只是摆出工作态度来作借口,掐着一份仔细二分疲惫和七分不在意,拎起密封袋来反复检查,人肝的四缘结构并其中穿行的中央静脉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忆起来,与眼前的实体器官一一对应。 第25章 他的眼神越发严肃,波本在一旁保持安静,直到久川埴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 “不行,大概率已经坏了。” “什么?” “那伙人大概是无生命反应下做的取肝,为了保存肝脏,需要尽快把里面的血液全部替换为防止冻伤的溶液。但很显然,当他们想起要灌注uw液时,血液的流速已经受限,啧……”他的表情阴晴不定,满脸嫌弃仿佛在骂“不学无术的渎职医生”,很有香江人大卸八块的模样。 “除此外,还有可见的外部损伤。殴打至死,或者别的综合性死因——我猜这位供体的先生,生前和看守成员起了冲突,死后才被仓促剖的尸……啧,那群没头脑的野兽!” “那,这枚肝脏……”安室透扯下头盔,一脸忧心地望着他大热天劳动带回的成果,久川埴很理解这种心情,体贴地拍拍他的手背——这时的他尚碰不到波本的肩。 “这里,还有这里。因为残留血液,形成了血栓。凝块堵塞在静脉将使整颗肝脏失活,除非我们尽快进行手术,但是……” “但是?” “……很难。我这个样子,而且,手术条件也不达标。”久川埴犹豫地说完,咬着唇上的软肉又自我纠结一会,神色随着思考越发坚定, “不,不,一定还有办法。”他眼前闪过一幕幕父亲在手术台上的忙碌身影,一幅幅都是在他幼时最崇拜的模样。 一时恍惚。久川埴尚记得医生扯下口罩时的释然微笑,术后患者家属感激涕零的欢欣,挂在办公室里的一张又一张横幅,雪白病房里摆满一束又一束艳丽的花…… 这是“医者仁心”,是青田诚一郎终其一生追寻的东西,是久川埴碌碌无为至今,永恒达不到的字眼。 他是□□成员,是罪犯,为恶徒服务的医疗兵。他从来不是医生,也不曾向南丁格尔立过誓—— 所以,现在,即便完全没有把握,只是在对待不可能通过评估的手术时想要稍稍任性一些,或许也能被原谅吧? 久川埴眯着眼睛检视一圈环境,不知想起什么,扯着安室透的胳膊将他拖到边上,将手一指: “打开他。” 立式空调殷勤地运转起来,并在久川埴进一步的指使下一路将温度调至最低,直到他自己都在炎炎夏日中瑟瑟发抖起来。 孩子轻轻打着哆嗦,还要进一步命令安室透从冰箱掏出冰块来。半人高的冰块被摆上桌,久川埴要不是踩在凳子上,甚至看不见它的顶端。 他端详冰面上四溢的水痕,直白伸手贴在上面,一点不顾冻得通红的手心。确认了温度后,才堪堪满意地蹦下凳子,稍一踉跄,便被后头的波本一把扶住。 安室透像个忧心的家长那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久川埴身后,相比之下,不及腿高的孩子倒是有条不紊地在房间里四处穿行。他亲自清点了藏在各处的手术器械,通通扔到身后人怀里抱着,压榨得理所当然。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久川埴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无菌布小心在冰块上铺平了,凝视搁在上面的器官,半晌下不了决心。 即使已经在脑内模拟无数次流程,连人肝的立体模型都三百六十度背过了,他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 在这样抖动下,右手根本握不稳刀,也无从面对面对是微米大小的血栓。久川埴轻轻屏住呼吸。最重要的是,一场离体器官的取栓手术,零经验的术者,甚至辅助的人都是个握枪比递镊子熟练的家伙…… 一次高风险,不合规,成功率低于中彩的医学行为。 倘若是正规医院,负责了这般场面的医生一定会被医疗风险评估委指着额头开除吧。久川埴苦笑着想,竭尽全力遏制指尖的颤抖——他相信这是源于过低的室温,而非他在紧张之类。 可就在刀尖即将触碰那艳红的器官的刹那,这闹人颤抖又开始发作了。 他在极大的惶恐中咬住舌尖,似乎想让痛感压下不听话的右手。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意识在这瞬间拉长成一瞬,刀尖几乎要就此落下…… 他差一点就毁了一切——好在,前所未有的温暖,及时包裹住他。 安室透握着他的指尖,近乎强硬地将久川埴从“手术台”上撕扯下来。 “你的状态不对。”他这样说着,一边用双手反复摩擦久川埴的掌心,试图以此捂热那只冰冷的手。 久川埴沉默地注视这一切。他望向安室透看上去别无二致的面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组织里原来还有和他一样心软的蠢货。 紫灰色的眼睛温和对上他的视线,将其中坚定的情绪传递给他——但那实在太荒谬了。波本是个肃杀的杀手,利己的情报人员,以一张啐了蜜毒的嘴游桓于组织之间——这是久川埴一向对他的评价。 久川埴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是,我说过,我没有把握。” “虽然不懂医学,但我想一个医学院教授培养的儿子,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自信才对。”安室透勾起一抹笑,烫得久川埴想要立即移开视线。 他撇过头去,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没念过医学院,也不是正式的规培生。说到底,除开在东都大里以旁听身份蹭过几节课,只是个野路子罢了……” “波本。”他踌躇着,像一头小兽那样抬起视线,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为组织做事,做到今天。从来不是因为我在专业领域多么高超,而是因为只有我能全心全意投入于组织,而我恰好有那么一点医学素养而已。你明白吗?” 第26章 “……即使这样,你依然觉得我能做好吗?” “——是么,蜜勒米尔。”安室透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他的视线在那刹那变得严肃而凌厉,恍惚间让久川埴竟有些陌生, “做不好的事,你就不去做了吗?” 久川埴眼睫微动,呆呆仰望着他。 波本的唇一张一合,吐露出那个他明知无可回避,却一直在试图逃离的事实: “你当然可以现在停下。但是,那个清水茜,那女孩只有你了,不是吗?”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眼前蒙上一层雾蒙蒙的稀薄水光。他拼命眨着眼睛,试图褪去这股泪意,挣扎着从安室透的掌中抽回右手,哽咽着捂住眼睛: “……嗯。” 他拒绝让波本看见自己难堪的表情,固执地别过头去,巨大的冰块挡住他的全部视线,但久川埴分明看到,一个女孩的性命正躺在那。 而在一边,公安的卧底听清孩子埋在手中的哭泣,再忍不住叹出了一口气。 降谷零在卧底的第一天就认识到,组织里多得是利欲熏心的禽兽、杀人放火的帮凶、作恶多端的恶魔。但就是在这样污泥一般的黑暗森林里,却有一株青涩的幼苗正磕磕绊绊地成长。 每接触久川埴一分,他就更为少年身上巨大的矛盾与割裂而心惊——求生的本能命令着他避其一切锋芒,但过高的道德标准又让他面对悲剧时不得不忍受痛苦。 他知道怎样是对的,也知道怎样才能生存,但此二者间却是全然的对立。久川埴是个聪明孩子,因此他在矛盾中选择生存的那份自私,才更让人不禁叹惋…… 然而,在组织看不到的、有限的自由里,久川埴依然会为挽救什么拼尽全力,他想拯救清水茜,即使他已然在泥淖中自顾不暇。 这份刻在骨子里的、卑微到尘埃中去的高尚,正是不足十八岁少年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安室透听见他微弱的哽咽,看见男孩飞快在肩上抹去的泪花,便更为理解诸伏景光向他私下透露的判断。 ——久川埴是一个不错的入手点,从内瓦解组织的最好对象。然而策反的计划尚未开始就被降谷零果断否决,他需要一次更有说服力、更为具体的考察确定久川埴的性格,由此,便有了这次意外。 公安早已盯上了朗姆名下的器官交易网,连带供应端之一的那所排屋内,不久前也已经被记录在案。这个地址是苏格兰借由监督任务的时间,从久川埴手下的老成员中套出来的,他曾在青田诚一郎的手下很是得力,自然知道不少连久川埴都不甚清楚的消息。 但不论如何,信息都是从医疗组内部泄露,所以一旦朗姆,乃至组织的那位得知了这个消息,刚刚上位蜜勒米尔编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届时,不论是考核还是策反,公安都将拥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然而,清水太郎却是个意外。 没人发觉朗姆会用器官交易的手段收买官员身边的司机,也没人料到他会为了一场谋杀拿整所窝点做饵。相较而言,一个□□的损失不论对组织还是公安都很无关紧要,对清水茜而言,那却是救命的东西。 “尚田道夫刚刚传消息来,说患者情况不妙。”久川埴将脸捂在手中,从指缝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咳血,昏迷,心率失常。已经上了透析和呼吸机,她正命悬一线……” 随着专业的诊断从口中蹦出,他的情绪总算不得不稳定下来,眨着眼睛,看向安室透。久川埴握住终于不再颤抖的右手,慢吞吞地问: “接下来约一小时的时间,我会很忙——帮我看着消息,好么?” 他第三次将手机交予波本手中,双方都已很熟悉了。在久川埴为双手重新消毒的时间里,安室透打开手机,上面正有一条未接来电刚被挂断。 “是朗姆。”久川埴只扫来一眼,赞许地表示,“对,就这样,不要理他。” “我猜他想要召回这枚□□,毕竟清水太郎已经死了,再继续做他女儿的手术,只是徒增意外发生的可能性罢了。 “——那可不行。等移植手术完成了,再通知他,这叫作先斩后奏。” 久川埴愉快地眯起眼前,他精神明显好多了,还能调侃朗姆就是吉兆。 预估的手术时间是一小时,但术中过程明显比久川埴所想要顺利的得多。波本的确是个好帮手,往往他的需求还没说出口,一把剪子或镊子就恰恰好好地被抵到眼前。 “我在诊所也打过工,所以记过一些基础的术式。嗯,只有理论。”安室透温和地解释道。 久川埴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悬在空中的弯头尖镊,沉默地接过,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好吧,取物的手术流程的确大同小异。久川埴心里泛酸,一边忍不住默默感慨: 但还是不要把这种事说得这么容易吧,波本,究竟还有什么是你没涉及的领域,学习能力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有些神游,手下动作仍在稳稳拨弄血管。当久川埴终于从某处夹出最后一个血液凝块时,不论他还是安室透都微微松了口气。 “别放松,别愣站着。” 久川埴悄悄地勾出一抹笑,轻车熟路地一通操作,一边还要意气风发地指使波本,“冰箱里,帮我拿袋uv液来——对了,你有带吸管吗?” “吸管?”安室透想起来了,从外卖箱里另掏出一袋奶茶,“这个能行吗?” 第27章 久川埴:“……”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波本一眼,那袋奶茶杯壁上还在条条地淌水。 “……你未免太过敬业。”久川埴敬仰地表示,“我拿了里面的吸管,你会被扣工资吗?” 领五份工资的男人,不会在乎这一个订单。他耸耸肩为久川埴递上吸管,看他举着装满uv液的针头缓缓推压。 缓冲液被注射进血管里,器官在溶液的浸泡下,呈现出近乎妖艳的血红光泽。久川埴有些痴迷地望了一会,突然伸手扯扯安室透的手腕。 “好,你该走了。”他偏头看过来,连眼角都高扬着透出喜意, “对了,清水茜的手术,我能一起去看看么?” “你……” 安室透磕巴了一下,就听久川埴仰着脑袋接着说: “按理,尚田医生的手术应当不会出差错,我这样的身体、也应该避免出门,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些许迷茫、不安和困顿,“抱歉,好像是有些任性。” “小事。” 安室透闷闷地笑了起来,看向久川埴的目光中已无戒备。而且,公安的优等生很能体会这种心情: “没什么可顾及的,蜜勒米尔,想看看自己帮上忙的是怎样的人,那是很自然的想法。不需要这样支支吾吾。” 像个小孩一样。 久川埴朝他瘪了瘪嘴,将密封袋装好塞回保温箱里,再看波本将保温箱搬回外卖箱里——和那杯没了吸管的奶茶一起。 波本的小电驴停在楼下,启动时从两侧刮过呼呼的风。久川埴在后座上,小心翼翼抱住男人的腰,一双短腿甚至踩不到地。成年男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身前传来,让他从心到身都暖烘烘的。 他感到满足,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今天的久川埴才察觉到这点,原来他也能像个真正的医生那样,为拯救什么人而拼命努力过。 第15章 清水茜6 清水茜从一场无梦的长眠中醒来,意识尚且不甚清晰,而且眼前陌生的、明显属于孩童的放大的脸,更让她生出某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手术出了意外?她已经身在天堂了么? 目之所及尽是雪白的一片,眼前孩童天使般稚嫩的面庞中,是一对宝石般澄澈剔透的灰色眼睛,那双眼睛灼灼倒映出清水茜的脸庞,让女孩一时忘了呼吸。 “你……” 她一发声,白雾便席上呼吸面罩的内侧,将少女半张脸都遮得模糊。 “天,你醒了!”撑在床头的孩子一下卸了劲,远远地后退几步,踌躇地抬眼望她。 “抱歉,麻醉药效比我猜的要快些。”他小小地笑了一下,露出点苦恼的表情,“就当、没看见我可以么?……好奇心真是麻烦的根源啊。” 他站在墙角,清水茜因而能看清他上下的全部形象。一头乱发蓬松地围住半张小脸,浑身裹在一件过大的纯白衬衫里,将他的脸庞衬得红润而可爱。 乍然望去,就像个天使一样。 天使似的“女孩”朝她微笑一下,像是体谅她在呼吸面罩下说不了话,踮起脚为她按了护士铃。 远远地能听见护士台那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响。 久川埴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心有灵犀般对上清水茜的视线。 “你是……” “嘘,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像融化在空气里。 许是麻醉药的效果还有残余,久川埴眼见刚从麻醉中唤醒的少女即将再次沉沉睡去,贴心地为她拈好了被角,安静地离开。 萍水相逢,这样也就足够了。 等清水茜再次醒来,或许即将面对的是父亲身亡的消息,家中混乱的境况和几欲崩溃的母亲,或许会伴随她的一生。在往后纷纷扰扰的日常中,在麻醉药效的借口下,她会很快将这次与久川埴梦一般的见面,忘得干净。 而久川埴,或许回去后还要为这一次任性的出行掩盖痕迹,或许朗姆都会借题发挥朝他发难,乃至因此惹上那位的注意…… ——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久川埴站在墙角,听一伙人熙熙攘攘地挤进了清水茜的病房,女孩的呼吸机正平稳而不间断地嘀嘀作响。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像真正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地跑出医院大楼,回到他本该适应的黑色阴影里去。 与此同时,降谷零正在仔细且严肃地查看线人传来的调查报告,关于狡猾的朗姆与被他舍弃的器官窝点。 一次大规模的食物中毒——这是警方最后的判断,一切残存的线索都将别墅内众人的死因指向一场意外,但谁都知道一切不可能那么简单。 可见的线索几乎被消灭干净,事先被清理一新的别墅,似乎正预示着这次朗姆壁虎断尾般的行为,实则早有预料。组织的狡猾从未出乎降谷零意料,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诸伏景光,他的同僚。 苏格兰参与此事的程度太深,已经很难置身事外了。 他拨弄手机上的按键,思量半晌,到底没与发小直接联系。这是卧底之间必要的谨慎,风见替他转告了必要的提醒,降谷零这才按住额角,合上手机。 “怎么,不高不兴的?” 男孩轻快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久川埴像头小兽那样奔进车内,一把拉上车门。 这位蜜勒米尔总是像猫是的性情多变,方才还一副细腻敏感的小心模样,如今已经可以大大咧咧调侃起安室透了。 第28章 “如何,你见到她了?”安室透挑起一边眉,变脸似的露出个狡黠的笑, “你撞见她醒了?” 久川埴心里漏跳一拍,当真以为被波本看出病房里的小小意外了——毕竟他不能让任何组织里的人知道清水茜见过他的脸,否则她此生都要生活在组织的监视下了,那可不是久川埴愿意看到的。于是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扭开话题: “你看上去倒是烦心事不少。” 安室透一句“嗯哼”应下,极其敷衍。久川埴嫌弃地挪开视线,只当随口一问,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接下来很可能要出趟国,波本,和我一起?” “出国?”安室透留了个心眼,追问,“去哪?” “英国,或者美利坚。”久川埴露出苦恼的神情,卷着头发,“总之,我不能继续待在日本了,我的小组里出了叛徒,我自然得避避风头——怎样,来吧?刚才手术时我们配合起来,是不是很不错?” “……不了。”安室透礼貌地回绝。 “诶——为什么!”久川埴将脖子猛地一拧,震惊地看他,“升职,加薪!还以为你绝对不会拒绝呢!” “蜜勒米尔恐怕忘了,我还算是朗姆的手下。”安室透笑眯眯地拨开他的手,“或者,让我再给你推荐个人选?” 久川埴仔细打量他几眼,忽然泄气似的靠在椅背上:“得了吧,被推荐到我这来的,都是奇怪的人。真讨厌,我这里可不是回收站啊……” 他细声细气地嘟囔,一边想起赤井秀一和可怜的伊森·本堂,叹着气表示,“好吧,我还是接受自己注定一个人上台的设定,一个好助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于是话题结束。波本驾车启程,久川埴则低下头来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开始检查手机里堆成山的消息。 优先级最高的依然是琴酒,他已经成功捉住了泄密的医疗组老人,根本没有看在蜜勒米尔的份上网开一面的意思,早已一枪堵上了泄密人的嘴,然后才通知一般给久川埴发短讯: 「组里缺人就自己去训练营找,蜜勒米尔,你的小组不是垃圾回收站,容不下老鼠和蛆虫——gin」 「好啦琴酒,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异心,何况默许这件事的人也是你。用奶酪掩盖捉老鼠的陷阱嘛,所以,你的目的达成了?——melomel」 「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管好你自己,蜜勒米尔——gin」 琴酒难得秒回,回的倒是老生常谈的警告和说教,久川埴不喜欢。他撇了撇嘴,将上述邮件通通塞进回收站内,紧接着又发现朗姆难得传了回消息: 「你欠我一个人情——rum」 「哪方面。」 久川埴多一个标点都吝啬给他,问话格外直白。 「为了你的那个小姑娘,我损失一整条交易线,这些难道不够蜜勒米尔一个人情?」 “……”久川埴再次被此人的无耻刷新认知。 「首先,这是你亲自制订的计划的一部分,朗姆,是我在帮你才对。」 简讯传送成功,朗姆一时不再回话。久川埴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只好主动再问: 「想让我做什么?」 「泄密的老鼠,」朗姆果然是兴师问罪来的,提要求一点也不拐弯,「把他给我。藏在老鼠背后的狡猾的鬣狗,我马上要捉到他的尾巴了。」 久川埴真不喜欢这群人动不动就用比喻句的风格,为乙方增加了超量的阅读成本。 「没门,他在琴酒那里,这事行动组全权负责。」 琴酒绝不松开到嘴的任务,他的果断专行一直很受那位赏识。加之今天这事本质为朗姆方的疏漏,老狐狸只好捏着鼻子忍下不满。 久川埴很乐意想象那老头吃瘪的样子,自娱自乐了一会,才看见下头贝尔摩德居然也有消息: 「等不及在纽约见你了,蜜糖——vermouth」 久川埴犹豫一下,挑眼看了看身旁的安室透,不出意外地得到男人疑惑的一撇。 “真的不和我一起?”他促狭地问,“我不很擅长和贝尔摩德那女人打交道,说不定你们都是神秘主义者,可以相互理解呢?” “我在日本还有任务,蜜勒米尔。”安室透双手握紧方向盘,在心底反复评估了“贝尔摩得”这个代号,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久川埴——这位组织卧底们的共同福星, “不过……”他眼神一转,毫不意外地看见久川埴一双猫瞳陡然亮起,“最近我也不想去朗姆眼前,触上司的眉头。还需要拜托你救我呢,蜜勒米尔。” 他得逞似的笑起来,久川埴忍不住推了一把,奈何以孩童的力气,轻飘飘的没一点威慑力。 “行吧,我会为你在加班补贴上签字的——如果朗姆手下有这东西的话。”久川埴说。 他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也闭着眼睛微笑起来。小孩子的精力果然难以对付太过精细的手术,加之长时间的奔波,久川埴渐渐开始感到头脑昏沉,行驶中的车辆平稳地推着他的脊背,让意识像身处摇篮一般飘飘然。 ——然而,也就在这时。 波本猛一下拉过了方向盘,马自达漂移一般在公路上发出刺耳的尖哨音,剧烈的惯性几乎将久川埴甩出车去,又在急停的刹车中险些撞上车前的挡板。 ……总是这样,都快被撞习惯了啊。 第29章 第16章 fbi 久川埴揉着额头坐起身,不懂为什么这群男人总爱用漂移炫一下车技,明明像伏特加那样稳稳当当,做司机也就够用了。 “知道吗?莱伊就是因为开车太糙,撞了我的脑袋才被辞掉的。” 他心里憋着气,由衷地抱怨了一句,这才叹息着看向前方路况: “这是怎么……?” “趴下!”安室透扑过来,将久川埴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手灵活地扳开车把,而后两人便抱作一团地滚出了车门。 男人的背狠狠撞在地上,久川埴几乎能听见□□碰撞时的沉闷钝响。有他作垫,久川埴没受什么伤,飞快从安室透的手臂间抬起头来,正看到后方紧随他们停下的轿车。 ——陌生的牌照和车型, 当然。久川埴警觉地扯上波本的衣襟,好不让他在混战中丢下自己。 变小的身体在此时格外不方便,他被颠来倒去地险些晃吐,好在波本还有良心记得抱紧久川埴。 “……难以置信。”他闷在安室透胸前,警惕的声音小到依靠骨传导才能听清,“你惹上什么人了,波本?我们被跟踪到现在,你居然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波本靠着抛锚的爱车作掩体,抬手几枪又逼停了来者不善的劫车人。他扯出起一边嘴角,冷笑着作答: “我两个路口前就注意到了,没想到他们敢在这里直接动手——而且,他们不一定是来找我的,蜜勒米尔。” 他刻意咬着久川埴的代号,提醒他以他的地位才是更易被盯梢的对象。久川埴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忆一会,竟然多少有点内疚,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不对,波本!我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还被盯上?太血口喷人了吧!” “哈哈……”波本艰难地笑了一声,捂住因为擦伤而流血的右手肘,举枪想要再射时,被久川埴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嘘,他们现在不敢过来——你还有多少子弹。” “没来得及带弹夹下车。”安室透言简意赅地解释,挑眉看向身前的蜜勒米尔。 不及半个成人高的男孩蹙眉思索,抚着下巴,冷静的异于常人。他对危机的触觉早已在训练营被磨到麻木了,此时面对自身险境竟也一丝真实感也没有。 “不应该是朗姆,也不可能是其他□□……你没有多余的仇家吧。” 看波本点了头,久川埴才快而轻地继续分析起来:“山田组上周已经被歼灭了,只剩下掀不起风浪的残党。不可能是他们,朗姆也不可能在公共场合如此猖狂,那位不可能允许组织里的人……唔。” 这不是久川埴第一次在安室透面前提起“那位”,他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重要人物,紧接着爆出另一个重磅消息: “——是fbi,只能是他们。 “琴酒借朗姆的筹码布下的鱼钩,钓上了一群猖狂的美国特工。他们收到消息拦下我们,意味着fbi在组织的线人有所动作。” 他摸出手机,一边手指飞起残影般地给琴酒发紧急消息。 安室透不愧为朗姆看中的情报人员,随机应变能力满分。久川埴尚未将短讯编辑到一半,便被波本单手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他赶紧加快速度按下发送键,而后耳听一声枪响炸了马自达的油箱。 真能狠下心。久川埴默默咋舌,不少男人将爱驾当做老婆似的疼惜,好比琴酒一辆保时捷884开了十余年都变过。像波本这样能果断开枪爆老婆的,可不容易——不过现下状况,的确也不容他们多想了。 “到此为止——!” 安室透一手握住孩童纤细的脖子,一手拿枪对准他的脑门,靠上的fbi几乎立杆见影地止住动作,犹豫地盯着他手中的“人质”。 “如果不想这孩子去死,就放下枪来。”波本说。 他手中的枪煞有其事地按住久川埴的太阳穴,额角被硬物硌得生疼,久川埴一边悄无声息地将手机塞进背后人的裤兜,一边忍不住赞叹波本的演技。 “小心小心,我可不确定我什么时候手滑。”眼见对面的fbi还有犹豫,安室透缓慢而刻意地拉开枪上保险栓,“看啊,这可怜的孩子,已经怕到瑟瑟发抖了……” 和电视里的炮灰劫匪们一模一样的台词啊,波本。本该“瑟瑟发抖”的孩子面无表情地想:如此自然不生硬的表演,就算奥斯卡是个fbi,都得忍不住放下枪为他颁奖吧。 fbi们相互递了几个眼神,似乎决定妥协,他们后退着放下手枪,举起双手彰显自己的无害。 劫匪满意地点头,带着人质缓缓后退,直到两人的身形俱没于爆燃的汽车身后,fbi再看不见任何一个的踪迹。 “秀,他们跑了。” 朱蒂按住耳机,偏头接过同事捡回的枪,别进裙摆下的空隙里。 电话那头的人保持沉默,然而朱蒂已经习惯了,继续进行汇报: “目标车辆已经被烧毁,不排除能找到残余的线索,我们打算等火灭后再进行搜查。至于组织那边……” “不用追。”赤井秀一说。 “诶?”朱蒂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诧异了一瞬,谨慎地试图确认,“可是人质那边……” “不用管,那也是组织的人。” 电话被挂断了。朱蒂对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愣神一秒,便向同事转达了最新指令,众人皆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第30章 不远处的高楼顶端,赤井秀一从狙击镜内望着这一切,深深地皱起眉头。 波本身边,不曾在资料中出现过的男孩,莫名让他有些熟悉。他与波本配合默契,年幼的身体显然受过严酷且专业的训练。 ——组织内培养杀手训练营,莱伊接触过这部分消息,只是,用未成年的成员作人质,这丧心病狂的程度实在…… 他卸下狙击枪,转身离开这里。 第17章 塞德 “右拐,进旁边那条小巷。” 被绑者在枪口下指使着绑匪——这场景确实有够奇怪的。 久川埴攥紧波本的手臂,悄声提醒他: “不用放下我,我不想和只会踹门的那群fbi打交道,相信他们自己能说服自己……好了,现在左拐,我们得回医院一趟。” 就因为突然冒出的fbi,久川埴不高兴地想,他又要加班了。 他对医院附近的小路出乎意料地熟悉,安室透顺着他的指令又拐了几个弯,直到那头路旁喧闹声都听不清晰了,久川埴才勉为其难地允许波本将他放下。 “嗯……” 他矜持地点头,就算是道谢。久川埴抬起一边眼睛,看安室透喘着气靠在墙上休息,十分嫌弃地拿走他手里的枪。 “我不喜欢被枪口指着的感觉。”他垂下眼睛,拆开弹夹,里面已然空无一物。 安室透摊了摊手,笑着表示:“我可不敢冲你开枪,蜜勒米尔,不然琴酒要让我喝一壶的。” “也不要随便揣测组织成员的关系。”久川埴不知是在和谁发消息,纤细的眉头拧成一团,很是苦恼的模样,“我倒是无所谓,琴酒不喜欢被议论,你懂的。” 简单的告诫后,久川埴结束话题。他叹息着接起电话,一点不意外地听见里头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 “你未免太不谨慎,蜜勒米尔。” 琴酒的嗓音在此时,莫名叫人安心,久川埴攥紧手机,沉默地听他说话。 “fbi由我来处理。”琴酒这样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胆敢觊觎组织的蛆虫……朗姆的手腕倒是吊出了些有价值的东西。放心,我会把他们送去该去的地方——你去处理好你的事,蜜勒米尔。” 久川埴清清嗓子,“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但愿琴酒没有听出异样,他一点也不想向他解释贝尔摩德的小玩笑,也不想为未变声的声带找什么理由。 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他头大到恨不能当场罢工。久川埴盯着地板发了会呆,忽而抬头望向一直安静的安室透: “你车技如何?” “你不了解?” 安室透挑眉反问,于是久川埴也想起方才那次炫酷的漂移。 他又叹了口气:“虽然,很好,但我更希望你能有平稳些的技术……总之,我们现在去取辆车来。” 男孩底下头去,又开始拨弄电话,安室透本想堂而皇之地从上方围观,却没想到向来没什么隐私保护意识的久川埴,这回倒不动声色挡住了他的视线。 “抱歉,对于女性的私人电话号码,要亲自询问才算是尊重。” 他扬起一边眉,调笑道:“毕竟秘密让女人更像女人嘛。” 话音刚落,听筒里即传来不满的“咚咚”声,像手指敲打屏幕的声音。久川埴心虚地回敲一下,算作回应,而后两人便相摩斯电码一般用敲击的频率交流起来。 “秘密,和女人。”安室透意有所指地重复他的话,“蜜勒米尔,这不像你说的话” “啊,抱歉。”久川埴的一半心思在敲摩斯电码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被贝尔摩德传染了……哼,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秘密是那个女人的座右铭。” “可惜,探寻秘密是侦探的本能。”安室透露出俊郎的微笑,姣好的皮囊加上甜蜜的话语,足以迷倒任何姑娘。 ——不过贝尔摩德大概率不在此列。 久川埴慵懒地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地表示:“是啊,那么恭喜,你们可能会有共同话题。” 他眉间俱很疲惫,安室透暂时放下打探消息的习惯,看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联络手下。 蜜勒米尔,或者说久川埴本人,在组织里安然无恙地行走多年,自然培育过几个信任的心腹。 安室透曾数次在医疗组成员的口舌间听过那个名字——代号塞德,一个发声障碍的女孩。她在少时得到过青田诚一郎的资助,又在成年后被久川埴挑中调出了训练营,从此成为医疗组的新兴的二号人物。 据说久川埴选择她时,还煞有其事地声称哑女更易保守秘密……虽然以他自己的信息保护意识而言,这理由根本就没说服力。 “我们需要回去找一趟尚田道夫,塞德会帮我们。”久川埴合上手机,声音轻得如风一般,他像是终于压抑不住疲态,忽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不过、不用担心。” 他扶着墙踉跄一步,被安室透眼疾手快地弯腰拖住后背。 “蜜勒米尔,你发烧了。”他蹲下来,说话时的气息隐隐约约贴在久川埴耳畔,久川埴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头晕异常。 掌心的温度远高于正常体温,安室透用了点力气,久川埴方靠着他站稳。 “嗯……”他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地揉着额角,“无妨,等塞德来,我们还是继续原计划。” 他的声音忽重忽轻,透着病气:“医院的出入已经被fbi控制,可惜他们大概还没抓住尚田道夫,否则也不会花大力气来追我们。” 第31章 安室透点头:“不过照此下去,不管清水茜还是尚田道夫,早晚会被fbi查到。” “所以清水茜必须转院。”久川埴说罢,偏过头再次猛烈咳嗽起来,“……要避过fbi的耳目混进医院,必须采取些特殊方法——塞德会用救护车带我们进去,而清水茜的病例也事先与另一办了转院的病人交换,等今天之后,她会被安排到……” “不,”波本打断他,“你先回安全屋,蜜勒米尔。” “那怎么行!咳咳、咳……” 安室透一松手,久川埴随即身体一歪,脚步虚浮地将将倒下,又被波本再次扶稳。 安室透:“你看,你这个样子,只会拖塞德后腿。” 久川埴无奈地搭着他的胳膊,努力站直身体。 “波本……” “刚才还在求我做你的助手呢,蜜勒米尔。”波本笑着眨眨眼睛,“信我一次?我和塞德,我们会将清水茜送到目的地的。” “……好。”久川埴颤抖着抬起眼睛,注视那双紫灰色的深沉眼眸, “她会被安排去东都大附属医院——辛苦你了,波本。” 第18章 fbi 2 苹果酒,塞德,听名字,那该是个恬静的水果味姑娘,但若仅仅如此,她便不足以得到蜜勒米尔信赖,成为医疗组的第二把手。 一辆救护车驶进这处僻静路口,缓缓停下。安室透眼见着紧闭的后箱门半晌没有动静,倒是驾驶室忽而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齐耳短发的高挑女子。 “塞德。”久川埴先一步开口,向她介绍,“这位就是波本——波本,这是塞德小姐。” 安室透向她颔首,在余光中打量着塞德。女子上半张脸眉目清秀,在见到久川埴小小身体的刹那,极隐晦地从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的神色,但很快也知趣地收敛了。她一头短发被包在护士的帽檐下,半张脸被巨大的口罩遮去一半,让旁人看不出她的长相。 的确是个神秘的女人。她与久川埴的交流仅通过手语,而后由久川埴翻译给他听: “塞德让你去前头做司机,记得开车稳些,这毕竟是救护车。” 塞德在他身后煞有其事地点头,两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同望向波本,他压力山大地投降: “好好,我会注意。” “至于我,我会一直在通讯里。”久川埴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比着手势,好让塞德理解,“波本是我的助手,他可以帮上忙。” 塞德又深深地看了波本一眼,安室透满以为她会因自己的助手身份心生忌惮,不料她和她的上级一样接受能力极强,主动伸出手来示好。 那双手也和久川埴很像,握刀和持枪的茧俱有,昭示这位二十余岁女性的不凡之处。 她脱下外套来,从里露出一身雪白的护士服,熟门熟路地打开救护车的后箱舱门,久川埴本想故作自然地一同下去,被安室透眼尖着揪下来。 “刚才约定了什么的,蜜勒米尔?” 安室透眯起眼睛,又要探他脑门的温度,被久川埴后仰着躲开。 “好嘛,对不起。”他嘟囔着被放在地上,转眼对上另一个下属疑惑的表情,试图挽尊地解释: “嗯……波本会跟去,我就不随同了。有情况就在通讯里告诉我,没问题?” 塞德再次点点头,安静的目光移向波本。安室透不得不顶着她的目光走进前座,待他关上车门,久川埴才意有所指地打起手语: “别欺负人,听话。” 闻言姑娘飞快地扯了下口罩,双目流露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狡黠笑容。她朝久川埴略一挥手,轻轻盖上后仓的车门。 目送救护车消失在拐角后,久川埴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而也就是精神放松的刹那,强压下去的体温陡然疯长起来,大脑开始晕眩,不适感如烈火一般灼烧过四肢百骸,久川埴几乎支不住身子,颓然地跌落在地上。 幸好此地位置偏僻,也没有监控。他捂着胸口感受猛烈的钝痛如巨锤击打全身,克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再次忍不住在心底念叨一番贝尔摩德——即使现在久川埴仍然想不通这个女人的动机,这感觉就像平白遭了罪似的令人烦躁。 好在久川埴梗着最后的力气,没让自己昏厥在不为人知的街巷里。他踉跄着走进道旁的公共厕所,强撑着确认无人在场后,泄力似的靠上门廊。 这体验太过奇怪,好像浑身骨头都被打碎了重组一般,久川埴再也不想体验一次。他狠狠喘息几下,终于感到身体恢复些力气,然后在洗手台前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很好,至少在药效时长上,贝尔摩德没有骗他。 久川埴面无表情地套上角落里的清洁工制服,朝镜子里的自己扯扯嘴角。 ——隔天恢复?确实如此。只不过这天日期不巧,各种烦乱的工作挤成一团,变小的身体不知添乱多少麻烦。 重新戴上通讯器,听里头的一片寂静,大约波本和塞德的相性只能说是一般,两人都没有交流的欲望。 久川埴清了清嗓子:“任务如何了?” “蜜勒米尔?”波本身为司机,驾车时分心倒是很精通,立即就回了话,“听声音……你变回来了?已经回安全屋了吗?” “差不多。”久川埴含混地回答,没有错过频道中另一个间或响起的敲击声,那是塞德对此的评价: 第32章 “真可惜。” 这姑娘向来是隐藏的八卦爱好者,久川埴已经习惯了,回敲了一个短音就算是回答,转而对波本嘱咐到: “小心些,医院门口一定有fbi的眼睛……唔,不过以琴酒的效率,估计他们不会再掀起多少风浪了。” “ok.” 安室透说,他在这方面还算让久川埴放心,便随他去了——毕竟比起那头,自己这边的情况才更加叫人担心…… fbi一定还停留在交火的场地附近,久川埴回去时还可能撞上他们。 更需要担忧的是组织内部对此事的态度,那位不会乐意看到成员内讧,琴酒与他的合谋已经踩在朗姆的底线上,倘若这般尚不能揪出一两个重量级的卧底,恐怕怎样都不好交差。 但是,fbi?卧底? 莱伊那家伙要真如此容易就露出出马脚,只怕当初琴酒也不会百般怀疑之下,仍然对他束手无策了。那男人目前展现出的能力太过强大,又谨慎过头,任何考验都只能化为组织舍不下他的又一理由,所以琴酒最终也只是将他调去赛妮娅身边,权当警告。 当然,也有点像遇上宿敌时较劲的赌气。 这话久川埴是不会在琴酒眼前说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人物,依旧被蜜勒米尔有意无意留下的空当坑了一把,久川埴多少生出些自得。 这是阳谋,他早就打算清理组内倚老卖老的老人了,料定他早晚憋不住情报,传出组织的秘密交易。而卧底们当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因此fbi必然遭到反噬。 琴酒已经有所收获了,他对抓捕叛徒的活动一向热衷。 所以说,素日里无害任撸的猫咪,偶尔报复心起,也是会咬人的啊……久川埴对镜子里的自己弯了弯眼睛,理好衣襟后轻快地推门离去,而后,便在路口遇上了那个刚被他坑了一把的人。 莱伊——或者说,赤井秀一坐在大红的福特野马里,从指尖点燃的香烟上,袅袅烟雾里,他抬眼望向久川埴。 轻快的脚步瞬间僵硬起来,像运转流畅的机械卡了油。久川埴缓缓地停下脚步,一下不知该作何表情回应莱伊。 他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但久川埴心底的确有一丝挣扎,归根结底,久川埴做不到对面前的莱伊视而不见——他看上去本该二十四小时精力充沛,但眼底却诚实地显出青黑。 “让我辩解一句。”久川埴熟练地坐进车里,双眼目视前方,“——不是我,莱伊。你找错人了。” 莱伊缓缓启动福特,将对话限制在车内的相对安全环境,也许也借此期盼着打开久川埴内心的防备: “的确,不是你……蜜勒米尔,是我的疏忽造就了现下的事态。 “而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波本。” 他把疑问的语句咬出确定的口气,久川埴打量过其人全身上下可能配枪的地方,很不情愿地回答: “既然知道原因,又何必来找我?” 言下之意即,冤有头债有主,他只负责隔岸观火。 “你知道,fbi的线人已经遇难。如果涉及审讯,琴酒一定会找上你。” 久川埴:“……” “我不知道。而且,你又怎么肯定我非得帮你?”他难以置信地说,“再拿枪威胁一次?说实在的,我真的很讨厌被那玩意指着脑袋……!” “不需要总把我们想得如此粗鲁,蜜勒米尔,就像我这边也从不过问你的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你给波本的逃离提供怎样的帮助?” 赤井秀一说,他的谈判技巧一定也是顶级,在对话中时刻保持微笑和压迫感,可惜久川埴早已对隐形的威胁不敏感。 ……你已经在过问了,他默默腹诽。不过莱伊大约将他前来的动机定义为接应,幸好聪明人总是善于自行推理,否则他实在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于此地的缘由。 他夸张地叹着气,默念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敲着车窗便暗示想要离开。 而莱伊此人,还在装眼瞎。久川埴无奈地问他: “你究竟打算怎样!” “我可以选择将车一路开去警局,久川先生。”赤井秀一温柔地踩住久川埴的底线,极为精准地卡在少年心理防线崩溃的当下。 “然而……” “——然而你绝不会这么做。”久川埴耸了耸肩,表示,“因为你知道我没有实权,诸星君——我知道这是你可以随时弃用的假名,就像我在组织里一样无关紧要。” 赤井秀一的双眼在注意路况,同时勾起一侧唇角:“请不要这么说,蜜勒米尔,你当然有力所能及的事。” 久川埴听出他言语中仍有未尽之言,不由生出些许紧张。他听见通讯器中的二人正在有条不紊地随计划推进,及时汇报工作,塞德正在用摩斯电码告诉他关于尚田道夫自杀的最新消息,老实说,这不让人意外。 这男人在组织手中的把柄太多,自身又是那样易被控制、优柔寡断的一个人。何况就算拒不自尽,组织留的“后手”也会帮他…… 然后是波本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与塞德兵分两路,先一步前往清水茜的病房探明现状。他的声音沙哑且紧张: “她不见了,蜜勒米尔。fbi先一步转移了她。” 久川埴瞬间警觉起来,他像受惊的猫一般应激地盯上莱伊,神色间竟闪过几分杀意。 第33章 而赤井秀一正等候着这一刻,几乎立刻甩开方向盘让轿车急停——又是一个漂移——随即在久川埴接力翻身压上他的刹那,将手一翻,虎口牢牢地控制住蜜勒米尔的咽喉。 “好无耻的fbi!”他的嗓音里压抑着愤怒,喉口在压迫下发出气恼的顿顿喘息, “你们分明,分明知道她与此事无关!” “我们为清水茜准备了完善的证人保护计划。”莱伊温柔道,“这次手术不会影响她的未来,组织的人也不会再找上他。” ——未来。在fbi的心理分析中,这通常是经历不凡童年的患者最在乎的事。果然,闻言,久川埴的动作停顿一瞬。 “这是我们一方的诚意,你看如何?” “我……” 久川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近乎抽泣般的呼吸声,无助的酸楚感涌上眼眶。 赤井秀一冷眼看着这一切,对久川埴明显过激的反应,他一点不感到意外。在迄今为止的观察中久川埴表现出明显的精神疾病倾向: 同时存在的躯体症状倦怠和强迫症,间歇性发作的双向障碍和神经衰弱,轻度的失眠和厌食……堪称一击即碎的心理状态。 他志在必得。 久川埴的气息微微抽动,他无法和莱伊赤裸的目光对视,因为他知道他的内心已经动摇。 fbi正在借清水茜的证人保护计划,隐晦地重提青田莉莉之事,久川埴自然知道以他一己之力,做不到为妹妹屏去所有威胁,但…… “关于她的下落,你当然大可以派人去查。”赤井秀一的言语中有种漫不经心的自信,“这也能让你安心,不是么,蜜勒米尔?” 气氛僵持在原地,赤井秀一注视近在咫尺的颤抖的睫毛,屏息等待眼前人下定决心。 目标迟疑得愈久,策反成功的概率越大。然而,就在久川埴颤抖着、几乎溃败的时刻,贴身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忽而震动起来。 他就像猛然惊醒,赤井秀一即刻理解这场摊谈判已是付之一炬,飞快伸手试图抢夺手机。 久川埴将头后仰避过他的一拳,转而任由莱伊将手探进自己衣兜摸出响铃中的电话。上面浮现一串陌生的纯数字号码,莱伊眼神一扫,探究的目光直直射向久川埴。 “新号码,大概率是琴酒,小概率朗姆。”久川埴忙举手投降,认怂飞快,小声嘟囔着抱怨, “他们总爱换手机号,不接起来永远不知道今天来任务的上级是谁。不过,我猜是琴酒来过问医院的事的。” 莱伊像是陷入了思考,将手机举高了却不发话,看得久川埴略急:“他没什么耐心,别等他挂电话,拜托——” 尾音尴尬地落于空气中,因为莱伊已经接通了电话,打开免提放在久川埴眼前。从电话里传来琴酒一贯的阴冷声音: “尚田道夫我已经派人处理了。” 非常、非常不耐烦的语调,久川埴的脊背条件反射地从尾椎冷到大脑,惶恐的眼神游疑: “患者……我也处理完毕了,波本和塞德也已经撤离。” “你本来不需要多此一举,蜜勒米尔。”琴酒说,久川埴知道他在指清水茜手术的事。 倘若用意外事故掩盖了死因,或是根本不送去健康的□□,那波本或许不至于被fbi盯上,反正清水太郎已经死了——这才符合组织最偏爱的经济节约方法。 “抱歉。”久川埴干巴巴地说,“我只是对朗姆的指令比较过敏。” “没有下次,蜜勒米尔,你的小小任性很可能为组织引来麻烦……之后,我会避免你和朗姆的直解接触。” “唔。” “他总是让你变得很不理智。”琴酒在一番危言耸听的告诫后,方才提及正事, “你在其他地方还有需要做的事,蜜勒米尔。fbi的引线已经深入组织内部,这次行动的成果仅停留表面,还不能让那位满意。现在,回审讯室来。” 琴酒显得异常严肃,这也是当然。拿朗姆一整条交易线作饵也未能钓出真正的大鱼,那位一定不乐意看到这般层次的恶性竞争,身为组织内最得势的一条忠犬,这大概是琴酒职业生涯中面临的重大信赖危机。 “……我、明白。”久川埴说。 他深深地注视眼前人的眼睛,浓墨重彩的绿色近乎吞噬他的心。 “我明白了。”他缓慢、轻声地重复一遍,莱伊的眼眸一动,带着微不可查的讶异与他对上视线。 第19章 苏格兰1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地下室内。 入目皆是血色,此处的肃杀之气常年如一,四处散落的各类刑具工具,皆不知刀下亡魂几何。久川埴一进来便被扑鼻的血腥气刺到皱眉,伸手由一旁的小护士给他递上口罩。 一轮审讯尚未结束,隔着隔音墙都能听见那里隐约的哀嚎。不论旁观多少次,久川埴仍然难以适应这样的氛围,哪怕当初面对在训练营的相关课程,也得靠偷服止痛药才勉强过关。 他自知脾性软弱可欺,面对酷刑,一定也是第一个招供。fbi盯上自己,的确是情有可原。 心累地按按额角,久川埴又想起仓促之下答应fbi的棘手之事。莱伊不求他从中作梗救出同僚,只要他如曾经对待cia的线人那样…… - 半日前。 “不要担心,蜜勒米尔。”赤井秀一的言语犹在耳畔,他声音冷静,没有一丝一毫即将暴露的紧张, 第34章 “我们不需要你做太多事。成为fbi的线人,在入职的那一刻一定已经有所觉悟,所以……只需一剂筒箭毒碱,用它换掉你的盐酸吗啡。” “你——” 久川埴一下后仰些许,瞪大的猫瞳中满是讶异。赤井秀一担忧他又要应激,一伸掌压住他的手腕,点住他的下唇: “我怎么知道?因为组织处理医疗废物的方法,有很大漏洞。” 久川埴浑身一凛,双眸微微颤动:“多谢提醒……我日后会叫后勤们改善这点的。” 筒箭毒碱,作为一种肌肉松弛剂,其效用在于让被注射者全身肌肉麻痹,同时由于呼吸肌麻痹引起呼吸衰竭。 fbi想加快他的死亡。 久川埴的双唇翕动一下,重新抬眼望向莱伊: “他会死的……”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而我们所希望的,正是减轻他的痛苦。”莱伊说。 久川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自知是永远无法对正义之士的牺牲精神感同身受了。然而喟叹一声后,他到底没说出更多拒绝的话。 fbi的计划完备,筒箭毒碱在医疗中并非常用的药物,但在审讯上却很常见。久川埴可以理所应当地将致人死亡的责任推至其他成员上,反正负责审讯的也绝非什么好人。 在口罩和护目镜的遮掩下,灰白色的眼眸中如猫一般闪着冷光。久川埴冷冷看着被推上手术台的男人,他双目紧闭,面孔因失血而苍白,浑身却猩红地染着血。 颈部穿刺的静脉通道正在高效输送消炎和抗菌药物,从生死底线上吊回一条人命。然而,作为医生,他如今正要做与之相反的事。 久川埴捏紧背后的针管,医疗组里的小护士正在检查伤势,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松弛剂送进输液袋里,使人在缓慢起效的肌肉松弛剂下,无声死于后续的审讯之中。 “唉……” 叹息一声,他抬手装作检查输液袋流速的模样,守在附近摸鱼的小护士乍一眼看见上司的侧脸,简直吓了一跳,忙惶恐地接手过来,小心询问: “蜜勒米尔先生,出什么问题了么?这种事让我来就好……” “调一下,别流太快。”久川埴捂嘴咳了两声,昨日感冒的副作用还在身上,扶着脑袋往远挪动几步,不动声色地将一剂简箭毒碱藏进袖口。 “蜜勒米尔先生,基础生命体征已确认。” 这时另一个护士急匆匆赶过来,将结果递给他,久川埴扯下手套,自觉在上面签字。 审讯才刚结束第一个环节,受审者的状态还算完好,只是审讯的家伙们在放血一事上过度放肆,引起昏迷,通过输血和输液就能解决。 久川埴身为监工者站一旁无所事事,满心盘算简箭毒碱的事,不知如何下手。 干审讯的组长玛格丽特是个难搞的变态,他的属下们也上行下效。有刺头的大咧咧推门进来,往门槛上一靠就开始强势围观,一手还点着烟呸呸往外吐口水,被久川埴派在门口的安保拿枪指着才算罢休。 久川埴冷眼旁观这一切,见那头的纷争发快闹成斗殴了,方才起身前去劝和。他的话有些奏效,但效果有限,玛格丽特今日不巧就在基地,否则他的手下断不会仗势欺人如此猖狂。 ——若非琴酒正忙于和朗姆交涉,那凌虐狂人可不敢如此放纵呢。 “闹够了吧。” 久川埴抱手站在举枪的安保身后,冷冷地看玛格丽特摆着手、不着调地走来,“你们第一轮放血已经过火了,消耗的是我们这边的血袋,审人的是不心疼啊?” “哎呀哎呀,这可折煞咱们了呀。”玛格丽特一把揽住闹事下属的肩,明晃晃地徇私,“咱们也是为了扳开老鼠的牙,不是嘛?为了大局体谅一下咱吧,蜜勒米尔酱——” 久川埴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玛格丽特在组织中臭名昭著,是个能享受凌虐他人的快感的变态,面对久川埴这“不论如何都能踩上一脚的著名软包”,自然更是猖獗。 “我可不管这些,报告最后都会呈给琴酒。” 他朝安保们点点下巴,目睹玛格丽特在枪支胁迫下不动声色地退让,抓住机会一把锁上门。 手术室们“砰”地一声合上,玛格丽特在一墙之隔发出极响亮的邪笑,久川埴本就有够烦心的,偏偏今天坏事就像着了魔似的蜂蛹上门——他刚一回头,天花板上的灯“啪”地一下就熄了。 空调刹那就当了机,独立电池的血氧仪开始报错,急促的“滴滴”声扰得久川埴额上青筋狂跳。 “停电了,蜜勒米尔先生!” “怎么办,蜜勒米尔先生!” “啊啊啊,蜜勒米尔先生!” 不知谁在嚷嚷,紧接着焦急唤他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有时代号成员太平易近人也是错。久川埴痛苦地按着额角,厉声吩咐道: “都原地待命,确认患者生命体征!” 众人总算忙不吝地行动起来,久川埴干脆趁机借此掩护,将针剂一把插进fbi线人的输液袋里,而后针管被撕去标签扔进废弃箱。做完这一切后他方觉得后怕,压着心惊再次打开门。 “怎么回事?” 外头也是一片漆黑,久川埴自知他如今的冷静不过色厉内茬,发自内心感谢黑暗替他遮掩。 而玛格丽特已经因混乱而完全兴奋了,他兴致勃勃地围观黑暗带来的一切恐惧,从喉咙里发出耸人听闻的尖笑,直到久川埴不耐烦踢他才罢休。 第35章 “扫兴。”他嘟囔一句,看久川埴在手电筒的光芒下面色不快,又重复一遍,“有够扫兴,一群不懂享受的傻瓜。” “别了,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久川埴慢吞吞避过几人,挪到他身边, “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停电?” “谁知道。”玛格丽特撇了撇嘴,见久川埴双目含怒地瞪了过来,忙挥了挥手, “行了,我帮你去问问……啧,不用问了。” 片区大规模停电的消息正在新闻里被广泛播报,久川埴在手术途中向来不带电话,低头凑过去看了。 “好端端的……”他警惕地眯起眼睛,忽而偏头询问玛格丽特: “基地的备用电源呢?” 玛格丽特灿然一笑,他的某个下属替他诚惶诚恐地汇报:“备用电源已经在启动了,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优先供应手术室。”久川埴警告他们,甩手要走,谁知却听见身后另一个儒雅声音传来。 “不,先不动备用电源。” 猫一样的蓝色瞳孔出现在黑暗里,冥冥间好似在发光, “不能排除这次停电没有fbi的手脚,你们应该更加谨慎行事。” “哼,谨慎。”玛格丽特嘴上不屑,行动上倒多少收敛了些,“我可不知道你有命令我的权力,苏格兰。” “寻常居民区哪有常备备用电源的,突然在大范围停电的片区里开灯,恐怕fbi下一步就要找上来了。” 苏格兰解释道,“琴酒派我来监督审讯,也是为了避免意外。” 玛格丽特果然迟疑了。久川埴注意到苏格兰的目光紧接着扫来,忍不住又往角落躲了躲。这位新冒出头的狙击手先生在组织中一向低调,和行事浮夸的玛格丽特简直是两个极端,他可不想在两人的争端里受波及。 可惜,他有意避嫌,有人却不想放过他。苏格兰的柔软的眼神中满是包容,亲切地与他寒暄: “许久不见,蜜勒米尔。” 久川埴真怵他这样,那不是组织成员该有的眼神,太温柔、太多情的目光很容易让他联想起自己的父亲——有那样眼神的人通常死的早。 “苏格兰。”他点了点头,垂下眸去,全然不似刚才玛格丽特面前雷厉风行的模样, “那,我先回去看住他。” 玛格丽特被他低眉顺眼的语气吓了一跳,兴致盎然地瞧瞧他,再看看苏格兰,“嘴里“哎呀哎呀”的也不知在感叹什么,久川埴踢他一脚,耳边这才安静了。 他又点了点头,推门走回手术室。 “他还没醒,蜜勒米尔先生。”护士的声音略带困扰,“不过心率血压都正常,按您说的,我们也没有上过麻醉……” 久川埴点了点头,借四周手电筒盈盈的光,看清了手术台上的受审者,他呼吸平稳、指标正常,本该醒了,但—— 一片昏暗之中,床上人的双眼猛然睁大,双手直冲久川埴面门而来。 四周人俱是悚然一惊。刚才尚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弹起,护士们反应不及,也手无缚鸡之力。而久川埴虽然在训练营呆过一段时间,近身搏斗的成绩却堪称倒数。 他自然不敢挡,下意识忙退几步,谁知身后一只手忽而擒住袭击他的手腕,后背也贴上某个热源。 是苏格兰。 久川埴几乎忘了呼吸,怔愣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叫了一声: “玛格丽特!” 话音未落,门就开了,玛格丽特带人飞冲进来,隔着老远都能想象他此时有多亢奋。他轻而易举地将人又控制起来,得意洋洋地邀功: “啧啧,蜜勒米尔?你退步好多,连这家伙都能接近你了。” 苏格兰正站他身后,久川埴悄悄躲远了些,随口和玛格丽特呛声: “那当然是比不过玛格丽特您的嘛……何况,这不是还有苏格兰先生在?” 像是为了照应这句话,他偏头朝苏格兰微微颔首,反倒被按着揉了一顿脑袋。 “总是依赖行动组的人可不行啊,蜜勒米尔君。”苏格兰说,“下次一起去训练营里练练吧。” “难以置信。”久川埴还没搭话,玛格丽特八卦地插嘴,“你答应他吗,蜜勒米尔?” “……不要。”久川埴敬谢不敏,“我忙得很,没空做这些。” 苏格兰还想再说什么,只听响起了一句微弱呻吟,屋内三人都齐齐底下头。 “别挣扎了老兄,我可不如蜜勒米尔好欺负哩。”玛格丽特拎起那fbi的头发,用将头皮都要扯下的力道来回乱晃,满意地听见手下人的哀嚎。 久川埴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去,苏格兰倒是盯得目不转睛,在玛格丽特拎着那可怜人返回审讯室后,方才平静地转向久川埴。 “还有什么事吗?”久川埴对上他的眼神, “我们这要下班了,没事就去玛格丽特那吧,这不是你的工作么?” “嗯……”苏格兰缓缓应道,也跟上玛格丽特的脚步。 于是久川埴拍了拍手,痛快地扯下手术帽来,朝一室的手下命令: “剩下的工作,都交给玛格丽特组了,相信他会给琴酒一份满意的报告——现在,解散,回家!” 他甩下这句话,理所应当地将报告和善后的工作都扔给别人。玛格丽特可不会拒绝,用些属下们处理的杂务换来一场痛快玩闹,他求之不得呢。 第36章 不过……唯有久川埴知道,这场审讯是必然不可能进行到最后了。 第20章 苏格兰2 苏格兰——或者说,诸伏景光在这间审讯室里目睹了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刚刚才被救回生命体征的线人,在极短时间内便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玛格丽特的审讯风格狠辣至极,几次扒皮抽骨的惩戒下,轻易能让人类变成世间最狼狈的丑角。 ……然而,绝不能移开视线。 玛格丽特大笑着揽住他的肩,指点眼前令他兴奋的一幕幕景象,偶尔兴致所起时,还要亲自动手划上几刀。 他在风言风语中的变态形象真不是谣传,诸伏景光实在不能理解以他人痛苦为食的乐趣,但不论如何,此时此刻他必须忍耐。 “琴酒以前从不往玛格丽特这派监督的人。” 临走前,蜜勒米尔是这样告诉他的,“在玛格丽特的审讯室里呆过的成员,很多都会留下些心理阴影,说实话,那很麻烦。” “……麻烦?” 苏格兰愣了一下,他好不容易偷闲从审讯室的压抑环境里脱离,想透一口气,却正好撞上尚未离开的久川埴。 墙角的阴影里,斜倚着的少年像在刻意等他,悠悠地转过头来。 “你是真的不懂吗。” 久川埴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也帮过我的份上——想想琴酒派你来这的用意,玛格丽特才不需要什么监督,被怀疑的人,是你啊……” 诸伏景光的瞳孔有一瞬间收缩,他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答道: “嗯,我知道。” 知道?久川埴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随便,我可不关心你的生死。” 他深深看了苏格兰一眼,而后毫无留恋般转身。刚走了两步,果不其然听见身后紧随的脚步声。 “等等,蜜勒米尔,你是说——” “嘘。” 久川埴应声止步,扭头扬起一抹微笑,“你刚来琴酒手下做事,很多事不算清楚,也可以理解。” 毕竟苏格兰是靠着不错的狙击成绩,一路顺风顺水获得代号的嘛。久川埴自诩对组织十分了解,语重心长地以前辈姿态提醒: “琴酒可是个多疑的大人物,一点也不好伺候——组织的忠犬,你听过这个名号吧。” 苏格兰迟疑地摇头,但诸伏景光倒是早知道这点。琴酒在警方各项资料,调职之前他就已经看过。 “所以……” “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啊,苏格兰先生。”久川埴笑了起来,“接下来可能会有一段不好过的日子,证明自己清白可是很难的事情哦。” 当然很难,诸伏景光不无自嘲地想,毕竟他根本就不算“清白”啊。 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有幸在医疗组找到朗姆交易网的漏洞,谁知那不过是琴酒伺机布下的陷阱。 他自知遭到怀疑,而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要将其打消又何其不易——但,诸伏景光不会忘记曾经握住的那枚樱花徽章,所以他拼尽性命也会做到…… 绿色眼睛中的光芒只闪动一瞬,很快被完全掩盖起来。苏格兰露出一个温和、带着些许无知的憨笑: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奇怪为什么会接到‘监督审讯’这样的奇怪工作呢。” 蜜勒米尔在他赤诚的笑容里怔愣一秒,随即又莫名觉得恼火: “真是的,不要把话说这么直白——原来你真的不懂啊!” “感谢你的提醒,蜜勒米尔。” “……既然知道了,那就快点回去。” 目睹玛格丽特的审讯,那是琴酒布下的试探和惩罚之一、绝不轻松的活计,但苏格兰的感激过于真诚,反而让久川埴觉得很不自。他背过身去,听苏格兰的脚步大致回到审讯室了,方才慢吞吞地离开。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复盘整件任务,朗姆、琴酒、fbi和更多潜伏着的势力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给久川埴不善于算计的小脑瓜提出了很大挑战。 但,可以确定的是,经此一役,琴酒追捕卧底的决心会更加强烈。今天的行动虽抓到一名线人,但这点成绩与朗姆一整条交易线的牺牲相比,并不相匹,何况那名线人在尚未吐出卧底名字之前,就已经咽气。 所以,即便只是为了给那位一个说法,琴酒也一定正急于找出卧底交差,他大概已经与朗姆谈判一场,瞧那一日比一日冷酷的眼神,就看得出没少被老头为难。 - 数日后,熟悉的酒吧。 站在吧台前的换成了真正的赛妮娅,她可没贝尔摩德那般的恶趣味,照着菜单为久川埴推上一盏起泡酒。 久川埴朝她点一点头,乖乖端着杯子去琴酒一桌的位子坐,刚一坐下来就听琴酒又“啧”了一声,不知又看他哪里不顺眼。 不过嘛,久川埴也习惯了。 “烦心事很多啊,琴酒大人。” 他的表情轻松愉快,显然近日闲适的工作状态很让人满意。 琴酒瞥了他一眼,依然叼着一支仿佛镶在脸上的雪茄,含混不清地说:“这没你的事,蜜勒米尔,回去玩你的过家家。” “好吧。”久川埴叹一口气,“我只是想问问,波本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听说你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 琴酒淡淡地没有说话,倒是伏特加新奇地问道: “波本,你怎么看上他了?明明大哥和赛妮娅给你换了几个司机,你都不满意……” 第37章 “所以,人还是自己挑的用来顺手嘛。”久川埴眯着眼笑起来,慢吞吞摇着酒杯里的冰块,“拜托,给我个面子吧……琴酒?” 在旁人眼里,这位冷酷杀手的表情分明没一丝变化,但临近的久川埴和伏特加却莫名看出山雨欲来的事态。 “——不行。” 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久川埴没料想到不过是要个人回来,竟这样不顺利,不由咬了咬舌尖。 “啊……” “嘿,蜜勒米尔。”伏特加紧急插入对话,忠心耿耿地替他大哥解释, “波本被安排长期任务,一时半会不可能回去的,你还是物色新的下属好了。” 长期、任务?久川埴皱了皱眉头,顺着伏特加的暗示看向酒吧角落,果然在那看到波本的背影。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都是久川埴不久前见过的。 苏格兰,和……莱伊? 倘若只是波本一人受召,久川埴还不懂琴酒在打什么主意,但当得知这两位与器官交易案同样牵扯颇深、立场暧昧的仁兄也在场,他一下就明白琴酒背地里的考量。 “你要让他们给你……内推出一个卧底?”久川埴神色困惑地说,“朗姆给你的压力这么大么?” 伏特加在一旁“嗤”一声笑,努力板住表情: “大哥的判断,不会出错……那三人中一定有伪装的老鼠。” 琴酒配合地“嗯”了一声,眼神斜斜地扫向久川埴,警告道:“别做多余的事,蜜勒米尔。” “好吧。”久川埴再次叹息,“是个好主意,等到他们仨像牛仔似的互相指枪的场面,一定要叫上我围观——唔,说不定到时我还得加班呢。” 琴酒不置可否地又“嗯”一声,久川埴看不出他态度,百无聊赖地端起酒杯,还没来得及尝到酒味,眼尖地停住动作。 “天啊,琴酒。”他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感叹,将杯口怼至对方眼皮子底下——冰块上头正有一只被捻灭的烟。 “太粗鲁了。”久川埴谴责道,“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以说出来——我喝酒,有什么问题?” “……” 琴酒冷冷地扫他一眼,指尖的烟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当然,它现在正在久川埴杯里。 这是个控制欲爆棚的家伙,久川埴早就知道。他无语地再叹了口气,找赛妮娅重新要了一杯冷水,故意凑到琴酒眼前,将冰水混合物摇得叮当作响。 “满意了吧,监护人先生。” 伏特加彻底忍不住地笑出声来,顾及大哥难看的脸色,这才堪堪忍住。琴酒的表情看不出满意与否,但紧锁的眉头总算松开些许,淡淡地看久川埴捧着杯子润喉。 久川埴一杯冷水下肚,琴酒才起身掸了掸衣襟。他大步走出酒吧,好像他坐在那就是为了监督未成年饮酒一般。 久川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黑色里,方磨磨蹭蹭地挪到威士忌们的桌前,一抬眼正看见某个fbi卧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所以你暂时出不了日本了,需要我等你嘛?” 久川埴干脆地忽略莱伊赤裸裸的目光,目标清晰地凑在波本身边,与他耳语,“实在太糟糕了,真没想到琴酒会怀疑你。” 安室透也配合地与他咬耳朵: “准确地说,琴酒希望我在任务中鉴定苏格兰和莱伊的身份。我对你绝对忠诚,你知道的,蜜勒米尔。” “啊……” 久川埴隐晦地掀了掀眼皮,强调道, “我当然信你。” 不过,不信也得信啦,波本毕竟目睹了他因贝尔摩德的恶作剧而变小的全部经过,此人要是有了二心,那一定是十分麻烦的事态。 波本大约也想到这点,低头浅笑一下,不再言语。久川埴便随意扫视过剩余的二人,他们也都是一幅平静模样,一点没有遭到怀疑的愤慨。 只怕他俩接到的命令也是和波本的一样,叫人在互相提防中露出破绽,琴酒实在安排了一场真人实境的狼人杀。 而这场大戏的舞台……久川埴扫见桌上摊着的一碟资料,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他恐怕是这里唯一被剧透了谜底的人:莱伊一定正视图千方百计地脱离嫌疑,但于久川埴看来,他的挣扎一定是徒劳。 因为组织,就是这样一头沉默的巨兽,任何踏入其阴影的卫道者,唯一的结局便是沦为黑暗的食粮。 就像可怜的伊森那样。 莱伊的目光依然如有实质,久川埴状似平常地移开视线,与波本道别。 他仍然不懂是什么让这位fbi先生执着地策反他,毕竟他胆小如鼠、敏感如猫,绝不是富有冒险精神的那类人。久川埴向来知道什么是他惹不起的庞然大物,而组织的存在,正是其中最最不可撼动的之一。 第21章 苏格兰3 久川埴本该有一段还算轻松的工作时光,医疗组的大小事务已经全数交给塞德打理,他则负责悠悠哉哉地摸鱼只等跟航班去美国。 贝尔摩德已经明里暗里催了几次,显然她送给久川埴一瓶包含组织秘密的威士忌,绝不是毫无所求。 关于这位女士不可言说的过去,青田诚一郎生前的手稿略有提及,但久川埴从不敢表露出来。他向来谨慎,知道如何不该询问的事保留好奇,这是软弱之人在组织内唯一的生存诀窍。 ……这次,本该也同样。 第38章 塞德打电话来时,比往常更加急促的敲击频率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这对她而言是很罕见的事,久川埴侧耳听至一半,听出此事与波本有关。 波本在久川埴心里已经晋升为某种蛊惑人心的狐狸,他能在与塞德仅有一面之缘的情况下,便与这位出奇冷漠难接近的女子建立友善关系——常人光是与她交流就十分困难,因此从根源上避免了许多妄图从旁下手接近久川埴的人。 久川埴极信任她,耐心地听了半晌,方才理清事情经过。 简而言之,威士忌们遇到了麻烦。 在不间断的连续试探中,同时遭到怀疑的三人定然会互相攻讦,这恰是琴酒刻意安排下的局面。而威士忌们的表现也很符合他的预期,潜在的竞争下业绩完成的效率也水涨船高,如果不需事事麻烦到久川埴,那就更好了。 “没事,我亲自跑一趟。” 他向塞德交代了类似意思,十分无奈地拎起箱子准备加班。那三人目前可是代号成员中一等一受关注的人物,光是有关生死的赌局就不知开了多少,组织里难得有这般戏剧性的八卦可看,久川埴生怕无名小卒们在推杯换盏中走漏重要消息,因此与威士忌相关的工作都得亲自出马。 为此,他不得不中断还算清闲的摸鱼时光。 久川埴堪堪赶上新干线,拎着半人高的箱子蹒跚地走进安全屋内时,某个一身黑的卧底先生正舒舒服服地靠在窗台上擦枪。 他顿时有点气恼,“砰”地一声扔下箱子,只当没看见莱伊,而是去问角落的苏格兰: “纱布、常用药,点名缺的物资都在这里。没别的事我可走了哦?” “……谢谢,蜜勒米尔。” 苏格兰过了一会才回答,他的声音发虚,久川埴这才发觉阴影下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苏格兰?”他转身的脚步一顿,本能地不想多管闲事,但思量半晌后还是叹了口气, “几天不见,怎么能折腾成这样?” “呵呵……任务、出了点意外。” “失败了?” “啊,差不多。被警察的人抓了把柄。” 苏格兰说得轻描淡写,大腿上的血渍却已经浸湿裤腿,他们的逃脱过程或许并不轻松。久川埴慢吞吞地靠近些许,在一片焦糊味中犹豫地皱起眉头。 ——医生最头疼的情况之一,病人私底下的违规操作永远出乎他们意料。 “不是说了等我来吗……?”他抱怨着蹲下身子,开始检查苏格兰的腿伤, “虽然我们偶尔会用灼烧的方式止血,但操作过了头,也很容易引发炎症啊,真是头疼。” 语气虽很不耐,久川埴剪开裤脚的动作却熟练且温柔。布料早已因灼烧与皮肤紧紧贴合,久川埴扯动一下,后知后觉地去看苏格兰的表情。 苏格兰即使小口喘着气,依然抬眼露出个令人安心的微笑,因此久川埴便没有犹豫——反正组织成员不打麻醉都是家常便饭,也不知他们是否恋痛倾向。他一把扯下那块皮肤,血液立即更大规模地涌了出来,子弹的金属外壳隐隐约约嵌在血肉之间,大约已经伤及动脉。 “麻烦了,帮忙打个光。” 苏格兰白着脸点头,久川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其中拨弄一番,想伸手时却猛然想起今次身边可没有助手,下意识问道: “波本呢?” “在打听新任务的情报。”莱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大抵总算护理好了他的爱枪,这才有空搭理他们了。他对上久川埴的视线,偏头示意窗那头的豪华酒店。 莱伊说:“波本找了服务员的工作,这时候应该在兢兢业业地上班——他也只有这点价值了,蜜勒米尔。” 久川埴:“啊……好像并不让人意外。” 他很难不怀疑这话是莱伊在暗指他将其退货却选择波本的过往,但要把莱伊的古井无波的一张脸与“争宠”类似的情绪联系在一起,那又实在微妙……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沉默片刻,干脆转而指挥起他来: “……那就你吧,莱伊,烦请帮忙把我的箱子拿来,然后找到里头的纱布给我。” 莱伊照做,久川埴便利索地替苏格兰重新抹药和包扎,为了有效按压止血几乎用尽力气,将纱布和绷带一层层裹紧了,总算不再有新血透出来。 “呼,姑且先这样好了。”他抹一把冷汗,“既然你们今晚还有任务,那就找你有空的时间去诊所一趟——或者直接找我吧。子弹留在身体里,未来安检会很麻烦哦。” “好……” 苏格兰点着头,疲惫地露出一个微笑。久川埴任劳任怨地将杂乱的房间也收拾干净了,帮他一点点挪到沙发上,莱伊则全程在后头围观看戏,完全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劳驾,”久川埴叹气,“我得走了,苏格兰还需要休息——所以,莱伊。” 他眼神轻飘飘地扫来:“烦请您劳动一下,高抬贵手,照顾照顾他吧。” “不用……”苏格兰说。 “乐意至极。”莱伊颔首。 久川埴:“……” 他不太想了解威士忌们之间的矛盾纠葛,但两人间的氛围一触即发,这或许正是琴酒刻意引导的结果,但他着实不太适应。 要是等波本回来也加入这场乱局,那他更要如坐针毡。因此久川埴果断决定: 第39章 “那么两位,再会。” 他敷衍地一点头,转身要走。正在此时房门却咚咚地被敲响,礼貌的敲门节奏一听就不是波本。 ——谁? 久川埴警觉地看向莱伊,眼神中略过慌乱。这处临时安全屋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地方,纯粹为监视任务目标所找的一处普通公寓——否则也不至于基础物资都没备齐。 怎么办,要开门吗? 莱伊的手掌搭在他肩上,像在安抚,他低低的嗓音沉而有力地质问门那头的人: “谁在外面?” “啊,抱歉。”那人的声线紧张,透着不谙世事的青涩,“我是搜查一课的警员,你的邻居意外在家身亡,希望诸位能配合调查。” 第22章 林原百合子 邻居意外身死,带来计划外的麻烦。久川埴眼皮一跳,略带忧虑地打开门去,在警察的口述中了解真实状况后,方才稍稍松一口气。 “目前初步的推断,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为了排除其他因素,警方正在对整个楼层进行简单问询……诸位请不要紧张。” 叙述的警员手中握着一小本笔记,认认真真地念,没有关注房间内其余三人的微表情。苏格兰自听见“搜查一课”四字起便有一丝紧张,久川埴的表情也不逞多让——他并不擅长掩盖踌躇的表情。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做主开了口: “没事,有什么需要的请问吧。” 门口的小警员顿时如蒙大赦,极为感激地鞠了一躬,向莱伊三人问了姓名等基本信息,不在场证明云云,恭敬地记下一堆真假参半的答案。 久川埴猜他大约初出茅庐,问询时只管记录而少有追问,套话的功力是放在训练营的基础课都要不及格的水平……生活太平的普通人大约这样也就足够,只是身为警察,大约要让米花警署蒙羞一些时日。 不过,在接触几个难搞的讯问对象后,年轻人恐怕也能很快变得圆滑吧。 毕竟人的可塑性是很强的。久川埴早已从自身经历中了解这一点,此时也没有任何诓骗实习警员的内疚,熟练地配合莱伊用一套□□加真证词的组合拳将小警察打得发蒙。 就在他们以为询问很快能结束时,却见那小警员的背后另外蹿出了一个人影。他身形健壮,体态随和,任何人第一眼只会关注到他叼着的牙签。 “呦,问出什么了吗?” “伊达警官!”年轻的实习警被压得一下踉跄,挺直了腰板,“基本都问完了,笔录在这里。” “辛苦了——” 伊达航接过笔录,随意地扫了两眼,便漫不经心地合上了,“现场发现了新的线索,口供可以晚点再问,先跟我过来。” “啊、是!” 实习警员毛毛躁躁地要走,伊达航轻松他的勾住衣领,抚着胡渣狐疑地看了一眼久川埴。他打量的目光很危险,久川埴几乎立刻警觉起来——这可不是个和之前那位一样好糊弄的警官。 他的眼神直白投向久川埴,又像在透过久川埴看向他身后的什么……莱伊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野,口气礼貌地问道: “警官先生,还有什么其他事么?” “不。”伊达航目光犹疑、反应微妙,忽而挑眉一笑, “感谢诸位的配合,失陪失陪。” 他拍着小警员的肩走远,莱伊两步跨到走廊上,注视他俩背的影,似乎若有所思。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久川埴走到他身边,半仰起脑袋询问。 莱伊朝他微微一笑:“……啊,我在想,不能让警方注意我们。这案件可得尽快解决。” 他沉吟片刻,施施然跟上那两位警官,久川埴略带犹豫地回头看一眼苏格兰,安静地锁好门跟了上去。 同一楼层尽头的房间,狭窄的门口已经被忙碌的蓝色制服们挤满,久川埴踮起脚都看不见内部情况。 莱伊则十分淡定地站在警戒线外,精准地拦下了其中某个警官,熟练地招呼道: “伊达警官。” 伊达航牙签一翘,略带茫然地打量此人上下:“你……” “诸星大,刚才做过笔录的。” 莱伊客气得反常——组织的杀手往往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彬彬有礼,久川埴于是担忧地看向他面前的警官先生,耳听莱伊还在不紧不慢地说: “基本的信息,你们都已经问过。当然,除此外,事实上我还是一名侦探。” “侦探?”伊达航挑起一边眉毛,“犯罪现场可不是侦探们的游乐场……” “死者为女性,20岁上下,独居。死亡时间是上午六点到八点,目前推断的死因是气道压迫导致的窒息,但真正的凶器还没找到。对吗,警官先生?” 伊达航的眉头扬得更高了,久川埴真担心他就这么让叼着的牙签掉下来,赶紧扯了扯莱伊的衣角。 “喂,别太张扬……” “无妨,这并不是多难的推理,是吧警官?” 伊达航露出明显被挑衅了的表情,警告道:“这位先生,如果你执意扰乱现场,我可以逮捕你哦。” 莱伊礼貌点头,跟在警官们身后钻进警戒线内,久川埴像幽灵一样尾随上去,半晌后才被伊达航发现。 “喂,你又怎么进来的?快出去少年。”伊达航皱起眉头。 “不用,这是我的助手。”莱伊揽过久川埴的肩,信任地一拍,“是吧,青田华生?” 第40章 “唔……”久川埴忍下肩上的过分力道,扯出一个微笑,符合道,“好的,福尔摩斯先生。” 伊达航还有些将信将疑,奈何他的手下们都任劳任怨地清理着现场,他也不能一直当甩手掌柜,于是再三嘱咐几句后便放任“侦探助手们”自由调查了。 林原百合子,女,二十岁。今日八点一刻时被邻居发现死在家中,尸体吊于放梁上,因此最初的简单推理便是自杀身亡。然而在初步尸检后,在死者脖子上发现明显的挣扎痕迹,以及形状不同两道勒痕,都敦促着警方以他杀为结论进行进一步调查。 为此,要找到不同于悬吊尸体的绳索的真正凶器,警官们正在不遗余力地搜查死者房内的每一处角落,如最终一无所获,可能需要将搜查范围扩大至整个楼层—— 那正是久川埴一行最不想看到的事。 试想莱伊或苏格兰的吉他包内被搜出了awm的场景,连久川埴都一时想不出“斩草除根”以外的脱身方式,那一定是最糟糕的结果。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一腔希望都投在面前的莱伊·福尔摩斯身上。希望他能及时找到凶器,安全屋的存在才不会暴露。 拜托…… “嗯嗯,这么来看,我实在太高估日本警方的侦查能力了啊。”莱伊的语气阴阳,久川埴很怀疑这人懂不懂“低调”二字如何书写——又或者,他只是太精通于伪装了。 这幅张狂自负的模样,和伊达航见过的任何一个麻烦侦探没有区别,他耐着火气问道: “那您有什么高现,侦探先生?” “并不是发现,只是一层十分简单的推理。”莱伊随意靠在窗台上,微笑道,“我只知道,不会有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东西,除非它根本不是俗知的长相……你们推断的凶器是什么?” “绳索、电线,或是钓鱼线一类……”某个警员弱弱答道。 “通常犯人在进行绞杀时,会将绳索呈八字形反握,从而留下在颈后交叉的痕迹,哪怕凶手真的有正面勒死人的力气,只要是绳索一类的东西,在脖颈侧面也一定会留下勒痕。但是……”莱伊说。 “但是林原小姐的尸体上没有!”另一个警员惊叫道。 “嗯,所以那一定是有一点硬度的细长物体。” “你是说,”伊达航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他抚着下巴打量尸身上不同寻常的痕迹,“那是一样细长、可以形变,但又有一定强度的凶器——那是……” “铁丝,钢棍一类。“莱伊微微颔首,看向窗外折叠架上随风飘动的诸多衣物, “当然,这类物品,在生活中最常见的便是——” 晾衣架。 久川埴恍然,但看四周警官们一脸平常的样子,好像这又并非多么高深莫测的推理。 “即使如此。”伊达航说,“事实上,这屋里绝没有搜出过被使用后、形变扭曲的凶器——包括您所指的那些衣架,它们都被检查过。” “这样……”莱伊沉吟着,缓慢踱起步来。他站定在房间一角的垃圾桶旁,痕检专员正在细致从中挑找线索。 “请看这个。”他从警察手上要来那张残破纸片,纸片边缘带着焦黑的痕迹,大约是燃烧后留下的, “‘衣凭’两字,初看虽然难以理解,但这张纸的摸来触感轻薄粗糙,是一张复写纸。” “复写纸……?这是一张收据?” “是,也不是。”莱伊颔首道,“确切来说,这是一张上门取衣凭证。这位林原小姐,曾向洗衣房预约了今早的□□,我想,只需要调查这附近的洗衣房订单,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了。” 在洗衣房打工的上门人员,恰好是林原百合子月前分手的前男友,因此服务过程中旧恨萌发一时争吵激情杀人。在他的订单中警方找到了沾满被害人与凶手指印的衣架,面对这样的证据,男人愤愤地承认了他的罪行。 一切都是那个女人不好,每个类似的男人都会这样说,哪怕林原女士当真如他所言的强势、自私、势利、爱财,那也绝非他恶行的理由。 ——没有什么能成为恶行的理由。 久川埴心知肚明这一点,便也不觉得自己与这位杀人罪犯有什么区别,他颇有些感同身受,悄声感叹道: “这下可一了百了了。” 他的语气颇有些艳羡,莱伊走在他边上,闻言便笑道: “你倒是很爱看八卦。” “体会一下正常人的生活,”久川埴半垂下眼,摇了摇头,“毕竟我即没体会过因爱生恨,也不太明白因恨杀人的心情……莱伊,你和你的女友怎样?” 莱伊露出个意味隽永的微笑,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不过,蜜勒米尔的性格或许适合强势的女性。” “不了,我可是个很胆小的人,莱伊。”久川埴颓颓地说,“如果真遇上了这么强势的对象,那我恐怕只能任由她予取予求了。” 他们一并走回安全屋内,苏格兰在里头听见这逐渐跑偏的话题末尾,好奇地问: “谁的对象?” “杀人犯的对象。”久川埴发觉这是个很妙地双关笑话,自顾自笑了一会,又道,“多亏莱伊的推理,警警察已经走了——幸好,我实在担心那伊达航警官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他会把事情变麻烦的。” “嗯,是啊。”苏格兰随口附和他,或许他不喜欢这个话题。 第41章 莱伊则自谦地表示:“与其说是推理,我其实只是提早知道有人来过而已。早上我听见那家林原氏有人敲门了。” “那不就是作弊嘛!”久川埴顿觉失望。 “至于死亡时间一类的基本信息,那大多是从之前的问询里猜出来的。” “太逊了,福尔摩斯,太逊了。”久川埴倒在沙发上,不满地嘟囔,“这根本不是大侦探夏洛特,而是诡辩家夏洛克嘛。” “——总之。”莱伊干咳一声,表情也稍显严肃了些,“以防万一,这间安全屋需要被尽快处理掉。” “莱伊,你是说……?” “苏格兰。”莱伊问他,“我们需要尽快行动,所以你休息得如何?行动组的人不会那么金贵才对?” “喂,”久川埴插口,“叫我过来,却又不叫人休养,那不是白跑一趟?” 谈起正事两人默契地忽视他的抱怨,苏格兰拍拍腿腹的绷带,状似轻松地表示自己可以自由行动。莱伊对此感到满意,于是道: “我打算把任任务时间提前,地点也改去工业园区——下午三点左右目标在那附近有一项视察工作。这样的安排虽然难度比原计划高些,但风险依旧可控。” “……” 苏格兰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表情怔怔的不知在顾虑什么,久川埴拿手肘顶他一下,此人便变脸似的露出习惯性的笑来,点头表示: “好,苏格兰收到。” 第23章 谷江洁夕1 在餐厅大堂值夜班男侍安室透先生于今日午间交班,尽职尽责地挂起完美笑容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又极其勤奋地帮忙打扫了前厅和后厨卫生,得来大堂经理极满意的赞赏表情。 当然,也不过表面如此罢了。 安室透,或者说,代号波本的男人面试此间餐厅自然有其企图。在打工的数小时间,他强悍的时间管理能力不仅帮助他在日常表现上做到至臻完美,且在同时尚有余闲时间绘制酒店内部建筑结构、打听会员名单及预约时间、修改值班排表并确定狙击环境……他为今晚的暗杀任务做好了可准备的一切准备工作,总算离开酒店时,方才得知任务已经出了意外。 “是这样,波本。” 久川埴心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弱弱传来,“是安全屋这边,出现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嗯,先不回来,你们还有备用的落脚点么?” “……” 安室透不知是该先询问所谓“意外状况”为何,亦是首先质疑蜜勒米尔为何在此。 他停顿一瞬,姑且问道:“苏格兰、还有莱伊呢,怎么是你来转达?” “唔,他们或许在工业园那边踩点吧。”久川埴似乎也后知后觉了自己贸然搅和进了威士忌们的任务里,慢吞吞地道, “总之,莱伊打算提前进行任务,在三点左右进行暗杀,所以要更换狙击的地点,琴酒也同意了。苏格兰正和他一起。” 安室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久川埴只当他与莱伊莫名看不对眼的毛病又犯了,笑着补充:“不觉得他俩这是在抢功吗?波本,不赶紧过去的话,这回任务你可要真的白忙活啦。” 电话那头,波本的声音又沉默许久,他大抵正反复思索博弈着什么,缓慢开口应下: “我知道了……把地址给我,蜜勒米尔。” 他一句话中饱含阴沉与警惕的语调,仿佛陡然掀开了某张面具一般。 久川埴则一边与他通话,一边与在短信里与琴酒先斩后奏地通风报信,根本无心揣度波本暗藏的波涛心境,干脆道: “好啊,我带你去。” - 「继续监视。」 这是琴酒最后所下的命令,此刻饶是久川埴也逐渐意识到威士忌们的大逃杀已进行至白热化,琴酒对此乐见其成,他心里自有一套怀疑量表,众人的每一步决策都将深化他的判断…… 他叹一口气,放下手机。 久川埴正和安室透一块在地铁站台上等车,虽说是要他负责带路,谁让久川埴根本无车可用呢?他理直气壮地领着安室透挤上列车,在东京地铁的蜂蛹客流里险些脚不沾地,若非波本牵着他,依靠巨大的吉他包拦出一片空地,久川埴真担心自己脆弱的小身板要被折折了去。 即使如此,还有不长眼的家伙在推搡波本背上的包,故意将两人几乎挤在墙上。这类嚣张家伙久川埴见得多了,此人一但知道里头装的不只吉他,估计绝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也幸好波本不是个暴脾气的。他一只手肘撑着久川埴脸侧,与身后不时的挤压力道僵持,绅士地为两人围出小片呼吸的空间。久川埴在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下微微觉得燥热——天,这一定是空间太小的缘故! 他决定转移注意,比着唇语问波本: “你好像有点紧张?” 波本的眉头已经在无意识中皱得死紧,久川埴仰视他眉骨处团微微凸起的一团,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紧张?”安室透也扯出一个微笑,说实话看着有些勉强,“紧张也正常吧,临时更改的任务行程,我是一点底气没有的。” 久川埴配合地轻笑起来: “那位ms小姐的工业园日程,你们早就知道?” “嗯。”安室透小幅度点头,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她会参与一场为了选票的作秀活动,这本来是备选方案之一,因为场地原因才被搁置。” 第42章 “难怪他俩忙着踩点。”久川埴表示,“这种公开活动一定配满了保镖。” ——ms,玛丽·雪莱,作为目标代号而言它指向的是名为“古江洁タ(furue ketsuta)”的地方议员,因姓名发音与雪莱所著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类似,便被取了这样的绰号。 这位ms小姐,在上个任期内为了选票,曾发了疯似的支持警方本土活动,组织几次因她策划的剿黑提案吃亏,自然绝不愿看见此人连任。偏生女政治家这回为选举又提出一项建设新区的方案,瞄上了一片包括组织在内的几家□□所属的地盘,因而生命安全便就此再无了保障。 否则,她本不是非死不可的。 降谷零的目光沉沉,想起警方为今晚的谷江议员切身制订的安全保障尽数作了费,不免感到头疼。何况临时更改的行动计划下,他也来不及通知公安对工业园区加强保护——降谷无法判断这是否又是组织引蛇出洞的饵,在此之前,他们不该轻举妄动。 只是……诸伏景光,他的发小。 他本来未必不能想到这点,但…… 降谷太了解他,只怕他因内心的善良和正义做出蠢事,在摇摇晃晃的电车里心焦如焚,一边还要在蜜勒米尔炯炯的目光中假装轻松。 「看好莱伊。」 琴酒又发消息来,他对蜜勒米尔的信任简直让他难以承受。毕竟他本性怯懦又怯懦,不喜欢工作,更不喜欢义务,好不容易有几天空闲日子,居然还要被要求观察威士忌的爱恨情仇。 拜托,他一点兴趣没有。 奈何琴酒的命令根本不容他拒绝,他早就开始怀疑莱伊,从最开始这位势均力敌的男人便引起他的注意。 琴酒早已准备好一切,像静候的猎手等待破绽——直到现在。 莱伊在清水太郎一案中的疏忽,已经足以让boss也对他产生警惕。从这方面而言不论苏格兰还是波本都只算将他扯进猜忌链的添头。 这是一次光明正大将“是否命题”转化为三选一的诡计,只需最后一步,琴酒就能证明莱伊的立场。他需要绝对的忠诚。 久川埴合上手机,疲惫地长叹出一口气,和琴酒这样的猜疑大王打交道让他格外心累。何况莱伊要是暴露,只怕他也讨不得几分好……久川埴仰起脑袋,极不情愿地道: “一会我得去找莱伊,你自便就好。” 波本侧身在靠站的人流中护着他,以旁人听不清的音量表示:“苏格兰那边需要帮助。” 久川埴点点头,分神去看列车行至的站点,恍然回神:“下车了,走走……!” 他一把推住安室透的肩,像举着盾牌似的从人群里开路。波本任由他摆弄,倒退着跨出站台,而后眼疾手快地一揽—— 久川埴倒抽一口凉气,列车门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关上,极其惊险地甩他一脸冷风。 “当心。” 安室透补充似的提醒,面色平常地松开了他。久川埴回头偏一眼他的表情,又摸摸自己鼻子,心里五头味杂陈。 ……虽然是很感谢没错啦,但同事之间是会这样的么? 久川埴没见过正常的同辈情义,毕竟组织里多的是玛格丽特那般爱幸灾乐祸的主,而训练营的同僚们,看见尸体还记得名字便已经称得上道一句“关系不错”了。 ——啊、这样看来,他的人生还真是悲哀啊! 他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快走两步将波本甩在身后,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感到慌乱。 安室透则落后些跟在他后头,两人一道出了车站,徒步进了工业园,远远的已经看见有保安公司的人在巡视四周,久川埴与他对视一眼,安静地一齐退去墙后。 “好糟糕的条件啊。”久川埴咕哝道,“莱伊他们要头疼了,工业园附近的高楼本来就少,即使再好的狙击手也都不好发挥吧。” “总会有办法的。”安室透虽这么说,翻阅电子地图时,表情却很肃穆,“要是做不到,按原计划也无妨。” 久川埴叹了口气:“恐怕不行,就怕那安全屋已经被警方注意到了——说真的,波本,我好久没见这么难应付的警察了……” 他想起适才那位警官临走前的眼神,仍然心有戚戚地扶住额头,一旁波本还因不知实情地好奇追问着: “是么?是哪位警官?” 情报组在警察中自然也有线人,久川埴觉得这有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告诉他: “伊达、航……?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们那边有他的资料吗?” “……” 安室透说:“是么,我不太了解。” 久川埴不以为意,只当是题外话的闲聊,转而继续道:“莱伊的电话也不通啊,鬼知道那两人在干嘛。真是,这样我很难交代的。” “……嗯。”安室透颇有些心不在焉,久川埴不满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喂,波本,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想想,我们该去哪找人?”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在手机里的电子地图上指给他看:“以狙击手的思维方式,附近500码内、有一定高度的建筑,其实合适的选项并不多。” “所以一一排查就行了么?” 久川埴凑过去瞧了瞧,未料波本的手机这时偏偏有电话拨进来。 电话铃声震动一瞬,飞快地偃旗息鼓。安室透目光沉沉地盯着显示通话挂断的屏幕,内心不妙的预感愈来愈烈…… 第43章 景光,不要做傻事啊。 第24章 谷江洁夕2 诸伏景光在敲下第一个字的那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谷江洁タ是一名值得敬佩的政治家,她的父亲是刑警出身,父母亲均因公殉职。她身居高位,却能心怀正义、嫉恶如仇,始终坚定站在日本警方与民众立场上,多次在公共场合呼吁抵制黑恶势力……这样的人,不该轻易在组织的枪口下死去。 自然,没有议员会在公共场合置身于保镖的视野之外,这一点他无比清楚。但莱伊,或说组织的能力同样不容小觑。从最初接到暗杀古川的任务时起,诸伏景光便收到线人“务必保障议员安全”的命令,因此,他甘愿冒着危险向外传递消息。 ——编辑,发送。 拇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几乎应声响起的是铁门吱呀的声音。 “……莱伊。”他缓缓回过头去,门框的阴影下,那位同僚的轮廓熟悉而陌生。莹绿的目光赤裸裸,的仿佛能洞察人心。 “你做了错误的决定,苏格兰。” □□的枪管里传来子弹上膛的清脆响声,诸伏景光合眼喟叹一声,将那部与线人联系的手机关上,放进前胸口袋。他嗅到近在咫尺的火药味,在枪口的威胁下缓缓抬起双手。 “我想,我还有辩驳的机会?”他扯开嘴角,露出了平静、且满足的微笑,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他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黑白分明,各司其职,风清气正——古川议员曾在她的竞选演讲上,这样描述她的理想国。 而他们,手握樱花徽章起过誓的人,每一个都正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倘若为这样一名致力于带来正义的高尚人士牺牲,对诸伏景光而言,或许也不是坏事罢…… ——啊啊,唯一让他感到抱歉的,只剩某个从小爱哭的小孩了,希望降谷不要怨他才好。 握枪的手很稳,此刻赤井秀一的心中却不无震动。从前相处中的种种疑虑仿佛被串成了线,不论是异于常人的体贴、超乎寻常的谨慎、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训练的痕迹在一个人身上的惯性是很难被抹消的,尤其在相同处境的赤井秀一眼中,“苏格兰”这一个体身上的种种异常——连带安全屋内、面对警方时微乎其微的非常反应,似乎都有了解释。 “啊,其实……” 在一室凝重里,他反倒弯起了唇角。赤井秀一的拇指松松搭在保险栓上,僵持的动作随时间流逝,反倒逐渐松弛下来。 “事实上……” 他尚未措辞好语言,却听一阵猛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他的话。 “波本,喂——慢点!” 久川埴差一步跟着安室透身后,怎样跑都追不上他。自刚才起波本就疯了似的排查起附近的高层建筑,不知在急些什么。他自己倒是身体素质惊人,根本没有什么,高频的上下楼可着实把久川埴累得够呛。 该死,这人配速离谱到夸张,根本不是一届弱鸡后勤人员能比得过的! 愤愤地目送其人的身影远去,久川埴叉着腰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前方建筑物内传来一声锐利的枪响,陡然一惊,不得不继续迈开腿往前跑去。 “波本,怎么……?” 他好容易扶着门槛站稳,立即感到眼前僵硬紧张的气氛,鹌鹑似的住嘴。 一步之遥的地方,波本的面色黑如锅底,眼里杀气四溢,冰冷得久川埴都不敢接近。 莱伊也不逞多让,他浑身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杀气息,右手的拇指还搭在枪上,满身凌冽地与波本对视。 “……你刚才说什么,莱伊?” 安室透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地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久川埴几乎立刻又将目光转至莱伊脸上,而后在男人侧身遮挡之后,看见躺在血泊中的某位,总是温和地、面带微笑的同僚。 ——面对叛徒。就该如此,不留余地。 ——不是么? 降谷周身的怒火几乎可以具现化,就连指尖都在过多的愤怒下开始微微颤抖。气恼、懊悔和悲伤的情绪不知从何涌现出来,将他包裹进隔绝一切的空间里。 紧张的氛围瞬间席卷一切。久川埴看波本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当拔出枪来,和莱伊来一场你死我活的火拼。而莱伊,看表情似乎也不介意如此。 “——好了,打住。” 他喘了口气,狠狠按住波本抬枪的手腕,警告性地给对面一个眼神。 他给的力道不重,至少以安室透的力气,那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但波本好歹将将被压制住了,也不知是不是情愿。 “我想,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久川埴缓缓地道,一双猫瞳扫过四周,最终还是稳稳落在角落的伤者身上。 “何况,莱伊。”浅灰的眼睛对上绿瞳,久川埴难得霸道地表示,“不论是卧底,或者叛徒、别的什么——琴酒应该没有给你处决代号成员的权力,对么?” 赤井秀一没有否认,静静地望向久川埴,及他身后逐渐冷静下来的同僚。 “的确如此,莱伊。”波本念及他的代号时,几乎把牙都咬得咯咯作响,“你没有处置苏格兰的权利……” “所以,将功折罪,帮个忙吧。” 久川埴接过话头,朝眼前的fbi灿然一笑,“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10分钟之内,我要看到车来。” 第44章 他指向明确地寻求fbi的帮助,眉目间却骄矜蛮横至极,并不惹人反感。 然而,孑然一身的卧底无奈摊开双手,只道: “十分钟太短了,蜜勒米尔。” 久川埴认真观察他的表情,见莱伊脸上的无奈不似作伪,疲惫地叹了口气。凭他的能力此时同样调不到车辆来,但苏格兰的现状必须尽快转移,他不能再等了。 波本始终一言未发,久川埴此时也无瑕在意他的想法,快步走去苏格兰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检查。 休克,脉搏细速,呼吸困难与开放性气胸等一系列并发症……唯一的不算坏消息的是子弹弹道没有直接伤及心脏,枪伤没有造成心脏的泵血功能的停摆,但倘若就此下去…… 他绝不能再等。 久川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许久没体会到这种火烧眉毛般的焦灼,此时竟莫名地生出几分茫然,不过身为医师之子,某些急救的本能不会因此消失。他猛地回过头来: “我从安全屋带回的那个包,波本,和你的吉他放在一起的,麻烦给我……” “谢谢。”敷衍地点头,久川埴匆匆忙忙地在里头翻找起来,从不大的包裹里扯出数张薄膜和一捆绷带、未开封的碘酒和消毒棉来。 莱伊:…… “你们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他刚一开口,就见波本一个眼刀剜来,厌烦的意味明确。 “因为那间安全屋马上要被废弃了嘛,新物资我刚送来呢,不带走多可惜。” 久川埴缓缓地扶苏格兰半卧在地上,即便语调中勉力表现着轻松,紧张的汗还是簌簌打湿他的后背。 语罢他俯下身去听伤者的心音,偏偏自己的心跳比苏格兰的声音还要强烈,叫他更加焦虑得不能自已。他又喘了一口气,用力地像要把肺叶也吐出去,最好能代替苏格兰残破不堪的呼吸。 消毒,覆膜,加压。久川埴囫囵地做了一些应急处理,奈何简陋的环境下压根没有手术条件,他所能做的也有限到极点。 “不、这样不行。”他焦虑地咬着下唇,“他不能继续待在这,波本……” 波本说:“塞德小姐已经在路上了。” ——当然,公安的人也是。 “来不及的。”久川埴摇头,又瞪一眼那边没用的fbi先生,心急如焚地咬着嘴唇。 “还有、一定还有办法。” 他犹豫地站起身来,忽的下定了决心似的,“波本,莱伊,听我说,我们得离开这,仅凭我救不了他。” 久川埴猛地回过身来,这瞬间那双灰眸中的炽烈颜色几乎前所未见。安室透对上他的眼睛,福至心灵地意识到: “你打算……?” “求援。” 第25章 谷江洁夕3 “求援。” 久川埴言简意赅地扔下这句话,抬脚便往外走,根本不关心剩下两瓶威士忌是否跟上。他风风火火地奔下楼梯,一路急行地冲上人行道——那里已经为古江议员的出行拉好警戒,四周挤满了蜂拥而至的围观群众——但这些都没能阻挡久川埴的脚步。 “蜜勒米尔,你……” 莱伊大跨步追上来,十分强硬地把住他的手腕,皱起眉头,“这主意太冒险了,我可以替你……” “天啊,你根本不能!”久川埴用力甩了几下,没能甩开恼人的牵制,气恼道,“说真的,这又关fbi什么事?——还嫌你被怀疑得不够多嘛?帮不上忙就一边去!” 他的胸膛因过激的愤怒而开始猛烈起伏,眼眶也因上涌的情绪逐渐红了,再不似以往冷静。他的反应超出赤井秀一预料,或许他也没想到组织中尚存在为救人拼尽全力的傻瓜,泪意开始覆上久川埴的眼眶,他终于在下一次挣扎时成功让莱伊松开了手。 “听着。”他眨去眼眶中的泪水,赌气似的拍了拍脸颊,告诉莱伊, “通知波本从那地方撤离,把地上的垃圾也带走……我们很快会到。” “什……” 他像头灵巧的猫那样脱离莱伊的视线,钻过人头攒动的街道,直冲正向四周挥手的谷江洁夕而去,连保镖都拦不住他。 豁出去了! 久川埴几乎启动浑身的每一块肌肉,就连在训练营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用力地奔跑过。耳边的风冰冷地刮过耳畔,鼓膜轰鸣作响,久川埴对天发誓自己一定昏了头,再没有下次了,他不会再一次为毫不相干的工作豁出命去! 他蓄满力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头应激的猫科动物般一头撞进女士怀里。 “救命,救命,姐姐!”他抬起泛红的眼睛,受惊似的凌乱地喘息, “有、有人死在那栋楼里,流了好多血——” 游行队伍里,谷江小姐被撞了个踉跄,但她不愧是议院里面对半数反对票依然面不改色的女人,立马软化了,体贴地问:“别紧张,慢慢说,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久川埴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样飙过演技,我见犹怜地抬起头来,伴随打着颤的抽噎:“我迷路逛到不知哪里,却看见有一具尸体……” “在哪?” 久川埴伸手指了指,于是谷江小姐一个眼神,便有人心领神会地往那方向去了。即便如此,她犹不放心地多嘱咐了几句,于是伴她出行的紧急医护人员也赶忙跟着去了。 久川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尽职尽责地预备将戏演完。 第45章 “谢谢您,谷江小姐。”他嚅嗫着说,“他死了吗,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你做的很棒了,好孩子。”谷江洁夕搂着他,端庄地朝媒体镜头微笑。 久川埴自下定决心起就明白逃不过这劫,同样尴尬地看向镜头,他打赌自己这会的形象不算上进,毕竟他为了演戏似乎有些太过用力…… 这下糟糕了,他想,很难想象后续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里会有多少他的踪迹,琴酒大概要为此大发脾气,因为他是如此冒失地闯入了阳光之下的世界——而他本该是死也该死在黑暗中的那类人。 也许是察觉他闪光灯下的窘迫,谷江小姐极温和地拍拍少年的肩,浑身散发着母亲般的政治领袖光芒: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久川埴谨慎地点了点头,乖巧地由保安将他带离。小小的意外没有扰乱这场造势活动,反倒为其锦上添花,谷江小姐的团队对久川埴这一不速之客极为客气,一路护送他安全走出人群,礼貌与他道别。 他早就装累了,在远离人群的刹那间改了方才小心内向的做派,长长舒出一口气。 看到波本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注视这场戏码。久川埴朝他勾了勾唇,轻快地走过去。 “怎样,稍微能放点心了吧?”他歪着脑袋,“之后的任务怎样,你和莱伊商量着办吧,报告、检讨和其他什么的东西,我一概不负责。” “……谢谢。”波本也许掀下了些许面具,眉眼间流露出真切的疲倦,“苏格兰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情况也差不多稳定。谢谢你,蜜勒米尔。” 久川埴颇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只道:“你对他的在意,稍微有点超出同事的范畴了吧。” 安室透随口跳过这个问题:“你要跟着去医院吗,说不定急诊的手术还需要人签字。” “不了吧。”久川埴毫不追根究底,顺势道,“他不是官方的卧底吗,总会有专人处理这些事的吧?” 安室透:…… “你……” “喂喂!”少年夸张地叹了口气,“明明莱伊都看出来了,我猜你也是,怎么,难道我就是那个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嘛?” “可——” “可我依然积极地、竭尽全力去救他,对么?”久川埴又叹一口气,半仰起脑袋, “为什么?——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波本。像我们这种做了太多亏心事的人,偶尔也需要做些好事,不然会下地狱的啊,你知道的,就像某些高官总会热衷于佛学那样……” 他迷蒙地眯起眼睛,一边说着自视甚低的调侃:“不过,打着古江小姐的名义救人,其实也算借花献佛走了捷径,上帝大约不会承认吧。” 久川埴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咕哝了一句“耶稣”。安室透对此人乱七八糟的信仰无力吐槽,扶额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你。久川君,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去哪?” 久川埴扯出一个假笑,指了指自己。 “是,你。”安室透看向他,他的目光中饱含着某些久川埴看不懂的东西,他敏锐地察觉波本待他的态度变了,以情报人员惯有的狡猾,这本不该是他能发现的破绽才对。 “你是那种看到花苞就一定要等到结果的人,否则你不会冒着风险也要去探望清水茜,这次也同样。” 久川埴无言以对,波本的洞察力一如情报贩子的精确和敏锐,或许是吧,他心底里比起生命的凋零更愿意看到延续…… ——但那又如何? 他不被允许。不被选择,不被允许有自己的偏好,更无自由。 “不,不了。”他假装垂下眸来,没有犹豫地背过身去,坚定地走向反方向,“我今天做的已经够出格的了,波本,我和你们不同,完全、彻底依附于组织的人,是一点怀疑都承担不起的。” 他依靠组织和行动组方有如今的底气,他和他的身后,医疗组的护士和人员,尽是没一点战斗力的弱家伙,依靠组织的保护而活。 久川埴躲在这样一个沉默的庞然大物之后,无时无刻不清楚自己随时能被反噬,他见惯了各种崛起的新秀因怀疑的种子湮灭,所以久川埴拒绝挑战权威。 不时的感性,绝对的无情。久川埴对如今麻木不仁的自己感到满意,即便这份自我评价在外人眼中,似乎多少……有失偏颇。 至少,安室透绝不这样想。他在蛰伏于黑泥中的幼苗上,看到了绝对不属于黑暗的某些东西,它很微小,却再微弱也发着光,叫人无法忽视。 ——他应该值得更光明的未来,降谷零想。 第26章 琴酒 酒杯重重地砸在久川埴眼前,若非赛妮娅的酒吧里禁止暴力,估计琴酒更想直接掏出枪来砸在他脸上。 ——好吧,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做了。 “我想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蜜勒米尔。” 他一年四季总是叼着相同的雪茄,偏偏这次影响到他说话了似的,琴酒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缥缈,倘若配上他那一贯的阴冷杀人微笑,那真真是足以吓哭小孩的场面。 好在久川埴,他已经习惯了。 “是么,什么准备?” 双手地捧着他的那杯奶啤——赛妮娅为他贴心准备的——久川埴一点不因眼前黑洞洞的枪口感到惊讶,他慢吞吞舔干净唇角边的泡沫,像猫似的懒散撑了个懒腰。 第46章 琴酒不想与他说话,干脆将枪口又往前顶了顶,久川埴的额头上不意外地被磨出红痕。他的好兄弟伏特加在大哥边上老实地配合,为大哥唱红脸: “诶,蜜勒米尔,大哥为你的事多操心啊,你就这么报答?” “我?”久川埴微笑一下,忽而发了狠劲将脑门的枪管顶回去,煞有其事地控诉, “我做了什么?哪里值得你怀疑?琴酒,归根结底不过还是为了本职工作罢了——那种时候,谁还关心苏格兰是不是卧底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下但凡出现点失误,朗姆的人立马借此挤兑你,发生多少次了都?何况那甚至是个代号成员!……琴酒,你说,这怪我吗?” 他装得楚楚可怜,委屈到著名石头人伏特加都多少软化了些: “哎,大哥这不也是关心你。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让记者拍到你的脸,多危险啊,还好大哥有心帮你撤稿。” “醒了,伏特加。”琴酒听够了,冷冷地开口,“说不定我们蜜勒米尔,就是那种喜欢大出风头的人呢。” “论神经的癖好,我还比不上你。”久川埴不客气地刺他,“劳烦把烟灰收拾一下,先生,包括这把没装弹夹的玩具枪也是。” 琴酒挑眉。 “嗯哼,蜜勒米尔是对的,先生们。”赛妮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婀娜地靠在他们这桌上,“你吓坏妾身这的小朋友们了,琴酒,能请您将那玩意收起来吗?” 琴酒冷冷一瞥,酒吧内偷瞄的无名小卒们顿时纷纷噤若寒蝉,再不敢直视这孤神煞星一眼。 久川埴在旁边偷笑一声,得到一个同样的鄙夷视线,心虚地往赛妮娅边上凑了凑。 酒吧的女老板身材纤弱,自然是挡不住他的,然而赛妮娅显然对久川埴投怀送抱的行为十分满意,极顺手地揽过少年肩膀,美甲不容拒绝地在他脸上暧昧摩擦,嘴里“啧啧”两声: “表情太凶了可不好哦,难怪小蜜勒米尔这么怕你。” 琴酒哼笑一声,总算愿意收回了枪,道: “放开他,赛妮娅。” 赛妮娅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谢谢配合,男士——诸位,再次声明,妾身的酒吧禁止狗、贝尔摩德和枪。” 她抬高声音,说罢一边撩起头发,婀娜地走回吧台里,此时久川埴间或听到有人大声调侃她“嫉妒心太重”,得到一颗擦脸而过的勃朗宁作为回礼。 显然,这间酒吧的老板有够双标的。 久川埴挪回视线,见琴酒仍旧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从今晚见到他起这人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他好像永远有数不清的烦心事要忙,像一头忙着操心一整个豹群的雄性猎豹。 他深深叹了口气: “好啦,琴酒。你知道……我很感谢你。” 桌下,久川埴的脚掌撒娇似的蹭那人的膝盖,像在伺机祈求原谅。 “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嘛……” 唔,他知道此法一定可行。 琴酒的脸色果然好了些许,男人沉默地抽完了一整只烟,才缓缓开口: “下不为例。” 他碾灭了烟头。 等这位镇馆的大佛总算消失在门外了,酒吧里的空气才再次好好流动起来。 久川埴确信有无数人正在偷瞄他,因为琴酒不论气场地位都是吸引目光无数的大人物,成员们大多敬他而远之,久川埴恰好成了为数不多说得上话的人。 何况,他刚刚才在诸位面前对琴酒撒了娇。 在组织中知名的金发死神面前,试图讨饶的人不少,真能成功的却没几个。蜜勒米尔这回犯下如此大错——不仅误打误撞救下一个卧底,甚至险些向媒体暴露了组织的存在——常理来说十恶不赦的罪行,居然就这样被轻轻放过,很难不衍生出些奇妙的桃色幻想。 “……是啊,我还记得那些奇妙的绯闻。” 赛妮娅在倚在吧台后,慵懒地摇一杯威士忌,“现在还的不少人相信你是他的姘头哩,蜜勒米尔,偷偷告诉姐姐一句,妾身可还有机会?” “赛妮娅……”久川埴无奈道,“别拿我打趣了。” 他将见底的杯子一推,猛一下站起身来。赛妮娅暧昧的目光中随之扫过来,饱含探寻与调侃的意味。久川埴知道正她明里暗里在打听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与琴酒的关系感到好奇,组织的忠犬似乎唯对久川埴拥有更多的耐心…… 事实上,连久川埴也很意外。 因为,琴酒,在他印象里那明明是个极好理解,率直且简单的人啊。 - “劳驾,先生,您还醒着吗?” 约四年以前,尚在训练营中的久川埴莽莽撞撞地捡回了一具尸体,他有一头罕见的、柔顺的金发,安静地躺在那时,恍如某个安眠的睡美人。 但显然,事实远非如此。 “喂,等等!” 黑泽阵睁开眼睛,狼一般的精明目光锁定在久川埴身上,让他本能般地绷紧了身子。 然而,他依旧轻而易举就制服了久川埴,他已经习惯这个了,训练营里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能轻易压倒他,好像自己是什么新手村边上的小怪。 “这位仁兄,能松开我吗?” 他微微蹙着眉头,清亮的嗓音带着未变声的稚嫩。黑泽阵这才发觉那是多年轻的一个男孩,近处的浅灰色眼睛大而无神,唯独一道狭长的猫瞳似乎吞没一切目视之物。 第47章 面对突然的袭击,他似乎也完全没有恐惧,只是叹息着、伸手抚上黑泽阵的脸颊。 男孩的指腹温暖且柔软,带着医用酒精的气味: “不要乱动,你可是在流血啊。” 黑泽阵于是想起了一切——他在哪,姓甚名谁,为何在此……一切记忆都有了来处。 组织的训练营,一处将咬人的狼培养成护主的家犬的地方,死亡率高于七成的养蛊之地,黑泽阵是这里最年长的一批学员。 而久川埴,是最年幼的一位。 joven,新酒,那些自诩老人的教官如此称呼他们,带着浓厚的轻蔑与教导意味。因为他们是未经陈酿的酒、尚未开刃的刀,凶辣的教官以教之名对学生极尽狠毒,有特殊爱好的也能随心从他们挣扎的姿态中取乐——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久川埴在目睹某个奄奄一息的同僚,为了满足长官吃人的癖好被强行登记为死亡之后,便明白人命在此是最最无价值的东西。 他本以为自己已然习惯了,但青田诚一郎曾教与他的一套道德准则仍在格格不入地作祟,他内心痛苦、挣扎,几般犹豫过后,他决定偶尔做一下让自己好过的事。 救人的感觉像多巴胺一样让人上瘾。 最初只是偷偷为谁送了绷带,后来胆子明显大些,开始为课程里身心俱失的学生们疗伤。黑泽阵就是这样沦落到久川埴手中的,不过他的境况比同龄人更凄惨些,他在对战训练时被自负过头的教官阴成这样。 搏击课程中突然掏出刀来,不管怎么说都太耍赖了吧!目睹一切的久川埴赶到现场,其实也没想到能如此容易地唤醒黑泽。 此人的意志力实在惊人,失血到这个地步还能有力气反击,久川埴自认是绝达不到这样。 “……你是谁?” 孤狼一般的少年阴沉地开口——他的语气和几年后的顶尖杀手一模一样,冷漠地像淬着冰。 “青田埴,如果你是在问我登记的那个名字。”久川埴仰着脑袋,乖顺地回答,“不过,我更喜欢久川这个姓氏,为了和我那无能的老爸划清界限。” 他的坦白似乎让黑泽想起什么,眉峰微不可查地一跳,言语中略带讶异: “你不是被<a href=https:///tags_nan/guer.html target=_blank >孤儿院送来的。” “我不是,怎么,这也有排外吗?”久川埴叹了口气,“——不重要的事以后再说,你在流血呢,先生。” 他再强调一遍,黑泽的脸色即使在阴影下也难掩惨白,教科书一般失血过多的典型症状。久川埴面无表情,两手准确一按此人的腹部伤口,总算让他因夸张的痛感而松开自己。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比出食指和中指略晃了晃,微微勾起唇角。 “要么在这等死,要么……” 他顿住话头,小小露出一个讨好却心虚的微笑,温言劝道,“和我回去,让我在你身上练练手,说不定能慢一点等死呢?” 黑泽阵:…… - 所以说,黑泽阵此人,本质上其实是个极好理解的家伙啊。 那位将他从那间残破的孤儿院带离,他便忠心耿耿地服务于组织;久川埴在阴差阳错下救了他半条命,他也愿意时不时帮助作为报答;同样,某个愚蠢的长官曾经偷奸耍滑害他性命,他就能眼也不眨地亲手设计进行报复于他,将自己受过的罪一分一厘不差,复刻在其人身上。 他是当着久川埴的面这样做的,对当时不足十岁的男孩而言,那场面实在有些过分血腥。但久川埴眼也不眨地注视这一切,就像面对命运为他童年赋予的一切不幸那般,平静地全然接受,而后操着不熟练的技巧将他身上的伤又一一缝合。 ——顺便一提,经历了这一切的那位教官,之后再看他们的表情简直像看鬼一样避之不及。 所以说,组织里的人大都精神状态不正常。 包括久川埴在内。 第27章 工藤新一 久川埴从此数月没见过莱伊,未曾想,再见面竟是在同一架飞机的机舱内。 一段时间不见,这位大名鼎鼎的fbi已经从蛰伏暗处的卧底摇身一变,光荣地受封成为嵌入组织组织的“银色子弹”了。久川埴想起自己闭门不出的日子里所听说的种种传闻,不免好奇地多看那男人两眼——不过,自他头次见到诸星大起,这人的形象简直一点也没变过嘛。 长发,针织帽,和夹克外套,从不离嘴的烟叫人感慨:琴酒与他不愧为宿敌。 莱伊——现在更名为赤井秀一的男人被空姐温柔地提了醒,只能咬着没点燃的香烟滤嘴解闷,随后听见隔壁座位上果不其然传来一声偷笑。 是久川埴,朱蒂听说他和黑方的有名人物蜜勒米尔买到邻座的机票,简直吓到不停劝他改签,但赤井秀一岂是看不懂危险的人物?和蜜勒米尔同行的旅程简直正中他下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刚刚叛出组织的黑麦威士忌深谙这一点。组织内各势力的搜查至少都不会轻易涉及蜜勒米尔在的航班,因为他是琴酒力保的人,所以这是他脱身前往美国时最安全的选择。 - 事情发生在约一周前,发现苏格兰的卧底身份并非琴酒的本来意愿,他费心设计引发威士忌之间的猜忌,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莱伊。 他对诸星大的怀疑组织里人人皆知,反复的试探简直搅得赤井秀一本人也没了脾气。 第48章 说来可能很意外,但琴酒的确是相信直觉的那类人士,据说能仅凭一根头发肉眼鉴定出主人发身份,组织中甚至传言此人在背地里相信着星座和塔罗……总之,他直觉准到可怕,哪怕赤井秀一反复复盘了自己的每一次行动,自认没有露出过一丝破绽,仍然不知何时让琴酒暗中生了疑,被挪出行动组。 结果就是,他现在坐在这里。 从他的视角来看,卧底身份的败露或许源于计划外朗姆的出手。但久川埴知比他知道更多。上次高层会面时琴酒又一次提出成员的身份归属问题,终于叫朗姆也不耐烦了,他本就因为新旧权力更迭而对琴酒的行事风格颇有微词,干脆提出由他最后一次鉴别莱伊的衷心,从此此事便一了百了,再也不提。 然后嘛…… 与本意有些许偏差,但好歹清理门户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不得不承认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无常,谁也说不清谁在被谁波及,一次任务的三名人选中被筛出两名卧底,更衬得唯一幸存的波本冰清玉洁无辜至极——好吧,也许只有傻子才会这样想。 波本最终没能陪同久川埴的美国之行,蜜勒米尔对此略有异议,仍然被琴酒无情镇压。男人这会忙于和朗姆的谈判交锋,只扔了他一张商务机票命他去美国暂避。 自久川埴那回在新闻里露了脸,日本警方的视线就再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这段时间他在监视下过得哪哪都不舒服,好容易等到公安因线人苏醒后,防备稍有减弱,他总算趁机按计划登上飞机。 也不知苏格兰带走了多少线索……久川埴愁眉苦脸,他理所当然做了错事,哪怕是“无心之过”,依然为组织带来损失。 琴酒和这位二把手在争夺后续清扫行动的主导权,这项由苏格兰和莱伊叛逃所引发的可疑卧底大清洗,就连那位不可说的先生也十分重视,两人已在针锋相对中摔了赛妮娅不少玻璃。 从各方面而言,久川埴都发自内心地祝愿琴酒占据上风。 烦心事太多,讨厌的人倒一个不少。久川埴烦躁地又瞥一眼邻座的fbi,想起到了美国,就算到了贝尔摩德的地盘,更觉得心不平气不顺。 “劳驾,容我多问一句。” 久川埴理直气壮地拦下一名空姐,指着边上的男人,“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贵航司对乘客的信息保护是否太粗糙了些?” 赤井秀一无辜地举起双手,可惜他一双绿眼中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 “抱歉抱歉。”他诚恳地说,“我实在不是有意的,在这见到青田先生,实在是缘分啊。” 久川埴翻了个白眼,不欲理他。推着小车的空乘小姐已经对类似的无理取闹应付地很娴熟,端庄地表示: “实在抱歉,这位先生,这的确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为您在经济舱安排另一个位置,非常抱歉机上已经没有同等票价的商务座了。” “……喂,你去罢。” 他推了推赤井秀一,可惜男人盖上眼罩开始装睡。久川埴泄愤似的地一脚踢在他小腿,坚定地表达他的不满,转头压低了声音道: “行,他不走,我走就是。” 久川埴被引着带去最后一排的空位,对于贵宾级客户主动选择的降仓待遇,空乘小姐显然感到十分抱歉,饮品和餐点不要钱似的往他桌板上送,直到久川埴忍不住呵止才罢休。 他叹了口气,烦恼地揉着额角,打算在毛毯下度过剩下约十小时的无聊时光。 隔壁的男高中生全程都在翻阅机场提供的解密杂志,平均三十秒翻过一页,不到十分钟就翻完了整本,而后猛然与一直观察他的久川埴面面相觑。 “你好,想喝点什么吗?” 久川埴尴尬地笑了一下,指指面前琳琅的饮料罐子。谁知那男高看他们一眼,又看向他,顿时兴致盎然起来,激动地附在他耳边说: “你是个医生,是吧!” 久川埴略微一怔,只听他接着低声解释道:“你的手指上有长期操作医疗器械留下的特殊手茧,身上带着碘酒的气温,右手食指上有硝酸银的黑色斑点,这些都是医疗从业者的特征——所以确实如此吗?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啊,呃……”久川埴被他眼眸中亮闪闪的好奇心晃了一下,正要开口答复,又遭到对方阻止。 “嘘——抱歉,我们轻点聊,还有人在睡觉。” 他比着噤声的手势,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侧座椅上瞟,久川埴这才发现那还睡着一位女孩,柔顺的黑色长发已经被压得乱糟糟的,有些甚至跑到了男高肩上。 “事实上,不完全对。”久川埴配合着压低声音,也与他耳语,“我还没拿到执业资格证,比起一名正式的医生,说是个外行的医学生还差不多。” 他干笑着,下意识搓了搓刚被提到的右手手指,那里的确有作为推理证据存在的硝酸银的痕迹,是前些天久川埴着实闲过了头,去地下诊所帮忙时不小心溅上的。 实在太粗心了,他自我反思了一会,随即决定要推卸责任。 “不过,你真的很敏锐诶,能从一点痕迹就推理出这么多……你是什么人啊?” 话音未落,那高中生年纪的少年就像等着这句提问似的,十分流畅,并且得意地说道: “工藤新一,是名侦探哦。” 第49章 侦探。 久川埴再次咀嚼这奇妙的单词,仍然不懂“推理”一事中的奥妙。 莱伊如此,眼前这位工藤也如此,据他所知连波本也有个私家侦探的身份在不时活跃……推理的奥义于他这种不愿动脑的家伙而言实在太深,说到底,所谓真相,究竟哪有那么重要嘛。 摆点多好。 久川埴朝这位自称侦探的男高微笑: “你好,工藤君。” 他丝毫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十分熟练地拉起毯子准备装睡,应付精力旺盛的侦探可不是好差事,他知道没完没了的好奇心有多烦人。 闭上眼后,不知过了多久,久川埴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边上传来蹒跚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有几人经过,最初他没有在意,直到后来工藤新一推搡着他挤进过道。骚乱的低语声越来越明显,久川埴终于难以忍耐地睁开眼睛。 “喂,怎么回事……” 高中生侦探满脸尴尬地站在他身边,似乎正在试图唤醒他。久川埴微微有种不幸的预感,不由得拧起眉来,此时他听见机场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而焦急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飞机上有一名生病的旅客需要紧急帮助,如您是护士或者医生,请立即与乘务员联系。” 坏运气,久川埴心想。一旁还有侦探先生正义至极的目光炯炯注视着他,叫他连装睡都坐立难安。 久川埴揉着眼睛再三确认这不是噩梦,无可奈何地清醒过来,工藤新一似乎有话已到了嘴边,他赶紧先一步打断他,无可奈何道: “我不行,纯外行帮不上忙的。” “怎么会呢,青田君,拜托您了!” 对方双手合十,超小声地请求,推理兴头上的侦探尚没忘记照顾熟睡青梅竹马,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凑近久川埴耳边,告诉他: “我在飞机的盥洗间里发现一具尸体,航班的人不想太声张,只想临时找个医生来验尸,您一定能胜任的,好吗?” 他眨着眼睛,久川埴最见不得有人像莉莉似地冲他撒娇,痛苦地捂住双眼,半晌闷闷地挤出一句: “……唔。” 第28章 工藤新一2 ——上次被调侃为“青田华生”时,似乎还只是纯粹的玩笑。 久川埴面无表情地把手指伸进死人口中,一时颇觉得微妙,这回他倒是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法医的工作,就像华生协助福尔摩斯一样——虽然这回的夏洛克和上次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首先声明,不管是法医还是医生的工作,我都只是个外行。” “知道了知道了。”工藤新一说,他又一次露出那种饱含兴奋的闪闪目光,“你发现什么了吗,青田先生?” 久川埴猜这位侦探少年一定是因为他与华生身份上的奇异重合,方才对他产生了多余期待。 “是的,听我说,”他叹着气,摊开双手, “普通的遗体,在室温环境□□温会缓慢下降,规律大约是死后10小时内每时降约1摄氏度。但是,这位先生嘛……” 他回头瞥了一眼,死在盥洗间里的成年男人衣着散乱,显然曾经颇受过一番挣扎。 久川埴说:“这位先生的体温明显偏高,甚至明显高于常值。他生前应当有较长时间的痉挛症状,推测可能是破伤风、癫痫或者——” “□□中毒。”工藤新一说。他在推理时全神贯注的根本不容有人打扰,也算把福尔摩斯的怪癖学了几分。侦探盘腿肆意地坐在地上,双手交叠托于鼻尖,喃喃道: “硝酸□□经常被用作鼠药使用,人体过量接触后才会导致死亡——犯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样才能带着大量□□通过机场安检,又在飞行时让受害者不知情地吃下去……” “——你们注意过这位先生在飞机上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吗?” 工藤新一猛一回过头来,一下将空姐们都问住了,她们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地回忆起来。 死者名为本田治夫,三十五岁,算是一名小有所成的企业家,今天乘飞机是为了同家人及部分得力部下一起出国团建。 本田其人极重口腹之欲,手下员工们便常常投其所好,今日登机后他已吃了一盘奶贺美的生吐司,由其秘书久留美所送;一叠产自岐阜县的正宗纳豆,来自经理宫田阳太;以及空姐林彩香提供的飞行餐点,鱼丸套餐。 目前三位嫌疑人已被带至空乘休息室内,一并来的还有本田志夫前年刚刚结婚的妻子,本田爱玲。 “老公,呜唔,老公啊……” 女人掩面哭泣着,扑在男人尸体上谁也拉不起来。久川埴有些尴尬地站在角落里,看工藤新一兴致勃勃地组织起口供的询问。 航程才行至一半,在这座出入都受控的空中孤岛上,似乎真凶已然锁定在几人之间。一切都完美、巧合得像做游戏,为初出茅庐的小侦探量身定制的副本剧情。 久川埴不懂他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异常感,真实与虚妄似乎在某一刻模糊了边界,他恍惚一阵,忽而听见有人在叫他: “喂,青田君,喂?” 工藤新一在他眼皮底下摆手,似乎已经认定了他助手的身份,颇有些得意地问他: “你都听见了吧,真凶已经很明了了。” “……啊,抱歉。”久川埴摸摸鼻子,并不太适应对方此情此景下的狂人,悻悻道,“我没太注意——不过工藤君的话,或许已经有答案了吧。” 第50章 “恕我直言,显而易见。” 工藤新一在念出这句台词时简直肉眼可见地亢奋,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试图像福尔摩斯与华生对话那样引导起久川埴,“不被人注意的事物,非但不是什么阻碍,反而是一种线索。解决此类问题时,主要运用推理方法,一层层回推。” “啊……” ——可惜久川埴不是他的华生,他是最差劲的那类学生,也没什么动脑的欲望: “所以,本田先生的死是因为……?” “毒源并不算吐司、纳豆或者套餐,他吃下的并不止在表面上的那些东西。” “你是说……” “目前三位嫌疑人所提供的食物,留下的残渣中都没有检测出毒物。所以他一定吃下过其他什么平常的,极易被忽略的东西。” “其他的……食物?” “消食片。” 侦探坚定地说,“像这个年纪的老饕,身上常备有辅助消化的药片——本田女士,你以前是在畜牧厂工作的吧,我想你应当很有机会接触以的士宁为原料的捕鼠药。” 声嘶力竭的女人忽而止住了哭泣,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明显的愠色,欲盖弥彰地堆起一个假笑: “孩子,请不要胡说八道了。”她像任何一部推理漫画中垂死挣扎的犯人那样,垂死挣扎,“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工藤新一正等着这个,他愉快地勾起嘴角,说:“证据等落地以后,警察到场,自然会有的——我想,你应该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东西。” 他从男人的前胸衣兜里,翻出一个雪白瓶身的小瓶,里面已经全空了。 女人紧紧绷着表情,只听他说:“你不会冒险用另外的容器将毒物带上飞机,所以它一开始就在死者的衣兜里。只要分析瓶底残留的粉末,以及瓶身上的指纹,应该就能构成证据链。” “——我说得对吗,本田女士?” 本田爱玲的情绪陡然崩溃了,女人假模假样的哭声在被戳破真相后,更真情实感地嚎啕起来。久川埴冷眼在旁注视这一切,心中的荒诞感越来越强,连带着那位高中生侦探的身影,看上去都如此熟悉。 熟悉、且陌生。 但这不对,久川埴想,他曾在哪里见过他? 天真、纯粹过了头的侦探,他与久川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在某个意外的契机到来之前,他与世界之黑暗的那一面应当毫无瓜葛才对,不管过去、现在,或是……将来。 第29章 贝尔摩德 久川埴在朦胧间只觉自己做了一个悠长、久远的梦。 明媚的梦境向他呈现与习惯截然相反的两样东西,其一为简直与苦涩反义词的、浓情蜜意的日常: 普通的家庭,带着油烟气的幸福;普通的学校,碌碌无为的青春;平静的生活,在忙碌与闲暇间更显得写意轻松,他可以偶尔与朋友闲谈,聊起漫画和电视里的最新剧情…… 也正是这本漫画,叫久川埴后知后觉察觉了另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实—— 他生活在一本漫画里,或许是疯了也说不定——但事实的确如此。 …… 他在见到不少同僚的名字,乃至他们的人生经历都与久川埴了解的别无二致。卧底败露的苏格兰、银色子弹的莱伊……乃至面前这位年轻气盛的高中生侦探——他作为主角出场,他们都是正义的化身,而久川埴则在注定被打败的一方,遵循故事编纂的既定规则。 黑暗注定被剿灭,而正义终将云开月明。久川埴在飞机上醒来时尚有一阵晕眩,而后便是由衷的窃喜: 他已经忍受这个压抑死人的组织近二十年,假如在他摆脱一切之前所须的只是继续等待,那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反正已经等够久了。 - “喂,新一!为什么突然要我先走啊!” 身处异国他乡的姑娘愠恼地埋怨她的发小。她语气里的不安非常明显,可惜洞察人心的侦探这回没空在意。 “地图在你手里,找不到地方就问问路,不会有事的啦,兰。” 工藤新一的心已经全然被案件带走了,强耐下性子安慰女伴,“放心放心,我一结束就去找你,好不好嘛?”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撒娇的话有多暧昧,毛利兰一下红了红脸,稍一扭捏就让那侦探狂溜走了,烦恼地跺了跺脚,一边生闷气一边往出口走。 久川埴远远地看高中生们打情骂俏,饶有趣味地驻足良久。他原以为这事根本与他无关,谁知那工藤新一刚与青梅竹马道了别,转身便叫住他: “先生,你要去做笔录吗?我们一起!” “啊,我……”久川埴脑种飞快回顾一遍他此次前往美国的规则外手续,慌忙摆手,“我还有事,就下次……” “——打扰,是工藤先生,和青田先生吗?” 机场警局办事效率奇高,居然已经派人来了。简直一点没有美国人办事的懈怠精神,久川埴憋闷至极,恼火地瞥瞥了一眼走至眼前的警官,忽然浑身一振。 “嫌疑人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了,感谢您的帮助,工藤新一先生。”健壮的警官这样说,“现在,不知二位是否有时间随我去录制口供,你们的证词对案件来说是重要的证据,还请体谅。” 他意有所指,久川埴不想再此时惹出麻烦,干脆顺着指示随他走。而后的一切乍看之下十分寻常,他像寻常美剧里的那样披着毛毯、捧着咖啡坐在警局里,妥妥帖帖的叙述自己所了解的那部分事因,安安稳稳地被送出警局。 第51章 送他出门的警官和带他来的是同一位,金发碧眼,线条刚毅,不可能有人会对此人的警察身份有丝毫怀疑——然而,他跟着久川埴出了警局,一起走到临时停车场上停的德托马索旁,与他一同坐进车里。 掀开面罩,女人露出他警服伪装下的真容。 ——贝尔摩德。 ……果然不管见过多少次,这般神乎其技的便装技巧都很令人叹服啊。久川埴毫不掩饰面上的惊叹之色,笑着叹气道: “果然是你,贝尔摩德。” “警方那边我已经卖通了,你的口供不会被归档保存。”容貌绮丽的金发女人对着车后镜开始补妆,头也不抬,盈盈勾起一边唇角,“你还是这么容易被卷进意外事件里,蜜勒米尔。” “实在抱歉。”久川埴偏了偏脑袋。 他心里藏着事,道歉也很不专心,贝尔摩德投来一个怨怼的媚眼。久川埴知趣地敛起表情,却又忍不住好奇打量起这位日后将成为“知名水酒”“主角干妈”的女人,生出几分莫名的错位感。 打动千面魔女心中坚冰的“天使”,久川埴在机上仅与她有一面之缘,只知道她被男主角保护得很好——此时此刻,贝尔摩德也好,毛利兰也好,她们都对未来千丝百缕的命运尚无所察,是久川埴作弊才提前洞察这一切。这种被剧透的感觉有些太过奇妙,以至于他心中仍然无实感。 不过,就算梦真的只是梦,那又如何呢?左右不过还是等待罢了,非暴力不合作,在暗处苟活至今久川埴唯独擅长这个。 他再次沉迷进了刚才所见的未来里,副驾上的贝尔摩德见他迟迟无动静,曲指敲了敲面前的方向盘: “回神了,少年。” 金发美人蹙眉的姿色尽显风情,如果她面对的男人不是久川埴,此人将必定心甘情愿当她的司机。 ——可惜久川埴不会。日本驾驶室的位置与美国交规正相反,他这才发现自己竟一时不察坐上了主位。 “……提前告诉你,亲爱的。”他试图推诿,“我在国内可没成年,驾照也是假证。” “让女士开车可不是体面的行为。”贝尔摩德极喜欢看他郁闷的表情,心情很好地道,“上一任蜜勒米尔可不像你这样,可见绅士血统并不会遗传。” 听她刻意提起青田诚一郎,久川埴脸色微变:“不要提他,贝尔摩德,你知道我和他完全不同才对。” “我当然知道。”贝尔摩德笑意更甚,转而提醒他,“再不起步的话,停车场就要开始计费了哦。” 久川埴于是不情不愿地拉起了手刹,父亲的关系让贝尔摩德与他一家都颇有渊源,被她指使几乎已经成为习惯的一部分。 青田诚一郎有一手出色的手术和临床经验,因此曾一度接触过组织中最隐蔽的核心地带。他的圣父情节让他与实验体间的关系十分亲近,有时甚至偷用实验室的烧杯为他们煲汤喝……可惜那伙人大都无什感恩之心,在药理测试中竟一个也没活下来。 而贝尔摩德是个例外。 “对了,这个。” 久川埴从衣袋夹层里拿出一张软盘,递给对方,“爸爸留下的一些临床记录,我也补充了些。药学和生化都不是他精通的领域,很抱歉,但我想你多少会需要这个。” 贝尔摩德抿唇端详半晌,随手接下了,他们谁也没对这叠偷渡的资料有更多表述,在沉默中任空气静静蔓延,忽而她开了口: “你很聪明,蜜勒米尔,你比他聪明很多。” “因为我看懂了你的暗示吗……?”久川埴叹息着,慢吞吞地说,“我最初还以为,你给我那瓶酒,到底是为了暗杀我。” “或许,你猜对了。” 贝尔摩德的回答依旧语焉不详,恐怕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真正心思。 她便不再与久川埴对话,娉娉托腮看向窗外,仿佛依旧是在长辈身后怯懦着、想讨一颗糖的少女那般。然而路旁景色就如她的时间一般加速远去,身边坐着已是那个男人的继承者,她一度以为是他害死了青田诚一郎。 送出那瓶威士忌,一半是报复,一半是警告,或许还有些本人也不愿承认的请求。而久川埴,就像无所察觉似的接受了一切,他分明和不擅圆滑的青田诚一郎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但骨子里,却是几近相同的温柔。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蜜勒米尔?” 乍然听见来自贝尔摩德的关心,久川埴显然有些惊讶:“我?组织没有安排我特意要做的事,国内的事曝光太过,我大概要被冷藏一阵。” 贝尔摩德觑他一眼,“别打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根本求之不得。” “你真了解我,贝尔摩德姐姐。”久川埴轻笑道,“其实,趁着空闲去读个mbbs(医学学士)之类的也不错,总不能一直做无证经营。” “大学?” “哈佛,或者哥大。”久川埴言简意赅地带过这个话题,假装没看到贝尔摩德明显扭紧的手指。 “就是你想的那样,贝尔摩德,宫野家的小女儿就在哈佛就读。” “……你该清楚我的态度。”女人严厉地咬字,艳丽容貌下的眼神逐渐变得凉薄,“蜜勒米尔,她是我的仇敌的后代。” “而我也是。”久川埴轻声说,“你要知道本质上青田诚一郎和宫田厚司,他们的本质并无不同。人体实验不会因为研究员的善意,就变成什么高尚的举动……” 第52章 “——咔嗒。” 保险被拨开的声音,贝尔摩德云淡风轻地抬起她那支袖珍勃朗宁,细长的枪口抵在久川埴额上,久川埴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你不该提那个名字。”贝尔摩德说。 “只是事实如此。”久川埴说。 他在枪口的威慑下缓缓降下车速,将车停在路边,这才无比认真地将视线转向贝尔摩德。 “我去哈佛就读,真的只是为了学位而已,我师父也曾到那个学校交流过,所以我想看看那个地方,好么?” 他轻轻将自己对准了枪口,坦然地眨眨眼睛,“拜托啦——贝尔摩德姐?” “……”女人冷脸收起手枪,依旧面无表情。 “下不为例。”她说,“你的学籍和证件我会帮你处理,记得保持低调,蜜勒米尔。” 第30章 赤井秀一 美利坚是个自由的国度,相对而言,至少对久川埴来说是这样。 毕竟组织的核心势力远在大洋彼端,恰好美国区的负责人又是他的旧识,久川埴能在这里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地摸鱼,一时快乐得就像回到学生时代。 ——事实上,他也的确回到学生时代。 在光线明朗的图书馆里,少年懒懒打了个呵欠,瘫在桌上的期刊上头正发表着“细胞凋亡”方向的最新文章,但阅读者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他的视线不时飘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棕发女孩,她几乎全身心扑在一本巴掌厚的专业书上,带着眼镜读得认真。 ——宫野志保。久川埴忍不住打量她,他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知道那是一个在研究上甚至超越其父辈的天才级人物,18岁毕业于哥大的生化与医学双料pd,19岁依靠父母手稿独立接手aptx4869项目的少女,夸张到宛如少年漫设定一般的传奇生涯…… 不过,她也的确诞生于漫画就是了。 被漫画之主眷顾的少女,从配角身份中脱颖而出的超人气角色,冷静、博学、貌美、智慧,任谁了看了那般美强惨的经历,恐怕都会心生爱怜。 与久川埴这位做了无数台手术才开始补票学位的黑心医生相比,她的未来,那一定是完全天上地下的命运。她注定逃出这里,注定遇上命定的白马王子,摆脱黑暗、过上阳光下的后半生。 至于自己嘛,只要未来沦落到踩缝纫机时能有八小时工作制,就已经算不错啦。 久川埴暗自苦笑,本想停下如粉丝偷窥自推一般的打量,却忽而对上那女孩的视线。 她站起身,她走了过来。 在久川埴越发紧张的注视中,宫野志保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礼貌地笑道: “你好像一直在看我,学弟,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吗?” “不……”久川埴的眼神乱飘,飞快进入状态,“只是发现弥闇小姐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之一,感觉真厉害呢。” 他故作腼腆地将杂志挡在脸前,反拿着指给对方瞧:“细胞程序性凋亡与自体更新在遗传层面的联系,如果这个猜想真能够实现的话,就连长生不老和返老还童也不是妄想了吧……” “并不算多么前沿的方向。”宫野志保的微笑不达眼底,充满刻意的客套和疏远,“如果需要撰写本科期间的论文,我建议你换一个细分主题,已经有很多实验证明这一理论仅止于假说。” “但——人体就像忒休斯之船,不是吗?”久川埴不意外看到宫野志保在他提起这个词时,陡然敏感的表情。 这是宫野厚司被选入组织前,时常提到的比喻。 “只要不停更换船上的木头,这艘船既在概念意义上永不腐坏,人类和细胞也是同样的关系。人为介导的细胞程序性凋亡与分裂过程,相当于实现了细胞的自体更新机制,只要达到让更新的速度逐渐超过其衰老的速度,那么……” “——够了!” 宫野志保,不,留学期间化名为弥闇氏的雪莉酒,厉声打断他的话。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反应吓到了眼前的学弟,她深呼吸着,强自平静下来, “在有确切的实验数据支撑前,理论终究是理论。我看过你说的那篇论文,宫野教授在提出那个假设后几十年没有他从事相关研究的消息,估计他自己也放弃了。” 少女扯出一个惨淡的笑,轻声警告:“贸然产生违抗自然规律的想法,是件很危险的事啊,学弟,这种想法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了。” 她抽走久川埴手上的那本期刊,拐过书架时,脚步一停,在无人的地方将它藏至书柜的最深处,就此径直离开了。 “——仅此而已,我发誓!” 半日后,久川埴坐在酒吧的高脚凳上,向隔壁今晚“偶遇”的男人举杯,“我们只是……就学术问题讨论了一下彼此的看法,不用太担心你以后的小姨会因我受到什么伤害,赤井先生,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将对话从细胞的凋亡程序开始复述给你听。” “……不了。” 赤井秀一回到美国后便剪去了一头黑色长发,然而头顶针织帽还是一如既往,他身上外送员的制服还没有脱掉,久川埴在家门口看见这张脸时,一下惊得把自己的晚餐都摔掉了。 顺理成章地,为了赔罪前任卧底带他这里。 “我不是为她而来,蜜勒米尔,我相信你。” 来自fbi的信任?可另一方面组织却对他还保有怀疑,久川埴被反差的现实噎了一下,慢吞吞地表示: 第53章 “真的?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丝丝在意?话说,你的女友现在知不知道你是美国人了啊……?” “……”赤井秀一样仰头灌了一口酒,说,“我和明美已经分手了。” “……唔,抱歉了?” 久川埴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安慰他。 “无妨,我是来找你的,蜜勒米尔——这是真话。” “找我?”久川埴说,“——我知道,虽然有点肉麻。” 赤井秀一露出一个微笑:“你打算留在这边读大学吗?如果遇到困难,我不介意提供帮助——证人保护计划的提议依旧有效,算是之前你帮忙的谢礼。” “既然知道那是一种麻烦,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啊。”久川埴慢吞吞说完,懒洋洋盯着玻璃杯壁上沾附的水珠,擦去了不多时它又会再凝结起来, “我可不确定自己现在受着几班人马的监视,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不过,身份敏感的人建议还是离我远些呢。 “——贝尔摩德最近可接到命令了。” 他不动声色吐出了超重要的情报,赤井秀一不意外地点点头,正要表达感谢,被久川埴一个眼刀制止。 “行了,我是被你威胁的,威胁!忘了你拿枪指着我的时候了吗?” “蜜勒米尔,不,久川君。”赤井秀一温和地打断他,他的声音里带着久川埴平生最讨厌的那种了然,“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你不满意现状,也不满意在组织的生活——为什么不决定正式与我们合作呢?” 久川埴凝视顺着杯壁滑落的水珠,怔怔地不知是否听清了他的话。赤井秀一知道他快要成功了,耐心等了许久,听见男孩疲惫的回答: “出生在极夜中的人,误以为黑暗就是一生的常态。过分漫长的黑夜会让人失去想象未来的能力……夏虫不语冰,就是这个道理。” 他喃喃地自白,忽而止住了话头。因为真正沉沦于夜色的行者是不会意识到这点的,久川埴坦然说出上述言论,正意味着他的世界正在经历变化。 ——是因为那本漫画。久川埴意识到,他从中偷窥到自己乃至整个组织的命运,就已经在地平线的远端点上了光。 他正在经历一场破晓,一次自我拯救和自我革命。曾经以为不可颠覆、不可更改的信仰在崩塌,因为冷酷无情的杀手也好,组织那样的庞然大物也好,都注定遵循剧情发展的规律,漫画家的笔触正向他预兆那个黑潮褪去的将来。 他油然地生出一丝欣喜,欣喜与不甘。 ——可正义的代价一定是审判,自由的终点依旧是不自由。命运就像在与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久川埴不抗拒锒铛入狱的那个未来,但前半生的压抑与桎梏也毫不作假。 他的前半生,分明没有放肆地笑过,也不曾尽情地玩过一场…… 赤井秀一发觉他的眼神改变了,他分明捧着玻璃杯坐在店面最偏僻的狭隘空间里,却像蔓延的藤蔓一般生长出旺盛的渴望。 “我有一些、想要确认的事。” 他低声咕哝,猛地一撑,站起身来,“是的,我需要确定——” “莱伊,不,赤井君,”猫一般的锐利眼神在酒吧氛围灯的照耀下,仿佛淬着亮光。 “我,我得走了!再见!” 久川埴飞快地留下一句话,拎起外套就冲出门去,将身后某位银色子弹甩在原地。赤井秀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一边晃着酒杯一边摇了摇头,随手捋过挡在眼前的刘海。 第31章 贝尔摩德2 他还有一次确认的机会,久川埴想。他之前一定是高兴昏了头,否则怎会稀里糊涂地烦恼于未发生之事——明明一切的真实性都还有待商榷。 是了,贝尔摩德。那件改变了千面魔女一生的相遇恐怕正发生在当下——从漫画上的时间来看,两年前的纽约,时间和地点都完美吻合。 如果那样面热心冷的女人也能宛如做梦一般地爱上某个少女,那久川埴假如从此允许自己以组织的颠覆为前提而展开行动,似乎也不算出格。 他哼着歌从网上下载了这片区的地图,光是漫画里贝尔摩德被逼入的那条带楼梯的巷道,作为备选就画了十几个。久川埴打算一个个瞧过去,这回又做起枯燥乏味的工作来,居然一丝一毫不觉得厌烦。 果然心态能决定所有。组织就是对打工人的情绪价值提供太少了,连饼都不画,难怪近几年叛变的越来越多…… 久川埴在检查至第八个点位的时候彻底确认了地形,不得不说漫画在这方面还是相当还原的,连锈迹斑斑的栏杆都别无二致。他小心换掉了此处的摄像头,甚至剪了线伪造成报废的模样——久川埴在这方面的技术还是多少算有长进的,得益于训练营的培养,只要他想,他也能成为名二流情报员。 然后,在茶饭不思地监控街区的第三天傍晚,久川埴从屏幕里看见了他想看见的人—— 果然比起天才们的头脑博弈,还是青梅竹马们的双人行更引人注目,就像不用门槛的罗曼偶像剧,充斥着青春洋溢的粉红气息。 他们聊着天,偶尔兴之所致地一齐大笑起来,即使在没有声音的监控里也显得那样美好。无怪乎贝尔摩德会被这样美好的特质吸引,久川埴对着屏幕怔怔地呆了半晌,忽而一把抓过车钥匙出了门。 要快,他们很快就会遭遇。 第54章 贝尔摩德不知与银色子弹经历了怎样的交锋,跌跌撞撞地闯进巷子里来。她将自己打扮成丑陋的老人模样,哆哆嗦嗦地奔上楼梯,或许是受了点伤。 久川埴飞快在脑内过了一遍后箱里备好的医药用品,放心舒出一口气,继续看戏。 而后便是没有新意的拯救剧情,放在偶像剧里都嫌俗套的程度——贝尔摩德却就此被轻易攻略了。久川埴将车开到离她最近的路口,耐心等待魔女从情网中缓过神来,甚至和路过的赤井秀一打了照面。 他“嘟嘟”按响了汽笛,背着枪的fbi将目光扫来,隐晦地点点头,到底看在他的面上拐进隔壁路口去了。 而后,便是新的短信: 「多谢。」 久川埴在车内轻巧地敲着键盘,告诉他: 「实话说,我后悔了。你们不该把她逼得太紧。」 「。」 一个句号,代表已阅。久川埴最讨厌这种说话藏一半的交流方式,无语地扔开手机,正抬起头时,恰好和路旁某位捂着肩膀的老头四目相对。 “来了?” 他解锁了车门,朝对面扬了扬下巴。贝尔摩德没有犹豫地乘上副座,在久川埴慢吞吞换挡启动时熟练地掏出前座抽屉里的剪刀,撕开染血的袖口。 “嗯,那个难缠的fbi,。” 许是久川埴的探询眼神太过明显,老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脸在丑陋的外貌下莫名显得很狰狞。 但除此之外,贝尔摩德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这就是不希望他多嘴的意思,久川埴心下一片了然,如此刻意的回避虽说拐弯抹角了些,多少也说明贝尔摩德对她那位“天使”的在乎——而她们今天才刚刚见过第一面而已。 “这样。”久川埴点了点头,随手将绷带和碘酒递给她,满脸无辜地接话, “我看见你和那个女孩了,你不用瞒着我的,贝尔摩德。” 某一刻金发魔女的表情变得十分骇人,她扯动红唇,极为冷淡地笑了。然后久川埴就像早有预料一般,轻轻拨开了面前的枪管: “别太紧张,女士。”他笑着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对打小报告没有兴趣——只是有点好奇,我发誓。” 他举起右手,左边还忙着打方向盘,贝尔摩德真担心他哪天将车拐到绿化里去了。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蜜勒米尔——两代的都是——在组织内口耳相传的好风评正是因此而来,他们很擅长对他人秘密守口如瓶。 “……勉强同意。” 贝尔摩德收起了她的勃朗宁,重新露出一如既往的轻浮笑意,吐出的话语却越发严肃,“你想要什么,蜜勒米尔?” 这或许便是组织培养方式的弊病,它迫使所有人习惯各取所需的利益,并坚信那比普通的信任更为可靠。当然,就久川埴而言,他根本没资格吐槽这点,因为他也是潜移默化之中认同这一观念的一员。 “是的,不愧是您。”他隐晦地勾起嘴角,似乎很高兴让对话能顺从心意地进行。 他的确有所求于莎朗,久川埴从来到美国后便开始策划着一天了——他急需一样足以保命的东西,毕竟以组织的体谅要倾轧他的小命简直轻而易举,而久川埴本身就足够惜命。 ——在他从某种看到那个未来以后,尤是如此。 “你的伪装,介意传授我一些技巧么?”久川埴说。 贝尔摩德仍未脱下头套,惟妙惟肖的脸模几乎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若非是久川埴提前被剧了透,恐怕真要担心自己找错了人。 简直是超模的技术嘛……!想到这久川埴更加坚定了求教的决心,努力更诚恳地看向对方: “拜托啦——这不是多难的要求吧!” 传奇魔术师的弟子、漫画世界中唯三的伪装术集大成者,有千面之称的魔女小姐仔细扫了他两眼,似笑非笑地道: “转回脑袋去,蜜勒米尔,前头有个摄像头哦。下回再因为驾驶违章一类的原因把自己弄进警局,可别指望我再帮你……” 那双闪闪的灰瞳顿时暗淡几分,像讨食被拒的猫一般傲娇地拧过视线。 而贝尔摩德恰好不讨厌他这幅模样,调笑着补充: “至于你说的事么,对我倒是不难,对你可不一定啊。” “贝尔摩德姐……”久川埴感动地说。 只是看在“天使”的份上,贝尔摩德这样告诉自己。 第32章 贝尔摩德3 人只有在活下去的时候,才在意自己的手还干不干净。 久川埴自以为拿无辜之人的善良做威胁,要挟贝尔摩德传授某些伪装方面上的看家本领,已经是无耻到了极致。然而,相对某些著名的“无所不为”组织而言,他这点私心恐怕根本不够看。 ——这描述是个特指,特别针对打着“fbi”的正义名号找上他的大银弹先生。 “我恐怕,你认错人了。” 久川埴慢吞吞地后退一步,正装配套的低帮皮鞋很不和他的脚,挤得他浑身难受。 在他面前,保镖打扮的男子带着一幅浮夸墨镜,然而半永久的针织帽简直与实名制无异。赤井秀一不知为何笃定了皮套下久川埴的身份……明明那是在贝尔摩德那边好不容易过关的作品! 所以她哪怕孤身一人赴会,也要拒绝久川埴以男伴身份协同,果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吗……! 第55章 久川埴站在保镖所属的小房间里,在对方怀疑的视线下完全无所遁逃,他无可奈何地一闭眼睛,恼火地压低声音: “喂,你……!” “你的气质和某个我认识的人挺像。” 赤井秀一终于开口,他默不作声时给人的威压太过强烈,这下久川埴总算感觉能透的过起了, “但身高不同,长相也不抱歉,是我认错了人。” 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他这样说。 这里是波士顿中心,由哈佛医学院主办的医药企业峰会附属的小型宴会上,相关领域的大拿和商人们觥筹交错、往来密切,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当然,其下不乏暗流涌动。 “这里的某位高管不日前收到一封威胁信,声称他在今天即将进行提案的新型药物将成为人类灭绝的元凶,而他会肃清这一切。” 他的突然坦白稍微有点出乎久川埴意料,他眨眨眼睛,犹豫地表示:“……这些都和我和我的雇主无关。” “没错。”赤井秀一颔首,他取下那幅墨镜,露出其下清亮的绿色眼眸, “顺便一提,你的伪装稍微有点破绽,先生。但还过得去,可惜我还是个侦探,你知道的。” 他轻巧地敲敲额角,久川埴顿时明白自己被他诈了一回,稍显赌气地踢了踢挤脚的鞋尖,内增高的鞋垫极大妨碍了舒适性——可惜这点牺牲在伪装上并无作用。 “我知道了。”他顿时觉得丧气。 自久川埴师从贝尔摩德学习变装不久后,就明白自己绝无这方面的天分,难怪青田诚一郎身为全科天才却始终不碰整形外科,捏脸的确是门技术活。 出门前贝尔摩德曾评价他为“照着男模脸都能画成细狗”的奇人,像在评价一位戏路过窄的肥皂剧演员,声称久川埴“只能骗骗琴酒那样没有防骗意识的外行人”。 久川埴对她日常中对琴酒奚落已经习惯了,不然怎么说他俩还有关于“马丁尼”的绯闻呢。他更在乎的是之前的那句点评: “我明明尽力了的,贝尔摩德……” “当然,世间尽是尽力了也做不到的事。”金发魔女竖起一根食指,悄声告诉久川埴一个努力之外的秘诀, “一个忠告,蜜勒米尔,只是糊弄陌生人,这样也就足够了。” “嘘——只要微笑就好啦。” - 于是久川埴适时地决定闭嘴。fbi从他这毫无节制地攫取情报的行为,他早就厌烦了,估计再这样下去,一旦发现内部也很难对他通融,到那时可就遭了! 他可是要混到组织覆灭的人呢! 他以极明确地态度拒绝与赤井秀一继续交谈,躲到不知哪个彪形大汉身后,连视线隔绝了接触。正好埋在耳内的通讯器也开始传来贝尔摩德的声音,他们的计划要在晚宴开始前行动结束,为了从根本上断绝资料流出的可能性。 某个开制药公司的商人早年间参与资助过组织的研究,他手头留有关于核心药物的只言片语,一开始并不构成威胁。类似人物在组织早年发展时有过不少,大部分都被威慑后封了口,这位大约是一名漏网之鱼。 倘若他就此安安分分地遵纪守法,只怕他的档案也就此淹没在组织数年前的资料库中,双方都相安无事。可惜这位先生眼见企业经年来经营不善,为了拉来融资,竟打起“对抗时间”的药物名头来——顿时就激发了组织的关注。 这位名叫丹尼尔姓井上的先生,本想趁着今天的酒宴为炒热他的新概念发表一番公开演讲,谁知却提前收到了一封骇人的恐吓信。 如果他能再胆小一些,就此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那久川埴今天就能心安理得地休息了——贝尔摩德和他原计划趁其不备,提前销毁他手上软盘资料的。 久川埴遗憾的叹了口气,颇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耳机里贝尔摩德已不耐烦地催促了数遍,久川埴碍于赤井秀一无所不在的目光下,实在难以脱逃。 他微微偏过脸去,干脆抬手将通讯器取下来,一回头正撞见某人还在冲他微笑,也不知看出他皮下身份没有,心情不免更加郁闷。 此时饶是他再次重申己方绝无灭口的计划,大概也没人相信了吧。一封意料外的恐吓信引得fbi与酒厂双方俱是猜忌重重,策划搞事的家伙说不定是个天才来着。 不过,既然还有第三方人物预备从中作梗,久川埴根本不愁场面还不够混乱的——混乱,就是机会。 等着就是了。 ……等待,他唯独擅长这个。久川埴这样安慰自己,挑眉冲某个fbi回以微笑,两人间的对峙尚未持续片刻,下一秒果不其然听见一声巨响,随之四周光线俱暗了下来。 宴席所在的厅堂四周都灭了灯,考虑到许久也不见备用电源启用,大约是电路传输的部件一齐出了故障。至于原因,恐怕唯有人为,如此大规模对配点设施的破坏,估计只有微型□□才做的到。 他趁着混乱一点点往门口处挪,总算摸到走廊时又依然被拦下——那是某个久川埴此时最想远离的人物。 “抱歉,这位同僚。”对方笑得很假,道歉也很客套,“安保相关的人员不能随意走动,这是规矩。” “抱歉。”久川埴学他扯动嘴角的角度,一样露出一个假笑,也不知摸黑的时候谁能看清这些, 第56章 “我的雇主是名怕黑的女士,我想她现在正需要帮助。” “即便如此。”赤井秀一——伪装成酒店安保人员的银弹先生,这样说道。他彻底不打算给久川留退路,一针见血地警告: “这是规定,fbi已经接受这个案件,建议无关人员还请不要随意走动才好。” ……诶? 久川埴一时哑口无言,就像看见狼人杀里有人猝不及防突然摊牌,然后随手指到了作为黑方的自己发金水。 “无关人员”,听听这话,他还以为自己早就暴露了呢。 赤井秀一的目光直直注视面前的男人,他身上的违和感重得几乎要溢出来了——如此拙劣的手法一看就不是千面魔女的手笔,但想必,多少也与组织有关。 最初他的推理从未往蜜勒米尔身上想过,毕竟医疗组的年轻组长向来多做后勤少干实事,但是嘛……他将目光从那双明显内增高的皮鞋上挪开,又暗自估计一番对方的高度,连自己也颇感意外地下了结论。 这个身高,又是组织派往美利坚的代号成员,在fbi的记录里似乎只剩他了。 ——蜜勒米尔,他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让久川埴听见这满腹疑虑,估计马上要大大感谢。世上没有比贝尔摩德梗任性妄为且一意孤行的长辈了,久川埴只跟她学了两周手艺,连入门级都算不上呢,立马就被她打着“检验成果”的名号拉来作劳动力了。 说真的,他一届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疗人员,能帮到什么嘛……! 二人间的氛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而“安静”一词真不愧为千面魔女的要诀之一,等着等着就容易发生变故。 简而言之,前厅出事了。 学术和商界的权贵名流所聚集的宴厅处传来令人不安的骚动,偶尔有女士的小声惊呼,恐惧的抽泣声隐约传来,配合赤井秀一从耳麦里听见便衣的同伴实时汇报的情况,一切都显得异常纷乱。 他有必要及时赶到,fbi对局面的控制在此时已稍显无力,毕竟缴纳税款的商贾人士几乎不能强硬压制。赤井秀一最后留下一个深深的目光,在久川埴的目送下背身快步离开,消失在拐角。 “回去你的房间,原地待命。” 不知是嘱咐还是命令,赤井秀一临走前说。 但是,“待命”?怎么可能呢? 久川埴自然是不可能乖乖地、逗留在旁人指示的地方等待的,他是那种毒圈还没接近就开始谋划逃生路线的玩家,此时当然要牢牢抓紧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身份。 保镖找雇主,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因此久川埴难得一次主动打开了工作手机,然后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一排一模一样的未接电话,无一例外均来自他的雇主,某位莎朗·威斯通女士。 要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按亮屏幕估计是件挺有挑战性的事,贝尔摩德却能轻易做到,且并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把久川埴设成了电话的紧急联系人,仅通过长按电源键就能呼出,这从雇佣关系上也很说得通……不过,一番费心安排唯独没预料到久川埴真是位行动经验欠乏人士,他一个电话也没接到,此时盯着那篇红彤彤的来电记录,浑身从内而外一阵恶寒。 他大概要被某个睚眦必报的魔女报复好久! ——可能贝尔摩德确实遇到了难以脱身的情况,再戴通讯也联络不上。久川埴在心底默默为她画了十字,决定先去目标房间探察一眼,能顺势完成任务当然皆大欢喜,即便有什么意外,那也能说是因为摸黑迷路。 理由很完全,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刷开井上休息室的房门,用的是事先在前台挂失的房卡,存放资料的软盘还插在电脑上,原来井上丹尼尔也是个临时抱佛脚的述标人。 久川埴不费多少力气就以物理方式将其损毁,任务到此总算大体完成,他的心情随之轻松不少。然后要面临的下一个问题就是…… 贝尔摩德。 第33章 井上丹尼尔 贝尔摩德,她不知碰上了怎样的倒霉境况,到这时依旧没有音讯。 实话说,久川埴不是很想再掺和进麻烦事里,他有种冥冥的预感,那是比面对银色子弹还要棘手的事情——不过,介于他和贝尔摩德的教学关系才刚刚有了进展,在这时得罪她显然不是好主意。 只能去了,他在心底叹息: 加班是世间最讨厌的事,主动选择加班更是。 久川埴从二楼露台绕至前厅,在后门外的走廊上不出意料地被拦下,带着马萨诸塞州警徽的壮汉显然不那么好说话: “喂,你是什么人。” “打扰了,先生。”久川埴谨记自己的保镖身份,很熟练地摸出只名牌的烟来,“我的雇主在里面,我来找她——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官咬着滤嘴上下扫视他,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保镖?保镖不让进,无关人员禁止走动,不知道吗!” “……拜托拜托,通融一下吧。” 久川埴浅浅一笑,将剩余的整包烟塞进他手里,对方并没有拒绝,但也不说话,只是刁难似的反复打量他。 如若不是还有伪装,此时他早就恼了。但此时此刻久川埴只能讨好地扯着嘴角尬笑,衣摆下的小型手枪正硬邦邦抵着他的腰,像某种明晃晃的反讽。 他不擅长情报搜集和暗杀伪装都是有原因的,假笑面具下他冷漠地想,憋屈成这样的状况明明有一次就够了——真佩服波本,难为他能不停受那些打工人该受的气呢。 第57章 就在这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解救了他。高调出示fbi证件的探员姓卡麦尔,一幅明显的美利坚混血长相,然而宽腮小眼,长相凶恶,很与他的正派身份不符。 “是我们的人,放他进来吧。”他的语气生硬,硬邦邦地朝久川埴点头。 久川埴一见他就明白是赤井秀一的安排,他越发确信fbi的银弹一定是脑子抽了,否则凭什么心安理得拿他当半个自己人。 “是,正是这样。” 表面上他脾气超好地朝一下愣住的警官先生笑了,得益于美利坚一贯的分权传统,警署势力天生和联邦调查局的同僚不对付,因此久川埴只得了对方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 “这么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州立警都来了。” 一路上久川埴与卡麦尔搭话,四周站岗的警察制服越来越多,到了前厅,那里简直被完全封锁了。 “因为发生了命案。”卡麦尔也许事先被嘱咐过,也许天生不拘小节,总之并没有隐瞒情报的意思,“刚才停电的时候,井上丹尼尔遭受了袭击,他被人杀死了。” 久川埴心底涌出一阵不太妙的预感,停电、命案和贝尔摩德…… 请千万不要,他已经不想再加班了! 然而事实总会向着人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当久川埴在单独留下的三位嫌疑人中看见莎朗·威斯通那张脸,内心已经超乎意料地冷静: 很好,干妈会被传义子腥风血雨的体质同化,很合理吧? 现场的地面上歪歪曲曲地画着一圈白线,地毯被大滩的血迹浸染了一块,井上丹尼尔却不见踪迹。 “受害者被送往麻省总医院救治,五分钟前心脏停止,目前已经确认死亡。” 紧急赶来主持本案的警察署长面容冷峻,脸色也十分阴沉,在如此名流富商社交的场合发生如此意外,此案不破,警署可要在fbi面前颜面尽失了。 因此他的语气越发有压迫感,也不顾强留下的几位嫌疑人中有何等的高贵身份,厉声逼问:“你们已经犯下故意杀人罪!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想和杀人犯同罪论处吗!” ……又是这番偷懒的连坐论调,这操作简直和琴酒抓卧底的狼人杀手段异曲同工。 久川埴眼看贝尔摩德的暧昧视线已经往这边望,绷紧了精神开口: “恕我直言,这位警官。” “你是谁?无关人员禁止入内,不知道吗?” 和后门外拦下他的警察相同的质问,果然按章办事的流程都是同一套。久川埴完全不慌,从容地举起手机屏来:“我是威斯通小姐雇来的保镖。这不是重点,警官先生,我能为威斯通小姐的不在场证明作保。” “雇佣关系下的证词并不能作为证据。”那位警署署长一板一眼地说,“我们不能确定你是否被收买,很遗憾,先生。” “不不。”久川埴摆手,促狭地一笑,“并不是我能保证,而是我们的通话记录,您瞧,停电过程中,威斯通小姐一直有在给我播号呢。” 他将那一排未接来电指给对方看,极短的时间间隔足以证明莎朗·威斯通不可能犯案。 那警官将手机接过,狐疑地瞧了瞧两人,久川埴绷住表情朝他微笑——他也没想到这事阴差阳错能成为证据,幸好这支工作用手机是为今天任务特配的。 署长将电话传给下属,下属又交给专业鉴识人员,那部全新的机子就这样被放进透明袋子里。久川埴看了一阵肉疼,幸好这类任务耗材能被轻易报销,否则他都装不出当下这般淡定。 “的确,这足以构成证据。”良久后那名警官下了结论,“不过容我多问一句,请问威斯通女士为什么在那时联络帕森先生,而且还如此频繁?” “嗯哼。”贝尔摩德很有女明星气质地撩了撩头发,“我在意外状况下打电话给我的保镖,这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么?” “不不,自然。”面对如此大腕的人物,即便在口供中不那么配合,那警察署长依然堆满笑意——与之前斥责久川埴时天差地别。 “只是……” “我想,威斯通女士只是有些羞于启齿。” 久川埴插话道,“恕我多嘴,但这是因为,她怕黑。” “怕黑?”警官们无不八卦地又看向莎朗,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名流秘辛可从未在访谈中透露过。 “是的。”久川埴非常自然地重申这一敷衍赤井秀一的理由,且这回编的更加详尽了些,“莎朗·威斯通女士不喜欢她的恐惧被人知晓,但突然停电的确吓坏她了。我想你能理解这种心情,警官先生。” “的确……” 贝尔摩德已经懒得再管她假身份新添的奇怪人设了,直截了当地表示:“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 久川埴比她更喜欢这个提议,忙期待地看向警官们,谁知一直沉默的卡麦尔却偏偏此时插了话: “抱歉,女士,这桩案件已经由警方和fbi合作侦办,调查结束前我恐怕不能让你们离开。” 被当众驳了面子的署长脸色变了变:“fbi?我从来没接到过这样的消息!” “那么现在您知道了。”卡麦尔一板一眼地说,“如果您不同意我们参与,fbi也可以直接去警局调取案宗,那时就没有‘合作’了。” 闻言那警长又是一副呕血的表情,久川埴看了都觉得他真是可怜。 第58章 莎朗大概已经开始无聊了,松垮地依在桌上玩弄自己的腕表。在她身旁是其余两位遭受怀疑的人,被强留下后许久同样满腹怨念:健硕些的男人双手都带着护腕,是主办方请来做噱头的球星;最后的男人手腕上贴了一道创口贴,装得幅瘦削懦弱的模样——久川埴一眼看出他就是真凶。 ……无他,因为他是在场唯一没被漫画剧透过的那个。 久川埴自己对这种走了捷径的推理答案也很无语,不论贝尔摩德还是雷·卡缇斯都是太让人印象深刻的登场人物,不应该也不可能栽在这里。 “就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卡缇斯最先忍耐不住,开口表达不满,“明天我还有比赛,除非警方愿意担保和我的俱乐部谈谈。” “不不,当然不会耽误您。” 警长心里只怕已骂了fbi千百遍,偏偏现场能说上话的探员就只有一个看着墨守成规的卡麦尔,他擦着汗委婉道: “卡麦尔探员,你看……” “无妨,这个案件很快就能结束了。” 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接话,他的语气平淡且强硬,带着显而易见的自信,“情况我已经听卡麦尔转述过,这么简单的案子,没想到警方也能拖到现在还没头绪啊。” fbi果然是惹警方生气的专业户,那名署长额角的青筋已经抽动不已了,若非发出这男声的免提电话在卡麦尔手中握着,只怕一拳下去砸烂麦克不可。 “不愧是fbi,不用到现场也能抓到犯人。” “自然,只要知道了现场情况,推理出真相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赤井秀一站在监控屏的这端,大厅中的场景毫无保留呈现在他的眼前,“井上先生的死因,是心脏被匕首插入,不错吧?” “那又如何?” “要让凶器插入胸口,一般人会怎么做呢?不论正握还是反握,都会有血飞溅出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想清洗干净痕迹是很困难的。” “你说的这些,我们当然想到了。”那警长指着地上一排血脚印,不耐烦地表示,“犯人在作案后直接前往洗手间,在那里我们也发现了相应的拖鞋和雨衣,甚至疑似作案用的凶器也……” “手。”对方说。 在场的警察俱是一愣,而后听那人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开口: “拖鞋,和雨衣,可以挡住飞向身体的血沫,但持握凶器的双手都没被遮挡,所以犯案的人一定在卫生间里洗过手。” “这些我们当然能想到!”警探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打断他,不满地道,“可是那卫生间不久前刚被清洁剂清洗过,进出过的人身一旦发生显色反应,都能因此被解释为干扰,尤其是最常触碰洗手台的双手。” “那么,物件呢?” 男人的嗓音里透着愉悦。久川埴想,他大概是挺喜欢推理的,否则怎么会和侦探小说狂人爱好者的主角一见如故。 “快速的清洗,加之停电的障碍,要想彻底洗干净指甲或表带缝隙的血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运动护腕使用的吸水性材料,一旦被溅上液体,也很在短时间内难处理干净。” 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剩余的唯一一个—— 所有人都目光一齐移向最后的小个子男人,他显然一下慌了神,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结结巴巴嚷起来:“不对!就为什么不是他在杀人前脱掉护腕,或者干脆弄脏后换了一双……” 他一下住了嘴,表情更加惊恐,这时那警察署长也反应过来:护腕能换,创可贴和表带不也能取下吗? “能麻烦你们将双手摊开,让警方检查吗?” 小个子男人闻言更加崩溃了,以这样的心理状态的确不适合杀人,在尚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居然一吓就自首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他睁大灰色的眼珠,扣开创可贴甚至其下结了痂的伤口,血液滴滴答答地躺下来,而男人就像无所察似的抱住额头, “是我杀了他——但都是那个男人自作自受!” 似乎所有嫌疑人被戳破诡计后都是这幅丑态,久川埴在旁观处看着他,听他断断续续地阐述起这场闹剧的始终, “他妄图违背上帝!不管岁月常驻,还是返老还童,那都是彻底凌驾于自然规则外的东西——神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应该受到惩罚!” 自然科学的研究领域——尤其和生物学相关的部分一向是神神叨叨有神论者的聚居地,生命的玄妙奥义总是很容易使研究者疯魔。久川埴理解这一点,但此时此刻听见这样的论调,却莫名觉得很微妙。 他忍不住看向贝尔摩德,魔女仍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好像那人口中“违背自然”的恶魔里没有她的一份。 “……怎么,你好像有话要说?”他的视线太赤裸裸,莎朗一挑眉看了回来,低声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一不顺心就要毁尸灭迹的疯子吧,只有某个家伙干的出这种事。” 她意在指琴酒,那是个甚至敢开军用战机扫射东京塔的真实狠人。久川埴想起这桥段就忍不住笑,而后敛眉继续听男人继续痛哭流涕地控诉: “我本以为一封恐吓信就能威胁他,放弃在公开场合宣称那等渎神的言论,但他竟敢胆大包天地视而不见!简直荒谬、自大、残忍,所以我决定动手……” 第59章 粗糙的动机,和粗糙的计划,如果犯罪现场不是这种名流聚集的地方,没有和fbi和组织的势力交织其中,根本容不得这种人得逞。 在场众人都很无语,那警探在fbi的默许下,将人拷上又后随口交代几句后续口供的安排,便就允许大家散了。 对久川埴,赤井秀一也没再阻拦,久川埴能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也相当五味杂陈。 雷·卡提斯拎上包就走了,莎朗也带着她的保镖离开,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一波记者,拥挤着都想拿到第一手消息——不过那是警察们的工作了。 卡麦尔关上免提:“就这样放走他们吗,赤井?” “嗯,时机未到。”某颗银色子弹说,“不能贸然打草惊蛇。” 卡麦尔已经很习惯上司说一不二的风格,没有异议地应下。他目视贝尔摩德与蜜勒米尔一同从后门离开,不动声色得避过媒体与在场的公家官员,若非fbi已经注意到莎朗的身份,只怕他们也要被轻易蒙混过去。 不愧是千面魔女啊,一手出神入化的伪装技术,连蜜勒米尔都能在她手下变成一米八八的壮硕保镖。 他这么想的,也不由得感慨出声。电话那头的赤井秀一听后沉默良久,不免也想起那个高大又拘谨的保镖形象,内外的反差实在叫人有些啼笑皆非。 “的确,伪装身份也该找点适合的。”他轻笑一声,清了清嗓子: “卡麦尔,别在外面提工作相关的事。” “啊,是是。” 混血的探员谨慎点头,丝毫没点明赤井此时的双标。 久川埴不知道自己费尽心力的伪装,在fbi口中居然还平白遭奚落。不过即使知道也无所谓了,因为贝尔摩德正在当面嘲笑他: “窝囊极了,蜜勒米尔,保镖不是你这样当的。”她评价着,唇角微勾,“知道么?如果你不是免费找上门的,我身为雇主一定会解雇你。” “行了,贝尔摩德。”久川埴不想免费加班的同时还要被pua,非常无力地尝试辩解,“本也就是你非要我来的,哪有人刚学完系统解剖就被要求上手术台的呢?” “找我帮忙却只有这点悟性。”贝尔摩德毫不客气地调侃,“老师要给你一个大大的不合格哦。” 久川埴:“……” 他不如继续扮演沉默寡言的保镖兼司机,将车开出地下车库。贝尔摩德倒一下突然善解人意起来,安静地倚在窗前没在说话。 “还在想刚才的事么?”她慢悠悠地开口,路灯随之透过车库的棚顶透进来,照亮她美甲上的贴钻。 那仿佛就是车内唯一的光源了,微小却晃眼的光,在窗外的霓虹灯衬得更加光彩夺目,也让车里人显得越发落寞。 “嗯。”久川埴握紧方向盘,停顿良久才说,“其实吧……他说的也没有不对。” “……我还以为你至少担心一下暴露的事。原来你是会把那种胡言乱语放在心上的敏感个性吗,蜜勒米尔。” “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久川埴拧起一边眉,吞吞吐吐地好似很委屈, “你也觉得、那位,唔……是在逆天而行吗?” 贝尔摩德依然是无所谓的笑:“当然的事,有什么可纠结的?” “……当然?” 莎朗的爱车,金黄的德托马索随这诧异的反问句而猛地急刹,贝尔摩德不满地敲敲久川埴脑门,听见男孩低声咕哝道: “你也相信那是错误的、反常的和贪婪的东西?” “为什么不?”贝尔摩德说,“长生的感受,我是最有话语权的了,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根本不算恩赐。” 久川埴:“……” 他微妙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千面魔女难得有如此深情流露的时候,作为首批实验体,她大抵确是很遭过些罪的。 “你不会以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认同那位的野心吧。” 她也不再摆弄手机了,将它息屏后像凶器似的握在手里。久川埴被凶器的坚硬直角指着,只能点头。 “朗姆私下置备过不少私人房产,连皮斯科都在瑞士也有自己的匿名账户。蜜勒米尔,很快要变天了——别太天真,孩子。” 她虽这样说着,但久川埴分明比她更清楚组织的那个未来有多近。他压下视线,努力克制心头涌上的恐慌与怯意,眨了眨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贝尔摩德,你打算怎样办?” “我?”贝尔摩德的音色里透着笑意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可不用你关心,孩子,倒是你。” 问题被不动声色地推回来,贝尔摩德让话题停止,却让久川埴心中再平添几分焦虑,差点连车都不会开了。 好在莎朗的住处就在前方,一路有惊无险,至少保镖的工作完成地大差不离。他目送贝尔摩德平常地下车,平常地往别墅大门走去,一口气尚未松下,忽又见女人折返回来,敲响他的车窗。 “未来的事,建议你还是多想想。”她难得蹙起眉头,露出稍有些严肃的表情,仿佛在叹息, “我还以为你总算能打起点干劲了呢……蜜勒米尔,别像他一样。” ——别像他一样,像前任的、蜜勒米尔那样。 久川埴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垂下眼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34章 愿望100 他好像一直都在妥协。 第60章 每时每刻轮转的工作,永远没有尽头的加班,乃至压根是能力范围外的工作……不论心里嘴上再如何抱怨厌弃,最终的结果似乎还是默默接受。 因为那是一头阴影下的巨兽。它的形象如此庞大,久川埴心中早已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点。 但就在恰好的某一天起,莫名回笼的记忆却告诉他,巨兽将要命不久矣了。 常人恐怕很难理解他此时的动摇,组织的存在几乎是刻进世界观底层的概念式存在,像恒久运行的物理法则那样牢不可破——至少本该是这样。 久川埴从小见过的每个人,朗姆,训练营里的教官,无处不在的组织成员,惨死的背叛者……他们无一不在向他强调这点,童年时刻下的烙印对多数人而言都是难以抹消的阴影,在潜意识里驱策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支撑着打工人任劳任怨的地基崩塌,他还能想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流露出的想法,被组织的任何人知道,都一定是不可饶恕的背叛:他试图反抗,渴望独处,想从不可违抗的任务的守则中挣脱而出! ——也许,就从一次拒绝开始。 “不,我不去。” 久川埴忍受电话那头琴酒的诡异沉默,顶着压力重复一次,“我说了,我拒绝——北美洲可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贝尔摩德呢?” “……蜜勒米尔。” 琴酒阴沉沉的嗓音,在电流的衬托下更显出几分威胁的意味。久川埴几乎没有在任务上回绝他的时候,这让对话的走向更摇摇欲坠了不少。 至于久川埴提出的替代方案?那更是个荒唐的提议,琴酒绝不会向那个魔女求助,绝不会。 “你最近似乎放肆了不少,蜜勒米尔,那女人对你灌输了些什么?” “不需要把我形容得像哪个带坏乖宝宝的坏家伙吧,琴酒?” “……”琴酒说,“把手机还回去,贝尔摩德。” 久川埴诚恳地看了一眼被迁怒的女人,金发的魔女暧昧地朝他抛个媚眼,却一点没有体贴人的意味,调戏够了便将烂摊子扔回久川埴,饶有兴致地露出了笑容。 他可以想象对面琴酒黑如过低的脸色,底气难免便弱了些: “真的不行呀,琴酒。那天下午院里满课呢,这学期我一直是全勤,哪怕为了我的奖学金……” 声音越来越小,久川埴本觉得这种幼稚理由会很难为那头的法外狂人理解,谁知琴酒听后沉默片刻,竟犹豫着让步了 “那就晚上。”他硬邦邦地说,“北美地区后勤与医疗的负责人选一直空缺,这回必须要由我们的人顶上,你在这方面有话语权,蜜勒米尔,我不再想看到朗姆得偿所愿。” 听起来最近新旧势力的关系又恶化不少,久川埴暗忖,接连有卧底叛逃的事恐怕被大肆抓了把柄,难怪琴酒不会对他如此不爽。 久川埴挺乐意看到老头吃瘪的,然后想到此人洋洋得意的模样,便一下觉得动摇——可他分明打定了注意要一周不过问工作,今天是第一天,果然达成目标是那么容易的事。 “晚上么、我试试吧。”他低声嘟囔。 琴酒的声音这回犹豫了很久,久到久川埴以为电话是不是已经挂断了,才听见那头男人含混不清地答复: “辛苦了,蜜勒米尔……我信任你。” 久川埴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下一秒电话里便紧接着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没有听错。电话这下确实被挂断了。 这是最后一次,绝对。 久川埴努力说服自己:琴酒的安抚可不多见,何况还是如此直白又诚实的表达,平日里鼓舞几句下属都能铁青着脸像在威胁的男人,居然也能软化了语气说出信任之类的话。 他暗自又咂摸了会方才琴酒的别扭语调,偏头看见贝尔摩德也正坏笑着编辑短讯,久川埴猜她不惜支付洲际彩信的高昂话费也要发送的,一定不是什么能让琴酒好过的言论…… 「真是好手段,琴酒。」 「。」 下一秒屏幕上立即弹出琴酒的回复,高冷的句号表明他的不耐烦了,然而贝尔摩德偏是那种爱将野兽撩到临界值的女人。 「“信任”之类的话,对蜜勒米尔倒是很有效,不过作为忠告,端水也是一门手艺,哪天你的伏特加要是为此吃了醋,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贝尔摩德笑意吟吟地又拨越洋电话过去,只剩下女声歉意地表示关机。 她笑意更甚,旁观的久川埴心里只十分发毛,生怕没玩够的魔女将主要打到他身上——啊哦,好像来不及祈祷了。 “哎呀,被拉黑了呢,亲爱的蜜勒米尔。” 她的声音越发显得浓情蜜意,亲昵地像在呼唤素未谋面的男伴。若非久川埴对此人的恶脾气完全知根知底,大概率像其他男人一样陷入她的蜂蜜陷阱。 “别别,贝尔摩德。”他仰身拉开距离,又觉得室内憋得慌起身开窗,“我没有任何帮得上你忙的地方——除非你想做北美地区的后勤专员,那倒是能直接和琴酒联络。” “……这倒不必。”贝尔摩德忽又觉得无趣,翘着腿在久川埴安全屋沙发上开始补妆。 久川埴又开始觉得后悔,为自己因没找到理由拒绝,真的成了莎朗·温亚德素未公开的“地下情人”。 第61章 然后作为其女克里斯·温亚德的临时男伴,陪同参与她本人的葬礼……不得不说,贝尔摩德是会写剧本的。 他几乎想象到时被媒体围攻的可怖景象了,当时他就告诉贝尔摩德,“这辈子不想再参与任何葬礼了”。 如出一辙、压抑森然的场面总是让他想起青田诚一郎,那座黑黢黢的棺材和父辈的仪容一同沉睡在记忆力,久川埴再也不想回想起那天—— “别太担心。”当时贝尔摩德是这样安慰他的,“不会很难,妆容我也会帮你调整。看在我算你半个老师的份上,蜜勒米尔?” 久川埴只能说是。 他的化妆技术还没学出名堂,导致贝尔摩德每回看见他的打扮就叹气。久川埴自己也很想叹气,一时兴起打算学来保命的技术,在出师之前已经被批得一无是处,除了像琴酒那种不通美色的魔怔家伙,大概率谁也骗不过去。 ……不过就这样说不定也够,久川埴微妙地想,那人在处理叛徒这事上总爱亲力亲为。 他看向沙发上的贝尔摩德,女人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久川埴自觉帮她收拾好乱糟糟的化妆品们,慢吞吞地提醒道:“那么除此外如果没别的事,可否劳驾您……” 贝尔摩德挑眉看过来,久川埴叹了口气,很遗憾地解释:“劳驾您自己出门,我就不送了。以及北美人员的名单给我一份,我今晚得泡在那上面。” “做我男伴的机会,可是非常非常少哦?” ——葬礼上拿来挡刀的男伴,还能算是美差? “非常抱歉,贝尔摩德。”久川埴歉疚地看着她,像个渣男一样说,“下回我一定陪你。” ——才不。 千面魔女狐疑地看向他,久川埴也不觉得自己能骗过金牌女演员的眼睛,诚恳地与之对视。 “那好吧。”贝尔摩德撩撩头发,竟真就此轻轻放过了他,“记住了,好学生,你欠我一次。” 久川埴抿唇微笑,微微点头答应,在贝尔摩德真正离去后才放任嘴角扯开——他做到了,至少他巧妙拒绝了今晚的烦人工作,感谢琴酒! 他相信这是个社畜摆脱加班历程的美好开端,轻松又愉快地在屋内转悠两圈,哼着歌从抽屉暗格里拿出一沓小巧的笔记本。 封面写着:“从今天起,公司倒闭前要做的一百件事!” 而后翻开,找到第一页第一行排的某行字,圆珠笔尖簌簌地滚动过纸面,将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尽数划去。 「其一:拒绝加班」「完成!」 第35章 久志莉子 这想法受论坛里一则热帖启发,久川埴决定用些特别方法为自己被捕前的日常增色。 那帖的标题叫“问各位社畜,如果明天世界毁灭今天要做些什么?”,一系列苦中作乐的网友回答将该帖牢牢顶在首页。 考虑到组织颠覆的意义于他而言,确实与世界末日差不了多少——毕竟他一点不期待死刑或者踩缝纫机的日子,只是盼着某天没完没了的压抑生活能一朝结束,从这方面来看,世界毁灭似乎才是更棒的假设。 总之,久川埴怀着求教的心情点进那个链接。 帖子最高赞的评论上赫然写着:“拿咖啡泼到老板头上,让他也尝尝冰美式的滋味!” 久川埴稍稍对比了一下琴酒的武力值和自己的小身板,又想想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位的身份,默默将新的待办记下: 「其二:医用酒精泼朗姆一身!」 这就好多了,竟和从前闲来无事的遐思不谋而合。他有点满意,而后继续誊抄下去: 「其三:享用一顿大餐」 「其四:什么都不干地躺上一天」 …… 「其十:大学恋爱」 笔尖停顿,久川埴到底没将这妄想似的提案去掉,改成了更模棱两可些的,“度过大学生活”。 即使如此,他依然对这条款的完成质量充满顾虑。他大概率是无从享受普通大学日常的,能在繁忙的医学相关课程与偶发的组织任务间抽空复习,然后顺利毕业,就是皆大欢喜了。 之后的日子久川埴便陷入如预料一般的无止境忙碌中,有时去校内的咖啡店里闲坐一下午,在计划本上写写划划新的想法。 贝尔摩德在以克里斯·温亚德的名头复出后,同样陷入脚不沾地的通告日程里。久川埴在电视上看了有关那场葬礼的新闻,镜头下的克里斯呈现出与莎朗相仿但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她是天生的欺骗家,轻而易举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而他就做不到这点。久川埴不无讽刺地想,大学里的他再怎么努力也融不进那股青春氛围,即便只是假装也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大学被他活成三点一线的rpg游戏,且一定是最循规蹈矩的那类无聊玩家。 - 两年后,当久川埴从哈佛休学归国时,愿望单上已经记得半满,连「在洗澡的时候吃水果」的这类小事,都他被写上去过。 不过有关吃喝的那些小事,实现起来也相对容易。考虑到医学生漫长的求学生涯,想要“完整”地体验大学生活恐怕很难,所以久川埴勉强地也算自己达成一半。 这样,就有三十余条可算完成了。 然后,久川埴便盯着下一条的苛刻要求犯了难: 「其三八:与重要之人共度时光」 第62章 这样想来,自己甚至没告诉过她自己出国的事。久川埴咬着笔头,在飞往日本航班上陷入沉思。 会被狠狠抱怨的吧,一定会的!莉莉的脾气简直是青田家一脉相承的别扭,对亲近之人更是保护欲十足。 久川埴没察觉这话把自己也囊括了进去,不自在地咬住笔头。他此番归国当然不完全是自己的主意,琴酒大约好不容易才想起还有个远赴海外的医疗部部长,特意打电话来告诉他参会的消息。 同时还有那个boss的通知。 所以莉莉必须离组织远远的,最好连主线都不要沾边,在当下是节骨眼上,最好根本别与她见面。久川埴打定主意,平复心情,决定抽空看看琴酒发来的会议纲要。 刚打开文件,抬头的代码就让久川埴眼皮狂跳: 那是aptx4869制成的半公开会议。 宫野志保前一年先于久川埴回国,这还是那位颇重视她的导师明里暗里来找久川埴探听学生境况时他才意识到的。或许是医学院内为数不多的日裔身份让老教授有了误解,但事实上自图书馆的争吵后,宫野志保对久川埴完全是话不投机的关系,一句话都嫌多。 当然以那姑娘的脾性,恐怕也是担心将学弟牵扯进组织的事务里吧……深受漫画家与读者珍爱的人合该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与多数自甘堕落的家伙截然不同。 “……” 他自己与自己叹息一声,认命地将那论文读下去。 越读他越确信琴酒非要他回国的原因——那人肯定是没耐性听完生理病理等一系列药性和副作用的,所以八成打算叫久川埴代他听会。毕竟是自己组做的项目,负责人怎样也不该一无所知。 所以他的出席只是作为流程的一部分,同样,朗姆大概率也会派人参加。两年未见,不知哪个备受重视的幸运儿能得此殊荣……不。久川埴想,他不是在期待谁的出现。 ……不不,波本近几年再怎样受朗姆看重,说到底不过是旁人的暗自揣度,他应该还没没有接近组织核心的权力,也没机会太早与归国的久川埴碰面……应该。 嗯。 ——所以,久川埴想,他为什么在这里? 航班落地后,久川埴在接机的人群里看见了最意外的两人——最不想见的和最不该见的两个家伙,居然就那样亲密无间地呆在一起,像沉浸在某个说不尽的有趣话题中,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没看见。 是的,那是久志莉子,本命青田莉莉的少女和化名安室透的男人,一对本该毫无交际、又同时与久川埴关系匪浅的人肩并肩站在一处,叫久川埴一时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莉……莉子?” 他喃喃地叫了声。 女孩立即转过头来,束起的马尾随这一下强有力地抽在波本脸上,久川埴看得心惊肉跳。 “哎呀,哥!” 少女毫无所察扬起胳膊朝他挥手。在她身边,久川埴眼中极危险的代号成员并不如他料想地一般发难,倒是和蔼地一同笑望过来。 “这就是久志先生吧。” 许久未见的波本,数落地与他寒暄。久川埴扯着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假笑,而后飞快板起脸提问莉莉: “首先,说过多少次在公众场合,不要这样叫我哥——其次,你为什么在这?” “安室先生带我来的。” 少女张了张口,犹豫着自己该如何修正称呼,最终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对了,这是安室透,安室先生,他帮了我很多忙。” “……” 久川埴沉默地抬眼看去,波本仍然保持他那幅端庄的微笑,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又问: “帮忙,他?” “哎呀,小心陌生人,我知道的啦。”莉莉挠着头,神色稍有些羞赧,“但不管怎么说,今年我升学的事情,安室先生毕竟帮了很多忙哦。” 闻言久川埴的脸色更阴沉了,看向波本的目光已经充满了质问。安室透赶在他开口之前打断兄妹的对话,体贴地表示: “想叙旧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们上车去再说吧。” 久川埴毫不留情地剜他一个眼刀,几乎已经把波本当拐带无知少女的恶棍看待。莉莉也没想到兄长对此事如此在意,暗暗向他歉疚地点头,哥哥向来是对她的交友情况保持绝对尊重的…… 啊啊,明明安室先生是那样清白又好心的人。莉莉她又不是完全没警惕心的傻瓜,早就千方百计地试探过他底细了。 ——她当然试探不出东西。 如果让久川埴听见这话,肯定会加倍地痛心疾首。波本,那可是将演技修炼到到炉火纯青、能同时扮演五种身份的情报贩子,大欺骗家!像这样的家伙若是有心欺瞒,绝对能轻易骗得任何人的好感。 不是我方太疏忽,是敌人太狡诈啊,莉莉。 纯白的马自达rx7两年间大约受到了极精细的保养,以至于几乎不见磨损的痕迹。表面新鲜的车漆散发着淡淡的甲醛气味,从顶盖到轮胎都如刚出场的模型一般干净整洁。 爱车爱到这个地步,和爱人也差不多了吧。久川埴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果不其然见到车里的内饰也是一样精致清爽。 他顺势想起此人曾高调宣称的“国家恋人观”——所以波本果然有恋物癖吧。 这样的家伙,必须离莉莉远些,久川埴故作自然地坐进车前座里。落他一步的莉莉只得一人钻进后箱,然后意外地发现前排两年不见的哥哥正和安室透眉来眼去。 第63章 久川埴的目光很谴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解释。” 安室透无辜地耸肩,一边拉动手刹一边露出歉然的笑:“意外嘛意外。” 久川埴无语地一掀眼皮,从后视镜确认莉莉没在关注他们,超小声地侧身过去念叨: “回去再让你交代。” 然后扭过脑袋,瞬间柔和了语气:“今天是工作日吧,怎么没在上课?” “拜托,今天是成人节诶!”莉莉没大没小地捏捏哥哥的脸, “在北美呆了两年,人都呆傻啦!今天上午参加了帝丹的成人仪式哦,下午就没事了嘛。你看,我的证书。” 久川埴的手指瑟缩一下,谨慎过那张薄纸。他没见过这个,十八岁当天也没人有人给他放过假,于是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叹道:“真是一下就变成高中生了呀。” “……我已经做了半年高中生了”莉莉吐槽,“升学的时候没见你关心过我。” “因为久志小姐是令人放心的那种好学生吧。”一路旁听兄妹拌嘴的某个司机突然插话,久川埴撇了撇嘴,瞪他一眼。 安室透便知趣地解释道:“帝丹高中新生注册的那天,我们是偶然碰见的,久志小姐忘了带某张证件,我只是顺便陪她报道。” 久川埴才不信呢。 “那真是挺巧。”他说。 “是啊。”波本特别顺畅地接话,“毕竟是蜜勒米尔的妹妹,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哦。” ……! 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地摊牌。莉莉一下鹌鹑似的缩在车后,已经听明白自己冒失误了事,小心地问:“安室先生,是是……” “是噢。” 久川埴言简意赅地回答,意味深长地看向安室透,“希望我的妹妹没给你添麻烦,波本。” 女孩更加噤声,安室透并不打算吓到她,非常抱歉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她:“请相信我不是要故意隐瞒的,小姐,你哥哥其实把你保护得很好。” “唔……” 久川埴叹气,帮他补充:“不会有事的,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莉莉这才相信几分,抬起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看向他们,将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于是久川埴又瞪波本,虽然在客观上他的确对这名公安的担保绝对信服,但主观地他还是不打算轻易原谅闯进妹妹平静生活的陌生人。 “所以,你要带我们到哪去?”久川埴姑且过问一句,十分没好气地呛他,“要带我们去警局一起自首也可以哦。” 安室透听到某个关键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自然地笑道:“听说你回来,久志小姐特意准备了接风的晚餐,还有蛋糕。” “……” 他忍不住问妹妹,“这人甚至知道我确切的航班时间,你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因为,他说自己兼职航空公司客服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听上去很合理啊。” 所以明面上的工作又多了一份,是吗?久川埴无语地看向这名异常强大的打工人,钦佩地问:“你现在拿几份工资?亏你忙得过来。” 不仅打着五份工,同时用着三个假名的男人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矜持地表示: “还好吧。” 第36章 久志莉子2 久川埴在楼下停留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上楼。事到如今避嫌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倒不如就此好好享受。 ——毕竟他做不到无视莉莉的愿望,她为了今天甚至翻出许久没用过的模具和烤箱,在一楼都能嗅到自上飘下的甜面包味道。 说真的,假如另有男人打算漠视这份殷勤,身为兄长久川埴绝不会轻饶他。 莉莉先一步上楼去准备,久川埴落在楼下,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街旁的马自达上。 流畅的车身线条,和逼仄的楼房很不相称,停在这里只会让人担心会被交通部的警察查办。不过某人大约不用担心这个,久川埴看人潇洒地推门下车,表情微妙地问: “你没有自己的任务吗,波本?” “啊,最近确实比较闲。”安室透轻松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看他,“组织在资金上出了些问题,我想你听说了。” 他分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久川埴仰头与他对视,自他总算看明白波本的卧底身份后,才越发意识到此人的可怕。 “……唔。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嗯?” “一起……上来吃点东西。” 少年小心地扬起一侧目光,细密的睫毛随之上扬,又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 这样来看,他的黑眼圈即便过去两年也丝毫没有变化,熬夜成了习惯可不好。安室透漫不经心地想,爽朗地一歪脑袋:“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久川埴朝他点点头,像在努力假装不在意,转身快步走了几阶楼梯。而后他的脚步就如受到阻碍似的猛一急刹,匆匆回头看向波本,眼里闪过一瞬间慌乱。 因为安室透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问我,蜜勒米尔。” 那双灰蓝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直直射向他, “我大概能猜到,所以……”他很抱歉地扬起一个微笑,“你还可以信任我的,这次也一样。” ——我当然能信任你,你可是樱花徽章的佩戴者,接触莉莉大约也只是出于防范于未然的需要。 第64章 他很清楚自己是值得防备的对象。久川埴微妙地对上那双眼睛,沉默良久,闷闷憋出一句:“没事,我不在意。” “真的?” “真的。”久川埴不懂波本为什么执着这个,肯定地颔首,“你不会伤害她,这就够了。莉莉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即使如此,她也该有交友的自由。” ——唯一,和自由。久川埴的灰瞳里似乎多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前他对这样的矛盾要多避讳有多避讳,如今竟也能坦然提起了。 “你……”波本顿了一下,“你好像变了不少。” 连身体姿态都变得随意和放松多了,不再拘谨着,以至于常常压抑着欲望。 这样的状态发生在组织里、发生在任何一个卧底身上,都是可能招致死亡的隐患。但安室透正是见过少年曾经的那幅饱受困扰的焦虑模样,才逾越地感觉……这样的改变大约也不错。 “或许。”久川埴不否认这种改变。 他垂下视线,头也不回地继续上楼,没有一点等人的意思。 但进屋后他确给波本留了门。 - [与重要之人共度时光」「完成?」 久川埴要在事程上打个大大的问话号,因为他不太清楚有外人在场的现在是否能算做家庭时光的一部分。 “没关系,请直接进来吧。” 就算莉莉确实这样说了,某个卧底也不该如此不客气地踩进了少女的客厅,天地可见,他皮鞋表面的灰都还没擦干净呢!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样熟络了?久川埴听着莉莉与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看波本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也不是眼睛。而就在他假装无意地努力探听两人对话内容的同时,他听见莉莉超大声地表示: “不、可、以!” 女孩两手都握着锅铲,皱眉将男人们赶出厨房,一脸嫌弃道,“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我在厨艺上说不定根本不比你差啊,安室先生。” 波本两手推拒着笑,无可奈何地被她请出门外,而后便看到一旁听墙角的久川埴。 久川埴:…… 安室透露出笑意:“怎么傻站在这,已经饿了吗?” 他有些尴尬地默认,这间公寓他还是第一次来,但波本却像主人一般将他引到沙发,甚至轻车熟路地翻出茶几地底下的零食。 若非清楚此人恋物癖的本质,他真的会很怀疑波本和莉莉的关系啊。 “你……” 他一言难尽地开口,理智让他很愿意相信波本的人品,不过有些事是必须提前确认的。 “莉莉并不接触组织事务。”他含混地提醒,“而且她还未成年呢,你没必要刻意接触她的。” ——有什么事,问他不就行了,他又不会隐瞒。 “嗯?你想到哪去了?”安室透反应了一会才听懂暗示,好笑道,“虽然我还是个情报工作者,但太简单的情报简直要多少有多少,我们认识真是个意外,请相信我。” 他举起双手投降,久川埴疑虑重重地打量他一会,嘟囔着收回视线。 “总之,你也该清楚我的底线在哪。”他总结,“其他都随你们,她想怎样都行。” “……以前你可不会这样想。” 波本想起曾经那个冒着风险也要探视病人的久川埴,一时也有些感慨。在公安对蜜勒米尔的侧写中,控制欲过强也是精神长期压抑的后果之一,没想到两年后他已经不知不觉自我调理好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虽然你就是干这个的,但我还是得说,贸然揣测别人的心理活动真的很失礼,先生。”久川埴咕哝着抗议,“你不能要求我两年过去毫无变化。” 波本探视的目光隐晦了些,但没有停止。然而久川埴本身就对目光十分敏感,那是他在训练营里保命的手段之一。 探照灯似的视线之下,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决定起身去帮莉莉的忙。 本该是亲爱的妹妹亲手准备的佳肴,久川埴心底实则很不满有外人在此分一杯羹,不过除他以外,一顿饭吃得也算宾主尽欢。 莉莉在餐桌上聊起帝丹同学们的趣事——比如班里有个挺帅的侦探小子之类;波本始终笑盈盈地负责附和,他有能让任何人瞬间放下戒备的人魅力——魔力;久川埴不太插话,高中生活离他太远,作为全桌实质上学历最低的人,他始终只是安静地听,直到…… “哥哥没有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人么,在美国的时候?” 话题突然转向他,久川埴惊了一下,抬眼便看到某人兴致盎然的目光。 肯定又是这家伙,情报贩子在话题引导上一向得心应手。 “……不,没有。”久川埴游移着眼神,暗想自己梦见前世读过的漫画剧情之类的荒诞事情,果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诶,大学是这么无聊的地方吗?”莉莉又说,“那还是回日本比较好。” 久川埴看懂妹妹隐含的担忧心情,不满地又瞪一眼波本。波本只好好笑地替他解围:“这些事说不定需要久志小姐自己体验过,才说得清哦。” 于是话题又被导向别的方向,只要波本愿意,他可以尽情发挥他舌灿莲花的技能,让任何人如沐春风。像莉莉就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可惜久川埴老早看清了此人的本质,心里简直毫无波动。 第65章 直到某不知满足的情报贩子甚至开始打听莉莉在学校的情感生活时,他终于忍不住一声咳嗽打断对话。 “行了莉莉。”他一推桌子起身,努力在波本在场的情况下,温和地微笑,“安室先生也累了吧,以后也记得少麻烦人家。” “不,怎么会。”安室透说。 久川埴警惕地递给他一个眼神,某人便颇有眼色地顺势改口:“但是叨扰到这么晚,也是时候道别了。感谢款待。” 莉莉迟疑地点头,久川埴顺势接话道:“那就不送了,波本,请回吧。” 他简直把不满写在脸上,上挑的眼睛像哪只烦不胜烦的猫。安室透忍不住揉一把他的头发,拎起马甲起身,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在外面等你,蜜勒米尔。” “——再见喽,久志小姐。” 他体贴地为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一兄一妹目送着他走出门去,在“砰”的关门声之后近乎同时开口: “不用太在意,莉莉。” “对不起,哥……诶?” “你的警戒心啊……哎。”久川埴叹了口气,但父亲和他应该都不会后悔这些年将幼女保护得过好,纯真和懵懂在这年头根本是奢侈品。 “下不为例。”他点到为止,不太想纠结这事,亲昵地刮过妹妹的鼻尖,“这次找上门的家伙可能的确无意害你,但我们不能赌每个坏人都有基本的道德。” “哦。”女孩眨了眨眼,意识到兄长并未因此生气,一下又高兴起来, “哥——你知道么,你的黑眼圈轻了好多!” 她没大没小地拧久川埴的脸颊,久川埴皱着眉头,没有躲开,反倒更像猫科一般烦恼又宠溺地任她贴了过来。 也就是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没有外人的当下,他总算暂且抛却那些真真假假的、烦人的问题,真正享受此刻、享受当下,享受最纯粹愉悦的…… “与重要之人共度的时光”。 这或许才写下那张清单的网友,希望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美好瞬间吧。 第37章 雪莉 “咳咳。” 久川埴干咳一声,等在门口的男人顺上课看了过来。 他脸上还留着些满足的笑,眼尾眉间都泛着粉红,像是好容易充满电的机械小狗那样。蜜勒米尔一扫初见时的疲倦,轻快地行至安室透的眼前。 “还有什么事吗,波本?” 然后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一般,一马当先拉开马自达副座车门,自然地做了进去。 “就算我说有,蜜勒米尔也不在乎了吧。”安室透叹息着也坐进驾驶室,“所以,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他绅士且恭敬的目光从右侧投来,久川埴不禁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得寸进尺的想法:“啊……要不你代我去开会呢?” 安室透:…… “您还真是不客气。”他说,一边忍不住打探道,“是什么会议?” “不,还是算了。”久川埴想了想,“虽然听上去很心动,但琴酒会杀了我的。” 毕竟药物的研制在组织内饱受重视,就连那位听说也会线上参会,以久川埴目前的状况还是少挑战权威的好。 低调为上,他暗自想,努力压下心底那股请迟到假,甚至干脆翘班的欲望——他相信这是打工人的本能,不如就列作小小的愿望之一好了。 「其三十九:开会迟到」 波本将他送回临时的安全屋内,非常尽责地扮演了一名司机,或许“司机”也是这人丰富履历中职业经历的一环,如果能将车开得再稳些就更好了。 久川埴扶着混沌的大脑下车,一不小心就撞到脑袋。这结实的一下肯定要影响他今晚的智商,要是ddl前琴酒发来的文献和资料没整理完,他绝对要把责任通通推去波本身上。 - 第二天,久川埴带着眼底的青黑挣扎起床,奈何柔软的被窝太过温暖,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意志早起开会。 ——说真的,以黑衣组织的调性,会议不该安排在夜里才对吗!? 他悠悠又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再看时间时竟已过去半小时有余。被子里的人陡然惊醒,懵懂地睁大眼睛,而后久川埴才不可置信地意识到——他真要迟到了。 对不起老板。迟到虽非他本意,但好像是有些小爽。 久川埴提着外套匆忙出门,给琴酒打电话时果不其然断线,再打给伏特加,总算有人接了。 “你在哪呢,蜜勒米尔。” “马上,马上!”久川埴狂奔拦车,飞快和司机说了地址,耳听伏特加再电话里倒吸一声: “喂,你要处理掉这个人。” “得了吧。”久川埴没好气地说,他心虚地避开来自司机的紧张目光,“不要总是紧张兮兮的,哪有这么多人盯着我,小心打草惊蛇。” ——事实上,还是挺多的。久川埴停顿一下,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在你们误伤了某个名侦探前,组织总归出不了事……大概吧。 “大哥亲自去了,去的时候脸色臭得很。”伏特加又说,“想好怎么狡辩了吗,蜜勒米尔?” ——睡懒觉而已,我只是犯了打工人都会犯的错。久川埴默默地想,十分熟练地检讨:“抱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那就动作快点。”伏特加很会仗势凌人,打着琴酒的名号命令道,“大哥等着你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第66章 左右过去也是旁听,久川埴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研究报告他也看过,在那群没一点生化背景的组织高层面前讲什么数据和计划差不多相当于对牛弹琴,反正他们也不关心。 只要boss满意就足够了。 司机大抵也听出这回接的客不是善茬,一路安静到极点,全程以最高码率将烫手山芋送到目的地,久川埴刚下车没来的急付款,转身就被喷了一脸尾气,眼睁睁看车屁股逃难似的跑远。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拉上卫衣兜帽。他本该习惯旁人以看向异类的目光看他,徘徊于社会秩序外的生活贯穿二十年来的每一日——唯独近两年,他好像越来越觉得不甘。 这是很危险的情况,不切实际的奢望很容易将人推向深渊,但久川埴还是义无反顾地在本子上记下越来越多的愿望,每一条的实现,仿佛都更让他体会朴素“活着”的滋味。 ——但这会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久川埴不怕琴酒因为他难得的迟到生气,而是担心身为医学生的他将错过aptx4869面世的这天。 那是划时代的传奇药物!由宫野夫妇在二十年前完成初具效用的首创,而后在鬼才科学家的天才独女手中,终于得到继承和复原。 ……宫野志保只有十八岁啊十八岁,天才真是不讲道理的生物啊。 久川埴小心地钻进门内,这间尚未开放的商务楼大堂被坐得满满当当,如果警方或fbi偏偏这时寻到线索摸排过来,大概率能将半数骨干一网打尽。 棕发的少女已经结束她的汇报,正面无表情地小口喝着保温杯里的水。久川埴的迟到也没引起她的注意,只是浅浅扫来一眼,而后继续放空了表情发呆。 琴酒身边的空位是留给他的,久川埴摸索着过去坐下,果不其然得到他冷冷一瞥。 “考虑到经费和时间的原因,aptx进入随机化的小规模测试阶段后,会给诸位发放测试中的药物,还请行动组的诸位配合。” 实验室责任人仿佛才是研究员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代为将会议的后续流程推行下去,她推了推眼镜, “姓名和年龄,在任务中稍微留意即可。用于暗杀或者其他都没关系,目前数据中的死亡率大于百分之九十,一般案件的法检手段无法尸检出原因。” 灰黑色的小盒里嵌着红白相见的药丸,久川埴好奇地望琴酒那张望两眼,男人却很不识眼神地直接收进口袋。 绝对是报复,这小心眼的男人。久川埴瞥了瞥嘴,回到自己座位上,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份。 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助理研究员很平常地路过他走到下个人身前,他越过人隐晦地与某棕发女研究员对上视线。 在图书馆也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也能认出自己么?久川埴朝那少女微微颔首,见她沉浸于研究中的麻木模样,实在很难相信不久后她便会有摆脱组织的勇气。 家人的力量……吗? 莉莉的身影,恍惚中与眼前的褐发少女渐渐重合,哈尼眨着眼睛方才忍下眼底的酸涩,不动声色地将药盒收好——就当是鬼使神差好了。 红白的颗粒在药盒内被撞得沙沙作响,囫囵塞进大衣口袋时,偶然散落一两粒,彷如叛逆的种子拒绝与风同行。 第38章 那个先生 boss虽不在场,他的眼睛却遍布四面八方。因此朗姆与琴酒的手下人才没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互相呛起声来,不管新旧派系间的矛盾再激烈,领导面前总是要有几分薄面的。 那位对组织的控制全仰赖于精湛的权衡和博弈,他从不轻易露面,却始终能对成员的状况了如指掌。 此番美国之行归来,久川埴对于自己身份地位的改变有所准备,但他也没想到组织的提拔会来得这样突然——他在会议后收到琴酒代为转交的信件,来自boss的邀请,地点是鸟取县并无确切方位的一处不知名别馆。 他心头震颤不已,琴酒倒是没别的表情,只在身边人受惊似的将头拧向时保持冷漠的微笑,叼着雪茄嘲讽: “在太平洋那边呆了不久,那个女人的懒散倒是学了七七八八。” “唔嗯。” 久川埴自知迟到,理亏得很,唯唯诺诺地应下。 琴酒道:“下周会有人在鸟取县接你——我不想再听说你犯了事,蜜勒米尔。” 他曲指敲敲久川埴手上的信笺,十分冷酷地带门外侯着的伏特加离开了,头也不回。 久川埴独留在会议室内,会议的主讲同他一样逗留到最后,正在往软盘里复制新的数据记录。 ——宫野志保,他暗想。她是最易碎又最坚韧的女主,深海里的孤独的鲨,就连作者都无法狠下心为她的结局定论……前世没能看到漫画结局,久川埴对此着实很遗憾。 “这位先生。”宫野志保的声音比超纯水还淡,透着些许不耐,“报告已经结束了,请问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啊,勉强算吧。”久川埴笑了笑,正要说下去,却被生生截断。 “就算您有,也该在刚才质询的时候说。”少女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冷静到不像在讽刺,“抱歉,可能是我忘了,您是那位因迟到而错过质询环节的先生。” “……” 久川埴说,“我只是在想,既没有严格监控,也没有事实数据的记录。这类药物的真正作用效果恐怕很难被体现。” 第67章 “没办法,最近的科研经费缩减,这也是上峰提出的建议。”宫野志保说,她的语气稍微认真了些,用那双棕色眼睛上下打量着久川埴, “我们可能在哪里见过吗,先生?” “美国,哈佛医学院。”久川埴腼腆地笑,委婉提醒她。 “……我从没在组织里见过你。”她已将整个身体转了过来,直直面向久川埴,“是那次的原因吗?你因为我,被邀请来了这里?” 她努力克制了,但久川埴还是察觉女孩眼中闪过的一瞬惶恐。 “不,不是哦。在这方面,我的经历和你一样。” ……虽然就天赋水平而言,这对比其实有些碰瓷。 宫野志保明显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地抿出一个微笑,很快也努力收敛住。 “那真是巧。” 一语双关地这样说,少女飞快地下了逐客令,“那你还在这做什么,我们也要准备回所里了。” 她按出拷贝完成的软盘,正要将一式两份的药物资料收起,忽而歪头想了想,打量的目光又一次扫向久川埴: “至少你和哪些听也听不懂分析的傻瓜不一样,这东西干脆留给你好了。” “……实话说,我在科研上真的很够呛。”久川埴推脱, “也不用指望我调岗为你打下手的,雪莉,组织给你配备助手一向很大方。” 宫野志保对这话露出明显异议的眼神,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久川埴也猜不透她为何随手将aptx的重要资料交给他,究竟是什么心思——配上之前那份药物原件,简直就像她为自己留的后路一般。 可惜,他也自身难保。 - 再夸一次,塞德实在是个得力能干的好姑娘。 考虑到被那位钦点的久川埴,身为医疗组的名义组长,实质已经几乎两年不再参与日本境内的事务了,塞德甚至传来两份整理详尽的年度汇报供他临时抱佛脚。 在面见boss前短短一周的时间,几乎全用在准备这上头了。要说久川埴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乌丸莲耶毕竟是活过百年的老谋深算人物,所谓吃过的盐比旁人吃过的米多——要在他面前装成一无所知又矜矜业业的优秀打工人人设,他其实挺心虚的。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拒绝他更不敢。 久川埴默默屏着一口气,在鸟取县的车站下车时,马上被等在车站的别馆仆役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久川埴引至停在路边的黑色加长轿车——车标和车型都无法一眼认出,车牌想必也是虚构的。久川埴全程没有一点机会和他交流,但那名沉默的仆役偏能从车站人流里认出他来。 这是来自boss的示威,久川埴识趣地全盘接受。 车厢内提供眼罩和耳塞,且为了以防万一,连车窗都被换成了双面不透光的特殊玻璃。那位的小心谨慎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他的形象逐渐与漫画中展现的乌丸莲耶重合起来: 古怪、偏执、阴险……像乌鸦一样的老人。 当久川埴真正被那位boss引见的时候,则更深化了这点印象。 “蜜勒……米尔。”老人喑哑的、年迈的声音传来。 说是见面,实则相当于只存在监控下的单方面审视。久川埴坐在柔软绸面的单人沙发上,踌躇地绷紧脊背。 他既想表现出更可靠的形象,又担心会因此接下本不属于他的工作。 ……想想之前他接到的都是些什么任务吧!——伪装,还有暗杀,这些活与后勤医疗组长但凡有一丝配对呢!? “是,boss。” 不过明面上,他还是恭敬地应声。 “蜜勒米尔,你是我的孩子,你小的时候,我曾就见过你。”他缓慢地,撕扯着嗓音。老人似乎竭力表现出温柔的一面,慈爱却不乏强硬地,开口与久川埴拉进关系。 “……我的、孩子。”老人说,“我看着你长大,始终看着,每一次你的抉择,我都看在眼里。” “是,boss。”久川埴依旧回答。 他猜不透boss此番叙旧目的为何,只是始终展现出他的顺从。 “为组织效力,是我的义务。” “不,不要这样想。”音响里传出的嗓音慈祥而温和,但倘若那真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男人,便不会让久川埴在闭塞的房间里与他通过监控对话, “年轻的生命,是你们在给老夫慰藉。”他像是陷入了某种自欺欺人的微妙满足, “所以我不后悔养育你们……蜜勒米尔、琴酒,你们的能干总是带给我惊喜。” ——训练营那种集中营一样的地方,也能算得上“养育”吗? ——而且,还是不要捧杀了。久川埴很努力维持住表情,他又是何德何能与琴酒并列?众所周知领导层pua员工的第一步就是剥削其自我评价的能力,然后必须依托于特定的赞赏,方能感受个人价值和存在意义,从此心甘情愿地为老板打工。 他一点也不想掉进这个陷阱。 “我只是完成了分内的事。”他慢吞吞地表示,“比起其他人,还有很多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这明显不是那位想听见的话,boss沉默了一会,像完全预设了久川埴的另一种回答般地接话: “想必你能担得起更多信任——蜜勒米尔,去让琴酒给你安排些别的工作,不要辜负组织。” ——这是什么迟来的加班通知吗?久川埴在心底已经露出痛苦面具,但口头上他依然只能说: 第68章 “是,boss。” 第39章 江户川柯南 “……所以,你身边已经缺人到这种地步了?” 当晚,久川埴在赛妮娅的酒吧里见到琴酒,忍不住问他, “连那位都为此过问了,叫我多配合你工作哩。” 他浑身软骨头似的依在桌上,浮夸地举起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琴酒依然冷着一张脸,他的表情从来不因外物而发生变化,就连来自boss的偏爱也同样。 他的关注点很偏移:“你不该向我透露与boss的谈话内容,蜜勒米尔,这是基本的忠诚。” ……忠诚?久川埴无声地扯扯嘴角,不置可否地点头: “是啊是啊,熬夜和猝死都是老板的恩赐,怎么能不满怀感激地接受加班呢?” 琴酒:“蜜勒米尔。” 他本就冷酷的脸上简直严肃到铁青。在代号成员集会的酒吧里,这样的言论无异于自杀宣言。 久川埴听话地住了嘴。琴酒不容拒绝地将他手里的鸡尾酒抽走,目光在他微有醉意的脸上停顿半秒,稍稍柔和了语调: “下次新年前夜,很可能就能在别馆里与你见面了,这次会面,本便是提拔的预兆——别任性。” 他指的是组织高层每年一次的团建活动,由boss亲自召集成员,安全上也在他最信赖的别馆内举行,与会的都是心腹和精英。 大概就是某种表彰一类的东西,乌丸莲耶亲自慰问各人手下情况——虽然以他的控制欲而言,根本没有这种询问的必要。总之,是除了情绪价值外毫无实际作用的东西。 久川埴不太感兴趣,含含糊糊地嘟囔着:“新年前夜……我还想去东京看看花灯的。” 余光瞥见琴酒的双眉因此蹙得更紧,体贴地就此住嘴。 “……感觉你从美国回来,胆子倒是变得更大了。”伏特加若有所思地说,“还是以前谨言慎行的你比较好。” “说了,都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 琴酒到底没忍住,不容拒绝地抽走了久川埴手边的酒杯,隔着杯壁摩挲下降一半的液面,“她的个性不值得你学,蜜勒米尔。” ——贝尔摩德和他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无辜得满脸是血。 久川埴暗暗反思,组织覆灭的既定事实让他放肆了不少,快到引人怀疑的程度了……这样可不行! 他抿了一下唇角,很努力找回刚拿到代号时谨慎又荣幸的心情,委婉问道: “所以你的身边的确缺些人手?——可是这不应该……” “我想boss之所以让你来大哥这里,也是因为这两年,蜜勒米尔根本没干出实绩吧。”伏特加瓮声瓮气地解释, “大哥最近又在组织里清理出老鼠,他们的空缺虽然需要人填补,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啰啰而已,暂时用不到蜜勒米尔你。” “那真是太好了……!” 久川埴还没来得及欢喜一秒,却听琴酒冷冷地一咳,旁边伏特加则继续补充: “但是在其他方面,比如说金钱上,大哥还得花不少心思筹集……” “蜜勒米尔。”琴酒不打算让小弟继续透底,打断他的解释,换成了更言简意赅的命令口吻: “明天傍晚,热带乐园,不要迟到。” 久川埴愣了一下,迟钝地点头。 - 傍晚,热带公园。 面对这两个饱含深意的关键词,久川埴实在很难从中联想到其他什么东西。 ——开启二十年的主线的事件就这样趁人之危、毫无预兆地到来了,久川埴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甚至,他还从没想过是否要制止其发生的选择。情感上来说,他对主角二十年来——虽然就漫画家设定只有不到半年——经受的艰难困苦,十分同情且怜惜,毕竟从年龄上看,那也不过是和莉莉相仿的少年…… 但,他能阻止这一切吗?他想阻止这一切吗? 久川埴可耻地犹豫了。他本质还是那个胆小如鼠的懦夫,哪怕洞察过未来也做不了先知。在无法确定改变某一剧情节点后蝴蝶效应,是否会就此影响组织的颠覆之前,他更愿意选择遵守,像一个推rpg时跟攻略走完全程的谨慎玩家。 游戏体验很堪忧,但风险上很安全。 ……对不起对不起啊。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向谁道歉,久川埴就是这样容易感到愧疚的性格——愧疚,但绝不改变。 他想起曾经在飞机上的惊鸿一瞥,工藤新一的确是天生主角的人物,浑身散发着闪亮亮的人格魅力,自信推理的时候尤其。 因此他一面感到惭愧,一面又无可遏制地希望亲眼见证,那是对少年侦探而言无可争议的惨案,却是身为漫画粉丝难能一见的盛会——而琴酒的任务正好给了他机会,所以久川埴,他去了。 威胁勒索的事组织办过不少,这回大约是因为涉及金额巨大,才让琴酒稍稍重视。 久川埴在他手下的几天,彻底领会了这位堪称夸张的控制欲,各阶段操作都要求字斟句酌、屡屡汇报。从整理违法证据,至发送匿名线报,好容易挨到真正实行勒索的那天,久川埴说什么也不愿意亲临现场了。 所以,他被安排到这里。 午后,热带乐园。 在伫立于乐园中心的招牌景观,超高的观景车上,久川埴能够俯瞰全局。他看见黑衣高帽的□□男子,也看到青春逼人的男女发小,游乐园里人来人往欢声雷动,命运之轮正是在此般无人所察的时刻中缓缓转动,像他所乘的这架摩天轮般升起又落下,最顺心遂意的刹那往往恰好迎来转折。 第69章 至少对工藤新一是如此。 做主角的人物常常不能获得太过顺心,因为漫画家会竭尽所能在他成功之途上增设阻碍,写出一波三折的故事。 与之相对,主角命的特质也不会让他生得太过倒霉,那可就没故事编了。 所以,工藤新一在与青梅竹马的姑娘约会途中,一定会发生什么叫他们双向的感情发展戛然而止,类似遭读者们大呼没趣的“剧情杀”,在此处可能是一桩突然而至的案件、鬼鬼祟祟的不法分子……或者,一次失败的尾随。 时至今日,久川埴依然很佩服工藤新一敢于跟踪琴酒的勇气。在外见到浑身杀气腾腾的杀马特冷面男后,第一反应的行动竟然是独自侦查,除了爆棚的正义感根本无从解释。 ——不过,能在试验版a药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死亡率下生存下来,还能触发“缩身变小”状态的超隐藏级特效,工藤新一怕不是一辈子的欧气都用在这上了。 难怪非酋。 久川埴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忍住蠢蠢欲动的心情,在闭馆后小心前往记忆中的角落寻找某变小名侦探的身体。 找到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久川埴对自己的别扭很有自知之明,刻在基因里的职业本能注定了他必定会心软,对组织本源的恐惧又始终遏制他做出多余的诊治。 他看上去实在难受得紧。aptx的药效久川埴也亲身体会过,绵延不绝的高烧会让头脑宛如被地狱的烈焰炙烤着,他此生不想体验第二次。 但即便如此,世上也还有情愿忍受着反复变小的痛苦,也要反复服下解药的人啊…… 坚强,又无畏的小小勇士,这才是足以颠覆组织的新生力量嘛。久川埴不无讽刺地想——看那些fbi和cia,卧底这么些年到底有啥用! 当然,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是转移注意的胡思乱想。漫画之法不可变,为祸人间的恶龙一定要等到命定骑士的到来才会溃败,整个世界都是基于这样的规则运行的。 而久川埴,他也是既定命运的一部分。 工藤新一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身体就像被巨锤重重拷打过一般,哪哪都痛。他下意识扶住额头,很快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身旁游乐园的巡逻人员关切地打着手电,正在小心问他: “小朋友,小朋友?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小朋友?工藤新一内心大惊,一低头看见幼童大葱般白皙水润的十指,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大叫:“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好像生病了呀。” 巡逻员体贴地摸了摸他的提问,好心提议道:“在躺椅上睡觉,是会感冒的哦。叫警察叔叔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好?”工藤新一愣了一下,“——不不,不好!” 他跳下凳子要走,猛然意识到他昏迷的地方本不在这里,昏迷前身上穿的衣物也没这样保暖,随动作掉下的是额头上不知谁为他贴上的退烧贴。而后,名侦探紧接着想起自己昏迷的原因。 “不对!你们要立刻联系警察,刚刚有坏人在这里交易,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唔唔唔!” “好好。” 对方似乎在应付儿童的问题上很熟练,带着宠溺意味地敷衍他,“哥哥现在就去联系警察叔叔来抓坏人,好不好?” 工藤新一:“……” 他急急地原地转悠几圈,连变小的身体都不曾细想,满心只想逮捕危险的凶犯。 皮套下,久川埴心情十分复杂地又感叹起主角的正义感,委婉又刻意地提醒他。 “——小朋友。”他着重强调这个称呼,“还记得你家长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可以联系人来接你。” 名侦探思维果然转得很快,飞速理解了此时此刻眼下的危机:那两个邪恶的黑衣人如果折返,一但发现预计杀死的对象还生龙活虎…… ——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变小的名侦探一骨碌蹦了起来,矫健地挣脱了久川埴的牵制,带着浑身累赘似的衣物就往外跑,直到跑出乐园大门也没受到任何阻碍。 因为久川埴熟读漫画的每一段剧情,贴心为他提前清了场,因此工藤新一几乎是顺顺利利逃回米花町2丁目21番地,又在家门口偶遇半夜归家的博士,然后的事,漫画粉丝之一的久川埴背也能背下了。 - “他就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久川埴嘀咕了一句,心情不错地扯下头套,将热带乐园还给原来排班巡逻的先生。 感谢黑夜的隐蔽,他首次独立进行的伪装首秀还算顺利,哪怕由千年魔女来也不会做得更好了! 久川埴愉快地掏出一个小本子来,它被很珍惜地保存着,连折角都没有。他很熟练地翻过前半本记得满满的条款,一直找到中间的某几行——那里因为反复的摩挲,连字迹都模糊不少。 有一行文字写着:【和偶像来一场面对面交流】 童年偶像也是偶像嘛,久川埴暗暗说服自己,隔着两层身份的交流也是交流。他默默回想起刚刚穿着大人衣服狼狈跑走的小小身影,不由得发笑,在那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批注上: 【已完成】 然后,在它的上一条,久川埴望着那极其简短、对他而言却异常苛刻的要求,再次陷入沉思。 【与父母见面】 列举出这一愿望清单的制作者,如此不负责任地写道。 第70章 第40章 久志爱美 “所以、说!”工藤新一——现在已经化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侦探,对着他高中时的青梅浮夸地招手, “关于兰姐姐刚才说的,穿黑色的高高大大的男人,是在哪里见到的嘛!” “……诶?”毛利兰疑惑地偏了偏头,“我有说过这话吗?” “就是刚才,和圆子——圆子姐姐在电话里提到的,‘黑色’的男人啊!身高一米九零,体重七十公斤……什么什么的。” “好坏哦柯南,怎么能随便偷听别人打电话呢?”毛利兰俯下身点点他的鼻子,难能一见的视角让工藤瞬间红了脸。 “不是‘黑色’的男人,是布莱克啊。布莱克·亨利,最近来东京湾参加游轮首映的好莱坞演员——听说还要很多有名的名人会去呢,好比翻唱了日本地区主题曲的久志女士……” “啊、哦。”名侦探一下冷静下来,兴致缺缺地听青梅竹马兴奋地吹嘘起那叫做“布莱克”的男演员,以及他的首映礼。 “……还有洋子小姐,听说她也会作为特邀嘉宾上船呢——啊!我真的好羡慕哦,柯南,如果我们也能拿到船票就好了!” “哈哈、首映后去电影院看也很好啦。” 确认此事与那个组织无关的柯南,几乎立刻对电影这个话题失去兴趣,然而毛利兰兴致勃勃地又单方面聊了些相关的花边新闻,忽而察觉不对。 房间里的某人,居然听到洋子小姐的名字后,还能表现得如此平静…… “哼,哼。”毛利小五郎坐在转椅后头,潇洒——自以为的——带着些隐藏得不是很好的得意转过身来, “来看看这是什么,兰。” 他像挥舞钞票一般,将一小叠票据扔在桌面上,毛利兰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惊讶地道: “这不是布莱克‘冰山之约’游轮首映的邀请函吗!?你从哪里搞到的,爸爸?” “这些都是不重要。”毛利小五郎吹了吹刘海,给自己点了根烟,“身为洋子小姐的粉丝,弄到几张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我是赫赫有名的名侦探,‘沉睡小五郎’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柯南:…… 他一言难尽地看兰为了几张纸票而欢欣雀跃,很不甘心地抢回话题: “不过就是个爱情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嘛。” “……也是哦。”兰低下头来,温柔地说,“柯南这个年纪还不关注演艺圈吧。久志女士以前可是超——有名气的女歌手哦,火了有快十年了吧,近些年倒是很少开嗓了,所以这次难得出演电影主题曲,大家都超期待的呢。” 柯南“唔唔唔”应了几声,忽然想了起来:“不就是那个结婚退隐以后,不出几年又离婚复出的女人嘛!” “啊,好像依稀是有这回事情。”毛利兰眨眨眼睛, “……等等,那至少是十几年前的新闻了吧,柯南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因为他有个总爱把桃色八卦当睡前故事讲的老妈啊,有希子私下里和那位叫“久志”的阿姨也略有几次往来,经常一起吐槽老公呢……柯南默默斜眼。 “因为、因为阿笠博士最近在看的电视节目啦!收录了有很多老明星年轻时的访谈内容哦……”变小的名侦探天真地挠着脑袋。 “阿笠博士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小孩子看这些东西呢。”小兰不疑有他,随口抱怨道。 于是轮船首映的行程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两天后,柯南牵着兰姐姐的手出现在“冰山之约”现场,沉浸在复杂心绪中的久川埴见到他们,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傻傻愣在原地,被哪个好心的侍应生提醒了,才神游似的去找口袋里的邀请函。然而一瞬的注视已经足以让小侦探注意到他,一面之缘在前,工藤新一或许已经认出久川埴来,碍于变小的身份才无法指认。 “哇啊!好漂亮的邀请函诶!” 看吧,果然。 久川埴不太想过早和主角团打上交道,但真到了被“柯南”天真无邪地搭讪的这天,还是不由自主感到受惊——拜托,那是多少人的童年男神诶! “哎呀呀呀。” 他几乎不反抗地任由请帖被夺了去,很配合地故作惊讶,退后几步,果然听见某个女孩带着歉意的声音: “真是抱歉,先生——柯南!怎么可以这样呢!” “是啊是啊小孩子就是喜欢胡闹,哈哈……” 紧接着的毛利小五郎随手一拳,柯南捂住脑门,他脸上因痛而扭曲的苦涩表情很大程度上愉悦了久川埴的心情,他好心地出声解围: “没事啦,小孩子有活力是好事,对吧?” 他笑眯眯地从柯南手中拿回邀请函,一点没错过小侦探疑惑且警觉的目光。 ……啊,不过,被怀疑是理所当然的吧。久川埴努力压下一点微妙的失落,因为,邀请函上写的名字可是—— 久川 埴。 青田埴七岁离家后为自己所起的,那个名字。 - 他曾在正午洒满阳光的金色草地上看见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蹒跚地散步和晒太阳,也曾亲身体会金碧辉煌的挑高顶厅里人头攒动、华彩异常,两个场景交替组成童年中最美好的那部分,于他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就像现在这样。 久川埴在名流交织的游轮上,一时觉得恍惚。他的视线追随着首映礼上格外瞩目的三人组,在这种场合,小小名侦探的注意很快被其他的人事吸引了,宴会上的秘密简直数不胜数——比如日语说得磕磕绊绊的布莱克,在他身边一脸木然的主持,或者笑眯眯大腹便便的投资方…… 第71章 所以,只是一个假名而已。 久川埴想,虽然操心的某琴酒八成会要求封口,但只要不让他知道,那就没事……的吧。 他垂下眼睑,发觉自己又给谁添了麻烦,却又只敢心底里道歉。 重申,久川埴是个胆小的家伙,从来没变过。他大约还是那个会被母亲脸上的血妆吓哭的孩子,就连好不容易想鼓起勇气见她一面,也只敢采取如此迂回、小心翼翼地方式。 母亲,他想。 母亲,一个早已在生命中淡去了痕迹的词,为他一己私心又再被提起……啊啊,谁知道女人是否还愿意见他呢。 即便作为十几年未见的便宜儿子,久川埴依然对她的果决性格印象深刻,那是在青田诚一郎提出离后的第二天,就能毅然决然将一切搬离的女人,丈夫与子女的羁绊对她而言都能轻易抛下,像一只无所牵挂的飞鸟。 爱得热烈,走得断然。如果久川埴能从她这里遗传哪怕一分个性,或许就不会生得如此优柔寡断,以至于…… - 穿着红裙的明艳女人恰在此时登场,霸道地夺取所有目光。她抹着红唇,笑得性感张扬,完全看不出四十好几的岁数,看不出退隐又复出的曲折历程。 久志爱美,曾经风靡过的老牌女星。她微笑向台下欢呼的人们招手,施施然折返回台前,与首映的男主角站在一起。 布莱克在布置好的电影银幕面前,大大咧咧地展示他并不流利的日语,主持人在其中手忙脚乱地做翻译,也不知主办方会不会为额外的业务付佣金。 久川埴听得无聊,他本也不是对电影感兴趣,更何况是其幕后的花边谈资,所以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地打。也许是无聊得太过明显了,人群中探头探脑的柯南又穿过重重狂热的人群,向他投来匆匆一瞥。 打住。久川埴告诉自己,你是粉丝论坛里高价收购请帖的冤大头,非任务时段的消费组织可不报销,哪怕为了回本也不该一头睡去。 一通开场白后,布莱克总算宣布首映开场。为了电影放映,整个大厅的灯都渐渐暗下,久川埴很努力地撑大眼睛,还是被俗套的爱情故事开头折磨得困顿。情侣、游轮和冰山的搭配放在21世纪显然过于俗套了,简直是查重率都不会通过的级别,作为电影却能大肆造势上映。连主题曲也是同样。 “甜心,我爱你。” 伴随片尾字幕响起的女声底唱道, “无论远近,无论距离, “你永驻我心……” …… 青梅竹马在身边哭得泣不成声,而工藤新一内心只有对剧本的满腹无语。他深沉地叹了口气,带着不符合外观年纪的成熟,老神在在地拍拍哭泣的兰,给她递一张纸巾。 “喂喂,这种剧情有什么好看的嘛。” 另一边,毛利小五郎伸着懒腰发言,他的吐槽深得人心。不过如此不分场合的言论自然也有人不满,毛利兰一边抽噎着一边举起拳头威胁没眼色的父亲,小五郎瞬间很有骨气地闭嘴了。 “好啦小兰姐姐,叔叔确实不该在人家首映上唱衰啦!”……虽然很有道理就是了。 柯南赶紧挤进两人之间,试图用小小身体挡住少女的哭颜。 观众席上四处是类似的议论。电影的评价极其两极分化,看得出主办方因此也有点尴尬。身为男主演,布莱克可以仗着语言不通听不懂那些恶评,与他一同的其他国人可不行。支持院线引进的资方面色黑如锅底,倒是久志女士很好地维持了巨星风度,在台前笑得端庄。 “那、那么。”主持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不时偷看投资人脸色,将流程继续推进, “接下来,就‘冰山之恋’的故事想布莱克先生和久志女士交流的观众,可以……” “暂停,暂停一下!” 耳麦里的助理狂喊,“麦门先生希望公开环节尽早结束,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啊!主持人的脸部肌肉抽动一下,心里叫苦连天:他只是来赚外快的十八线外行,为什么要对投资人的十八种笑如数家珍啊! “那么、那么……”他慌慌张张地开始忘词,观众席上的议论也开始变大,场面一度险些失控,直至一个轻声细语的声音解救了一切。 “既然要提前结束的话,为什么不请几位观众代表留下呢?”久志女士在耳麦中建议道,“从舆论方面考虑,也会相对好控制些。” “是,是的!” 主持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恍然大悟,“台上的两位,你们可以随机钦点一位幸运儿,获得参观游轮并与参演人员接触的机会哦!” 台下一片喧哗,跃跃欲试的有,无动于衷的也有。比如,柯南斜眼看着兰因这个提议激动到红了脸,心中即嫌弃又爱怜,竟也盼着她能得偿所愿。 然而,听懂主持人结结巴巴的翻译后,布莱克眨着他那双欧美人独有的深邃眼眸,配合地报数。 “三排三号的观众——噢,是这位很可爱的小男孩啊!欢迎欢迎!” 柯南顶着隔壁的艳羡目光,硬着头皮发表感言: “啊、呃,呜哇啊啊啊啊!” 他很艰难克服了内心的羞耻,耍赖似的打起滚来:“不嘛不嘛!我不要一个人走啦,我要和小兰姐姐一起……!” “这这……这不合规矩。” 不管是下台请人的工作人员,还是台上的主持人,都对这年纪的小孩束手无策,倒是毛利兰虽然很遗憾,但还是好心替大家解围。 第72章 “柯南!不可以这样哦!”她强硬地抱起男孩,很抱歉地对众人笑道,“打扰诸位了,是小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没关系。”始作俑者,布莱克先生看明白状况,用重音混乱的日语说,“既然这样小姐就和你的弟弟一起,快过来吧——可以吗,麦门先生?” 麦门先生在观众席第一排,随意挥了挥手,一派只想早日结束这出闹剧的模样。 主持收到暗示,立马改口:“好好,那就请这位小姐带着弟弟上台来吧,和大家打个招呼,来。” “……大家好,我是毛利兰,这位是柯南。” 少女在聚光灯下,腼腆地笑道。 第41章 久志爱美2 表情藏不住了呀,小侦探。久川埴坐在观众席间,十分感慨地望向台前——谁能想到小学生的脸上也会有如此宠溺的表情呢? 这或许就算主角光环的一种吧。每逢抽签必中奖,旅行团和代金券拿到手软,大事新闻全参与……唔,久川埴不太羡慕,一点也不。 毕竟就算他拥有相同的幸运值,也没法达成打工人的究极光辉时刻,即在公司年会上中头等奖——因为酒厂没有年会,结束。 他神游得太彻底,或许有部分逃避的因素。久志爱美的视线已经逐渐往他这边扫了,她或许想开个玩笑、借此吓唬他,哪怕根本她其实没认出自己来,久川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得到她的青睐。 然后,就像鼓胀到极限的气球被爪尖勾破,台前女人眯起猫一样精明的眼眸,坏心眼地点了号码: “那就、最后一排的那位先生——你好?” “您、你好。”久川埴扭扭捏捏地站起来,在四面八方男士们的嫉恨目光下很不自在。 “是初次见面呢。”久志爱美唇边挂着微笑,“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 “……” “幸运观众”攥着话筒陷入沉默。 “久川。”最后,他说,“我姓久川。” 久川埴抬起下巴,鼓起勇气望进那双深灰的眼睛,她的眼眸明亮而深沉,蕴着某种激荡的情绪。 “久志、先生。”她的红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久川埴只觉背后一阵发凉, “恭喜你,请随我们一道。”她说, “……请留下来吧。” - 再几句场面话与祝福以后,首映礼不负众望地结束。就炒作和营销的目的而言,也算达到了投资方的基本要求——当然,麦门先生或许还对上映后的口碑存在不切实际的期待。 毛利兰、柯南和久川埴作为幸运观众留下,光荣成为营销软文的宣传素材之一。主办方对他们还算热络,当然闪光灯则更为热情,久川埴眼睁睁看相机的摄像头就此攫取了自己的容貌,或许之后还要刊登在报上…… 这下遭了,琴酒又要满心杀人。 他忍住崩溃的心情微笑,努力不去想自己是否刚回国又犯了相同错误。再去北美洲躲上两年?才不! 每当这时他就十分羡慕起柯南来——为什么他就能靠眼镜骗过所有人呢?难道超人定律只对主角有效?! 久川埴瞥一眼身旁的久志爱美,该说是心灵感应吗,女人也正言笑晏晏地看向他。他赶紧收敛视线,装作在专心跟上游轮参观的队伍。 毕竟是与电影中沉没的巨轮一比一制作的模型,详细说来也是颇具噱头,连其中男女主房间布局都与剧情里几乎相同。 布莱克的休息室在靠前的船舱,旁边就是普通场务们的歇脚处,很没地位的主持人也在这里换装。正上方女主卧室的位置则被当做了久志爱美的化妆室,分隔成里外两个房间。投资人麦门先生的茶水间则整整独占了第三层,楼梯时刻由秘书把控。 “嗯,通往三楼的路只有这一条。”她恭敬地解释,“麦门先生在休息时不希望有人打扰,不好意思,还请体谅一下。” “哈哈、体谅什么,麦门先生休息好才重要。”下班后的主持人——姑且称他为长野君,一改之前的战战兢兢,很有十八线艺人素养地奉承道。 “那我们先结束好咯。”久志爱美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朝久川埴他们体贴地微笑, “几位也可以回家了,你们能配合宣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yes,yes.”布莱克不管听没听懂,点头倒是很快,“一,路顺,风。” 他别扭地说道,小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道歉。柯南一下拉住她的右手,大声撒娇道:“回去啦,小兰姐姐——回去啦!” 名侦探带着一丝发现那个组织线索的期望来,结果只是看了一场无聊的电影还附加更无聊的参观活动,不得劲极了。 兰笑了笑,任由柯南将她扯着走远,久川埴落后一步跟在两人后头,然而,就在他们走上甲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搭在岸上的舷梯忽的着起火来。 火焰,久川埴迷瞪地注视那团炫目灼灼的光影,不知为何想起大火中的青田宅——真是鬼使神差,他根本不曾亲历那场火灾。两年过去,就连登报的火讯和讣告大抵都已泛旧。 可眼前的火焰却依然鲜活。火与火之间从来没有不同。 岸上呼啦啦围起看热闹的人群,船上的切身利益者的眼中则无一不是惶恐。久川埴忽然感觉累极了,他回头望向阳台上的女人,伫立于二楼的久志爱美卸下社交的面具,几乎看不出表情的脸上,火光映亮她的半边脸颊。 第73章 猫一般的瞳仁涣散了,她向久川埴所在方向的踉跄两步,而后直直坠下楼来。 “——” 久川埴脑中一片空白,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寂静的夜空里划破一声惊叫,那不是他的声音。 看见意外的毛利兰尖叫出声,时间就像漫画一样被逐帧暂停,柯南在一瞬间就冲了出去,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这出意外,燃烧中的舷梯似乎也意识到众人注意的转移,火势肉眼可见地微弱下去,化作一团灰烬落入海中。 扑啦啦的,像乌鸦煽动翅膀的声音。 久川埴想,他果然是带来厄运的 “不要过来!不要靠近现场!”名侦探这下彻底忘了装小孩,厉声呵退其他人。 “爱、爱美!”布莱克连日语音调都吓正常了。 “叫、我去叫救护车……”长野先一步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去摸手机。 “……不,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柯南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眼下的状况,稚嫩与老成的反差或许会被当成人设的卖点之一。 可惜这里不是漫画,久川埴也不是置身事外的书迷。 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认命地走到久志爱美的尸体旁边,听见稚嫩的童音正缓缓宣布她的死因: “唇口呈紫绀色,耳廓周围殷红,靠近靠能闻见苦杏仁味……她生前误服了□□。” 而且是致死剂量,久川埴在心里补充。他一点也不意外,在漫画世界□□药剂不知怎的比维生素还常见,也不知道医保给不给报销。 他吐出一口浊气,从慌乱的人群中挤到最前,只觉得头重脚轻。他在女人身边蹲下,伸手盖住她的眼睛,正在尸检的小侦探猛地愣了一下,本想阻止,最终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久川埴。 久川埴也无心担忧暴露不暴露的了,□□中毒的死状太过狰狞,于久志女士那样爱美的妇人而言,完全是最糟糕的死法。 她美丽的一生定格在如此丑陋的一面上,就像笑话。 久川埴对自己说,看,你总会把一切都搞砸。 这时麦门先生大腹便便沿着楼梯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他带着上位者的傲慢语调,身后跟着小心谨慎的助理, “怎么都傻愣在这呢,散开。” 看见甲方出现,长野下意识立正站好。布莱克却不知道什么上下级关系,胆大包天地问道: “您刚才去哪了,麦门。我想我们所有人都有必要交代自己的去向。” “我刚才一直待在休息室里……怎么?注意你的言辞,布莱克!” 麦门先生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呵斥,便看见地上的尸体。 “那、那就是说没人能证明您的清白。”他听见长野颤抖的嗓音,战战兢兢却鼓着勇气, “因为,刚才……久志小姐出事的时候,只有麦门先生您、不在现场啊……” 闻言胖投资人警告地一撇,乙方瞬间乖巧地噤声。 “唔……我想,”僵持的气氛里,久川埴垂眼出声,“我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兰已经去了。” 在场唯一的侦探简短地说,他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一一扫过面前四人:投资人和电影主演、主持人和粉丝,船上与久志爱美存在明确社会关系的就只有这四人。 ——麦门、长野、布莱克,还有不知为何出现在这、更名“久川”的……青田埴。 久川埴没想到自己还有进入豪华四选一的这天,天真地多问了一句:“那么,警察到了吗?” “目暮警部说他们很快就到。”兰举着手机跑回来——甲板上的电话信号不好,“不过因为舷梯刚刚被烧毁了,他们需要临时从备用码头调用登船设备,大概还要不少时间。” “知道了,那么……” 柯南点了点头,在一帮面对尸体无措的大人中间,他反倒是最冷静的那个。久川埴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小侦探顿时想起自己当下的年纪,挠着头额嘿嘿地笑: “那,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啦!啊哈哈,电视里演的不都是,要把玩家们聚在一起轮流交代不在场证明嘛……嗯!” 那是剧本杀的玩法吧,久川埴暗忖。他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对于久志爱美之死,他有一点点恼火——不,确切说是很愤怒才对。 不知好歹的恶徒,该让他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等等……果然酒厂里长不出正常人啊!久川埴很有自知之明,飞快打消这点念头,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只是勃朗宁坚硬的触感,在腿根处却越来越清晰。 “在那之前。”他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像沙漠里的人在竭力忍耐干渴,“作为侦探,至少应该先去调查现场吧,比如二楼化妆间的阳台,去收集线索之类——啊,我也是电视节目里看到的。” 他半仰起头,隐秘地微笑起来: “因为,既然不是自杀。那犯人,岂不就在我们中间了嘛。” 第42章 久志爱美3 走进了才发现,久志爱美在船上的歇脚处确实有够宽敞,敞亮的化妆间站下在场五人依旧绰绰有余,靠近里侧的窄门甚至通向一个新的小卧室——那的阳台才是死者坠楼的案发现场。 “我们得进去看看。”柯南肯定地说——在场所有成年人纷纷点头,没一个人对当下被小学生领导的场面提出质疑。这大概就是男主的弧光吧。 第74章 于是麦门先生的助理去联系管理员,管理员又手忙脚乱地送钥匙来,他一脚踏进门槛便被屋里齐聚的大人物震惊了,钥匙戳了三回都没成功开锁,久川埴怀疑他再耽搁一些名侦探就要放开门小兰了。 门销“咔哒”一声,被推开一道缝隙。柯南仗着小巧的身型一眨眼就窜了进去,小兰一时疏忽就没拦住,担心地唤他: “柯南!” “嘎嘎,柯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柯南小朋友,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啦!” “……” 久川埴“噗嗤”笑出声来,稍稍想象一下工藤新一被噎住时摆的臭脸,笑意止也止不住。 于是房门又被满脸无奈的名侦探拉开,其中的布置也展现在大家面前。 房间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在阳台的玻璃门对面,沙发和软榻间的茶几上头摆着蜜酒,旁边散乱地摆着两只高脚杯,侧边则从天花板上吊下一只金丝笼子。 ——里面正是方才胡言乱语的“罪魁祸首”。 久志爱美与前夫在西班牙度蜜月时,曾听信巴萨罗那港的奸商卖下一只傻了吧唧的金刚鹦鹉。它一身靓丽柔顺的羽毛曾让多少人驻足,怎样都教不会说话的叛逆便让主人多么焦心。 这只名叫“蜜尔”的傻鹦鹉,十几岁了还活像个叛逆的青少年,凡是费心教的通通不学,没营养的词倒是一听就会。偏偏久志女士就是宠了它一辈子,闹得它简直更无法无天起来。 “你妈,你妈!” 这畜生重复念叨这莫名其妙的话,听着像在骂人。久川埴无语片刻,总算等到人阻止它。 “这是久志女士的鹦鹉。”长野谨小慎微地确认每个人都表情,小心地提议,“我、我来绑上它的嘴巴,这样鹦鹉就不会插嘴了。” 没人反对,长野像是克服了莫大的恐惧,哆嗦着将缎带缠在蜜尔的喙上。金刚鹦鹉不满地甩了甩脑袋,还是被镇压了。 它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委屈的“咕咕”声,可唯一会为它心软的女人已经躺在地上了,尸体冰凉,再也不能怜爱它一丝一毫。 - 这个房间,一定还有谁来过。 柯南确信自己的判断,桌上成对的高脚杯证实了这点——但,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青年身上,无所察的久川埴正一边发着呆,一边摸着鹦鹉油光水滑的皮毛,一不小心就被狠狠叨了一下,然后气急地点点它的头颅。 恰恰相反,麦门对鸟类避而远之,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长野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站站到老板身边。 布莱克若有所思,外国人全程像置身事外一般坦荡,而工藤新一完全不信他就像表面那样人畜无害,他几乎骗过在场所有人了。 然而,多说多错,工藤新一已经察觉那绝非日语初学者犯的错误:布莱克在发音上语调混乱,语法上竟没有一点大错,甚至能和多数人顺利交谈。所以,他一定在伪装。 ——可是,为什么? 迄今为止,疑问已经太多——出现在船上的青田埴改了名字,对饲养鹦鹉表现出超常熟练度的长野,装作不通外语的布莱克…… 福尔摩斯说,真相一直在我们眼前,世上没有真正的犯罪。工藤新一沉浸在推理中,不自觉做出思考的动作。他将双手合十,置于鼻尖。 破案,还需要更多线索。 “我一直呆在会场里,和你们呆在一起。”久川埴没有被指认为嫌疑人的抱怨,很平静地交代,“我想毛利小姐也能证明……途中去一次解手,那点时间做什么都来不及。一直等到久志小姐来带我们去参观。” 毛利兰点点头,证实他的话。柯南举着手机,在船舱里找到信号叫好的的地方,打着警方的名义叫嫌疑人一一陈情。 免提里传来目暮警部浑厚的声音:“原来如此,那如果将投毒时间限定在参观以后,久川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成立。” “可是,这不对诶!” 柯南几乎立刻叫了起来,“和久志女士道别后,她就回了房间,我们立即就能从甲板上看见她,这之中完全没有和凶手下毒的时机!” “那就是参观过程中,有人潜入她的房间,在酒里下了毒。”换成高木的声音传来。 柯南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反驳,也许他认为可辩驳的地方实在太多。 “可是,并没有看见久志女士端着酒杯啊。”小兰托着腮回忆,显然她被家里的大小侦探耳濡目染过一些推理常识, “即发的毒物,一般来讲都是死前才摄入的对?。” “所以,根本是障眼法,她根本就没有喝过那瓶酒啦!因为把杯里残留的酒倒回去以后,液面刚好和瓶颈的印子齐平——说明在开封前的量就是这么多嘛。” 柯南补充道,“死者的口腔内也很干净,毒本来应该是下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偶然误服了的。” 目暮十三点头:“有道理。”说罢他又想起, “——高木老弟,舷梯运到哪里了?” “马上,马上警官!”高木说,“施工队已经加急赶来了!” “总之,毛利小姐和柯南就请再等我们一会,也转告其他人保护好现场……呃。”目暮想起一些前车之鉴,咂摸着怀疑现场早已被某小学生勘察完了,犹豫着妥协道, “到时还要麻烦两位配合口供。介于犯人大概也还在船上,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第75章 “知道啦,目暮警部!” 柯南超大声地回应。但这小子真知道了吗?目暮十分怀疑。毛利老弟已经为他的爱女拨了不下十个电话,他大概是船下凑热闹的群众里最焦心的一个。 到此为止,话题已经不知不觉跑偏,旁听了全程的久川埴幽幽地提醒自己还在:“……那么,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啊,是。”小兰体谅他的感受,提议,“请去外面等吧,辛苦了。” “顺便转告大家保护现场,是吗?”久川埴笑了笑,“没问题,找到真相是很重要的事。” 工藤新一猛然警觉起来,听他的口吻,就像能够超出已知的所有线索并洞悉更多,终于得知案件的全貌。 他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又觉得事实荒谬,矛盾而细微的表情在少年脸上糅合成奇异的怅然感,和曾经飞机上“华生”一模一样。 一样烦恼又迷茫的神情,两年前工藤新一本想在录完口供再索要联系方式,谁知当他从机场警署出来后,这人早已没了踪迹。 不过,重要的是眼下。 ——他怎么会知道?工藤新一陷入沉思。久川埴,他从哪里看出真相,又是如何确认?在表面的身份之下,那个人毫无疑问有更多秘密,但是……怎么会? ——一定有哪里不同,唯独在他的视角所能获取的关键信息。 思路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形象一点描述,大约就像有闪电般的灵光从侦探脑后划过。工藤新一一下站起身来,匆忙中忘记自己变小的事实,险些绊倒在地上。 小兰也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下,反应及时地接住男孩后背,问:“怎么了,柯南?小心一点哦。” “我、我……”柯南急中生智,“我要去厕所。” 他大叫一声跑出门去,甚至无瑕分心找个更好的理由。 “柯南,柯南?”兰无奈地跺了跺脚,暗自嘀咕,“可卫生间不是在反方向吗……?” 柯南气喘吁吁地跑了两步,恍然发觉他甚至不知道去哪。只是方才想到的猜测太过骇人,假如事态真要向最遭的结果发展——他一定要阻止! 好了,冷静下来。他站在船舱里,飞快理清思路。站在犯人那边,而不是死者;既往之人已成过去,唯独生者的选择仍有意义……而侦探要做的便是堪明无可预料的人的抉择。 然后,一定要阻止!柯南检查了麻醉手表和足球腰带的状态,毅然决然地向推理得出的目的地跑去。如果是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而另一边,久川埴已经将手枪上了膛。 第43章 久志爱美4 久川埴将枪上了膛,叹气似的摇头,露出一个无奈而腼腆的微笑,像在和久违谋面的长辈打着招呼。 “多久没见了呢?上一次见到您,已经有十年了吧。”他将手枪背在身后,枪身已被掌心温度摸索得有些温热, “我还以为,隔着整个北太平洋,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所以,您究竟是为了她才接下这部电影,还是、因为接下了电影才与她重逢的呢? “——尊敬的,布莱克先生。” 他微微翘起唇角,很不意外地看见面前男人露出些微茫然的表情,稍稍叹了口气: “不记得了吗?也是当然的吧,毕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但我倒是对你印象深刻,先生,可能您还没有自知之明……” 青年有些尴尬地请咳一声,很不好意思地提起过去的事:“我当时,对您将会从我们这抢走她这件事,可是深信不已,并充满危机感哦。” “……”布莱克很勉强地“哈哈”笑起来,连滑稽口音都装得不那么用心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不认识吧,久川君……” “啊啊,装傻是吗?” 久川埴歪着脑袋,很为难似的提醒:“十年前,来日本的时候,你曾追求过久志爱美——当时还是青田爱美的她吧。” “……是、是又怎样!”布莱克狠下心,痛快地承认道,“那怎么了,反正她很快就拒绝我了。” 久川埴:“……” 他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对于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企图,难道你从没有一丝一毫愧疚吗!?——你这好人妻的变态!” 布莱克说:“十年前,我明明很快放弃了。这次合作,难得听说她已经离婚,我甚至没来得及重新展开追求,就……不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重要吗?”久川埴很霸道地说,“呸,你不许追求她——连想法也不该有!” 布莱克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等,我想起来了,你、你是……” “是啊。”久川埴亮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布莱克在那骇人的威胁下堪堪闭嘴。 “十年了,”枪被上膛,咔哒一声,“男明星的脸保养得可真好,一定还能轻易博得不少女孩欢心吧” 布莱克几乎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张大嘴巴,很有自由美利坚的国民素养地举起双手。 “——那么你又为什么纠缠她,出现在她身边,甚至……爱她爱到痛下杀手呢?” “我没有!”布莱克很有求生欲地说,“真的!就算毒品确实是我带上的船,但我发誓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要杀她的想法!” 然而久川埴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假如是平时的他,此刻一定能看出自己正在极端的情绪下受影响——可惜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第76章 愤怒,极端的愤怒与极端的哀伤,如浪潮般裹挟了他。举着枪的少年一字一顿地说: “你知道她在受惊时下意识会咬拇指指甲,不管你是怎样做到的,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耳鸣嗡嗡作响,某一瞬他以为自己听见了子弹出膛的风声,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的指尖仍搭在扳机上。 “抱歉……” 即便身为黑暗组织的一员,他依然很少直白地杀人,因为久川埴深知后勤处理的不便之处。但无可发泄的已经积累到峰值了,所以—— “我很抱歉,布莱克先生。” 他怜悯地闭上眼睛,不知是喜是悲地喟叹一声,等待听到男人临终的求饶。 而他等来的只有: “等一下!!!” 急促的、带着坚定的嗓音,儿童的尖利语调里甚至还有些破音。 久川埴一怔,紧接着手腕便被不知哪来的足球重重一砸,勃朗宁脱力地掉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小侦探夺走。 他扣上安全阀,顶着久川埴略带杀意的目光,沉沉推理道: “谋杀久志爱美女士的人,不是他。或者说,他本意并不是想杀死久志女士的。”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再睁眼时,脸上锐利的神色便如雾般烟消云散,他放缓了语调:“那么,是谁?……告诉我答案吧,名侦探。” “然后再由你去杀了他么?”柯南叹气,“恐怕你做不到这点,久川先生。 “因为……” 这是一次多么凑巧,多么令人悲伤的意外啊。柯南撇过脸去,镜片的反光挡住他表情。 ——就像命运的玩弄,电影的女主角终究等不到她所等待的珍视之人。只差一步,她已死在由巧合构筑的剧本之下。 - “咳哼!那么,就由本人来说明案件的真相。” 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发话,由其一直以来的跟班代为传达,将众人齐聚在已故久志女士的化妆间内。 久川埴抿着唇和其他嫌疑人站在一起,他们分别是:被目击出入过一楼候场室的长野,在威胁下承认了携带毒物上船的布莱克,以及一直案发时一直待在茶水间的麦门先生。 真相……?久川埴在焦虑中咬着拇指指甲,看向半低着头的堂堂名侦探——当然不是指睡着的那个。 藏于椅背后的柯南拽着他的小小蝴蝶结,认真地说起他的推理: “首先,是麦门先生。” 胖投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地辩驳:“你……!” 沉睡的小五郎打断他:“是你叫助理在一楼找个地方,准备好醒酒用的分酒器和高脚杯,让你一回到休息的地方,就能品上红酒,没错吧?” “是这样……”麦门先生的底气一下弱了,在场所有人都不明白毛利侦探此番发问意欲何为。 久川埴有种隐约的预感,他攥紧指尖深深嵌入了掌心,由柯南检查过的空膛枪就在外套隔开的上衣口袋里。 “然后,就是你了,布莱克。你承认致命的□□是你带上船的,是吗?” “……嗯。”布莱克露出一瞬抗拒的神情,最终在众目睽睽下点头,“但我绝对没想过要害她!” “那么,这就是以一切的根源了。”沉睡中的小五郎说,“你想杀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久志爱美,而是你,麦门投资人。” “什么!”麦门刚平息的愤怒再次燃起,大手抓住布莱克的衣襟,刚要质问,就被旁的久川埴一把扯开。 他心情坏得很,冷冷地瞥一眼布莱克,垂眸站回原处。 侦探继续平静地推演:“你将毒涂在高脚杯的脖颈处,是为了让麦门在抓曲奇吃的时候死亡。但你的计划出了意外。” 长野本就拘谨的身体更瑟缩一下。 “那么,一旦代入久志小姐的视角。”小五郎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今天她带来了一瓶酒希望与某人分享,但临时发现缺了一只杯子,他会如何做呢?” “她……她请服务生为她拿一只高脚杯来。”长野说,“被我偶然听说,所以……我只是想帮忙。”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无需名侦探再过多解释,久志爱美的死因也已明了。 “久志女士拿到的沾了毒的高脚杯,所以她的拇指上会有□□的残留。听见火焰爆裂的声响,她走到阳台查看情况,下意识将指尖送入口中,因而毒发身亡。” “——但是,为什么!”麦门先生依然耿耿于怀,怒目圆瞪地指向布莱克,“你凭什么要杀我?我不记得哪招惹过你!” “你当然不记得。” 俊秀的好莱坞男星冷静地注视着他,“对你而言,在背地里诋毁和侮辱一名女性,完全是稀松平常的事吧。明明你假借捐献失独儿童的名义才邀请到爱美,她甚至愿意因此配合你的宣传调开行程……她就是这样一个傻女人啊。” 说这话时,他蹩脚的口音早已奇异地消失了。布莱克将日语说得顺畅且坦荡,直直盯着富商。麦门先生在他的指控下无可辩驳,瞬间黑了脸。 “是么,有这种事?” 是久川埴轻快地插话,他的声音里又淬着杀意了。在两侧咄咄的视线下,麦门哆嗦着躲到助理身后,嘟哝:“多管闲事。” 久川埴作势叹了口气,顿时莫大的冷意笼罩了麦门,求生的直觉让他又躲少年远了些。 第77章 “……我可没有杀她。”他这样说,一下有了底气,重复嚷道,“下毒的又不是我,拿走高脚杯也不是我。这个案件根本与我无关啊!” “啊——对、对不起!” 有人在推诿扯皮,就有人在自艾自责。长野的表情瞧着快要哭出来了,毕竟在他的视角里,他才是最好将毒物拿到死者身边的那个。 “我、我真的不知道杯子上有毒!”他惶恐地祈求道,“我只是想和久志女士打好关系,或许她能给我推荐点工作什么的……这才冒昧地叨扰她。呜,我不会进监狱吧!” 实在叫人啼笑皆非。久川埴眼看着这倒霉家伙四处求人的样子,紧紧抿住嘴唇。 而就像能洞穿他心底的想法一般,毛利——毛利背后的柯南意有所指地警告: “诸位,就在刚才,目暮警部告诉我警方马上能登船了。到那时,相信司法会给出公正的判断。” 自诩清白的麦门第一个跑出去查看,新舷梯装载的响动在船舱里也能听见,于是长野也紧接着跟上。 在久志爱美的化妆间里,聚集的其他人也逐一离开。布莱克留在最后,他深深地望了久川埴,同样背身离去。 久川埴咬紧下唇,在这间稍显空旷的化妆间里,看见某个侦探正从成年男子的背后钻出。 “咦——久川哥哥,大家都走了哦?”小侦探背着手卖萌。 可他的目光却如此锐利。久川埴勉强地朝他一笑:“抱歉……但我还想再呆一会。” “这样啊。” 柯南双手插兜,便不再说话。他一路尾随着久川埴走到里间,看他熟练地一圈圈解开鹦鹉喙上的缎带。 蜜尔响亮地“嘎”了一声,报复般地一翅膀拍在他脸上。 背后传来男孩的闷笑,久川埴无奈地回头瞥了一眼,轻声解释: “鹦鹉蠢到一定程度,就和一台录音机没有区别了。长野恐怕顾忌着它会暴露自己来过这的事实,才着急忙慌地让它住嘴。” “——拜托您,久志女士,拜托您!”得到自由的蜜尔张大嘴巴,从喉咙里发出和长野一模一样的声音, “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命令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点点蜜尔头顶的五彩羽毛,自顾自地笑道, “丢死人……不过,算了。这下可没人管你了。” 锦衣玉食的宠物鹦鹉拍拍翅膀,丝毫不知未来疾苦,继续它的表演: “请不要这样看轻自己,长野君。”传来久志爱美的声音,“我很乐意帮你,不过,可以请你稍后再来吗?毕竟我正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来访——啊,谢谢你送杯子给我。” 听到这,久川埴一把掐住它的喙,不让它继续演下去。 “……其实,毛利叔叔的推理里,我还有想不通哦。” 撒娇似的童音在身后响起,柯南自顾自地开始推理: “因为,虽然长野先生承认了拜访久志女士,但桌上的酒却丝毫没被动过。那不是说明她在等的对象另有其人嘛!” 久川埴舔了下唇,蹲下身来与小侦探对视:“柯南君?” “啊哈哈,我只是猜测啦猜测。” 柯南勾起一抹笑意,几乎用着肯定的语气说,“久川君你,其实就是久志爱美女士那位不为人知的独子吧。” “……” 久川埴低头轻笑,“才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狂热歌迷而已。” 他揉一把男孩的脑袋,正打算起身,被柯南一下扯住衣摆。 “鹦鹉一开始说的那些东西,不是什么玩笑,而是久志女士在和你说话,对不对?” 久川埴状似不解,而柯南依然不为所动,侦探是一旦定下结论就不会动摇的生物。他说: “你对她的私生活异常在意,这已经不是普通歌迷能解释的了的。否则,就像你质疑布莱克的理由,你又怎么知道她有啃咬拇指这样的私人习惯?” “……” 久川埴一时陷入沉默,他的小指稍微一动,便被柯南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我说对了。”小侦探肯定地说,“你是久志爱美的儿子,‘久川’是你为了与她避嫌才起的假名。” “……”久川埴勉强地说,“男孩,有太多好奇心不是好习惯。” “但我是个侦探。”柯南说,他的眼镜时刻反射睿智的光芒,“侦探的本质就是好奇心。” 好吧,源于好奇心的目光太过炽热,叫人不敢直视。 久川埴有意避开柯南的视线,却奈何半边身子被男孩拉着,只能以一种格外别扭的姿势偏头——然后一抬头就撞上蜜尔的视线。 脑仁还没核桃大的鸟类扑扑翅膀,歪着脑袋“嘎”了一声,而后真的像台尽职尽责的录音机般放起前主人那听来的歌: “小埴。”它蹦跳两下,深情唱到, “埴(honi),甜心(honey),我爱你。” 这是由爱情电影的曲折情节改编,名歌星久志爱美翻译并填词的曲调。 “无论远近,无论距离,我的甜心。” “我永远 “爱你。” 第44章 北村大雄 “冰山之恋”一案就此宣告结案。久志爱美之死被大肆报道,布莱克被捕的新闻也上了头条,唯独烧毁舷梯的缘由最终被定性为乱扔的烟头所致,最终不了了之。 第78章 久川埴利落地将报纸一合,响亮地摔在桌上,看那气势恨不能干脆甩在某人脸上。 朗姆在他面前,礼貌地微笑。 “是你做的吧。”久川埴蹙着眉,“总爱给我找不痛快。”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一摆手,在那照片上画了重重的黑叉……这也是和贝尔摩德学来的习惯,非常具有反派精神。 “但,为什么是朗姆?”塞德在他身侧,比着手势问他。 久川埴抚了抚下巴,沉吟道:“这是什么需要验证的事吗?难道那家伙做不出这种事?” “但……” “听着,塞德。”久川埴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她灌输刻板印象, “一件事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真的是意外,我也会相信那百分之一的可能绝对是朗姆干的——他在我这的评分早就跌进谷底了。” 塞德不理解,但依然表示尊重。无声的下属点点头,将手中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久川埴——那是这位一点不体谅人的上司,昨晚叫她加急收集的名单。 “东京医疗系统中涉嫌倒卖违规药物的人员姓名。”久川埴想了想,翻开一页,“至少在这方面效率上,组织的关系网还算叫人满意。” 他拿着日本警方费尽心力排查出的名单,对照活跃在各公立医院的底层成员的供述,交叉比对后缓缓皱起眉头。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他指着某行名字,转头问塞德,“咱们对新成员的审核是不是有些过于宽松了,赛妮娅是怎么干活的?” “近几年组织在公立医院的渗透,都进行得不太顺利。”塞德解释,“医疗组的各项运作都需要药品,为了周转正常,赛妮娅小姐亲自接触的他。” 久川埴盯着那行墨字,悠悠地叹气:“赛妮娅因为她的酒吧出了事,以至于现在识人都不请了——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唔,虽然好人也不可能加入我们,但总之,他是个变态。” 既是变态,也是青田诚一郎的前学生之一。证件照上的男人久川埴眼熟,因为那是在医学院时便因为盗窃学院药物处分记过、而后更是因为诱导同学吸丨毒遭到退学的,骗子和变态。 这次他冒名“北村大雄”顶替了医院仓库的管理员,久川埴怎么可能相信他不会再犯,游离在组织和医院间做自己倒买倒卖的私活。 “……我需要亲自接触他。”久川埴忍着内心的反感,意有所指地说, “组织里的老鼠已经够多了,塞德,两面三刀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至少医疗组里,我不希望见到。” 塞德点头,安静地退了出去。久川埴揉按自己的太阳穴,一闭眼就想起那张令人恶心的麻子脸——他这辈子不想看见第二次。它曾经深刻地映在久川埴的噩梦里,无法忘记,无从提起。因为…… 吊在墙角的鸟笼里,艳丽羽毛的鹦鹉蹦跳了一下,清清嗓子,唤回久川埴的思绪。 “我爱你——我爱你——”它不停不停重复一句唱词。 久川埴扶住额头,叫它:“别唱了,爱美。” 爱美不是它的名字,所以,鹦鹉拍了拍翅膀,依旧在聒噪地叫着,好像执着地打算一直不停唱下去。 - “经过排查,目前初步锁定了第一嫌疑人。” 猫眼的警官匆匆忙忙将一张报告瘫在桌上,黑田兵卫只扫了一眼就推开那薄纸,简短地道: “可以。划分给你负责的案件,不需要参考我的意见,诸伏。” 诸伏景光松弛地一笑,板正地敬礼。 “那么,我就继续推进了。” 简短汇报后,他颔首离去,刚出拐角就撞上了人。 “啊,抱歉……诸伏警官,咦?” “风见警官。”诸伏景光很好脾气地招呼他,“来找黑田管理官有事?快进去吧。” “呃、嗯。”风见裕也拘谨地点头,飞快地诸伏景光与他擦肩而过,走了两步便停下来。他没有敲黑田兵卫的门,满脑子都是方才从诸伏手中文件上瞥见的名字——降谷先生近来也在调查。 风见裕也顿时紧张起来,回到办公室,翻箱倒柜地找出那只与上司单线联络的手机。 而另一边,办公室里。 黑田兵卫沉沉目送诸伏景光走出门的背影,低头擦了擦眼镜。 诸伏景光是两年前卧底行动失败后,回到公安来的。为了保障他不受到来自组织的报复,公安一度拟了数种安全方案帮他隐姓埋名,均被其一一否决了。 “我还有能做的事。”他是这样说的,数年的卧底生涯已在警察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他的目光像一把饱经淬炼的长剑,“请让我继续留在公安吧,我要亲眼看见那个组织覆灭的一天。” 如履薄冰的日子,和死去的尸体;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和穿着白大褂的少年。诸伏景光记得每一个人,所以他许下这样的请求。 好在,他的上司没有拒绝。黑田兵卫仍然有意让他避开组织相关的事务,在特殊案件处理司,诸伏景光只负责那些相对独立、相对清晰的案件。 比如,医疗系统中的违禁药物倒卖案件。 警方很早就注意到黑市市场中□□等药物的异常流入,哪怕算上独立窃取的和私人制药的少量,越来越多的毒杀案件似乎都兆示着背后有人操纵。 因此公安特派一小撮劳动力,逐一暗访了公立医院的人员流动和药品管理,在比对大量档案和资料后,北村大雄引起了诸伏景光的注意。 第79章 “本科时就曾盗窃药品,甚至诱导他人吸毒,当初怎么没把这小子抓紧去。” 一个同事正在满腹怨言地打报告,诸伏景光就是这时走进办公室的。 “黑田管理官已经同意了。”他顿了顿,原意转达,“他说相信我们的判断,不需要参考他的意见……好了,白井,别太兴奋。报告还是要按程序走的。” 电脑前的同事顿时萎靡下来,认命地继续复制粘贴写他的材料。诸伏景光好心地走到他身边,拍拍同僚的肩,权当安慰。 “北村大雄的真实身份,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下属从翻乱的一叠纸山里扯出几张,拍了拍。 “七年前逃逸后失踪,北村是他的假身份,我们还在找他造假的途径。” “既然已经查到本人,无关紧要的追查就先暂停了,集中警力找他过往的资料——我听你们才说,北村曾经有案底?” “他绑架一个同学,还诱导吸毒,□□未遂。当时闹得挺大的,是东都大一个教授出面才压下舆论。我记得……当时报案的也是他吧。” 闻言诸伏景光翻开案卷,当即眉峰一皱。在最头一张笔录的末尾,有稍显凌乱的字迹写着: 「报案人:青田诚一郎」 第45章 北村大雄2 “……嗯,我还有印象。” 年过六旬的老刑警叼点燃一根烟,缓缓说起起这个案件,“是个站着还没医学教材高的孩子,据说是东都大的学生,特别乖一小孩。” 提起他时,老刑警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几分波动。诸伏景光按着案卷的手指微微一动,随着描述想起那个总是很无奈的少年医生的模样,听老刑警又摇着头喟叹一声: “说来惭愧,我们那时,对那孩子,是有些对不住。” 诸伏景光,曾经代号为“苏格兰”的卧底神色微怔,莫名有些预感。 “前辈的意思是……” “唉。”对方又摇了摇头,“你们在办案的时候,大概也会遇见像这样的两难情况。一起恶性事件牵扯出某个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连环案件的线索,先救人还是追查便是两种选择。” ——当然要救人。 诸伏景光下意识微微皱了皱眉,却听老刑警又叹了一声: “我知道,这对你们公安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但实际办案中常常会受到不少掣肘。” 他像是刻意为自己开脱一般,抓了抓头发,“这不是那段时间的第一起绑架案,我们当时推断它背后有团伙作案的可能。为了合并专案组,还打报告走了不少流程。” “这不该构成并案的条件。”诸伏景光说。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大量并案构成专案组骗取经费的操作,在那个年代还并不罕见。 “是。”老刑警颔首,“但之前的几庄案件悬而未决太久,总是希望尽全力增大侦破的可能的嘛。” ——那不是放任绑匪的理由。 诸伏景光很清楚奄奄一息时孤立无援的绝望,几乎对当初的久川埴感同身受。让那种年纪的孩子在绝望中直面人性的恶意,不论如何,那都是警方的失职。 “……那后来,您知道嫌疑人怎样了?” 但在了解案情的过程中,诸伏景光也无法轻易对前辈的做法置喙。 “嫌疑人?哦,那个大学生。事后供述他的绑架是一时兴起,和连环案件没有关系。考虑到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受害方本人也接受和解,因此并没有立案诉讼。” “即使这起案件,已经涉及毒口?” “年轻人,你要知道,那个年代嘛。”老刑警很熟练地把烟头捻灭在桌上,终于展现出隐晦的年长者傲慢, “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知道。” 诸伏景光没接话,他沉默良久,最终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三言两语确认对方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后,干脆起身道别。 “谢谢前辈,请不用送了。”他猫一般的眼扫向对方, “我这次来,也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案件的情况。毕竟您是亲身经历者,或许能比案卷上更清楚一些细节……”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于是诸伏景光毫不留恋地离开派出所,临近退休的刑警早就推掉了所有工作,很有空闲地将公安同志送到门口。 殷勤劲在对方消失在马路边后瞬间消失,老家伙自顾自抱怨一句“小年轻没带礼物来”,嘟嘟囔囔地回办公室了。 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始终坚守佩戴上樱花徽章时的初心的同僚,从来并不是全部。诸伏景光一直清楚这一点。 他望着警车窗户外的行道树出神,想起初见时白大褂中少年疏离的模样,浑身带着软刺似的冷漠,却依然别扭地提醒他组织内的注意事项…… 如此矛盾且缺乏安全感的性格,究竟是怎样形成的?他本该和同龄人一样,天真地思索些生活学习的琐事,和家人一起生活在社会的亮面里。 只差一点,只要当初办案的警察能更细心些,注意到青田家的不同寻常之处……至少不是为了结案效率而轻易和解。 苏格兰合眼,微微叹息一声,重新翻开案卷。 不论如何,侦查还要继续。 北村大雄哼着小曲踱进医院仓库里,自觉像此地的王一般环视四处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处方药物中不少都能倒卖出高价。 甚至还有某个组织愿意出手帮他摆平监管者的视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第80章 金山银山都在向他招手。光明的未来让北村完全忘了大学那会落下的黑历史,十分高调地转着手里的钥匙圈,将他的藏金宝库关门落锁。 刚转身,就听某个看不起的实习生叫住他,小心问他: “北村君,我们院长叫你过去呢,你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北村不知道。他愣了一下,自觉金钱上和这穷学生的阶级不同,故作傲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知道了。” 然后他才开始觉得惶恐——不论如何,一届仓库管理员又怎么会被院长注意到?他担心事情会败露,又觉得背后有某组织撑腰,虚张声势地挺了挺胸膛。 走到院长室门前,里面一片安静。北村故意清清喉咙,敲门。 依旧没人应声。北村大雄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场无聊的恶作剧,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因那异常的景象错愕非常。 ——瞧着很眼熟的院长,常常出现在新闻报道里的高精尖人物,此时竟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他的软椅被另一个看不清脸的家伙占据,他背着身坐在桌后,北村大雄看不出其人的脸,甚至因为高高的椅背看不见他的头顶。 “您、嘿嘿……您找我吗,先生?” 那名院长很和蔼地对他憨笑,也许是碍于屋内另外一人的威压,礼貌地未多说一句话。而后大抵是与那人交流了些什么,躬身安静地出去了——离开时北村大雄甚至从他匆匆一撇的目光中看出些怜悯。 他心底更加发毛,下意识倒退一步,眼睁睁看椅子上的家伙转过身来。原来他很年轻,黑发、皮肤白皙,瞳孔像猫一样竖起,看着却很严肃。 “你……你是!” 北村大雄一秒认出他来——他永远也不会认错!那个害他不得不从东都大退学,不得不隐姓埋名才得以工作的少年,此刻却像蛰伏于阴影中的恶魔一般,微微勾起唇角。 久川埴坐在宽敞明亮的院长办公室里,面对眼前骗取他对回归社会最后一丝留恋的男人,轻声说到: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北村君。 ……或者说,还是应该叫你‘北池学长’,才更为恰当呢?” 第46章 北村大雄3 ——人性,才是真正的恶魔。 久川埴浑身瑟缩了一下,很不适应地挪到离人远些的位置上。北村大雄——真姓为北池的的那名学长明显笑得更深,高卷的嘴角让看的人不由浑身黏腻到发毛。 十五岁的久川埴,刚从训练营的压抑气氛中脱离,很不适应陌生人的接近。 “这位、学弟?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年长些的男人这样说,含笑的眼睛深情地朝久川埴望来,让他以为之前的短暂不适都是偏见。 ——是的,这里不是组织内部,那种腌臜地方。 青田诚一郎正在慢慢教会他信任,鼓励他迈出社交的第一步,尝试与人接触。 久川埴垂着眼睛,小声答:“……唔。” “是跳级的?少年班的同学?” “嗯……嗯。” 高大的学长没有嫌他寡言,异常好脾气地弯起眼角,折出些许皱纹:“我是北池,算是你的、学长?——可以帮学长一个小忙吗?” “……” 长相秀气的男孩抬起视线扫来,谨慎的视线像一头小心试探的猫。 “可以。”他点了点头。 北池脸上顿时笑意更甚,倾身过来又靠近他些,指指桌上:“看你笔记做得认真,给学长看看行不?” 久川埴动了动唇,想说自己只是好奇旁听的家属,又想说自己记得太乱,不适合抄写,但到最后还是抵不过对方热情,别扭地应了。 “谢啦!下次学长带你去玩!” 北池抓起久川埴的本子就走,一点没给回绝的余地,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而那时的久川埴,满以为这是他走出童年阴影的开端,在正常社会开启新的关系网的预兆,他沉浸在期待和幻想交织成的未来中,尚未意识到,普世意义上的恶远比组织的黑色骇人。 他将完全放松警惕。 “出门?和你的朋友?” 青田诚一郎坐在餐桌上席,撑着下巴慈爱地注视他一双儿女。 “能找到朋友是好事,不要担心别的。明天莉莉也会帮忙准备饭菜的,对吧?” “狡猾诶!”埋头干饭的小姑娘立马抬头,不满地朝她哥鼓起脸颊,“出去玩!去哪里玩嘛!?” 久川埴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颊,颇为期待地晃了晃腿:“北池学长他说要保密来着。别担心,爸爸——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在他眼里,再怎样也不会比训练营危险了。 然后,他因此坐在这里。 久川埴动了动手指,绕在腕上的链子顿时叮铃桄榔乱响起来,眼前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黑,就像曾经上过的审讯模拟似的,在安静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 ……怎么、回事?他操着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想,这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四处带着铁锈般刺鼻的味道,头脑异乎寻常地混乱,心跳应激似的开始加速。之前久川埴在审讯课上就表现不好,好在药物辨别上还算学得通透。 这绝对不正常,久川埴想,也许是被人注射了哪个药物,比起激素更像某种麻醉剂,最坏的可能,有成瘾后果。 第81章 可他只记得北池学长带他去了一处废弃的游乐园,然后大抵是出了什么意外,沦落至此。 久川埴狠掐了一把手指,强行逼自己清醒。浅灰色的双眼在黑暗中失去焦距,茫然不知方向。 然后瞳孔猛地一缩,一缕光线投进这所旧仓库里。 北池一改之前的殷勤,得意地走进屋里,他很努力装得慢条斯理,急促的脚步还是表现出内心的急躁。 走到久川埴面前,做作地咳嗽一声。久川埴抬眼看他,模糊的光晕遮挡他的表情,但小人得志的笑容并不难想象。 他停下撬锁的动作,将铁丝藏回袖口。 “学弟呀。”北池慢悠悠地开口,“如何?学长请你品尝的那些小东西,已经快要生效了吧,感觉不错吗?” 久川埴没说话,抿了抿唇,姑且配合他做出惶恐的神情,北池顿时更满意了。 “北池学长?……这是、哪里?” “是谁也找不到、谁也不会来打扰的,好地方。”男人得意洋洋地说,他双目中流露贪婪的神色,意有所指地将手掌撑在久川埴的大腿上方。 久川埴顿时理解他的目的,又低头叹了口气。 “不要担心,不要怕……好孩子,学长会好好疼爱你的。” 他的手指蹭过男孩脸颊,那股熟悉的黏腻的恶心感又犯上来了,久川埴不由屏住呼吸,忍不住听这人还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 “知道吗,学弟。从第一眼见到你起,我就有这种想法。”他果然自顾自说了下去, “漂亮的脸蛋,叫人想把最好的给你;年轻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沉迷……” 他夸张地吸了口气,久川埴有点忍不了了,如果不是衣物挡着,谁都能看见他胳膊上汗毛直立。他继续捣开手铐上的铜锁,很熟练地解开桎梏的铁链,双腿一夹,一翻身将人带到地上。 接着狠狠按住对方的脑袋,使用训练营学得最差的擒拿术,按住男人双肩。 “呃……!!!” 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惊惧交加的悲鸣,久川埴很同情他此时的震惊,轻轻拍他的后脑勺: “抱歉……随便学的些小技巧,没想到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久川埴眯起眼睛,露出北池魂牵梦萦的,让他一眼难忘的天真微笑。只是阶梯教室里,初见时的他尚且有几分天使的底色,而此刻在昏暗的仓库之中,少年面上的冷笑竟瞧着,与地狱归来的恶魔相仿。 仿佛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对调,北村大雄犹记得当初紧紧束缚他的温热体温,与如今铐着他的冷冰冰铁椅天差地别。 天窗透下的日光,将这里照得透亮,北村大雄睁开眼睛,发觉仓库中除他外见不到一个人影。他仍沉浸在见鬼似的惶恐之中,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叫道: “谁、谁在!” 四面回声,传回他的耳中。北村大雄鼓起勇气,半晌后又叫:“学、学弟!之前确实是学长鬼迷心窍……但应该已经和解了啊!!” 阴影中的久川埴:“……” 塞德在身后发出闷笑的气音,久川埴无奈地瞥他一眼,合拢手里的文件。 实话说,他一时冲动绑了人,其实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按理来说倒贩违禁药品害人的药贩子,根本死不足惜,但…… 他叹了口气,将文件夹甩给塞德: “不是为了那件事,先生。” 他朝塞德又给了一眼警告,走到阴影外的地方,北村大雄于是看清了他的表情。 一双猫瞳冷淡,唇角微抿着,像被草原上的捕猎者牢牢锁定,北村大雄只觉背后淌了一身的汗。 “那、那你……” “怎么说呢,也许我是在帮你?”久川埴神色微妙地说,“毕竟,想找到你的人,估计还挺多的。” 警方已经查到了他,组织也不可能坐实不理,久川埴估摸着北村大雄作为暗杀对象,已经在行动组的名单上了,像这样的小角色甚至,琴酒甚至不用亲自出马。 “……虽然找到你,也有很多我的私心。” 久川埴注视他的眼睛,北村大雄嗅到他身上与那个组织相仿的危险气息,大惊:“原来如此,难怪,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傻瓜怎么有胆子再来算账,原来也是搭上了他们。” 不仅呢,甚至姑且算你上级的上级。久川埴无心与她多话,只是塞德那姑娘背地里不知要怎么笑他,无奈试图扭过话题。 “其实,我之前还挺生气的。” 他一改之前的随和模样,猛一发力踹倒了椅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北村,“毕竟从你手里流到黑市的□□类药物,实打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换句话说,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可对他的威胁,北村大雄反倒一点不害怕,笑嘻嘻地和他攀关系:“这么说,小学弟果然回心转意咯,果然还是念着旧情啊。” “你我之间可没什么旧情。”久川埴见到他黏糊糊的笑容,时至今日依然觉得恶心,一脚就让他脸偏了过去。 他的那点黑历史,连塞德都没听说过,久川埴一点也不想承认当初轻信于人的愚蠢角色是自己。 “而且,以我的能力……到底谁也护不住呢。”久川埴轻声说道。 塞德冷静地在他身后叹出声响,点点地上的人,用视线询问上级:“打算拿这人怎么办?” “唔,不如抛去东京湾喂鱼吧?”久川埴眯起眼睛,北村大雄可不觉得这玩笑好笑,奋力地在地上挣扎起来,被塞德先一步塞住了嘴巴。 第82章 久川埴抓了把头发,心底莫名地越来越烦躁——虽然最初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可也许是他胆小如鼠的性格一直没变,导致临到阵前还在犹豫。 “……”久川埴停顿一下,却听身后塞德那边有电铃响起。她接起电话,安静听了一会,询问的眼神抛向久川埴。 “怎么?”久川埴微微歪头。 “找你。”塞德指指手机,反手将电话转给他。 久川埴接着抬眼,正想回绝,见塞德神神秘秘地比划了来电者的姓名,无奈接起电话。 那头果然是某个最不想在这时听见的声音。 “蜜勒米尔。” 第47章 北村大雄4 “你是说,他失踪了?” 诸伏景光一改往日温和的作风,十分严肃地站在院长办公室里。他向战战兢兢的男人展示了自己的警察证书后,问他: “北村大雄,这个男人是你们医院的仓库管理员,没错吧?” “……是,是。” “在警方向医院提交资料,要求传讯此人时,您尚能信誓旦旦地保证配合。但是现在,他去了哪?” “非常、非常抱歉,警官先生。”院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回答,“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上午还有他的值班签到记录,到了下午,人就不见了……可可能是又去哪躲债了吧。” “你说,躲债?” “是……北村大雄一向是个赌鬼,这事我们全院人都知道……”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直觉指出他供词的破绽:“医院早就发觉雇佣的员工品行不端,却坐视不理么?” 肉眼可见地,穿着白大褂也不像医生的中年男人,更加紧张了。他的视线左晃右晃,就是不与警官对视,心虚解释道:“毕竟一直以来,也没给院里造成过确切的损失,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们所说的‘没有损失’,是指他倒卖管制药物,涉嫌金额过千万吗?” 跟来办案的年轻警员是个小愣头青,快言快语地插嘴。而诸伏景光也无制止他的意思——这股子办案的劲头,很容易让他想起大学时某些遇上案子就脑热的同僚。他顺势询问地看向院长。 ”这、这……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他这么大胆……” “是么,院里一直不知道啊。”诸伏景光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心理素质堪忧的中年男人瞬间警觉。 “那既然事已至此,自查自检自不必说,对招聘员工的背景调查也请医院尽快重视起来。药品流出可是很危险的。” “是,是,当然。” 对方自然满口答应,警觉的心多少也松懈下来,就在这时,诸伏装作不经意地提问:“那么,前月这批对麻醉类药物明显异常的大量购入,也只是经费的正常使用啊。” “……?!” 对面一下没有反应,诸伏景光露出一个在其他警员眼中“乘胜追击”的笑容,进一步问: “那也就是说,一月、三月和七月的在药物购入上明显增多的几笔账单,院里也都完全之情了——为什么突然需要购买那么多药剂呢?” “因为、因为……”豆大的冷汗在院长额角像珍珠似的反光,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守财的蚌。 可惜,脆弱的蚌壳不可能抵挡警方的勘察。 “因为你们也知情并默许了北村大雄的一系列行为,对吧?” 院长哑口无言。东都大附属医院作为被组织渗透最透彻的公立医院,身为院长自然首当其冲,因此在北村逃逸后诸伏景光当即选定他作为突破口。 好在,他的判断没有出错。 只是事情查到这个地步,与组织的牵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果此时将实情回报给黑田管理官,诸伏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勒令撤离,但——怎么可能呢? 他勾起唇角。在冲动这方面,要说他不比年轻人,之前一起闯过祸的同窗们可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上次见到北村大雄是什么时候?还请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院长先生。” - 与此同时,风见裕也正满脸忧心地看着他的上级,即便他已经紧张到快要叫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在那个组织里潜伏多年的卧底,对电话那头犯罪组织中的一员说: “蜜勒米尔。” 声音温和,却富有威压,连旁听都风见都忍不住直了直身体,降谷零在他对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现在在哪?” 公安的手机大多做了防漏音的特殊处理,风见裕也听不见对面的回答,但看在上司脸色未变的份上,事态的发展大概算是顺利。 “——怎么?”过了一会,他甚至发出一声嗤笑,连慎重都语气都不在了,“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好吧,的确想让你帮个小忙。” 风见裕也瞪大了眼睛,钦佩地看向他的上司,降谷零语调轻松地与对方玩笑:“是啊,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人情。” 闻言,那头似乎飞快地嘀咕了一串什么,啪嗒挂了电话。降谷零含笑地收起手机,再抬头看风见裕也时,瞬间找回了原来的严肃表情。 “降谷先生。”风见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急急燥燥地开口,“怎么样,人质已经安全了吗?” 降谷零只是一点头,像是颇为疲惫地按了按额角,风见裕也这才发现他眼下有一道浅浅的青黑,与肤色融为一体。 第83章 手机上随即收到新的短讯,降谷零将那行地址展示给下属看,然后检查了手表上的时间,将马自达的钥匙递给风见。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送我到这个地点。接下来蜜勒米尔与我会在这汇合,估计人质的位置不会离安全屋太远,可以试着从这方面展开搜查……景已经过去了?” “我想是。降谷先生叫我注意诸伏警官的动向,一知道这个案件可能和组织有牵扯,我就来找您了。” “很及时。”降谷零微笑,风见被难得来自上司的一句肯定夸红了脸,亢奋地握紧车钥匙。 “不过,虽然蜜勒米尔一定会来,请你告诉景,一定要保持警惕,人质所在的地方可能还会有其他组织成员驻留……嗯,也别说搜查范围是由我提供的。” 提起自己这位发小,降谷的语气既有困扰也有信任。风见裕能感觉得到,自诸伏警官卧底失败后,全特事科对于他与组织的任何可能的再接触都十分忌惮——而与他相交甚密的降谷先生,自然也是如此。 然而,好比今次,每个人都在劝导诸伏警官转交案件,保全自身。唯独降谷零没有。 - 久川埴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 北村大雄还在地上像蛆一样无力地扭动,他却已经没有搭理他的欲望了。塞德那姑娘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他满脸愁苦的表情,好奇问他: “波本和和你说了什么?我听他在电话里,好像很严肃。” “不……不是重要的事啦。” 确切地说,久川埴也不清楚波本急匆匆地喊他见面所谓何事。那家伙向来是个讨厌神秘主义者,连不得不找人帮忙的时候,还在有所保留。 ……不过,又不能坐视不理。以波本的能力都求助了,也不知是怎样的棘手事。想到这,久川埴随手擦擦衣角,感觉刚沾到北村大雄的那块皮肤正黏腻得发慌,忍不住又擦了擦。 “就是,我可能需要离开一会。”他垂下眼说。 “需要我留下吗?会很快回来?”塞德很有眼色地指指地下,比着手语。久川埴点了点头,朝她打了一点“电话”的手势,意思是: “保持联系。” 离仓库最近的这间安全屋,曾经还是青田诚一郎的房产。医院给大夫们划分的这片公寓楼业已破旧,往常修整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也久无人打理。早年在此落脚的医生同僚们大多已搬走,公寓四周人烟寥寥。 久川埴也许久没来这边,多亏波本堪称强硬地要求见面,才急中生智地想起这个地址来。 ……说起来自父亲过世后,这间屋子好像还没整理过。久川埴有点担心,以波本龟毛的观察力,被他发现什么可不好糊弄。 他走上最后一阶楼梯,悠长的走廊一眼能望到底,他不由停住脚步。 血渍,滴滴答答地连成一线,根本不体谅清理的人会多困扰。在断断续续的血痕的尽头,波本正半靠在那里。 “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久川埴皱起眉头,避开一路的血渍走到他跟前。 ——这场景,就像昨日再现一样。安室透记得初见时的他也是如此,跨过一地的遗体向自己走来的,如同救世主般…… ——果然,是被失血影响大脑了。他微微眯起眼睛,风见那家伙,下手还真是不留余力啊。 “波本……波本?” 少年凑近了他,毛茸茸的头发的触感抵在身上。久川埴蹙着眉来探他的鼻息,检查了脉搏又检查了瞳孔,明显松下一口气来。 “行了,先进屋吧。”他叹了口气,“还能动吗?——不过,亏你伤成这样还能跑到这边来,明明随便找个人包扎就可以嘛。” “哈,哈哈。”安室透很配合地笑起来,一下扯到伤口,表情便有些扭曲,“不要这么说嘛,我受伤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蜜勒米尔你了,不是很荣幸吗……?” “敬谢不敏。”久川埴嫌弃地说。 他吃力地拧开半锈的门锁,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门,当即被门缝里积的灰呛咳了几声。 他尝试挥散往外飘的灰尘,无果,咳嗽着对波本说:“你啊,咳咳……就先在外头等会,咳、要当心感染。” 于是门被大敞开,把波本一人晾在外头,久川埴独自钻进尘土飞扬的室内,一边忍着咳,一边开窗通风。阳光时隔多年再次投入这间狭小的居室内,连床单被褥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青田诚一郎在遇见爱人以前,实在算得上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 久川埴抿了抿唇,弯腰从床底下拉出沉重的医疗箱。他一一清点了其中的器材,检查耗材都还在保质期内,将环境简单清理、消杀,将将他的手术对象扶了进来。 “……不,别坐在床上。波本,劳驾,使点力气。”久川埴的半边身子都被男人的体重压弯了,不痛不痒地抱怨一句,还是艰难将他放倒在地上。 地面被贴心地铺上一层无菌布,久川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吐出一口气: “好了,感觉如何。” “暂时……没死。” 波本磕绊着说完,忍着疼倒抽一声,捂住渗血的左肩。 于是久川埴又叹气,认命地半跪下来,仔细帮他剪开伤处的衣物,嵌入身体的子弹在抽搐的肌肉深处隐约可见。 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久川埴双手的手套都被染红,下意识想抬腕擦汗,却有谁的手先一步抚过额角。 第84章 眼中的惊诧根本掩盖不住,久川埴略一篇头,便被那双紫灰色的眼眸锁住了。波本像平常那样朝他微笑,好像久川埴才是心有杂念的那个,他犹疑着躲开视线,鸵鸟般将视野牢牢限制定在手术的一小方。 “嘶,下手轻点……蜜勒米尔。” 波本大概是故意的,故意在他耳边发出声音。若有若无的气流随呼吸的频率扫过耳畔,久川埴右手一抖,尖锐的镊尖一下戳进肉里——这下波本的痛呼可真情实感多了。 “——呃!” 久川埴满心愧疚,眼疾手快地夹出子弹,而后缝针的手法更是迅速。他心乱得很,突然出现的波本占满他全部心绪,让他慌乱中连什么都忘了。 “——你的电话,蜜勒米尔。别分心,我帮你看看。” 波本笑眯眯的,表现得格外积极,这情况初见时也发生过,久川埴便没生疑心,默默任由波本将震动的手机抽走。 刚拿起手机,铃声就断了,安室透将未接电话的号码放在久川埴面前,他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底下了头。 “算了,估计也不是重要的人。”久川埴包扎的手飞快,绷带一圈一圈将肩膀裹成馒头。 “需要重视的,倒是波本你。”他说,“其实我还是建议你事后去拍个片子。虽然左肩的伤势不在常用手的一侧,但肩关节的损伤毕竟关系到整个左臂……唔,或者我现在打电话附近医院,给你插个队好了。” 其实要久川埴说,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还是不太敢看波本的眼睛,因此也没看清卧底脸上的表情——遗憾的,无奈的,饱含歉意的…… “果然骗不过医生啊。”他叹气似的,这样说到。 久川埴一下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刚一抬头,便感到太阳穴上突兀一阵剧烈的痛楚,而后,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第48章 塞德 “……我想,我很抱歉。” 安室透——不,真名为降谷零的男人沉默地站了半晌,手里紧紧攥着方才砸晕久川埴的枪托,仿佛真心在忏悔。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再次找出久川埴的那部电话,删去了最新一条,来自塞德的短讯: 「警察,速回。」 指尖在空中悬停半晌,最终,降谷零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原样放回久川埴的衣服里。 现在他们的姿势,与最初完全相反了,昏迷中的久川埴依靠着他,而最初中了子弹晃晃悠悠、站也站不稳的波本,此时却站的笔挺。 他仔细、妥帖地让少年倒在床上,也不管满是灰尘的床铺是否会被洁癖的医学生嫌弃,将他的后脑轻轻地放下。刚刚包扎晚好肩膀因骤然发力,再次渗出丝丝血红,但降谷零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点小伤,本来就用不着专人照料。 他走出这间安全屋,将门反锁。持续已久的沉默没在男人身上继续下去,降谷零播出电话,很快听见接通的提示音: “嗯,蜜勒米尔已被控制……是,我看过了,计划得很完善。 ……呵呵,你不用征求我意见的,风见。我想景也不会希望我插手他的行动。我相信他。当然,一切都会顺利。” - 电铃的响声由远及近,久川埴从梦魇般的昏迷状态中逐渐清醒,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 “……嗯?” 对面并不先开口,久川埴不情不愿地哼哼一声,像在催促。 “…………” 于是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游离的意识终于回归大脑,久川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起去看来电备注。 他顿时不敢再任性:“琴酒……?” “——我还在想,你能心安理得到什么时候。蜜勒米尔。” 低沉的、蛇信子一样的男声透过听筒,久川埴听出他不平常的弦外之音,语调瞬间谨慎起来。 “抱歉,我刚刚……”他顿了顿,到底没将他失联的原因道出实情,“我在休息,手机静了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 琴酒“啧”了一声,隔着屏幕,久川埴都能想象他露出的那种嫌弃又厌烦的表情,说话时的音节因叼着的雪茄而模糊不清: “蜜勒米尔,我有时真佩服你。” 往往对琴酒而言,越冷静的语气越代表不妙,而越是轻描淡写的态度,很可能越代表情况很糟——久川埴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脑子混沌一片,后脑因被击打的余韵而嗡嗡作响。他几乎觉得自己听不懂日语。 琴酒不无讥诮地说:“你的下属,被警方带走了——你真是个糟糕的领导者,蜜勒米尔。” 耳畔“轰”的一声,几小时前的记忆如流水般在眼前闪回过。 ——“保持联系。” 他是这样嘱咐赛德的。但他又做了什么?轻而易举掉进狡猾卧底的诡计,被蜂蜜陷阱迷了个七魂八窍。 久川埴安静了很久,楞楞地问:“……什么?你是说……” “第二件事。” 可惜,琴酒是最不会体谅人的性子,他堪称冷酷无情地继续通知道, “boss的要求,我们会在两天内展开救援行动,塞德知道的东西不少……我警告过你的,蜜勒米尔,你对她未免太不设防了些。最坏的结果你也知道。” ——我知道。久川埴心想,组织对无用之人向来弃之敝屣,何况塞德身上还有相当大的秘密。 第85章 “……我……”他吞咽一下,艰难地说,“琴酒,我可以……” ——我可以帮上忙吗? 他不知道怎样开口,胆小、懦弱,全是他的缺点,枪法、身手,没一点是久川埴强项,琴酒几乎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但是塞德,那个安静却能干的姑娘,有一点属于少女特有的恶趣味,陪伴她多年,像是家人一样的女孩…… “喂,琴酒。”他下定决心,这样说道,“塞德的事,我想,我身为上级,也有很大得责任,所以……” “呵呵。”琴酒笑了一声。久川埴瞬间安静下来,听他说道: “这也是boss的意思,蜜勒米尔,今天晚上到酒吧来,你会是救援行动的一部分。” 【拯救谁】 这是在那本愿望单中,久川埴一度以为最荒谬、最离奇的愿望,它其中蕴含的正义色彩与阴沟里的动物格格不入,像影子旁边割裂的、极近又极远的日光。 不过,阴差阳错。久川埴敛下视线,他在背地里做过无数次的出格事,有朝一日竟能被抬上台面来,当真是命运的作弄。 在暗流涌动的酒吧角落,他很少如此认真地旁听任务详情: “塞德目前被羁押的地点,就在东京市内的世田古公立医院。” 赛妮娅带来她打听到的情报,继续说道,“被捕前她最后开了三枪,一次封口了北村大雄,一次打碎了行动电话,最后一枪打在自己身上——从血溅高度来看,大约在肩膀的位置,所以警方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呵,她的确是个聪明女人。” ……肩膀?久川埴挑了挑眉,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今天某个同样原因找他的卧底,如今想来他的伤势大概也是自作自受。 赛妮娅接着说:“因为暴雨导致的道路封塞,公安对她的转移大概率不会很及时,而以世田古医院的布局,想来也没有很好的看守条件,我想,这会是你们行动的黄金时间。” 而面对她事无巨细的阐述,琴酒只是皱了皱眉。 ”大概?”金发的男人说,“我不需要模糊的情报,赛妮娅。” 女人撇了撇嘴,不安地捋起头发,不过在她对面倒是有人愿意帮忙解围: “好了,琴酒,我想撒尼亚小姐能短时间内打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拥有漂亮眉眼的女电视人这样说,“何况要拖延警方转移塞德的时间,对组织来说根本也不是难事,对吧?” “……基尔。”琴酒抬起眼皮,叫出她的代号,伏特加则在一旁十分狗腿地替他点上烟。 “日卖电视台在明天有一次采访,是针对国民医疗满意度的,届时我会进入医院,确认具体位置。”基尔说。 在她面前,袅袅的烟雾挡在他和琴酒中间,看不出这位顶级杀手对此番任务的态度。 “具体行动,会由我执行,亲自。” 然后,他像是漫不经心地咬字道,“伏特加,和卡尔瓦多斯,则在相应的狙击点位待命。” 被他点到了两个大汉俱是点头。计划最重要的部分被琴酒一笔带过,久川埴踌躇了一下,忍不住开口: “那,我呢?” 他弱弱地举手,得到琴酒冷酷一瞥: “蜜勒米尔管好后勤的部分就好。以上,如果没有异议……” “有、有!” 久川埴瞪大眼睛,像被踩了尾巴激怒的猫似的,“那那位先生,不是指名要我参与的吗,怎么我就不能……” 伏特加第一个钦佩地看向久川埴。四周俱是安静下来,仿佛诧异于有人敢这么和琴酒讲话,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他。 久川埴差点咬到舌头,梗着一口气,僵硬地提出要求:“……怎么就不能,让我为塞德做点实质的事情呢。” 一句话的尾音无力地落下去,像底气很不足,又像是在祈求。琴酒掐灭了烟,这回久川埴顶住了压力,与他对视,浅灰的瞳孔折射着酒吧的妖艳光线,却又像棱石一般透澈晶莹。 在组织这么多年,久川埴是琴酒见过唯一一个固执到这种程度、又清纯到可怕的傻瓜。 “…………” 良久后,琴酒说:“可以。” “你和我一起行动,蜜勒米尔,你不要后悔。” 第49章 塞德 2 第二天。救援行动的推进,最初简直顺利到超乎久川埴想象。按理而言警方便衣的看守,怎么说也不该被基尔轻易看出破绽,但以世田古公立医院的客流,住院区一向是人迹罕至的场所,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格外明显——毕竟紧临着的就是另一间名大学附属的大医院嘛。 不过,对警方而言,纵使世田古田医院的条件有限,但在面对早已不知被渗透到什么程度的东都大附医时,他们依然不得不妥协——贸然将塞德送进那东都大,简直和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病房里。昨晚的紧急手术过后,塞德仍在麻醉药效中不肯醒来,对于哑女的讯问,公安目前也只是毫无头绪,那间仓库里的情报几乎在她三枪之下消灭干净,连一丝可追查的点都没留下……因此,对剩下的唯一的线索,所有参与的民警都很谨慎。 太谨慎,以至于难免过了头。 水无怜奈在采访的间隙,不时打量往来的人。面对镜头,她完全将一切做得完美、自然、无懈可击,一面带着任务中的种种考量,一边带着亲切的笑容对健忘的老太进行慰问——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作为卧底的基本素养。 第86章 “感谢您对世田古的肯定,相信照顾您的护士小姐听见这番话,一定会十分感动的……那么,对于医院各项服务的建议,奶奶能回忆起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啊啊,这个啊,这个嘛。”八旬老太口齿已经不清,思考时整张脸的皱纹都像苦瓜似的紧皱起来。 “什么建议都可以哦!”主持人好心地补充,“最近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呢?” “啊……哦噢!”苦瓜般的老脸顿时花瓣一样舒展开来,“总是照顾我的那个孩子,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来探望我呢……她一直没来,老婆婆我可是很寂寞的啊。” “这样呀,相信护士小姐一定只是临时工作繁忙——如果能看见这则采访,请一定要离开来看看护川奶奶哦,她已经等你很久啦。” “……” 后面的采访,久川埴没有再听,因为琴酒已经把直播节目关掉了。 他在车里点起一支烟,久川埴不太适应地坐在驾驶位上,占据伏特加一贯的位置,只觉得座下烫人得很,真不知那个看上去憨憨的胖子是如何日复一日承受这等威压的。 琴酒缓缓吐出一口烟: “这个护士,平时负责哪些区域。” 久川埴稍微回想了一下,这才听出基尔采访中所蕴藏的情报——难怪昨日琴酒难得干涉她的采访大纲。 “昨晚到今天……”他快速翻过世田古医院的值班人员排表,答道,“护川康绪的责任护士,也就是这位西尾玲娜,在五层西的创伤科值勤。” 这就对上了。世田古实在不算是大医院,一到三层都是门诊药房,最顶上两层便是不大的住院区域,排查起来十分容易。 “伏特加,汇报医院大楼五层西的病房。” 琴酒的视线中已是了然,他带着些运筹帷幄般的懒散,靠在保时捷改造的软皮革椅背上。 “是,大哥。”通讯频道里,伏特加从四百码外高楼上的狙击镜里监视着医院大楼的一举一动,瓮声瓮气地报告道: “从开始监视到现在,位于五层西边的十二个病房有六间的窗帘始终没被拉起过,排除空调外机没有运转的空房间,还有511、521、522、523四个病房存疑。” 久川埴看到,银发得杀手满意地眯起眼睛,像一头志在必得的狩猎者,戴着真皮手套的双手交叠。 “很好。接下来,卡尔瓦多斯。” 像牌桌上从容扔出底牌的赢家,他叫出下一个成员的名字。 待命的狙击手扣动扳机,子弹破空的声音裹挟这凛冽杀意,却几种任何一间病房。 病房窗户正对的马路上有一竖路灯应声倒塌,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闻声不论路上行人还是附近楼栋中的好奇者,纷纷停下脚步,或拉开窗帘官网,议论纷纷。 而在伏特加盯紧的四间可疑病房中,唯独一间毫无异动。 523,塞德所在的位置,确定是这里。 没有人对琴酒的计划有怀疑,伏特加的子弹立即射穿了那间病房的玻璃,医院内外的气氛几乎肉眼可见地就紧绷起来,伪装成患者和家属的便衣警,纷纷警惕地向子弹来源处打探。 同样的方式,卡尔瓦多斯从另一个方向再引走几人,留守医院的警力几下便被削弱了大半。 到这时,琴酒才不及不慢地开门下车。 纯黑的保时捷哪怕在车来车往的停车场也很显眼,何况从车上下来的是个看着就危险的男人。 久川埴确认似的碰了碰深埋在耳中的通讯器,他太久没直接参与这样的行动了,此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刚深吸一口气,驾驶室的车门就被堪称粗暴的力度拽开了。 “要拖后腿的话,就留在这里。”琴酒说。 他铁青的脸色实在难看,久川埴不敢辩驳,乖顺地跟在他身后扮演跟班。 “抱歉,但你是想……”久川埴生生咬断了后半句话,因为琴酒一枪已经放倒正向他们出示警察证的警察。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那个便衣在倒下去时还在愣神,就这样双目茫然地死去了。 医院的大厅周遭,尖叫四起。琴酒收枪入袋,冷冷地扫视那些拖着病体的求医者、震惊到连悲伤都忘记的家眷、繁忙中被吸引来的医务工作者……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 琴酒以正常音量警告,在乱成一团的候诊厅里,却没人敢忽视他的发言。众人避如蛇蝎般拉开夸张的距离,因此久川埴也被暴露在众人恐惧的视线之下。 他不太适应,稍稍挪了挪脚步,被某个正义的好心人士眼疾手快,拉到远离琴酒的地方。 “别动!看见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了么,不要站这么近啊。” 对方嘀嘀咕咕地教育他,久川埴这才发觉自己是被当成误入现场的毛头小子了。他心情有点复杂,但也只能说:“……谢谢,我下次注意。” “说了,别动!”他实在很热心,也许是注意到琴酒若有似无飘来的眼神,勇敢地用后背挡在久川埴眼前, “看不出有多危险吗!年轻人毛毛躁躁的,连察言观色都不会……” 久川埴默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两步,却发现手腕不知不觉被攥住了。 喉头滚动一下,久川埴从心底涌现出些不妙的预感——琴酒已经被这人用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能想象冷面杀手的无情注视,几乎如芒在背。 第87章 “你……”他凭直觉想看清他的脸,对方完全配合地偏过上身,露出隐在鸭舌帽下的半张侧脸。 有更多警察举着枪包围过来,与琴酒对峙,也就这时,挡在他身前都正义人士竟也缓缓掏出一把枪来,十分自然地融入了包围圈。 ——熟悉的、上挑的绿色眼睛。久川埴有一瞬间恍然,随即便被更大的危机感笼罩头脑。 苏格兰……他无声念出这人曾经的代号,刚要挣脱他的牵制,被诸伏景光反手以更大的力气捉住了。 “别动。” 他第三次以命令的口吻对久川埴说,语气却已完全冷下来。同僚的遗体就在不远处,缓缓淌着献血,所以诸伏景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另一边,琴酒泰然自若地面对一众枪口,似乎是仗着警方不敢在医院内引发枪战,甚至收起了枪。 “炸弹,”他说,“你们警察应该熟悉这东西。现在有一批炸弹已经被安装在这间医院里,除非警方想让整间医院陪葬。”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有不成熟的警员惊呼出声,随机被苏格兰——不,诸伏景光抬手制止,他沉着地开口: “你们,想要什么。” 鸭舌帽挡住他的眼睛,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幸好琴酒没能认出眼前的卧底叛徒,否则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静。 “……”黑衣组织的杀手什么也没说,将一枚按钮状的遥控握在手中,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临时受公安调任来看守医院的警员大都不了解组织内幕,而诸伏景光最了解组织的残忍,谨慎起见,他也放下了手枪。 其他警员纷纷效仿。琴酒却依旧不为所动,好似连一句话都无心与他们说,用视线又逼退一群人。 混迹于群众之中,久川埴接受到他的视线,但琴酒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败露,催促似的目光停留许久。 抱歉,久川埴在心里说了一句。归根结底,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曾经费尽救活的家伙,现下又因突然发疯的琴酒丧命——这个男人对“叛徒”的仇恨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以防万一,救援塞德才是第一要务。 他又拉拉手腕,依旧被控制得紧。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心底默数三二一,在琴酒不耐烦抬枪的当下,一脚绊在诸伏景光下盘,随之大厅电源突然熄灭,所有人都落尽同一片黑暗之中。 ——那是提前接到命令的卡尔瓦多斯,一弹射穿了医院露天的变电箱。 久川埴拔腿就跑,目标明确,一口气从安全扶梯跑上五楼。刚跑出楼道,便察觉迎面而来短促的拳风,下意识急停闪避,看清眼前是个戴兜帽的男人。 没有停顿地,男人的攻击来得又快又急,久川埴勉强应付了两下,继续毫不意外地被压制。 憋屈死了,烦人死了,压抑死了!他一把扯下挂在耳上的耳麦,随后在单臂被反拧的剧痛下倒嘶一声,不甘地吼道:“该死的——波本!” 兜帽下的男人迟疑一秒,接着自顾自攻拳上来。 久川埴拼命又避开一次,知道自己蒙对了,顿时出离愤怒。 “安室透,波本!别装聋,我知道是你!……” ——“你果然知道了,蜜勒米尔。” 男人两步将他逼到墙角,在黑暗的庇护中扯下兜帽,极轻地肯定道:“否则你不会默许我接近妹妹,对不对?” “……”久川埴猛一把推在他肩上,想要躬身溜走,被安室透夸张的吃痛声提醒,才想起他这还有伤。 他一下无可奈何了:“疯子,你到底……!” “你知道,塞德已经回不去了。”波本很肯定地告诉他,语速飞快,“即使被救走,也不可能再得到信任。蜜勒米尔,你在潜意识中信任着警方,对不对。我也向你保证,在公安的保护下她永远不会再受到组织的伤害。” 他趁久川埴不注意,提溜猫咪似的将人捉回来,用身体牢牢禁锢在眼前。 “礼尚往来,或许你愿意因此体谅我的难处。” ——难处!久川埴直视此人不着调的表情,想不到他有什么难的。 “……不。”他说。 后退一步,脚后跟便磕到墙角。他退无可退,极力扭过头去,忽然觉得很委屈。 “不,波本,不。你什么都明白,唯独不明白我不像你,时刻都能游刃有余——告诉你,要我坦然地接受失去谁的滋味,我做不到。” 他原本可以再恶毒一些,提醒他苏格兰暴露那时同为卧底的他,又是如何漠然视之袖手旁观的。毕竟,波本可是实实在在揭了他的伤疤: 仿佛是世界的恶趣味,他的每个重要的人,最终都会轻飘飘死去。不知出于愤怒还是悲哀,青年的眼尾霎时红了一片,被微弱的采光无情照出颜色,赤身裸体一般展现在波本眼前。 ——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波本是对的。久川埴死死咬住下唇,反复的、波涛般的自责终于在此时击垮了他。 “所以我不能把塞德交给你,抱歉。”他的下唇因充血而红润非常,胸膛因方才的剧烈运动而微微起伏,他闭上那双灰白色的眼眸。 “因为塞德……” 突然醒悟了似的,他猛得睁开眼睛,在安室透静候的目光下自卫似的抱起手臂:“不,不对。你在套我的话吗,波本?” 波本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却已经什么都说了。久川埴恼火地撤出他的包围,这次没再被阻拦。 第88章 身后的楼道里,层叠的脚步声由近至远传来,因此久川埴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要让琴酒知道他把好不容易策划出的任务时机白白浪费,肯定没有好下场。 更重要的是,塞德还在等他。 第50章 塞德 3 “那么,你们已经发现了。” 心照不宣地,久川埴很平常地提起这件事,也是降谷零今天之所以出现在医院的原因。公安在塞德的脑部ct照片中发现组织的莫大秘密,其背后隐含的残酷事实,让每个见过它的警官都不寒而栗。 “那个东西……”降谷零危险地眯起眼睛,“组织隐瞒它的意图,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 久川埴抿了抿唇,只说,“那你们就更应该意识到,让塞德回到组织,才是对双方都好。” 波本的表情明显一愣,他迟疑一秒,随即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塞德是……” “她是我父亲执刀的第六例脑皮层植入案例。” 久川埴说。他注意到波本的表情有一瞬变得极为严肃起来,在他沉沉的目光中,久川埴不禁吞咽一下,继续道: “前五次实验都失败了,塞德是第一个活着下来的改造对象,但也留下不可逆的隐患……这意味着,只要组织有一天想让她闭嘴,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做到。” - 这事发生的时候,以久川埴的年龄甚至分不清手术钳和剪刀。 有一次莉莉和他拿人偶的素体上玩手术游戏,天真而残忍地将娃娃半个脑壳都拆了下来,被发现此事的青田诚一郎好好批了一通。 如今想来,那大约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彼时的青田诚一郎正致力于“通过人脑医疗器械植入治愈神经类疾病”的可能性研究,在医疗学术领域正是风靡。 然而,不久后,男人的生活便因此经历了剧变。不仅受外人蛊惑答应帮助某恶性组织进行人体实验性质的手术,更是因此而与妻子相离,很有一段时间喜怒无常。彼时的久川埴也不得不离开父亲身边,直到数年后才被准许团聚,如今想来,大约就是“脑手术”的实验初见成效的时候——而久川埴也就是那时见到塞德的。 她是个安静的、瘦弱的女孩。比莉莉大的年纪,体格却要瘦小许多。头发都被剃光,头顶一圈圈缠着术后愈合用的绷带,浑身裹在明显过大的手术服里,从床上愣愣看向他。 久川埴最初很不欢迎她,因为—— “为什么她会在我的房间里。”男孩被长久的训练营生活打磨得迟钝又锋利,疏离地质问自己的父亲。 老父亲的表情明显有些伤心,大手将许久未见的孩子搂进怀里。 “不是这样,小埴。原谅父亲,她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而后不速之客很快被转移走,再下一次见她,就是发到青田家邮箱里的孤儿院资助感谢信上。信中附上的一沓合照里,女孩简直拔苗似的长个,若非院长在旁边解释了她“是青田先生送来的孩子”,久川埴简直要认不出了。 她一直很瘦,哪怕离开孤儿院后营养改善,也只有脸圆了些,剪了短发,发量算不上多,可能有幼时脑部手术的后遗症。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镜头。 青田诚一郎始终不知道,他所资助的女孩已经出落为这般模样——久川埴承认自己藏起信件的行为极其恶劣,他顶占父亲的恩情,要挟塞德为自己做事,否则,她本不用卷进这片泥淖来的。 - “塞德她……” 久川埴因陷入回忆恍惚了一瞬,喃喃地道,“植入她大脑的机器寿命有限,约十年就要更换一次电源。否则电池的腐化很可能引发短路风险。” “——十年。” 波本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这类改造手术已经完全、彻底地挑战了道德底线,久川埴心虚地不敢看他眼睛。 “今天,就是第十年。所以你们带不走她的,波本……让塞德回来,什么代价我都答应,这对双方都好。”他语气近乎几乎祈求,安室透在他面前久久地沉默,然后,另一个声音响起。 ——“这样,不,蜜勒……米尔。” 少女的嗓音不属于任何一人,或许因久未发声而带着些微喑哑。久川埴悚然一惊,猛地转头便看见本该被警方控制的塞德出现在眼前,正在最近的病房门缝中冲他微笑。 因脑皮层被压迫导致的失语症,让塞德的语言中枢根本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姑娘也就一直不爱说话。此时,女孩难得真正发出声音,清亮的、笨拙地插入对话。 “我同意,没关系。谢谢你。”她说,慢慢走到久川埴身边——因为肩膀上还打着绷带,动作不很利索,像因为自己混乱的措辞而不好意思,微微露出个羞赧的笑。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她的双眼注视久川埴,比着手语道。 久川埴眼眶中顿时涌起酸涩,欲盖弥彰地偏过脸去,波本在另一边对上他视线。 铃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久川埴这才想起方才被扯下不管的耳麦,再找到时,发现它已在方才的搏斗中被碾得稀碎。 琴酒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不耐烦: “蜜勒米尔,你那边如何。” 语气里警告意味颇重,久川埴不敢忽视他,飞快“嗯”了一声,而某个卧底警察还在对面灼灼盯着他。 他握紧手机,刻意地抬高声音:“琴酒。” 第89章 立竿见影,所有人都屏息敛声。听琴酒在电话里的声音气定神闲的,大约他也靠着停电的机会摆脱了警方的包围,正在不知哪里等待久川埴这边的“好消息”。 “我找到塞德了。”久川埴说,“但你没告诉我全部的计划,我不知道怎样带走她。” 琴酒——电话那头的冷酷杀手,慢条斯理地轻笑一声,一时间久川埴竟觉得自己有些窒息。 然后,最坏的预感应验了。琴酒告诉他: “你不需要带走她,蜜勒米尔。” “……” 实话说,连久川埴愣神的表情,都没出乎塞德的意料之外。他永远这样,像鸵鸟一般逃避一切,明知道组织的秉性,却还是傻乎乎相信他们的“良心”。 她不用猜,都能把“那个大人”的命令复述七分。毕竟像她这样失败却活下来的实验耗材,能活到现在全靠着“蜜勒米尔”的庇护。而在那位即将向他倾斜更多信任的当下,顺水推舟让蜜勒米尔亲手斩断一切“潜在威胁”,才是正题。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救援塞德”的任务出现呢? 「没关系的,蜜勒米尔。」 她几乎是笑着,将一根手指抵在嘴边,笨拙、低效、却坦然地传递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一直一直很感谢你们,你和你的父亲,青田君。虽然你不承认,但在你身上的确与他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 “所以,足够了,就到这吧。” 看清年青上司脸上的错愕,塞德恍惚中想:连他睁大的灰色眼眸中璀璨光芒,都与青田诚一郎先生如此相像啊。 在久川埴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当下,塞德猛然冲上前去,侧身格挡对方下意识的反击,只是击中在左肩的石膏上,没有任何感觉。她动作强硬,起手从容,仿佛已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她夺过久川埴别在腰上的□□,没有丝毫犹豫地,对准自己。 在近处看,他连睫毛都在颤抖啊。塞德感到有些抱歉,而更多的却是解脱。 或许,她从更早起就期待这一刻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比同龄人早熟,为了不再流浪甘愿成为不知名实验的被试,又能操控施术者的同情而安然苟活。就连成为塞德,也是因为孤儿院的环境满足不了她的野心,才不是受制于恩情一类的理由…… 所以,不要再哭了啊,久川君。 她的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子弹下一秒就要出膛。握在手心的枪柄温热,在此之前,它一直紧贴在枪法很烂的主人腰上,毫无用武之地。 ——他知道自己哭了吗?塞德想,这表情在他脸上实在难看,还是不要哭了吧。她犹记得第一次造访青田家时,镶在相框里的一家人如何笑得开怀,她曾经真心以为那个男孩会成为她法理外的“弟弟”。 可初见时,她的弟弟眼中已连一丝光都被消磨殆尽,如此惶然且冷漠地指向她。 回忆至此,塞德指向自己的右手一抖,枪支一下掉落在地上。她顿时恍悟组织的真正目的——将猎犬赐予士兵,再让他们射杀宠物,以示忠诚。 那个人物想将久川埴重新打造回那时的模样,她不能让他得逞。 久川埴不太保养他的枪,那柄□□的枪体上四处是划痕,坠在地上一声巨响,又估摸着要再添新伤。少年近乎哀求地望向她,塞德心中求死志向却丝毫没有减退,有一秒她把主意打到波本身上,又想起两人间的武力差距,飞快放弃。 她沉下一口气,肾上腺素一阵阵地冲击大脑,身体已经做好准备。于是塞德一弯身躲过袭上前来的波本,借力将人推到墙边,不至于影响她的路线。 波本反应很快——塞德比他更快,她也算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为了成为蜜勒米尔身边合格的辅臣,一个少女资源申请进入训练营那个吃人地。 目标明确,动作迅疾.塞德冲出窗户的时候,听见久川埴哽咽地在她身后说“不——”,像肥皂剧里被负了心的女主。身体腾空的刹那,她心中满满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波本的手有一瞬间擦过她的衣角,但全然自由的她,又怎会如此轻易被束缚…… 她早该找到答案了,塞德心想,除了对久川君有点抱歉,或许她早该这样做了。 她直直坠落下去,如流星划过天空。 第51章 塞德4 他便把怀中人又抱紧了些,直到少年单薄的肩膀逐渐停止颤抖,发泄过后才觉得害羞。 “其实,青田君你忘了一件事。”安室透的嗓音很温和,低低响起在久川埴通红的耳旁,温和中又带着坚定, “你是日本公民,也是公安保护的对象。你可以随时向我们求助,警方一定会全力保护你。” 好官方的套话,久川埴将头埋在安室的皮夹克里,泪眼朦胧地想。但他却又是如此受用,酸胀的暖意逐渐填满他的内心。 “……我……”他抬起头,撞进那双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紫灰色眼睛,轻飘飘地呢喃,“我不值得这样做。” “这是你的权利。”安室透说。他搂紧久川埴的肩,直到感觉他不再发颤了,才稍稍与他拉远距离。 “比如现在,你告诉了我你的感受,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他脱下外套,将那件厚厚的皮夹克披在久川埴肩头,唯恐他受凉一般,拥挤巨大的兜帽罩住半张小脸。 久川埴从帽中的阴影看向他,一双浅色的眼中隐约又泛起亮色。 第90章 “……谢谢,波本。”他沉默许久,微弱地说,“……谢谢你,真的。” 波本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在逐渐恢复的灯光之下,明媚到让久川埴难以直视。楼道里的脚步声终于一路响到五楼,领头的那个看见走廊里安室透的面容,不由一愣: “你是……” 他是你们上级。久川埴半张脸躲在兜帽里,避开那些警方的视线,稍微冷静下来。他靠在安室透背后,后知后觉地想起现状的严峻性——天地可鉴,琴酒还在不远处等着他呢。 “作为卧底,你还胆子可真够大的。”他叹了口气,飞快地嘀咕一句,波本将他不动声色地挡了挡,闻言眉峰微挑。 “不过,我不能跟你走。”理智重新回答他的大脑,久川埴扬起视线,对上波本的眼睛,“琴酒还在下面,至少现在,我还不能走。” 刻意放轻的音量,只有两人之间才听得见。拨云见日般,安室透看见他双眸中重新泛起星星点点的光彩,如烛光熹微,惹人爱怜。 “从那边的电梯下楼,出门后右转,医院的侧门是景……苏格兰巡逻的区域,他不会为难你的。” 安室透匆匆与他交代,仍然面朝楼梯口的方向。 正到达五楼的警察们,面对突然出现在走廊里的可疑人士,双目中满是警惕。久川埴心里本也忐忑,又往安室身后缩了缩,得到可靠公安投来的一个安抚眼神。 “去吧。”他说。 久川埴还在愣神,就被一个力道轻轻推了一把。安室透板起脸大步向反方向走去,同僚们在他震慑的目光下停留在地。 领头那个蓦地反应过来,刚想开始质问,下一秒却眼见得收敛了气势,规矩地对通讯器那头喊:“……风见警官。” “是……是。”他震惊地看向安室透,神色中顿时生起敬意。安室透朝他坦荡地一笑,在他身后,久川埴已经一步迈进电梯间,再不见人影了 - 电梯门乍一打开,久川埴便觉从旁而来一个不容反抗的力气牵扯住他,一晃神便落尽进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 是琴酒。他不需要看清就能判断,黑暗组织的杀手自有一股肃杀的冷冽气息,不容违抗地扳住他的下巴。 “你在上面未免逗留过久,蜜勒米尔。” 久川埴知道琴酒未必怀疑他如何,只是谨慎早已刻进冷血杀手的基因里,他意有所指似的警告性久川埴,倘若是其他不熟悉的底层成员,估计腿都要吓软了。可惜久川埴不吃他这套: “遇上些棘手的公安,这才耽搁了些。”他很无奈地叹气,毫不退缩地对上琴酒的眼睛。 琴酒看出他眼中的冷淡又疏离,无机质的浅色虹膜像没有温度的棱切宝石,便知道boss的打算已然成真。他心中说不出遗憾还是怀念,无关的情绪波动对杀手而言都是多余东西,他退后一步,松开对久川埴的压制。 “……干的不错。”他像是随口称赞一句,久川埴心中却蓦地一沉——他简直快对这四个字起应激反应,当初青田诚一郎出事时,琴酒也曾这样对他说。 像某个敷衍至极的结算流程。不过,组织就是这样的地方,没谁会真情实意地与旁人交心,唯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命题。久川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一切,如今却有人告诉他…… “你可以求助”。 方才停电时经历的种种,现在想来,竟已恍若梦境。 久川埴掐紧自己的手心,表面上不曾露出任何异样。他跟上琴酒的背影,琴酒带他从电梯间旁、储物室的窗户里跨出去,在停车场的监控死角里找到伏特加和他的爱车,瞧他大约已经等一会儿了,看见大哥过来,忙殷勤地给他俩开门。 他坐进车里,未想到琴酒竟也不理伏特加拉开前座车门的动作,随他挤进后座。男人周身自带的的低温让久川埴不由颤了颤,犹疑地看向他。 “走了,伏特加。” 琴酒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久川埴,他的表情很肃穆,哪怕任务顺他心意顺利进行,也未见得有多高兴。 纯黑的保时捷驶出路口,汇入车流。久川埴默默看向窗外急退的景色,脑中纷乱的思绪已如洪水滔天。正发着呆时,却听见身侧传来某不想的拨号音,呼吸一滞,转头望去。 琴酒拨通电话,沉沉地向那头汇报:“boss.”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宛如一尊雕塑,半晌后听琴酒从鼻腔里“唔”了一声,视线瞟向他。 他目光中半是冷峻,半是苛责,若非寡言少语的脾性,久川埴真以为他要交托一句“自求多福”——然后,琴酒将那只电话向他递来。 “boss有话要与你说。” 久川埴如烫手山芋般看一眼悬空的手机,又望了望琴酒,叹一口气,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先生。”他说。 能做到组织boss这等的任务,大抵都很有耐心。听筒里一时平静,恍如某种无声的威慑,久川埴沉下心来,又汇报道,“我完成了您交托的任务,先生。” 他艰难地说:“塞德已经死了,她不会影响任何……” “很好,孩子。”他温和、且不容置疑地打断久川埴,分明是鼓励的说辞,却听不出赞许之意,“所有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包括你的努力。” ——一切?你根本什么也没看见。久川埴心想,其实他也不如传说的那样神通广大,否则以波本一贯神神秘秘的作风,不还是一点没引起怀疑? 第91章 但他面上却说:“是,boss。” 老人很满意地笑了,粗哑嗓音宛如乌鸦嘶鸣,估摸大约能止小儿夜啼。他“呼呼”地喘了几声,再次开口时道:“既然如此,留在长辈那代为保管的东西,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久川埴瞳孔微缩,握住手机的手指用了点力气,指节掐得泛白。他知道boss此时所指为何——当初“蜜勒米尔”的名号交接时,由朗姆接管的另一半医疗组资源,青田诚一郎半生的人脉势力,久川埴一直暗中觊觎的那部分父辈遗产——听boss的意思,这便算在棍棒“棍棒”后头的“一粒蜜枣”。 “……”久川埴说,“是,boss。” 电话被挂断了。久川埴神情仍有些恍惚,此时听见短讯传入的震动音效,下意识看见消息内容。 ——「如果我依照你说的完成任务,你就会允许志保和我脱离组织吗?」 久川埴心神一动,当即便想再看看署名,然而琴酒适时伸过手来,不由分说地将机子夺走了。 可即便如此,久川埴也已经意识到这一事实——熟悉又陌生,仿佛在漫画中见过无数次。 那是宫野明美死亡前与琴酒联系时的讯息。 于是选择便不迟不早、如此巧合、命中注定般出现在久川埴眼前。他并不熟悉这名漫画设定中的白月光,甚至从未见过她样貌,但…… 一个亲眼目睹生母殒命的孩子,频繁经历亲近之人的死亡,她们的形象如此相似、重合,让久川埴不由自主移情于其中。 他犹记得不久前,自己如何感慨万千地抚摸那行文字: 「其五十,拯救谁」「未完成」 他早已经下定决心。 第52章 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 被冠以这一优美姓名的女子,如字面所言那般明媚又靓丽,好似乌云之中投下的一缕月光。 她坐在银行前台的岗位上,与久川埴隔着柜台相望。 “先生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宫野明美——更名为广田雅美的银行职员礼貌微笑,眉眼间仿佛带着忧愁。久川埴不意外她没认出自己,毕竟组织底层和代号成员之间终究有壁。 他轻轻干咳一声,不同寻常的反应拉回前台小姐的视线:“先生,您……” 话语戛然而止,久川埴古怪地向她比了某个手势,广田雅美当即警觉起来,黑色阴影一瞬间再次笼罩了她。她状似平常地接过那张卡片。 一张字条被夹在信用卡背后,广田雅美的动作行云流水,秉着紧张的心情登记了客户无可无不可的要求,而后这名特殊的客人并不过多纠缠,礼貌颔首向她道别。 临近正午。广田雅美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打开那张字条。书写者言简意赅,只留下一串地址。 “雅美姐姐!”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近旁响起,她飞快将纸片收入袖口中,望向柜台前方。 戴眼镜的男孩咧嘴朝她一笑:“你怎么啦,在看什么哦?” “啊、是因为现在业务有点繁忙。”她欲盖弥彰地看一眼手表,亲切的弯起眼睛,“我在想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中午……那有机会再见咯,柯南。” 广田雅美摆出“窗口暂停服务”的标牌,起身离开了柜台。 顺着留言上的地址,她找到米花町三町目的一间茶餐厅,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米花银行附近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店面的客流也很堪忧,明明是午时的高峰期,零丁的用餐人数依然很让人担心这家店的经营状况。不过,忽略这些,餐厅的座位与座位之间隔着屏风花草,加之门可罗雀,只能说确实是能让人放心谈事的地方。 甚至当广田雅美推门时,叮铃叮铃的风铃声也没让店主人出现,倒是临门的屏风内伸出一只骨感分明的手,朝她示意,而后是彬彬有礼的青年人嗓音: “广田小姐……还是说,称您为宫野女士,会更为恰当呢?” 宫野明美压下心中的不安,吐了口气,快步走到桌前。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冒昧地为您点了经典套餐。”青年对她一笑,而后一双猫瞳的焦点便移回了手中杂志上,另一手端着一杯咖啡。宫野明美这才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这算是我从前同学开的一家店吧,当了两年医生觉得没有前途,居然就能立马辞掉工作呢。”他语气里隐约透露出些羡慕,宫野明美看不透他这话里的本意, “不过也正因为是一介医学生,才没有那些商业头脑,我们才能找到这样一个安稳地方讲话嘛——所以请不要担心,组织不会查到这里的。” 他含笑合起杂志,重新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白月光小姐身上,表示:“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蜜勒米尔,你可能听你妹妹提起过我……大概吧。” “不,我不知道你。”宫野明美说,“代号成员找我,又不想让组织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她语气很急,大抵是因为银行的午休时间很短,迟到就要被记旷工。久川埴挺能共情工资被扣时的糟心心情的,便不与她铺垫,单刀直入道: “组织不会放你们走的,不要抱有那种妄想了。” 宫野明美呼吸一停,耳听自称“蜜勒米尔”的代号成员也叹息一声: “单单是你,也就罢了。雪莉那种程度的科学家,组织花这么久培育而出的天才,怎么可能被轻易放弃呢?” 第92章 “即便这样。”桌下,宫野明美攥紧拳头,忽而坚定地抬起视线,“即便这样,我也要带她离开。因为在科学家之前、在所谓天才之前,志保首先是我的妹妹。” “……” 久川埴说,“我知道的。” 他低头想了想,手边的咖啡被随意推远了些,从容地在桌上支起手肘——好像暗地里排演过无数次。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浅灰的眼眸闪烁着对上她的,“我可以帮你,不以蜜勒米尔的身份,帮你们离开这里。” 对宫野明美而言,这实在是很诱人的提议。久川埴有这样的自信,但当他信誓旦旦许下承诺后,得到的回答却是: “……抱歉。”宫野明美开口,“承蒙好意,但不必了。” 久川埴一噎,睁大眼睛。 宫野明美朝他一笑,低头又看一眼手表,温声说:“那么,我就此回去工作了。” “——不,等等!”久川埴一下起身,险些打翻了杯子,他急急扯住宫野明美的胳膊,急道,“你知道琴酒根本不可能同意……!如果你死了,雪莉一定也会叛逃……” “我知道。那又如何呢?”宫野明美温和却强硬地剥开他的手,双目中透着久川埴难以理解的决绝,“小先生,你知道于我这种人而言,你或琴酒的承诺根本没有分别。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尝试——此事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双目中流露悲伤的神情,久川埴为其所动,眨眼便只见女子飘然离去的背影了。摇曳的风铃声中,她的身影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吹散。 - 十亿元运钞车抢劫案震惊了整个米花,工藤新一怎么也无法忘怀当日所见广田雅美的明显异常,他直觉两个事情之间关系匪浅。 这绝不是单纯的抢劫案件,在侦探从怀疑到预感被证实,只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 抢劫案涉及的几名嫌疑人,在当日晚间全数遭到暗杀,从名为贝冢司郎的赛车手家中,搜查到了相应的运钞车人员排表,以及作为关键证据的口红。据此,警方也锁定了当日银行职员广田雅美,作为下一步追查对象。 可就在抓捕行动即将展开的当下,广田雅美却早一步向银行请辞,一时不知踪迹。 工藤新一就算拖着变小的身体,也要当仁不让地前往调查。他担忧广田雅美受到威胁,只身前往从警官处问来的登记住址,从花盆底找到主人家的备用钥匙,冒冒失失地就闯了进去。 而后,被守株待兔的广田雅美一掌劈昏。 ——这段剧情久川埴早已烂熟于心,前世他也曾对组织拖明美下水的手手段颇有质疑:面罩上的口红印远远低于正常女性唇位,如此拙劣的造假手法,总不能是琴酒亲自下嘴印上的吧? 画面太美,久川埴略一想象就浑身发痒。好吧,其实他知道这大概率是底层成员自作主张,组织对边缘人物的素质从不注重培养,难免有些参差,关键时刻,就是天大的破绽。 也无怪乎短短时间内,连高中生侦探都能将其覆灭。久川埴微妙地有些狐死兔悲之感,看着眼前昏迷的小小银弹,悠悠叹了口气。 “抱歉了。”他轻声呢喃,即是对眼前被误伤的江户川柯南,也是对屋内被他先一步迷晕的……真正的宫野明美。 “你……不可以走。”地上的男孩强忍着痛意,企图制止“她”。 久川埴更加心虚,在拐角听柯南断断续续地说完他的推理,偏过头,浅浅冲他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他不擅长变声,只要开口,很容易就会暴露“宫野明美”被假扮的事实——其实他的化妆术也没学到精通,贝尔摩德多次称他没有天分,“只能骗骗一些纯粹的陌生人”。 ——就算如此,那也够了。只是糊弄琴酒而已,一个连杀过人的脸都会轻易遗忘、业务繁忙的杀手。他从未真实与宫野明美打过交道,而久川埴恰好如此了解他。 面具下,久川埴吐出一口浊气,坐上了车。 发信器是否粘上车顶,名侦探是否追上,他都无心关心了。眼下的情况是,他需要——且必须完全、彻底骗过组织内最敏锐豺狼的眼睛,哪怕有任何一点疏漏,都是害人害己。 他真是疯了,拉下手刹时,久川埴冷静地想。蜜勒米尔向来谨小慎微,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之事,他本该享受现状,闭嘴捂耳遮眼躲过所有的麻烦事,安心等待那个终将到来的完满结局…… 所以,他果然是疯了。 红漆的轿车如一团火焰疾驰而去,它的目的地是破旧工业园区里一处不起眼的仓库。久川埴推门下车,没带手枪,没带任何防身的武器,孑然一身地走进夕阳洒满的屋檐里。 鞋跟碰撞地面,嗒嗒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仓库内格外清晰。久川埴攥紧大衣口袋内的电话,宫野明美的手机似有所觉一般震动起来,他吞咽一下,接起电话。 “辛苦你了,宫野明美。” 被电音干扰后的低沉嗓音,混杂着如在耳畔般的男声响起,双重的音调仿佛恶魔的呓语。久川埴脊背一僵,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高大黑影吓了一跳。 斜阳冉冉之下,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被无限拉长,久川埴能据此想象他一席黑衣的冷峻模样,和背景里血一般的残霞十分相恰。 他熟悉这样的琴酒,也熟悉他冰冷的语调,喋血似的咬下一个个字: 第93章 “好了,你可以把钱交过来了。”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他感到琴酒的枪口硌在后腰上的力道,也听见他半无聊半是威胁地,反复拨弄保险栓的轻微声响,一下一下,传进他的耳中。 这是最后一关了,他暗想。宫野明美的皮囊捏得有七分像,有电话记录在前,琴酒亦不会轻易怀疑……唯独声音,他需要赌一把。 “钱不在我这里。”他顿了顿,用几乎虚无缥缈的气声道,“钥匙也不在,你们不会从我这拿到想要的东西。” 故作沙哑的伪音似乎有些画蛇添足,幸好琴酒没有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将枪顶了顶: “……原来如此,你依然怀有这样的妄想啊。” “唔……” “你妹妹在组织里面,也算是少数头脑顶尖的人物,组织需要她的效劳。” 在如此近距离的状况下中弹,绕是隔着一层厚厚铅板的防弹衣,久川埴依然感觉连脊柱都要被击碎了。他踉跄着倒在地上,坠着挂绳的手机随之甩到远处,他艰难地咳嗽起来。 琴酒视若无睹:“我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喉咙被涌上的血沫堵住,呛咳着说不出话,方才一枪的冲击力大约伤及了内脏。他已经许久没这样狼狈过了,在地上挣扎地撑起上身,又被正面而来的子弹击倒在地上。 ……琴酒这家伙,下手还真不留情啊,他苦中作乐地想。久川埴曾经旁观这人杀人如麻,未曾想有一日枪口会转到自己身上,不可谓不是自作自受。 绑在防弹衣上的血袋破碎,粘稠的人造血液淅淅沥沥淌了一地,琴酒面色不改,又往他右胸处连续开了几枪,直到久川埴已经疼得面无血色、气息微弱,才极为潇洒地转身离去。 伏特加忠心地留在后头,贴身搜查衣物后确认找不到钥匙,便开始联络后勤组的人来处理后续。 目睹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久川埴一口气放松下来,便觉得自己很有一段时间大脑放空,几乎到达忍耐的极限了。断裂的肋骨留在体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伤口,他想缓一会,又得注意不能立刻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一个隐隐约约的呼唤让他找回些许意识: “雅美小姐!……你振作点,雅美小姐!” 他艰难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放大的模糊的脸,男孩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显然焦急到极点。 是柯南……他当然认出他来,漫画里见过百余次特写的大脸,久川埴又怎会轻易忘记。 ——所以,不用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啦,他才不会有事的。 他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视野里又是一阵黑白交织眩晕,忍着疼,一面却又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虚弱地抬起手。 “走……” 喑哑的嗓音,吐了一个字便止住,好似不要意思般扯扯嘴角。他将藏到现在的钥匙塞到柯南手上,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套着“宫野明美”的皮囊,一时不敢再说话,咬着舌尖又笑。 在小侦探的视角里,这样的微笑大抵更让人心碎。久川埴眼见他的神色变得越发悲伤,心里也越发感到抱歉。 ——所以,不需要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吧。他想,一切不都正向好的方向发展吗?善良之人得以存活,正义终将打败邪恶,不义之人遭受报应,他终于在挣扎许久后做出一次正确的决定,此刻虽痛得万分,心中却坦然又舒畅。 他轻轻推搡男孩的胳膊,像在催促。变小了的侦探嘶吼到几乎哽咽,血迹随着他的动作沾到衣上手上,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紧紧攥着久川埴的手指。 孩童的手心,炽热又潮湿。久川埴久违地感受到本不属于他的错位温暖,嚅嗫了半晌,叹息似的道: “那是一个……隐藏在黑暗,巨大阴影中的组织。” “你不要再说话了!”男孩的双手抖如筛糠,几乎按不下拨号键,久川埴轻轻拿掉他的手机,一指点在他手心。 “嘘,听我说——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手遮天。所以……咳、不要为了一时冲动……咳咳咳……!” 他又开始咳喘起来,事到如今,也无瑕在乎暴露与否了,面对眼前这名闪闪发亮的小小勇士,久川埴记得漫画里他每一次冲动与恐惧,总耐不住多嘴嘱托。 “不要害怕,也、不用着急……这个组织,从来不如表面上那般、无懈可击……等下去,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因为…… 勇者总能击杀恶龙,不是么? ——原来在他心里,组织早已不是曾经那头庞大、沉默,无可违抗的巨物了。意识逐渐削薄时,久川埴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想: 真好。总算有一次,他做出了真正正确的选择。 柯南播了报警电话,似乎还想继续追查黑衣组织的线索,久川埴便放他走了——这会反正也查不到什么,琴酒的车尾气都已经散到无影无踪了。 到底还是担心警察来,久川埴躺了一会,觉得肋骨折断的折磨终于减缓了,勉勉强强撑起自己。 他扯下头套,总算觉得能正常呼吸。扮演不适合的角色接受不适合的善意,每一秒都让他身心俱疲,久川埴吐出一口气,努力让头脑清醒。 ——现在,他又是蜜勒米尔了。 回到车上,他先是闭眼服了止痛药,扎扎实实绑了固定骨位的胸带,这才感觉好些了。从车后箱里拖出事先准备好的遗体,又搬出火药和炸弹,慢吞吞、但有条不紊地清理了现场。 第94章 四下无人,如梦忽醒。轰鸣的爆破声在夕阳下似有回声,剧烈的火光映亮半边天空,让人一时竟分不出哪边才是红霞。 久川埴远望着这一团宣告胜利的烟火,发自内心感到欢喜,但他习惯了不把情绪表露太过,抿着唇角撞见后视镜里的自己,按着脸颊逼笑意放松下来。 毕竟后面,还有一堆亟待处理都事项呢。 至少,未经同意便被迷昏的宫野明美处,大约还有很多很多,需要他来解释的地方。 「其五十,拯救谁」「……完成。」 第53章 宫野志保 宫野明美乍一睁眼,便看见身旁有一人极接近地靠她坐着,正在垂头不知翻看什么。许是她起身引起的窸窣响动,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颇熟悉的组织干员的脸,她骤然被吓了一跳,险些一掌袭过去。 感谢训练营锻炼出的反应力,久川埴眼疾手快地压制住她,手边一沓文件雪花般散在空中。未经训练的宫野明美当然不能反抗,咬牙被按回原地,愣是不吭一声。 “抱歉,宫野小姐。”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请相信我绝无恶意。” 宫野明美不说话,仍然警惕地看着他。 久川埴只好道:“我知道你想逃离组织,而我也能帮你达成这个愿望。” 类似的话他说过一遍,彼时宫野明美一口婉拒了,而如今木已成舟,久川埴再没给她回绝的余地。 “这里是我私人的安全屋,你可以在这待一阵子,琴酒也好,其他成员也好,他们不可能找到这来的。”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宫野明美始终只是安静瞪着他,忽而闭上眼,长舒出一口气: “蜜勒米尔君——是吗?不论如何,或许我应该感谢你。” “……我很抱歉。”久川埴重复道。 “没关系,其实我从志保那里,听过你的名字。” 提起妹妹时,宫野明美的表情明显轻松不少——只论妹控方面,久川埴或许与她会有共同话题。 “雪莉?” “嗯,志保她还在组织里。”她明显不愿多提与妹妹的闺房话,抚着脸颊,困扰地看向久川埴,“希望您能谅解这种心情,蜜勒米尔。虽然很感谢你的努力,但我恐怕……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知道。” 久川埴身为兄长,将心比心地想起莉莉,一时不知作何言语。他安静地逐一收敛了满地纸片,宫野明美眼尖,看见抬头一张正写着有关“aptx4869药物实验”的事。 宫野明美笑笑:“那么,实在叨扰……” “不。”久川埴把道别的话堵回去,又一次说,“我很抱歉——的意思是,我恐怕你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他抬头四处望望,宫野明美随着他的目光关注到屋内整洁的布置:窗台上的鹦鹉,和屋角里的神龛……最后,久川埴的视线悠悠转回: “雪莉的事,我会想办法争取的,她也不会想失去你这个姐姐。” 他掸了掸手里一沓资料:“刚巧最近我们合作的机会不少,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听起来,我没什么可反驳的余地呀。”宫野明美笑起来,午后充足的采光让她看起来宛若天使——她原谅世间一切。 - 久川埴走进研究所的时候,琴酒正不假辞色地和实验的负责人讲话。他面色不善,一幅满腔怒火闷在心头的模样,导致与他汇报的那名女士也小心翼翼。 有关这位负责实验室的女士,久川埴在atpx4869的发布会上见过,也是颇得琴酒青眼的一员干将——盖因组织内高学历人才匮乏,偶现一两名有正儿八经实验室经历的,大都被抓来提拔了。 毕竟研究所并其中的核心项目,归根结底被那位划在琴酒名下,虽说绝不会承认自己管理费力,但在外行不指导内行方面,他多少还有分寸。 因此紧要关头,久川埴便被想起了来。 伏特加领他到所内为数不多的生活区——一墙之隔就是挂着生物危险标志的实验室,不过以组织分拨经费的克扣功利程度而言,能遵守基本的实验室管理守则已是万幸。 门大敞着,琴酒在里点起一根烟,久川埴在门板敲了敲,走进去时顺带上锁。 他自如地将一沓资料放在琴酒眼前,很坦诚地告诉他: “我看不懂。”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久川埴硬着头皮,进一步表示: “尤其是化学组成和合成工艺的部分,稍微有点超纲。” ——确切说,是超大纲了!久川埴不太明白琴酒怎么会觉得一个临床学位都没读完的无业游民,会有可能看懂化学与医学双pd的长篇大论。 但也没有办法,面对琴酒无言的威压,久川埴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洗耳恭听上司垂询。 “……” 琴酒面上不显失望,也不显愠怒,只是不怒自威般将那叠材料丢在桌上,拇指研磨他的雪茄。 久川埴与不远的负责人女士对视一眼——对方与他同病相怜,给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他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雪莉,我已经给她应有的惩罚。”终于,琴酒缓缓开口,他打余光里瞥一眼久川埴,点名道,“至于这段时间她负责项目的研究进度,暂且由你,蜜勒米尔代为看顾。” “……我?”久川埴摸一下鼻尖,本能般逃避责任,“我试过了,我确实不太懂……” 第95章 琴酒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久川埴便住嘴。旁听的负责人女士好心解释道: “目前阶段的药品成分没有太大改变,在一期临床的过程中也不会有很多需要决策的地方,只需要人例行记录实验过程中药物安全和耐受性的表现。这部分实验室里的人都很上道,所以……” “那也有点,太——”久川埴一时卡壳,想不出更荒谬的词类比现状。他本想再辩驳两句,却听琴酒沉思半晌,冷冷道: “那就算了。”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风衣,抬步往外走:“无妨,我会让雪莉知道怠工的后果,她迟早会回到这里的。” 久川埴这才反应过来剧情走向。雪莉约摸已经得知了姐姐身亡的消息,罢工反抗,反而惹恼琴酒。领头的研究员被问责,实验研究一时群龙无首,因而今天有如此一出。 他贴着后脚追上,一转态度开始表忠心: “是我想岔了,难怪你愿意把药物的资料给我——虽说读不明白,但到底全是为了组织,也不是不能好好学起来。对那些太晦涩难懂的部分,当下还是可以让雪莉亲口解释解释实验思路和效用原理的……对吧?” 他的试探婉转又大胆,亦步亦趋跟在琴酒旁边,男人迈着大步导致久川埴不得不两步一蹦,走着走着便有点气喘。 琴酒觑他一眼,像是想起了这位医护人员的弱鸡体质,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步伐。而对他掩掩藏藏提出的问题,却只有鼻腔中“嗯”一声,不否认也不肯定,脚步一转便停在某个房间门口——他竟打算叫久川埴自己去看。 门上挂着大大得“杂物间”三字,合该堆放其中的大大小小杂物此刻却七零八落地挤在走廊上,叫人不免猜想其中“金屋藏娇”为何。 久川埴哪怕心知肚明,也不敢就这样进去,此时倒是伏特加匆匆忙忙过来,看见走廊上的两人,墨镜都挡不住懵逼的神情,墩墩地过来和大哥问好。 “大哥。”他也走到门口站定,宽厚的手上正拎着一瓶矿泉水的瓶盖,像莽夫拿捏绣花针一般神奇。 他咧开一个笑,状似抱怨道:“雪莉这妹子也太倔,一天不吃东西还顶得住,就怕渴饿出点毛病来,实验的事可怎么办咧。” 琴酒哼一声,只说:“晾她一天,也算长长记性。” 久川埴犹豫一番,不知道这算不算试探,看一眼伏特加,有去看琴酒脸上表情,小心地问:“不如我送进去给她好了。她的报告里有几个疑难点,弄懂了才好交接。” 琴酒依然不反对也不同意,倒是伏特加很爽快地把水给了他,似乎就等他开这个口。 “你去试试,她能说一句话就算胜利,小小妮子脾气可大……” 伏特加多嘴,奈何大哥一咳嗽,堂堂大汉就被拿捏了,悻悻地不再说话。 久川埴心底里暗自发笑,便知道琴酒根本巴不得他进去。大约雪莉非暴力不合作的罢工态度确实让其他人都铩羽而归,她倒是很清楚自己在组织内的价值,研究进度停滞久了,所有人都着急上火。 毕竟是组织运作核心的大项目,不说那位,连朗姆的独眼都盯着这块大饼呢。这会近的远的唱红脸的招数都用尽了,只好由久川埴试着唱唱白脸怀柔一下。 ——不过,他猜想自己在雪莉眼中也没多少好感,毕竟蜜勒米尔一直和琴酒走得很近。 于是久川埴只笑说“我试试吧”,伏特加帮他打开门上的大铁锁,久川埴便一个人进去了。 一走进房间,就感到潮湿冰冷的空气直往骨子里钻,他不由捂紧了外衣。 杂物室的环境实在不行,平时压根没有人来,水管坏了许久都无人维修,漏下的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宫野志保坐在水管边上,也不知怎么忍过这段时间的。 要让明美小姐看到,怕不是心疼要死。久川埴了解做“姐姐”的心情,摸索着找到水管漏水的地方,抬手把上游阀门拧紧了。 水总算不滴了。宫野志保置若罔闻,垂着脑袋,瘫软在地,一只手被手铐限制着,蜷缩在那个小角落里。 久川埴叹了口气,半跪她面前:“雪莉?” 她大约听见了,依然低着头,抗拒般不吭声。 膝盖刚碰到地面,一地的水就争先恐后般浸润上来,粘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必不可能有多舒服。而宫野志保已然在这湿漉漉的环境中呆了这久,久川埴瞧她失了魂似的可怜模样,又想起伏特加的评价。 ——倔强的姑娘。 他又叹一口气,说:“对于你姐姐的事,还不需要这么悲观。” 宫野志保的手指动了动,仿佛省点模式中的机械艰难地启动,一点点信息都要大脑生涩运转许久。久川埴耐心等待她的迟钝反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少女恍惚般呢喃一句: “……姐姐?” “是,有关宫野明美小姐,我想你不会介意与我聊起她。” “……”宫野志保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打量他许久,突然道, “介意。” 打好的腹稿一时哽住,久川埴没料到她拒绝如此干脆,无言听她说起: “你们胁迫她,用她的安危作威胁,三缄其口对我隐瞒她的现状……这些骗局已经骗不到我了。现在,又打算怎样编出一个新的谎言?” 她的声音平稳,依稀隐含些应激般的颤抖,像卡带的磁带般断断续续开始控诉:“……反正我在这里,她的好坏生死都由你们随便捏造,我也无法辨别真假,那不如不听。” 第96章 久川埴沉默地听她发泄,等她把想说的说完,再次叹息:“好了,那我不说话就是了。” 他自觉现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宫野志保完全应激的反应,反倒应叫人担心她的身体,是否还撑得起大喜大悲的起落。久川埴把那瓶矿泉水搁在一边,脱下外套披在少女轻打着颤的身上。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说,“喝点水吧,还有后勤准备的饭菜,虽然看着一般,其实还在‘可食用’的范围内。” 宫野志保依然不置可否,复又低下头去,久川埴不想再叹第四次气,拍拍她的肩膀,掩门出去了。 徒留垂头的棕发少女在屋内,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偶然发现披在身上的外衣口袋内,有一枚触感熟悉的颗粒。 一片漆黑中,胶囊表面的红白色彩并不分明。用手指去摸时,一行熟悉英文数字的压印在上,触感分明。 第54章 灰原哀 久川埴在安全屋门前站了一会,也没想好如何向宫野明美交代。 不论如何,没将姐妹间的私信密语捎到,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过谨小慎微的缘故,虽说善解人意的姐姐绝不会为此苛责他,但她会露出遗憾而宽慰的表情,柔声细语地问是否给久川埴添了麻烦…… 那简直比骂他一顿还难过。 久川埴叹一口气,想起宫野志保那幅视死如归的哀惨模样,更加感到抱歉。他闭了闭眼睛,门却先一步在他眼前打开了。 “蜜勒米尔?” 宫野明美疑惑地看着他,她手中拎着一捆过期的报纸杂志。 在她身后,久川埴的私人安全屋内,大扫除已经进行到一半,七零八落地理出不少旧物——敏感的主室和书房被排除在明美的活动区域以外,几乎是心照不宣的。 久川埴摸摸鼻子,先发制人地问她:“怎么出来了?你尽量还是不要离开安全屋吧。” “我知道。”宫野明美婉婉一笑——与久川埴方才想象的相仿。她在门前放下手中的垃圾:“就放在这里,久川君有空闲的话,麻烦你带去垃圾站好了,今天刚好是可燃垃圾回收日。” 她的嘱咐细心体贴,知道他不喜欢代号的名字,便不那样称呼他。久川埴向她感激地一笑,点头说“好”。 等丢完垃圾再回来的时候,宫野明美正在擦拭屋角落里落了灰的神龛。 久川埴有两年没回日本,归国后也没空回安全屋整顿,因此连青田诚一郎的像上都蒙了尘,雾蒙蒙的好像记忆。 宫野明美小心拭去了桌上的每一粒尘埃,轮到供桌上拜访许久的贡品,倒是颇有些为难地征询久川埴的意见: “好像没在久川君家里看到酒呢。” “啊,毕竟我很讨厌酒啊。”久川埴说了一句双关,走了过去,“没事,就这样倒掉吧。反正是自我安慰的东西。” “那可不行。”宫野明美说。她小心把酒盏放回去,虔诚地在逝者像前拜了拜,这才起身收拾其他地方去了。 徒留久川埴在神龛面前,拿起青田诚一郎的照片,停顿许久,到底将他放回去了。 “……我很抱歉。”他跟在忙碌的宫野明美身后,半晌突然道歉。 宫野明美盈盈回望一眼,继续操劳手下的家务——这是她在久川埴的安全屋内闲居多日后,自己给自己发起的日常活动,可惜久川埴还不太习惯。 他踌躇一下,到底还是接着说起:“其实,我今天见到雪莉了。” 宫野明美的动作停顿一瞬,故作不在意,他便继续道:“她……在琴酒的控制下,过得不好。明天假如有机会,我会再去一趟的。” “……嗯。”宫野明美低声道,她终于放下了手里活计,偏头扯出一个微笑, “果然……志保还是不能没有我啊。” 久川埴一时沉默,只会说:“我很抱歉。” 他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又不能真让宫野明美就这样出门,就算郁郁中的雪莉见到她会欣喜,以为她确认死亡的琴酒可不会。 本想再多劝慰两句,大不了故技重施先敲晕再说——久川埴只想着实际从权,甚至已经开始轻点家中哪里囤着麻醉剂,偏偏这种时候,电话如有先兆一般大响起来。 铃声来得又急又快,仿佛带着几分来电人的愠怒情绪,衬托之下,琴酒带着冷静与沉稳的低沉嗓音显得尤为可怖,如同暴风雨前的沉沉阴云。 “雪莉跑了。”他说, “蜜勒米尔,现在,到基地来。” 电话旁,两人俱是一凛。久川埴反应更快,在宫野明美表态前先一步上前,急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好。” 他对那头说,琴酒甚至连这句应答都没耐心听完,反手挂断了电话。 明美扯掉他的手指,她的脸色严肃至极,一开口便说:“志保她……” “我需要出门一趟。”久川埴飞快地说完,看见宫野明美焦急的神情,便不忍放缓了语气,“虽然我的建议还是尽量不要离开……不过我想你也不会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宫野明美点头,说:“久川君,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 久川埴:“所以……真的很抱歉。” 宫野明美没再回话,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再回答了。久川埴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帕,收起那只小小的利多卡因喷雾,小心在沙发上放倒她。 第97章 ——事急从权,久川埴想,反正已经做了这么多回坏人,也不差恶事再多一件。 他成功说服自己,心虚帮她盖好了毯子。而后反锁门窗,驱车出行,他还记得先往研究所去一趟,不出意外哪里早已是一片火海。 火是足以吞没一切、最贪恋的事物,是命运的代行者。人会从无数无数次失去中洞察这点,却始终无法违抗既定的命运。 所内外的重要人员已经撤离干净,无关紧要的小卒大抵就这样被放任着葬身火海,周遭甚至有负责后勤的成员逗留。他们看见蜜勒米尔,却都不敢靠近,久川埴想他身上的嫌疑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也是作为出逃前最后与雪莉交谈的人,再严重的指控与问责恐怕都不为过。 他再次上路,途中再次收到琴酒的命令,由伏特加代为发来,简练且不容置疑地催促着: 「到审讯室来。」 到了地方,琴酒周身的肃杀气息假如有实体,简直尖锐到足以杀人。看他表情似乎也是颇有杀意的模样,久川埴无奈,也只能小心靠近。 “……琴酒?”他走过去,瞧见琴酒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抽了一口的雪茄,乖觉地垂下脑袋。 修长的手指一掸烟灰,最后一只雪茄亦被狠狠捻灭在桌上,久川埴脊背一抖,更为顺从地躬下身去,向上位者展示那一节隆椎突出的光洁后颈——对琴酒这样的控制狂而言,类似的求和手段他向来受用。 淡淡的烟草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琴酒带着凉意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后颈,彷如毒蛇盯上的猎物被一寸寸缠绕脖颈窒息。久川埴在越发粗重的呼吸里,堪堪保持理智,终于熬到琴酒缓缓发令: “你进去吧,埴。” 久川埴闭上眼睛,审讯课学到的每一课内容,都如噩梦在脑中回放。他料想到这次不能被轻易放过——哪怕最终证明放走雪莉的人绝不是他,但在这样的组织里,露出破绽,就已经宣告死亡。 “不要多想。”琴酒仿佛能看出他的动摇,意有所指一般提醒, “不仅为了雪莉的事,蜜勒米尔,你近期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太过松懈。你需要一段时间的独处反思自己的言行——伏特加。” “是,大哥。” 往日伏特加健硕的身躯,竟也能如鬼魅般无声地出现在身前。久川埴直起身来,一路沉默地、跟随伏特加走进那间审讯室里去,这里异常安静,没有灯窗,没有桌床,只有一只椅子孤零零置于正中。 他坐在椅子上,伏特加关上了门。 一室黑暗。 目视无物,耳听无声,没有水没有光没有声响,仿佛连时间都能被隔绝在无止境的黑暗之外。脆弱的神经会在无言的威压下被锤炼蹉跎,直至一触即溃,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啊。 不算是令人愉快的场合。久川埴闭上眼睛,浑身次次毛毛的恐惧感从本能种翻涌而出,让他几欲作呕……但唯有忍耐,他很清楚,唯有清醒的忍耐才是那位想看到的。 说到底,这场禁闭只不过是琴酒先斩后奏的惩罚而已。小惩大诫,如此一来,即便朗姆也无从对蜜勒米尔的疏忽置喙。于他而言,致使雪莉逃脱的责任可大可小,只要熬过这遭,他依然能做一名庸庸碌碌的医疗组组长,受人尊敬的蜜勒米尔。 ——这大概就是琴酒的想法。以小博大,无所不用,连人性命都能像燃油一般消耗,只要换到对应的筹码。 久川埴抿住下唇,无奈想:他还是这样掌控欲超群啊。 不知过了多久,久川埴甚至不知道自己算无知觉地睡过去,还是在长期无进食后的昏迷,直到伏特加用堪称粗鲁的力道打醒他,久川埴才发现室内的灯被打开了。 “可以了,蜜勒米尔。”伏特加指指门口,“你可以回去了。” 久川埴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头干涩到可怕,他抬抬胳膊,感觉手臂也酸麻得不行。伏特加看到他的动作,可惜大汉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他大哥是个失血过多依旧能保持理智的铁人,因此他犹豫了一下,直到久川埴喃喃催他“水……”,才顺手把瓶子递过去。 伏特加说:“大哥说等时间到了,你就可以走。他去了那位先生那里,可能近期都不会回来。” 用清凉的液体润了润唇舌,久川埴才觉得好过些了,懒懒地插话: “嗯,所以,我在这呆了几天?” “三天。大哥安排的搜查人员和计划在这段时间都没有收获,雪莉已经默认失踪了。” ——当然不会有任何收获。久川埴腹诽,从最开始,你们的搜查对象就错了个彻底。 他点点头,把水瓶还给伏特加,然后又被扶着站起身来,忠心耿耿的大汉以一己之力承担了久川埴所有体重,却没吭一声。 脚步踉跄一下,他轻吐出一口气,别开了伏特加的搀扶。这大块头明显一愣,叫:“蜜勒米尔。” “怎么,你大哥还叫你监视我吗?” 久川埴没力气维持好脸色,埋头往门外边走,忽而脚步一顿,欲言又止地回头: “你刚才说,琴酒他……?” “大哥去boss那了。”伏特加赶紧接,“他说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我可以——” “不,不用。”久川埴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算啦。” 他轻轻摇头,又自顾自出去了。到走廊上时运气不好,撞见了某个极糟糕的人物,让本就不美妙的心情更加糟糕。 第98章 “呦,这不蜜勒米尔嘛。” 玛格丽特笑嘻嘻地,靠墙凹着造型。久川埴自觉失察——也是,在审讯室里又怎会碰不到这爱好奇特的疯子,有琴酒震场的时候他不敢作妖,这下可不就贱贱地出现找事了么? “玛格丽特,你的工作很闲?”他停下脚步,与毒源保持安全距离。 玛格丽特不在意地挥手,抽风似的张大手臂,眼见他就要黏上自己,久川埴飞快地后退一步,让尾随得伏特加落尽这个恶心的怀抱中。 墨镜都挡不住伏特加咽苍蝇似的表情,他警告道:“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抚掌大笑,松开伏特加。 “哎呀哎呀,你还是这么有趣,蜜勒米尔!”他捧腹到,夸张地笑出泪花,“亏我这么喜欢你,你却一次没来看过我哩!基地日常的小医生们都无聊得要死,没一个有你好。” “……” 久川埴莫名有点庆幸,幸好组织近些年力颓,没再抓到过大鱼,否则遇上审讯室加班的活他绝对一万个不愿意。 “知道了,闭嘴吧,玛格丽特。” 他“啧”了一声,毫不拖泥带水地扭头就走,不多分一个眼神。玛格丽特在后头不满地撇嘴,戳戳伏特加的后腰: “他怎么今儿?吃枪子啦?” “你先收拾好自己吧。”伏特加闷闷地说,“大哥对审讯组上月的经费支出可是很不满意,等手头的事告一段落,你猜他会不会想起来?” 闻言玛格丽特一哽,不吭气了。 第55章 宫野明美 久川埴在基地车库里看见那辆熟悉的保时捷,正愣神的时候,伏特加拿着车钥匙追来,殷勤地说:“我送你吧,蜜勒米尔。” 他一哂,婉拒了:“不用,忙你大哥的任务去吧。” 伏特加偏说:“大哥让我送你回去。” 久川埴无言,被这墨镜大汉半强硬地推进副驾里,只好接受这安排。 伏特加做了多年专职司机,驾驶技术自然没得说,可他开着车,视线却如有实质般一下一下往久川埴身上瞟,就算隔着墨镜,依然看得他好不习惯。 “大哥说……”伏特加吭哧吭哧,憋出这样一个开头。 “你是不是不加‘大哥’两个字,就不会说话了,伏特加。” 久川埴忍不住吐槽他,而后便觉得自己刻薄,矜持地干咳一声:“不……抱歉。” “你也很喜欢说‘不’呢,蜜勒米尔。”伏特加憨憨地笑起来,一打方向盘,“都是为大哥做事的,你总是太客气。” 久川埴没和这位仁兄独处过,此时交谈,果然感觉他不善人际,连恩威并施的打压手段,都能被演出同事客套的意味,难怪他大哥从不让他接触卧底任务。 ——这绝对不是琴酒的本意。久川埴冷漠地想,凭他对那位杀手的刻板印象,他绝不是命人自裁后还会心怀愧怍的人,何况让属下代为安慰关怀? 天方夜谈!久川埴不再搭腔,托腮转向窗外,看窗外的景色一路倒退回熟悉的安全屋,忽然想起某件事来。 他压下一瞬间的惊慌,板着表情下车了,朝车窗里说:“你回去吧,伏特加。” “有需要联系我。”伏特加又重复一遍,这回好歹没带上他“大哥”了。 久川埴绷紧下巴,点点头,目送保时捷一路驶远,满心的懊恼藏也藏不住,无措地反复想—— 宫野明美!她还留在自己的安全屋里。 组织怀疑上他,他名下的安全屋又怎会被放过?只怕已经被翻成筛子了,一个大活人被藏在里头,想来根本无所遁形……她怎么办? 他感觉大祸临头,浑身发冷,熟悉的无力感再次鬼魅般席卷上他。久川埴还记得自己曾经如何沾沾自喜,可逆天改命的童话注定发生不到他这样的无名小卒身上,他还是那样愚蠢、短视,且不自知。 他一路踩着楼梯上楼,临到门前反而有些退缩。深吸一口气,久川埴闭了闭眼睛,门却先一步在他眼前打开了。 宫野明美提着一袋垃圾,隔着袋子能看出是些堆叠的空罐头和水瓶。在她身后,旧物乱七八糟地摆在客厅里——大扫除正进行到一半。 “蜜勒米尔?” 女人笑道,久川埴恍然回神,劫后余生的心跳砰砰响了起来,飞快将她推回门里。 “明美小姐,你……”他一下卡了壳,大起大落的体验确实对心脏不好。 宫野明美笑着举起手,放下手里的袋子:“那今天久川君有空的话,记得把这个丢去垃圾站,今天是可回收物回收日噢。” 久川埴大喘出一口气,才觉得空气流通了,他正想问组织的人近期有无在附近出没,一转头就发现安全屋已被某个眼熟的家伙登堂入室,他正自如地坐在他的沙发上。 “呦!”他敬了一礼,轻浮又有违其身份。 ——呦你个头啊!久川埴走过去,气呼呼地叫出他名字: “波本!” 早知搜查他安全屋的是他!久川埴顿时觉得白担心一番。眼前这家伙和宫野家都关系匪浅,不知漫画打算让他们何时相认。 紧绷的精神乍一放松,思路便不自觉开始发散了。久川埴一下重重坐在沙发上,颓然地靠在软枕上,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笑眯眯的,朝他一摊手:“那么,蜜勒米尔?” 这是在讨要情报。久川埴无力地按按额角,但论一名情报贩子的自我修养,这人确实已经炉火纯青了。他在对面小狗乞食般的做作眼神中,很没骨气地,事无巨细开始谈起事情的始末。 第99章 “……然后,呃,就成了你看到的这种情况。” 声音低落下去,久川埴摸摸鼻子,小心去瞥对面人的脸色。 安室透仍然保持思考中的姿势,忽然提起另一件事:“所以,你怎么看出我是卧底的?” “!” 久川埴一抬头,无措地落尽卧底警察的紫灰色眼眸中,仓惶又低下去:“……其实,那只是一种直觉……” “好嘛,不用这么紧张。”安室透笑,“只是好奇,蜜勒米尔明明有时候聪明极了,处理尸体却很不在行呢。” 久川埴觉得自己的医生本职受到了质疑,又抬眼盯着他,表达无声的抗议。 安室透抬手,突然起身凑近了他。久川埴被男人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懵懵地被钳住下颚。 “如果要掩藏一具尸体的真实身份,仅仅磨去手脚的指纹,是远远不够的。人体上还有一种爆炸和火灾都不能完全磨去的生物密码——” 他掰开久川埴的嘴,眯起的眼睛像狼, “齿痕,你忘记敲掉那具尸体的牙齿。因此警方才能发现,那天的死者不是广田雅美。” 久川埴:“……” 他想开口反驳,口腔专科的知识对医疗组的业务而言太过多余,没及时想起也是情理之中。但他的下半张脸还落在眼前人的手上,施加在下颚的力气逼迫着他,久川埴不得不保持沉默。 公安的卧底精于心理,三言两语就让掌控整场谈话的走向。安室透正向乘胜追击,一杯水恰在此时被摆上茶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打扰两位,”宫野明美在久川埴身前放下另一杯水,和煦地插入对话,“是否忘了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场?能不能先把注意力集中在紧张些的问题上呢?” 受她打断,久川埴终于有机会摆脱安室透的爪子,受惊似的后退了一大个身位,警惕地盯着他。 “……不要担心,公安已经接管这起十亿元抢劫案,广田雅美在档案上也已经被登记为死亡。至于组织,他们派来调查的人是我,更不用担心。” 安室透不急不缓地继续说完,仿佛很欣赏久川埴担心紧张的神色,朝他微微一笑。 而后,他转向宫野明美的方向: “——不好意思,我和蜜勒米尔只是在闲谈而已。那么,既然人都到齐,那就开始聊正事吧。” 久川埴装作无事发生,也直白地对宫野明美说: “你必须即刻离开日本,明美小姐。” 两天的缓冲大约足以让焦心的姐姐平静下来,她笑叹了口气,也在沙发的边缘坐下,两手交叠: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久川君。” “而且国外也不一定更安全。”日本警察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把这话说得格外刻意。他收到来自久川埴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笑道: “蜜勒米尔,你要知道——没有人会接受陌生人没来由的的帮助。” “……” “宫野女士或许碍于情面,才没有告诉你这点。但公安不同——警方保护民众,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笃定地看向明美,久川埴听出其中言下之意,忽而理解宫野明美之前的想法。为什么她执着地拒绝来自自己的帮助,为什么来到安全屋后,她堪称执拗地想为久川埴做些事情…… 这就是他们所接受的教育,社会运行的无情法则。身在组织,等价交换、公平交易,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只有无休无止的恶。而他竟自以为独树一帜看透了世界的本质,自作多情地妄图改写命运,却忘了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后知后觉的傲慢才叫人羞愧。 他无言地看向宫野明美,而宫野明美正目不转睛地,眼看安室透在她视线下拿出那一沓文书。 “这是什么?” “日本公安的协助函。”安室透把纸张摆正在她面前,手指划过一行行条款,停在最末一块,“在这里签字,成为警方的协助人。有关令妹的安危,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他仿佛忘了“波本”这一层身份,公事公办的态度倒像个合格的公职人员了。久川埴一时错觉,不知现下的他与往日油嘴滑舌的模样哪个是真。 宫野明美不答,这样程度的承诺大约不足以说服她。她是个细心、谨慎的女人,尤其在对待爱妹的事情上。 安室透不意外她的犹豫,转而看向久川埴,意味深长地一笑。久川埴莫名有些微妙的预感,眼见波本含笑着朝他比了个手势,另掏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 然后,递到自己面前。 久川埴:“……” 他有点迟疑:“这是……?” “日本公安的协助函。”安室透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一次,补充,“算是为‘青田埴’特殊申请的一份——嗯,在这里签字就好。” “……不要说得这么轻易啊!”久川埴忍不住了,如临大敌般望着那页薄纸, “为什么背着本人就能拟出这种东西啊!申请的时候难道不用身份核定吗!?” “你很清楚流程嘛。”安室透赞许地说,“不用顾虑这些,对待特别有招揽价值的人,公安在程序内允许一定的破例。” 久川埴道:“……我没有担心这个。” 他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那张“破例而来”的协议正静静地躺在桌上,而带来它都公安也正静静看着他,好似很有耐心。久川埴可以感受到,这种“耐心”是建立在不知何来的笃定之上的,他好像总能对久川埴的每一个决定充满信心。 第100章 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这点。 “我不可能现在就答复。”久川埴艰难地说,安室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有千伨,“但是……唔,我会纳入考虑范围的,有关公安的协助人这件事。” 安室透颔首,他的表情上不显失望,转而看向另边: “宫野小姐?” 宫野明美说:“是,我可以同意。”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平常的决定。她在白纸黑字的文书上留下姓名,按着几面的指节却死死反张着,用力到泛白。 ——果然对心里坦荡的普通人而言,具公信力的官方背书还是更吸引人啊。久川埴酸溜溜地想,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瞻前顾后,果真是无法让人信服。以至于宫野明美愿意将妹妹的下落托付给公安,而不是预言一切的自己。 安室透拿回函件,又转头看他。久川埴不置可否,逃似的偏过头去,引得对方笑笑。 “尽最大的力量,公安一定能在组织之前找到你妹妹,请相信这点。”他又转向宫野明美,漂亮话倒是张口就来, “当然考虑到您本人的安全,我们也提出了不少方案。” 他说得很委婉,宫野明美的戒备却瞬间升起了:“我不会离开日本。” “这点自然……” “也不会离开东京——我也会试着找到她,我有直觉,志保不会离开太远。” 这下连巧舌如簧都警察先生都一时哑然,他飞快回忆过线人给他的预备方案和谈话方向,尝试劝道: “组织和公安的搜查都会集中在东京及周边,到时这附近可不会太安全。” “我知道。”宫野明美说,“但如果要让把志保孤零零丢在这,那不如我冒些风险。她从小就是很粘人的那种孩子……” 风险?当然不行!安室透扯着笑容,还想再说什么。可一只手挡在他面前,抢过他的话: “那么,其实,我能提供一个方案。 第56章 久志林美 “那么,女士,请再次陈述你的情况。” 黑色短发的女人点头,陈述道:“我是久志林美,在国外医学院深造,目前属于休学阶段,所以回日本来找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是?” “……” “林美小姐?” “啊,是。”她忽然醒过神来,笑得很疏离,“住在这幢公寓的久志莉子是我的妹妹,她是帝丹中学的学生,高中一年级在读。” “嗯。” 久川埴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严肃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了。他像是有些抱歉,带着同情与遗憾地,看向宫野明美。 “不论如何,真的很感谢您接受我任性的方案,明美小姐……”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虽然已经尽可能把假身份做得完美,到底还是有疏忽的地方。莉莉的同学之间都在传她有个在国外求学的姐姐——真不知那丫头怎么想的。总之,要请你多关照她了。” “都是为了妹妹嘛。”宫野明美也笑。或许是感同身受的缘故,自从久川埴与她通气了莉莉的情况,明显感觉她的戒心降低不少。 而如今,剪去一头长发的她,五官也经久川埴的调整有了细微改变。焕然一新的女人打量前挡风玻璃外的景色,明显偏僻的巷道和错落的垃圾区,让她有些许皱眉。 “你就让妹妹住在这吗?” “这里比较好安排啊……”久川埴摸摸鼻子,也随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一辆红色的丰田停靠在路边,逼仄狭小的道路很容易拥堵,好在与此同时它也人迹罕至,即便被居民们当做停车场地使用,亦没有怨言。 久川埴开门下车,绅士地帮忙拉开另一侧车门。宫野明美从里面出来,自然挽上他的胳膊——毕竟,他们的身份名义上还是流学海外的师姐弟,此时归国,姑且是趁大学批了短假。 “这次只是见个面。”久川埴低声说,“你可以选择之后不住在这里,往后有需要,都去麻烦公安就是了。” 安室透今天没跟来,他最近还忙着其他不知什么事情,雪莉的搜查工作也要不时盯上一眼。因此除了最初露了面外,后头的协议签署与身份认证等等,都由一个叫“风见”的警官代为执行,不知他本人是否还负责这事。 这会久川埴在背地里将人编排得明明白白,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宫野明美不由发笑: “好好。” 她与久川埴并肩而行,走进那栋破旧的公寓楼内。可也许是身为漫画角色的直觉,走上楼道时,久川埴似乎在远处的看见一群熟悉的身影。 ——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小学生。 小猫后头追着步美,步美身后跟跟着一溜的男孩子们,全都背着大书包。 放学时段,少年侦探团为一个抓猫的委托忙里忙外,对于一头会爬墙攀檐的猫科动物,饶是“智慧过于常人”的小小名侦探,也只能束手无策。 步美险些就逮到它了,她的指尖已经碰到猫咪胡须,可恰是此时元太突然一声大吼,那怯生生的小东西就瞬间逃不知所踪了。 “喂,元太!” 元太没理她的尖叫,伸出胖乎乎的食指一指: “那个人怎么在翻垃圾啊!诶,你!妈妈没交过你不可以这样做吗?!” 少年侦探团的四双小眼睛齐刷刷看过去,垃圾回收处附近果真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套着大衣戴着口罩,甚至看不清男女。 第101章 听见元太的尖叫,那人明显一惊,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起来。他的反应瞧着太过心虚,正义之魂熊熊燃烧的小胖墩已经奋力冲上去了,那个人影拔腿就跑。 于是不多久后场面就变成:不知名的人影后头追着元太,元太身后追着一溜的小学生们,步美气喘吁吁地坠在最后头,被柯南拉着手。 “慢一点啦元太!”光彦边跑边叫道。 元太在前头不服气地喊:“这人绝对有问题。少年侦探团,出动!” 而步美的想法则是:“柯南君牵我的手了诶,他好绅士哦……” “喂喂!” 柯南自诩在场小朋友唯一的“监护人”,一刻也不敢让他们跑出视线,只想让元太赶紧冷静, “别跑啦!那人脚上穿着拖鞋,可能就住在这栋楼的哪一层,你这样追上去也会追丢的——元太!” 可惜元太没听清他的话,兴致勃勃地在楼梯上狂奔,小学生们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彻整栋公寓。 “谁家的小孩子啊!” 有一家阿婆拎着锅铲出来,由她出马才把元太呵止住了,光彦落后一步跑上来,非常熟练地替小伙伴道歉。 “非常对不起,打扰你了婆婆。” 然后一扯元太的衣摆,大块头也跟着规规矩矩道歉了。 阿婆的脸色这才好些,看见楼梯口又窜出两个小学生,直接问他们:“什么事啊,着急忙慌的。” “请问您有注意到,刚才跑上来什么人吗?”柯南垫脚比了个高度,“我们在楼下看见一个好像很可疑的人,追着他上来的哦。” “哪有,哪有可疑的男人,不可能。”阿婆的脸色变幻一下。 眼镜下柯南的眼神瞬间警觉起来,身旁的同伴正理直气壮地问: “那难道是元太大爷我看错了吗,也不可能!” “现在的小学生真是……”阿婆抱怨起来,“喜欢玩侦探游戏是吧?提前告诉你们,这一层楼的住户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可能有你们说的那种家伙!” 她又拎着锅铲回屋了,“砰”地一声,只留一条空荡荡都楼道。 剩下侦探团的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不想就此回家,干脆原地开始探险。 “好!”元太一捋胳膊,大大咧咧地说,“让我门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吧!” 光彦确认道:“元太你真的看清了吗?那个人是跑到了这层楼吧?” “当然当然,不要和刚才那个老婆婆一样,怀疑元太大爷的眼力啊!” “那么,可疑的人一定藏在这层楼的某一户中。”柯南是小团体中隐形的领导者,他的判断一向很令人信服。 “嗯嗯!柯南君一针见血呢!”步美崇拜地说。 光彦叫道:“这种程度的话,我也会说啊!” “那就来比比看吧,比谁先找到那个坏家伙!”元太帮腔,在所有人反应前已经第一个冲出去,扬手便敲上旁边某那一扇门。 柯南正想拉住他,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想好一套找出目标人物的可行方法,可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那门已经先一步,从内打开了。 - “……是的,莉莉,这是林美小姐;林美小姐,这是莉莉。” “初次见面。”宫野明美说。 莉莉不置可否,犹疑的眼神在兄长与陌生女人之间逡巡一圈,矜持地点点头。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她说,低下头来慢吞吞地搅着杯中茶叶——连这种时候的小动作都和哥哥一模一样。 宫野明美保持微笑,久川埴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便干脆对莉莉说: “林美小姐需要在东京呆一段时间,她从国外回来,是美国一所医学院的学生。” 莉莉眨眨眼睛,突然问:“为什么是大学生?” 瓷杯磕碰一声,宫野明美险些失态,打翻手里的茶水。 “因为大学生可以随时随地、游手好闲地出现在任何地方,除了课堂以外。”久川埴耐心解释,他拿出手帕来递给宫野明美,顺手帮她把水倒满, “莉莉,不该问的事别多问。” 莉莉心照不宣地咯咯笑起来,摇头说着“我又不是傻瓜”,伸出手悬在空中。 “那么,初次见面!” “多有叨扰。” 宫野明美与她握了握手,面对这个有些过分聪明的姑娘,很难不让她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妹妹。 莉莉大概还想说些什么,与新来的“便宜姐姐”套个近乎云云,久川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要遭,生怕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有人吗?有人吗!” “哪来的小孩,嗓门真大。”莉莉放下杯子,说,“我去开门。” 久川埴提醒她:“小心点。” 少女比了个“ok”的手势,走去门廊处一把拉开了门,正趴在门板上偷看猫眼的几个小学生一下咕噜噜滚了进来。 “哎呀,小心点,小朋友们。” 莉莉的对外人设一向凹得很温婉,她和蔼可亲地扶起小胖墩,问他,“有什么事吗?” 在她关切的注视下,元太的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莉莉耐着性子看向其余几人,温柔道: “小朋友们?有什么事敲姐姐的家门呢?” 光彦莫名感觉她笑得渗人,下意识立正道:“是,我们是少年侦探团。” 第102章 “嗯嗯。”莉莉说,“少年侦探团,然后呢?” 很明显,光彦还没锻炼出那种炉火纯青的瞎话技巧,因此柯南叹了一口气,决定亲自出马。 “诶——好好哦!” 嗲里嗲气的童音不止把莉莉吓了一跳,一起的小伙伴们也纷纷无奈地扶额。 又开始了。光彦想,柯南君每次夹起这副语气,主人家一定会遭殃。 “因为我们是来做社会调查的课后作业的!姐姐家里一下就有这么多人,全——都能帮我们做调查问卷嘛!” “啊……这个啊……”莉莉有点为难,毕竟家里两尊大佛的身份都挺敏感。 “姐姐家里一定有人吧,”柯南说,“这里放着三个不同尺码大小的鞋哦,至少有两个客人吧!” “他们……已经准备要回去了。”莉莉说,“我来帮你们填吧。” 她不动声色地一拦,可惜没有拦住,蓝色西装的小学生超自然地甩掉球鞋,三两步跑到客厅里,一摸:“啊,茶杯里的水还是热的诶!” 宫野明美还有点懵,她与久川埴对视一眼,久川埴站起身来:“小心烫哦,别碰。” 他抱开柯南,抬头看门廊处的莉莉,对她无奈耸了耸肩。 莉莉则在想:这么没边界感的侦探,以前好像也有见过。 “水还没凉,说明二位也是刚刚进门的吧。” 侦探团几个也跟了进来,光彦一马当先地提问,“为什么要隐瞒这一事实呢!” 久川埴与莉莉又交换个眼神,女孩心领神会地解释: “我的姐姐在美国学医学,这是她的师弟。都刚刚从机场回来,还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柯南狐疑地眯起眼睛——他当然知道久志莉子,帝丹高中的同级生,早就听说她家里还有个姐姐,没想今天就见到了。 ——而且那边的所谓“师弟”,看着也很是眼熟。 “是因为时差,对吧?”光彦竖起一根食指,有些得意地开始科普,“因为美国和日本的经度不同,太阳升起的时间也不同,所以会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哦。” “就是这样,你知道的真多呀。”久川埴弯腰摸摸他的头,笑道,“不过填个问卷的时间还是有的,对吧,师姐?” 宫野明美安静地点头,保持她的低存在感。 小侦探们在久志莉子的二进室里逛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这时步美已经觉得冤枉了大姐姐们,一直不停扯着男孩们的手。 碍于光彦的妥协和元太的胁迫,名侦探也只好收敛起好奇心,十分敷衍地抛了几个问卷上的问题,就算结束了第一家调查。 几个小学生一合计,愉快地准备去敲第二家的房门。 元太刚刚抬手,还没敲上去,就听见“咦”的一声。 “这家的房门好像没锁呀。”步美垫脚打量那个门锁,伸手去够时,门“吱呀”一声缓缓露出一条缝。 女孩吓了一跳,元太英勇地挡在她的面前,说:“步美别怕!” 柯南已经产生某种不妙的预感,可惜被元太的身板挡在后头,什么线索也看不见。他提醒道:“小心点,元太,不要直接用手碰。” “啊?”元太的五指已经握在门把手上,进退两难愣在原地。 光彦夸张地叹气,也想上前看看,谁知平地一个踉跄,一头撞在元太的背上,直接把人挤进了门里。 元太在地上翻滚两周,摔落地时脑子还很懵,一抬头正看见凌空悬浮的一双脚——脚趾颜色都已经发青了,透着不属于活人的死气。他脸色白了两分,再缓缓往上看时,身体、脖颈和凌乱的发,发丝间隐约露出狰狞的表情,呲目欲裂。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步美眼睛一闭: “啊——!!!” 第57章 久志林美2 “死者是住在这一户的天春成美女士,今天下午五时被发现,初步判断为自杀。”高木在警用手册上“唰唰”地记录完毕,问报案的几个小学生, “是这样,没错吧?” 他对待几个小孩的态度很不寻常,敬重且带着盲目的信任。久川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点头: “差不多是这样。” 柯南看高木警官把笔撂下了,忍不住提醒: “就是要说死因自杀,是不是还为时尚早?” “怎么说,柯南君?” 高木俯下身来,洗耳恭听。这下不只是久川埴,就连一块被叫来的其他几人都纷纷侧目,大约想的都是:好逊一警官。 “你看她的勒痕嘛。”柯南很熟练地开始解释,“死者脖子上有两道勒痕,其中一道是死后留下的白色痕迹,说明她是被凶手勒死后伪装成自杀的。” 高木听话地查看一番:“真是这样!” 他又翻开随身的小本,匆匆忙忙开始记录,柯南仍然喋喋不休地叙述他的发现,他们旁若无人,像课堂外一对不合时宜的师生: “然后是她的衣物,能明显看到撕扯的痕迹,表面死者与嫌犯曾经发生过争执。” “争执……嗯嗯。”高木涉说,“下一步是等候法医进一步确认死亡时间。” “这也没有必要。”柯南说到这里,才发现周遭不同寻常的视线。久志莉子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青田埴的目光却莫名带着欣慰。 “呃呃,”他反应飞快,讪讪地笑起来,“哈哈,这些都是新一哥哥教我的啦。” 第103章 “柯南好狡猾。”步美说,可她依然紧紧抱着柯南的手臂,明明小姑娘已经不怕了。 久川埴蹲下身来,平静地与侦探对视,重复道:“为什么没有必要?” 柯南抬起眼来,镜片下的瞳孔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密辛。他大约在估量久川埴不同寻常的身份,在他的视角下,这只是个丧父又丧母的倒霉家伙,当然,他直觉久川埴的秘密绝不仅于此…… “因为手表。” 他说,指指死去女人的手腕,“手表的表盘被摔碎了,时间停留在8点45分。” “啊,它是在那个时间摔碎的。也就是说,天春女士曾经和某人在早上九点前发生了争执!” 高木恍然大悟,“那么我立刻去调取公寓的楼道监控。” “没有那种东西哦。”久志莉子抱胸。 “是啊是啊。”邻居的婆婆围着围裙就出来凑热闹,对警察解释,“只有垃圾站那里有个监控,可能可以看到进出这栋楼的人。” 高木涉一脸黑线,认命地去调查了。半晌后他回来,头疼地告诉大家:“那个时间根本没人出入啊。” 怎么可能!柯南从沉思中抬起头,越发怀疑的目光落在某人身上,而他依然一无所知。 这时久川埴笑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站在宫野明美旁边,半边身体不动声色地挡住她,微笑。高木涉平白从他的笑中看出不满,挠头“啊啊啊”地说些词不达意的话。 警官的态度过于软弱,这下连怕硬欺软的围裙婆婆也开始帮腔:“就是说啊警官,连具体时间都确定了,还是拖拖拉拉破不了案,这可不行……哦呦,出来这么久,婆婆我锅里的汤都要烧干了。” 她急匆匆擦着围裙就要走,偏偏一扭头撞见眼前出现一堵墙似的东西,那堵“墙”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响亮地说: “既然如此,就顺便将您藏在屋里的真正犯人,请到这里来吧。” 他一出声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小朋友们看见了他,纷纷叫道: “阿笠博士!” “阿笠博士,你怎么来了。” “哦,噢。”阿笠博士背着手,眼神乱飘——久川埴这才发现柯南又在眨眼间消失了。 阿笠博士清清嗓子:“光彦,元太,步美啊,时间不早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众人这才发觉天色已晚。高木涉擦了擦脑门,一心解决这起案件: “您刚才说‘真正的犯人’吗,阿笠博士?” “啊,啊,是。”阿笠博士疯狂眨眼,口型和发声的配合手忙脚乱,“咳咳,这位,大场女士。” 姓为大场的婆婆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从您打包放在门口的杂志类型可以看出,您应当有个一儿子。而且不日前刚刚订婚,这一点可以从挂在门上的家庭行事历推断。” “真是这样!”高木涉说。 “而且,门口的男性皮鞋被擦得特别亮,是唯一一双经过保养的。说明婆婆的儿子到家后还没出过楼栋,对吧?” “……婆婆?”所有人都愣了,包括阿笠博士自己。 “一把年纪还管婆婆叫‘婆婆’哩,不要脸。”大场说。 “咳咳,大场、大场。”阿笠博士作深思状,竖起胖胖的食指,“总之您的儿子一直待在房里,却不露面。更巧合的是,他与本案的被害者也很有渊源——柯南。” “好哦!” 柯南跳出来,举起两张小纸条,高木涉接来一看,是洛杉矶飞东京的一对机票,乘机人姓名分别是天春成美和大场智。 “这、这是!?” “嗯,死者和未婚夫下午两点左右才刚刚在东京落地,我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大场婆婆打断他:“那我儿子岂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嘛!” “那么早上九点,死者又是如何死在公寓里的呢?”阿笠博士反问,“这只能说明,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真正的死亡时间。” “啊!”光彦第一个叫起来,“是时差!” 少年侦探团其余几人也一起:“时差!” “洛杉矶和日本的时间相差多少呢,光彦?” 光彦答:“十七小时!——天春成美机票上的落地时间,就是洛杉矶时间的8点45分!” 一问一答,配合默契。久川埴不禁感慨子供向动画的寓教于乐之处:童话、纯真到极致的世界,与他的日常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底下头来,突然就对剧情就失了兴趣。等那边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作案手法与动机,做了错事的儿子也已哭哭啼啼地跪地忏悔了,才懒洋洋、轻飘飘地重复道: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 “……啊,可以。”高木下意识说,见久川埴抬脚要走,赶紧补上,“不过之后请到警局来做笔录,两位都是。” 久川埴偏过身来,宫野明美却没有回头,她的脸始终被挡在刘海的阴影里。柯南始终不知那股若有若无的既视感从何而来。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他笑道,“师姐身体不好,烦请谅解吧。” 而后,颔首,离开。久川埴没再理身后忏悔的和认罪的吵闹动静,莉莉被侦探团的孩子们围着,明明只是初见,也能与他们热切地交谈。 但那些都与他无关。 久川埴有无比清晰的认知,他知道他们始终在两个世界。 第104章 第58章 久志林美3 “我好像……找到我妹妹了。” 之后的某一天,久川埴收到宫野明美的简讯。 现在他的私人电话上存有两个号码了,莉莉的消息事无巨细絮絮叨叨,古灵精怪偶有坏心,久川埴全装作不知,甘心被她层出不穷的小把戏玩弄。 譬如: 「今天林美小姐陪我睡觉,哥哥不会生——气—— 吧;昨天林美小姐和我共进晚餐,哥哥不会吃——醋吧」 「?」 「好可怕哦哥哥,不像我,我只会心疼林美姐姐~」 久川埴:“……” 看,俩姑娘已经相处如此融洽了。 ——不过要让莉莉知道宫野明美另有个货真价实的亲妹妹,才不知是不是会真的吃醋呢。 而现在他收到宫野明美的简讯。她很少直接联系这个号码,似乎打定主意不想麻烦久川埴,因此难得的消息更体现事实带给她的困惑。 ——「我见到志保了,但……她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相较而言,久川埴对她所述的状况更有准备些。宫野明美此刻感受到的观念上的冲击,混杂着找到至亲之人后的喜悦与迷茫,他可以感同身受,于是第一时间拨电话过去: “明美小姐?” “久川君。”宫野明美不安地说,“那一定是就是志保,我完全能认出她来,但……” “好了,深呼吸。”久川埴说,“我懂得你想说什么——不要说出来,然后保守秘密,好吗?我们还承担不起后果。” “……”宫野明美安静了一瞬,突然说,“我需要告诉风见先生吗?” 久川埴想了想,告诉她:“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公安不一定一无所知。重要的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知道这件事。” “……嗯。” 宫野明美配合地放轻了声音,有一段时间没再出声,久川埴留足了时间给她消化此事,一时间听筒里只有交错的呼吸声——听起来像危机前夜的风啸。 “莉莉最近很好。”过了许久,她再次开口。 久川埴知道她在提醒自己,对这位负责人的姐姐而言,这么久没去探望亲生妹妹完全是一种罪过。他心虚地捏紧手机,里面装满小姑娘发来的各类消息,而久川埴的回应一向冷淡。 “我、我最近很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替我对莉莉说一声抱歉。唔,不说也行。” “你应该学会自己告诉她。”宫野明美叹气,她发现在这世上学会直白率真地表达情感,对许多人而言都是挑战。 久川埴也叹气,与她道别,挂断电话。 于是这部手机又被塞回保险柜里去了,与它一起的还有那本记满代办事项的“愿望本”。久川埴看见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才想起他有段时间没能打开它了。 - 雪莉叛逃后约七天,琴酒终于从鸟取县回来。久川埴观察他阴晴不定的脸色,猜到那位的心情大概也不会太美丽。 aptx4869的研发被迫中止,发放至各行动人员的试验品也逐步回收销毁,毕竟是踩在现有医学伦理法规底线上的敏感试验,一切动作以不引人瞩目的原则暗中进行。 “暗中进行”的意思就是,负责人必须尽可能独立地完成任务,将信息局限在最小范围的成员之中。这意味着不能接受任何其他势力的帮助,谁也不行。 而被指名要求负责此事的最大倒霉蛋,很不幸,就是蜜勒米尔。 “所以,为什么?” 他还记得那天,在赛妮娅新落成的酒吧里,琴酒这样回答他: “很简单,你得到了那位大人的信任。” ——而他想问的正是这一点,久川埴暗想,凭什么他会如此得那位青眼。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可疑了,尤其在雪莉一事上,除非琴酒有意替他隐瞒。 “其实也差不多。”伏特加找到机会,低声告诉他,“大哥根本没在汇报时提到你,没有人知道你见过雪莉,除了我们这些人。” 他看向琴酒,他正咬着烟头听赛妮娅汇报,也许是有关新酒吧、新情报站、新集会地点的组成。 “鸡尾酒”因为龙舌兰的疏失不得不停业,赛妮娅对此怨念颇深,不过组织总需要一个供成员交流的地方,在琴酒的帮助下,新酒吧总算得以建成。 这也许是组织衰败迹象的一个缩影。fbi、日本公安,乃至国际刑警组织,他们开始注意到这些阴影泥潭中的犯罪者们,试图以各种方式剪去他们的羽翼,削弱他们的根基——医疗组也没能幸免,这也是为什么,久川埴不得不亲自奔忙回收药剂。 塞德以后,他的手下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久川埴很难向谁交托信任,更妄论那些藏不住算盘的小人。boss好几次暗示他可以再找个值得托付代号的下属,他头脑一片空白,只想点名把波本挖来。 ——唔,朗姆才不会同意。呢他以某种久川埴都觉得离谱的态度信任着波本,注意,信任一个卧底。 那个男人绝对会下蛊吧…… 他走神太久,等琴酒走回卡座时,便看见青年满脸疲惫地面对空酒杯发呆。伏特加替他拉开座位,他干脆将烟碾在那只杯底。 “如果你还是这幅懵懵懂懂的样子,我很难相信你能独立完成任务。”他说,眼见蜜勒米尔双目茫然地抬起头来,不由嗤一声。 久川埴一颤,不满地说:“不管怎么样,这活已经是我的了。” 第105章 “难得你有如此积极的时候。”琴酒说,他的语调听不出讽刺,“这是好事。” 久川埴不确定他是否因为boss的决定而不悦,他仅仅陈述这一点,丝毫不觉自己会因为看管雪莉的失误而失去信任。 他向属下摊开右手,伏特加心领神会地在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一只小巧的铁盒。 琴酒打开它,自顾自清点一番,而后将这只药盒推给久川埴。久川埴接过后随手揣进兜里,一幅兴致缺缺的模样。 “不用再检查一遍,蜜勒米尔?”伏特加提醒他。 久川埴说:“又不是玛格丽特,你大哥才不屑于做那种事,对吧,琴酒?” 琴酒哼笑一声,而他则猫似的露出微笑,在酒吧昏暗的彩灯下慢悠悠伸了个懒腰,状似随意的问: “关于雪莉,有发现新的线索么?” “一个叛徒而已。”琴酒冷冷地说,“不值得为她扰乱组织的计划,那些材料和数据,换个人来研究也是一样的。” “那就是没有咯。”久川埴眯眼笑道,琴酒向他投来的冷冷一瞥,他立即收敛了笑意。 伏特加说:“大哥当然有所准备。”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琴酒说。 久川埴抿嘴,琴酒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事一般,低低地咳嗽起来。伏特加本来已经准备走了,闻言迟疑地停下脚步。 “行了。” 琴酒摸出一支香烟来,没有点燃,夹在双指间轻扣上桌面。 “关心你该关心的去,蜜勒米尔,对某些不识好歹的家伙,也不用太心慈手软。” 他接过伏特加递来的帽子,拢好了风衣,也不管久川埴在背后露出五里雾中的迟钝神情,大步离开了酒馆。 伏特加尾随他身后,直到保时捷的影子都消失在夜里,久川埴才后知后觉捡起桌上的长烟,无语地叹一口气。 老牌的蓝标高卢烟,烟卷内颇有格调地卷进金丝,高浓度的烟草是这个品牌的标准。在组织内,也是琴酒的标准。 久川埴碾玩着香烟滤嘴,百无聊赖地在原地发愣,视线漫无目的扫过酒吧一周,忽而对上女老板的视线。 赛妮娅很上道,一边擦杯子不忘朝他抛来媚眼。久川埴便走过去,随手将新烟撂在吧台上,赛妮娅拿去仔细敲了敲,啧啧感叹: “琴酒还真是放心你,蜜勒米尔,你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了吗?” “没有。”久川埴说,他看赛妮娅动作优雅,点起那支香烟,袅袅烟雾让女人平添几分妩媚。 她俯在吧台上,暧昧不清地吞吐:“那么,既然琴酒本人都不介意……你想知道哪些?” “其他人近来都忙什么?”久川埴说,“最近风雨欲来的,你不觉得吗?” 赛妮娅轻笑:“嗯,那还能怎么办呢?我也不过是经营一间小酒吧的小老板而已。” 见久川埴皱眉,她笑意更甚:“好吧,蜜勒米尔,琴酒正忙着向那些大人物们索要资金,皮斯科也为此来了东京,他们预备参加某个有名政治家的宴席。” 久川埴回忆一下:“是不是克里斯·温亚德也会来?” “消息很灵通嘛。” “那位最近很缺钱吗?” “谁知道呢?这就不是我能打听的了……”赛妮娅说,“好了亲爱的,别忘了我这禁止提起那个婊子,这次权当破例。” 她熄灭手中的烟,似乎也暗示对话该结束了,她所能透露的情报只有这些。久川埴估量着,大致从中推出剧情的目前进度——至少在雪莉刚刚叛逃的当下,杯户酒店的事件,是绕不开的命题。 离开酒吧的一路上,久川埴都在思考这件事。灰原哀所遇见的第一次身份危机,无疑是漫画的一次小高潮。 所以……他要插手吗?久川埴只犹豫了一瞬,果断放弃这个想法——开玩笑,反正主角又不会出事,而他却是迟早落网的犯罪分子,此时此刻,当然要好好享受为倒计时中的自由时光嘛。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 久川埴再次翻开那只巴掌大的小本,其上被勾完成的任务已经过半。 他抚平不知何时卷起的卷角,只恨不能忘了那些勾心斗角烦心琐碎的任务;他注视那些满怀感受和经历写下的字字行行,唯有此时才感觉自己活着。 第59章 久志林美4 那天晚上久川埴本打算休息,突然接到伏特加匆匆忙忙叩来的电话,说是“大哥受了伤”,叫蜜勒米尔“即刻送解毒剂去”。 可久川埴一问是什么毒,伏特加反倒支支吾吾起来,最后是琴酒接过电话,指名要“急性麻醉类药物解药”。更确切一些,他们的对话原样是: “大哥被不知哪来的小人下毒,现在正头晕呢。” “你中毒了吗,琴酒?”久川埴关切的声音经通讯传来,“有什么症状——心率?呼吸?身体的肌肉状况如何?” 琴酒蹙眉不回答,无言按压着伤处,反倒是伏特加规规矩矩地在回答。 “这样的话,可能是阿片类的麻醉剂。” 虽然伏特加信任蜜勒米尔的医术,听那人慢吞吞将处方与依据说明了,还是觉得电话问诊的结论尚有待商榷。 可他替大哥担忧,琴酒本人倒是干脆道: “就按这个来。” “我觉得……”久川埴也觉得不放心,犹豫说,“你还是……” 第106章 琴酒掀开眼皮,伏特加一激灵就挂了电话,然后很有眼色地给蜜勒米尔发去定位。他同时暗示道:「大哥今天心情不好。」 可就算他不提醒,久川埴也不可能不重视琴酒的要求。毕竟那向来是头剜开骨头也不吭一声的孤狼,要他开口求助——虽然是伏特加代劳,但也已是很稀奇的了。 杯户酒店离他的落脚处不算太远,久川埴到的时候,酒店里外已是一团骚乱。金黄色的甲壳虫从路口拐出驶向远方,久川埴敏锐地侧身一避,确保后视镜的反射不会照到自己,好歹没忍住探头偷看一眼,其实并没有看清车里的人。 他有点遗憾,却也不纠结,闲逛到酒店后门的街巷里,找到琴酒最爱的保时捷老爷车。 拉开前门,琴酒像一头恼火的母豹般瞪来,久川埴条件反射地后撤一步。 银色长发的男人“啧”了一声,说:“蜜勒米尔。” “我来晚了吗?” “没有哦。”后头传来久川埴某个熟悉的、调侃似的女声, “今晚很热闹嘛,小蜜勒米尔。” 琴酒很轻地“啧”了一声,久川埴瞧他心情不快,飞快把将他要的纳洛酮和凝血剂塞给他,讨好地一笑。 后座上,贝尔摩德正在拨弄她的美甲,挑眉向他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以隐蔽、但毫不介意前面人听见的音量告诉他: “琴酒帮了你好大的忙哦,真是可靠的好男人。” “……” 琴酒大约给自己扎了一针,也可能是因为无语,呼吸明显一滞,冷硬地咬字道,“皮斯科已经死了,留在他身上的那个药物,也不会再碍事了。” 久川埴抿唇,勉强配合地露出一个意外表情。 伏特加说:“雪莉那个女人,没想到她就在米花。蜜勒米尔你住在附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吗?” 久川埴摇头,他知道前视镜里的男人可以看见。贝尔摩德在一旁失笑,久川埴装作这才注意到她。 “所以,贝尔摩德怎么回日本来了?” “你们办事不力,进度太慢,没有我可不行呀。”女人一笑,“而且,我暂时也不想再演什么戏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挺想弄清楚的。” “听上去有人要倒霉了。”伏特加感叹。 久川埴配合地低笑,又说:“所以只是一点麻醉剂而已,何必急急忙忙地叫我来。” “治一治你的懒病。”琴酒言简意赅。 “我最近工作可是很认真的。”久川埴拖长了声音,道,“皮斯科是最后一个,既然他也不用我操心了,那我也是时候该休假啦,放人家点空闲吧……” 伏特加去瞟大哥的神色,琴酒没有答话,默许蜜勒米尔的发言。贝尔摩德眯起眼睛,提醒他“过分娇纵可不是好家长”。 琴酒闻言只是一哂,难得没有否认。 而久川埴,他犹在庆幸自己抓住时机讨到了假,才不在意其他多少事呢。 【欣赏一次演出】 莉莉的邀请函发进私人邮箱的时候,久川埴没在第一时间看到,所以两天后宫野明美直接将校庆入场券交到他手上时,久川埴的意外简直超乎她预料。 “你妹妹明天就要上台,你现在却说自己不知道?” 宫野明美不太高兴,她已经和那姑娘相处得十分要好了,所以在哥哥那没得到任何答复的莉莉,选择将赠票交到她的手上。 她点点桌上的票据,轻声嗔他:“她等了两天,班长那的余票都被其他同学领完了,也没确定你到底来不来。” “所以,这张票是她给你的吧。”久川埴也放低声音,在人来人往的茶座里与她隐蔽地交谈,“我还是,就不用……” “那怎么行!”宫野明美说,说罢她拢上口罩低头,假装没人听见她的失言。幸而茶餐厅里正值午高峰,喧哗聒噪的背景音里没人注意到她。 “这样重要的演出,做哥哥的当然要去看啦。”她眨眨口罩上的一双眼睛,仿佛勾起一段回忆,“志保小时候参加表演,我还给她录过像呢……” 在这位负责姐姐的对比下,“不称职”的哥哥心虚地摸摸鼻子,他回顾一下自己休假的日期,不再客气拿过了那张门票。 “谢谢。”他说,“我都有点羡慕雪莉了,真的,莉莉能遇见你真好。” 宫野明美微笑,如今她心里有底,提起志保,也能平心静气。但她似乎并不急于相认,反倒旁敲侧击地收集了不少相片,时隔多年见到妹妹的童年模样,她表现地小心、感怀而珍重。 “我想,”她是这样说的,“现在的志保,看上去很高兴。对于以前的事,我们一直觉得亏欠她,亏欠她的童年——我们,父亲母亲和我。” 久川埴理解这种心情,于是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她抹泪。他把莉莉的那张门票翻来覆去摩挲,听见宫野明美轻声一笑: “所以我想,就这样继续下去,可能也不错?我看着她,注视她的一切,她能心无旁骛地……” 久川埴突然说:“我理解你的想法。” 他不由吞咽一下,告诉她:“我可以理解——但命运不会。” 这是一句很突然的感慨,且不合时宜,久川埴抿上唇,及时克制住那些压抑心底的情绪,它们杂乱、无序、危险,每时每刻与他相伴,蛰伏暗处,伺机作乱。 他闭上眼,深深吐气,再张开那双浅色灰白的眸时,其中混沌与迷茫再次消失不见了。他晃晃手里得门票,笑说: 第107章 “总之,我会去的,谢谢你把这个给我。” 第60章 新出智名 逃离组织后的一切遭遇,对宫野志保来说都像一场大梦。她从许久没再体会过的闲适氛围中醒来,实验室内淡淡的消毒水气息依然萦绕鼻畔,好像她依然是雪莉那样。 ——紧接着她便想起,现在,她是灰原哀了。 以小学校身份寄居青梅家的堂堂名侦探,工藤新一,毫无疑问面临了一场身份危机。他的兰开始怀疑起他与“江户川柯南”间的关系,并几乎要触碰到真相了——如果灰原哀没有阻止的话。 她一直缺乏安全感,何况近来她总感觉自己被谁尾随,那道目光若即若离,隐蔽安静,却意外地没有恶意,但每每当她回过头时,往往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你能明白吗,工藤?”她在病床前插下一簇玫瑰,同时依然拿枪口指向他, “像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家伙,一旦暴露了行迹,甚至连身边人都会受到波及——而且,如果你总是这样冲动地打算将真相透露给他人,我相信那样的结局距你我都不会太远。” 她想起那日在杯户酒店的危险境遇,事到如今依旧感到心悸。灰原哀在幽暗的病房中,最终放下了枪,她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现在有三个选择……” 于是当日,帝丹高中学园祭。 灰原哀睁开眼睛,她有一瞬间感受到周遭熟悉的阴暗气息,下一秒又销声匿迹。她浑身一颤,忍不住咳嗽起来。 “柯南,不舒服吗?”小兰弯下腰来,探探她的额头,“既然感冒还没好,不用过来也可以的啊。” “我已经没事了,而且都答应小兰姐姐了嘛。” 她仰起头,很有演员素养地回答。灰原哀没忘记现在她扮演的是某个变小名侦探的模样,强行压下那股不安的预感。 ——组织的人一定就在这里。口袋里,她掐紧自己,警惕扫过四周。 “毛利同学,你过来一下好吗?”新出智明握着台词本走过来,“开演前大家想再讨论一下,关于有一段台词的问题……” 灰原哀眯起双眼,定定地站了一会,忽然一转身:“那我先去观众席了。” “好好演啊女儿!”毛利小五郎龇牙大笑,随性地挥了挥手。 久川埴在游园祭上看了一场好戏,各种意义上。 骑士公主的戏码是百看不厌的经典,两位演员间的暧昧磁场更是牵动所有观众的心,随剧情进展到高潮,唇与唇的剧烈相互接近,每个人屏息瞩目的时刻——尖叫声划破了当下。 意外发生的杀人案件给戏剧高潮上再添奇景,众人纷纷瞠目,表演也被迫中止。警方、侦探和嫌疑人纷纷到场,争论不休,而久川埴其实并不在乎破案的过程,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你叫我来看,可我怎么没找到你演的角色?” 莉莉趁演出暂停时蹭到他身边,久川埴瞥她一眼,小声问她,“不会是根本没上台,骗我来的吧?” “怎么会?”小姑娘瞪眼,不高兴地说,“剧本有我得参与,布景也有我——我演了公主旁边那颗树哦!” 她露出得意的神色,煞有其事说起演树的好处来:“不用记台词,不用排练,还能在最近席位看戏,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啦!” ……不愧是我妹妹,久川埴想,划水摸鱼是一脉相承的本能啊。 他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那边的推理秀吸引绝大多数人的注意,本以为这头的小声嘀咕已十分隐蔽,谁知两句话的功夫,就见一个眼熟的棕发姑娘挤呀挤呀也蹭到边上,高兴地与莉莉打招呼: “哎呀,莉子酱!你跑到这边来啦?” “这是圆子,我的同学。”莉莉在久川埴耳边介绍道,转头超热情地露出一个笑, “圆子同学!你不也在这呢嘛!” “当然不能继续待在那,打扰兰和她老公的亲密接触咯!”圆子嘻嘻笑道,看向久川埴,“这位小哥有点眼生啊?” “这是我哥、不……姐姐的师弟。”莉莉说,“在美国留学学医的。” “姐姐啊,好像有听你说起过。”圆子点着下巴,忽然眼中闪过一瞬精光, “一开始说姐姐要来,结果来的确是这位小哥呢!怎么样,我们莉子酱很亮眼吧?” “背景板中的背景板而已,什么也看不出来吧!”莉莉听出她的揶揄,推推她的肩。 可八卦女王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继续起哄道:“班长那反正有多的票,久志姐姐怎么没一起来呀……哦哦,还是说,姐姐不知道小男朋友的事呢?” “什么男朋友啦,才没有的事!”莉莉说。 久川埴扶额叹息,居然被脑补出伦理的问题,这简直误会大了。 “只是师姐今天有事,我代她来看看而已。”他礼貌地解释,招呼道, “初次见面,铃木小姐。” 铃木圆子伸手与他握了握,到底是大户人家闺秀,见朋友为难,便轻轻巧巧转移了话题: “唉,要我说,真是倒霉。那个满脑子案件推理的家伙难得想给兰一个惊喜,却偏偏出了古怪的命案,这出戏被中途叫停。庆祝的气氛都被搞砸了……对吧,医生?” 久川埴这才看见新出智明,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后,微笑着符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铃木同学,谁也不愿意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下一次再找机会了。” 第108章 警铃大作,久川埴一时不敢抬头,也不敢和新出对视——他突然想起眼前这人完全有贝尔摩德假扮的可能,而他竟因莉莉的校庆而得意忘形,完全忘了这事! “……新出医生。”他尝试试探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没见了,久川君。”新出智明推了推眼睛,仿佛当真只是一名无辜校医。 久川埴说:“没想到你在这里做了校医。” 他不动声色地离莉莉远了些,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隐瞒她都存在。唯有圆子听不出这些寒暄之下的暗流涌动,大咧咧问道: “你们认识啊,新出医生?” “毕竟都是学医的嘛。”久川埴接话,“也是机缘巧合,是吧,前辈?” “啊,是。”新出智名说。 其实园子对并个中渊源不敢兴趣,既然当事人都避重就轻,那她也很乐意关注其他事情。 “啧啧,工藤那小子,耍帅真是第一名!” 她发出夸张一声感叹。在场诸人的目光不由随之转向台前,所有人视线汇集之处——工藤新一站在那里。 他取下面具,向在场众人露出自信的笑,和往常每一次推理一样。他的笑容引得在场迷弟、迷妹栽倒,面对这阵因他而起的骚乱,工藤新一竖起食指。 他眨了眨眼:“嘘,安静一点,要庆祝的话,就等这个占满血迹的舞台闭幕以后再说。” 对此,园子评价:“这家伙,耍帅第一名喏。” 莉子点头,突然发现: “咦,我哥、不……久川君去哪了?” “刚才还在这的啊。”园子说,“奇怪,新出医生怎么也不见了?” - 新出智明的车就停在校园里,久川埴跟随他的脚步拉开车门,没有被阻拦,于是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副驾。 新出智明眼镜反光,点火启动拉手刹,一路顺畅地开上公路,被转红的交通灯截停,这才发现身边多出一个人似的,叹道: “久川君啊……” “听你这样叫我,还真是不习惯那,贝尔摩德。”久川埴开口。 “呵呵。”贝尔摩德微笑,报复一般念出他的酒名,“没想到,我的伪装竟出了破绽,被蜜勒米尔先一步发现了啊。” “不会,只是凑巧而已。”他默默腹诽:因为真正的新出医生可不会叫他“久川”,在他眼里,自己只不过是青田诚一郎教授的附属品而已。 贝尔摩德点点脸颊,抚过那张精致画皮。要久川埴来看,刨除其他推理因素,这张“新出医生”的脸其实捏得十分完美——无怪乎骗过主角几十百集。 不过此时此刻,属于魔女的妩媚笑意出现在男人脸上,不得不说还是很诡异。 “你能别那样笑了吗……?”久川埴忍了忍,没忍住说,“有点奇怪,新出不是这样的人设吧?” “嗯哼,演员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入戏的哦。”贝尔摩德说,“不过啊,蜜勒米尔,难得你还有关心我的闲心哦——那个小姑娘,离你那么近,我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果然来了啊。这是久川埴的第一想法,他发现自己意外地不像想象中那样失了冷静。在对待莉莉的问题上,不知何时他已经可以放松提起。 警察、公安,再不济还有fbi在旁呢,没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不要紧张,久川埴对自己说。他对上后视镜中贝尔摩德的眼,金发的女妖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其实,你不也一样吗?”酝酿的话一出口,自然而然就变得顺畅起来。久川埴说: “你也一样吧,贝尔摩德?你我放弃大好的休假日,跑到这幼稚的中学游园会上,难道不是出于同一个原因吗?” “……” 久川埴说:“我有在意的人,不巧你也有,不是么?” “……” 贝尔摩德敛起笑意,说:“点到为止了,蜜勒米尔。” 她微微眯起眼睛,新出医生的眼睛随之闪过白光,泛着冷意。 “尊重一位女士的秘密,好吗?”她说,翘起一根食指,“秘密,它让女人更有女人味……” “这种话,骗骗小朋友就是了。”久川埴很不解风情地打断她,问,“所以,你这次回日本来,只是为了看看他们?——我不信你有这么闲。” “是啊,我可不像某人,张张嘴就能不做事。”贝尔摩德说,“我的工作日是每一天,相比之下,有没有觉得自己幸福很多?” 久川埴给了她一个假笑,不让她敷衍地带过这一话题: “说吧,你在调查什么?” “无趣的小鬼。”贝尔摩德说完,叹了口气,“是fbi。” “他们又卷土重来了吗?” “似乎两年前的牺牲,并不足以让他们胆怯呢。” 贝尔摩德的笑反射在挡风玻璃上,让她看起来更像个美丽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了。她一语说罢,也不愿继续与久川埴纠缠,恰时红灯转绿,她踩下油门一路驶至最近的停车点,礼貌请久川埴下了车。 第61章 小田优生 “什么!?你说,那天学院祭有组织的人在附近?!” 工藤新一——不,江户川柯南一秒变脸,大惊失色, “灰原,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了,你难道不能忍住那股大显身手的欲望,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洋洋得意、耍帅一样说出你的推理吗?” 第109章 灰原抱起双臂,一偏头道, “拜托,名侦探。看看你那幅除了推理和女友,通通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算我有事找你,也会被轻而易举抛之脑后的吧。” “啊啊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柯南抱头大呼。 一想到兰可能被那伙不怀好意的黑色家伙们盯上,他就全然失了理智,头脑乱得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既然那伙人出现在帝丹中学了,我必须得把他找出来!” 他说着就要打电话给目暮警部。 灰原哀叹了口气,伸手拿走他的变身蝴蝶结,警告:“你还想把‘工藤新一还活着’这件事,闹给多少人知道才罢休……而且,其实对那个人,我多少有点头绪。” 她沉下视线,确认小学生们还沉迷在电视游戏的快乐里,附在柯南耳边说: “这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柯南低头看见她手机里的照片,那是张隐蔽的偷拍视角,从人山人海的夹缝中露出一半的人脸—— 那是久川埴。 他一掌盖上灰原哀的手机,神情已经完全严肃起来:“你说,他是组织里的人。” 灰原哀点头,也小声道:“我们见过几次面,我记得他的代号是……蜜勒米尔。” “蜜勒米尔。”侦探沉吟着重复。 “是的,后来我想起,我在哈佛的时候也见过他,当时他还是医学院的学生。我记得那时他的同学叫他……” “青田埴。”柯南说。 灰原一愣:“嗯,但你怎么知道……” “你说他是黑衣组织的成员,的确,这样就能解释他身上的种种疑点。”柯南说着,走到墙边,熟门熟路从博士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旧报纸, “你看这个,这是两年前的新闻,报道中说青田诚一郎与其女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他指着报纸边页上短短一行文字,言简意赅统括了一个家庭的湮灭,灰原顺他的视线看见那则报道,还未开口。 “喂,哀酱,柯南君!”步美趴在沙发上叫他们,“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快来,轮到你们啦!” “好哦!” 柯南把报纸塞回去,看向灰原,灰原向他一笑,他便点点头,高叫着跑回孩子堆里去了。 次日。 黄色甲壳虫上,博士握住方向盘,后座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变小的大佛。 “胆大包天的名侦探。”灰原评价道,她拧着脖子看向窗外,根本一眼也不想再瞧某个家伙,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组织的人找上门来,说明‘蜜勒米尔’并未注意到你得存在。但你居然不心怀感激地接受这一切,从此谨小慎微,而是……” “而是主动送上门,去组织面前刷存在感——是吧?” 柯南拖着长音,抢了她的话,“好了知道了灰原,这样的话你从昨晚说到现在了。” “那是因为某人实在过于缺少自知之明!”灰原哀说,“哪有人见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直冲到对方的老巢里去的!” 她说着便有些生气,恶狠狠瞪了边上人一眼,“哼”一声不说话了。 而那小子竟还敢嘻嘻哈哈地耍滑头,拍胸脯对灰原说:“不用这么担心吧,他都没认出我来,我们这边当然要拿下主动权啦。” “也是时机凑巧嘛。”阿笠也帮腔,“凑巧我收到青田博士弟子的邀请,参加他们导师的悼念会啊。” “说不定在那,还能找到aptx药物的线索呢?”柯南又说,“仅仅以我们测试过的白干的成分,还无法制作出完全的解药,不是吗?” “我就知道你打着其他主意。”灰原哀掀开一侧眼皮,不置可否道, “你怎么确定他今天一定会出现……或者,一定不会?” 柯南回忆起轮船上见到的久川埴,在咿呀唱歌的鹦鹉面前,久久沉默的少年——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种预感。 “因为,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他本身。”柯南骗过头,望向窗外景色勾起唇角,他的眼镜上闪过一瞬白光, “而是那位‘弟子’宣传将在今天的悼念会上公布的、青田诚一郎死前留下的最后的讯息。” “什……!” “很有趣,对吧?”柯南微笑,“这一趟行程,说不定会带给我们一些意外收获。” 灰原哀不由坐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是说……” “不论如何,都有这种可能性——aptx4869的资料,青田诚一郎作为与那个组织密切接触的一员,他会在死前留下秘密的内容给弟子,也未可知。” “……” 灰原哀满脸写着“荒唐”,但想起曾经与那位“蜜勒米尔”的一面之缘,却又觉得确有其可能性,不过她并不想附和眼前洋洋得意的侦探,叹了口气。女孩老成道道地说: “随你好了,名侦探。” - 一、二、三、四。 眼镜下,柯南的视线扫过在场诸人,而后默默转向自己身侧:五、六…… 七。他数上自己。 “喂喂,新一呀。”阿笠博士也弯腰在他耳边,忍不住吐槽,“这真是青田博士的追悼会吗,来的人会不会也太少了。” “奇怪。”柯南也说。 灰原哀在旁斜眼:“呵呵,那我们不如打道回府吧。” 阿笠博士干笑,这时远远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替他解了围: 第110章 “没有错没有错,哎呀,您就是阿笠博士吧,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男子面容憨厚,伸出宽大的手掌,殷勤地与阿笠握了握,“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快请进吧,还有您的两位孙儿女。” 他将一行三人从门廊迎进厅里,很有主办人的架势——原来青田诚一郎的悼念会就在大弟子家中举办,规模有限、访客稀少,共计四名弟子与阿笠博士三人,零散地在客厅四处休整,不时寒暄交谈。 “我是小田优生,老师最早的一批学生之一。” 他看一圈四周,大概也觉得有些许尴尬,放轻了声音说,“今天来的都是师门里最亲的师兄妹,所以人比较少。你看,毕竟老师隐退后的风评,诸位也都知道……” “要知道什么?难道还嫌青田老师身上的丑闻还不够多么?”女人尖利的嗓音打断他,小田优生皱了皱眉,可他还未开口,又听另一个声音呵道: “对老师放尊重点,美纱!”虎背熊腰的男人撸起袖子,怒目凶光地瞪来。 “哈,难道我说的哪里不对?”美纱不以为意地笑,说话越发刻薄,“敢问诸位师兄,我们的老师青田诚一郎,他但凡对弟子们的事业有一丝帮助呢?” “既然嫌弃师门给你蒙羞,又何必到这场追悼会来。”最后一名男子也加入对话,他推推眼镜,“你倒是事业蒸蒸日上啊,美纱。” 美纱哑口,小田优生总算逮到空来打圆场,哈哈干笑起来:“好了,美纱,二师弟和三师弟也是。老师如果还在,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师门相争的。” 他抬出逝者压人,饶是美纱也撇着嘴不好再说。“二师弟”正是那健硕冲动的男子,愤愤地独自到角落里生闷去了气。而三弟子虽瞧着斯文冷漠,却是唯一一个跟上去说话的,也不知他的安慰有没有效。 小田、美纱与阿笠博士面面相觑。博士以为自己碰巧误入了一场师门大戏,正觉得尴尬呢,没话找话说: “哈哈,你们师兄妹几个关系真好啊。” 一句话连柯南都不由汗流浃背了,灰原躲在博士身后更是放肆地笑出声来。幸好没多少人听见,因为美纱恰时也在冷笑。 “好吗?或许是吧。好到亲师兄妹聚会,还要死去的老师来组织呢。” 小田优生的脸色微变,说:“我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叫大家一块聚一聚,没有别的意思。” “那录音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一低头,看见西装眼镜的小孩仰头冲着他笑,“因为小田先生说有录音,我们才来的嘛——难道其他哥哥姐姐不是因为这个嘛?” “就是说啊。”美纱附和他,也看向小田。 “不不,请不要在意小孩子的胡说八道。”阿笠博士连忙把柯南拽回来,擦着冷汗道歉。小田优生摆了摆手,叹道: “唉,也是事实啊。如果不是我儿子在玩电话录音的卡带时,偶然播放到老师的留言,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通电话,我们师门几个,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到齐。” 美纱说:“那就快点公布吧,师兄,我后头还有个会呢。” 小田又看了一眼表,说:“再等一会。” “还有人要来?”美纱睁大眼睛,“你不会还叫了……”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说到便到,青年人的身影踩着午时阳光走进来。柯南一看见他立马进入警戒,正回头发现灰原哀又不知躲哪里去了。 也好,他咬着牙想,没想到蜜勒米尔真的会来。 在灰原的口述中,那是个阴险、残忍、狡诈的犯罪分子,为了获得代号甚至手刃过亲生父亲,既然他出现在追悼会上,正说明录音内容确有可在意之处。 ——来吧,让我揭开你的秘密!侦探直勾勾瞪着那道人影,看他走到小田优生几人身边,身后跟着另外一个人。 黑色短发的女人,柯南曾经也见过的。久志林美,她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吗? “小田师兄。”久川埴一进来,很有礼貌地与众人招呼,“还有二、三师兄和师姐,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快两年了吧。”小田优生立马不理会师妹了,迎上前来道,”埴君,这位是……?“ 久川埴微笑:”这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师姐。林美师姐,这是小田师兄。“ 宫野明美也微笑,与小田优生握手。可她面上冷静,心里却很有些忐忑,毕竟她没读过医,也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师姐“,唯恐不小心就要露馅。 早知如此,她心中叹叹,就不提什么”谨遵人设“之类的话了。谁知久川君听说她想开始学医,丝毫不觉麻烦,反倒一脸鼓舞地推介了人高的基础课本给他,还说着“要感受医学圈子内的参差”,非要带她来参加医学专家的悼念会呢。 也许瞧出她的不自在,哈尼在旁轻轻提醒:“不用拘谨,都是前辈嘛。” 他没刻意放低音量,听见了的二师兄便语带不快地说:“那可不能一概而论。已经离开医院去给公司卖命的,还能叫前辈啊?” 美纱闻言顿时笑起来:“总好过表面光鲜但欠了一屁股债的。” 他俩顿时针锋相对起来,小田优生的脸色也难看了些,柯南把一切都看在眼底,暗暗思量起蜜勒米尔的那一句挑拨,是否有什么目的。可久川埴本人其实挺无辜的,他有段时间未见父亲的弟子们了,没想到他们间的关系竟恶化到如此地步…… 第111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脆弱啊。他干脆不理那边闹气的师兄们,只向宫野明美解释,好不叫这姑娘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自责——太善良的人就是有如此坏处: “师姐已经不做职业医生了,现在在一家风评有点糟糕的医药公司销售,所以师兄们对此早就有些不满。但其实,小田师兄前不久也辞了职,记得是医患纠纷的原因,现在在家待业呢。” 久川埴附耳说完,才发现脚边还贴了个小小窃听者。柯南一下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欲盖弥彰地搓搓衣袖,叫他: “埴哥哥,好巧哦。” “柯南君,的确,是很巧呢。”久川埴便心照不宣地也客套起来,“还有阿笠博士啊,之前我们见过的,真巧。” “哦噢噢,是啊,是啊。”阿笠博士说。 久川埴看出他身后藏着人,却也装作不知,温温和和地又来回交谈几句。抛去对“蜜勒米尔”身份上的芥蒂,柯南本身也对这满师门的内情颇有兴趣——作为侦探,他根本无法抵抗“秘密”的诱惑。 “然后呢然后呢?”他嚷叫着,“那几个人的关系,不止是这样的吧?” “的确,嗅觉灵敏的小侦探。”久川埴笑他,而后回忆起什么一般,微微一顿,“因为……美纱现在的所负责的那个药物,约十几年前吧,青田诚一郎教授曾经发过论文论证其药效作假,而被下架过一阵。” “现在药又重新上架,和美纱姐姐有关?” “嗯,成年人的世界,可是很复杂的哦。”久川埴趁机拍拍柯南的头,蹲下来贴在他耳边说,“而且那时候我还很小嘛,父辈们也不可能把细节讲给我听。君子不言人之恶嘛。” 他也不管小朋友听不听懂,继续与阿笠又谈笑风生起来。这时,一直保持安静的明美突然开口: “这位精致的小妹妹是谁呀,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原来她在其他人不知觉的时候绕去阿笠博士背后了,一下把躲躲藏藏的灰原哀捉了个正着。坏心眼的姐姐笑盈盈说:“初次见面喔,叫姐姐就好啦。” 灰原!柯南脸上顿时生出紧张的神色,夹杂着懊恼,懊恼自己一时疏忽。他连忙冲过去,将女孩护在身后:“啊啊!她很怕生的啦!我们先回车上去好不好……灰原?” 灰原哀抓住他的衣袖,与柯南对上视线。侦探这才发现她眼中并无多少恐惧和惊慌,恰恰相反,又惊又喜的情绪几乎将整张小脸填满。她拽拽柯南的衣袖,低声:“一会有话和你说。” 阿笠博士会意,连忙说:“那啊,我就先带这两个孩子回车里好了。” “悼念会马上开始了。”久川埴说,“好奇录音的事的话,要记得快点回来哦。” 柯南眼睛一眯,转眼又露出一如既往的天真表情,牵着灰原的手跑出去了。阿笠博士作为监护人也跟着去了,过了会一个人回来,说场合不对,正让两个小孩“在车里自己玩呢”。 主人家便说:“那人也到齐了,就正式开始吧。” 众人围聚过来,饶是最不耐烦的美纱,此时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自白。小田优生开口: “我们今天之所以相聚在这里,因为我们共同的老师,青田诚一郎的忌日。加上前不久我在电话磁带里找到火灾时老师拨来的信箱留言,他一直记得我们,对每个人都有所嘱托,我想,应该让诸位都听一听、记起我们学医的本心才对。” “这话由一个已经做了逃兵的来说,会不会太不合适?”美纱玩着手指,她漫不经心的表情很轻易惹恼了师兄。 “都这时候了,就安静些吧师妹。”小田优生一抬手,挡住暴脾气的师弟,继续读他的准备好的台词, “当然,请青田埴小先生来,也是出于见证。毕竟是有关血亲的大事。” 宫野明美听到这里,露出明显的吃惊神色。久川君此前根本没提过自己的身世,像这样隐私的内容,更是信任之人才能得知——什么时候代号成员的蜜勒米尔,对外如此不设防了?微微愣神之际,久川埴扯了她一把,宫野明美才一下回神。 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田优生身上,他讲完开场白,就让大家看向桌上的收音机。那机子已经挺破旧的了,尽职尽责转录出磁带上的信息: “优生,老师能活到这个岁数,本该放心地去死了。但这世上,唯有你们这些小辈叫我放心不下……” 在背景中火焰的噼啪声里,这个男人仿佛瞬间老去十余岁,嗓音沙哑。哈尼知道火灾濒死之人的痛苦,高温和缺氧能在顷刻间致人性命,但他却强撑着、对昔日弟子们道: “医生,是个很艰难的工作,我此生已经犯过不少错,不希望你们重滔覆辙,咳咳……” 老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逐一提起学生们的黑历史,讲了这位“人体解剖”挂科的过往,又提起那位因“未穿实验服”被通报的事,被点到的学生都规规矩矩地听,唯有哈尼忍不住发笑。 笑着笑着,却又想哭。 收音机还在运转:“然后,请你转告美纱。” 美纱的食指一颤,那磁带却在关键时刻卡带,录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一惊,小田优生拍拍收音机,只说:“老物件总是容易出毛病。” 美纱凑过去看:“这么破的东西了,快把它换了吧。” 说罢不等小田优生答,先一步按开收音机的外壳,掏出里面的磁带来。磁带内的黑胶脱出一截,她动作烦躁地将它卷回去,“啪”地放回槽里。 第112章 小田优生笑笑,安抚她:“那不如顺便休息会吧,我看大家都累了。” “没那个必要。”美纱说着,用指节推下开始键,录音带再次尽职尽责地旋转起来。 “美纱……”老旧机器里再次传来青田诚一郎的声音。 可惜这次,被他叫到的学生无法再回答了。美纱扼住脖子,不可置信地呻吟一声,向前踉跄几步,脱力地倒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第62章 小田优生 “什么!” 屋外,路边的黄色甲壳虫车上。正通过阿笠博士身上发信设备监听现场的柯南,突然弹起。灰原哀一手搭在额头上,神色放空,闻言吝啬地分来一个眼神: “怎么了,名侦探?” “有人死了!”柯南急吼吼地开门就要下车,一面语速飞快地对阿笠博士说,“博士,快报警和叫救护车!” “已经叫了,别急啊,新一。”阿笠博士在耳机里神神秘秘地说,“你说的那个蜜勒米尔,在第一时间就把我们赶出去老远。报警电话也是他让小田先生打的。” 侦探一颗心都已在飞往案件的路上,扭头瞥见后座里的灰原,叮嘱她一句“在车里等”,转身飞快地跑走了。灰原已经挺习惯他这样,无奈之下叹一口气,正要挪过去拉上车门,却间门缝中忽的多出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在对她微笑。 黑短发的久志林美有一双和姐姐相似的眼,像以往每一次到研究所探望她时那样,手拎一袋打包妥帖的花生蓝莓酱三明治,柔声唤她: “好久不见,志保。” - 柯南一奔进电梯,发现现场果真如阿笠博士所言,被好好地保护起来。 美纱小姐曝尸其中,唇色发紫,面容奇异地泛红。在场哪个不是熟读医书的,一秒就想通其中关节,更是各个面色难看。柯南也不顾其他了,一头热地冲到遗体身边,探头就去闻她口中味道。 然后便感觉身后一股力道,叫他眼睁睁看着证据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后,被轻轻放在地上。 “不可以哦,怎么能不做防护就去探闻呢?”久川埴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教育起人来,“如果有异味怎么办?产生有毒气体怎么办呢?” “的确。”其他人也说,“小孩子不可以看这些的,监护人呢,快带他出去吧。” 阿笠博士又开始狂擦汗了,支吾了半天,干笑道:“柯南君一直很有自己的想法……” “要玩侦探游戏,首先就该保护好自己才对。” 印象中,本该是凶神恶煞的蜜勒米尔笑得温和,点着他的鼻尖教育他,柯南一时间分不出真情或假意了,愣愣点头说:“……嗯。” 久川埴颇生出一种隐蔽的愉悦,仗势欺负男主角实在有趣,不自觉笑得更渗人些——在柯南的视角看来。 他仿佛这才想起那是个□□组织成员一般,慌乱地躲到阿笠博士身后:“啊,嗯,我!我只是想起新一哥哥教的,这样做就能确认死者的死亡原因是不是……” “氰酸钾?” “嗯,嗯!” 久川埴外头:“你说的新一哥哥,就是那位工藤新一么?” 柯南顿时更警觉起来,啊啊呜呜地发出一串音节,忽然急中生智:“是金一,金一哥哥,住在我们家隔壁喔!” “原来如此。” 久川埴若有所思,轻轻松松放过了他,转头问:“警察什么时候到?” 小田优生看了看表:“说是十分钟以后。” “那就是还有十分钟时间。”久川埴站起身来,面对满脸疑惑地诸位嫌疑人,谦逊地摊开双手,“因为,我实在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一会恐怕要先行告退的。所以……要在我们之中找出真凶的时间,就只有这十分钟了哦。” 他偏过头,眨眨眼睛,猫瞳中折射出妖艳不怀好意的光芒。他像是在对在场所有人说话,视线却目标明确一般直指某个侦探脑门,仿佛是一种挑衅。 ——十分钟,能做到吗? 对于这样的战书,如果拒绝那就不是“平成的福尔摩斯”了。 融于侦探血液里的好胜心,几乎转瞬间熊熊燃烧起来。闪过白光的眼镜之下,他的视线远远与久川埴对望,一问一答甚至不需通过言语。 ——当然。 这才像男主角嘛!久川埴像搔到痒处的猫,愉快地眯起了眼镜。也许他的好心情外露太过,不合时宜到师兄都忍不住教育起人来,问他:“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久川埴摇了摇头,含混答道,“只是想起高兴的事情。” 小田优生颇感莫名其妙,劝他说:“为什么对警察这么抗拒?就算查明了死因,公民也有辅助笔录的义务。” 久川埴叹气,只觉得又“公民”又“义务”的说辞让他想起某正派人士,心情一下不美。 “所以我讨厌警察了啦。”他嘟囔。 “讨厌又没用。”小田优生说,“而且,也不一定美纱就是因我们中的谁而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蹲地上查看尸体的柯南打断。 他字字顿顿地强调道:“不,犯人一定就在你们之中!” 举起美纱的右手,侦探指着上面的线索分析:“且不论我和灰原就在外面的车上,这段时间不论门窗都没有外人进出过。美纱小姐摄入的氰酸钾量足以让她当场死亡,从她手指沾的饼干屑上可以推断,她就是吃了下毒的曲奇才……” 第113章 他边说边转过头,试图找出曲奇饼干的来源。但当柯南当真看见盒子里的散装饼干后,却实打实怔了一瞬,而后他听见久川埴半笑着接话: “可是你看,饼干是一起放在那的,就算凶手在其中某一块下了毒,又怎么确定美纱小姐独独会拿那一块呢?” “东西是我拿来的。”小田优生有些担忧,“我只是……想该给大家准备点吃的。” 二弟子说:“我看着师兄端来的,我还吃了一块呢。” “的确,我看到美纱从里面拿来吃了——用话术来说,就是‘目击证人’吧。” 目击者?!柯南立马扭头看发言的二弟子,抓着他问:“什么时候看到的?” “帮忙处理完故障的录音带后。”久川埴蹲下来,戏弄地看着他,“我也看到了噢。” 柯南发现自己被盯上了,不管他探案走到哪里,这蜜勒米尔似乎都饶有兴致的跟在他身后。不过除了忌惮他更多只是无语——和琴酒身上那股嗜血气不同,和灰原所描述的残忍冷酷也不同,他身上的危险似乎仅在于他很难让任何人感觉危险…… 哪怕柯南已经知道他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侦探一下醒悟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竟然堂而皇之地就开始破案,完全忘记自己的敏感身份。 像是一下害羞起来,柯南蹬蹬地跑去阿笠身后,不让久川埴再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但这当然不是放弃挑战的意思,侦探心里憋着气呢,线索已经搜集完毕,这世上不可能有难倒他的谜题。 “咳咳。”阿笠博士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其背后正是警方到场后,迫不及待开始推理的名侦探: “其实这是宗很简单的手法,山村警官。” 正对现场一筹莫展的山村操看过来,看见阿笠的样子就像看见亲人:“哦呦,博士您怎么也在这里!” “我要是不在,今天这起师门相杀的大戏,又该如何落幕呢?” 久川埴发现这群侦探真的都喜欢比喻和修辞,也许受柯南道尔潜移默化的缘故。这样的配音其实不太容易贴脸,尤其阿笠博士的脸。 阿笠博士面无表情,一张嘴开了又合,继续说着:“如柯南刚才所说,氰酸钾是随着美纱小姐吃下饼干的过程,而被摄取的。但也正因如此,犯人无法确定哪块饼干会被美纱小姐取用……” “什么!这是一出意外杀人吗?”山村操大惊。 “请听我说完,山村警官。”阿笠博士咳嗽一声,柯南没错过久川埴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的确,因误服氰酸钾而致的意外,这故事未免也太熟悉了些——就像久志爱美的案件一样。 阿笠博士道:“……所以毒并不在在饼干上,而是手指。” “手指?” “请看美纱小姐的手指,山村警官看见了什么?” 山村操凑过来,一脸认真:“嗯,这是美甲吧。” “请回想刚才发生的情况,磁带轨道因为录音机的故障,脱出了一部分,这时通常会怎么办呢?” “用铅笔或尺子之类硬的东西伸进去,把它卷回里头吧——啊,您是说!” “是的,留了长美甲的美纱小姐,她的手指在卷磁带的过程中就沾到了氰酸钾,自然就将吃下的饼干带上了毒。所以,毒是下在磁带孔内侧的,请让鉴识人员来勘验吧,警官。” 山村操恍然大悟,依言带手下去做了。小田优生的脸“唰”地一白,就听阿笠博士已将矛头指向了他: “小田君,能事先准备好这一切的,就只有你了吧。” 这时久川埴却说:“可正常人拿东西吃,都是只用食指和拇指的吧。卷磁带的时候,通常还是用小指偏多?” “因为美纱小姐有舔手指的习惯。”阿笠博士——背后的柯南从容解释,“很多人都会这样做的吧,在吃薯片或者其他碎屑多的饼干过后……” “原来如此,真是合理啊。”久川埴笑眯眯地说,“但是抱歉,博士。刚才想起我记错了,美纱小姐整理磁带时用的果然是中指啊。” 柯南一呆,他发现自己被诈了。而那用心险恶的诈骗家,竟还善解人意地解释: “不过案件发生时阿笠博士也在场,也‘不小心’记错了一回,那我偶尔的口误其实是可以原谅的吧?” “啊,嗯,嗯。” 他只能点头。而被抵在身前的阿笠博士更是汗流浃背,好险才绷住表情。“是是,我也是老糊涂了。”他勉强道,忍不住小声求救,“喂喂,新一啊……” “不要再那样叫我了,博士!”柯南疯狂比起噤声的手势,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了。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山村操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手拎一张报告单甩得“哗啦啦响”: “你认罪吧,小田优生!那盘磁带已经作为警方证物被留存了,从上面查出氰酸钾成分和你带指纹,证据超确凿啊!” 小田优生心灰意冷,伸出双手认罪,但比他本人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是两名师弟。急性子的那个已经脱口而出:“为什么?大师兄!” “因为,美纱她违背了老师的意愿。”小田缓缓开口,一旦说出开头,后面的话似乎就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她根本不配听到青田老师的声音,不配做老师的弟子!老师曾经那样要求她做一名好医生,她却轻易为了待遇和薪资跳槽,甚至助理将老师反对过的药物推行上市。可就是这样的家伙,老师临终时却还是关怀着她,凭什么?” 第114章 “可是美纱,她转业去药企后根据老师的论文改造过药的成分,再上市的已经不是当时的药方了啊。”另一个师弟说,“你太糊涂了,师兄。” “什么……”小田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他忏悔的姿势太过标准,久川埴自娱自乐地在内心为他奏乐——说实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共情这样荒唐的理由。 “我想,你未免太神化你的所谓‘老师’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起青田诚一郎的模样,仿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因为,他其实是个那样懦弱、犹豫、优柔寡断的男人啊。一意孤行地为子女选择死亡,却从来没问过他们本人意见。哈尼想,他原来一直埋怨着他,埋怨他的自作主张,然后轻而易举地舍自己而去,像一个感动自己的懦夫。 明明,他很快就能成长起来了,成长到足以保护谁、拯救谁的地步……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呢? 第63章 小田优生3 那边,警察们已经训练有素地将小田优生拷起,押送去警车的途中,这男人却欲言又止地回过头来,直直看向他。 “埴君……”他说。 久川埴便像夜里的猫一般转向他,在那样直直的注视下,小田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话,只是犹豫地叹了口气。 “那个录音。” 久川埴突然说,“到给美纱小姐的内容为止,就是全部了么?” 小田优生一愣,答说:“是。” 久川埴便笑了,目送他被警察们带上车去,再也看不见一丝影子。然后他的目光移向某位鬼鬼祟祟的小侦探。 “那么,我想你还有话想对我说。”他蹲下身来,柯南已经把纸片型发信器贴在他裤脚内侧,久川埴感受到了,但没有多言。 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无害,他放低重心直视柯南。 柯南正想说什么,山村操已经没里没外地走过来,大咧咧拍在他肩上。 久川埴一趔趄,柯南手忙脚乱地看他摔在眼前,抚着额头脸色暗沉。旁观一切的阿笠博士心都提到嗓子眼,却见那传说中的可怖坏蛋只是表情上郁闷一瞬,很快变脸似的换上有礼微笑: “警官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事。” “哦噢,久川是吧,打扰打扰。”山村操说,“我只是问问,您后面还有事没有?有空麻烦和你师兄们一起,到鸟取县警局做一趟笔录——啊,阿笠博士和柯南也是。” 久川埴往后一退,不动声色将一大一小俩人拦在身后,生怕被抢一般抢话:“不,我们已经有安排了。” 山村操瞧瞧他,又瞧瞧后面的柯南——柯南正冲他笑呢。 “你们原先就认识啊!”他顿悟。 “是的哦!”柯南超大声地说,“我们和埴哥哥约好了一起去新开的自助餐厅吃晚餐,再等一会就没位置啦!” 山村操大手一挥:“也行,柯南你们有空再来,别忘了就行。” 忘是肯定会忘的。久川埴想,毕竟他说讨厌公家机关,可一点不算假话。 后头山村操又去和二、三的师兄掰扯笔录的事,那两人倒是一合计决定当场就去,以免后续还要请休假找时间麻烦,毕竟医生的工作时间可是实打实珍贵。他们来和久川埴道别,说些“下次再聚”的套话,即便双方都知道彼此不过是泛泛之交。 师兄们读研读博时他几乎没记事,往后再见也徒增尴尬,这次若非青田诚一郎的录音被找到,久川埴更是不可能与他们有所交集。 “嗯,再见师兄。还有山村警官……多谢提醒,我会记得去笔录的。” 他颔首道别,自此多余的人稀稀拉拉都走尽了,只留三人在这血迹斑斑的悼念会现场。还有些留证中的警官,久川埴被柯南牵着,走出门去时他们正在收起黄黑相间的警戒带。柯南带他看了一会,生怕他逃跑一般,紧攥着他的手,小小的力道把久川埴攥得生疼。 他低头看那小孩,侦探的表情若有所思,双眼隐藏在镜片下。突然抬头望了过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久川埴哥哥,应该已经习惯了吧。明明看见了杀人的场面,表情却一点都没变化呢。” “这么说,柯南也一样吧。”久川埴偏头望那围圈起的犯罪现场,莫名感觉这是来自名侦探的一次隐蔽威胁。他忍不住叹气道: “而且,作为医生,也该见惯了血腥场面才对。你看师兄们也没特别反应,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觉得,埴哥哥的演技真是好呢。”柯南说到此,笑意更深,“而且,经过今天的案件我才突然想起,女性中的大多数都很喜欢保养手部、保养指甲。是不是这样呢,埴哥哥——?” 他叫得甜甜的,久川埴平白起一身痒。他一时还有些懵,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而后他发现柯南正举起他的手仔细端详:常年带着若有似无碘酒气味的手指,上面有医疗器械操作留下的特殊手茧,偶然溅上硝酸银的黑色斑点清晰可见……这些都是医疗从业者的特征。 小说中福尔摩斯认出华生的第一凭据,这幅场景究竟何其熟悉,曾经的这位高中生侦探是那样洋洋得意地在他身上复刻上述推理,而后来变小的他,又是那样痛心地抓住他的手,哀求“宫野明美”不要离开。 现如今,柯南又一次捧起它们。 “……” 久川埴后退一步,强打冷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第115章 “是呢。”柯南保持微笑,像一头捉到老鼠的猫。一旦想通这点,原来那日赴约的“宫野明美”并非本人,记忆中所见所闻的诸多疑点似乎瞬间就能解释了:与众不同的沙哑嗓音,不同的走姿,不同的身材……明明有这样多值得怀疑的点,他居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男孩表情微妙,久川埴猜不出他已看到哪一步,便忍不住想抱怨这群洞察力吓人的侦探,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追根究底。 “噢,那我们回车上去吧,小哀还在等着呢。”博士说,他看久川埴突变的脸色也觉得紧张,只怕新一公共场合惹急了人,一直拽着他的胳膊。 听博士发话,柯南只好恋恋不舍地结束套话,仰头变脸似的说“嗯!”,而后牵着博士往停车位走。 久川埴远远跟在后头,等那自信满满的侦探走到车旁,骤然顿住脚步。 - 灰原哀感受到久违的、梦一般的幸福。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微风吹拂发烧,鼻尖四周萦绕着柔和且熟悉的清新味道,仿佛能回到小时再父母姐姐身边熟睡的时光。 而更令人满足的是,这一切绝非幻觉。 宫野明美就在她面前,灰原哀握住她伸来的指尖,触到皮肤之下突突跳动的脉搏,她忍不住与她同步了呼吸,小心、生怕吹散这梦境般喃喃: “姐姐……?” “志保。”女人叫出她的名字。可她分明与灰原记忆中的长姊很不相同,鼻梁似乎高些,下巴上赘了些肉,齐耳的短发不太服帖,毛毛躁躁地翘起一小撮,给眉眼平添英气。但灰原一见到那双眼睛就知道是她,也许是流淌于血脉的心灵感应,她们仅仅对视,仿佛已交流良久。 “……你好像比小时候胖了些,真好。”明美弯起眼睛笑。也许因为这惊喜太过,她变小的妹妹嚅嗫着双唇,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抱歉,打扰你们姊妹相聚了吗?” 仿佛骤然惊醒,灰原哀瞪大眼睛,与姐姐一同看向声源——蜜勒米儿正站在那里,两手插兜,像她刻板印象中的组织成员那样保持疏离微笑。她一下攥紧了宫野明美的手。 明美回握住她,看向久川埴,眉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满: “不,怎么会。” “那就好。”久川埴说,“你看,我不会伤害她们,所以能请别这样看着我了吗,柯南君。” 柯南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左手还停留在发射麻醉针的按钮上,表情冷硬。 久川埴叹了口气,转向宫野明美:“带上你妹妹,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第64章 青田埴 米花町,三丁目,阿笠宅。 胖胖的博士始终如后盾般站在两个孩子身边,在他面前的沙发上,柯南正满脸严肃和对面灰眸的青年对视,可他的队友灰原早已耐不住挪去了另一张沙发。 一到姐姐身边,灰原就像换了个人,展现出她真正属于小女孩的一面来。她和柯南不同,打心底对“蜜勒米尔”的真实身份无甚所谓。她只是专心靠在明美边上,好奇去摸她的鼻根颧骨,仿佛女生间在讨论妆感之类的琐事: “这是怎么做到的?阴影和珠光的效果,看上去比美妆博主还自然。” “是久川君做的。”宫野明美抚上脸颊,温暖的掌心罩住她的,“久川君,他其实很能干。”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只会对琴酒言听计从呢。” “其实意外的可靠哦。” 灰原顺着她的目光,盯着久川埴看了一会,突然蹦出一句:“这个姐夫,我也不认可。” “?!” 久川埴说,“劳驾……?” “的确,我对年下没有特殊偏好呢。”宫野明美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不会还忘不了之前那个男人吧。” “哎呀,怎么说呢。”女人摸摸小妹的发顶,“要谈论这些事,志保还太小了呀。” 姊妹间的小话毫不避人,久川埴坐立不安,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污蔑: “两位……拜托,别扯坏那个,弄出那张脸模还挺麻烦的啊。” 这算什么,对女士说不出重话吗?柯南斜眼看他,被久川埴回敬似的瞪回来,也许在说:还能怎么办! ——那个宫野明美的前男友,可是超难搞一个男人,正常人都不会想在这种方面挑衅他的吧! “要不要,还是聊一聊正事呢?”博士端着茶水走来,放下手里的托盘——招待“客人”装的是白水,当然。他干笑着提议: “比如说组织,那个药物……之类。不不,我只是举个例子,哈哈!” 很感谢你,博士。柯南说:“上次灰原煮好的麦茶呢?我记得在冰箱里,博士。” “不用这么麻烦,水也不必的。”久川埴说。 博士擦了擦脑门的汗,与柯南对视一眼:“啊对对,之前被元太他们喝光了,我现在再去买点吧。柯南啊,你们聊你们聊吧。” 他嘀嘀咕咕地出门去了,柯南的视线再次移向久川,缓缓说道:“无关话题,也都就此打住。” 在谈话走向上,无与伦比的控制欲也许是侦探的一种专利。身体变小的高中生侦探,此时露出与稚嫩脸庞全然不同的谨慎神情。 “让我们开诚布公——久川先生,还是说,青田君?你是那个组织的一员,涉足颇深,并且拥有自己的代号。” 第116章 陈述的语气。久川埴不擅长应付强硬的人,略不安地抿抿嘴唇: “……是,那又怎么?” 柯南一哽,灰原哀闷笑的声音在客厅里格外明显,她挥了挥手,松开捏在明明脸上的魔爪,一句话拐回方才的话题: “因为是贝尔摩德做的?我听说她是组织唯一擅长易容的人。” “唔。”久川埴说,“算是吧……” 毕竟他自己的水平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这时柯南想起,仓库里的那个“宫野明美”中弹之时,自己正因为过度激动和愤怒顾不得其他——也包括那张“广田雅美”的脸,如今想来,与本人多少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贝尔摩德。”他念叨这个名字,忽然问道,“她擅长变装,也就是说,她正可能伪装成熟悉的人,潜伏在我们身边。” “是的。”久川埴痛快回答。柯南对他的坦诚表现惊讶,他莞尔一笑,比出三根手指: “这是回答你们的第一个问题。考虑身份上的限制,我决定有限地透露给你们三个情报,毕竟我姑且还算是个‘坏头子’嘛。” 柯南一惊,下意识顺着他的要求思考,被灰原一把按住胳膊。 “其他都无所谓。”灰原哀朝他摊开一只手,“拿来吧——我给过你的,aptx4869试验品。” “为了制作解药么?如果当时我没有拒绝你给我的磁盘就好了。”久川埴说,“其实就这么保持变小的身体,又何尝不好?这可是所有人都梦想的‘重返童年’啊。” 灰原哀“啧”了一声,柯南已经意识到自己险些落进谈判陷阱,镜片下的表情更加肃穆。 “别废话了,蜜勒米尔。”灰原毫不客气地说,“你管那种‘活体实验’叫‘梦想’?要不要你也来试一试啊。” ……谁知道我真的试过一次呢,久川埴想。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诚恳道歉:“我身上的药,全都落在口袋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雪莉……” “……”女孩扬起下巴,瞪他。 “——灰原小姐。”久川埴改口道,“好吧,也许是我的疏失,抱歉。” 而目睹伙伴气场全开地压制了堂堂组织成员,柯南已经有点绷不住警惕的表情了。谁还记得灰原曾经如何被黑衣组织虚无缥缈的气场吓一半死,现如今居然能神色自若和蜜勒米尔拌起嘴来……她被夺舍了吗? 灰原似乎能看透他无端的腹诽,斜着眼睛觑他。柯南遂投降,毕竟他还要靠眼前的科学家变回去呢。 “一颗都没有留吗?”他挣扎道,“要不再想想——埴哥哥?” 久川埴觉得好笑:“想想也没用啊,销毁工作还是我亲手…” “等等。”他突然变了脸色,“虽然编号为aptx4869的样品已经不可能再现了,但还有个东西,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柯南眼前一亮,忙道:“可以可以。” “先拿来试试。”灰原严谨地说,“多一点可能性也好。” 于是久川埴当机立断,一个人驱车前往安全屋,寻那神龛上奉的一盏酒。 那瓶波本酒被贝尔摩德下过药,随便找了理由赠与他,又经阴差阳错只剩这小小一盏,供奉于案前,饱经风霜。 久川埴在神龛前发了会呆,将酒液倒进试管内封存,想了想,贴上一道空白标签,便交与等在楼下的宫野明美。 巴掌大的一小支,在百毫升试管中将将装满三分之二,晃动中上下飘荡着杂质。但愿雪莉有幸受实验之神眷顾,能从中提出些可用物质。 宫野明美拿过试管,她有点紧张,将管子紧紧攥在手心。 久川埴摊开手掌,说:“那我就先走了。” “久川君,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呢?”久川埴发笑,“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逃出侦探的视线范围。我现在回去,只怕等着我的就是警察了吧。” “柯南君他……”宫野明美忍不住辩解,久川埴挥挥手打断了她。 “只要这种可能存在,就不能冒这个险啊。” 宫野明美默然。因为她也是同样,以类似理由一票否决了志保跟来取样的诉求,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蜜勒米尔的安全屋附近究竟有无组织的人监视,她不能让妹妹冒这风险。 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吗?久川埴恍然地想,难怪某个小侦探如此执着,或许还抱着让人彻底倒戈的妄想,以为能使他黑去组织的数据库里盗取药物编码。他不过是急迫地想变回原样,不择手段了吧——总不可能真的相信久川埴所谓的“本质不坏”吧? 哈哈,怎么可能! 久川埴脸色忽明忽暗,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劝她:“总之,先回去吧,你妹妹还等着不是?” 他也不知这浸泡于酒液中的药物是哪一版本,浓度为何,稳定与否,存放两年,又只剩这磕碜的量,更不确定对解药研究是否有用处。 样本参量全是未知,研究推进希望渺茫。久川埴将上述情况一五一十和明美交底,托她转告灰原,而后目送女人消失在安全屋附近,转身上了楼。 回到安全屋,神龛上所供的漆木相框仍然伫立,只是面前少了一杯陈酒。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摆设的水果点心等都失了新鲜,被他通通丢去了,还没放上新的。 虽然,青田诚一郎生前也不爱这些,那就算了。 第117章 他倒在沙发上,突然就觉得渴,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甜酒,检查密封完好,不可能被动过任何手脚。透明的液体滚进玻璃杯里,久川埴举杯。 父亲的脸在画框之下,面露微笑。 按下案件,收音机内的录音带缓缓转动起来,长久的沉默以后,属于青田诚一郎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最后,小埴,我的孩子……” 久川埴指尖一颤,险些端不稳酒杯。分明酒液还未沾唇,他却好似已经醉了,头脑如雾蒙了般昏沉。 是昨日熬夜的缘故,他告诉自己。前一晚他潜进小田优生的住处,提前拷贝了青田诚一郎的录音,以防万一,将最后、提及他的部分单独剪去了。 这男人大概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总算做了一回昏事,竟就着大弟子的电话邮箱一股脑吐出了所有的话,而忘记逐一换拨到本人号码。 ……真会给人添麻烦啊,父亲。 久川埴垂下眼眸,扯着嘴角笑不出来。他把满满的杯子放在神龛上,在录音带自动停止前,听见青田诚一郎艰难地、嘶哑着嗓音,说出最后的话: “照顾好莉莉,小埴…… “……还有,我始终爱你。” 第65章 温亚德 “爱”与否,这对夫妻似乎都很在乎这件事。久川埴想,隐晦藏于曲中的爱,临死方宣之于口的爱,被轻薄的语言一次次重复的亲情……轻飘飘,摸不着,虚无缥缈,但他却格外受用。 “蜜勒米尔?” 久川埴一惊,发现琴酒冷冷的眼正在后视镜里盯着他——发言的是伏特加,他对大哥的心思一向明察秋毫。 “啧啧,你笑起来好傻。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连大哥的话都没听见?” 伏特加说罢,也憨憨地一笑。没想到有天连这一根筋的汉子都能说他“傻”,久川埴下意识捂住自己半张脸,强装镇定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高兴的事——咳咳,我们这是要去哪,伏特加?” 他按下上扬的嘴角,随意地转移话题。幸好伏特加也不过随口一问,中规中矩地答道: “是贝尔摩德,她负伤了,boss叫大哥和你去接一下。” “那个女人,难得有一回玩脱了。”琴酒评价,久川埴从他脸上瞧出些许看好戏的神情,沉默了一会。 “boss的命令啊。”他喃喃,不痛不痒地抱怨一句,“那这班就不得不加了。” 琴酒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多话了。伏特加也安静开他的车,久川埴于是有时间想想当下是什么情况。 毫无疑问,贝尔摩德的伪装暴露彻底,只能仓促逃离。其中极小部分原因是他才在阿笠宅向主角们透了底,而大部分,久川埴觉得是她自作自受。 贝尔摩德的失败很注定,毕竟她一向对她的“侦探少年”一向心软得很彻底。 见到贝尔摩德时,女人如他想象中狼狈。发型凌乱,唇色苍白,在微冷的夜里强忍下战栗——失温失血的典型症状,不论由谁都很难保持体面。所以琴酒只是不置可否地冷笑,没多说出什么讽刺的话。 感谢他,久川埴不想病人因多余的挑衅,白白耗费唇舌精力。女人才在麻醉药的威胁下强行朝自己开枪,即便她不会承认,但她现下的确需要医生的关照。 自伤或许是组织中人的传统艺能,久川埴扶起她,将人带到车上简要包扎。伏特加尽职尽责当着司机,唯有琴酒全程无所事事班咬着烟,锐利的目光扫向后排。 贝尔摩德捋了一把头发,媚眼抛向他:“还有什么指示吗,大人物?” “别动了,女士。”久川埴说。 琴酒收回视线,根本懒得搭理。倒是久川埴笑笑,软着语气说:“去我的那间诊所吧,伏特加。” 伏特加应声。贝尔摩德在诡异的氛围里,还有闲心调戏起他:“哎呀,你的助手什么时候这样听蜜勒米尔话了?” 伏特加还没接话,琴酒就说: “顺路。” 久川埴抿嘴,被邻座的女妖伺机捏捏下巴,顿时撇下唇角。 “别乱动,贝尔摩德。”这时琴酒提醒她,“别弄脏我的座位,否则就出去。” 车内气氛顿时气拔弩张,久川埴不想掺和进两人的口角里,稍稍离远了些。贝尔摩德于是撬起腿来,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 “是么,世上哪还有温亚德支付不起的账单。” 车内唯一的医生欲言又止,看见绷带下因为动作而缓缓漫开的血渍,忍不住想叹气。 恰时保时终于捷在路口拐过一个弯,稳稳停在某幢公寓的的地下车库里。化名为“克里斯·温亚德”的美利坚知名女星微笑,也不需旁人搀扶,独自一人亭亭地迈下了车。 久川埴落后一步,琴酒在前捻灭了烟,声音低沉地警告:“离那女人远点,蜜勒米尔,你玩不过她的。” “……好。” 可哪有什么远离的机会,说到底都是工作而已。何况他早就连更出格的事都做过,早不是琴酒刻板印象的乖仔了。 走进诊所,贝尔摩德已经反客为主地坐在术台上,怡然自若地玩着指甲。 “劳驾,您还没止血呢,女士。” 久川埴看见染血的手术台,满脸都是肉疼——他甚至还未来得及铺上隔离床单,床面已经被污染得彻底。可怜兮兮的叫坏心的魔女忍不住逗弄: 第118章 “别担心,孩子,我会在支付琴酒的洗车费时捎上你这一份的。” 久川埴有点感动,但还是说:“能报销经费的,还是让组织来付好了。” “贴心的小猫咪。”贝尔摩德说,“你叫我怎么忍心追究你,甚至与你为敌?说实话,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大胆。” “……” 久川埴垂下眼眸,只默默帮她消毒,动手取出大腿里的子弹。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不太想追问下去。 “……什么时候,我竟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 贝尔摩德吹吹指甲,哪怕血肉被镊子拨开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极良好的表情管理。 “大约不久以前。”她微笑道,“秘密,是女人的补品。我也很惊讶我的一时兴起,会让我听到那样有趣的秘密……” 久川埴咬住舌头,他记起,阿笠宅在某段时间一度陷入贝尔摩德的监听中。这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听过自己与主角们的全部对话。 ——不,看贝尔摩德的反应,她已经知晓了。 “明明是我交给你的易容术,到头来却救了仇人的孩子吗……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离奇呢。”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久川埴停下手里的动作,强装镇定,“是想交换到什么呢?” “……无趣。” 贝尔摩德打量他一会,评价道,“我就是不喜欢你性格中的这点,太容易妥协。” “否则,难道在这和你搏斗起来吗?饶了我吧。”久川埴觉得好笑,“所以你喜欢工藤新一,就是喜欢他性格里不时的冲动吗?” 贝尔摩德眉峰稍蹙,继而含笑看着他:“用同一个理由,第二次威胁同一个人,效果恐怕会不那么好。” 久川埴沉默,投降道:“毕竟我也没有您其他的把柄。” 贝尔摩德沉吟半晌:“那好。” 久川埴一愣,随即微微瞪大双眼。这下他的反应足够让女人满意了,她捏紧对方的脸颊,笑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好好地与你说话呢。” 银镊脱手,掉落在地上,贝尔摩德从架子上拿来新的一把,放回他手心里,捏紧,像女孩在玩着她心爱的洋娃娃。 “况且,蜜勒米尔,别忘了你三番五次的威胁我,和我顶嘴、做对,比雪莉做的过分多了。为什么恨她而不恨你,难道只因为父辈那点凉薄的恩情吗?——你现在又不姓‘青田’了。” 久川埴怔怔地:“可是……” “嘘。”贝尔摩德堵住他的话,“我讨厌姓宫野的,可这和那些女孩又有什么关系?” 好强词夺理的发言,可由她说出,似乎又很顺理成章。久川埴说不出话,看见女星侧脸中一闪而过怅惘的神色,好像又可以理解她突然落寞的情绪。 “你是不是……见到雪莉了?” “那是谁?”贝尔摩德反问。 她今晚一定见到雪莉了。久川埴还记得记得剧情,记得女孩身上乍然迸现的勇气与决心,如何被展露无遗,她依靠这一段弧光征服了无数读者,而贝尔摩德恰好也容易被这样的纯洁打动。 此时此刻,“仇人的子女”在她眼中不再是执念的虚妄,而终于成为具体的人,青田诚一郎曾说,“唯有活生生的人最难憎恶”…… 也只有死去的生命最容易被偏爱。 久川埴剪去缝线的线头,撂下剪子,沉默很久方问: “你最近感觉怎样?” 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贝尔摩德却不算意外,勾唇又笑起来:“我看上去有哪里不好?” 久川埴抿了抿唇:“其实,以你今天这点皮肉伤,根本没必要非叫我到场——不要摇头明明就是你向boss汇报,指名我和琴酒一起过来的。” “聪明的小猫。”贝尔摩德说,“我最近,的确有些异样的感觉。” 久川埴顿时紧张起来,被女人一点额头,推回远处。 “以防万一,这是不久前在美国一家私人诊所的调查结果。”她调出手机中的一张张照片,展示给久川看。 “原来如此,”久川埴眯眼瞧了瞧。提起本专业的事,他的语气又快又肯定,“多脏器普遍出现的早衰症状……只是初期阶段,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能提早干预,也是好事。” 他顿了顿,不由思考起以这妖女的真实年纪而论,“早衰”是否还算得上“早”。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垂下眼眸,久川埴想起许早前,自己答应贝尔摩德的事。要代父亲关注女人药物处理后的身体——这具停止衰老、停止生长的实验体,经过时间和岁月的蹉跎,它只徒剩下表面的光鲜。 “你想,两代人,约五十岁的年龄,早就过了中年,各慢性疾病早期的症状都可能出现,这不是罕事。” 贝尔摩德抚过那张年轻、亮丽的脸庞,默不作声。 “克隆羊的实验,我想你听说过。”久川埴想了想,补充解释,“从六岁母体身上取下的细胞,哪怕经克隆复制后,也只活过绵羊寿命剩余的六年……” “不用在这方面啰嗦。”贝尔摩德打断说。 她瞧着颇有些浮躁,久川埴望着她的眼睛,突然地叹息:“染色体在复制分裂过程种的损耗不可逆,而维持年轻的躯体,所必需的高代谢率要求这种复制分裂的频率更高,也就是说……” 第119章 贝尔摩德挑眉。 “你的身体机能一直在高负荷运转。”久川埴说,“好比过度劳作的机器在保修期内就可能损坏。很抱歉,以我目前的水平,只能为你做出最基本的干预——开点药之类。” “可以想见。”贝尔摩德说,她又戴上那张虚浮、华丽的假面了,女人扯起嘴角一笑: “你是叫我像哪些绝症病人一样,是时候去寻求些心理层面的慰藉了吗?你的确还差你父亲很远,蜜勒米尔。” “这是当然的事。”久川埴苦笑。 贝尔摩德并不在意,她敛目思索了一会,大抵沉浸在对有限的未来的遐思中,久川埴很有眼色地保持沉默。 “虽然不是令人满意的回答,蜜勒米尔。”她收起手机,警告道,“……我想,我还会在日本逗留一段时间的。不要让我听到任何有关我的身体状况的讨论” “我不会的。”久川埴说,“我对‘秘密’的传播不感兴趣,多余的事绝对不会去做。” 贝尔摩德勾唇,原还想说什么,只听诊所角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而后是扑棱翅膀的声音。 “……秘密……”鹦鹉唱歌似的,细声细气地模仿,“……它让女人像女人。” 它的英语不全标准,听来简直像“呜嘛呜嘛”地糊成一团,却成功吸引了女人的注意。 “你这什么时候养了鹦鹉。”她颇感兴趣地走过去,香水味撒了爱美满身。 鹦鹉蹦远了点,开口表达不满:“哈尼!” “有趣,你还教了它什么?” “都是偷学的罢了。”久川埴走过去,按住鸟喙,以防它漏出什么不该说的。 他欲盖弥彰一般解释:“小爱什么都学的,什么时候学都不奇怪。刚才你说话被它听了去,所以说了这些话。” 爱美又蹦跳起来,才不知道自己一下模仿到不得了的人物头上,天真地歪着脖子,张嘴“嘎”了一声。 第66章 基尔 许是漫画进行至此,主角终于做足一定的前期准备,团队也初具雏形,来自红方的应对和抗击活动越来越频繁,以至于需要医生出面收场了烂摊子也随之越发多了。 久川埴手里提着笼子,懒懒靠在墙头。他刚刚带爱美体检回来,发现自己的诊所已经被鸠占鹊巢。 “终于,你们已经到了这点小伤也需要我来的地步,琴酒?” “……” 靠在他日常办公用的软椅上,顶级杀手毫不在意血珠正沿脸颊淌下来,表情冻得像冰。 伏特加咳了一声,不知他从哪读出来的:“大哥想告诉你,基尔失踪了……” “闭嘴,伏特加。”琴酒站起身来,眼下一道弹痕如利剑般,与他的目光一齐射向自己。久川埴手举得累了,两步将鹦鹉挂回桌旁,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回忆一下近期的言行,自认问心无愧: “我发誓我连fbi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嗯。”琴酒颔首。他的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椅背,久川埴只好走过去,净手消毒,踢过访客用的滑轮椅来坐在他身旁,又从桌前的棕色瓶里夹出碘伏浸泡的棉球,叹道: “过来,低头。” 他擦干血渍,消毒伤口,又去柜子里翻纱布,来回笔画总觉得大材小用。这道划痕恐怕再不过多久就要愈合了,边缘正因灼伤而微微翻卷。久川埴忍不住问: “这是怎么了?” 琴酒哼笑一声。 “是莱伊。”伏特加说,“还有fbi,他们打乱了我们今天的计划。” “啊,”久川埴笑起来,又端详起银发杀手脸上伤口。他记起剧情,这浅浅一道伤疤在他眼中就成为了—— 红与黑首战的伟大见证。 “我好像可以想象……但基尔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明知故问。 伏特加看大哥眼色,和盘托出:“不清楚。” 久川埴却清楚,紧紧抿住嘴角。打心底里,他还蛮高兴看红方剧情进入正轨的。因为他才导致贝尔摩德的暴露节点提前,原还担心过所谓蝴蝶效应,如今来看,还是先好好操心自己的临入狱前的gap如何安排才好。 “这也正是需要你的地方,蜜勒米尔。”琴酒开口,迫使久川埴的注意力重回当下。他两手交叠,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像他喜欢的侦探福尔摩斯那样,说道: “贝尔摩德已经去调查了。虽然还没有结果,但一定是哪些fbi的手笔。哼,赤井秀一,那个男人一定藏在东京都内的某一间医院,我完全可以肯定这点。” 琴酒一句话,久川埴忙了两周有余。东京市内公立私立的医院不计其数,组织在医疗系统的内线近些年也断断续续遭到清理,要具体找到基尔被藏匿的科室病房,根本是大海捞针。 所以他心安理得选择了划水。 “已排除的有八家医院。”久川埴挂着电话汇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鸟儿,“已经是最快了,我为了基尔的事,都熬过两个大夜……” “找人帮忙?那怎么行,寻常成员的保密等级不能接触这些,只能我亲自来——那可是全东京医疗组下线人员的名录,还有可操作目标的名单……” “你?”久川埴忍不住笑起来,指尖被爱美飞快叨了一下,轻微一嘶声, “别了,你还需要伏特加这个司机。也不用说配副手之类的话了,我不需要,没人比得上塞德……没有,我边上哪还有人。小爱,来说句话?” 第120章 爱美被他挠得眯起小眼,感叹道:“啊!雪莉——” 久川埴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冷汗直流:“它不懂事,别和一只鸟计较。” 琴酒:“无聊。” 说罢就挂了电话。久川埴点着那不成器鹦鹉,狠狠叹气,暗道自己闲来无事教它那么多,杂七杂八都有,怎么偏生就记得这一句,没被掐死真算命大。 虽然没有明说,久川埴能猜到他的上司对目前的调查进度很不满意,因为第二天,他就照自己意思委派了帮手。 “蜜勒米尔呀,好久不见!” 来人一顶黑色鸭舌帽,颇自来熟地踱步进来,久川埴正在划水摸鸟,闻言第一反应是盖上笼子。 然后一抬头,舌头打了结:“波、波本?” 安室透笑呵呵地挥挥手,倚在门口打量室内:“难怪去安全屋找不到你,最近都很忙吧。” “忙啊,忙点好。”话音一顿,久川埴忍不住问,“你……” “是琴酒叫我来的。”安室透说,“我也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虽然命令转接了几层,直接联系我的人是贝尔摩德。” ——波本,接近组织高层,擅长处理情报,保密等级足够,甚至还与他有过不错的合作经历,熟悉医疗组内部结构。综合来看,的确是最合适的辅助人员不错,琴酒会调用他也合乎情理,但…… 久川埴难言地望着对面,心道:这不羊入虎口么? 他把桌上的将机密文件收拢,在诊所办公区内转一圈,确认监控监听设备都关了,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琴酒不是老糊涂了……” “我记得我们年龄相差不大。”安室透玩笑道,“但都比你年长,蜜勒米尔。” 久川埴不喜欢这话题,他年纪小,总是因此被轻视,给工作带来许多阻碍。 “既然来了,那就做吧。”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椅椅旁,把滑轮椅踢来给安室坐,摊开材料, “知道你忍不住看,卧底先生。但能请你循序渐进、可持续一些吗?如果现在我被查出来有异,可就没有下一回合作了。” 精明的卧底先生笑笑,目光却不动声色往桌上飘。久川埴侧身避开他点,一张张把内容检查了,拣出部分来递给他: “有些指向性太强的资料,不可能交给医疗组无关的人。嗯……既然琴酒叫你来帮忙,这有些组织驻医院的线人名单,他们多少能接触一些住院部的病例单。” “多谢。” 安室透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久川埴突然就很不想顺他的意,按住那几页纸,不让对方轻易抽走 “我还没有答应要做你们的协助人。”他强调,“这里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这点活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安室透笑说:“我知道。只是,琴酒大概不那么想,毕竟是代号成员失踪的大事,他很重视啊。” 久川埴不语,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懒散的工作态度,对这无聊工作依然重视不起来。 ……因为他早就被漫画透过答案了啊。年轻医生唇角一抹神秘的微笑,只道:“急又急不来,而且,你看,反正基尔和我关系也不好,做什么为她费心费力的?” “看不出来。”波本已经不掩饰其情报搜集的目的,光明正大打听起来,“那是个怎样的成员?” “在做播音女主持,我记得长得很漂亮,但也很难惹……我们其实没合作过,她每次见到我都很疏远。”久川埴顿了顿,嘟囔道,“不知道原因,磁场不合吧。” ——不,他其实是知道的。 他咳嗽起来,安室透拍拍他的背,像是一种安慰。 久川埴自认做出过许多错事,对伊森·本堂视而不见就是其中之一……倘若久川埴不曾看过漫画,对本堂父女间的关系也一无所知,或许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受良心折磨。 两人一时无话,室内唯有鹦鹉在蹦跶,挥舞着翅膀掀起一阵风。安室透不知作何打算,竟就真的开始逐一排查起医院的名单,且一丝不苟,效率奇高,成果也喜人。 ——警校优等生,拥有超高的信息检索能力也是理所当然。到了下午,当久川埴一抬头,突然察觉对面人已经停下打不完的电话,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问,“名单有什么问题吗?” “嗯……等价交换,我要拿走这个。”安室透点点那份表格,它可以作为再直接不过的证据,证明组织侵犯个人信息,且敲诈、勒索,数罪并举。 而身为被指控的其中之一,久川埴却完全看不出这份材料的价值似的,挥一挥手:“可以,你拿去销毁了吧。” 销毁自然是不能的。安室透心领神会,得到满意的答复,自然勾出一抹笑来: “今天下午,我从这份表格里已经排除共十二家医院,还有三间存疑。” 久川埴凑过去看,脸颊不自觉离他很近。 汇报中的人一身正气:“你的名单上,这几人都已经离开原有岗位,这几人更换了电话号码,所以无法完全排除包括杯户中央医院在内的这几所医院——如果由我潜入调查,相信三天内能给出最终结论。” “……这倒是不必了。” 靠近的温度一下远离,安室透仿佛这下才看到近处的人,把他的头发摸乱了。 身为卧底却如此殷勤,谁知道他包藏多少私心。久川埴挥开他的手,若有所思地看他一会,不由感叹: 第121章 “不愧是搞情报专业的,一天内干完了我几周的活啊。” ……被琴酒知道,当真要发现他在划水摸鱼了。久川埴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向自己的严厉上司汇报,好像被轮岗的实习生超了业绩,原先摆烂过头的老人自然多有惶恐。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表示:“至于调查,应当不劳你亲自出马,会有基层人被派去的。” “你好像并不担心?”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久川埴反问,“一群远渡重洋来到日本的美国人,还能有怎么样的关系网呢?” 对面的知名情报贩子说:“洗耳恭听。” 久川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将手指伸进笼里去逗弄鹦鹉,也被一翅膀拍开。他微微叹了口气,笑道: “医疗行业内的人员流动,比你想象得要固化许多,相应的,各种八卦倒是传得很快。” “八卦?” “嗯,如今杯户中央医院的院长,本田先生在美国出访时受过恐怖分子袭击,这事圈里好多医生都知道……不过,也不过是猜想罢了,要等组织派出的线人调查才能确定。” 情报贩子给他鼓掌:“果然还是业内人士清楚。” 久川埴颇为受用地眯了眯眼,谦虚道:“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所以,公安那边,有想法参与这件事吗?” 猫似的目光落在人身上,又轻巧地挪开,久川埴故作不在意,实则是隐晦地打听。 安室透想了想,没像往常那样油滑:“基尔的确是很诱人的目标,不过我们暂时没打算和fbi起正面冲突,毕竟事关外交事宜。而且三方混战很容易两败俱伤。” 久川埴忍不住问:“不考虑和他们合作吗?” 日本公安留给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久川埴读出其中未尽之言,深深叹息一声——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自尊,红方各派之间才始终不肯放下戒备,共同合作好让漫画早日完结啊。 “我建议你们还是盯一下。”久川埴暗示性地说,“谁都知道琴酒那人的疯狂程度,他根本不在乎平民百姓的伤亡。何况面对的还是美国人,恕我直言,fbi也不一定多在乎日本民众安危吧。” 安室透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我知道。” 他不知道。久川埴微微蹙眉,因为安室透根本想不到,琴酒为了找到基尔不惜惹出过多大场面。餐厅、车站、影院,投毒、放气和纵火……哪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一切为达到目的服务,就算扫射东京塔也无妨。 好像也就是这次红黑篇后,琴酒办事的阵仗就越发大了。久川埴恍惚地想,这算是放飞自我了吗? 第67章 基尔2 晚上,他将波本的调查结果形式性整理一番,一五一十汇报给琴酒听。银发杀手听罢,第一句竟然是问: “有他在,效率倒是高了不少。” 伏特加在一旁“嘿嘿”地笑起来,不知在起什么哄,久川埴觑他一眼,算是认下这番调侃:“没想到你会找到他来。” 毕竟琴酒和波本的关系一向不好,除却他是敌对派系朗姆身边的干部,也因为是琴酒“讨厌波本不时露出的冷笑”——这是原话。 可琴酒自己的冷笑也很是骇人。他一哼声,连酒吧里的窃窃私语声都轻了些,伏特加为他点燃一支烟。 “谁让你好像,总是喜欢与他合作。”琴酒咬住烟头,眯起双眼,“蜜勒米尔,你挑人的眼光实在不行。不过,我暂时会捏着鼻子忍受烦人的老鼠在眼前。” 因为他吗?久川埴想,那他的面子可不得了了。察觉半个酒吧里的人都在偷看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把话扯回正事上。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重复,“杯户中央医院、米花医院和高轮医院,谁才是基尔被藏匿的地点?” “要找出正确答案并不难。” 接话的是伏特加,琴酒不屑于指挥这种小事,垂着眼眸任由伏特加和蜜勒米尔安排,“只是三间医院,派人进去查就是了,很简单。” 久川埴心领神会:“行,我会准备合适住院的病例的。” “嗯。” 琴酒点头,这一方案就算通过了。然后他毫不留恋地站起身来,连一杯酒也没点,潇洒地走出卡座离开了——好像专门为听蜜勒米尔汇报才来这一趟的。 杀手先生始终是组织风口浪尖的话题中心。这下酒吧女老板连杯子也不擦了,凑过来若有似无地打听一些八卦,被久川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无趣地回到岗位上。 “好了,都别看了。”赛妮娅说,“基安蒂,你也是,蜜勒米尔可和你们这些普通下属不同。喜欢和谁合作,分分钟就把人给他调来。” 基安蒂响亮地嘲笑一声,高调朝久川埴举杯。久川埴无奈,女人们调侃不起琴酒本人,专会拿他做酒后闲谈的打趣。他也并非开不起玩笑,配合地转向那头: “总这样说,我都快当真了。基安蒂、还有科恩,琴酒平时待你们都不薄吧。” “听听他的口气,在替琴酒教训人呢!”基安蒂大声说。 久川埴蹙眉,他一向不适应基安蒂的“疯劲”,只是仅普通同事关系而言,倒也没必要落人口舌。况且琴酒不在意下属间端水不平导致的嫌隙,他任性得很,把“蜜勒米尔”放在火上烤,久川埴只好自己费心维系关系。 “怎么会……”他放轻声音,表示,“赛妮娅,把基安蒂今晚的消费记在我的账上——大家都是同事,哪有什么训人的。” 第122章 基安蒂满意了,揽过同僚的肩膀:“还有科恩!” “自然。” 久川埴点头,他随手刷了卡,刷的是医疗组内经费,所以顺便填了最高小费。赛妮娅高兴得眉开眼笑,杯子也不刷了,扬手给他一个飞吻。 身为组织情报站亦人事处的老板,风情万种的红唇女人不乏追随者,因此久川埴明显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变多了,他不喜欢被瞩目,于是谦逊地道别离开。 酒吧门口,监控摄像之下,亮黄色的德托马斯已经在路旁等候多时。贝尔摩德看见推门而出的黑发青年,降下车窗,堆起微笑。 “蜜勒米尔。”她呼唤,“过来这边。” 久川埴脚步一顿,乖乖走到车旁:“你怎么来了?又怎么等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那老女人立的奇怪规矩。”贝尔摩德道,“她的酒吧不欢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行了,上来。” 喇叭“嘟嘟”响了两声,像是催促。久川埴暗道无利不往,谁知这半百女妖找上门为的什么棘手事。可惜他与贝尔摩德交浅言深,互相掌握太多把柄,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好吧,什么事。” 他坐进车里,贝尔摩德沉吟着,将黄灿灿的拉风跑车开上夜路,像是在犹豫。 “其实,我已经像琴酒说明了,我不打算参与下一次行动。” 她在组织内有这种自由。久川埴意料中的点点头:“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代替我,去确认一件事。” - “侦探少年”被可恶的fbi蛊惑,搅和进这场危险的交锋中。贝尔摩德眉眼中充满忧心和恼火——前者对于她疼爱的“干儿子”,后者则明确针对那群美国人。 但她已经拒绝了下次行动,倘若此时反悔,又平白惹琴酒怀疑。 “……这正是为什么我来找你。”贝尔摩德说,在那道魔女的狭长目光注视下,她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希望自己能深入行动的最前线,最好,能始终替他百无一疏地盯着侦探小孩。久川埴思考了很久,缓缓对上她的眼睛: “正好,我也有想做的事。” 次日他径直去找了楠田陆道,男人尚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装病,捂着脖子龇牙咧嘴,听说蜜勒米尔愿意代劳,简直如释重负。 可怜这男人还不知他原本结局,久川埴内心喟叹,脑门开个洞后尸体还任人摆弄,连读者一时都想不起他。 太地狱了,久川埴默默为他画了十字,暗想:接下来倒霉蛋可要变成我了。 杯户中央医院,不起眼的储物室内。 新来的实习小护士颠三倒四地在一旁,连帽子都歪到一边,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拿走。 久川埴站在镜前,小心翼翼戴正护士帽,眯着眼打量自己。 围观的贝尔摩德啧啧感叹: “化妆的技术还是这么烂啊,蜜勒米尔,你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 “不会。”久川埴冲她微笑,“对你的学生有点自信吧,贝尔摩德。没那么容易露馅的。” 贝尔摩德露出嫌弃的表情:“亏得这里有新进的实习生,否则不知你怎样才能不被熟人认出来……算了,看在你帮了我的忙的份上。” 她抬起手,捏住那张纯良无害的小脸,左右端详一番。久川埴一边任她打量,一边忍不住嘟囔: “朴素一点就很可以啦。做护士的天天百米竞速都来不及呢,太精致的妆也不符合角色。” “乳臭未干的小子。”贝尔摩德抱起手臂,评价,“挑了最不适合你的那个角色。” “只是性别不同,哪有那么大差别?”久川埴笑道。 他挣开女人的手,套上矮跟皮鞋,不适应地原地蹬步。身后传来千面魔女无奈的一声长叹,久川埴脚步一顿,瞬息之间敛起笑容,转换身姿,端起一名护士该有的风风火火模样,转身闯出门去。 - “要死啦,由利佳,跑到哪里去了!” 医院走廊上的医护们无一不健步如飞,两个护士叽叽喳喳地略过男孩身边,一个扯着另一个。 “找你半天了,急诊新来了个棘手的,还不过来搭手!” “抱歉抱歉。” 柯南闻声抬头,恰巧对上一双浅灰的晶亮眼睛,帽檐下小护士的碎发乱糟糟地翘成一团,懵懵被前辈拽着走。 他莫名有种熟悉感,却无瑕多想,转头看见朱蒂听闻他的消息后急急忙忙赶来,一见到他就问: “你可以确定吗,柯南?” “嗯,本堂瑛佑说找到父亲的工作伙伴的线索——在杯户中央医院,有人输入了他爸爸寄给他的工作伙伴邮件时相同的电子信箱。” “电子信箱?可他怎么知道……” “因为声音。”柯南说,“他在这里听到音乐旋律的按键声,是组织的邮箱地址。那一定是潜伏在医院里的组织成员在向外传递讯息!” 他斩钉截铁地说完推理,深吸一口气,告诉朱蒂:“瑛佑现在很危险,因为他要去找的,根本不是什么‘工作伙伴’,而是组织的人。” “——哦?他们的伙伴,在这间医院里面啊。” 磁性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朱蒂猛一扭头,叫他:“秀!” 赤井秀一抬了抬手,制止朱蒂继续说下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路过的护士看见他们的背影,百忙之中动作有些微迟钝,但也只有一瞬,她很快在同伴的催促下又投入繁忙的工作中去。 第123章 第68章 基尔 3 久川埴在医院里脚不沾地忙了数日,恪尽职守的工作态度比在组织时认真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由感慨:可怜的由利佳虽然被自己放倒代替,但在好长一段日子里有人替班,能带薪睡觉,好像也挺幸福…… 直到某天午休,他被由利佳的带教叫了去。然后在那间休息室,他正面对上了那群严阵以待的fbi们。 ——甚至赤井秀一也在!某一瞬间,他简直要像猫似的浑身炸毛,在门口愣了半晌,被带教兼护士长的姐姐一叫才回过神来。 “来看这个,由利佳。”她招手道,“这个戴眼镜的少年,你是不是见过的?唉,我实在有点记不清了,年纪大后真是越发容易忘事。” 久川埴说:“啊……” 实话说,他当然不记得,毕竟真的由利佳还躺在医用物品储藏室里。不过,举手之劳,他不介意推一把剧情。 “是啊,他确实有来过。”实习护士轻声开口,口罩下她的声音闷闷的发哑,“年底的时候,拿着一张女性照片来问了好多。” “那张照片,是女主播水无怜奈吗!” “哎呀,年轻人的东西,我都不大认得的。”护士长说。 久川埴便接话道:“你这样一说,确实很像。” “哦噢,是他啊,我记起来了。” 久川埴点到为止,后边的话都交由老师来说,“那个少年先是问这人有没有住进医院,我回答没有。不过啊,如果真是个名人住院的话,很快就会在医院里传开的吧。” 医院内八卦的流通速度,就是这样毋庸置疑。久川埴在后头无声地笑,突然听闻柯南将话题转向自己,微微一僵。 “这位护士姐姐呢,有人问过你相同的话吗?” 男孩天真无邪的双眼闪闪发光地仰视他,久川埴忽然咳嗽一阵,半晌才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柯南问。 久川埴点头,余光不时瞟向一旁的fbi诸人。在柯南的介绍里,他们是担忧本堂瑛佑下落不明的热心邻居——要他说,这热心肠的人设套在赤井秀一身上,可真够怪的。 - 不久,护士们离开后 “……” 所有人面面相觑。 “现在,应该立刻把水无怜奈移到别的地方去。”朱蒂打破沉默。 阴云凝聚在fbi上空,每个人脸上都是严阵以待的表情。现状摆在眼前,组织的人找上这间医院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毫无疑问他们即将面对一场搏战。 “不能太着急行动。”詹姆斯说,作为上级,他考虑的更全面些, “那样就相当于告诉了那个组织,人就在这里。而且,必须要再找到一家愿意配合我们的医院,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赤井秀一却说:“就这样也没关系吧,保持原状。” “保持原状?” “对。” 赤井秀一露出一抹笑,额发散乱地挡住一般眼睛,好似志在必得的狩猎者端起猎枪。 “这是一次机会。”这位叛逃组织的银弹先生说,“一次……把一条线索变成两条的绝好机会。” 深夜,杯户中央医院病房楼。 灯光暗淡,昏昏暗暗的环境仿佛刻意烘托着氛围,如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聚焦在护士站附近,照亮张贴在墙上的值班讯息。 守夜的护士打着呵欠,百无聊赖地把玩一个苹果,祈祷这又是一个平安夜。 可惜祈祷大多无用,呼叫铃骤然响起,催命似的叫她不得空闲。年轻护士满脸推搡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前去查房。 也因此,他没能注意到墙角一闪而过的黑影。 过了不久,安抚好失眠病人的护士又折返回来,她似乎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坐回护士站里,只想等值班结束。 也就此时,她总算注意到尽在咫尺的危险—— “谁在那里!” 她一下站起来,惶恐地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闲庭信步,她脚步踉跄,停顿数秒后,年轻护士的脸庞忽而冷静下来。 方才的张皇失措都像幻觉一般。 与此同时,赤井秀一一改方才随意的步伐,骤然倾身向前,一只手直冲“女人”眼前。 护士由利佳的皮囊之下,久川埴秉着一口气,好容易躲过他一招,反身便被毫不留情地绊倒了。他吃痛闷哼出声,抬腿就要反击,可fbi的王牌当然不会给他还击的余地,一套截拳道来得迅疾如风,三两下便轻易镇压了他,语调则轻松地像工作场上的普通寒暄: “好久不见。” “莱伊……”久川埴艰难地挤出声音,他整个人被掼在地上的剧痛疼得无法出声,挣动一下手腕,很快被更大的力道死死压住。 赤井秀一说:“我早就不是你口中的‘莱伊’了。” “有什么区别。”久川埴抱怨他,“你弄疼我了,劳驾——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松开他,甚至好心将他搀起来,久川埴受用了,扶着他的手站稳,发觉一群fbi的探全都难言地望着自己。 具体来说,是赤井秀一和他交叠的手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好久才不知谁记起按章办事的流程,举着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现在,把手举高抱在头后面,然后跪下来。” 他说罢,看见那组织成员闻言却没有一丝反应,反倒眯眼笑起来,在小护士姣好圆润的面庞下颇显纯良无害。 第124章 “不要。”他转头,确是对着赤井秀一说, “你知道,先生,我讨厌被那个东西指着。” 赤井秀一的目光随之扫去,枪管便被颤巍巍放下了。朱蒂不赞同地提醒他:“秀!” “我有分寸。”赤井秀一站直了些,一只手插回兜里,他仿佛不觉身边的“蜜勒米尔”有任何危险性,只说,“詹姆斯,留他和我单独谈谈。”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箍着身边人手腕,不论久川埴在暗中如何使力,始终没能撼动他分毫。 朱蒂还有疑虑,一个小身影不知何时凑到前排,也说:“我要一起!” 是柯南。方才混在探员们中间,久川埴压根没看见他。此刻被一大一小两银弹夹在当中,更加压力山大,他万般无奈地闭上眼睛,默数十个数。 十二点整,电话铃准时响起。 尖细的鞋跟应声踩上fbi的脚面,赤井秀一吃痛却不卸力,反手死死地压住手腕。久川埴一击不成,秉着气猛一拧身,避过赤井秀一探来的右手,却陡然感到口袋一轻,讶异地低头看去—— 柯南的手正从他口袋出来,拿着响铃中的电话,甚至朝久川埴晃了晃。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赤井秀一,眼中满是谴责。 “放开。” “不。”赤井秀一钳着他,笑,“那是琴酒吧?” 久川埴气急,几乎恳求道:“我不会透露你们在这的,这只是例行汇报的时间点而已。” 他们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言语中的意思又与立场全然不符,让旁听的柯南都有一瞬错乱。 他握着那只电话,像捧着一只烫手山芋,追查那个组织至今,他从没离罪魁祸首这么近过。犹豫中,就被赤井秀一拿走手机。 男人随手挂断电话。 安静,持续的安静。 久川埴闭上眼,听护士台上的时钟嗒嗒地作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琴酒没再打电话来。 他甩开赤井秀一的手,这回久川埴很轻易就挣脱了。 “现在好了,这下你高兴了吧。”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赤井,不住揉搓手腕上的淤青,“琴酒没等到电话,很快就会来的。fbi打算怎样,像基尔一样的逮捕我吗?” “不。”赤井秀一说。 拒接电话后,手机屏默认回到锁屏界面——看见壁纸的瞬间,久川埴发誓他看见他笑了。那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凤头鹦鹉,柯南记得,它曾被叫久志爱美的女星养在房里。 赤井秀一在手机侧缘摸索半晌,到底没将它还回去,而是说: “钓鱼人是最贪心的,蜜勒米尔。他不仅想要垂下吊线、愚弄他人的快感,他更想要鱼儿本身。” 正如他放任琴酒得知消息,锁定医院,为的不止是交锋中的主动权……他想要的是—— “蜜勒米尔”本身。 久川埴从他的目光中读懂这点,拍开他的手,告诉他: “想得美。” 他抬脚要踢,被绊住右腿,整个人不自然向前倾倒,生生撞在对方的肩上。赤井秀一冲他挑眉,堪称强硬地回身压制住他,久川埴动不了一根手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和基尔只有一面之缘。”他飞快解释,“况且,她还是cia的人——你猜的不错。” “这是推理。”赤井秀一说。 久川埴服了这群推理狂,继续往下说:“组织不会再接纳她,就算她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所以,哪怕你们的计谋得逞,她也必然先遭到琴酒的怀疑……” 我也一样。久川埴心想,思危思变,下次琴酒真不一定还会原谅把任务搞砸的他,这是一定要有的自知之明。 因此,他不免将对待fbi的态度软化了些,生硬道: “不过,能先让我和她见一面吗?” 第69章 基尔 4 手机被没收,视野也受限的久川埴,被男人引着带向基尔的病房。 柯南走在他身边——久川埴头上罩着某人的外套,只能低头看见他。小学生年纪的侦探正埋头沉思,抚着下巴运筹帷幄中。 “虽然不大可能,”久川埴说,“但我的手机,还能再还给我吗?” 闻言柯南抬头,冲他甜甜地一笑:“啊,被我丢到水里泡水了。” 果然,久川埴郁闷地叹气。赤井秀一在前头,说话时带着笑意:“虽然作为物证而言,蜜勒米尔的手机数据确实很吸引人,但我还是比较想展示我们这一方的诚意。你觉得呢?” “不怎么样。”久川埴说,“因为这支手机本来就不会存重要消息,顶多算几个跑腿卖命小卒的联络渠道,除了给我后头的工作添堵,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意义。” “喔,那真是抱歉。”fbi的王牌说。 不久后,赤井秀一回到会议室——由一间病房简单改装成的fbi临时落脚处,诸位同僚们都在激烈地讨论现下状况。态度最激烈的一位是朱蒂,她始终坚定自己的看法: “应该现在、立刻、马上进行转院! “既然那个组织已经知道水无怜奈在这,甚至搭上一个蜜勒米尔,我们已经没有继续逗留的意义,也没有必要继续讨论下去了!” “可是,”比起她来,詹姆斯更犹豫些,“在没有确定转移医院的情况下,把陷入昏迷状态的人贸然转院,恐怕……” “而且,现在轻举妄动的话反而更容易被盯上吧。”旁听中,柯南突然插话,“不止是我们,还有这间医院,医院里的医生和病患。” 第125章 朱蒂说:“可是,既然明知道黑暗组织会入侵这样的地方,我们还把基尔留在这里,甚至不告诉医院危险的到来,被动等待……” “不,我们并不被动。”赤井秀一拉上窗帘,假装没看看远处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微微偏过头来。 “这是引诱。”他说。 “引诱?” “所谓引诱,就是严阵以待。” 话音落下,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仿佛计获事足的军事终于等到他的东风、最后的拼图也被掌握手中,赤井秀一与脚旁小小的名侦探对视,两人都露出了然的微笑。 - “杯户中央医院,是吗,fbk关住基尔的监牢就在那里啊?” 黑色车厢的保时捷内,荧荧的屏幕光惨白,照亮长发男人的脸。琴酒勾起唇角,望着最新一条拒接的通话记录,面色阴沉又冷酷。 伏特加忠心地附和他:“是的,大哥。” “贪心的老鼠。”琴酒评价道,“一个基尔还不能让他满足啊——赤井秀一。” “蜜勒米尔刚刚断了联系,再让别人混进去查看的话……” “拖拖拉拉的,没有必要。” 琴酒“哼”了一声,“只要知道对手那个男人,再派进去多少个潜伏的人,都是无用功。” “这点上,应该感谢我吧。”后座里,贝尔摩德轻笑着接话,琴酒掐灭了烟,眉峰缩得更紧。 “感谢你教唆蜜勒米尔去fbi眼前调查吗,贝尔摩德?” “哦呀,这可真是严重的指控。”贝尔摩德说,“可与其在现在追究我的责任,不如先想想怎样把基尔和蜜勒米尔带出来吧,从那间已经被fbi层层包围的医院。” ——也从我的小小英雄手中。 贝尔摩德微笑。让琴酒觉得棘手,她就心情愉快。可大概除她外没人会觉得琴酒在烦恼,表面上,组织的顶级杀手依然是那幅冷酷作派,随意道: “当然,我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从那群阴险窃贼的手中,抢回组织的东西。所谓‘抢走’就是……” “呃,是什么意思,大哥。” “别担心,伏特加,我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 久川埴望向病床上沉睡的基尔,有些呆滞。 赤井秀一撇下他去开会了,那场会议所有的fbi都要到场,他想不明白那群美国人为何心大到如此地步,也并不理解既然放任了他和另一个组织成员共处一室,又何必做徒有其表的伪装。 一边手腕被缠在窗框上,久川埴靠着窗台,有些累了,便沿着墙滑坐在地上,仰看装睡中的水无怜奈 ……还是说,称她为本堂瑛海比较好呢? 他和这位在电视台办公的小姐不熟,熟悉的反而是她慷慨就义的父亲——伊森·本堂曾是蜜勒米尔的司机。这位饱经世故的男人,在久川埴蹒跚走上争权夺利之路的最初,一度语重心长地告诫过他: “人生的选择是无法更改的,当潜水的人决定潜入幽暗的海底,他就要接受有朝一日被深水吞噬的事实。” 而他也的确被深海的黑暗所吞噬了。 久川埴想,和青田诚一郎一样一意孤行的笨蛋,他怎么没想过自己无意中也替子女的命运做了选择。 本堂瑛海如今的尴尬处境,有一半都是那个男人造成的,而久川埴恰好承认伊森的死因中他也占有二分之一,迫使他连带地对基尔也感到歉疚。 呼吸面罩上,水雾一深一浅地变化。久川埴知道她醒着,轻声挤出一句: “……我很抱歉。” 病房的监听系统中,赤井秀一微微蹙眉,柯南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招了招手,叫他附耳过去: “你觉得蜜勒米尔可以叫醒水无怜奈?” “据我在组织卧底时所了解到的,基尔和蜜勒米尔从未说过一句话。” “那你还……” 柯南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是因为……” “嘘。”赤井秀一整个蹲下身来,以完全平等的态度,与男孩交换情报,“但是,伊森·本堂的暴露和蜜勒米尔的决策之一不无关系,琴酒怀疑上他,是因为蜜勒米尔给他的年度考评画了叉。” “……本堂先生是个好人,只是,我太害怕了。” 久川埴垂下眼睛,那是他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有人会因他而死。 “当时,我只想离他远一点,就随便找个由头将人调走——都是借口,我知道,纠结这些事情很没有意义……” “如果你想补偿,现在还来得及。” 久川埴一愣,抬眼看向突然出声的水无怜奈。 她本该在昏迷中,此时却睁开一边了眼睛,看见房间那头弟弟一样的青年,又弯眼笑了笑: “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久川埴一下站起身来,被靠在窗头的链子一扯,生生停在原地。他满脸讶异,不知惊疑于昏迷之人突然苏醒,抑或来自cia卧底的突然邀请。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难不成自己有某种异样的金手指,吸引美国情报机关和国内公安接二连三地来寻求合作? 他来不及回答,基尔已经重新闭上眼睛,除了枕巾的褶皱,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她方才的“苏醒”。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fbi与cia在职能任务间的隐性博弈关系由来已久,哪怕表面上谁都会客客气气地说二者间“多合作而非竞争”,但实际上两边探员都会尽量避免摩擦的可能性,久而久之连基本的情报交换都少了。 第126章 这也是为何fbi甚至要借助柯南一方的调查,才得以明晰水无怜奈的真正身份。 饶是如此,赤井秀一对“基尔”的了解依然有限。凭他对电视工作者的浅薄理解,身为女播音的她身上一定有什么令人信服的魅力。 否则,对“证人保护计划”向来油盐不进的蜜勒米尔,凭什么对她软化态度? ——「是我赢了,fbi。你们的手段太过强硬,这样是无法打动他的。 p.s.很可惜,连我也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他被捷足先登了。」 不久以后当赤井秀一收到这条来自cia方卧底的短讯,依旧没想明白他与基尔的区别在哪——而柯南看懂了更多,他发现那位“蜜勒米尔”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此时此刻,门被敲响。 热烈讨论中的探员们如被按了静音键,纷纷噤声。詹姆斯清点在场的人数,确认每一位同僚都已到场。停留门外的警戒人员没有传来消息,他清了清嗓子,朗声朝着门外: “是谁?” 门外没有回答。锁鞘吱呀地发出响声,是有人在开锁的声音。 朱蒂已经完全警惕起来,她两步靠近门口,左轮的保险栓已被拉下,此时她眼前的门板猛一声弹来,所有人都不由屏息—— “警察!” 猫眼的日本警官举起警察证,严肃认真地强调,“请允许我们检查各位的身份证件。” 詹姆斯清咳一声,将朱蒂拉到背后。 “我们都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先生,我可以出具能证明这一点的证书。” 他的避重就轻没有得逞,诸伏景光继续强调:“我需要的是在场诸人的入境许可证明以及海关通行文书。职责所在,还请配合。” 朱蒂说:“虽然我们都是fbi,但都不过来日本度假而已。” “假如诸位真的只是来度假的话。”另一个警察推推眼镜,一句话让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两个国家的执法部门间针锋相对,工藤新一见多识广,也不太见识过这场面。柯南扯扯旁边男人的衣角: “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毫无疑问,才是这帮探员中的顶梁柱。他按下上司詹姆斯的肩,出面主持交涉。 “警察先生,一昧纠缠形式上的那些没有意义。”他微笑,“让我们单刀直入些吧——诸位究竟意在如何?” “你,注意态度!”戴眼镜的那位不满喝道,被同僚轻轻一拦,阴着脸退到后头。 诸伏景光不意外听见这样的话,他脸上的微笑越发温和,语气却越发严厉: “我们已经确认,fbi在境内有非法拘禁日本公民自由的行为,我想,诸君应该还未来得及拿到海关出具的跨境执法文书。” “拘禁日本公民”?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都不觉得做过这种事。朱蒂的心一下放平了,正想开口辩驳,就听赤井秀一说: “是又如何?” “这是污蔑,秀!” 诸伏景光做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你们拒不承认,是吗?” “我承认。”赤井秀一颔首,“这是我个人的行为,与我的同事们无关。” 朱蒂猛地回过头来,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而后,她顺着赤井秀一望向门口的目光,在警察保护圈中看见了,那名黑发猫瞳的少年。 朱蒂:“?” 久川埴在众多的凝视下,有点尴尬:“嗨……?” 第70章 水无怜奈 约十分钟前,门被敲响。 久川埴站在窗前,竭力挡住自己被拴住的右手。猫瞳微缩,他根本没想到会在里这见到那人,震惊地说: “你怎么?” “风见,去把锁解开。”诸伏景光偏头说罢,抬眼望过来,一双绿眸满是笑意, “是啊,好久不见,久川君。” 风见裕也走到久川埴身边,尚有些忐忑,试了好久也没能成功拆锁。久川埴无瑕顾及他,双目直直地看向景光。 “你……”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关于北村大雄的案子,关于逮捕令和……塞德。但他一个也说不出口,他知道那全不是警方的过错。 “有话我们出去后说吧。”诸伏景光像是猜到他的想法,走到他身边,“有很多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抱歉。” 他们默契地忽略了基尔,昏迷的女人睡在病床上,指尖早已紧紧蜷成一团。她还不清楚蜜勒米尔和公安的龃龉,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心的波动。 好容易等风见完整解开了锁,诸伏景光剥开那条铁链,轻柔地仿佛从受伤的兽身上取下荆棘。久川埴听见他说“我们”,莫名有些触动。 “不,那是你的指责。”他低声说,“请不要道歉啊,诸伏警官。” 诸伏景光拍拍他的脑袋,说:“那我们出去吧。咱们公安都没拷过你,fbi居然敢这样做,今天非得为你讨个公道回来才对。” - 少年侦探团的诸位即将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在哥斯拉电影沙龙的沙发椅上。他们预计在影厅中呆一整个上午,结束后去附近的餐厅解决午饭。 这个街区毗邻新干线的月台,一到周末总是人头攒动,所以元太难得起的比往日早。 “真是的,都怪你啦,元太!”步美气喘吁吁地嗔他。 连光彦也帮着抱怨:“差一点就迟到了,就差一点!幸好电影还没开场……” 第127章 元太挠着脑袋,嘟囔着“对不起嘛”,而后是“今早妈妈去超市抢菜了”“闹钟因为周末所以没响”一类的托词,一直持续到电影片头响起。 步美好容易喘匀了气,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电影,却见影厅的大屏幕瞬间变成黑屏。人群尚未来得及躁动,就听广播中说: “请各位来宾待在原地,不要走动,故障很快会被修复,电影将马上继续。请各位来宾……” 元太问步美:“发生什么事了?” “我嗅到了案件的气息。”光彦说。 他跳下椅子,步美急匆匆追上来,担忧地提醒:“不是叫我们不要动吗?” “侦探不主动,案件怎么会找上门!”光彦带着伙伴们跑出影厅,简简单单就找到一切意外的源头,迈步冲了过去。 高木涉正在和影院老板交涉,紧张得满头大汗,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群小孩,更是方寸大乱,连声叫起:“佐藤警官!!!” “怎么了啊,高木。”佐藤美和子拷着一个男人出来,一脸轻松地笑道,“安心,纵火犯已经被逮捕了。” “纵火犯?!” “什么!哪里有坏人?” 佐藤吓了一跳,小孩子们在她边上齐声大叫,连那纵火犯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高木涉连忙挡住那恶徒的目光,不得不在工作时间里蹲下来哄小孩:“光彦君,你们怎么会在这呀?” 孩子们顿时叽叽喳喳地说起来,高木擦着汗问:“……柯南君没一起来吗?” 柯南不在,高木拿小孩们没辙,佐藤把人押回警车后笑眯眯接管了局势,也蹲下来和少侦团讲话:“今天没有案件。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动手,马上被我给制服了哦。” “哇,佐藤警官好厉害!” 高木见佐藤三两下哄好了孩子,又是艳羡又是欣慰,领着他们回去影厅安顿好了,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好好的约会又泡汤了。” “毕竟是公安那边临时下的指令。”佐藤说,“约会可以下次,制止犯罪要紧。” 她向指挥中心回复,淹没在如雪而至的捷报里。黑田兵卫站在会议厅忙碌的警员中,长舒了口气。 “到此,杯户镇内的大规模危害事件都被提前组织了,降谷君,这下可安心了吧。” 降谷零站在他身边,看不出轻松,只是颔首道:“管理官,请不要放松警惕。” “嗯,那个组织的做事一向狡猾,如果这次不是你的情报,今天的杯户已经乱成一团。”黑田兵卫说,“目慕,告诉巡逻的同事们不要松懈。还有,关于那些逮捕的罪犯……” 降谷零说:“这回的情报,并非我的功劳。” 他沉下眼,想起蜜勒米尔怎样模糊两可的暗示自己的。 他总是一副犹犹豫豫的可怜样,却做着最胆大的事;怜悯着伤亡死伤的场面,却不肯离开医生身份;他怕极了黑暗中的一切,却始终梗着一口气等在那…… 他在等什么?降谷零心中隐有预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放开手中的任何一丝线索,好让他等的那天早日到来。 - 前日晚,杯户中央医院。 这场景着实诡异:组织成员、日本公安、fbi探员和cia的特工四方围坐,彼此沉默。他们共处一室,正襟危坐,像演员们在剧本开拍前围炉对稿,而他们的导演—— 明晃晃的顶灯之下,柯南晃着腿坐在当中天真地笑,眼镜却反射灯光。 “……哥哥姐姐们怎么都不说话?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当然要谈一谈迎击组织的方法咯。” 赤井秀一说:“万无一失的方法,我现在还在想。” “至于我,恐怕还停留在其他问题上……”久川埴慢吞吞地答, “叫组织的人来思考打败组织的策略,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我不觉得,这很合适啊。”诸伏景光笑眯眯地,“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嘛。” 赤井秀一微笑:“正是如此。” 柯南也转向他:“是啊是啊,久川哥哥会帮忙的,对吧?” 久川埴:“……” 这几位倒是难得统一战线,他头疼地投降,又瞧见基尔事不关己的模样,叹息道:“这样重的责任,我可担当不起啊。” 水无怜奈注意到他目光,爱莫能助地耸耸肩——她的一只手还被以输液的名义固定在床上。她是被强行从装睡中拽醒的,此时正扶着额头,仿佛在判断情况。 经过沉思,她客观公正地表示:“要论对琴酒的了解,这里没谁比得过蜜勒米尔你了。” 久川埴说:“你们不也清楚,以他的作风习惯来讲,肯定目标明确、策划缜密、行动果决的。” “……” 诸伏景光沉默,半晌才诚恳地表示:“不择手段、深奸巨猾、行事狠辣,这些我们见识过很多了。” 久川埴噤声,点头。 “好吧。”他一下泄了气,连最后那点犹豫都没有了,抿着唇开口, “其实,虽然我大体能猜出他行动的方向。不过,琴酒也蛮经常临时改动计划的,一旦他感觉事实正在超出他的控制的话……” 他腼腆地笑笑,抬眼扫过面前的一帮警察特工们,仿佛在说:但是我有办法。 贝尔摩德拒绝参与行动,可用的靠谱手下不多,科恩和基安蒂都被安排妥当,在医院不远的高楼上架枪。 第128章 伏特加观察医院门口的动静,没等到计划中的人潮,回到车上,看见琴酒也暗灭了对讲机,双眉深深锁紧。 行动出师不利,一旁的伏特加便也满脸愁容:“这下怎么办啊,大哥?” 琴酒冷笑一声:“三个处选点同时撞到巡逻的警察值守,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大哥的意思,又有烦人的老鼠混进行动中了?” “……哼,那不是眼下考虑的事。”琴酒随手点起烟来,道,“不论如何,基尔的救援是第一位的——无所谓,我还有其他准备。” 晶绿色的瞳孔中,战火灼烧而至,仿佛能透过高楼的钢筋铁壁,瞄准他命定宿敌的心脏。 从白色建筑内驶出一串响笛的救护车,车内人影幢幢的,很难不让人猜是fbi转移的障眼法。 琴酒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眯起眼睛,似乎准备好了扣下扳机。一想到赤井秀一可怜悲惨的败者模样,琴酒就忍不住勾唇,他告诉伏特加: “通知基安蒂,她可以动手了。” “好呦!” 待命许久的女狙击手盼这此刻已久,她痛快地射穿医院变电站,整栋大楼瞬间漆黑一片,大呼小叫的病患和匆忙□□的医护乱成一团,青天白日下住院区的病房纷纷拉开窗帘采光,科恩和基安蒂在瞄准镜中观察许久,报告道: “西侧有一间可疑病房,琴酒。” “基尔在五楼的那个房间,她一定就在那里面!——里面有人看守,我都看到了。啊哈,让我射穿你们的脑袋,fbi!!” “不要冲动,基安蒂。”琴酒提醒,“现在,西拉。” 西拉在频道里应诺,他刚从后勤转前线,乔装后走进医院,最初还有些紧张。很快他发觉自己如入无人之境,慎重地查过狙击手们锁定的可疑房间,最后找到关押中的基尔,一切顺利…… 不如说,太顺利了。 他隐有不妙之感,冷汗浸透后背。在基尔的病床前,西拉突觉后腰被抵上一块硬物,猛地回过头来,看见那个所有组织成员的噩梦、肃清一切的银色子弹—— 赤井秀一。他堵在门口,笑说:“你们果然来了。” “果然?” 扣动扳机的声音,却是从男人身后传来的。 “的确是好久不见,赤井秀一……你以为今天会是你的胜利么?” 琴酒举枪,鬼魅一般出现,赤井秀一似乎不意外这点,浅笑着答:“当然不——不是以为,而是确定。” 西拉的腿已经抖如筛糠,他鲜少面对这样尖锐的对质,一时脑海中空白一片。画面被宿敌间的僵持拉成慢动作,眼见着琴酒拉起赤井秀一额发,赤井秀一的枪口已经转向…… 伴随着西拉心中的警报大作,只一慌神便见眼前划过一丝残影,余光中基尔的病服花色一闪而过,胸前口袋一轻,随即便是枪声炸在耳畔。 基尔保持举枪的姿势,子弹直冲赤井秀一而去,西拉又惊又疑地回头,赤井秀一踉跄倒下去,瞳孔中仍是不可置信。 “你你……”西拉话也说不清了,倒退几步。 基尔从病床上爬起,只轻轻撇了他一眼,说:“快走。” 目睹死敌中弹,琴酒也不过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意料之中的得意微笑。他蹲下身去,并不急于携基尔离开,而是发了狠离扯起赤井额发,不住冷笑:“呵呵,赤井秀一……” 他扔下手中男人的脑袋,其动作粗鲁,更像是发泄而掼在地上的。基尔走到他的身边,略过地上的fbi,就像路过一只随手杀死的鸽子。 “琴酒。”她又说一遍,“走了。” 琴酒岿然不动,他认为基尔还不足以指使他。fbi的大队人马为了做足转移基尔的阵仗都无法及时赶回,他们或许以为能引开琴酒的注意,可惜他才不会轻易受骗。 是的,他有这样的自信,他相信赤井秀一也有。所以这自负的男人才会孤身一人留守在此,琴酒了解他的敌人就像了解自己。 “好了,基尔,让我们置他于死地。”琴酒微笑。他的枪口一头毒舌的信,危险地咬在男人的头侧——他热衷于打爆敌人头脑的快感。 基尔说:“可是,我已经打穿他的肺了。不需要管他,还有三十分钟,他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朝他的头。” 琴酒改变了注意,他根本不看基尔,也不关心她和她的病情。当下,他有更关心的其他事情。 那就是赤井秀一的死活。今天正是绝佳时机,他绝对要将这个组织的威胁斩除干净,且不沾他的手。 基尔抿了抿唇——琴酒错过她的微表情,存心要试出这女人的忠诚。即便紧张也只是一闪而过,cia的特工定定心神,没有犹豫地抬起枪口。 “了解。” 她也微笑,唇边弧度与琴酒别无二致。赤井秀一在她枪下,捂着胸口发出残破风箱一般的嘶哑喘息,倔强地抬起头来。 食指压上扳机。赤井秀一艰难扯动唇角,像处刑架上的白鸽挂着血丝。 “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他瞪大的瞳仁在细微地颤动,直直看向面前空洞的枪口。 “我也没想到,”基尔说,“没想到事情会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 琴酒说:“基尔,不要废话。” 枪声响起,应声而起的还有乍然作响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彰显着存在感。基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西拉更是如惊弓之鸟: 第129章 “警察?!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通讯里基安蒂暴躁地大叫:“有狙击手!该死,我看不见了,琴酒!” “撤退,基安蒂。” 琴酒嗤了一声,将赤井秀一的身体踢进病房,无瑕再分心检查他的死状,带着基尔扬长而去了。 西拉跟在他们身后,踌躇一下,到底没忘记后勤扫尾的本能,在房间四处放上定时炸弹,随之离开。 留下屋内一具血流遍地的遗体。 第71章 水无怜奈2 此乃空城计。 炸弹炸开的同时,久川埴翻过窗台,跳进隔壁病房。这时他头上的假发已经掉了一半,刘海被血浆浸得黏答答耷在额上,耳边还残留着枪声的回音,难受得紧。他一下扯开头套,长舒一口气。 一抬头,大小银弹都在面前等着他。 “基尔说的对,确实够顺利的。”他嘟嘟囔囔地拉下高领,松开脖颈上的项圈型发声器,露出大片被毛衣扎得刺痒的肌肤。 “辛苦了。”赤井秀一也取下耳麦,正在擦拭他的狙击枪。他说话时,被麦克收录的声音如实从久川埴手中项圈上响起,回声似的。 他撇撇嘴,关掉发声器的电源,忍不住吐槽:“把这玩意设计成项圈的形状,到底是什么奇怪癖好?” 柯南斜眼,感同身受:“呵呵……”博士的研发xp,你还真想象不到…… 诸伏景光朝对讲机内说了几句,由远及近的警笛于是也消失了。外头保时捷365a的车影也早不见了踪迹,久川埴朝窗外望了望,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感叹: “谁想到我也有能骗过琴酒的那天……烦请替我谢过有希子女士,柯南。” 柯南还是“呵呵”地笑,不知作何回答。他老妈姑且也算看在旧相识的份上答应帮忙,甚至问过是否需要“提携爱美酱的儿子进演艺圈”,因为: “小新对那个圈子一点兴趣没有,让妈咪感觉好挫败哦——!” 当时工藤新一就严肃拒绝了她,叫堂堂组织成员光荣出道?那简直是地狱级的设想! 赤井秀一将手搭在他肩上,柯南知道他要讲正事了,板起脸来听见他说: “那么,等基尔回到组织,刚才的动静应该足够让她获取信任了。” “我可不保证。”久川埴不给承诺,含混表示,“我只知道,确认‘赤井秀一’死后,琴酒应当会放松一阵子——这一方面,还得仰望本地人的配合呀。” 他的目光转向景光,绿眼的警官温和地笑笑,并不介意他在与fbi嘴炮时转移矛盾,更是不动声色包庇道: “自然。替换的遗体早早由警方备好,就藏在基尔床下,爆炸后什么疑点都不会剩的。就算组织找到了今日案宗,也只会进一步确认‘赤井秀一’的死讯。” “多谢。” “死者”本人颔首道。 “利益相关罢了,不必如此。”诸伏景光道,“不过,就算那名卧底cia的处境不再需要担心,久川君,你又打算怎么办?——在潜伏任务中突然失联又突然出现,这样的行动轨迹恐怕很难有解释。” 久川埴眨了眨眼,笑说:“那我还是死了比较痛快。” 不恰当的玩笑立即让诸伏景光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久川埴悻悻地摸摸鼻子,才改口说:“总会有办法的。” 换句话说,还没想好。他承认自己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也许还是潜意识认为剧情进展更加重要。 主角团的行为才是拯救更多人的重中之重,而自己,只是无关紧要npc而已。 像在否认这种想法似的,他看见诸伏景光摇了摇头,赤井秀一沉下语气,告诉他:“当然会有办法。” fbi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在久川埴面前递出那份文件,上写了醒目的“证人保护”云云数字,意图昭然若揭。 “这是卡梅隆针对莉莉小姐和你的具体境况,拟定的证人保护计划书,久川君,你可以先看。”赤井秀一说,“从今以后,你们可以自然从那个组织脱身,我们会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 久川埴扫那页纸一眼,顺从地接了过来。诸伏景光似想阻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又将话咽回去了,因为久川埴反手就将文件撕了个彻底。 “你第三次问我了,我的回答还和之前一样。我不考虑。” 他微微仰头,像面对危险的鸟类竭尽所能地展示不屑,指尖却在发抖。 诸伏景光挡住他:“赤井先生,恕我直言,太强的目的性很容易破坏良好的合作意向。请贵司立即停止这种行为。” “抱歉,因为公安才是先一步获得蜜勒米尔配合的那个,你才如此愤怒的吗?” “没有这回事。”久川埴开口,双目直直望向赤井秀一,“我能带给你们什么益处,一个两个的都想拉拢我?……不好意思,敢问雪莉答应了所谓的“证人保护”吗?” “……” 他突地释然笑了:“不愿意隐姓埋名虚度一生的人很多,既然雪莉能是其中之一,我也可以——理解这件事以后,就请不要纠缠了吧。” 扔下这句话,久川埴飞快点了点头,故意不理赤井秀一脸色,闷头在走廊上冲出房间。诸伏景光与赤井秀一深深对视一眼,很快跟了上去。 赤井秀一没追上来,倒是诸伏景光远远跟在身后,看见久川埴正扶着墙发呆,走上前问道: 第130章 “介意听一通电话吗?有人找你。” “谁?” 诸伏景光笑看着他,久川埴从他的目光中似乎悟到什么,心思微动,默默接过电话。 “周日能抽出时间来吗,久川君?” “约我?” 他接过电话,不意外从中听到某卧底公安的闷笑,果断拒绝道,“我可是很忙的。” “是吗?”对方轻快愉悦地问,“忙什么呢?” 他一句不提及当下发生的事,久川埴其实也不太擅长解释,尤其是和fbi合作的那部分,让他感觉这像某种背叛——记得波本向来看赤井秀一不顺眼来着…… 敏感又多余的遐思,不时地就会冒出来占满头脑,久川埴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所以他正在学会忽略那些焦虑和不安。 “也许看一整天电影,吃下一整桶的爆米花。”他故作轻松地说,“不管怎么样,我暂时有点累了。” 和银弹打交道可不是轻松的事,琴酒更不是省油的灯。久川埴想得头痛,合起眼睛半靠在墙上,脚尖轻轻在地上画着圈。诸伏景光看出他心思浮动,递来询问的眼神,久川埴摇摇头,反问道: “所以,你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安室透干笑两声,随意地表示,“那我和你一起好了,希望你的电影沙龙还没有伴。” “这倒是没有……”久川埴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忽然停顿,“你是在邀请我吗,先生?” 他攥着手机的指节捏到泛白,想起手机的主人正在一旁看着,便又开始折磨起自己的下唇。 “那——你接受这种邀请吗?” 男人的声音明明就响在耳畔,久川埴却觉得忽近忽远的听不清晰。 “抱歉,但我可能是有点累了。”他咕哝着,将手机换到另外一边——诸伏景光听不见的那边。 “没关系,明天之前,你都可以给我答复。”安室绅士地说。 也许今天发生的事实在都太过刺激,久川埴开始觉得他思维慢了,居然不打算怀疑同时做五个兼职的他到底哪来的时间。 而且……一对一去看电影,这不是情侣才会做的事吗? 诸伏景光拿回手机,看见那头的久川埴面色凝重,估摸着是自己发小究竟又说了什么过线的话——他对蜜勒米尔的态度一直很怪,不止是单纯的线人。 “谢了,景。”电话里的人这样说,“久川说他累了,你有空送他一趟吧。” “我想他不会答应这个的。”景光说,他瞥见久川埴偷偷投来的注视,干脆问他: “久川君之后打算怎样?有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不用了。”久川埴说,“组织的人估计找我呢,你们最好不要掺和。” “你直接问他,他肯定拒绝的啊,景。”他的发小怂恿道,“叫风见开车来——不,算了,那小子毛毛躁躁……” “真的不需要。”久川埴说,“被琴酒知道我和公安的人在一起……我都不敢想了。” 诸伏景光说:“是啊,确实不妥。” “景。”降谷说。 “安室说,他一会就会来接。” 诸伏景光不顾电话里老妈子似的发小,反手挂了电话,微笑道, “波本设计引开了警察,成功营救蜜勒米尔——这样的剧本,应该能说服琴酒吧。” “英雄救美啊……”久川埴喃喃,不知为何,面色一红。 第72章 波本 【其四十,看一整天电影,当然要有爆米花】 久川埴徒步走到影院时,发现波本已经在购票处与柜员小姐谈笑风生,不知多久了。 他托腮倚靠在那,仅仅是这样的姿势,却无声中透出游刃有余之感,远远就能看见他将柜员逗得直笑,连铲爆米花的手都抖了。 久川埴叹了口气,正欲过去。 “啊哦,是久川哥哥!” 久川埴闻言一回头,便看三个小学生错落有致地站在那,步美很高兴地与他打招呼:“您也是来看大怪兽哥美拉的吗?我们可以一起哦!” “可以啊。”久川埴蹲下来,笑眯眯地与他们平视,“其实我还没想好呢,只是今天闲了就很想看电影。” “三部曲的时间可以完——全看个爽哦!”光彦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尤其是哥美拉的起源,非常值得一看!其实啊这部里面的最终boss是……” 他突兀地停下话头,仰脸看见久川埴身后出现的男人。也许是影厅光线的原因,他的倒影散射在黑发青年四周,将人包裹了个完全。 “想看哥美拉吗?不错的选择,票已经在这了。” “安室君?”久川埴站起来,“你刚才买的?真是凑巧……” “能在影院呆上一天的套票,近期都只有这一种而已。”安室透笑道,这瞬间,光彦还以为方才看到的一瞬锋芒都是错觉。 孩子们都不说话了,久川埴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看你在那聊了半天,原来只买了两张票啊。” 安室透蹙起眉,装听不懂似的,故意把一桶半人高的爆米花塞进他怀里,也不知他哪变出来的。 “久川君不是想要这个?这家电影院通常不卖这个规格的桶,但想要足足看一天的电影,不是这个量可不够。” 爆米花桶背后,久川埴没想到这人如此把自己的话放心上,莫名其妙呆在原地,半晌嘤咛着说: 第131章 “……好吧,谢谢。” 光彦元太和步美躲在他身后,纷纷仰头看那超高桶的爆米花,赞叹不已。 元太馋得半死:“哇——” 步美扯他住:“我们待会去那边买啦,元太君,那是久川哥哥的。” “没关系,今天碰巧遇到了,那就由这个哥哥请客。”久川埴说,“你们帮我拿一下,好吧?作为报酬,元太君可以尽管吃。” 他转头朝安室透笑笑,介绍:“这就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报纸上有名的那个……大家,这个是安室哥哥。” “好巧,我也是个侦探噢。” 安室透很随和地打招呼。提到“侦探”一词时,小朋友们的兴奋之情果然溢于言表——他果然能轻易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太棒了!”步美小小地欢呼起来。 久川埴说:“这样,就只有我不是侦探了。” 安室透盯着他,轻轻拍他的手背,俯身问步美她们:“还有十分钟就开场了,还要买饮料吗?那就快去吧。” 光彦带头说好,伶俐地带着伙伴们跑远了。久川埴扭头看孩子的身影趴在柜台上,这回柜员小姐显然比面对安室透时手足无措许多,脸上的红晕也不见了。 然后回过头,某卧底依然满脸无辜,实在是个祸水。久川埴叹了口气,挑明了问他: “殷勤过头了,先生。你要说今天所作所为的都毫无所求,我可不信。” “只是犒劳你。”安室透说,“你的确应该给自己放松一段时间,蜜勒米尔,这个身份禁锢你太久了。” 公众场合,久川埴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沉默无言地瞪着他。 安室透委婉地支开孩子,似乎只是为了模棱两可地说这一句,见久川埴面色怔忪,笑道:“走吧,他们好像回来了。” “我和那几个小孩,只是偶然认识而已。” 久川埴冷不丁说,“波本,昨天你和琴酒说了什么,对不对?否则他不会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尤其在刚刚办砸一项任务之后。 安室透的脚步一顿,远远已经能看到少年侦探团折返回来,每人都抱着半臂宽的超大号可乐——元太还另外搂着桶超大号爆米花。 “琴酒?他挺生气的。”安室透轻描淡写地说,“听说我救你出来,却完全没想起通知他,简直暴跳如雷。” 久川埴想不出琴酒“暴跳”的样子,对他明显夸大的描述不置可否,偏头喊起步美她们的名字: “——走了,大家!要赶不上开场咯!” “好好。”光彦应道。 “快走快走。”步美也说,“今天要把昨天没看到的哥美拉,全部补回来!步美全程都不会眨眼睛!” “昨天?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么?” “因为昨天,这里有案件发生哦。”光彦回答久川埴,伸出一根食指,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总之,虽然纵火的坏人最后被佐藤警官他们制止,但他在供电系统上做了手脚,所以想看电影的人都只能打道回家了啊。” 久川埴意味深长地瞥了身边人一眼:“警察吗?休息日还在工作,真是辛苦呢。” “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嘛。”安室透笑眯眯地接茬,自夸也不知道脸红。 不高兴的却是步美,她大声说:“警察叔叔那么辛苦,谁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啊!” 久川埴没忍住,背过身去呛咳起来。安室透闻言却是一怔,而后越发笑起来揉揉女孩头顶: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是哥哥我失言了呢——看在请了你们零食的份上,请原谅我吧。” 男孩们都被他的亲昵动作吓了一跳,光彦眼疾手快地拍掉男人的手,还没来得及抱怨,安室透已经被久川埴及时拉去身后。 “四排五六七,这是你们的座位吧。”久川埴对他们说,“小心意点脚下,快进去吧……我和安室的位置在后排,不能一起啦。电影结束见。” “电影结束见!”小孩们一致挥手。 于是久川埴带着安室透落座,顶灯熄灭后电影开场,久川埴趁周围无人,低声对安室透说:“稍微顾及一下你的身份,波本,和那些孩子太亲密,也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啊……” “嘘。”那双紫眸正随着影影绰绰荧幕的忽明忽暗变化,他也低声回答,“不用把公安想的太过无能吧,久川君。难得的休息日,操心太多有违你的准则哦。” 久川埴盯他看了一会,安室透指指前方,催他把注意力用在“正道”上。不过“哥美拉”的剧情对久川埴而言并无太多吸引力,正义战胜邪恶的俗套故事,他往往敬而远之——那太虚假了。 因此昏暗的电影厅内,开场不足五分钟,久川埴就开始精神涣散。振奋人心的配乐一点没让他保持清醒,鼓点一下一下的酥麻地敲在耳膜上,沿着神经按摩至头皮,叫他昏昏欲睡得紧。 毕竟昨天,他可没休息好。经历那样刺激的演出,身体和精力都消耗太多,不过稍一松懈,久川埴便在马自达的副驾上昏睡过去,连什么时候被叫醒找出钥匙,什么时候被扶上楼梯送回卧室,都完完全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波本那家伙,甚至还负责了今天的叫早。天知道当久川埴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接通他电话的那一刻,有多想放这人鸽子!良心所在,他并没有这样做。 因此结果就是,久川埴在电影开场的第十分钟,哥美拉咆哮着出世的时候,彻底将头一歪,枕在旁边人的肩上睡着了。 第132章 第73章 村冈幸枝 降谷零的心思并不在电影上,他尽想着公安与fbi的关系、组织目前的处境。昨晚琴酒与他说的话,字字句句嘲讽拉满,言下之意约是朗姆又不知作起什么妖来——他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上司。 对于“蜜勒米尔”的失踪,琴酒虽略有芥蒂,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他暂时沉浸在手刃赤井的莫大快感中,也许还需更多的时间细品死敌消失后的酸甜滋味……某种意义上,这态度着实暧昧了。 所以安室透的“救援”来得及时,情理上也没什不通之处,很容易在琴酒那通过了。连带对回到组织的基尔,他也矜持地给予了有限的信任,虽不知是否只是暂时的,多少也意味着那男孩的计划取得阶段性成功。 ……嗯,那个叫柯南的男孩,他眯起眼睛,暗想:琴酒真是糊涂,比起毛利小五郎,更值得注意的明明是这孩子才对。 思及此,他才发现肩头多了东西——黑发的青年依在他的身上,头发东一撮西一撮地翘起来,睡得无声无息。 他闭嘴眼睛,往日灰眸中常有的忧虑与不安,终于也消失不见了。从安室透的角度俯瞰他,半仰的侧颜被荧幕的染上一层光晕,像幽暗云层下闪烁的一点星光。 星光微弱黯淡,他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晰。安室透盯得久了,便感觉这样冒犯,忽的又感觉那双眼睛似乎动了动。 “有人过来了。”久川埴微微睁开眼,极轻地说,“我的右边,是不是有谁在了。” 安室透能感觉原本放松的身体须臾便紧绷了,仿佛是敏感小型动物的本能。 他拍拍久川埴的脊背,温声说:“没事,睡吧。” 抬头再看时,才发现久川埴右侧的空位上不知何时已座了人——可安室透分明特意在购票时选了整排的空位,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溜进来的。 久川埴闭眼又靠了会,蔫蔫地再掀开眼皮:“不行,我觉浅,睡不着了。” “昨天可不见你‘觉浅’啊。”安室透说,“下车的时候,怎么都叫不醒你。” 久川埴困顿地眨眨眼睛,勉强理解他的话:“有吗?奇怪,我不记得了?” “不用记这些事。”安室透笑出声来,莫名就很愉快。 久川埴如他所言的觉浅易惊,却能身心放松地在他身边沉眠,不论其中有无累极的缘故,都让人感到欣慰。 久川埴直起身来,开始瞪着眼睛关注剧情。他用余光瞟着右侧陌生人的影子,精神却再也无法松劲。安室透瞧他这般不适,就说:“我们换个位子吧。” 这提议正中久川埴下怀。他点点头,不想难得的休息之日还要为旁人分散精力,小心与安室交换了座位。 于是安室透得以观察这位不速的“外人”:他一身工服,袖子卷到上臂,头戴一只软趴趴的工作帽,帽檐耷拉到眼前,双目却直勾勾挑起往影屏看。 他坐在两只超大号爆米花桶中间,属于他的那份里七零八落的都是残渣,属于久川埴的那份,安室透转手放到另一边扶手上。 与此同时,“外人”君也伸手拿了爆米花吃,嘎吱嘎吱地大快朵颐,仿佛在享用什么天大的恩赐。 安室透观察他,突然站了起来,喊道:“先生!” 久川埴一惊,正要提醒他这是电影放映中,转头看见缓缓倒下去的人影,也是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拽住安室透袖口问: “他怎么了!” 这边的骚动很快引起所有人注意,安室透拦住所有企图靠近的看客,命令他:“去放映室,这场电影必须暂停了。” “发生什么事了?”久川埴再问。 安室透缓缓转过头来,纵是昏暗影厅里,他眼底依旧泛着那抹亮光…… “他死了。”安室透说。 久川埴先为小学生们坎坷的观影经历默哀一会,决定听从了“专业人士”指挥,紧急找其他人来维护秩序。 等他回来的时候,救护车和警察都到了,可惜赶来的急救人员没排上丝毫用场,男人的死因飞快被确认为氰酸类药物中毒,当场死亡,警方初步尸检后宣告其为一桩影院他杀事件。 “我们需要立刻,对整个影院及在场所有人进行搜查,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离开!” 一片哗然中,步美眼眶已经浸满泪水:“呜呜,那哥美拉……” “我们以后还可以来,步美酱,等哀酱感冒好了,叫上她和柯南一起。”光彦安慰她。 “那我们不如联系柯南吧!”元太说,“只要柯南出马,案件肯定分分钟就被解决,电影也可以继续看了!” 久川埴走过去,逐一拍拍孩子们的头,告诉他们:“命案已经发生,今天的电影恐怕是不能继续了啊。不过刚刚我问了老板,他答应给所有观众退票。” “哎啊!”光彦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说,“这间影院明明快倒闭了,却还有这种无妄之灾。” 元太也说:“我听妈妈听菜市场的婆婆们说,这几年来买票的人变少,所以老板正在打算出售整间铺面,弥补之前的亏损。” “及时止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久川埴和少年侦探团一齐拧过头,一名年轻女子站在他们身后,扎着干练的马尾。 她自我介绍道:“抱歉,不是有意听见你们聊天的——我是这的经理,村冈幸枝,这间私人影院是家父的产业。” 第133章 光彦认出她了,小声对元太说:“是刚才坐在我们旁边的姐姐。” “你好,初次见面。”久川埴站直身子,颔首道,“道听途说,是我们失礼了才对。” 元太在后头戳光彦的腰:“‘家父’的意思,就是说整个电影院都是她家的吧。” “呃……”光彦刚应了一声,就听元太一下中气十足地提高音量: “那不就是说!想什么时候看哥美拉,都能一口气结结实实看到爽了吗!” “光彦、元太,你们小点声啦!”步美说,“我听不见高木警察说话了!” 女孩左手握一本侦探团笔记,右手在上一字一句地誊写案情,她仔细记下每一句话,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地帮不在现场的柯南君理清线索,早点让电影院的秩序恢复如常——在她眼中,村冈小姐是善良的人,电影院本不该遭此意外之祸。 高木在她边上也是奋笔疾书,一大一小的俩人连低头的姿势都差不多。 “那么,请问下川先生倒下时,您当时身在哪里呢?” 安室透作为报警人,神色如常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坐在他的邻座。当时是上午九时23分,距离电影开始刚刚过去二十三分钟。” “也就是说,你是有机会给死者手边的桶中下毒的,是吗?” “可以这么说。”安室透点头。 步美从小本子中抬起头,问:“因为不小心吃了下毒的爆米花,他才会死的吗?” “差不多吧,我们刚从爆米花桶里检测出了氰酸钾的痕迹。”高木涉转向安室透,严肃地说,“有别人能证明你所说的死亡时间吗?” “这位先生倒下时的动静很大,我想不少人都应该听见了。” 久川埴挤过围观人群,小声说:“谢谢,借过。” 他抬起头,对负责现场的警官说,“……如果警方在怀疑他,那更加是无稽之谈。安室君当时刚刚和我换了位置,如果他有下毒的可能,我只会比他嫌疑更大。” 面于他的出现,高木涉茫然:“您是……?” “是久川哥哥!”步美说,“上次在米花三町目的案件,高木警官见过的。” “哦噢……”高木睁着眼睛,也不知真想起来没有。 久川埴说:“今日不巧,只是和朋友来看一次电影,没想又遇上案件了啊。” 这倒没什么,高木涉想,比起某几位侦探女高和小学生们来说,您遇见案件的频率完全算小巫见大巫。 “原来如此,久川君,那么您认识死者吗?”他问。 “不,电影进行到中途,他才进来的。” “那,那个……”村冈幸枝突然说,“下川是在我们影院干活的一个清洁工。他是在这工作的老人了,所以我们偶尔会默许他在空闲时间,进影厅观影。” 高木涉与随行的警员嘀咕几句,确认她所说的证词:“那么,村冈小姐,案发当时你在哪呢?” “我也在看电影,就在前面一排。” “就在我们旁边。”光彦说。 高木涉说:“我明白了。” 他面对案情冥思苦想半晌,低头问小孩子们:“今天柯南君没来吗?” “柯南君和小兰姐姐她们一起,据说是有要紧的事呢。”步美说,“但是没关系,步美已经打电话给他啦。” “什么!柯南那小子,背着元太大爷我出去玩了吗?”元太撸起袖子,被光彦嫌弃地拽下来,很铁不成钢地说: “柯南君肯定有重要的事,才会爽我们的约吧!” 久川埴去瞥安室透的脸色,并未因听见那个名字而有一丝改变。明明情报人员的本能已经蠢蠢欲动,他到底没多说什么话,从这群看似很好骗的孩子们口中套出伙伴的情报。 经前一役,“柯南”的名字恐怕已经被记上公安卧底的“特别关照名单”了,他的表现实在聪明过头了,以至于不像同龄的学生,久川埴不怀疑波本能猜到这点。 许是他的打量太过明显,安室透回眸冲他一笑,小声附在他耳边说:“今天毕竟是电影日,不谈工作的事,对吧?” “是吗?”久川埴低声吐槽他,“我还以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休息’,有空就会去打零工呢。” “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会做。”他意有所指似的说完这句,扭头就参与起那边有关案情的讨论—— 步美正小心地贴在手机旁,“嗯嗯”地应着,突然惊疑地叫:“诶!是那个人……!” “什么什么?!柯南已经有推理了吗!”光彦正要凑过去,却发现有谁按住他的肩膀,一抬头正是那个奇怪的自称“安室透”的嫌疑人,他眯眯笑着,又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你们口中所说的‘柯南君’,他也是个侦探么?” 光彦下意识点了点头,迟疑道:“也……?” “不才在下,也是一名侦探。”安室透微微鞠躬,让不远处的警官也听清这句话,“正好,我也自有一番推理,可以证明久川君与我的清白。” 第74章 村冈幸知2 “……” 步美听见柯南在电话中问:“谁在说话?” “啊啊!”光彦火急火燎地冲上来,一指安室透,“想挑战我们少年侦探团吗?!好大的口气,柯南君,快让他们见识下你的推理!” “柯南君的推理,和光彦你有什么关系啦!” 第134章 谁知步美反口与他争执起来,几个小学生叽叽喳喳的吵得人脑壳疼,柯南在电话里“喂喂”几句都没人理他,无可奈何地把电话一挂,换了另外一个手机拨出去。 他非常在意久川埴口中所称“朋友”的那个男人,直觉他会与组织关系匪浅,所以他非得参与进这起案子不可。 “咳咳,高木警官。” “工藤君!”高木涉赶紧查看号码,又确认一遍,“你和柯南君在一起吗?” “嗯,呃,差不多吧。”柯南含糊地说,“总之,请你把电话的免提打开,让我听听那个不知何来的侦探——他的推理如何吧。” 火药味顿起,高木涉不懂所谓“侦探”们针锋相对的本能,只想早日解决手中悬案。所以他毫无异议地照办了。 “原来如此,工藤新一君,关东的高中生名侦探啊。”安室透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表示,“我听过你的名字……” 久川埴瞥他一眼,看他眼神就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他是见识过aptx系药物副作用的,三两下就能猜出电话那头早熟小学生的真面目。 “长话短说。”工藤新一对掉马的事浑然不觉,“您认为这起命案的真犯人是谁呢?” 安室透移来视线,正对上久川埴偷瞄的目光,弯眼朝他笑笑。久川埴这才意识到他看的不是自己,也随着转过身去—— 村冈幸枝正站在那里。 人群之中,少女的手紧紧蜷在身侧,声音微颤:“您什么意思,先生?” “村冈幸枝小姐。”安室透说,“你杀死了下川先生,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 被他这样指认,村冈幸枝反倒露出笑容:“抱歉了侦探君,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村冈小姐明明就坐在步美旁边,一步也没离开过啊!”步美焦急道,“下川先生是电影开场以后才进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坐在哪里,她又怎么可能下毒呢?” “正是如此。”村冈幸枝说。在久川埴看来,她强装镇定的演技在某角色扮演专家面前,到底是班门弄斧。 “这很简单。”安室透看清她背后握紧的拳,微微笑道,“一个开场后才进入影厅的工作人员,要在不打扰其他观众观影体验的前提下,他只会选择靠过道一排的空座位——只有这一种可能。” 村冈幸枝的唇动了动,安室透见她不服,停顿后又补充:“如果作为老板女儿的你提前对死者的品行有所了解,那就更容易猜到了。是这样吧,工藤君?” 说罢他不在意村冈幸枝脸色,转眼望向高木涉举高的手机,致礼似的略略点头。 久川埴没想到他扮演侦探时的人设如此骚包,直觉要把一无所知的男主吓到,便扯扯他的袖子,暗示他要低调。 面对堪称直白的挑衅,工藤新一只是“嗯”了一声,还想将他的推理听下去:“那么依你所言,村冈女士要如何在不离开座位的情况下,在下川先生的食物里下毒呢?” “唔……”安室透拈着下巴,冥思苦想的模样说实话,有点浮夸。可惜工藤新一看不见这个,唯独听见他侃侃而谈的推理: “这也不难,比如,村冈幸枝小姐与死者虽不在一排,却在同一列,她只要能向后将有毒的爆米花丢入下川先生的桶中……” “行了,听听你自己说的吧。”久川埴将他拽回来,扶额叹道,“一片漆黑的电影院,哪能有这样的准头。” 安室透愁眉苦脸地沉思起来:“哎呀,真的,那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钩子终于明晃晃地,直直吊起一位名侦探。工藤新一也许终于忍不下这半桶水侦探的推理,终于说道: “有工具辅助,那又如何呢?” “工具?” 安室透问。他已经坦然将场变当成侦探们的一对一较量,除他以外,没人再接工藤新一的话——好像这两人独属一个磁场。 “线,或者绳子之类。”工藤新一说,“在准备拆迁的影院顶棚上,会有横向支撑用的金属梁裸露,将线越过横梁垂下,自然就能将毒源送进死者食物中。至于如何确认下川先生所处位置,我与安室君的想法相同。” “线?”安室透说,“这里没有这种东西。” 高木涉总算找到机会插话,说:“痕检的同事,都没找到类似的东西。” “我也可以接受搜身检查。”村冈幸枝摊开手说。 “想在作案后回收那根线,其实也很简单。”电话里工藤新一听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从另一端扯下、处理,因为线的材质本身的特殊性,它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奇怪。” 安室透挑眉:“工藤君,你是说……” “请看村冈女士座位下方的地面。” “下方?”步美第一个趴下来,左顾右盼地道,“除了一地头发,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女人掉头发很正常的吧。”村冈幸枝抱起手臂。 工藤新一说:“掉在地上的头发和步美酱自己的头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卷卷的,弯弯的,还有的地方打了结……” “那是发丝从中间被扯断时留下的痕迹。作为天然不会被怀疑的‘线’,它们被村冈幸枝女士你,利用了,用来逃脱杀人的罪责。” 村冈幸枝明显因为这有理有据的指控产生动摇,她颤抖的双肩已然暴露她不安的内心,她搓着双臂道: 第135章 “你、你甚至都没到现场来,为什么能完全看透这一切……!” “因为真相就在那里。”工藤新一说,“而侦探的义务,就是找出真相,仅此而已。” “……” 村冈幸枝默默跪倒在地,泪瞬间淌了下来,结结巴巴阐述起她的动机,那些源自内心的恨意直白袒露在众人眼前。 下川以多年情分为由,绑架父亲不在经营困难时解雇他,可他的工作却变本加厉地敷衍,甚至在村冈幸枝提醒他时,得意地表示: “马上要倒闭的地方,这么认真对待干什么?说到底,还不是老板没用。”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不择手段,他根本不知道运营这间影院有多困难!我爸爸操劳过度,以至心脏病发,昨天已经过世了……” 村冈幸知哭得凄惨。众人俱一时无言。等影厅内逗留的人都散了,高木涉带着警察们将村冈幸枝带走,留下少年侦探团与久川埴一行。 “啪,啪,啪!” 所有人都看过去,安室透正抚掌笑着,叹道:“我今天算见识到了,所谓‘平和年代的福尔摩斯’,真是不得了呀……” 元太用胳膊肘拐一下光彦,光彦机灵地提出:“那我们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久川埴提醒,“不要在外面玩了,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的。” 安室透一番感慨,却没有人搭腔,只好主动问小朋友们:“你们能联系上那位工藤君吗?” “可以是可以……”步美犹豫道,“请问,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安室透俯下身,眯缝的双眼分明在笑,却让步美直觉感到一股冷意。 “今天得见了工藤君的推理,实在让我明白自己许多的不足之处啊。”他说,“所以,我想拜他为师,请帮我转告这件事吧。” 第75章 伊达航 江户川柯南放下手机,面色凝重地按着额角。而后变脸似的,在门被敲响的刹那一秒切换回昂扬心情。 “柯南!别在厕所里呆太久噢,我们要准备回去啦。” “好——” 他跳下马桶,为表真实,将冲水键按得哗哗响。毛利兰不在男卫边上停留太久,远去的脚步声渐渐轻了,柯南才放松地叹了口气。 小兰没有听见刚才那通电话,那最好,否则他压根无法解释为什么从柯南的隔间里却传出工藤新一的声音——那群小孩冒冒失失打电话来,差点没把他吓一跳,幸好最后不仅完美解决案件,还引出了新的可疑对象,也算一举二得。 他暗暗揣测其人身份,正思考时,手中电话又一次拼命似的响起。柯南心中默默向兰道歉,接通电话。 “cool boy.”朱蒂说,“现在应该不在忙,对吧。” “朱蒂老师。”柯南说,“我最近一直没有联系上你。” 朱蒂轻声笑起来,对他解释:“因为在之前那件事之后,我的手机就真的坏掉了。为了转换心情,把号码也换了……当然,我也已经把新号码告诉了潜入组织的那个她。” 柯南心神一动,追问道:“你是说,水无怜奈。” “是啊。然后很快,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柯南直觉她接下来要讲的情报很重要,不由屏住呼吸等待。朱蒂继续道: “她似乎是找机会才打来的,电话时间很短,总结来说,也只有一个内容。” “——组织里的新成员已经开始行动了,情报收集,洞察能力,分析推理,各方而言都是专精的调查专家。” 与其说调查专家,柯南想,听上去都是“侦探”该有的素养。 “波本,这是他的代号,请务必小心。”朱蒂将一番话复述完毕,也没在多言,似乎在等待柯南反应。 柯南说:“她的处境还好?” “联络的时间太短,那个波本,大约是个极敏锐的人物。而且他的目标很可能是……” “雪莉。”柯南喃喃,“她暴露在贝尔摩德眼前,组织能到现在才有深入调查的意向,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这之中微妙的时间差,fbi没有多余表示,工藤新一对此的推断,或许也仅停留于其对贝尔摩德暧昧立场上。但倘若要久川埴来说,他或许只会又一次感到分权制笨重不变的缺陷,而后大大感慨一番组织权力架构的冗余之处,当成司空见惯的状况一笑而过。 毕竟,归根结底,波本都是朗姆的人。久川埴猜都能猜到那老头重提雪莉失踪一事时洋洋得意的笑容,以及琴酒捏着鼻子同意他放波本插手时的脸色,那一定黑如锅底,世纪罕见…… - 安室透要成为工藤新一弟子的提议,一周后依然杳无音信,当然,除非是名侦探脑子抽了,根本没有一丝引狼入室的可能。 不过,情报专家不愧是情报专家,波本其人飞快找好了他的下一任目标——用的依旧是“拜师”之类的简陋理由,糊弄毛利小五郎的智商却已足够。 久川埴是收到题为“拜师费”的经费申请时,才得知他不声不响办了这样一件事的。报销理由一栏上简明扼要地写着“接触目标”所用,详细描述则为: “每一案子支付师父五成委托费,作为弟子旁听费用,此为长期事项,后续费用一概提前支取,为……” 久川埴不可思议地数了那一串零的数字,反手将这条申请划去给朗姆,然后拨通安室透电话。 第136章 “太夸张点了吧!”他问,“组织在被你们颠覆以前,要先因为破产而解散了!” “不至于。”安室透说,他的声音飘飘呼呼的,偶尔还有风声。 久川埴等了一会,又说:“你在外头吗?不方便说话?” “不是。”安室透的声音清晰了些,像是走到避风的地方。 “总之,我不可能给你批这个,医疗组的经费自己都不够用呢。不过朗姆不管琐事,他底下人估计不会驳你的。” “那些无所谓。”安室透的底气,大约来源于他打五份工的自信。久川埴这时有些后悔冲动地打了电话,冷静一下回想他最初的反应——不像风声,倒像在哭。 哭?久川埴问:“你在哪里?” “外头。”对方含混地说。久川埴顿时不知哪来的闲心,非想知道,不依不饶: “外头哪里?” “……”安室透夸张地叹了口气,似乎思考了很久,对久川埴报了一串陵园的地址。 “……”久川埴不知该说什么,徒然与他无言相对。比起安室透以为的,他显然知道太多,知道“降谷零“的命运,知道他的情谊与牺牲的友人;可他理解的却又太少,以至于无意间触及他的脆弱,自己却浑然不知。 这天是伊达航的祭日,一名卧底决定去探望警校时的班长,却发现他已殉职一年。 与之相比,自己又何德何能占据他的心神? “我是不是、不该这时候找你?”久川埴小心地问,“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 “哈哈,不用大惊小怪的,蜜勒米尔。”反倒让安室透来安慰他,“真的是公务,仅仅这样而已。要不待会我去找你,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你、你来吧。”久川埴吞咽一下,心道他又在叫他“蜜勒米尔”了。 “我就在诊所,我会等你来的……波本。” 安室透风尘仆仆的走进来时,已经完全切换为“波本”该有的状态了,他面目含笑笑里藏刀,看上去要多反派有多反派。 久川埴正在电脑面前头痛,医疗组内哪哪都在出错,到处都找他要经费,而他又不肯接着去做倒卖药物的勾当,只能腆着脸问琴酒要钱。 琴酒倒是大方,只是这也非长久之策。至少在组织被端前,久川埴还想把手下人的工资打点妥当,否则可要出乱子的。 想着想着,他又叹一口气,一旁的爱美不知愁苦,冲着进来的人欢快扑闪翅膀,羽粉撒了一地。 安室透一看见它模样,当即便笑了:“学舌是鹦鹉的天性,你总拘着它做什么。” “那也得有命学啊。”久川埴懒懒地看他走近,拔掉爱美喙上的缎带,嘟囔道,“什么都学可不行,上回琴酒来时,就差点拿它炖汤了……” “哈哈,还有这回事。”安室透笑起来,用一根手指逗弄爱美。 爱美张着嘴偏就咬不到他,急得大叫:“非停,非停!” 在场两人都愣了,久川埴连忙去捂它的嘴,转眼便看到安室透面色沉沉,皮笑肉不笑地在那。 “那个fbi,他也来过这?” “没这回事!”久川埴连忙说,“我随口说的,被它记住了。 “随口。” 安室透笑了一下,久川埴知道他今日心情不好,想请他去诊所的手术台上躺一躺。对此安室透只是摆了摆手,随意在单脚凳上坐下。 “长话短说,我需要‘那个’系列药物的详细资料。” 久川埴惊讶于他的直接,倒吸一口冷气:“这我可不能给你。” 安室透表情未变,依然直直看他。 久川埴只好说:“aptx系列药物的研发,已经涉及组织最核心的机密了。那位大人设立这个组织,几乎纯粹是为了这个理想……” 言语阐述的“理想”当然简单,今天的聊天落在公安记录里,或许也只有仅仅一行。但久川埴知晓为此付出良多的化学家、药学家和医师,他们付出精力乃至生命或强迫或自愿,却始终只能成为灰色地带的阴霾。 “……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苏生。”他喃喃地道,忽然抬眼望向安室透: “不对,你已经掌握足以印证药效的其他情报,否则你不会直白来问我这件事的。” “的确,我见过毛利小五郎身边的那男孩了。”安室透说,“也是当天跟在赤井秀一身边的小孩,江户川柯南,不过这不是他的本名。” “我也时常觉得他处事时破绽太多。”久川埴向后靠在椅背上,听对面人说话。 “帝丹高中学生,工藤新一——就他的年纪而言,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是惊人冷静了。”安室透难得替人解释,看得出他也对高中生侦探颇有赞许。 总而言之,这位资深马甲人士这样评价他的身份问题:“可惜,他并没有很好地处理二者间的人际交往,身份错位的情况时有发生。” “说人话。”久川埴说。 “我在群马调查时听闻,工藤有希子女士曾经带他拜访过至交好友,并称柯南为他的第二个儿子。这是最直接的证词。” “你可真够忙的。” 安室透耸了耸肩,笑道:“所以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对吗?他变成这样,和两年前你在我面前变小时是同一个原因。” “唔,也可以这么说吧。”久川埴含混地说,“其实这种实验的死亡率很高,我和他都算是幸运儿了。” 第137章 “是,我看过药物实验的人员名单。”安室透说,“大部分的结果都是‘死亡’。” 那种名单的权限级别可不低,久川埴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恭喜升职。”他说,“但是aptx起效的原理本身还没有阐明,目前存活下来的个体之间是否有什么共性,也尚未可知。” “想做什么的话,去做就好。”安室透突然说。久川埴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他,安室透的笑容中莫名透着慈祥, “你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对吧?否则依你性格不会开这个口的,久川君。” 明明是在模仿他方才呛人的话,由安室透说来竟也显出几分真情。 久川埴安静地瞧了他会,哑然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他简简单单略过这个话题,转头找爱美玩去了,爱美从站杆上爬下来躲进他的怀里,久川埴抱着它,闭目养神。 安室透便也不说话,冷清的诊所内部,两人间相顾无言,有点尴尬。久川埴这才发觉波本与他几乎从未有过情报外的闲谈,必要的相处都是为的工作……除了那次电影日。可就是它也被突如其来的案件打断了。 “你喜欢哥美拉么?” 久川埴一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不……如果要我选,可能是旁边那部《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日子》,但我想它不适合作为消遣时的选择。” “听上去还挺符合久川君你的形象的。”安室透说。 “我在你那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久川埴咕哝,“而且你和我去看那场电影,归根到底是为了接触那个男孩吧。” “不不,绝对不是。”安室透很严肃地辩驳道,“因为我想那样做,仅此而已。” 他的目光灼灼看向久川埴,看到久川埴的心跳都莫名砰砰作响,存在感十足。 安室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干咳一声,又端起惯常的那种和善微笑了。久川埴偏过头去,不小心把爱美抓得太紧,被狠挠了一把挣脱,若无其事地说:“没别的事了,那你走吧。” “你今天还没吃饭。”安室透说,“走吧,最近有人给我推荐了一家好吃得要死的拉面。据说是真的‘好吃到要死’。” 久川埴眨眨眼睛,怒瞪着他,表达拒绝。 安室透摆了摆手,却像看不懂似的,咧咧地来抓他胳膊。 久川埴拧着脖子,拒死不从,另一人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他本能地想收回手,闭着眼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啊!” 他眼眶下绯红一片,唇却被咬得几乎没有血色。安室透撞见这幅模样的他,也像被烫伤一般,难得无措地松了手。他在原地呆了半晌,久川埴仍然一动不动,堂堂公安也拿他无法。 僵持不下,依他所言,安室透最终妥协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离开,久川埴才陡然松了劲,徒劳跌坐在椅子上。他一睁眼睛,眼泪就止也止不住漫出眼眶,簌簌落下来,好不可怜。 ——平白无故的,这人干什么关心我! 他捂住脸颊,悲哀地想:怪不得波本找他只聊公事呢。和交际花聊感情,结果只能非死即伤。 第76章 冲矢昴 曾经有一道写作「大学恋爱」的事项摆在久川埴面前,迄今为止他只完成过“大学”的那部分,至于“恋爱”之类?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久川埴坐在咖啡厅里头躲懒时,心里正不住琢磨这回事,可惜波本的人格假面太多,他根本不敢轻易决断。 堂堂蜜勒米尔,在此受尽情窦初开的苦楚——不过幸好,饱受情爱煎熬的不止他一人,看看隔壁桌的那对男女,他们间氛围也正尴尬。 ……等等!久川埴定睛一看,顿时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眯眯眼的青年男子和短发女人,相对坐在一张咖啡桌前,不是冲矢昴和久志林美还是谁! 确切说来,是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 喂喂,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久川埴顾不得隐蔽,打量的眼神轻易就被发现了,冲矢昴远远朝他微微勾唇。 ——他究竟认出前女友没有?久川埴半是八卦半是关心地偷听起那两人的对话,可惜一时半刻内除久志林美搅弄咖啡时的声响外,根本没人说话。 前任见面,分外脸红。然而双层马甲有效地隔绝了这种尴尬,此时此刻真正替他们感到尴尬的只有久川埴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想象二人相认前后的拉扯。冲矢昴在看到久川埴的时候似乎就有了论断,他是过分聪明的家伙,在皮套的遮掩下为所欲为惯了,起身暗示他去别处说。 久川埴去吗?他还在犹豫,却听见一直安静的久志林美开了口: “冲矢先生,你说的想请我一杯咖啡,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冲矢昴停在桌旁,眯眼笑道:“真的只是出于欣赏,希望结交您罢了,劳烦久志小姐舍我面子。” “我可不喜欢遮遮掩掩的男人。”宫野明美直白道。一语双关正中要害,久川埴下意识看向她口中最爱“遮遮掩掩”的那位前任。 “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冲矢昴状若未闻,十分自然地重新做回桌前,主动介绍道, “如之前所言,在下冲矢昴,在东都大学就读研究生——既然久志小姐也在读研,想来我们年龄应当差不多。” 的确差不多,久川埴无言地想,双双虚报了年龄,也是默契。 第138章 可同是装嫩,久志林美比起资深探员来就面薄多了,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显得颇有些紧张: “啊,是的……” “真是巧。“冲矢昴微笑,“您在哪所大学就读呢,久志小姐?我之前在米花镇从没遇到过你。” “……因为,我刚回国来。” 宫野明美的笑已经有些勉强,她根本没进过系统训练,几乎招架不了旁敲侧击的讯问。久川埴听不下去,手一滑打翻桌上的杯子,让宫野明美的咖啡溅了男人一身。 “真是抱歉。”他理直气壮站在冲矢昴眼前,故作惊讶道,“我没看到这里有人,实在抱歉,这位先生,你快擦擦吧。” 冲矢昴的眼镜被溅上污点,微笑的面具却分毫未变。他微微睁开一边眼睛,露出蛇蝎似的目光,久川埴只觉手腕一痛,小臂被强行握住,生生被锢在原地。 “既然感到抱歉了,就请来帮我清洗——抱歉久志小姐,容我稍稍适失陪。” 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他依旧记得在女士面前展示端庄。久川埴不得不紧随他离开,被握紧的右手隐晦地藏在衣袖遮挡下,仅来得及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走至后门旁站定,久川埴靠在洗手间的门边,不想说话。粉发的男人正对镜清洗脸颊,深色的咖啡渍需要些力气才能擦净。可纵使经过如此蹉跎,他的妆容依然完美且牢固,挑不出错漏。 真正的熟手与速成班之间,果然还是有壁的,至少他为宫野明美捏的假面就绝无法应付这一招。 等到冲矢昴把脸擦干,将那张伪装的无辜的脸转向他,久川埴总算开口: “你看,你能认出我的伪装,我也能认出你来……莱伊,不,赤井君?” “……果然是如此啊。”冲矢昴轻叹一声,没对自身的暴露表现出丝毫意外,“这么说,其实我该感谢你,蜜勒米尔。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向她伸出了援手。” 久川埴顿了一下,乍然被人直白挑破了现状,仿佛是某种蓄意的报复,让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fbi依旧咄咄逼人:“不过,让已经死去的人继续在原址附近活动,实在不是很好的选择。” 久川埴挑起一边眉,讽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只是善意的提醒。”冲矢昴怂了怂肩,无奈道,“相比之下,fbi会有更妥当的安排。” “是么?”久川埴像是想起什么,抱起双臂问他,“什么安排?你也会给你的女友安排那个吗——证人保护?即使从今以后身为关系人的你,也不能再随意接触她?” 冲矢昴:“……”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仿佛久川埴刺中了他的心事。赤井秀一睁开眼睛,莹绿的瞳孔幽幽注视着他,半晌,缓缓开口: “是的,我会。” 久川埴对他自我感动式的发言感到无语,他经历过太多自作主张造成的惨剧,而这些大男子主义的终末期患者,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一句对方的想法…… 无可理喻,他摇摇头,背过身去。赤井秀一确定了心中所想,便大步走出门去。他出去时,才得知久志林美已经先一步结账离开了。 久川埴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出意料,回到安全屋后,他很快又接到宫野明美的电话。女人在通讯里的声音十分犹豫,不安地问:“那位冲矢先生……” “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久川埴言简意赅,“他怎么了?” “我发现……他在监视志保。”宫野明美顿了顿,描述道,“我刚到阿笠博士的家,他很快端着咖喱进来了。只要志保有任何动向,他都在第一时间反应。” “……”久川埴暗暗感慨姐夫的控制欲,安慰她,“他总不会害你——你也多少感受到了吧,冲矢昴的真实身份?” 宫野明美沉默。 久川埴一点没有帮赤井秀一隐瞒的打算,幸灾乐祸问:“你打算和他复合吗?那可是欺骗了你的男人?” “我暂时,还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这些事。”宫野明美轻声说,“大君……他也一样。” 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久川埴心情复杂地想:强行拆散他们的人,不说法律,就是身为漫画粉丝也不会轻易原谅的吧。 “好吧,我不掺和你们的事。”久川埴说,“总之,注意安全。” 宫野明明点头,“嗯”了一声,而后说:“莉莉昨天又问起你。” “……要不我送只鸟给她玩吧。” “……” 宫野明美不知道这算什么暗语,随意与他寒暄几句,便挂断电话。 久川埴吐出一口气,无力地躺倒在办公室座椅上,爱美仍在一边愉快地自娱自乐,偶尔从站杆上滑倒,便尖声叫着“哈尼”飞回远处。要知道,连久志爱美也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叫他。 第77章 小爱 莉莉哼着小曲,从超市里出来,迎面碰上安室透与少年侦探团一行人,迷茫地眨眨眼睛。 组织成员和小孩子,她虽不知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伙人为何突然相聚在一处,一时却也不觉得不对,自然与他们打招呼: “安室先生!还有柯南君、元太君、光彦君和步美酱,好久不见。” “是莉莉姐姐!”步美说,“真的诶,好久不见哦!” 光彦也点头:“明明都在米花町,却很少有机会碰面呢!” 元太第一个听出重点:“咦?莉莉姐姐和安室哥哥是认识的吗?” 第139章 “是的哦。”莉莉边说边把牛奶拆封,分给大家,“因为我哥、各种其他原因啦……” “是因为久川哥哥吧。”柯南突然说,“他和安室哥哥,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哦。” “诶——” 莉莉说。 “差不多是这样的原因吧。”安室透随和地结过话题,反问道,“你们和莉莉小姐是怎样认识的呢?” 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容易引导,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之前的案件来,安室透边听边频频点头,他是很优秀的听众,不知不觉便让光彦们将前因后果抖落了个干净。 柯南旁听这一切,脑中警铃不断作响。在步美不知不觉说到“我们今天来买野营要买的东西,可惜哀酱感冒了不能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 “莉莉姐姐、莉莉姐姐!今天为什么来超市呢?” 莉莉对他没有防备,轻松愉快地回答他:“今天超市的临期牛奶半价嘛,而且,一会要招待很重要的客人哦。” “重要的客人?”安室透问,“需要帮忙吗?我对自己的厨艺还算有自信。” “是啊是啊,安室哥哥在波罗咖啡厅打工,他做的三明治超级好吃!”步美说。 “我们也一起去帮忙吧。”元太提议。 莉莉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蹲下来与他们商量:“这次恐怕不太方便呢……我下回给你们做拿手的小蛋糕吧,好不好呀?” “好!” 元太听到吃的就高兴了,柯南微微一挡,不让他靠危险人物太近。 “啊,我突然想起有要紧的事!”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把伙伴们往超市里推,“光彦你们先去买东西吧,就照着我们一起列好的清单。” “柯南狡猾。”步美说,嘟着脸颊被光彦推走了,元太气吼吼地瞪一眼柯南,也跟着进去。 到底是小朋友,不容易多想。柯南看他们一个个跑远,紧张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些。 他看向安室透,心知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再被工藤新一拒绝后甚至不依不饶地要求做毛利小五郎的弟子……怎么可能有人要拜那个大叔为师! 他一定另有所图。 久志莉子对这些事都一无所知,她看看挡在超市门口的两位“侦探”,微微蹙起眉头: “那么我先走了,再见先生们。” 她点头道别,强装冷静的表情与她兄长别无二致,绷着脊背离开。安室透从容跟上她的脚步,柯南这时突然大叫起来: “呜啊,肚子好痛!我要去厕所……!” 他在莉莉惊讶的视线下冲至她面前,局促又焦急地哭诉:“可是这附近都没有公卫,怎么办怎么办?” “……”莉莉顿时有些无措,下意识去看安室透的表情,男人正若有所思一般地发呆,回以她一个淡淡微笑。 少女心里便有底气了些,大胆道:“那不如去我那吧,反正不远,还能忍一下么?” 柯南演技爆发,连忙泪眼汪汪地点了头。 门刚被打开,迎面就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东西裹着风声普过来,莉莉被吓一跳,手里钥匙都掉在地上。柯南顿时把什么内急的演技都丢了干净,趁机伸出手去,抓到一手的鸟毛。 “小爱,等等!——劳驾,快抓住它!” 巨大的葵花鹦鹉翅展足有半米,嘶叫着往外冲时谁也来不及拦,久川埴追在他后头奔到门前,眼见着它往走廊外头去了,突觉身旁一个黑影飞了出去。 是安室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几乎眨眼间他就翻过了半墙,踏在空中像是飞翔。爱美被捉住了尾羽,嘶声力竭地发出尖叫。 久川埴看见莉莉和柯南在一起,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他目睹男人跃出墙去的英勇身姿——像塞德那样跳出窗外,如流星般直直坠落下去。 有一秒他感觉自己近乎失声,大脑被急剧蹿上的血流冲击到眩晕,哽住一口气,喊到: “——塞德!” “我没事!”安室透的声音从下一层楼传上来,似乎很懊恼,“让它跑掉了。” 久川埴连忙弹出身去,因为激动他整个上半身都悬在空中,莉莉见状连忙上来拉住他,与他一齐看到挂在墙檐上的男人。 安室透一手捏紧墙砖,肱二头肌暴起,使劲将自己拽进楼内。他跨过半墙,看见他安然无恙地站稳后,久川埴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轻轻吐出口气。 “你真是疯了!”他不可置信地说。 安室透很快从楼梯上来,拿着一支花哨的羽毛,轻描淡写道:“再想办法找吧,它飞不出太远的。” 莉莉说:“那就是你和我提到过的会唱歌的鹦鹉?它比我想象的大一些……也活泼些。” 柯南则问:“塞德是谁?” “……” 所有人都沉默,柯南直觉自己抓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敏感地抬起视线。久川埴微微抿起唇,当事情超出预料时,他总会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安室透看出他的懊恼,出面圆场道: “没时间说那些,鸟飞得很快,我们得快些去追。” “抱歉,我看错了,在胡言乱语呢。”久川埴扯着嘴角,苦笑,“飞了就飞了吧,都是她的命啊。” “绝不是。”安室透说,他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周身的威压让柯南猛地打起警惕。他一字一顿地道: 第140章 “没有谁是既定的命运,久川君。我说能找回来,就一定能。” 久川埴盯着他,忽的一哂。“随便你好了。” 他咕哝着,却不由自主勾起微笑。 他们间自成一种气场,莉莉看准时机,插话道:“那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吧。鹦鹉的飞行能力一般,跑不出多远的。” “那就走吧。”柯南说,“它往那边去了哦。” 他完全不否决这个提议,甚至兴致勃勃地参与,推搡催促大人们快点下楼。到楼下时侧边传来好大一声“柯南!!!”,柯南脊背一凉,只见元太大爷似的站在那里,叉腰摆了好大的夹子。 光彦和步美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边,都是义愤填膺的表情。柯南抬头,更是看见一名颀长的女人站在他们身后,正背手微笑。 “柯南君。”久志林美拍拍恼怒的元太的肩,温声解释道,“我在楼下遇见元太他们,就想你一定也在。” “柯南你啊,真是很不会说谎诶。”光彦指控他,“自己偷偷摸摸跑了,以为那样的借口就能甩下我们吗?” “柯南君,狡猾!”步美也说。 这时安室透也出现在楼道口,看见小朋友们齐刷刷站在那,仿佛一点也不意外。 “你们有看见一只鹦鹉飞过去吗?”他和蔼可亲地问,“大概这么大,羽毛是花色的。” “有的有的。”光彦说,“往北边去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找鸟吗?” 元太闻言非常高兴,拍胸脯说:“是新委托!交给我们吧,少年侦探团,出动!” “出动!” “好耶!” 小朋友们极其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久川埴饶有兴致地围观名侦探不堪其扰的小表情,手机却在此时突然震动起来,他走到一旁去接工作电话,回来时简单找了个理由: “信号不好。” 柯南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久川埴站在安室透边上,偷偷瞄孩子群之中的久志林美,以及不远处墙角边一闪而过的人影——那是宫野家的“幽灵骑士”。 “人到的还挺齐啊。” 他音量不大地嘀咕一句,眼见冲矢昴又往暗地里侧了侧身,心下便了然,抬眼对上宫野明美视线。 转眼间少侦团们已经跑没影了,柯南担心他们安危,犹是再关心这边的线索,也不得不先行跟上。 灰原那家伙,要不是她托病后便死活不外出……不过就算心有微词,柯南也不敢说明。毕竟要求她低调避事、减少外出的人也是自己——波本已经找上门来,柯南有必要保护她的安危。 这也是赤井先生的嘱托。 他瞥见久志林美身后的冲矢昴,更确定安室透的身份不会简单,那个男人的气息极其危险,偏偏又能轻描淡写买到毛利小五郎的信任,打入他们之中。 还有“塞德”。他记下这个名字,决心回去后要找灰原说道。乱七八糟的思考伴随柯南一路,跑步中一下没刹住,直往元太身上就撞去了,把大块头都撞一趔趄。 “喂,那个东西……”元太眯着眼看,“树上那个,是不是鸟啊。” “绝对是!”光彦说,“快抓住它,柯南!柯南?” “嗯,嗯?”柯南正发呆,“怎么抓啊?” “你从这边上去,堵住它的路……”光彦还没说完,只听步美大叫: “它跑了!” 鹦鹉爱美扬起翅膀,高高地鸣叫一声,哗啦啦飞进建筑里去。谁也没来得及多想,一群小孩闷头就冲了进去,在错综复杂的建筑里纷纷迷路。 恰时,另外一边。 “他们去哪了?”久川埴问。 “不用在意,那小子跟着呢。”安室透说。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莉莉问,“不是要那位冲矢先生约会吗?他没送你回来,真不绅士!” “没有那回事的。”久志林美笑笑,转头对另外两人点头道,“久川君,安室君。” 久川埴靠近她,将她的外套拢了拢。这动作着实暧昧又突然,其余两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戳在背后,让久川埴不由干咳一声,说: “今天降温了来着……” 他不动声色地将摸到的发信器藏进掌心,收进袖口,安室透很快反应过来,也靠近他身边,边笑边说道“先注意你自己吧”,反手将他外衣衣链拉紧,顺手探进他的衣袖。 久川埴挡了一下,扬眉和他对视。 卧底先生冲他微微一笑,炫耀似的晃晃手里的物证,揣进自己兜里。转头他和气对两名女士说: “外头人多眼杂,你们就先上去吧。我和久川会去找那群孩子。” “……还有鸟。” “嗯,还有鸟。”安室透说。 久川埴闷闷地瞪了他一眼,再往角落里看时,冲矢昴连影子都已经不见了。 - 他们一路找一路问,安室透极尽发挥了他的巧妙话术,最终从一所工厂负责人口中问出了孩子们的去向。 “我记得他们往那边跑了。”面相斯文的男人指着道路远处,抚着胡渣道,“一共四个,差不多这么高。” “正是了。”安室透笑说,“多谢您告诉我们。” 久川埴仰头看这座伫立于城镇中的废旧工厂,突然想起:“这个地方,是政府计划拆除的吗?” “啊,嗯。”男人含糊地说,“过段时间会有炸药运来,我们正在选定点位。” 第141章 久川埴拉了安室透一把,可这人就像浑然不觉其中猫腻,神色自然地扯着他走远了,作势要往男人所指的方向去。 “喂,你明明看出他不对了吧。” 手被用力扯着,一下还挣不开,久川埴愤愤地踩他一脚,好容易让人停下来,站那听他说话: “我才不信你看不出来,安室君?那人明显在撒谎——东京市内禁止爆破拆除都多少年了,早不用什么炸药和选点!他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他可不是胡言乱语。”安室透眯起眼睛,眸子内却全无笑意。他抚着下巴,虽说肯定了久川埴的猜想,但没有任何其余表示。 “那你还听他的。” 久川埴低声抱怨,安室透扯过他的掌心,轻点两下,这算是组织内通用的谜语,其意为:去别处谈。 他们绕到那幢建筑后边,厂子的通气窗高且狭小,安室透盯着它,好似势在必得。 “你就在外面,先报警,久川君。”他说,“这地方废弃有一段时间了,明天就要拆除。而七个月前有一伙抢了银行的匪徒就在这里被捕,我想,今天是他们的同伙来回收赃款的日子——我会先进去,确保那几个孩子的安全。” “……” “还有鸟的安全。” 他讲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久川埴抿着唇,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 安室透助跑两步,扬起手臂,行云流水,攀上窗沿。久川埴看他消失在墙内,方去找附近的公用电话拨号,按下报警电话时他想,没想到这辈子自己还有主动报警的一天。 不如说从他莫名其妙答应做了警局的协助人开始,他的生活好似就在不停脱轨。明明任务还是那些任务,事也还是那些糟心事,列在本子上的计划一行行勾下去,心态却好像不知不觉发生变化。 ——至少报警这种事,绝对要当成稀罕体验写进完成清单里。 接线员告诉他,警方很快会来,请热心民众在原地等待。可久川埴左右都没听见笛响,干脆折返至前门,守在门口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于是他顺理成章迈进门内。 这厂子着实破旧得可以,墙檐砖地上满是灰尘,被来人的脚步扰动翻卷起来,呛人极了。久川埴忍下不适,走近了才听见几个啰啰正鬼鬼祟祟地说话,他们的讨论异常激烈,极贴心地让久川埴听懂剧情的来龙去脉: 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溜了进来,打搅了他们寻宝的计划。正巧那几个小子瞧着机灵,说不准能解开老大留下的暗号,不如就此跟着他们,然后,嘿嘿嘿嘿…… 久川埴为他们默哀,普通人所能扮演的恶人角色大多相似,行事逻辑也简单又粗暴,一眼就能看到结局。 又过不久,警察们依旧没到,少年侦探团跟着柯南东奔西走,连盗窃团伙的底裤都扒完了,从地砖下头挖出好一些银行钞票。 欢呼庆祝之时,步美又一次飞来横祸变成人质,男孩们顿时脸色大变,可这回麻醉针和强力球鞋都没来得及出手—— 一只巨大的、花里胡哨的大鸟掀着足有震雷般巨响的狂风冲出来,勇武地猛啄起恶人眼睛。 劫匪手一松,便掉下把枪,步美狠咬他手臂,也挣脱下来。另一个同伙正要伸手捡枪,迎面飞来的足球裹着风,一脑门将他砸得七荤八素。鹦鹉扑噜噜扇着翅膀落在步美肩头,立刻让她破涕为笑。 而后爱美尖利地“嘎”了一声,就往久川埴站的方向飞来,这回所有孩子都注意到他躲哪了,久川埴抱住爱美,强装镇定地走到他们面前。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他蹲下身,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大人看顾,下次不要再跑那么远啦,很让人担心噢。” 步美说:“多亏小爱啊!鹦鹉君好帅噢!!” 爱美骄傲地应了一声,久川埴摸摸它的喙,正打算将地上躺尸的人捆上,只觉从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冷风,紧急情况下只能护住怀里的鸟和小孩,险些硬受下这一闷棍。 幸好有安室透,他不知从哪窜出来,看准时机拦下劫匪,一套拳脚轻而易举将人制服,和其余家伙踢到一处。 “一直看你没回来,埴君,你还是那么容易遇上案件啊。” 他笑容和善,先发制人,久川埴觉得莫名其妙,叹气:“戏看够了,先生?劳驾帮帮忙吧。” 安室透应了一声,随手摸出卷胶带来,勤勤恳恳地做回他本职工作。 久川埴刚松开爱美,这鸟就跑安室的头上去了。他准备去搭把手,却感觉袖口被一个力道拽了拽,一扭头正是小侦探那双反着光的镜片。 “喂,”他蹲下身,配合地让柯南附在耳边说悄悄话,“那个安室透……他怎么会在这里。” 久川埴诡异地停顿一下,说,“我不知道。” “小心点,他有可能在你身上装发信器。”柯南说,“刚才你说你的电话信号不好,可能是波频干扰的原因——否则他不一定能找到这地方来的。” 如果波本的确为黑方的一员,他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帮忙,这样的推论也颇有道理。可久川埴却是知道,安室透其人事实上无辜至极,一切都是信息差带来的误会,思来想去也只能透露: “……我想不是这个原因噢。” 真的用上发信器这种腌臜手段的,明明是某护妻的银色子弹啊。 久川埴心想:你们但凡互相通一下气呢。反正你俩都已经明确宫野姐妹身份了,唯独谁也不知道对方知道这事而已…… 第142章 第78章 药 阿笠宅在熬过贝尔摩德的监听过后,成功引来某个控制欲更强的男人控制。因此久川埴在第二次正式拜访雪莉的藏身处之前,着实犹豫了很久。 ……但对于灰原哀在地下室捣鼓出的复原药剂,他又着实好奇,因此踌躇半晌还是顶着赤井秀一带来的压力去了——在敲响门的那几秒里,久川埴几乎瞬间感受到从隔壁窗口投来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审视了个遍。 阿笠博士给他开门,知道他要来,柯南也在房里。将一期试验版药物和解药拿给他时,他脸上全是恋恋不舍的神情。显然他已经在自己身上尝试过了,并从中尝到舔头,迫不及待想再来一刻。 可那样做,灰原哀一定会杀了他。 “那么,我会代为进行一些动物实验。”久川埴犹豫地说,“虽然好像,你们已经跳过这个步骤,直接在人体上进行尝试……了?” “那是因为有某个有勇无谋的名侦探,总是在为他的女朋友奋不顾身。” 灰原哀出现在地下室的门口,抱着手臂,凉嗖嗖地道,“收起你的眼神,工藤,我不可能再给你一粒解药,在你搞明白现在的情况之前!” “我完全明白现在的情况。”柯南说,“你只不过是要说黑衣组织的那群人,他们在寻找工藤新一的下落……说实在,我都听烦了。”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完全不明白!现在的危险程度。” 她恨铁不成钢地弹在柯南额头上,一点没控制力气。侦探捂住脑门大叫一声,喊道: “下次不会了啦!” 久川埴感觉自己不该在这里,便趁着无人在意溜出门去。绕过两个街区后果不其然,身后就有人遥遥跟了上了他,于是他干脆拐进街边一家小店,又过了一会,冲矢昴坐在他的身边坐下。 亏得他愿意进来。波洛咖啡厅里,今天正好是安室透值班。 两个男人视线对上一瞬,已经针锋相对了几个来回。久川埴装看不见,拿起菜单道:“这个帕菲,冬天有吗?” “……自然。”安室透说,他深深看了冲矢昴一眼,转身进了后厨。 冲矢昴并不率先发言,久川埴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么,有什么问题?” 冲矢昴眯缝的眼睛睁开了一瞬,合上手里的菜单,他举手道:“服务员先生,这里要点单。” 安室透又系着围裙出来,笑眯眯地记下几乎半本菜单,并爽快地替他勾选了最高一档的小费,从fbi的经费中敲诈了狠狠一笔。 “您的帕菲。” 他放下餐点,乐在其中地扮演一名服务生。久川埴看见那上面淋满的草莓果酱,感觉有些微妙。 “不合您口味吗,先生?”安室透又说。久川埴承认自己无从下手,放下勺子,叹了口气。 此时正是一天中客流最少的时间,波罗咖啡厅里空无一人。上班族都忙着工作,学生也要上课,唯独在场游手好闲的特工卧底们,好像一天到晚都无事可做,成天成天忙着算计别人。 “你现在大摇大摆地出来,不在那好好地看着她们。现在不担心组织趁虚而入了么?”久川埴垂下眼睛,捣了捣那杯冰激凌。 冲矢昴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装傻:“我好像听不懂你的话了,先生……我的咖啡什么时候来,服务员君?” 久川埴今天打定主意,要看他们把话说开,至少不再让谜语人折磨自己,所以他沉默地一推桌子,高脚椅因他的粗鲁动作与地面拉出长长的摩擦音,而后翻倒在地上。久川埴看也没看它一眼,一把拉开店门,将上面的木牌翻成“歇业中”的标志,而后折返回来。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他叉着腰,银灰色的眼睛流转一圈,落在吧台内外两个男人身上。 ——两位都是天生的欺骗家,永远也学不会好好说话的家伙。 对他意料外的突然发作,安室透挑了挑眉,示意桌前另一名沉思中的客人,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这个无名小卒说吗,来自美利坚的fbi大人?” “哇哦,这可实在是……”冲矢昴勾唇一笑,露出眼镜下晶亮的绿色虹膜,讽道,“连日本本地的警察都这样谦虚,本人实在是愧不敢当了。” “两位。”久川埴说,“那我干脆讲明了吧——赤井秀一。” 冲矢昴面色不改,继续微笑。 久川埴叹息:“你也算个聪明人,所以,也能看出江户川君的异常——是的,你的猜想不错,组织的确曾经着手过倒退寿命的魔药,雪莉刚才给我的,就是她最近捣鼓出的复制品。” “雪莉?”冲矢昴问,“我不知道那是谁?” 安室透有点听不下去他装傻,干脆解开围裙,站到他们之间来。 “暂停一下,久川。”他叉着腰,目光直直地刺向冲矢昴。虽然他内心对久川埴自作安排的会面并不赞同,到底没有掀他的场面。 “如果这个人还打算装傻,恕我也不打算招待没礼貌的客人。” 久川埴将包里的药盒拍在桌上,自顾自道:“虽然我答应了她,但很遗憾,我在组织暂时没有进行实验的条件,没有人手也没有经费——除了所谓的管理权,我身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而就算是所谓医疗组的“管理”,在后勤部门越发失势的当下,也逐渐成为一摊腌臜活计,谁也不想沾手。看看皮斯科的结局就知道了,正因为随时可以被替代,组织抛弃他时也格外利索。 第143章 他闭了闭眼睛,用力压下这些无关的躁动的思绪,继续背他想说的话: “雪莉给了我两枚——aptx的复制品与试验中的解药,我知道你们都想要这个。”久川埴抿唇,然后说,“但这种危险的东西,贸然被拿给任何人,我都不会放心……” 安室透听到现在,宽慰他:“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据我所知,警局里的卧底就不少。”久川埴看了他一眼,叹息,“fbi又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别看我,这是影视剧带给人的共识。” “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或许如此。”冲矢昴推推眼睛道。安室透显然对他的论断十分认同,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莹紫色的瞳眸闪着赞许的光。 “正是如此,这位先生。对这片土地上的不速之客而言,让你们待到现在已经是政府格外开恩了。”安室透说,“敢问诸位的签证何时到期?走的时候记得说,警视厅一定派人,安安全全地将你们送出国界外。” “这倒不必了。” 冲矢昴听不懂讽刺似的,吟吟微笑道。 久川埴听这番夹枪带棒毫无价值的对话,又觉得头痛了,扶着额头说:“暂停一下,先生们。” 他指指桌上的药盒,十分慷慨道:“……总之,我决定将这两枚烫手山芋交出去。波本,交给你的话,我可以放心。” 作为组织非法进行药物研究的铁证。久川埴勾了勾唇,把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心情愉快地开始拨弄他的帕菲。 冲矢昴在一旁说:“见者有份啊,蜜勒米尔。” 久川埴不置可否,抬头看对面的公安。 安室透与伪装下的fbi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神都很意味深长。某个装傻到现在的银弹总算愿意说句有用的话,轻轻巧巧的又问:“所以,其实你也用过这个药物对吗?……蜜勒米尔。” 他指的是俩年前,在清水茜一案中波本不知从哪劫持来的小孩,若非他手握人质,只怕那时fbi就逮捕他了。久川埴愣了一下,半晌后才从记忆力挖出这回事——那会他结结实实遭贝尔摩德摆了一道,直接在外人面前暴露了组织的最大秘密…… “您的咖啡,先生。”那位“外人”君笑眯眯地插话进来,将托盘里的冰美式放在他面前,故意说道,“您请用。” 冲矢昴眉头都不挑一下,一点不打算让话题被转移,久川埴在他探寻似的的目光下坐立难安,下意识望向安室透。 安室透正靠在吧台上,看冲矢昴如何喝下他亲手泡的咖啡——然后被其中浓烈的威士忌口感熏得眯了眯眼。 冲矢昴放下茶杯,很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安室透似笑非笑看着他,一点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敌意: “你过界了,fbi。”他强硬揽过久川埴的肩,将他护进自己的保护圈里,“别忘了你在谁的地盘。久川君是我们的人,而对于日本警方的机密要务,如果别国的情报组织打算插手……请准备好承受国际法庭的诉讼吧!” “抱歉抱歉。”冲矢昴笑道,“高抬贵手啊,警官大人,我想实在不至于到了破坏和平的地步。” 安室透的指尖在桌上一点,无声地与他划清界限,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久川埴从他的身后钻出来,抬起眼,突然说: “劳驾,先生们。如果你们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在无聊的拌嘴上,恕我失陪,就先走了。” 在其余两人齐齐停止拌嘴的当下,他略一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安室透,“对了波本,琴酒最近对你很不满意,你最好像个办法。因为你一昧接手了雪莉的调查,却三番两次没查出任何结果。” 感受到冲矢昴的危险目光落在身上,安室透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没想到,琴酒比我想象地更在乎她。” “显然,她在那位心里的地位全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回事。”久川埴耸了耸肩,“琴酒近来受到了不少压力。再加上最近层出不穷的卧底事件,够让他分身乏术的了,否则他不会这样急功近利……” 甚至将其中一件事的主动权拱手让人。对那样一位控制狂来说,这完全是不可理喻的事。 久川埴摇了摇头,将一切话题点到为止。临走之前,他还不忘记把店门前的木牌翻回“营业中”的那一面,好让某人不会因此被店长责罚,克扣工资。 第79章 赤井玛丽 总而言之,不管正派的诸位用了什么方法,在久川埴下一次见到波本的时候,他正和琴酒一五一十汇报雪莉死亡的全部经过。 位于铃木号特快列车的舞台已经缓缓落幕,包括临时参演的怪盗基德在内,诸演员尽职尽责,勾心斗角中为琴酒安排了一出好戏。 波本将妄图逃离的雪莉逼去车尾,货箱中满载的炸药动静够大,符合炸弹爱好者的审美。而琴酒目睹了这一切,就像相信赤井秀一死亡那样,满意地听说了宫野志保死亡的事实——虽然被炸药炸上天的人分明是变装后的基德,且所谓“炸上天”也是物理意义上的,九死一生逃过一劫。 久川埴不在现场,颇遗憾没能围观。他很有一段时间忙着组织的大小琐事,还为此飞去一趟英国——那的部分组织成员近来颇有造反的迹象,被mi6趁虚而入,狠狠敲下了几个据点。 他跟随贝尔摩德去摆平了事端,而后留在伦敦,处理后续的再建设工程。因此,他甚至有幸见识了赤井玛丽与温亚德激吻的惊悚场面。 第144章 当浅发女人从衣袖里拿出那一剂红白药丸时,久川埴险些从塔桥上摔下去。雪莉叛逃后,销毁aptx存在过的任何痕迹是他负责的工作,如果让琴酒知道贝尔摩德手中尚有漏网之鱼…… 久川埴不敢想下去,只好庆幸:至少现在存世的最后一颗药丸也消失了,虽然是用消化的方式…… “呵呵,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任你围观这一切呢,蜜勒米尔?”贝尔摩德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吹了吹指尖,“只有你不会对那个男人多嘴。” “责任重大。”久川埴干巴巴地说。 贝尔摩德笑了:“我相信你而已。” “其实那个药物的存活率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高。”久川埴又说,“从目前的数据来看,大约只有百分之零点一。如果仅仅想靠它制造假死的假象,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那就当她运气不好吧。”女人冷漠地捋捋头发,站起身来,“我给足机会了——如果她真如她的丈夫所言,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拈着烟晃了晃,没骨头似的靠在落地窗前,看塔桥下潺潺的流水。久川埴将她未喝完的威士忌倒干净了,听冰块在玻璃杯中撞出嘎达嘎达的声响,缓缓叹了口气。 贝尔摩德挑眉看他。 “我不明白,贝尔摩德。”久川埴摊开双手,直白地问,“你想达成怎样的目的,想达到怎样的结局?——我是说,为什么你一面愿意按组织的安排行动,一边瞒着琴酒,做多余的事?” 贝尔摩德吐出一缕烟圈,冷笑道:“我可不止瞒着琴酒。” 也许久川埴表情中的困惑太过具体,又或许是打小的交情让女人对他格外宽容,总之,贝尔摩德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你不也是一样的,蜜勒米尔?” 久川埴说:“……因为,我好像不确定这样做的后果了。” 他近些天想了不少,辗转反侧也厘不清那些想法。显然因为他做的多余事,原本漫画剧情的进度已经被提前不少,至少fbi与公安厅的关系多少得到了有效缓解。可事实上,久川埴打心底还没做好伏法的准备,他巴不得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不过,请一定要来。) ……所以,自己这是何苦。久川埴默然地想,因为有一条愿望建议他“尝试做出改变”,所以他一脑热就那样做了——毕竟同一阵营内水火不容的别扭关系总让读者心焦。 “当然,这组织是必然要解体的。” 贝尔摩德沉默良久,回答他,说话间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久川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问: “什么?” 贝尔摩德冲他一笑,哼道:“只是就这样解散,未免有些过于便宜了他——至少,它必须结束在合适的时间,恰到好处,比如……在我死亡的那一刻。” 她云淡风轻地略过这个惊天计划,将烟捻灭在指间,不管它是否会烫伤肌肤。久川埴整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你是说,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的重点有些错,贝尔默契却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 “当然,是的,我不该对一个医生有所隐瞒——只能说,外表暂时还没有体现。”年轻靓丽的女影星抚过自己的脸颊,眼中含着脉脉笑意, “但可以感受得到,里面的地方,”她比划在胸口,笑意未达眼底,“已经近乎衰老。现在我每周至少要去做一次体外循环,才够像以前一样生活。” 久川埴看她好久,突然说:“aptx的解药,雪莉已经迭代出新的版本。虽然样本很少,但好歹有效。” “晚了点。”贝尔摩德讽刺地评价,“她果然还没死透,真是命大的女人。” 她咬住熄灭的烟头,眼中晦暗不明。久川埴等了一会,确定她没有别的感想要发表了,悠悠表示:“那么,我会去找赤井玛丽的……但愿她不会淹死在泰晤士河里。” “如果她能赌中那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那就不会。” “运气守恒。”久川埴嘀咕了一句。 他转身离开,在他的背后,女人若有所思地站直身体,思量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 赤井玛丽踉踉跄跄拖着满身湿透的衣服,艰难爬出泰晤士河时的形象,宛如一头水鬼。 夜间的伦敦行人极少,警卫举着手电四处巡逻,久川埴眼疾手快将捂住少女的嘴,以防拐角打来的光照破她的身影——那就难解释了。将心比心,久川埴想玛丽或许不会想以现在的形象示人。 国中年纪的女孩使劲挣扎了一下,以久川埴的力气险些没拦住她,被狠狠咬了一口。他按住变小的赤井玛丽的肩,强迫她穿上自己的外套,深吸一口气: “好了,冷静下来,现在听我讲——” 少女恶狠狠地抬起眼睛,没一点打算配合的模样。久川埴拿她没辙,稍一松懈就又被啃了一口,只能徒劳地看人跑掉。 他叹了口气,想不通他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天地可鉴,他真的只是一个后勤人员!现在却要吃力不讨好,在贝尔摩德的要求下做一回被嫌弃的“护花使者”。 托她的福,这种理由甚至不能写到加班费的申请单上。琴酒不会高兴看他反水的。 赤井玛丽狼狈地躲过又一个巡逻中的警卫,在冷风下激起一阵哆嗦。她只能无力地裹紧身上的外套,虽然不够合身,但多少挡风。 第145章 秋日伦敦的气温渐冷,晚上的低温更让人无法忍受。赤井玛丽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旅店的,额角时刻胀胀地疼,大脑更是如重感冒般昏沉钝痛——多亏了她被强迫服下的那颗药。 想起罪魁祸首的那个女人,赤井玛丽拧住自己的大腿,强撑着让自己清醒了些,用最后一丝力气敲响了女儿的房门。 当然,世良看见她这样,绝对要吓坏了。昏迷的前一刻,玛丽模糊地看见出现在走廊尽头的人影,闲庭信步,仿佛今天她所经历的一切一切意外,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赤井玛丽再醒来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电视的背景音掩盖下的交谈人声。那说话声若隐若现,像是在尽力地不吵醒她,所以几乎把音量到最低。 “……是吗,她是你的妹妹啊。” 青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很快又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嗯,她好像跌到泰晤士河里去了。这样大年纪的孩子一个人走动,我还挺担心的,所以……” “真是非常感谢您,先生!” 而后是熟悉的、属于她小女儿的音色,世良显然就不那么擅长体贴人,声音响了一倍有余,大咧咧道,“用过晚餐了吗?正好我要订客房服务,来随便吃点什么吧。” “随便”可不是待客礼仪的一部分,拥有英伦血统的母亲想。不过以她的年纪,算是做的不错了,赤井玛丽轻咳一声,立即听见那边说话的声音停了。 仿佛这时才悠悠转醒似的,床上的少女睁开眼睛,迷蒙地露出一双碧色的瞳仁——那颜色久川埴熟悉,和赤井秀一的一模一样,里面总是充满了戒备和算计。 “世良……”她咳了几声,艰难开口,“帮我拿杯水来。” 世良边递水给她,甚至没多问一句状况。这样的相处方式完全不像普通姐妹,久川埴却状无所察一般收回视线,关切道: “你没事吧?” “……啊,还好。”玛丽捂着额头坐起,发现身上已换好干净清爽的衣裳,看样子是世良以前的衣服,由她来穿正好。 世良说:“妈……小妹妹你在我的房间门口昏倒,吓了我一跳啊。全靠这位先生敲门,我才能发现你。” 母女俩的视线一起移到久川埴脸上,他抿唇笑笑,十分无害的作派:“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久川埴站起身,微微颔首道,“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再见,小妹妹。” 以退为进。赤井玛丽想,她按住世良的手背,生生目送他走出房间,也没再说一句话。 久川埴料到他没那么容易获取信任,姓赤井的都是缜密多疑的推理狂,而他却不得不接下这烫手山芋。都是贝尔摩德。 他掩上房门,叹了口气。在心底默数十秒,忽的转身再次敲响了门。 门内的母女俩不知经过一番怎样的对话,久川埴再见到世良真纯时,姑娘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先生?” 久川埴暗暗吸气,挤出有史以来最无辜的微笑,苦恼地摇了摇头:“抱歉小姐,我恐怕得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世良真纯回头看了一眼,故作镇静地问,“是什么事呢?” “是这样……” 那陌生男子有点犹豫,世良想起今日母亲的惊险遭遇,怎样也不敢放下心,早就编排好拒绝的理由。可久川埴踌躇半晌,说出口的却是: “——其实,我是怪盗基德的粉丝。” “抱歉,”世良真纯顿了一下,“什么?” “怪盗基德,如果世良小姐是侦探的话,应该听说过的。”久川埴露出一个稍许腼腆的微笑,在这一刻他自觉演技达到巅峰—— “他很狡猾,但也很帅气,其实,我算是他的粉丝。” “……” 看到世良真纯脸上不解的表情,青年仿佛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话毫不自知,继续说着那个很牵强、意外又有点合理的借口: “但今天是他又一封预告信中指定的日子,电视台会直播他盗走宝石的全部经过。而我,作为粉丝,却无法在预告时间赶到有电视的地方收看——所以,请问这里的能接受到来自日本的电视信号吗?” 他拽住路过的一名服务生,服务生听完他的问题,彬彬有礼回答: “当然有,先生。只需要调到你需要的频道。” “烦请帮我调出东京电视台的画面,十分感谢。”久川埴先斩后奏地说,随后,他略不好意思地看向世良真纯,“你不会拒绝的吧,女士。他对我真的很重要!” 这番激昂的无脑表白震惊了世良,她无言地注视着久川埴,久川埴也无辜地回望她。终于世良真纯似乎决定看看他有何企图,勾唇裂开一道微笑……就像他哥似的。 于是她允许久川埴第二次进入房间,赤井玛丽的身影已经不在,久川埴猜她躲在卫生间或阳台,尽最大可能减少与他的接触,以防真实身份被可疑来人看穿。 服务生为他调到目标频道,即使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东京电视台依然尽职尽责地转播关于怪盗基德的一切—— 今晚他要带走铃木特快列车上的一只珍贵红宝石,据解说大体是某时代某亲王的爱物,如今落入日本最大财团的顾问铃木次郎吉手中。 魔术师神出又鬼没,当他高调出现在列车头部,迎着夜晚猎猎的凉风,在皎洁月光下高调炫耀那枚闪闪发光的宝石——的同时,车位货箱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第146章 火势从后至前,飞快蔓延,列车内混乱一片,慌不择路的旅客撞成一团,没人还在乎什么珠宝之类。而基德本人,却始终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处,冷眼旁观客厢内嘈杂的一切。 在他脚下,通过晃动的转播镜头,久川埴和世良看到戴着眼镜的小子冲出了人群,他像是彻底慌了神,气急败坏地朝基德大喊: “看看你做的一切!!!” 夜风将他的喊叫吹得支离破碎,仅剩只言片语传入魔术师的耳中。他像是发自内心地失笑一声,将食指比在唇间,轻声道: “冤枉极了。这可不是我的所为,小侦探。” 电视台的收音设备诚实地记录了这一切,和柯南一样,当然没有人听信一个窃贼的喊冤。男孩恼火地盯着他,在他——包括电视前所有观众的见证下,怪盗基德将身一仰,从车头顶端倒下去了。 而后平地而起,架着他的滑翔翼飞远,像一只迎月而去的白鸽…… 转播就到此为止。 久川埴喟叹一声,站起身来。 世良仍面对着电视屏幕,沉沉地发呆。她在那架列车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怎么会?他不可能至今仍是那幅模样。 将他与今天玛丽的遭遇联想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久川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贝尔摩德的计划妥了。又一阻碍组织的势力被巧妙地引向组织大本营得日本,虽然在这过程中久川埴的确利用了一下柯南的脸,但看在一切顺利的份上,相信某个护崽的妈还不会冲他发火。 第80章 库拉索 回到日本的第一天,久川埴去了“酒吧”,在那里,安室透正笑眯眯地向琴酒阐释雪莉死亡的全部经过。 “……总之,在全国人民的见证下,我们将那列车厢炸成了烟花。”他说,“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琴酒,我确定我将她逼进那辆货箱了。” 琴酒瞥他一眼,叼着烟没有说话。可惜久川埴太熟悉他,光是看到他上扬的眉梢,就知道琴酒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他满意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下运行的模样。 久川埴轻咳一声,第一个看见他的是赛妮娅,女人顿时放下手里的调酒器,远远抛了个飞吻来: “小蜜勒米尔,好久没来姐姐这玩呀。” 琴酒闻言也望过来,哼了一声,安室透在他对面冲久川埴招手,说:“到这边来。” 久川埴看见他就很安心,乖巧地蹭过去坐在他身边,招呼道:“好久不见,波本,还有你,赛妮娅。” 赛妮娅妩媚一笑,整个人靠在吧台上,朝他眨眨眼睛。琴酒不置可否地又哼一声,久川埴好像这才看到他似的,颔首道: “——琴酒。” 琴酒对他的示好没有任何表示,倒是赛妮娅抚着脸颊,若有所指地问: “蜜勒米尔,你身上全是那野女人的香水味。” “我刚从英国回来。”久川埴说,“处理一些事情,嗯,贝尔摩德也在那。” 闻言琴酒眉峰微皱,安室透也感兴趣地挑起眼睛,问:“英国怎样?” “唔。”久川埴估量琴酒眼色,含糊表示,“算得上一切顺利。” “日本也是。” 安室透接话道。他笑吟吟的表情下,久川埴看不出一点真心话,毕竟在场最不希望组织“顺利”的人第一非他莫属,第二个,大体是自己吧。 今晚赛妮娅的酒吧内门可罗雀,以小窥大,端的一副太平假象。琴酒认不出眼前的反骨仔,满心为逐渐冒头的各大官方卧底发愁,沉思本晌,忽的问他: “库拉索近来如何?” “她应该为朗姆工作?”久川埴一怔,忽的意识到琴酒与那老头不睦已久,绝没有无中生有的关心,便小心地问,“下周我会叫她来我的诊所,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我想朗姆不会介意将她借出一段时间……” 恐怕介意也得不介意吧,以朗姆自视甚高的脾性,只要先斩后奏将人带走,他绝不会为无关紧要的棋子与琴酒撕破脸皮。 至于库拉索?没人在乎她本人的想法,一介工具不需要任何主张,久川埴只需要将琴酒的命令转交给她就好——虽然,将少女从人变成工具本身的,正是他那位窝囊的父亲大人。 库拉索是塞德之后真正成功的实验体,在朗姆提请下接受了由青田诚一郎主导的脑部植入手术。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搜集来这些女孩子,无一例外的,她们都是孤儿。 孤儿的死亡不会惹人注意,如果说塞德是第一例存活下来的样本,而库拉索就是第一例植入完成的。从此组织的控制欲在她身上便得到了极大满足,朗姆能够肆意控制其遗忘与记忆的程式,就连本人都无法更改。 对这群无可救药的控制狂而言,这简直是莫大的吸引力。 幸而青田诚一郎获得代号后,总算有资格拒绝组织的无理要求。他再没操刀过任何一次人体实验,库拉索也就从第一个成功案例变为……唯一一个。 - 库拉索敲门进来,久川埴放下亮屏的手机,轻轻打了个呵欠。 女人坐在面前,即便在没有监控的地方,她的脊背依然笔挺着,仿佛不知疲惫,双手规矩地置于膝头,显然是长久受训后的结果。 “某种意义上,一切正常。”久川埴眯着眼睛,打量那张灯光下的ct照片。 女人不发一言,依旧端着脖颈,好似一台待机中的机械。 第147章 “最近有哪里异常吗,库拉索?”久川埴关切地看向那个女人,库拉索木然地直视前方,像是在发呆。 “什么都可以,一直以来的症状,突然出现的不适感……”久川埴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都告诉我,这是命令。” 他生硬地加强语气,库拉索仿佛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将视线移向他。 “……” 她喃喃,“是,先生。” 久川埴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女人在他的目光下犹疑一会,小声表示:“除了以前就有的耳鸣、视物不清、晕眩的情况,最近还有些失眠和头痛。” “对你接受的脑部手术来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副作用。”久川埴公正地说。他绝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但库拉索却因此而更加不安了。 “是,一定是我个人的问题。” 饱经训练的姑娘板正地回答。久川埴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叹了第三次气。 朗姆真是最擅长pua的那种领导,他教导库拉索摒弃自己的一切主见,心甘情愿成为脑部硬盘的肉身载体。 久川埴问她:“止疼药和催眠药还够吧?——不用着急,可以在这多留一会,我的诊所没有监控。” 库拉索“嗯”了一声,想了想,笨拙地扯起嘴角朝他微笑。 “明天还有任务?你可以试着多休息一会,躲懒是一门很有必要的学问。” 库拉索摇头,停顿一下,又点头。 然后她迟疑地打量起久川埴,突地说:“是有哪里需要我的地方吗,蜜勒米尔?”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像一把利剑,“如果有任务,请直说就好。” “啊,抱歉。” 久川埴不敢再与她对视,轻叹一声,“不是这个意思,是我问的不好……下次也别主动说这话了,你知道,朗姆不喜欢你为其他人工作。” 他一直把库拉索当作私人财产,想到这久川埴就发自内心不喜那个老头。 “但你是不一样的!”库拉索依然挺着脊梁,认真告诉久川埴,“蜜勒米尔,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久川埴想,这话真是折煞他了。因为在库拉索眼中,特殊的大约是上一任“蜜勒米尔”,而不是他,作为青田诚一郎生前最成功的作品,也最愧对的姑娘,他对库拉索称得上尽心竭力。 他咬住下唇,不动声色避开对方堪称炽热的目光,想起她明明遭受了那样违反人伦、不顾道德的手术,却因一时的照顾将施术者父亲似的回报,实在是…… 傻瓜,他酸楚地想,两边都是。 “算了,忽略那种事吧。”久川埴说,“不如告诉我,上一次你和其他人有两句话以上的交谈,是什么时候?” 他实在不擅长做这种角色,刻意放缓的语调自己听来都觉得尴尬,天知道一个自己都有心理问题的人怎么会想到开导另一个患者。 但关切的话却奇异地对库拉索有效。她满脸认真地回答:“朗姆先生给我下命令的时候。” 久川埴被哽了一下,更正:“排除掉这个呢?” 库拉索陷入更持久都思考,半晌后抬头:“两周前。我从任务地点脱身的时候,被一个外卖员撞到了,他说‘不好意思女士’,我说‘嗯’。” “然后你就离开了?” “然后我就离开了。”库拉索表情苦恼,“果然应该将目击者封口吗,有点麻烦啊……” “……” “请不要这样做。”久川埴暗暗又痛斥一番朗姆,告诉她,“涉及无关市民的命案,还是越少越好——相信我,后勤组会感谢你的。” 库拉索颇受教地点头,忽的停顿,猛一下抬起头来。 “对了,朗姆先生想知道,关于那个东西的使用寿命的事。” 听她这样说,久川埴瞬间觉得自己的努力通通付之东流,扶着额头咕哝道:“明知故问,他还能不知道?” 库拉索不语,安分地等他回答。久川埴心想朗姆实在可恶,竟偏要自己来当这个恶人,更可恨的是他也想不到更委婉的办法。 “唔,是的,以当时的质量而言,十年远远不是脑机的寿命。”他揣度措辞,完全不敢看对面人的眼,“只是,电池就不一样了。” “电池?” “嗯,你的电池和塞德用的型号,是完全一样的。”久川埴说,“保守估计,到下个月为止,你脑中的脑机硬盘就会停电关机。” 库拉索想了想,问他:“既然是电池,你不能更换吗?” 久川埴望着她浅蓝的眼睛,色泽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他很不想在这样一双眼睛下承认自己无能,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我不能。”他放缓声音,告诉她,“我对开颅手术没有信心,不过,如果是朗姆的话,或许能找到有资质的医生接手。” “——他打算就交给蜜勒米尔你。”库拉索简洁地说,“‘毕竟从前就是蜜勒米尔的工作’,她是这样讲的。” 久川埴没忍住骂了一声:“那老狐狸。” 他长吁出一口气,库拉索乖巧地端坐他面前,不知所措时就按照所学的露出乖巧微笑,久川埴看她这样,更觉无力。 毕竟把她变成这样的也是他们。久川埴打心底不想和那老头同流合污,于是说:“好吧,我会帮你争取的……能联系到的注册医师,我都会试试。” “谢谢你,蜜勒米尔。”仅仅是这样的承诺,已经足以让她感恩,库拉索站起身,银白的头发垂落颈间。 第148章 “抱歉,蜜勒米尔。”她伸出手,露出掌心握着的电话,由于一枚吊坠正夹在翻盖机的中间,久川埴没能发觉它一直在通话中。他不用想就知道谁企图监视他。 “……朗姆。”他拿过电话,库拉索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内疚,简直不像她了。久川埴不怪罪她,库拉索拒绝不了朗姆的命令,他清楚这点。 只是朗姆那浑厚、低沉、嘶哑的嗓音,不可避免地污染他的耳朵,让他无瑕分心。 他深吸气,听见电话里说。 “还在任性的年纪,蜜勒米尔?” 朗姆大概轻笑了一声,久川埴有点反胃,他顿了一下,才说:“既然你能听见,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朗姆、先生——” 他故意学库拉索对他的尊称,恼火地说,“建议你重视起这间事,大人,我想你也不想轻易换掉一个用趁手的机器,再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恕我没那能力。” “那可不一定。”朗姆意味深长地说,“你一向很像你父亲。” 久川埴忍不住捏紧了手机。 “好了,我知道了,孩子。”老人颇为宠溺地改口,久川埴知道他八成是敷衍,一时更觉得恶心。 他怕自己太生气,手滑把电话挂了,便干脆将它还给库拉索。库拉索听见上司的声音,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她不知又收到了怎样的命令,犹豫地望了一眼久川埴。 “是,先生。”她又说,表情变得越发疑惑。 久川埴耐着性子等她,朗姆对她又啰啰嗦嗦了好一会才算完。待库拉索终于放下电话,看向久川埴,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她收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指令: “去帮琴酒做事,蜜勒米尔会带你找到他。” 第81章 库拉索 琴酒的烟头在桌上敲了一下,烟灰扑棱棱掉了满桌。 赛妮娅显然对他破坏酒吧公物的行为很有话说,但看到杀手黑如锅底的脸色,她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 众所周知,琴酒讨厌一切超出他预料的事。 “朗姆……呵,” 他哼了一声,“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是吗?” “说不定呢。他的野心,连boss都有所不及。”贝尔摩德倚在桌旁,漫不经心地笑道,“小心点,琴酒,等到他得逞的那天,你不一定还有现在的地位。” 琴酒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他表示:“boss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贝尔摩德不说话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笑。在她身边站的是库拉索,很拘禁的模样,完全没什么存在感。贝尔摩德狭起眼睛,故意问她: “机会难得,库拉索,你也别再管朗姆如何了——那怪老头究竟有什么好的?” “……我?啊,是。” 库拉索没想到连她也得参与对话,下意识应道。贝尔摩德看见她紧张的表情,极夸张地咯咯笑起来,伸手捏住她纤细的下巴。 她们彼此有相似的浅色头发,周身气质却很不相仿。库拉索无措地被拖着弯下身去,在咫尺远处看见千面魔女放大的脸。她根本不明白对方此番发难意在何为,只向以往那样听话地等候发落——只有听话的工具才有意义。 她闭上眼睛,却感受到肌肤的体温贴上她面颊。贝尔摩德饶有兴致地摆弄他的脸,轻声笑道:“多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无趣,库拉索。” 库拉索的表情更带上些许茫然,久川埴叹气,提醒道:“她不记得了,贝尔摩德。” 库拉索的记忆受脑机硬盘的影响,向来只保留最核心的部分。对其他无关紧要的相处时光,恐怕朗姆通通叫她忘了。 久川埴听贝尔摩德啧了一声,暗道朗姆又被记了一笔,他在组织内着实不剩什么人缘。不过,贝尔摩德当然不可能主动提起那段灰暗经历,在库拉索脸上轻拍一下,随意放开了她。 库拉索被调戏了,反应却犹是木木的,让女妖感到好无趣。贝尔摩德叹了一声,转而又想去调戏久川埴——在她眼里,蜜勒米尔的反应绝对有趣得多。 久川埴下意识向旁侧躲,不可避免地坐到了琴酒的衣角。琴酒给他冷冷一瞥,警告道:“贝尔摩德。” “好了好了。”贝尔摩德打着呵欠,摆摆手道,“我就走了。”她瞥一眼那头吧台里擦杯子的赛妮娅,压低声音,“反正这也不欢迎我呢。” “说大声点,贵客。”赛妮娅说,“这样小声,妾身可听不清您的要求呢。” 贝尔摩德充耳不闻,懒懒地撩开头发,踩着高跟离开了。赛妮娅对她的反应同样不甚在意,耸了耸肩,转头接着做自己的事。久川埴对组织中女人们的负责关系没有概念,好奇地问: “说来,贝尔摩德禁止进入‘鸡尾酒’的禁令,什么时候起不作数啦?” “它就没作数过,亲爱的。”赛妮娅无所谓地说,“多少人传那女人是boss的情人,谁又敢拦她呢?” 琴酒闻言便嗤了一声。赛妮娅的目光流转到她身上,煞有其事地一笑:“不过嘛……谁都知道您和她才会有‘马丁尼’哩,琴酒大人。” 她眼中的八卦欲望藏也藏不住,连杯子也不擦了,整个靠在吧台上。久川埴看琴酒表情,生怕他恼火之下掏枪出来,幸好组织杀手的枪口从不对准叛逃之外的人,他最终也只是狠狠捻灭了烟——在赛妮娅的桌上。 “——库拉索。” 第149章 他决定不再放任那些闲聊,终于开口提及正事。库拉索顺从的弓下身,听他差遣。 “我要你潜入警视厅。”琴酒说,他拿出一只新烟咬在嘴里,仿佛这样就能咬下那些烦人的叛徒的头, “在日本警视厅的内网,有记录的各国卧底资料,我要你将它带回来。”他冷笑一声,“那些深藏于组织中的无用的臭虫,容纳他们至今,已经是我最大的恩赐了。” 无用?那可不一定。久川埴偷偷地想,而且你什么时候“容忍”过,有一次忍到审讯结束,都已经很不得了了…… - 波洛咖啡厅里,柯南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脚不沾地,摇晃的小腿和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十分违。 店里没有客人,门外的牌匾再次被翻到“歇业”的一面——显然在这打工的安室先生并不那么在意克扣工资的事。 “……” 柯南透过镜片注视着他,仿佛在重新认识这名楼下咖啡店里的店员。短短数日内,他的身份经历了从突然要拜大叔为师的诡异侦探,到黑衣组织的危险成员,直至铃木列车案后他多次得到赤井先生的暗示才确定,安室透是公安派进组织的卧底,警视厅零组的警部警官。 他打量安室透,那人却无所察觉一般忙活手头工作,直到柯南终于先耐不住动了动,他立即放下所有抬头看来,关切地问: “想好吃什么了么,柯南君?” “……大骗子。”柯南说。 安室透愣了一下,很快又露出那种过分热情的亲昵笑容,眼底隐隐闪烁着光。 “你不也一样。”他笑道。 柯南的表情也是一怔,正想说些什么时,门铃叮铃桄榔地响了,久川埴迈步走了进来。看清坐在店内的人是谁后,他也明显一愣,三人面面相觑地沉默半晌。 直到安室透先没忍住,笑了起来。 “久川君……”他边笑边招呼道,“现在没有营业,也没有帕菲哦。” “也不至于每次来都是为了这个吧。”久川埴慢吞吞地答,他走进店内,挑了一张卡座坐下。柯南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夸张地跳下凳子,又惊又疑道: “久川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唔,当我是安室君的食客好了。”久川埴说。他是随口胡扯的,却在话出口后对上了某人似笑非笑的眼睛,颇不自在地将头埋进菜单里。 安室透说:“今日推荐是店内新品的三明治哦,我的食客君。” 久川埴感觉自己的脸红了红,又将那张可怜的菜单扯高了些,可惜那薄薄的两页纸根本挡不住如有实质的视线,他感觉周遭的气温哽高了。 “那就这个。”他简洁地说。 柯南旁观这俩人的对话,总觉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氛围,好像不该由他这个小孩子听。他轻咳一声,郑重提醒道: “久川哥哥……你不认识波本,那才叫奇怪吧。” “……” 久川埴恍然大悟,“哦……!” 喂喂,柯南满脸黑线,又回头看安室透,颇无奈道:“连你也糊涂了吗,安室先生?” 安室透露出他极擅长的那种无辜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久川埴看见他这表情就觉得头痛,不满地抱怨道:“你应该提醒我的。”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久川君。”安室透点点他桌前,面容含笑,“你不说是我的食客吗?有人愿意品尝我的新作,我还挺高兴的。” 久川埴无语,深深叹了口气,他看见柯南眼睛下沉思的面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总之,”他想了想,发觉此事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直白道,“我想,组织马上要有新的行动了……” “嘘——”安室透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猛地压低了声音, “门外有人,等等再说。” 久川埴和柯南俱是一惊,柯南反应敏捷,拔腿便往门外跑。门铃再次被惊动时叮铃铃地敲出不成句的音响,一片混乱中,到最后他们也只捕捉到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说来的确,最近好像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安室透走到门边,仔细将门牌再翻回“歇业”的那面,一边说道。 他态度随意,久川埴却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问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安室透看他实在生气,便安抚道:“我想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不用太过在意。” 柯南也说:“连久川哥哥也没有得到消息,安室先生的身份应该还是安全的。” 久川埴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眼揉着额角,稍微冷静下来才说:“就我所知,的确没有……” “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室透顺水推舟地说,“在伪装这方面,我一向很内行。” 当然咯,对这位“三面颜”来说,装傻这种事自然无人能出其右。久川埴深深地看他一眼,顿时觉得全身无力,靠在桌边再次坐下。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一处有监听监控,又稍稍安下几分心,平心静气地开口,问: “组织准备潜入警视厅的事,你知道没有。” “……不。” 安室透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但他的肩膀很快又放松下来,玩笑似的说,“在你告诉我之前,我还一无所知。” 柯南正震惊地看向久川埴,在他的印象里,获取那个大组织的情报或许不该是这么简单的事。 第150章 “更详细的安排,我也不算清楚。”久川埴抵着下巴,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关键内容,点头道, “琴酒恐怕已经对没完没了的卧底游戏感到厌烦了,他恨不得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我们?”安室透自信地笑道,“没有我,是他们。” “……总之,你最好确认你的联络人足够可靠。”久川埴说完,又一次提醒道,“组织塞进警视厅的眼线可不少,保存警惕,卧底先生。那么——” 他的声音弱下去,来不及听到安室透的回答,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几乎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它正因为收到新消息而自动亮屏,莹莹的光倒影在灰色虹膜里,一时将他的脸色衬得惨白。 安室透率先察觉他的失态,敏锐地问:“怎么了?” 久川埴抬头看他,张大的瞳孔里满是恐慌。他仿佛骤然惊醒,突地起身,又因撞到桌角而踉跄一下。安室透护住他,关心地再问: “久川……” 他沉着的态度如沙漠中迎头泼来的一瓢水,瞬间让久川埴的大脑彻底冷静,他在安室透的提醒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推开了他的手,久川埴平静地坐在桌前,对安室透说: “莉莉失踪了……就在刚才。” 第82章 世良真纯 “非常非常抱歉,久川君,都是我的疏忽。” 宫野明美内疚到哭了一回,导致冲矢昴和灰原哀两人的表情都很不善。 久志莉子的小公寓里,从没挤进过这么多人。久川埴挨在沙发上,本也想安慰宫野明美,可此时连他自己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你的错,女士。”安室透代他说道。公安警官的手掌温热,牢牢按在久川埴肩上,支撑着他,让他安心。 “是这样,明美小姐。”久川埴压下那些不安,努力放缓声音,“莉莉发生了什么,我需要知道,也许一切还不算晚。” 宫野明美和冲矢昴对视一眼,怀中抱紧了她的妹妹,旁边还坐着柯南。她已经比最开始联系久川埴时沉着多了,像是酝酿了很久,从一切未发生时说起: “帝丹高中在下午四时放学,莉莉不参加社团,通常四时一刻到家。”她顿了顿,颇抱歉地说,“那时我在和大……和这位冲矢昴先生聊天,所以并不在家。如果那时我能及时联络她就好了。” ——“聊天”两字,在这实在是意蕴悠长了。在场几人的思维齐齐偏移了一瞬,大抵在想同一件事:“约会”这次恐怕才更恰当。 “……我五点回家。”宫野明美接着说,“发现莉莉还没回来,就打电话给她的同学老师,都说她早早就离校了。因为我实在担心,昴先生就提议是否能进来看看……” ——现在是“昴先生”了,是吗?其余几人不由想,赤井秀一似乎是有点本事。灰原哀的表情已经有点崩塌了,柯南同情与看戏皆有地拍拍她的手背。 明美最后说:“我们发现,房间被翻乱了,莉莉也不知去向……” “还有你交给她养的鸟。”冲矢昴精炼地总结,“我有理由怀疑,绑架犯的目的正是那只鹦鹉。” “的确,这不是他们的风格。”安室透颔首道。久川埴显然也赞同他的推论,已经完全不像最初时那样慌张了。他冷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像琴酒似的那样说: “胆大包天,我要贼人死——” 安室透及时按住他的肩膀,宽慰道:“他们当然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久川君。” 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久川埴偶尔凶残的那面,柯南这才有了一丝对峙组织成员的实感,表情一瞬间错愕。不过明美倒反应最快,并对他的过激态度表示了理解,也说: “如果志保遭到了这种无妄之灾,我也会很生气的。” 喂喂,你俩可不一样,柯南斜眼,至少那个蜜勒米尔想要杀人,他绝对是认真的。可惜灰原并不能和他此时的心情共鸣,她因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感动到无以复加,还要忙着对担忧中的姐姐表达安慰,根本无瑕顾及他。 至于冲矢昴先生,他笑眯眯地望着这幅姐妹情深的景象,同样没收到柯南的求助。说来也是,在国际范围内行事均无顾及的fbi眼中,如此杀人宣言完全是小猫磨爪般的,根本称不上威胁。 柯南叹气,感觉在场只有他一个关心案件本身的进展,便决定肚子一人开始调查。他跑遍了厨房和阳台,再回到半开放的客厅时,公安、fbi和灰色地带的人刚巧默契地放下电话。 “朱蒂去问了她在日本的朋友。”冲矢昴不疾不徐地开口,装作一点没看到那边本地警察的不满眼色,说,“米花町最近有闯空门的惯犯猖獗,人心惶惶。” “当然,东京警视厅已经列入调查了。”安室透说,“据搜查二课的案件资料显示,这伙人的目标通常为富庶有别院的豪门人家,这次莉莉被他们选择,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来吧,都看这个。”久川埴说完,无力地叹了口气,“在这个明星主题的论坛上,有个久志爱美的粉丝表示将在全网高价收购金刚鹦鹉,条件是,要和久志爱美生前最爱的那只花色一样。” “……” 宫野明美回忆了会,轻声感慨,“这么想来,的确很像。” 因为那就是同一只吧!柯南内心在大声吐槽,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啊! 第151章 在这伙人中间他没必要演戏,他干脆清清嗓子,说起自己的发现:“厨房的烤箱被设置了定时,还在运转——她一定是偶然之下被带走的。阳台的窗上能找到撬开的痕迹,从手法上看,完全是惯犯。” 几名侦探三言两语便还原了事件全貌,久川埴确信组织里没人对鸟感兴趣,便完全放下心来,全心全意参与讨论: “她会被带去哪里?距离放学已经有两小时了,她……” “她不会有事的。”安室透说,“相关的信息已经发到每一个交警手上,迷你巡逻车会随时留意久志小姐的动向。” 久川埴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问:“这可不算报警吧。” “自然,只能算我个人的动员行为。”安室透认真告诉他,“请放心,他们不会留下任何出警记录的。” 久川埴便不答了,扭过头去咕哝着“随你折腾”之类的话,表情却是真切的松了口气。 这大概反映了两件事,以安室透对他的了解推断,他知道蜜勒米尔总算能多少相信警方——以他为代表的警察势力; 以及,那名在公安的卧底大概率远离基层——久川埴不会允许妹妹的资料流进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的手中。 安室透眯了眯眼,心底飞快地略过几个名字,决定回去以后叫景光好好留意。他不得不重视此事,久川埴在他面前三番五次地暗示过了,说明卧底的存在已经对他造成相当威胁…… “看来,现在就只能这样了。”最后,冲矢昴说。他嘴角蓄着笑意,似乎并不介意突发事件就此结束。从某种意义上看,他说不定比久川埴更信任着公安在本地的实力。 “——不。“柯南忽然说,“绑匪还留下了别的线索,他们还没走远。” 每个人都看向他,默契地听他发言。“你们看门边地板上的痕迹,像被什么拖动过,对吧?”柯南说,“像这样尺寸的大箱子,只有货车才能搬运,二对出入居民区的货车而言,只有快递、或者是搬家公司的员工才不会引人注目。” “你是说,绑匪是伪装成搬家公司的人行事的。”安室透若有所思地说,“的确很有这种可能。” 宫野明美“啊”了一声,想起:“我的确听邻居家的婆婆念叨过,上回有搬家公司的人向她问起天春成美的房子是否已被政府回收,说是有谁想住进去呢。” “这就是了。”久川埴阴沉沉地说,“只要瞄准米花町内违规的注册搬家公司进行搜查,很快……” 安室透拍他一下,温声道:“不要着急,埴君。他们走不了太远的。” 久川埴这才察觉自己又有点应激过了头,整个人都不自觉在颤抖。安室透搂住他的腰,略过在场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在他耳边低声说:“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你保证又有什么用。” 久川埴勉强地扯起嘴角。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好在这回症状也平复得很快。或许有几分是安室透的功劳。 柯南看向安室透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或许他终于认识到波本原是这样一名不吝于使用蜂蜜陷阱的骗子,而蜜勒米尔的投诚极可能另有隐情…… 他今天已经窥得太多秘密,侦探顿时觉得责任重大。 “安室君说得不错。”这时,另一个秘密的主人公道。 ——柯南也是刚刚得知此人不日前和前女友复合的震撼消息,而灰原这家伙,她原来一直知道,却始终闭口不提! 总之,冲矢昴耸了耸肩,带其余人看向身旁的明美。宫野明美正在听电话,时不时点一下头,飞快地说: “是的,我们还没找到莉子……不,你已经帮上很多忙了,请不要道歉,兰君。” 柯南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刚想说话时,冲矢昴一根食指已经堵在眼前,逼他先听下去。 “真的?”宫野明美又说,往久川埴的方向瞟了一眼,“莉子今天没放学就走了,连书包也没来得及带回去啊?” “是啊。”兰说,“她走的时候很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呢——呐,莉子酱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明美“唔”了一声,底气也并不很足。显然比起那边莽撞的侦探们和迟钝兄长,她与青田莉莉不论相处时间还是交心程度,都要久得多、深得多。她清楚少女不少患得患失的敏感心思,也担忧她自作主张做出什么糊涂事,她担忧她就像志保那样。 哀察觉到姐姐投来的视线,不明所以,小声问她:“怎么了?”宫野明美小幅度摇了摇头,略略安抚了对方几句,便挂了电话。 毛利兰听着挂断对话后“嘟嘟”的忙音,眉眼中满是担忧。园子见状便笑呵呵地来逗她开心,一面不乏八卦地问:“怎么样,那姑娘果然是背着家里人和谁约会去了嘛。” “莉子酱才不会做这种事呢!”兰有点生气地说,“林美小姐听上去超难过的,不要拿这种事开完笑啦,园子!” “好啦……对不起对不起嘛。”园子投降道,“可我们想帮也帮不上忙嘛,要不我叫叔父登报寻人好了……” “园子!”兰无奈叫她的名字。 “所以,是有谁失踪了吗?”另一个女声在她们中间响起,园子夸张地被吓了一跳,兰很快认出那是今天刚转校来、自称为侦探的女同学,记得她是叫做—— “世良同学?” 毛利兰犹豫地说,“你还没走吗,已经放学很久了噢。” 第152章 “不要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嘛,毛利同学。”世良咧嘴一笑,露出一课虎牙,“感觉你们正在被什么东西困扰,作为侦探,说不准我也能帮上忙呢!” 第83章 哈尼 女高中生侦探尾音轻佻,却莫名很有说服力,园子当即怂恿道:“就告诉她嘛,兰,她和你爸爸一样是个侦探诶。” 毛利兰想了想,于是把久志莉子莉子失踪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说罢还操心地嘱咐道:“为了莉子酱的安全,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当然喽,保护当事人的隐私也是侦探的义务嘛。”说罢,这个男孩子似的女侦探绅士行了一礼,爽快地道,“这个委托,就由我世良真纯接下了!” 园子很捧场地鼓掌。兰超大声地叹气,感觉这是不能当作过家家般对待的事。世良看出她内心的犹疑,认真承诺道:“我可是正经侦探——就像兰君的爸爸一样。” “咦,你……” 怎么知道兰的爸爸是侦探的? 园子还没开口,世良就料事如神般猜到她的想法,轻而易举列出一串证明此事的线索,最后说:“更重要的事,我上学前路过五丁目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啦,看姓氏就知道,那是兰君家的事务所吧。” “什么嘛——”园子丧气地说,“这根本算抄答案了嘛!” 不过兰看见她头头是道推理的样子,不可避免地想起新一。因此当世良提出要去“案发现场”的久志莉子家搜查时,兰思量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女高中生一行三人,请园子家的司机载到目的地,敲门时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好多人。 “柯南?”兰狐疑地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柯南正忙上忙下地探案,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浑身一凛:“兰、兰姐姐……”他的视线在周围人中搜寻一圈,突然急中生智:“是安室哥哥带我来的!” 兰的目光便落在安室透身上,这人无愧乎演员名号,临时的戏也借得稳妥。 “是这样,”他周到地说,“久志林美小姐来委托我时,柯南正巧在波罗玩呢,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柯南感激地看他一眼。兰也熟悉这小子的性子,很抱歉地说着“给你添麻烦了”,一边抓住小孩的手。 “不可以再乱跑了,知道吗?”柯南看见发小担忧的表情,下意识就“嗯”了一声。 在他们背后,世良真纯溜溜达达地走进来,她一眼看到房间最深处的久川埴,表情瞬间凝滞,惊讶地指向他:“你是……” 久川埴也是完全没准备,突然对上几日前见过的熟面孔,完全是依靠本能地: “……好久不见,世良小姐。” “哟,这不是久川君嘛!”世良一愣后,大大咧咧地凑过来,“你也到日本来了啊。” “喔——” 安室透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插进俩人之间,隔开世良的手,“没想到,你和这位小姐之前就见过面啊,埴君。” 久川埴浑身一抖,不知为何要觉得心虚,弱弱解释:“在英国的时候……嗯,因为一些意外。” “什么意外呢!”柯南大声发问。自从他知道久川埴是蜜勒米尔后,就对他的任何行程万分在意。 “……算是,大人的事吧。”久川埴含糊地说。现在他庆幸宫野明美先一步拜托赤井带走了妹妹,否则兄妹相认在这种场合下,未免有些过于尴尬。 世良不肯放过一点有关母亲的线索,咄咄逼人地还要再问,久川埴颇招架不住,求助的眼光投降安室,却见那男人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像在抱怨自己一无所知。 ——可他又不能万事都向警方托底!久川埴盯着安室透,默默为自己辩解:连谈恋爱都有隐私呢! 安室透或许听不见他内心话,只是笑眯眯地回望他,而世良真纯打量着他们,一言不发。气氛一时僵持,最终,是宫野明美率先忍无可忍,打破了沉默。 “莉子正在不知哪里受苦呢。”她平心静气地说,“几位先生,恕我直言,如果帮不上忙就请回吧。” “抱歉,林美小姐……”兰匆匆忙忙地说,园子按住她,一指世良: “就是这个侦探,非嚷着要来帮忙!要赶她走,也先得看看她的实力吧!” “是的是的。”世良变脸似的笑起来,也指指自己,“我在推理方面很有一手哦!” “那这里就有三个侦探了呢。”明美一拍手,蹲下身来,“拜托你,小柯南。请找到莉子的去向的线索吧。” 这就能看出她最信任谁。久川埴好笑地想,就算冲矢昴还在,估计她还是会选择柯南——主角的魅力大抵如此。 “我来正是为了这事。”世良真纯说,“对今天下午的久志同学,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她走到房间角落,仔细地上下摸索一番,然后从电视背后——以柯南身高绝对够不到的角落,世良轻易地找到一只迷你摄像头,展示在众人面前。 “请看,”她说,“久志莉子在家安了一台远程录像机,为了时刻注意宠物的动向。”世良指向电视对面的鹦鹉站架,简单明了地说,“所以我想她下午的匆忙离开,或许是因为看到鸟的异常,所以着急回来查看吧。” “这么看,是因为鸟的脚环脱落,她才会如此着急。”安室透走到那站架边上,观察半晌,忽的眯起眼睛看向一旁, 第153章 “我有一个猜想,久川君。 ” 久川埴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哪个侦探的推理是依靠猜想的,安室先生。” “绑匪没能成功带走‘爱美’,却撞上提前回家的久志莉子,才匆忙绑走了她。” “那只蠢鸟也不叫爱美。”久川埴说,“而且,我完全不在乎——为什么要去理解一个绑架犯的想法?” 安室透深深地看他一眼,久川埴露出一个极讽刺的微笑,避开他的眼神。 柯南全身心都在案子上,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沉思着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他们盗走鹦鹉的计划是否得逞,都暂时是未知数……” “喂,兰。”园子颤巍巍伸出食指,像发现什么惊天秘密般,夸张地压低声音——可其他人还是能听见。她说: “看啊,那是什么——窗外的树上,那是不是只、鸟?” 世良以拧断脖子的力道扭过头去,柯南一下跳上窗台,拼命撑着身子往外探,被安室透一把捞住,拽回室内。 他以食指在唇边点了点,比着噤声的手势,而后指指一边。久川埴正叹了口气,嘟囔着: “……蠢鸟。” “能把它叫过来吗,久川君。”安室透含着笑意在他身后道,“你做得到,对吧?” 久川埴偏头觑他一眼,很不情愿地走到窗边,唤它:“小爱。” 鹦鹉“嘎”了一声,歪了歪头。众人眼见它在树杈上蹦跶两下,没一点要动的意思。 久川埴无奈,只好改口:“过来,哈尼。” 话音刚落,鹦鹉便像搜火箭是的冲来,将他扑了个满怀。久川埴刚放下他,便看见某人欲言又止的目光,警告他道:“不要多问,大侦探。” 在场的其他侦探都被波及,柯南和世良无辜地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倒是宫野明美,对这鹦鹉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只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平时在家怎样叫‘小爱’的名字,它都爱答不理的呢。” “现在你知道了。”久川埴干巴巴地说。 他摸了摸爱美,鹦鹉在站架上自然地舒展翅膀,仔仔细细理顺了羽毛,这才在众人围观下张嘴说话: “喂,你!听话点。” 尖利、沙哑的嗓音从它喉咙里发出,头一次见这场面的兰和园子都不由瞪大眼睛, “啧,你和这畜生说什么废话!”切换成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听起来像两个绑匪的对话,爱美将它完整地复刻了,像一台尽职的收音机。 “快去把它带过来——绑住它的嘴,畜生!——喂!你在干什么!” 另一个男人变得气急败坏,愤怒地吼叫:“它挠我!畜生敢挠我,我的脸流血了!” “废物东西!别再管你的丑脸了!”他的同伴骂道,“它飞走了——飞出去了——抓它回来!” 说完这些,爱美响亮地“咕咕”一声,陷入很长一段沉默。久川埴听够了这些没用的废话,恼火地说:“行了吧。” “嘘。”安室透说,“再等等。” 这时爱美砸吧一下嘴,换了一种声线,再次开口了: “嘿,你们!要对小爱做什么呢?” 一个姑娘怒气冲冲地插话进来,光听语气词久川埴就知道那来自于谁——他的傻妹妹,和蠢鸟真是相配,不是么? 而后的事便无需多说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对上两名成年男性,自然轻而易举被制服、被带走。可勒索的信息却迟迟未传到宫野明美手上,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不会伤害莉莉,也就无法轻易采取行动。 “他们一定会死。”久川埴面无表情地说。他一边细细捋顺了爱美的长长尾羽,一边自顾自开始思考。安室透把手放在他肩上,像是一种沉默的警告,又或是……安慰。 而后的事,就算鹦鹉不说,也很容易猜到。久川埴的表情越发阴沉,安室透只担心他冲动之下做出措施,众目睽睽下警方也不好为他隐藏,见状安慰他道:“别担心。” 干巴巴的安慰不起什么作用,可久川埴感受到他的靠近,不自觉贴近了他,像一头寻找庇荫的小兽。 他的眼尾上挑,求助似的目光投来时,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安室透心底飞快地盘算好利弊,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已经有眉目了,交警刚在附近查出了三辆符合条件的货车,为了不要打草惊蛇,这才……” 久川埴总算被这番话安抚住了,抿了抿唇:“那么……” “那就立刻!现在!把那三辆车的信息发给我!”柯南突然激动地冲电话那头喊,说完才发现兰那边诧异的目光,后知后觉找补道, “——发给新一哥哥,拜托你了,高木警官。” 园子挽着小兰的胳膊,忍不住说:“你什么时候联系那个臭小子的?” 柯南一时很窘,倒是久川埴上前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安室在他身后咳嗽一声,亲切地问:“柯南君,还是看看警官先生传来的照片吧。” 他声音温和,柯南想起此人身份,却莫名有点紧张。赶紧打开高木传来的相关资料。 “监控拍到的这三辆车,都是下午四点左右经过这栋公寓的,一辆冷藏车和两辆普通货车,都是不同家货运公司的。” “哦——”黑皮的侦探托长声音,故意说,“给你这些资料的警官,是叫高木对吧。” 第154章 柯南心中已经在为高木警官默哀了,只能干笑道:“……啊哈哈,是哦。” 安室透的表情变得更意味深长起来,久川埴偏头看他一眼,脚背踢在他的小腿上。“别废话了。”他压着气,很烦躁地说,“你看出莉莉在哪了没有?先别好奇多余的事。” “好好。”安室透笑,拿过柯南的手机——柯南没有反抗。他指着上面的三辆货车的照片,说,“刚才鹦鹉的证词已经说明,带走莉子小姐的正是两个伪装成搬运工的闯空门惯犯,对吧?” “是这样没错。”宫野明美点头。 “这说法好怪。”园子吐槽,“鹦鹉也能当证人啦。” 世良沉思片刻,忽的也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对频繁出入老旧居民区的货车来说,只有快递公司不会引起多余的注意。” “嗯,因为在熟人社区内,居民的搬入或搬出都很难作假。”柯南说,“所以只能是唯一的冷藏车。” “如果是冷藏车的话,莉子的现状岂不是很危险。”明美不安地说,“冷冻车厢根本不是能久待的地方……” “我倒想,那几个匪徒不像是有杀人的胆子哦。”安室透说,他像是故意说给久川埴听似的,一只手牢牢按住他的手背,揉猫似的拍了两下。 久川埴抽回右手,沉声说:“那辆车子,现在在哪。” “由美警官正在跟踪他们。”柯南从忙碌的通讯中抬起头说,“高木警官说,那辆冷藏车已经开近四汀目的一座仓库里,警方正派人赶去呢。” “那么……” 安室透刚想拽住久川埴,却听他语气决绝地说:“我们也去——明美你留在这里,就和几个女高中生们一起。”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提醒久川埴,他的声音颤抖,听上去像是快哭了。 第84章 朗姆 警视厅的搜查小组已全部出动,米花町四町目的工厂周围,道路已经被封锁得水泄不通。蓄势待发的自卫队埋伏在工厂周围,蓄势待发——若非有大人物过问,两个绑匪可引不起如此阵仗。 “降谷先生,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大动干戈了。”风见裕也忍不住问,“只是两个绑架犯而已,有必要让自卫队都准备出动吗?” 诸伏景光正在联络黑田兵卫,他自请下放东京警视厅接任管理官一职,为的是接触情报中潜伏米花町的朗姆。阴差阳错,也为某人徇私提供了便利。 有黑田兵卫坐镇,人质的安全能有九成保证,这位警视长官的指挥风格一向稳健,最穷凶极恶的歹徒也几度折服于他,何况区区两名绑匪。 ——某种意义上,零的行事的确不妥。 他越过作为联络人的风见,竟直接联系了上级,直白要求介入绑架案的救援。风见裕也信他,或许没看出太多端倪,诸伏景光却清楚:他的发小这回是关心则乱了。 北村大雄案时也是,连濒临暴露时都镇定自若的卧底,让他几度越权,不惜违背卧底守则也要保护的人……久川埴。 零啊零,诸伏景光好笑地想,你这次可认栽了吧。 制服那两个匪徒的过程简直轻而易举,当久川埴赶到目的地时,莉莉已经被警方解救出来,正坐在车上喝热咖啡。 她看见久川埴,眼里却还是怯怯的,顾忌四周无处不在的警察们。久川埴暗叹一声,朝她张开手臂,下一秒便被这姑娘撞了个满怀。 “哥——埴哥哥!” 她跌跌撞撞地扑上来,毛毯因她的突然动作滑落在地,谁也没有在意。莉莉脱口而出叫哥,又哽咽着改口,久川埴拍拍她的胳膊,她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想起要问:“林美姐姐在哪?” “她在家里,不知道你得救了,有心的话就先打个电话。”安室透在一旁围观兄妹相见的温馨场面,深藏功与名。 莉莉揩去眼角的泪花,配合地让操心兄长仔细询问了身体上下,确定没受任何外伤,才被放过。她向安室透那边点头,笑道:“当然喽,我会告诉林美姐姐的。” “这下终于放心了吧。”安室透又说,他看见黑田兵卫正在远处指挥收尾,遥遥冲他的上司颔首,转头看向久川埴。 久川埴“哼”了一声,却忍不住抿起唇角笑了,超小声在他耳畔道一句“多谢”。 到此为止,柯南虽然一直在旁,却没说一句话。小侦探眼镜反光,显然从眼前短短一幕中读出太多信息,比如久志林美实乃久川埴的亲妹妹,这一定是没跑的了;又比如,那位新调来东京警视厅的黑田警官的实际身份,似乎也有待考究…… 收获颇丰。工藤新一眯了眯眼,飞快地切回柯南的语气,凑上去说:“幸好你没事,莉子姐姐!小兰姐姐她们都很担心你哦。” “连兰酱也知道了啊。”莉子揉揉额头,苦恼地说,“真是抱歉,哎呀呀。” 这时有搜查一课的警官带着笔记本来,准备众人做笔录。看见柯南在这,他显然很惊讶,叫他:“柯南君?” “高木警官。”柯南欢快地说,“你来给我们要做笔录吗?” 高木点头,礼貌地将久志莉子带到一边,翻开他的笔记本。安室透隔着一段距离看见那本子的封面,莫名觉得眼熟,仿佛冥冥中有种感应吸引,他不由上前一步。 他本站在久川埴身边,离开时他的体温蹭过他的手背,仿佛一片羽毛撩过他的额前,痒得很。久川埴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问他:“怎么了。” 第155章 安室恍然醒神,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久川埴飞快松手,指了指自己,欲盖弥彰道:“我也要做笔录吗,我可能不太方便。” “我明白。”安室透勾起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我会安排的,放心。” 久川埴忍不住想,这是他今天说的第多少次“放心”,自己就真的这么让人操心么? 不过他到底还是受用,轻轻点了点头,安室透这才满意地拉开与两人的距离,而后却发现有一道视线自始至终落在他们身上——柯南一言不发看完了全程。 “久川哥哥和安室哥哥。”他扬起一个明显不坏好意的微笑,故意说,“你们的关系真好呢。” 久川埴一下很窘,他也不知自己在尴尬什么,只觉从脸颊到耳根都红了个彻底,又遭火上浇油,被安室透哥俩好地拦住肩膀。 “是呀。”安室透笑眯眯地说,“柯南君第一次知道吗?我和埴君关系一直很好呀——对吧?” 久川埴看清他如苋紫般灰色的瞳仁,一时间忘了呼吸。他楞楞地点头,忽然说:“莉莉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就回去吧。” “嗯,回去吧。”安室透搭腔,手臂依然赖皮地搭在他肩上,在久川埴看来仿佛千斤重。 他一下挣不开,便不想挣脱了,自暴自弃地被他揽着走,柯南满脸沉思地跟在他俩身后,仿佛被刷新了某种认知。 “喂,等等我啊——!” 莉莉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抱怨,“怎么就回去啦,我到现在都没吃饭,还受了好一通惊!哥你不如请我吃大餐吧!” 久川埴停下脚步,从安室透隔壁下钻出来,想了想说:“差点忘了,你的蛋糕已经烤好了,就在家里。林美小姐帮你放冰箱了……虽然是烤糊的,但毕竟是你自己做的嘛。” “讨厌,烤糊的蛋糕怎么吃嘛。”莉莉熟练地耍赖,“我现在就好饿哦,怎么办啦!” “那么,不如去波罗咖啡厅吧。”安室透饶有兴致地插话道,“现在这个时间,刚巧还没歇业。虽然不能满足莉子小姐要求的‘大餐’,但我的手艺姑且也算很好的哦!” 莉子对这个提议十分感兴趣,转念想送柯南回家也很顺路,更赞叹安室先生面面俱到。 临近深夜,波洛咖啡厅不剩几名客人,只有榎本梓正坐在吧台上算账。安室透很主动地揽下这份工作,条件是用店内食材为其他几人“准备一顿大餐”。 榎本梓看见他身后的久川埴一行,顿时了然,笑嘻嘻问他“要不要报告店长”。 “饶了我吧,小梓小姐。”安室透配合地合掌道,“明天我一定补齐用过的材料,今天就先不要打扰店长了吧。” 可怜兮兮的表情,几乎没有女性可以拒绝这样的安室透,久川埴在一旁撇了撇嘴,咕哝:“油嘴滑舌。” 莉莉听见了,拐他一下,说他:“给你吃还不能让你闭嘴。” 安室透的手艺没有夸大,连一向挑嘴的莉莉也很满意,冥冥中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她相当热爱烘焙,在饭桌上聊起烤吐司的温度和热面包的技巧,眉飞色舞的,一点不像刚被绑架过的样子。 久川埴面上嫌弃她,实则在背地里满是纵容,安室透在莉莉的聊天时偶尔瞥见他,托腮靠在桌上笑得愉快,一点不似方才的紧张模样,便觉得一切值得。 话题来回几轮,不论柯南如何试探,都被安室透不动声色引开,不叫落在久川埴身上。久川埴只顾着旁听,不自觉便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像要砸在桌上,让安室透越看越觉得好笑。 他笑得越深,柯南就越觉得有其深意。久川埴嫌弃他吓小孩的恶趣味,竟然在掉马后还能继续。他懒懒打了个呵欠,忽然发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便按亮屏幕,瞬间什么困意都散了。 发信人一栏显示的正是「朗姆」。 短信的内容很简略,轻松的语气甚至像在话家常,却让久川埴顿时如鲠在喉。 「那是你妹妹吧,蜜勒米尔」 「……」 久川埴吐了口气,努力稳定自己脸上的表情,将手机放回兜里。 “抱歉,我去洗手。”他镇定地站起身来,甚至朝安室透笑了笑,顺便拍拍柯南的头,对妹妹说:“慢点吃。” “知道了,给你留点。”莉莉很上道地答。安室透敏锐地听出一丝不对,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而久川埴只是摇头。 卫生间的门关上,久川埴重重叹了口气,捏着鼻子回复朗姆: 「你要什么?」 朗姆好一会没有回答,这老头的恶趣味与门外的公安不相上下,都喜爱玩弄人心的快感。非要把人逼疯才好。 卡在久川埴耐心耗尽的前一刻,他的信息才姗姗来迟。朗姆发来了一个地址,然后告诉久川埴: 「来这里,找我。」 那是一间朴素的寿司店,连带在其中潜伏的朗姆也打扮朴素,更显得他死皮白赖的老脸滑稽。 久川埴刚从波洛咖啡厅的卫生间翻窗出来,只穿单薄一件衬衫,在微凉的夜风中,浑身发冷。他冷眼看着朗姆,面无表情地问: “什么事?” “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想多说吗,蜜勒米尔?”朗姆摆了摆手,“比如,有关令妹的事……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 第156章 久川埴满心觉得荒唐,这间寿司店正巧坐落于四町目至波罗的必经之路上,根本不需要任何推理。看他兴致索然的模样,朗姆毫不强求,反倒得逞似的笑了:“现在可愿意听我这老头一言了?” “……” 久川埴只得妥协,悠悠叹了口气。 朗姆环顾四周空旷的街道,独眼中笑意更甚,以他的精明,当然不可能将博弈放在不可控的公开场合进行,只招了招手,便有一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驶来,在两人身侧停下。朗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久川埴却只觉得可笑,他被他调笑的眼神看得浑身不适,遂拉开了另一边车门,自顾自坐进车里。 月色中的米花町,独眼厨师得逞似的大笑一声,同样迈进车座,扬长而去。 迈巴赫在无人的马路上留下一串尾气,与此同时,波洛咖啡厅里仍然亮着灯,煞是笑语欢声,而精心制作的三明治放在桌上,始终没能等到卫生间里的某人回来,直到彻底凉透。 第85章 西拉 朗姆说:“我需要你做一件事,蜜勒米尔。” 他两手交叠,似笑非笑地看着久川埴,又像在透过他看向他背后的另一个“影子”。久川埴很不适应他的这种打量,不由绷紧了后背,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自暴自弃地说: “……如果我能够做到的话。” “你当然可以,蜜勒米尔。”朗姆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以相当自然的姿态靠坐在软椅上,他的手下上前为他点燃烟斗,而后眉眼恭顺地立在一旁。 组织设立于东京市内的地下基地,名义上早已被划拨到琴酒名下,且近些年愈发有独揽大权的迹象。此消彼长,朗姆的势力被倾轧得越发严重,但好歹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内,他依然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朗姆眯了眯眼,许是想起己方派别当下颓靡的现状,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指节有一下每一下敲击沙发的皮质表面,仿佛故意在给久川埴本就烦躁的心情添堵。 “我和琴酒已经商定了。”他忽然这样说,“等库拉索回来,由你操作她的手术——作为我将人借给琴酒的交换条件。” “……我做不到。”久川埴抿了抿唇,还是这句话。就算他试图搬出琴酒的名字施令,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而朗姆对他的推拒一点也不意外,他是操纵人心的高手,闻言更加从容地一笑,告诉他: “你当然能做到——蜜勒米尔,我优秀的孩子,你的父辈会为你骄傲的。” 久川埴面无表情,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只摆明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朗姆顿了顿,越发不紧不慢地说,“担心失败?——那就提前练习好了,是不是?” 他像寻常长辈那样,企图与久川埴来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可他努力拗出的慈爱表情除了让人恶心外别无他用。久川埴皱了皱眉,脚尖在地面停顿半晌,终于忍下逃跑的冲动,问他: “你是什么意思,朗姆?” 朗姆笑起来,一双龅牙像锋锐的锯齿般森森的,满是不怀好意。他拍了拍手,一个人影从阴影处走出来,久川埴这才第一次打量起这个男人,为朗姆点上烟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下属。 ——不,他才不是什么朗姆的下属。久川埴认得他,他曾将他从凶险万分的火并现场带出来,消毒诊疗,悉心照料。 ——“西拉?” 久川埴不可置信地说,“你……” “抱歉,蜜勒米尔先生。”西拉不自在地摩挲一下手指,略腼腆地撑起一个微笑,“我想帮上您的忙,所以……” “你疯了!”久川埴瞪大眼睛,再也顾不得所谓礼仪,伸手一指朗姆,“你怎么会听信他的鬼话!” “唉,这话听着可有些伤人。”朗姆抚着胸口,倚老卖老道,“恕老朽直言,西拉君也不过是知恩图报。倘若手术尝试一次就成功,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歪门邪道!久川埴无语,狠嗔了他一眼。朗姆不为所动,毫不在乎他的小动作——仿佛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他不会拒绝。 更可恨的是,久川埴的确被他拿捏了。莉莉是蜜勒米尔的软肋,一直都是,当初朗姆正是因此才能心安理控制青田诚一郎,为他做事,而如今,连久川埴也要走上他的老路。 他闭了闭眼,重新抬头看向踌躇不安的西拉,轻声问:“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 西拉想被戳中心事,登时萎了下去,嚅嗫着叫他:“蜜勒米尔……” “告诉我实话。”久川埴温和、不容置疑地说,“不要打着我的名义,那只会让我后悔——好像我救的都是些白眼狼。” “不、不是的。”西拉大受打击,倒退几部,踉跄撞在墙上。恩人失望的眼神在他眼中变得无比可怖,男人呜呜咽咽地哽咽起来,半晌才说, “……为了、为我的母亲,蜜勒米尔……肿瘤末期,全身扩散,只有朗姆可以救她。他能帮我找到最好的肿瘤医院,最好的肿瘤科医生。拜托您,拜托——答应他吧!” 久川埴久久望着他,不可遏制地感到悲哀——悲哀却又可笑,毕竟朗姆手中哪有什么医疗人脉,不还是打着青田诚一郎的名号招摇撞骗,附以组织的威逼利诱,这才每每能够奏效。 他扯了扯嘴角,忽又觉得很无力,便不再理会西拉,转身面对朗姆。朗姆始终观察他的反应,对他的无可奈何感到十分优越,桀桀地冷笑起来,问他: 第157章 “如何?改变想法了吗,小蜜勒米尔?” 久川埴注视着他,想起曾经初次见面时,年幼无知的自己从他手中接过的那颗糖果。蜜甜的糖衣中裹着淬人的毒,如今日一般——他永恒逃不掉命运赐予他的那份鸠酒。 - 米花町,三町目,工藤宅。宅邸内正在进行一场谈话,亦或者,一次交锋。 “……塞德?” 冲矢昴摘下眼镜,掀开一侧眼皮,“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这么说,赤井先生果然知道。”柯南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问对了,更迫切地问,“她是谁?也是黑衣组织的人吗?为什么蜜勒米尔会提起她……在那种情况下?” “慢慢问,男孩——不过,那真是久川君么?我倒不觉得他会轻易提起这个名字。”赤井秀一饶有兴致地问,“那是怎样的状况?” 要从赤井秀一口中撬出情报,果真不是太容易的事,柯南心想。fbi无时不刻不会吃亏,要让他开口,着实得先褪去层皮。他便如实将当初发生在久志莉子公寓中的鹦鹉走失案说了,又讲如何从音节构成进行排除,直至确信久川埴口中的“塞德”,绝对是一款酒名。 ——“我绝没有听错,赤井先生。” 柯南笃定地说。提起自己深思熟虑后推理,年轻侦探讲解起来根本没完没了,一时停不下来。赤井秀一饱含耐心地听到最后,一双绿色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随着男孩滔滔不绝的阐述不时闪烁着光芒。 “原来如此……”赤井秀一沉吟片刻,客观地说,“塞德是蜜勒米尔从前的助手,据我所知,她的级别不算太高。” “与你相比呢?”柯南问,忽的意识到, “你说……从前?” 赤井秀一便颔首,告诉他:“如你所想,塞德已经死了。” 如雷劈般,柯南顿时明白那日久川埴的失态为何,他语气沉重——但又带着些许推理成功的兴奋,直白问道: “她是坠楼而死,是不是?怪不得、怪不得久川埴那天会那样激动……” 可惜,赤井秀一无法给他想要的答复。他摊了摊手,将擦净的眼睛放回鼻梁上,仿佛在一瞬间回归了平凡大学生的角色,和和气气地表示: “抱歉,柯南。更具体的内容,我却不知道了。”他放轻声音,眯眼的模样更让他像猫似的,从容地指向窗外, “——不过,如果你还想了解更多关于‘塞德’死时的事情,为什么不问问其他在场者的证词呢?” 柯南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直直趴在窗户上望下看。几乎恰在同时,院落大门处的门铃响起。 柯南瞥见站在大门前外送员打扮的人影,纵使鸭舌帽檐下看不清来人模样,但直觉告诉柯南,自己应当对他十分熟悉。曾经连续一周,柯南每天早饭都是那人捏好送来的便当,毛利小五郎接手的每个案件那人都强势地以徒弟的身份插手,除此之外,还有卧底与公安两份工作同时进行……他的精力好像永远无穷无尽似的。 ——安室透。柯南敬畏地望着他,暗暗感慨,真是不容小觑的男人。 冲矢昴前去开门,对于安室透的突然到访,他好似早有预料。 安室透气势汹汹地夺门进来,将纸箱甩在地上——一点没有快递业者的风范。紧接着他转头便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柯南,明显有些意外,飞快调整回往日的笑容: “……柯南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请这小子来的。”冲矢昴跟着他进来,神色自若地解释,“事实上,一个成年人应当有义务满足小孩子的好奇心的,对吧?” 看安室透的表情,他大概的确被挑衅到了。柯南稍稍坐得理他远些,听见这名公安道:“我以为,作为有求于我的一方,你至少该保证我们见面时没有第二人在场。” “有求于你?我可没听说过这事。”冲矢昴耸耸肩,勾唇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如果没别的事……这位过分喜爱聊天的快递员君,是否可以请你离开我的家呢?” 安室透忍了忍,没忍住,呵道:“fbi!” “呵呵。”冲矢昴笑而不语。 柯南眼看这对立场不同的冤家,来回拌了几句嘴都未进入正题,更是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连忙阻止道: “——等一下等一下,赤井先生!降谷先生!” 气氛虽有松弛一瞬,柯南被两边打量的眼神夹在中间,慌乱中险些咬到舌头:“……我是说、冲矢哥哥,安室哥哥。”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安室透与冲矢昴对视一眼,竟然当真不吵了。柯南眼睁睁看那二人变脸一般,默契地微笑起来。 “不错,这样在你我之间的交易中,便无需有多余顾虑了。”冲矢昴颔首,道,“有这样一个第三方的孩子在场,谁也别想耍赖。” “对于贵方在合作中卷入日本公民的事实,我方时刻保留异议的权利。”安室透说。他在隐蔽处冲柯南眨眨眼睛,柯南这才理解自己被耍了——被fbi和日本公安一起。 “好吧。”幸好他并不介意,甚至,颇迫不及待地问,“那么交易内容是什么?” ——“蜜勒米尔的去向。” 安室透的神色陡然凌冽起来,他严肃地盯着冲矢昴:“基尔传回的情报里,是否提及过蜜勒米尔的去向?” 第158章 第86章 安室透 “一个问题。” 波本竖起一根食指,加重了语气,“作为交换,他在哪?” “大出血呀,情报专家先生。”冲矢昴举起双手,得逞似的笑道,连在旁的柯南都不得不承认,这样是有些欠揍。 得亏安室透忍住了没有动手。他绷紧表情,恭候来自冲矢昴的答复——赤井秀一不负他望,吐出那个名字: “朗姆。据基尔所说,朗姆带走了他。” 安室透说:“仅仅是这样的情报,连我都能猜到。” “既然降谷君不请自来,想必也该做好一无所获的准备。”冲矢昴摊开双手,更讨打似的笑说,“——那么,情报交换?” 室内空气一时很是僵持,柯南看左右男人的表情,双方都无任何退让的打算。他咳嗽一声,插入两方之间。 “朗姆是谁?”他问,“听这名字,像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不错。”冲矢昴转过头来,温声回答他,“明面上,他的地位可算是组织的二把手,是个相当麻烦的男人。” “基尔还说了什么。”安室透不管不顾地问,“她的情报,每一句都复述给我。” 赤井秀一评价他:“唉,霸道的公安。” 可他的表情却一点都没有为难,仿佛早早做足了准备。他睁开一只眼睛,刻意放换了声音:“蜜勒米尔被朗姆带走——这的确是事实。可惜重要的并非事实本身,而是琴酒对此事的态度。” “琴酒?”安室透恍然,“这男人……” “这男人气坏了。”冲矢昴说,他耸了耸肩,彻底睁开一双眼睛,“显然,他对朗姆的计划并不知情,直到事已成定局。” 柯南很自然地接话,掐着下巴:“所以在那个组织内部,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态正在发生——赤井先生,我预感这一事实相当重要。” 闻言安室透突然看向了他,直白道:“你不该掺和进这样的事里,工藤君。更不该和fbi的家伙合作。” 柯南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突然掉马,吃惊地瞪向安室透,却听另一边冲矢昴悠悠的声音飘来: “恐吓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这就是日本警察的作风吗?” 柯南猛地拧过脖子,完全没想到尊敬的赤井秀一也会搞这出,好在fbi探员还剩点最后的良心,笑过后便开口解释: “那样传闻里‘返老还童’的药物,fbi字得到消息以后,就一直在追查。对这项药物的相关研究,多少能反映出组织的最终目的。” 组织的目的?柯南思考这个问题,随即想起灰原讳莫如深的口吻,表情不由更严肃了。显然,一个有特殊追求的□□要比普通帮派更难对付,就目前看来,在那目标之外,组织内部甚至另有不得了的分歧。 安室透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了些,他思索道:“朗姆……他带走蜜勒米尔,一定有他的原因。” “我已经把所有都告诉你了,先生。”冲矢昴打断他的思考,理直气壮地表示,“该轮到我方提问了。” 安室透挑眼看向他,忽的一勾唇:“我可没说过我一定会回答。” 冲矢昴颔首,相当自信地说:“你会的。” 他往旁侧一瞟,柯南接受到他的眼神,瞬间明白这是立场改换的信号。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生怕人逃走般抱住公安的大腿,嗲声道: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安室哥哥!” 他深谙撒娇精髓,一喊起来就没完了。安室透哪不知这招是谁教的,狠瞪了观望中的赤井秀一一眼,叹气:“算了,你问吧。” “那位久川埴口中的塞德……是谁?”柯南还是这个问题。他一秒就收住了戏,此时自下而上,眼镜反光地看向安室透,打定他不会拒绝。 安室透言而有信,沉默半刻以后,果真把世田谷医院的案件简单说了,而后沉吟半晌,再次提起:“赛德……我们在她的头颅内,找到脑机植入的痕迹。” 药物、脑机、身体和记忆。某一瞬间,一切的线索仿佛在侦探脑中串联起来,可那样的猜想简直太不可思议…… 如一道光闪过脑海,他不由回想起灰原的暗示,想起往日种种与组织接触时的情形,板仓卓和贝尔摩德的对话,女人意味深长的台词——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魔鬼。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苏生。」 “啪”的一声,久川埴合起本子。 他一时有些晕眩,为自己脑海中的构想而深深震撼,又自觉真实触了组织最深层的秘密而惶恐不安。 东都大医学院曾分配给青田教授的废旧公寓内,久川埴环顾四周,泄力倒在空床上,守在门口的组织成员听见这阵动静,机敏地探头进来,问“怎么了”。 久川埴摆了摆手,将他赶出去,又想起不久前答应朗姆的荒唐事,更头疼地拧紧眉头。若非打着“找回父亲手术笔记作为参考”的名义,恐怕那老头还不会轻易放他出来。久川埴再三阐明了手术过程的不确定性及此举的必要性,才勉强说服那老头。 饶是如此,他依然派了眼线伴随久川埴左右,说是保护蜜勒米尔的安全,实则完全是防备着他毁约吧。 ——不过,连手机都被没收了,根本也没有逃跑的余地嘛。久川埴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笔记本摊在脸上,自欺欺人地盖上眼睛。扉页上所写的英文谚语像一句魔咒,装腔作势,言不尽意,想得他头好痛。 第159章 从床底整理出的笔记足有两大箱,显然青田诚一郎年轻时也是志存高远的主,洋洋洒洒写起新设想新术式来,根本没完没了。久川埴在原地研究半晌,抬头望窗外发了会呆,路边扰民的汽笛声听来好像格外熟悉…… “对了,你!” 他忽的转过头来,守门的男人昏昏欲睡中听见他一句叫唤,猛地站直身体。 “蜜勒米尔先生。”他毕恭毕敬地点头,朗姆指派他时虽有监视的意图,谁也都知道此人相当重视蜜勒米尔本人意愿,虽然在久川埴眼中这很虚伪,但下属全都心照不宣。 有段时间,组织内甚至疯传老蜜勒米尔与朗姆之间另有深层次的“合作”,所以他才会对接任者倒戈琴酒的事实咬牙至此。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但这类消息落尽久川埴耳中,他每每都是要恼的——要他说但凡和那死鬼老头扯上一丁点关系,都完全能算在侮辱人! 可他思来想去,终究无力地认清这一点:事实的确在按谣言的走向发展,他最终的确和朗姆达成所谓“深层次合作”,且不能违约。 久川埴叹了口气,发觉朗姆派来的手下扔在等候他进一步指示,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他指指地上一大箱子的纸质材料,说,“能帮我搬下楼去吗——小心点,没封好的,记得端平了。” 他表情严肃,于是那男人瞅瞅他,又瞅瞅地上的纸箱,竟真被唬住了。说到底他不过是朗姆身边一无名小卒,满以为其中是上司计划里必须的重要材料,果然小心翼翼地抱起纸箱,两步一停地下楼去了。 久川埴目送他消失在楼道内,缓缓踱了几步,顺着走廊的墙垣向下看去,方才听到的那辆马自达rx已不知何时停在公寓楼下,流畅的车身不动声色彰显着存在感——像他的主人一样。 “你果然会来这里,久川。”安室透说。他从楼道中走出来,方才被久川埴打发走那男人经过时,竟也没能发现他。 他像一头善于隐匿气息的猎豹,仿佛只有同为猫科动物的久川埴,能嗅到他的气息。 久川埴盯他看了一会,了然地说:“你果然在监视这栋公寓。” 他注视安室透的表情,忽的又觉得无趣,微微一哂。他还能指望什么呢,久川埴想,降谷零向来与警方划等号,被他掌握到的安全屋地址,哪里可能被轻轻放过——只是单纯的监视,已经很好了。 你不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在被朗姆控制人身自由时,首先想要到此处求援的么?另一个声音在他心中道。久川埴叹了口气,折返回公寓内,安室透便也跟了进来。 “朗姆究竟有什么事?”他沉不住气般,直白地问,“联系不上你,这让我们都很担心。” “你最好没在短信里提及机要消息,”久川埴瞥他一眼,微妙地说,“我的手机被朗姆收走了——不过,你这是什么语气?”他不太适应,波本的“担心”听来像被负了心的抱怨,此情此景下着实不合时宜。 安室透却习惯了似的,满脸严肃地望着他。他的表情永远那样真诚、体贴、让人信服,这或许是波本拿手的蜂蜜陷阱往往百试百灵的原因。 久川埴晃神了一瞬,低头整理剩下的笔记,逃避他沉甸甸的目光,室内安静半晌,他才慢吞吞地再开口: “朗姆要做什么……我也并不十分明白,只是有些模糊猜想。”他顿了顿,在隐瞒和坦白当中犹豫一瞬,最终保守地选了居中选项,“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唔,我也挺想知道老头打什么算盘。你不是情报专家嘛,不如自己调查看看。” “我会的。”安室透点头,“倒是你,其实处境并不如你所说的轻松,对不对?” 他放缓语气,久川埴一秒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警惕地抬起眼来。 “就算如此。”他轻“哼”了一声,清晰地表示,“我今天与你见面,也不是为了跟你走的。” 安室透尝试劝道:“现在是很好的机会,警视厅完全能保证你的安全。” “抱歉,我恐怕不会那么想。”久川埴平心静气地说,“组织与我而言并不绝对安全,可惜警察里也同样。相比之下,保持现状甚至让我能得到更多东西,证据和情报——你不好奇朗姆究竟想做什么吗?” 安室透好一会没有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看他的表情,久川埴几乎以为自己的说服了这名诡辩大师,相当自然地与他对视。 “或许。”安室透突然说,“或许你是对的,埴君,你的安身之所并不存在。” 久川埴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讶异地回过头来,手里的本子扑棱棱掉到地上,像扑扇翅膀的濒死的蝴蝶。 他苦笑了一下,随即下逐客令道:“那还说什么呢,波本,时间不多了,朗姆的人马上就要回来。” 安室透瞥了一眼手机,微笑起来:“他被交警缠住,恐怕回不来了。” 久川埴无奈:“你非要今天带走我吗?” “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安室透的表情认真起来,这时久川埴才意识到,方才他口中的“担心”大抵并非虚言。 “你一回到朗姆身边,马上又要失联了。”一旦产生这种想法,男人刻意放软的语气简直可怜巴巴的,久川埴幻视眼前一头黏糊糊的大猫,矜持地蹭他的衣角。 安室透压住他的衣袖,强硬——却让人不忍拒绝地说:“如果你不想呆警视厅,那就不去好了;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一个字也不用说;如果你想要一个可以容身的落脚处,我会为你提供……来吧,跟我走。” 第160章 久川埴恍惚中,被他拽动了,下意识踉跄两步,忽的就很难过。波本、降谷零和安室透的面具在那个男人身上交叠,他以为自己认清了,看透了,转眼就发觉输了个彻彻底底。 可他一面警惕蜂蜜陷阱,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沉溺于言语所描述的甜蜜幻想里,不能自拔。他楞楞地点头,旋即看见安室透如释重负般,露出了笑容。 “不过……” 他还有顾虑,刚起了个头,便见那素来运筹帷幄的卧底君,竟再次露出不安表情。 “你妹妹的安危,我已经安排可信任的人去了,绝对没有问题。”他弓下身子,娴熟地示弱,得心应手散发每一点魅力——叫久川埴根本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思量半晌,委婉又说:“楼下的那人怎么办?” 安室透道:“因为违停,被交警带走了,绝对不会来打扰咱们。” 久川埴推开他,认真地观察他,一双浅灰的眸里闪着微光。“这说法好怪啊。”他叹气,将头拧到一边去,“像在偷情之类,好像你我间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安室透则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可他的手指却诚实地圈住久川埴的手腕,而后得寸进尺般摸到他的手掌,插进他的指间。这瞬间久川埴几乎感觉呼吸都停止了,仿佛全身都叫嚣着贪恋公安掌心里那点饮鸩止渴的温度,仿佛那是冬日里的唯一热源。 他们掌心相接,久川埴几乎无意识地摩挲手指,沉沦在温热的触碰、珍惜的注视之中。直到窗外突然传来好大一句骂声,朗姆手下被拷上警车时爆出的粗口,响亮到连四楼都能听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室透离他极近,说话时,喉结滚动,“——我的车在下面,收拾东西,跟我来。” 久川埴这才如梦初醒,扔开他的右手,与他拉开几步远的距离。他说:“我得把东西理理,等一会先生。” 某个公安这才发现地上正摊满了大小笔记本,有朝一日,他居然也有忘记以情报工作为先的这天。他神思恍惚一瞬,转眼久川埴已经蹲下身去,一一捡起地上的本子,全都拢在怀里。 那些都是青田诚一郎的笔记,安室透清楚它们的价值——勘案或定罪上,都是相当有力的证据。但他定了定心神,却在久川埴将它们递来时,相当刻意地表示:“我并不是为这些来的。” 对方愣住了,而后仿佛是听见什么相当有趣的话,自顾自笑了起来。“我知道。”久川埴把那些线索通通塞到安室透怀里,像个怀壁而不知的孩童。久川埴望着他,打量他难得失神的模样,调侃似的说:“你刚刚说了……你是为我而来的嘛。” 那双眸子里闪着亮光,如炬光般,明晃晃的,叫安室透挪不开眼。比起初见时的黯淡模样,眼前的少年明显改变许多、成长许多,相比之下,他更乐意看见他如今的模样。 “是的。”他含笑地答,缓缓吐出告白似的字眼,“为你而来,只是如此——久川君,我们是时候该走了。” 第87章 安室透2 久志林美是个不吝于表达爱意的人,她在善于在每一句乐段,每一句填词里诉说她的感情,坦然、热切、真诚,寡言木讷的医学生因此被她深深吸引,才与她走至一起。可惜命运是个巨大的玩笑,久川埴一点也没继承母亲性格中的这些特征,恰恰相反,他很不善于回应感情。 更糟糕的是,他足够敏锐,且不善于隐藏。当安室透一双紫瞳那样近注视自己,一双唇轻佻却温柔地吐露喜爱,久川埴一时根本手足无措,不知作何反应! 虽然率先撩拨的,好像也是他自己…… “久川,久川?”安室透又唤了他一声,久川埴从讷讷的状态中醒过神来,脸庞有些发热。 “——埴君?”安室透问,“在想什么事吗?” 久川埴听他这样问,突然就很安心,好像波本还是那个波本。可他想了想,发觉手中确实不剩啥有价值的情报了,并不明白卧底先生还想知道什么,反问:“你想听什么呢?” 安室透笑了笑,附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久川埴浑身紧张了一瞬,听见他说:“听你愿意说的事情,不想说也可以。”他将手指比在唇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愿意听,但不是现在,埴君——我们到了。” 久川埴坐在马自达纯白的车身里,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他们在米花町一间朴素公寓的楼下,旁边就是提无津川,隐约甚至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响。 “公安的待遇不错。”他咕哝着,好奇地向外张望,“这是为你卧底任务特批的安全屋吗?” “安全屋……”安室透沉吟了会,否认,“这是我为自己购置的公寓,可以算是……我的家。” “家?”久川埴咀嚼这个字眼,并不当真,“算啦,总归都比我那安全。” “我很抱歉。”安室透却忽然说,“其实监视青田诚一郎先生的公寓,完全是我自发的行为。我上司和下属都不知道那里。” 久川埴一笑,说:“没必要解释的,今天你好多废话,波本。” “抱歉,那我们上楼吧。”安室透也笑,拔下车钥匙,先一步推门下车。久川埴独自在车内冷静一下,用冰凉的手指捧自己滚烫的耳根,暗道:好歹表面上维持了体面,没有露怯。 这时他那侧的车门也被拉开,安室透绅士地挡住车顶,久川埴犹豫一瞬,伸手扶住了他。 第161章 他们顺楼梯而上,公安拧锁开门,开门瞬间有个巨大的黑影扑上来,久川埴下意识退步,定睛一看那影子不仅巨大,还毛茸茸的,会叫——大狗呜呜叫唤两声,横冲直撞地将主人顶个趔趄。 “好了好了,我回来咯,乖哦,哈罗。”安室透拍拍他的身体,被他唤做“哈罗”的柴犬又吠两声,摇着尾巴看向他带回的陌生人。 “这是久川,埴(hani)君,和你的名字很像呢。”安室透放软声音,久川埴想起他对待自己时似乎总有类似的语气,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哈罗。 哈罗眨着眼睛,吐着舌头欢迎他。久川埴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被安室带着摸到一把狗毛。 进屋后才发现,房内的布置十分温馨,处处有人居的痕迹。玄关凌乱的妥协,衣钩上的大衣,食物和洗衣粉交织而出的干净又暖和的气味……如安室透所言,这里的确很有“家”的模样。 久川埴脱下外套,赤脚踩进毛茸茸的拖鞋里,安室透的招待不可谓不熨帖,不自觉就让人放松下来,一路麻痹到神经末梢。 “饿了么?”屋主人看了看时间,捋起袖子,“我去准备些夜宵,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没有。” “那就三明治吧,甜点是冰箱里杯户大酒店的限量蛋糕,昨天我好容易才抢到的。”安室透朝他一笑,久川埴还不适应如此居家的话题,不安地勾了一下唇角,对方的语气便刻意地又放缓些。 “不用这么麻烦……” “并不麻烦。请自便吧。随意参观好了,不用太拘束。”安室透拨开他额角的发,没有任何遮挡地直视他的眼睛,神色温柔,“放松,埴君,在这你可以只做你自己而已。” 久川埴一时愣神,忘了回答。于是他目送安室透走进厨房里去,娴熟地披上围裙,在背后打结。浅色的头发在脑后毛躁躁地乱成一团,显然,它们这几日都没有机会得到精细的打理。 他真的在这里闲逛起来。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久川埴没能找到一个监听器,监视器,发信器……甚至连个笔电也无,很难想象这可是名情报人员的房间。 坐在安室透家的沙发上,切菜、打蛋,油滋滋的白噪音传入耳中,像心底的靴子终于落地,久川埴如回到窝内的猫一般眯起眼睛,不知不觉中,竟歪着头睡着了。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一场酣眠了。暖烘烘的干燥环境,很容易让人好梦。久川埴睁眼时,甚至有生理泪水从脸旁滚落下来,他眨眨眼睛,挣扎起身,才发现某人已不知在旁看他多久了。 “抱歉……” 他下意识说。安室透却和煦地笑了,说着“不用在意”——他今天的态度真是不可思议。糖衣炮弹太多,久川埴都快当真了。 “唔,这就是波罗的招牌么?那个……‘好吃到要死的三明治’?” “这样的名头,可不敢当。”安室透说,“只是简单对付的宵夜罢了,凑活果腹吧——请用,埴君。” 他将盘子往前推了推,久川埴小心地接了,观察其中的丰盛配料,实在很难相信他所言“简单”“凑活”之类。安室透其人,对待所有事都认真,连厨艺上也同样。 而久川埴,最不知如何应付认真的人。他的人生中尽是些怀抱目的唯利是图的人,早就习惯利用和欺骗,可眼前人的所为,却让他越发看不透真心。他越是别无所图,他的心中就越加不安。 三明治很美味,这是当然。久川埴吃来却颇有些食不知味,另一人的存在感十分强烈,他不用抬头,都感觉他又在看他。 “波本,你……”他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对方闻言却“嘘”了一声,告诉他: “这里可没有什么波本。” “你不要再看我了。”久川埴说,“也不用讨好,我真的不确定朗姆的目的,一点也……” “嘘——”安室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客气地弹了他的额头, “虽然很感谢,埴君,你完全没必要逼自己来体谅我的工作。所以不知道也好,别管那些事了。” 他露出一个微笑,“毕竟在休息时间思考工作地事,无论如何都是大忌,对吧?” 久川埴无言以对,闷头将食物解决完了,才开口说“感谢款待”。安室透始终拖着腮,看他进食也不觉无聊,久川埴再不适应他的眼神,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然后,踩着他的底线似的,安室透又将他推进浴室里去了。他精准把控着人与人间相处的节奏,像一支你进我退的华尔兹,总能踩在久川埴拒绝前的一刻停止试探。他的关照春风话语,久川埴拒绝不能,莫名就接受了。 花洒兜头淋下来,蒸腾而起的水汽能很好地疗养身心。久川埴用了安室透的香波,套的是他的衬衣,睡前和哈罗玩了一会,甚至到了同床共枕的一步时,他犹有种不切实感。 “我的家中恐怕没有客房。”安室透说,“埴君介意,我就只好到沙发上睡了。” “不不。”久川埴绝无此意,下意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可以咯。”安室一改可怜的表情,变脸似的凑近他,笑眯眯地,“你看上去也困了,让我们就此休息吧。” 久川埴听他说罢,不自觉就打了个呵欠,而后便是困意上涌。他仿佛听见由渐至强的雨都声音,羽毛落在枕头上的声音,棉花膨胀时的响动……仿佛就此抛下忘不掉的烦恼和讨厌的人,灵魂终于寻到一个可以无所顾忌的落脚处,就这样自然、安恬地,落入一个梦乡。 第162章 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惬意,不用在乎组织的腌臜事,忘记没完没了的任务和工作,只需放任自己沉沦在幸福的泡影里——因此当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时,久川埴尚有些恋恋。 他睁开眼睛,看见枕侧有人,一时尚不太适应。安室透闭着眼睛,几乎与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久川埴想,他身为卧底,实不该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样子,太不警惕,盲目信任——他现在可是能对睡着的安室透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久川埴莫名口干,看见对侧床头柜上放冷的水,努力探身去取。他越过睡倒的某人,几滴凉水落在枕巾上,好在没弄醒他。久川埴一饮而尽,却依然觉得干涩,看见安室透合目安神的模样,更觉得燥热。 “我该走了。”他附身靠近他,轻声说,“抱歉,安室……透君。” “朗姆大概在等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大约会采取非常手段。而且,我也……还有不得不做的事。”久川埴自顾自道,“抱歉,也谢谢你今晚的招待,再见了。” 他犹豫了会,更垂下头去,双唇若有似无地蹭过对方耳廓的肌肤,又飞快如自欺欺人般远离。 “我真的该走了。”他吞咽一下,欲盖弥彰似的重复道。下床以后,久川埴在烘干机里找到自己的衣服,便换好后离开。他的动作快且迅速,因为心虚,根本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因此他也没看见,当他掩门离开时卧室内本该熟睡的人恰好睁开眼睛,一双紫眸在黑夜中若有所思。 第88章 安室透3 哈罗睡得深,醒得早,醒来发现昨日留宿的客人不知为何消失了,急得“汪汪”叫好几声。可主人却没发现似的,照旧在洗漱后为他拌好狗粮,像往常一样地带他出门遛弯。 今日天阴,云层密布。,小狗绕着主人跑了几圈,异常兴奋。安室透在晨跑中还要注意不被绊倒,几次尝试后,干脆捞着腹部一把抱起,问他: “今天是怎么了?” 哈罗吐着舌头,无辜地眨眼睛。安室透叹了口气,搂着它慢慢往回走。河堤上微风徐徐,水鸟张着翅膀略过提无津川的河面,留下圈圈涟漪。 他望向远方,天边淡灰的云正像是某位少年的眼睛,湿润如蓄着雨水,又仿佛雾里看花,朦胧颜色,更使人记忆犹新。 久川埴……那孩子瞪大的双眼,微笑时的表情,大滴大滴落下的泪,往日种种,皆浮现在安室透眼前。还有昨晚,稍纵即逝的吻如梦似幻,若非他确认自己清醒,绝对会以为是误判。 云朵似的触感——久川埴其人,实是像云一般,很容易看透,却难捉摸。他应当飘在天上,流落风里,唯独不该落入组织的泥淖,化为雨水,被黑暗吞没。 怀里的哈罗突然挣扎起来,安室透一时不察,就让它逃走了。小狗忘性大,只顾当下,不知什么又引起了它的兴趣,扯着安室的裤脚要带他走。 饶是公安系统内神出鬼没的间谍先生,也拿这小家伙无法。安室透举着双手,连说:“好了好了,怎么了哈罗?” 哈罗朝远方的人吠了两声,摇着尾巴跑走了,安室透走到近处,才认出那是风见的车牌,他诚惶诚恐地放下车窗与上司行礼。 “我不知道你回来了,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尴尬地说,“我以为哈罗一个人在家,会没有人照顾。” 哈罗听见自己的名字,高兴地跳起来,舔他的手掌,像是回应。 如他所言,本该如此。在安室透计划中,蹲守青田诚一郎的公寓,见到久川并确认他安全,这就是全部了。将人带回住处已经是计划外事项,至于留宿和同床共枕,更是鬼使神差下的决定。 风见不知道这一切,看见上司,立马进入工作状态:“您不是在调查蜜勒米尔的去向吗?提前回来,是查清什么眉目了?” “唔。”安室透点头。风见等了半天,却发现他似乎不打算透露更多。半晌后,见他犹是疑惑的样子,素日一心为公的卧底先生才露出一抹微笑,高深莫测,充满风见看不懂的未尽之意。 他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 “……虽是如此,我也还有些事没有探明。暂时不用上报,风见——谁来问也不行,记得?” “记得。” 风见裕也用力点头。他相信降谷先生这样做必定有其道理,遂相当没原则地应下,应下后又忍不住问:“诸伏警官也不行么?” “景啊……”安室透两眼微眯,颇感慨地说道,“他好奇的话,会亲自来问我的,我们也许久没见过面了。” 见了面,还能附赠情感咨询之类。他的发小在这方面好像也挺擅长。 - 没有什么能让一个工作狂人放弃打工,是暧昧对象也不行。 安室透在系上围裙的那刻,听见店门推开风铃撞击发出的叮咚响声,条件反射般调整好了微笑,转过头去。 “欢迎光……”话刚出口便生生止住,他没料到有讨厌的家伙突然拜访,竟下意识笑脸相迎。 “——fbi。”他相当刻意地咬下三个字母,显然连一个多余眼神都不想分,“无利不起早,你到这来作甚?” 早晨的不速之客笑笑,放在往日,他俩定是要掰扯互损几句,才好连蒙带猜地交易情报。可今日冲矢昴对他却像陌生人似的,眼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同情。 他倒退一步,在安室透戒备的打量中,侧身迎身后的女人走进来。 第163章 “母亲。”他说。 一物降一物。浅发的女人抱着双臂走进来,墨镜下的目光挑剔打量这座小店,然后转回自己的好大儿身上。 “你曾经告诉过我,会和本土的警察打好关系。”她落下墨镜,露出和赤井秀一相似的一双眼,“秀一,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看清那双眼睛,安室透一点也不会怀疑她与赤井秀一间的血缘关系。他看向冲矢昴。 “得了,妈妈。”赤井秀一说,“就算是你,都没有轻易和我共享情报。别说那种不切实际的事了。” 安室透冷笑一声:“的确——和fbi合作?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他扯下围裙,确认咖啡厅内的摄像头仍处于关闭状态,毫不客气地直呼对方名字: “赤井秀一。我想你有必要介绍一下这名女士。” “正是如此。”玛丽走到卡座旁边,撂下墨镜,“秀一,我向你提过几次礼仪上的问题,你总是疏忽这些……” 她的教育带着不容人打断的威严,安室透头回见到fbi的王牌探员如此吃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赤井秀一则像习惯了似的,只是一耸肩: “好吧。玛丽·赤井,她是我的母亲。” “初次见面。”玛丽与他握手。安室透摸到她指腹间隐约的枪茧,不动声色又记了一笔。 “你可能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日本。”她松开安室透的手,施施然坐下,交叠的小腿上可以看见流畅的肌肉轮廓。 “不过,介于我们这边已经先介绍了自己……礼尚往来 ,我想门口的那位先生,也需要一次自我介绍的机会。” 经过系统训练的武力,出色的洞察力和警惕心——这名女士绝非简单人物。她坐在这里,想必也绝不仅是fbi探员的母亲的身份。安室透心底咋舌,顺着她的视线的看向门口,那果然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安室透叹息,道:“景光。” 他走上前去,拉开了门,那果然站着熟悉发小得身影。诸伏景光看见他,又注意到其他几人的存在,不免有点意外,说:“零……” “嘘。”安室透竖起食指,将他拉进来,以防万一,干脆锁上店门。 他压低声音,飞快地问:“你怎么来了。” 提起这个,诸伏景光便好气又好笑,反问他:“你倒问我?不如说说,蜜勒米尔是怎么回事。” 安室透转念便知,是风见裕也说漏了嘴,或者歪曲了他的本意,以为上司有重要事情要交代,忙不迭通知诸伏警官来了。 可惜这会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赤井秀一闻言,在旁一挑眉,半点没打算掩盖自己偷听的事实,很不客气地插话进来:“蜜勒米尔?你找到他了?” 为私为公,安室透都不想告诉他。因而他只是哼了一声,提醒:“先前可不见你关心他。” “毕竟,我的身体状况会让他分心。”玛丽忽然开口,圆场道,“那个将解药交给你的男孩,就是他们口中的蜜勒米尔,他遇到危险了——是这样么,秀一?” 赤井秀一点头,又摇头,说:“大致如此,不过,研制出那种药的并不是他。” 玛丽道:“既如此,你便应当保护好他,儿子。还是说,fbi是这样教你做事的?” 面对母亲,赤井秀一不能说辩解的话,一昧点头。然而安室透听见这般言论,却只想冷笑: “不劳费心,在日本,这种事警方就能做好。” “是吗?” 玛丽笑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的轻蔑态度倒是和赤井秀一一脉相承,有意无意让安室透回想起久川埴的现状,从而感到更加烦躁。 他眉峰一挑,正准备送客,却感觉肩上被沉沉一压,然后许久没说话的诸伏景光开口了。 “语言上的承诺或许很容易。”他保存微笑,彬彬有礼地道,“那么,我是否能将赤井君的态度推及整个fbi?而fbi的诸位,又愿意提供怎样的资源呢?” 安室透被他提醒,蓦地意识到赤井秀一背后所代表的立场,他重新评估fbi——也许还有sis,这些境外组织能为公安带来的价值,不由眯了眯眼睛。 “嗯……原来如此。”他看见赤井秀一脸上的表情变化,想起前些日子在工藤宅的交易不顺,以牙还牙似的说, “等价交换,对吧,赤井秀一?” 他们对视片刻,诸伏景光体会到两人间水火不容的氛围,便避开些许,又见安室透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呼吸灯闪了闪,仿佛有消息。 安室透说:“……当然不行,fbi。公安在自己的辖区内行动,根本不需要fbi的人手。” 赤井秀一笑道:“不需要——是么?我以为,贵方在战略布局上碍于狙击手的客观条件,常常不能采取最优的方案……” “噢——”安室透眯着眼睛,意味深长,“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就是最有价值的资源。”赤井秀一这样说。他的态度相当自信,那是当然,没有人会质疑银色子弹本身的能力,而安室透恰好对这一事实十分不爽。 他张了张口,正欲泼下一盆冷水,手边却被诸伏景光碰了碰,塞进一部手机。 安室透皱了皱眉,按亮屏幕。刚打开手机就有电话进来,再看署名,竟是江户川柯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有人蜂拥似的来找他,安室透接通电话,听见那头传来小侦探着急的声音: 第164章 “昴先生去了你那里,对不对!” “怎么了,柯南君?”安室透不作回答,反问道,“你们找他什么事?” “灰原想起了那个组织的新线索,和朗姆有关。”柯南大抵正匆匆忙忙往波罗赶,跑动时的喘息十分明显。 “他的确在我这里。”安室透说,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赤井秀一,可耻地承认,他大抵更受侦探信任。他简单转述:“柯南君在来的路上,据他所说,他们找到新的线索。” 赤井秀一不意外地笑笑:“和那个组织有关?” “和那个组织有关。”安室透说。然后他忽的一笑,将挂断电话的手机塞回给他的发小,倾身靠在吧台上,摆出谈判的架势: “不过,在他来前——不如听听我的筹码吧,赤井秀一。” 第89章 安室透4 “不如先听听我的筹码吧,赤井秀一。 ” 安室透从手边拿过一本薄本,诸伏景光一眼看出那是老物件了,用的是二三十余年前的大学中流行的式样。安室透随意翻了翻,展开扉页,露出其上龙飞凤舞的名字: 「青田诚一郎」。 “我昨天遇见蜜勒米尔,他在我枕头下留下这本书。”他尽量略过自己看来不算重要的部分,重点讲他据此而生的推论,“显而易见,这是青田诚一郎的研究笔记。从他的研究内容中,可以一窥得组织招揽他的目的。” “原来如此,他们招揽科学家,以实现自己的目的。”赤井秀一顺着他的思路,推测道,“他们招揽宫野氏,也几乎是同样的时间。” “……不、等等。”诸伏景光眉头一皱,关注点与众不同,“你说‘枕头下’——那是怎么回事?” 安室透干咳起来,给过分敏锐的发小使眼色,说“这不是重点”。幸而赤井玛丽开口,将话题拐回来。她对无关紧要的八卦毫不感兴趣,今日拜访的目的极为明确,如鹰隼般咬住情报后就不会松口。 “那个药物能让人返老还童。那个组织,他们觊觎生命的永恒。”她说,“青田医生的研究方向,想来不会相差太远。他在十余年前发布了数篇延长寿命相关的论文,这才引起组织的注意。” “确是如此。”安室透道,“在此之前,我们光知道他在脑机手术方面颇有建树,他的论文也大都与此相关——但组织没理由平白盯上他,倘若有心去查他更早些年间的理论研究,就能发现他的真正目的。” 说到这,他语气微微一顿,仿若不可察般叹了口气,“通过脑机携带记忆,将一个人的思想,凭媒介转移到另一人的脑中,便可视为永生。” “永生。”诸伏景光喃喃,“那个组织对此,似乎格外执着。” “那是因为……”赤井玛丽的话说到一半,波罗咖啡厅的门忽的被碰碰敲响,她适时噤声,看安室透将门打开,变小的侦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心有灵犀一般,接上了未完的话: “是乌丸莲耶!”他说,“被组织杀死的羽田浩司,他在留下了关于那个boss的死前讯息,将umasacara重新排列,就是乌丸莲耶(carasuma)的罗马音——那个本该在四十年前过世的资本家……他在追求永生!” “是的,永生。”玛丽淡淡地开口,“唯上帝能得到永生。”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妄想。”安室透冷冷说,“总有人狂妄到以为金钱能带来一切,可惜,在日本没有耶稣。” 他无端愤怒,恼那一切痛苦和悲剧,竟都源于权贵者的私心。少年的踌躇、迷茫和不安,他的愧怍、自责和哀伤,都是妄为贪婪者的过错。四十年前某人的一念之差,奠定多少与久川埴相仿的孩子的命运。 他本该平凡地进入学校,高中毕业后,升学或选择工作;出于父辈的影响或兴趣本身,肆意选择医学或其他专业;加入某个社团,有一群友人,在放学路上经过种满樱花树的长长道路,然后在转过街角的夕阳余晖下……再一次,与自己相遇。 - 安室透在下班路上见到贝尔摩德的车,她等了大抵有一会了,很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山雨欲来的时刻,人和事都扎堆似的到来,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安室透揉了揉眉心,难得感到些许疲惫——厌烦的心情谁都会有,此时他尤其理解久川埴为何如此厌恶工作。可再如何不想见组织的人,贝尔摩德有事相商,他依然拒绝不得。 安室透拉开眼前的车门,德托马索的内饰沾染着女明星独有的香水味,他看见女人正靠在方向盘上发呆。 “你来了,波本。”听见门开的动静,贝尔摩德变脸似的歪过头,言笑晏晏地望向他。安室透看她的表情,知道她触景生情,想起米花五町目的少女和那男孩。他耸了耸肩,很有眼力见地坐进副驾,轻声叹了句: “楼上事务所里的那个男孩,今天好像留宿在他朋友家里了,居然现在没回来。” 贝尔摩德的眼神微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看来她心不在焉的原因不全在此。安室透提起警惕,又试探道:“所以,有什么事?” “只是顺路,才来通知你一声。”贝尔摩德轻叹着,道,“是朗姆。他说自己在米花町潜伏,寿司店员的身份,我本来替他收拾过了——但他几天没来上班,你发现没有?” “五天。”安室透比了个数字,问她,“你担心?” 第165章 他的话没有宾语,双方却都心照不宣。贝尔摩德冷笑一声,指尖在手刹上一点,并不回答。 安室透不打算真惹恼她,便笑笑换了个话题:“好吧,说回朗姆。他要么当真从毛利小五郎身上查出了东西,要么……” “他另有其他谋划。”贝尔摩德说。她状态不佳,虽故作轻松,但安室透发现了她眉眼中的疲累,笑着问: “朗姆有这么棘手?” “你懂什么。”贝尔摩德一边开车,一边斜过眼珠觑他——波本瞧着倒是身体康健,他正在最年轻力壮的年纪,自然与自己不同。经日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偏偏蜜勒米尔那小子在这会上失了踪——啧,朗姆那没眼力见的家伙。 “是了,我是来通知你的,波本。”她在红绿灯处停下,促狭地看向一旁,“恭喜。今年,你终于能得偿所愿,收到邀请去鸟取县了。” 安室透一愣,追问:“鸟取?” “刚进组织那会,我记得你很想去那个地方。”贝尔摩德说,她的红唇吐出那个词,“boss的宅邸。你接近朗姆,接近我,甚至蜜勒米尔,都是为了这天吧。”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安室透的背上立即起了一阵激灵,几乎以为她在暗示什么。他眯了眯眼,飞快调整了呼吸,连一丝微表情没有表现出异常。 他是绝对称职的卧底,贝尔摩德想,可惜蜜勒米尔不是,而她又那样了解他。 贝尔摩德说:“不管朗姆在策划着什么,他的机会都只有那天。”她眯起眼睛,水绿瞳仁旁精致的眼妆也难掩其中颓色,她轻哼了一句,“所有被赋予了代号的组织高层到场的日子,唯有那天。如果他当真在筹划夺权……哼,那确是最好的机会。” 组织的年会,对警方来说也是绝佳机会。 代号成员齐聚的会议,一年一次,一网打尽,就在此时。风见裕也听说了这样的计划,相当兴奋,降谷零心知他难沉住气,亲自与诸伏景光说明了缘由。 “黑田总警部,他还不知道这事吧。”诸伏景光问,“你会告知他吗?” “不。”降谷零说,他笑了一下,承认道“我对那孩子的事多少有些私心,所以不想冒一点风险……而且他现在身在东京警视厅,来回传话,很容易导致计划泄露。” 他想起久川埴三番五次提起的内部暗线,他如此重视,想来那人多少有一定内部权限。 “如果不上传申请,我们能调动的参与行动的警力会很有限。” 诸伏景光望着他的发小,他知道他一向很有主意。而降谷零的视线正闪亮亮,每当小时候的他在筹谋一个坏主意时,他便会露出这样的自得笑意。他勾着唇角,这样告诉景光: “那正合我意。这次行动,不会有更多警察知道。”他说,“我请到了一批很合适的外援——合适且可控,如果你看他们不爽,完全可以直接驱逐出境。” 第90章 boss “原来如此,你和他们达成了合作啊,波本。” 基尔——化名为水无怜奈的女人如此说道。她长相明艳,独有特点,引得新干线上频频侧目,甚至有胆大的前来搭讪,问她“是否为某电视台知名的女主持人”。 “唉,我以前可喜欢她了。”路人叹气道,“之前不知怎的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竟然直接宣布隐退了啊。” “我恐怕你认错了人,先生。” 安室透将她挡了挡,成功让来人误会他们的关系,连道抱歉。可他又不死心,为了防止这倒霉蛋继续纠缠,从而被组织盯上,甚至丢了小命,基尔不得不采取更强硬的方式回应: “是的,我(uti)从未上过电视,先生。” “哦,啊,你是关西人啊,小姐。”男人后退一步,悻悻地走了。 基尔疲惫地叉着手臂,夸了一句:“反应很快。” “只是这样更方便而已。”安室透当即远离了她,即使列车到站减速时,也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思,看着同僚在惯性的带动下左□□斜。 “比起直接否认,人们更容易接受自己推断出的东西。你也熟悉这个手法,是不是,cia?” 他压低声音。有一瞬间基尔的表情大概很想灭口,但她忍了忍,告诉自己眼前这人还要合作,暂不能就此翻脸。 “算了。”她用力闭了闭眼,用更大的帽子遮住眼睛,不客气地问,“你们安排多少人来?” 安室透眨眨眼睛,反问:“你知道fbi带了多少人?” 她当然不知道。虽与联邦调查局临时有了合作关系,但互不对付的两个机构间显然无什信任可言。水无怜奈将线报带给他们,对方却告诉她“会安排好一切”,好像她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传话筒。 想起那fbi的老探长表面恭敬实则敷衍的态度,水无怜奈一腔郁闷,无人可诉。怪只怪cia在日本只剩她一只独苗,迫不得已,与多方合作,总归受尽冷眼。 幸好,她已经是个合格特工。合格的特工,甘于忍受孤独。基尔定定心神,干脆透露道:“有人在站台上候着,我们一到站,他们会跟踪我们的行程,直到组织的据点。” “和我们的计划也很相似。”安室透点头,释然道,“也好。那群人肯定有反跟踪的手段,多线并行,也以提高成功的概率……” “具体事由,则随机应变。”基尔说,“毕竟……我们对那幢宅邸一无所知。我很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166章 安室透无意多说,便没再回答她。他满心在想久川埴的现状,七日未见,不知他是否可好,朗姆又是否苛待。今日再会,总算能将他好好瞧上一瞧。 但愿他不要更瘦了才好。 列车很快到站。站台接应的成员一身黑衣打扮,极精准地在人流中靠近他,低声唤道:“波本。” 安室透眉峰一挑,顺着他的指引离开,基尔就此与他分道扬镳,大抵也被引导去类似的地方——一辆看不出车型的□□旁。 除最初叫了他的代号外,那名成员始终沉默,绝不开口说多余的话。直到安室透在后座上坐定了,他恭敬地服侍他带上眼罩耳塞,而后车才启动。 天衣无缝。安室透想,一旦发信器也被屏蔽,他也无法向景光传递更多消息,但愿他们跟踪顺利。 鸟取县。深山中一幢别墅内。黑衣人来来往往,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误闯,只怕会以为是某种邪道仪式的现场。 乌丸莲耶家底阔绰,亦出手大方,宴席间餐品琳琅,端着香槟的仆役来来往往,举目皆是浮夸的贵气陈设,氛围却很沉重。 无人敢随意发言,连社交辞令也罕见。桌上精致的自助佳肴少有人取用,多数初来乍到的成员都相当克制,这就导致其中长袖善舞的个别,格外引人注目。 “波本。” 基尔托着一支高脚杯,盛着金黄色的酒液,款款踱步而来。她微一举杯,扬起一个客套的笑,口中却低声道: “这里有信号屏蔽仪。” “并不意外。”安室透点头,从路过侍应的手中拿过一支香槟,与她碰杯,“但也不太影响,其实,我们还能靠心电感应交流。” 基尔以为他不分场合在开玩笑,礼仪性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但降谷零却是真心的,他全盘信任诸伏景光,相信他的判断绝对符合时宜。 “不过,你注意没有。”基尔咳了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更高级的组织成员,都没有出现。” ——不管是琴酒,还是贝尔摩德。安室透环视四周,微微点了点头,这时他的身后出乎意料地传来另一个声音: “那是因为,今次年会是由朗姆主办的,琴酒根本不会到场。”他很不客气地插入对话,基尔与安室透两人都一怔,都看向他,“而且贝尔摩德,她就算来了你们也认不出她。” 来人耸了耸肩,这时安室透才发现他也捏着一只酒杯,液面正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晃动。被他盯得久了,久川埴才感到不好意思,眯起眼问候道: “……好久不见,波本。” “蜜勒米尔。”基尔与安室透一一他碰杯,也颔首道,“许久不见,看来你一切安好。” “看起来像是这样?”久川埴无奈地垂眼,只是笑。 安室透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一周,表情像是松了口气。“幸好你没出事”他说,“那群人没为难你吧?” “我又不是进了什么龙潭虎穴。”久川埴更欢快地笑了起来,睫毛忽闪,“何况,朗姆有求于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安室透相信状况绝不像他所言那般轻松,前日找到他时,他明明委屈得不行,还要强迫自己回到朗姆身边——那人定是握住了他什么把柄。 他欲问更多,碍于周围人的视线,却都只能憋在心里。他的视线如有实质,久川埴在他的注视下颇难自容,忍不住提醒:“朗姆来了。” 这几乎是句废话,当朗姆出现的那一刻,本就严肃的宴会氛围更为肃穆,所有人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久川埴躲在人群背后,叹了口气,在安室透关切地望过来时顶顶他的腰,轻声:“别分心,仔细听——那老头有很重要的事宣布。” 照应他的话般,朗姆朗声开口:“诸位——” 老头满面褶皱,面相上却全无从心所欲之人的大度,反倒因小眼粗眉而显得小气。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在一室安静之中,却能使每个人听清, “你们中的多数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因为我给予你们这样的契机,来见证一个伟大的、绝无仅有的历史,你们每一个都该为此感到荣幸。” 领导讲话第一部,先画一个大饼。久川埴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话真是有够唬人的。 “让我来告诉你们,一直以来,组织在进行怎样跨世纪的研究。”朗姆桀桀地笑着,说,“世界会为他骄傲!那位大人,组织伟大的boss,他以身试险,将自己的思想移植到年轻人的身体,从而实现真正的‘永生’。” 哗然。 久川埴在议论纷纷的成员中,忍不住嘀咕:“老疯子。” “难以置信。”基尔说,她的声音在四周交头接耳的其他成员衬托下,显得无比寻常,“他公开这些,也是‘那位’的许可吗?” “怎么可能。”久川埴轻声搭话,撇下其余众人,启步往台前走。安室透若有所觉,却只看见他挤进人群的背影。 朗姆仍在那唾沫横飞:“诸位,今天,你们会见证历史!”他语调一转,恭敬地侧身,“——先生,请到这边来。还有蜜勒米尔,到台上来,快点。” “劳驾。”久川埴轻吐一口气,推开人墙,终于站到朗姆面前。不过此时仍在注意他的人相当少,比起蜜勒米尔,更值得关注的毫无疑问是朗姆口中的那位“先生”。能让组织二把手如此恭敬对待的人,理所当然只有…… 第167章 “西拉!” 朗姆揽过他的手臂,“那只是原本的他。” 代号“西拉”的年轻人,安室透原本见过,只是那时他的面相绝不像现在这般沧桑,额顶也没有缠着绷带。仿佛是阅历而带来的气质改变,他淡淡地扫视台下,众人当即噤若寒蝉。 “——高贵的灵魂改变了这具躯体。”朗姆说,他率先鼓起掌来,露出一双龅牙,“而高贵的人因此,得到全新的生命——让我们庆祝boss大人的新生!” 最初只有他一人,而后稀稀拉拉地,竟然全场都开始鼓掌。久川埴冷眼旁观这荒谬的一切,知晓自己也不过是戏中人,便听朗姆清咳一声,继续他筹谋已久的“好戏”。 “诸位。”他又一次说,“我看得出,还有人怀有疑惑。放心,老朽我定不是在糊弄诸君。那么——小蜜勒米尔君,请到前面来,请——” 他托长的音调像女高音的花腔,华丽有余,诚意不足。话音刚落,便有他的手下端来投影和幕布,投出一幅被脑机侵占的人脑ct,一切不言自明。 久川埴并不知道他提前准备了这个,看清那张照片后,表情更是一怔。他深深看向那头的西拉,西拉的眼神并不慌乱,反而低眉顺眼地正和朗姆讲话。 他看向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伴随他移动,直至走到幕布边上。久川埴仰脸将它从顶扫到底,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好吧,受朗姆先生所托。”他慢吞吞地开口,“虽然,我本人并不认为这是成果汇报的合适时间,在场的你们,估计也看不懂多专业的东西……” 他下巴扬起,言语中透出相当傲慢。不知是谁响亮地“吁”了他一声,他眯眼往声源处看,人已被宅邸的仆从带走了。 更近些的地方,安室透的目光和所有怀疑或轻蔑的视线不同,充满担忧地投在他身上。久川埴被烫到一般,不敢看他,继续背诵准备好的报告内容: “人是由记忆组成的生物。前任蜜勒米尔早已探进得出脑机干涉、储存记忆的方法……从这方面而言,继承boss一切记忆与思想的西拉,完全能视为同一生命存在的另一形式。” 怎么可能呢?他只觉满心荒谬,暗自腹诽——朗姆妄图用这样的试验结论糊弄半个组织的高层,他果真是疯了。 更疯的是,相信的人还不少。 最终,朗姆接过久川埴的演讲,如此总结:“只要时机成熟,你我在场的每一个,都将走上永生——祝新人类!” “——祝新人类!” 一片欢呼、雀跃、喝彩,不知其中真心的有几分。久川埴随全场一齐高举香槟,汽水和酒精的糜烂气味在空气中蔓延,气氛升温,氛围正好,这场年会总算有像个宴会的样子了。 第91章 kiss 这场荒诞的庆功宴有够热闹,足以让他们的私相交谈显得不易惹人注意,久川埴看着不远处一步步走来的某公安卧底,不乏期待地这样想到。 人多眼杂,宴厅内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久川埴拉着安室透的胳膊,将人带到露台,被室外的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不少。 “埴君?” 安室透在他身后,语气十分轻快。久川埴捏住拇指,别扭似的撇过脸去,闷闷地说: “在这里,你要叫我‘蜜勒米尔’才对。” 露台正对着一方森林,层叠的树丛仿佛将世界划分成两部分,这间与世隔绝的宅邸属于里侧,属于暗面,总有一日要被强光逼退。 久川埴眼睫微闪,听见安室透笑了一下,温和地说:“你明明不喜欢这个代号。” “什……” 他讶异地发出一个短音,正要转过头去,余光里恰时划过某道一闪即逝的反光,飞快淹没在烈阳下打着卷的树梢中。久川埴本欲细看,视野却在此时落入一片黑暗。 “波本?”他眨眨眼睛,睫毛扫在对方的手掌心里,像欲拒还迎的推拒。安室透在他的耳旁叹息: “实话告诉你,对于酒精,我本人相当反感。波本这种甜酒,我一向也敬谢不敏。” 久川埴的食指搭在他手背,忽而顿住了,他犹豫半晌,到底没有挣开安室,由他更深地将自己环在怀里。 他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前胸的温度如火燎般无法忽视,让久川埴莫名拘束。 “你想说……” “喜欢或讨厌,是可以尽情说出来的东西。”那人这样告诉他,“不要叫我波本,那是作为我的仇敌才会用到的名字。” 久川埴想,“fbi”也是你对所谓“仇敌”的专属称呼,在这方面,二位实在有些暧昧了。他低声笑起来,将安室透的手拉开,背靠着栏杆直视他。 “好吧。”他托长音调,“透君……” 对方颇受用地眯了眯眼,他们两人间独有一种氛围,仿佛进入某种与众不同的磁场,双双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身处何方?久川埴回神,看见露台纱帘外茫茫得人影,懊恼地发现自己又轻而易举地沦陷了,不分场合,不算利弊,被蜂蜜陷阱迷得七荤八素——像他这样的容易上钩的绝对是头一个。 可安室透的眼神那样真诚,他按住久川埴肩膀,遥遥望向远方——森林的方向,狙击镜的反光在云开雾散的瞬间,变得极为耀眼。那不是久川埴的幻觉,而是fbi切实埋伏的地方。 “透君。”眼前人的声音扯回他的思绪。安室透收回视线,发现久川埴抱着双臂,苦恼地叹一口气, 第168章 “好吧,我早该想到的……你猜到真相了,对不对?” “哪方面?”安室透挑了挑眉,拉开适合谈话的距离,“关于西拉实则并未接受移植的事,还是朗姆借此蒙混组织中其他人的事?” “它们明明是一件事。”久川埴一言难尽地说,“的确,那张ct照片是塞德十四岁时,我父亲在笔记里留下的。内行人或许能看出不妥,但糊弄你们这些……”他顿了顿,“倒也足够。” 安室透说:“在此前,朗姆从不在公共场合暴露真容。” “因为他是个急性子,波本。会因为那种性格露出破绽,我想是迟早的事。”久川埴耸了耸肩,透过露台的纱帘,看向大厅的内测——某个老头仍在高调地侃侃而谈。 他柔声说:“做了一辈子副手,眼见组织山河日下,他自然要出此下策。再不争权就来不及了……哼,胆子可真大。” “也就是说,黑衣组织的首领,现在并不在这。” “至少现在,是的。”久川埴抬起眼睛,看向安室,“更确切一点,没有人知道他在哪,据说近两年来,他都只与亲信联系。” “包括你么?” “他或许曾经想过施舍我那样的殊荣,可惜,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表现得太荣幸,所以被放弃了。” 久川埴回忆着,浅笑道:“不过,也是好事。” 安室透却说:“你从最开始就不该答应。” “哪那么容易。”久川埴垂眼,“boss的指派,组织的任务,还有这次,朗姆的工作也一样,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安室透摇头,告诉他:“其实,每个人都有。” “……什么?” “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埴君。”安室透重复道,“每个人都有表达的爱憎、喜欢或讨厌的权利。只是对你而言,运用它,或许还是件需要学习的事。” “……” “如果你想学习,我会很愿意教你。”安室透贴近他,他的目光像最醇厚的窖藏的烈酒。将酒杯搁在久川埴身后的露台上,他蛊惑一般低语轻语,“而且,不夸大地说,类似的事我会很擅长。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学习——拒绝,和让人无法拒绝的能力——十分泛用,只需要一点点技巧,和一颗改变的心。” 他离久川埴太近,久川埴推了推他,将额头顶在安室的胸前,嚅嗫着: “是么。注意,我要拒绝你了。” “是么?”男人亦轻声低喃,于是久川埴的脸被以极温柔的力道扶起,发鬓被拨弄,他看清眼前灼灼的紫色瞳仁……然后可耻地承认,对方说的一点不假。 他真的没法拒绝。 “我得说,这一点也不公平。”久川埴掀开眼睑,不带犹豫地,将整个自己送了上去,“知道吗?你一开口,我就把什么情报都倒给你了,还莫名其妙得了个‘学生’的身份……” 安室透放缓声音,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在咫尺的空间里与他交换气息。他温声表示:“我完全不介意,埴君。你可以随意支取任何报偿,任何时候,不论多寡……” 久川埴又从喉咙里咕哝一声,安室透没有听清,但也不在意了。他环着他的身体,将人抵在露台的围栏上,穿堂的风带着些微冷意,久川埴的脸却烫得可以,几乎全身心的意识都停留在此时的一吻上。 数秒后,他推开安室透,小幅度喘着气。 “这哪里是报酬。”他不满地抱怨道,“这是欠你的,学费!怎么算都不能是我赚了吧。” 安室透笑吟吟地,将他唇上残留的痕迹抹去,大言不惭地告诉他: “没关系,还想支取多少次都行。” - 柯南从放大的眼镜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摘下镜片,在衣角上擦了擦。 赤井秀一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盯着瞄准镜,主动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情况怎样。”柯南含糊地说,“你看到什么了吗,赤井先生?” “基尔和波本都在露台上,大概在谈行动的事。”赤井秀一说,“信号被屏蔽得很彻底,他们也许在讨论解决方法。” “不——绝不是。” 柯南的表情几乎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重新戴上眼镜,再一次看向黑衣组织的宅邸方向,如赤井秀一所言,安室透正和基尔在一起。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则在相邻不远的地方和蜜勒米尔……接吻。 柯南表情恍惚,将这一骇人事实告诉了赤井秀一。fbi的银弹闻言后,飞快地意识到严重性,再次回到狙击镜前,屏息观察半晌。 “你说的不错,男孩。”他低声说,“唯独有一点不对,蜜勒米尔看见我们了,他和公安刚刚分开。” ——这完全不是该关注的重点吧!柯南在心里抓狂,他对不靠谱的大人绝望了,决定亲自上场 “朱蒂老师他们还在埋伏吗?”他朝赤井秀一的对讲机里说,“贝尔摩德伪装成了波本,正在和基尔交涉。她大概已经发现了一部分计划,我们的行动该提前了。” 赤井秀一完全纵容他,在詹姆斯接过通讯后,言简意赅地问:“公安的人在正门潜伏,他们也准备好了?” “信号被屏蔽了,赤井。”他的顶头上司说,“他们并未和我们共享通讯频道,我无法确定这一点。” “那就派人去问。”赤井秀一说,“卡梅隆在旁边,对吧。让他去。” 第169章 柯南听见男人在那头诚惶诚恐地说“是”,卡梅隆对赤井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很快跑远了。 “等卡梅隆探员传回消息,我们就进行突击。”詹姆斯说,“所以,你准备好了吗,赤井探员?” ——不仅是此时此刻的行动,更是三五年的卧底时光、漫长的寻证生涯,调查父亲的失踪几乎看不到方向时的日子……如今时机已至,终于有机会结束那几乎没完没了猫捉耗子般的搜捕,将恶人绳之以法。他,准备好了吗? 赤井秀一看向柯南,小侦探目光定定,也等他的回答。 于是他笑了一下,说:“当然。” 第92章 本堂瑛海 本堂瑛海靠在露台上,指间夹着一条细烟。 她没有烟瘾,只是身在组织,总会有用到烟的地方——烟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交换火种便能和和交换情报联系在一起。 “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的声音,而后悬于指尖的长烟被点燃,旋即蒸腾而上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波本。” 她顺势转身,看清那名帮他点烟的男人,保持微笑,“难得见你主动找我。蜜勒米尔呢?你该去他那里才对。” “噢——为什么?” “波本”斜倚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将纱帘撩起。他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打火机,打火机的外观被精雕细琢成一支袖珍勃朗宁的形状。 恶趣味。她想,之前和波本相处不多,他私下竟是这样的性格吗? 本堂瑛海转过身,面对来人,颇戒备地打量他一会,才道:“……贝尔摩德?” “她到现在也没有现身,也许又易容成了谁。”波本耸了耸肩,表示,“蜜勒米尔说得不错,她很介意在这种场合被认出容貌,说不定那是女明星的自我修养。” 他大方提及了之前的聊天内容,本堂瑛海这才收敛起紧张的神色,稍微松了口气。 “信号依旧没有恢复。”她将上半身探出露台,如此尝试后也无果,无奈地放下手机,“你确定他们能行动顺利吗,波本?我总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波本却说:“聊聊吧,基尔,为什么你觉得——我非要和蜜勒米尔呆在一起不可?” “……因为你们看上去,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氛围?” 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本堂瑛海随口回答。她注意到波本此时变得不一般的眼神,饶有兴致、微微上挑的,仿佛女孩发现了一个新奇玩具。 “为什么?”他追问,“为什么是蜜勒米尔?那又是怎样的氛围?” 本堂瑛海突觉不妙,哪怕她对公安再不熟悉,此时也能听出异样。这绝不是一名有素养的卧底该关注的重点,相比之下,这样的恶趣味和好奇心更像是来自某个千面魔女—— 她捻灭了烟,心道,贝尔摩德! cia的探员猛一回身,方纱帘旁人已然失了踪迹。她冷静地放下手里的烟,手机里依然没有信号。 她心知计划有变,行动暴露,可眼下哪怕万难,也得要把消息传递出去不可。 否则,他们的人将功亏一篑。 - 久川埴听见露台外的异样,正欲离开露台,却被安室透拽住手臂。 他垂下眼睑,不懂这公安为何看上去如此得闲,不得不提醒他:“我们在这呆太久了。” “嘘。”安室透说。他的视线移向纱帘那侧,一抹黑影出现在那,久川埴惊惶地反握他的手。 “——基尔。” 安室透安抚地拍了拍他,直接叫出来人名字。纱帘轻晃一下,露出cia锋锐肃穆的眉眼,她看上去格外紧绷,细看之下,甚至在颤抖。 “你是波本。”她平淡地问,听不出她期待的是何种回答。安室透尚未开口,久川埴从他身侧走出来,眯起眼睛: “不然?” 而后他又了然地说,“原来如此,你遇见贝尔摩德了,是不是?” 头回见识那女人恶趣味的人,很容易陷入自我认知上的迷茫。久川埴拍拍安室透的肩,好笑地摸了他的脸颊,转头告诉基尔:“这位是货真价实的本尊呢。” 安室透说:“这样啊,贝尔摩德扮成了我的样子……你没有对她透露什么吧。” “抱歉。”基尔用力闭了闭眼,“我泄露了计划的一部分内容,我们该通知外头的人——告诉他们立即撤退。” 她睁开眼睛,湛蓝的眼眸中满是愧疚。久川埴便安慰她:“被贝尔摩德欺骗是正常的,能简单识破她伪装的,大都不是正常人……” 安室透则说:“你说得不对。” 久川埴沉默下来,偏头去看他,那人脸上竟挂着轻松的笑,甚至有心朝他眨眨眼睛。 沉吟片刻后,他再次说道:“难得有瓮中捉鳖的机会,公安不会轻易放弃了的。比起直接取消,提前行动,才是更有价值的那个选择。” 久川埴暗想,难道他们真的靠心电感应交流?他低头往楼下瞧,宴会厅内仍是歌舞升平,仿佛这当真是场普通繁华的年会。 组织的男女俱端着酒杯,簇拥在“新生”的boss身前。他们全都做惯了猎人,没一个想到自己有沦为猎物的那天。穿过长长的门厅和回廊,门铃声引起某几个成员的注意,他们无所察觉地按亮通话器: “谁啊?” “冒昧叨扰,先生,我的车抛锚了。”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一个人出来越野,不小心走到这没有信号的地方。请您借我用一下电话吧,先生。” 第170章 “我们没有电话。” “开什么玩笑呢,先生。”女人喋喋不休起来,“拜托,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又沉默半晌,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女人眼疾手快地挤进脚掌,借力拉开大门。屋里的黑衣男顿时怔住了。 “警察办案,麻烦配合。”女警的声线瞬间变得严厉又冷酷,在她出示警察证的时候,更多武装齐全的警察出现在她身后。而后是一支枪管伸了过来。 男人颤巍巍地举高双手,随身的枪很快被扒掉,在眼皮子下的威慑里,乖乖带上手套。 警方的潜入悄无声息,当朗姆开始意识到事态不对时,他已经来不及逃走了。 威慑、喊叫和摔打的声音,一时充斥整个屋舍。子弹和餐刀齐飞,久川埴险险避开一颗流弹,被安室透拽到一边,再也看不清战况。 又过了一会,打斗声才渐渐平息了,久川埴抬眼看安室透,男人正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边将头死死扭到另一边去,眉头皱的很深。 “你就在这。” 又一阵叮咣的杂音远远传来,他便松开了久川埴,朝厅堂的方向迈了两步,又迟疑地顿住脚步。 “我就在这。”久川埴望向他,复读他的话,“我会呆在这里,等你回来。” 安室透的表情犹不太相信,可最终,他也没说多的话,深深叹着气走了。久川埴盯着他离开的后脑,蹑步跟了上去,相当自然地一同观察起眼下情况—— 组织的人已被控制大半。在场的本都是精锐,可惜有琴酒带头,行动组少有到场。公安和fbi相加的人实在太多,以力破巧,几番相争下总归将大部分人控制在原地,收获颇丰。 西拉也在列,至于朗姆……久川埴的视线逡巡一圈,没有找到那个老头的踪迹,十分遗憾。作为二把手,兼全场唯一对这间宅邸有所了解的人,说不定早早见势不妙溜进哪条密道里,正在后惊后怕吧。 久川埴不怀疑他的狡诈,基尔的身影早已不见,估计也是去追他。公安的领队或许也想到这层,正指导部分训练有素的下属操着机器扫描屋瓦结构,至于另一部分,都举着枪看守“犯人”。 在场每一个代号成员,全担得起“罪人”的头衔,如今都密密麻麻蹲在大厅,双手反拷。久川埴认得他们中绝大多数的脸,甚至亲手为某几位上过药,他们本该是一丘之貉。 可他看着安室透,此人全无当场逮捕他的意思,反而目光严肃地看着楼下那位领队。 诸伏景光的面前全无遮挡,就这样大方出现在众人之前,再次提醒所有人关于他卧底又叛逃的记忆。他听见谁在低低地啐他,瞬间被三柄枪指上,反而露出一个微笑。 “请不要动。”他说,“举起双手,你已经被逮捕了。” “……非得要这样对我吗,同事。” 来人举起双手,面上却轻松地在笑,“明明我帮了这么多忙,也是时候该正名了吧。” 他抬起头,露出那张诸伏景光无比熟悉的、发小的脸。外国人的血统让他几乎不能被认错,在蹲着的人中间,很快听见此起彼伏的“波本”“他也是卧底吗?”的一类窃窃私语。 “我就猜到!”一个人信誓旦旦地说。 安室透没理他,紫灰的铜仁深情地看过来,坦然张开双臂:“不来一个庆祝的拥抱吗?从今天起,我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吧。” 这很不对,诸伏景光想,不仅不符合规章,且不像他本人。可他面对发小的请求,仍然下意识迈前一步——然后,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 勃朗宁的枪口已经贴上他的胸前,诸伏景光下意识反击,被女人犹如妖媚的动作钳住脖颈。贝尔摩德掀开伪装,放肆地笑道: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没想到警方对组织的入侵会如此顺利,没想到她的计划也如此顺利。千面魔女勾起一边唇角,估计周围的环境—— 这幢别墅坐落鸟取相当僻静的一处郊区,如果没有交通工具,便是彻底的一座孤岛。 她挟持了一名警察,相当自如地倒退至门口。警车就在不远的地方,贝尔摩德松开景光,枪口仍没有放下,她拉开车门,从人质的腰带上取下钥匙。 “请进。”她偏过脑袋,长发风情万种地垂下来。诸伏景光心知她要带走自己,也清楚他绝不能落于被动。他的视线微移,瞥见远处一闪而过的反光,不动声色地点头…… 可在此时,异变突生!目之所及的地方,至少七百码内不见遮蔽物,但狙击手的子弹依然精准擦过了女人的手腕,勃朗宁摔落在地上,诸伏景光伺机而动,翻身睁开束缚,回身瞄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只诧异一瞬,反应更快,几乎立即翻进车内,根本不惧子弹威胁。 警车长驱而出,诸伏景光迈进另一辆,紧接着跟上。警笛声响彻山谷,连久川埴都能感受到当下紧绷窒息的局势,手肘碰到身边人的皮肤。 一触即离,久川埴拉住安室透欲走的手臂,不安地说: “劳驾,先生。”他猛地转过头来,双眼瞪大了看着他,“你要去哪?你现在哪都不该去!你要是去追,就更加证实你的卧底身份了。” “我已经暴露了,一切就不可能倒退回去。”安室透冷静地告诉他,“抱歉,埴君,你呆在这里。” 又是、又是这句话!——呆在这里! 第171章 久川埴无名火起,在对方拂开他的手时,更主动地攥紧他的手心。 他坚定地说:“不行。”而后越过安室透,大步拉着他往楼下跑。他们路过大厅,幸好所有人都蹲在门廊附近,没有人看见。 但久川埴也无心在意那些事了,他们和一般情侣完全不同。至少他没见过谁人初吻过后,不接上什么约会,而是疯了似的找车逃命的! “朗姆有辆车在库里,钥匙在他司机那,之前被我顺来了。”久川埴在跑动中,飞快地解释,一边气喘一边补充道,“他们这种开老爷车的,车子多少都有些脾气……唔,你最好开悠着点,我不保证它的发动机性能。” 他们闯进车库,纯黑的迈巴赫安分停在那,尚不知它要接受怎样的摧残。安室透没有多话,迈步进驾驶室里,随即发现副驾的门也被拉了开。 “你不能跟去。”他皱皱眉头。 久川埴挑眉,说,“我当然可以。” 他侧身坐上座位,甚至熟练地调整椅背,过后才提醒道:“快点,要跟不上了!”发觉安室透仍不赞同地盯着他,又说,“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伙的,撇清关系已经没用了,卧底先生——你还追不追人了……呜!” 迈巴赫猛地启动,久川埴就知道方才的驾驶提示都是空话,他咬住舌尖,等过强的惯性过去了,才发现他们已经冲出车库,驶进紧临别墅的一条环山公路上,警车追警车的画面相当富有冲击力,在一瞬间闪过前窗,加之绵延的警笛配乐,安室透轻易找到了目标。 又一脚油门。久川埴已经无心担忧发动机了,他得先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命。警校出来的家伙开车一贯的不要命,久川埴不敢看表盘,只怕稍一放松就被彻底甩飞出去,两位警察彻底把交规抛在脑后,连带着贝尔摩德也疯了似的提速加速,三辆车在追逐中留下一串残影。 在这样夸张的配速下,城镇愈发地近了,公路的关卡近在眼前。安室透心知不能让贝尔摩德逃入居民区,人多的地方对女演员而言完全是最好的隐蔽——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不算多。 “埴!” 他从胸口摸出手枪来,唤久川埴的名字。久川埴稳住气息,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声线: “怎、怎么……?” “帮我拿一下方向盘。” 安室透说罢,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撒手。久川埴下意识拉过,几乎被带倒整个身子,费尽力气才掰回来,下一秒他被灌入的冷风吹至彻底清醒。 他瞬间感到了窒息的压力,满脑子的不可思议——他看见安室透正推开车门,几乎将全部上半身探出了车体——正在以至少200码的高速行驶中的车体! “你……!”他下意识要劝止,余光瞥见那人蹙紧的眉毛,忽的又什么话都忘记说了。 安室透不是能被劝阻的人,他的固执脾性,连他自己都无法更改。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个目标,手枪的准心很难瞄准,但此刻他非得强迫自己做到。因为他是警校第一,各科全a,新生代表……降谷零的射击成绩从来不在话下,他的伙伴都说零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 ——他现在就要做到。在追逐的车辆间,有限的视野内,手枪制式的缺陷不能成为理由。他记得伊达航如何与他比拼枪技,记得松田教他如何提升射击精度的改造技巧……那些过去的记忆经验汇聚在这一刻。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入城的关卡近了,值班的警员注意到这头疯跑的警车与豪车,打着手势要求他们减速。 安室透深吐出一口气,捏紧体温捂热的枪柄,从喉咙里挤压出声音: “埴君,给我十秒。” 压力山大,久川埴想。他不吭声,生怕打扰到旁边的人,他看上去像要入定了,一枚沉默地握紧手枪,枪口随着车身的晃动左右偏移。 十、九……他暗暗默数,攥紧方向盘。 五、四……冷风吹得他手指僵硬,几乎失去知觉。 二。 一。 安室透扣动扳机,子弹的轨迹破空而出,像一滴水没入海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但久川埴看见,他却露出微笑了。在前方,疾驰中的警车猛地偏移,脱力似的剧烈晃动起来,它的左后轮已经停止转动,尖锐地在公路上划出刺耳摩擦音,伴随的是肉眼可见的减速。 第93章 琴酒 前女明星终于控制不住表情,恼火地锤了一下仪表盘。无济于事,表盘上的车速依然疯狂下降。后视镜里,逼近的追车是危险的预兆,她咬牙将视线转回前方,油门一脚踩到底。 警车疯了似的摇摆,而后如脱缰的野兽般乱窜,最后近乎旋转起来。她狠狠撞飞了关卡上的路障,滑出几十米后方才停下,她正欲离开,发现值班的交警先一步赶来敲响了车窗,女人艳丽的面容上沾满尘土,他们一时没认出这是那位美国来的当红影星。 “女士,您——你要做什么?!” 来人话锋一转,紧接着被劈倒,他的同伴一时没做出反应,也被飞来的扫腿击晕,重重砸在地上。 贝尔摩德吐出一口气,瞥一眼后视镜,甚至有心将晕开的口红抹去。而后她与不远处的诸伏景光隔着镜子对上视线,那个公安正满脸焦急地赶来,车晾在一边,比起贝尔摩德,他会更关注无辜同事们的安危。 她是完美的演员,善于洞察人心,便将几个无名小卒轻轻放过,笃定苏格兰不会再追,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第172章 只是有一点,她却错了。与诸伏景光不同,波本其人本性胆大又妄为,不会因身份暴露而谨慎一分——尤其在追逐猎物的时候。 临门一脚,只管将油门踩下去就好了!安室透在车都没停稳的时候已经迈步下车,久川埴拦不了他,也插不进任何话,只能徒劳地跟着下车,却已经晚了,安室透追着金发女人的身影,早跑没了影。这群体力怪物的配速实在夸张得要命! 诸伏景光在照看倒下的两位交警,久川埴凑近瞧了一眼,确定他们均生命体征无恙,又远远地走开了。 他迷茫地沿着公路走,不远就是一个小规模的商圈,再远些就是居民区,都因为在工作日的午后而有些冷清。 久川埴走在去抢超市临期货品的老头老太太之中,感到无比迷茫,他即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平白回去……说实在,他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就“波本”的身份而言,安室透已经在组织中除名了。贝尔摩德的一出好戏当着半数代号成员的面,诸伏景光的反应又无可辩驳地扯下了卧底的“面具”。这会琴酒一定知道了。 久川埴在石墩旁,干脆坐了下来。这时他才发觉口袋空空,手机在方才东歪西倒的过程中滑了出去,大抵还落在车上。他谁也联系不上,忽然感觉这样也不错,冲动便想要回东京找莉莉去,然后俩人一起逃到东南亚或北欧哪里,管他组织公安什么死活。 可他不过刚冒出些从心逾矩的想法,生活就像玩笑似的,非得要逮他现形。漆黑的轮胎停在久川埴眼前,他缓缓抬起头向上看,保时捷低调奢华的古董车身强行挡在老头老太太们的必经之路上,不知底细的群众围在一旁指指点点。 他看清365a的车牌,生怕路人言语过激,遭得琴酒报复,满心无奈地站起来,很不情愿地开门上车了。 琴酒靠在副驾上,眉间一贯地蹙着,一边点着烟。开车的仍是伏特加,一切与往日相比似乎没有分毫改变。但久川埴清楚不会那么简单。 “我不过是缺席半日。”琴酒摩挲着烟嘴,很不客气地冷笑道, “就被入侵的虫豸寻着味道,轻而易举地端了老巢!整日念着所谓“时间与金钱”的人,急功近利,毫无戒心……boss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他疾言令色,早已对上位者低位高权的打压手段感到厌烦。伏特加规矩地不敢说话,琴酒这般愠怒的失态实在罕见,连久川埴一时也无从接话。车内一时寂静,徒留琴酒一声复杂的叹息: “贝尔摩德啊——她忙着和卧底老鼠玩追逐游戏,叫我们现在去接应——呵,难为她还记得。” 伏特加总算逮到时机,奉承道:“还是大哥有远见,以防万一地在附近等着了。” 琴酒冷静下来,眉眼间已只剩疲倦。显然对组织的顶级杀手而言,徒然被偷家也是个巨大打击。琴酒不参与朗姆的年会,却也愿意驻留在别墅不远的城镇里,本就是秉着对组织的一腔忠诚。 久川埴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哀怨,像留守的原配某日突然寒了心,这种联想叫自己先哆嗦了一阵,而后忽的发觉,琴酒的眼睛正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蜜勒米尔。”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翠色的瞳孔锁定久川埴,“波本——那个公安厅派来的老鼠。连贝尔摩德都能发觉他的异样,你……” 久川埴看他兴师问罪的模样,心虚到极点,他欲盖弥彰般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你不也没有怀疑,琴酒。”他睁开眼睛,十分无辜地表示,“训练营根本没教我什么,微表情、话术和谈判技巧,那些对我而言太难了,你不是不知道。” “……只是你不想学罢了。”琴酒说。 他定定地打量久川埴,过了一会,便收回视线,似乎不情愿接受了这样的理由。久川埴满以为这就蒙混过去了,未想伏特加在此时横插一嘴: “但波本和你的关系,和我们这些人又不一样。”他直言不讳,“他是你的司机,就像大哥和我一样,朝夕相处。” “……” “伏特加。”琴酒干咳道。 久川埴反应飞快,反问他:“那琴酒有什么计划存心瞒你,你也有信心在第一时间发现咯。” 伏特加便不说话了。琴酒无法忍受更多没营养的对话,将烟猛地按灭了,接起电话。 “贝尔摩德?” 久川埴瞬间噤声,听筒里不客气地传出女人的声音,微微有些气喘。 “到哪了,琴酒?”背景里传来超市嘈杂的叫卖还价声音,若不调大音量,很难听清贝尔摩德的话。因此久川埴听清了,她的说话声若即若离,间或和旁人交谈起来。 “谢谢咯,小伙子——当然,老太婆我第一次来,还会再光顾的……” 她换回一管轻佻的声线,“好了,我在附近的商超里。公安也追着我来了,他正在找我,我看得见他。脱身后我就去与你们会和,琴酒。” 琴酒却说:“不用。你就在那里。” “哈?”她的声音大了点,故作笨拙地和路人解释,“不,不用送。我在和儿子讲话,谢谢你,小伙子。” 她压低音量,“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琴酒。” 琴酒说:“这很简单,贝尔摩德。”他露出常用的那种阴冷的笑,久川埴感觉车内空气都降温了两度,而后感觉他吐出话更是的字字如冰, 第173章 “在我加入后,局面已攻守易势。狡猾的老鼠以为自己是猎人?不不,你该配合我,一起抓出他的尾巴了。” 久川埴不知具体状况,但清楚一旦被抓,那人和他的一切就全都算完了!他不敢赌,也不想赌,恨不能提醒安室透,便瞄准了时机准备脱身。 “与我无干,我也帮不上忙……” 他的手已经触到车把,半途却僵在原地。一管黑洞洞的枪口抵在眼前,久川埴越过它,对上琴酒的眼神。他这次是认真的。 “如果不想让我怀疑你。”琴酒说。他语调柔缓,像缎面的丝绸——越是这样的语气越代表他的心情不满。 他告诉久川埴:“呆在这,蜜勒米尔。哪里也不许去。” 久川埴抿了抿唇,安静地不再动了。琴酒究竟看透他到哪种地步,他不敢保证。从初见时起,男人总能表露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一面,那种触及灵魂的透彻了解总是让人心惊,仿佛学者曾日夜不断地观察一只小白鼠,直至完美预测它的行动轨迹。 在琴酒的注视下,他沉默很久,压下心底的担忧和不安。 “……好。” 久川埴挪开眼神,松开车把上的手,很没骨气地如此叹道。 - 安室透抓到她了,他看得见,千面魔女扮成徐娘半老的模样,混在人堆里。临期商品的柜台旁人头攒动,贝尔摩德在老人之间穿插游走,无异于食肉猛兽居于羊群,危险非常。 要顺利逮捕贝尔摩德,不可能不起冲突,那便必须引她离开这里。安室透注意着她的动向,一边在脑中迅速组织起计划,在此时他收到景光传来的讯息,问他此时在哪。 安室透将地址输入一半,余光却瞥见贝尔摩德笑吟吟与收银员道了别,离开了超市。 她仿佛遵照安室透心中所想,愈走愈远,最终彻底远离了人员密集的场所。安室透尾随她,一路不动声色地跟至超市囤货所用的仓库,看她轻易支开管理员,撬开门锁,走进库中。 他观察她的动作,推演其目的为何——贝尔摩德打着手电,左右张望,目标明确,逐一掀开几个货箱。安室透看她蹲下身来,一样样翻找出她寻觅的目标。 电池、点火器、铜线、石蜡……超市商品琳琅,所求皆有。仓库内灰尘乱飞,光线昏暗,贝尔摩德熄了手电,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屏幕盈盈的光照亮她一半侧脸,也极勉强地照亮她手里捏的几样东西,安室透借光看清了,数到第三样“原料”时,就已经猜到结果,瞬间因为那明晃晃的恶意而感到心寒。 “□□?”贝尔摩德歪着脑袋,蠕动嘴唇对电话里说,“事先说明,琴酒,我可没有凭空捏出那种东西的能力——我的手不是干这个的。” 她很理直气壮,女明星的手纤细修长,从不做脏活重活,还时常点缀靓丽美甲。可琴酒绝非怜香惜玉的那挂,只顾继续说道: “你做不到,但波本可以。”他的语气相当笃定,组织内受他如此认可的人并不多,奈何一个接一个全是卧底,久川埴有时都替他郁闷。 琴酒哼道:“所以他也会‘以为’这东西是个危险品,那就足够了……现在,把你的手机放进去,贝尔摩德。” 他的指令一如往常,清晰、强势、直接。可惜贝尔摩德不是他的下属,质疑他: “别开玩笑了,琴酒。” “按我说的做。” 琴酒把电话挂了,理所当然地靠在副座上,将手机扔给久川埴。他不担心贝尔摩德不照他说的做,毕竟她现在有求于人,亟待脱身,公安还在她背后穷追不舍呢。 久川埴想明白这层,却不清楚琴酒的计划为何。他接了手机,捧着不知作何反应,琴酒在后视镜里觑他的表情,冷笑了一声,抬手看了眼表。 “现在还用不到你,蜜勒米尔——别急,听话。” 第94章 琴酒2 贝尔摩德组装好那枚“炸弹”,用印有超市商标的环保袋提着,施施然走出仓库。安室透自始至终旁观,没有打草惊蛇。景光正在联系地方的警视厅,以公安名义要求紧急支援,若能有充足人手在逮捕行动中拉开警戒线,在逮捕进行时令一切无关人员远离……据景光描述,那是最理想的情况。 而安室透赞同民众安全十分重要,但认为国家安全更胜一筹。可惜现状并不容二位发小如学生时期一般争论分歧,景光率先放弃了追逐,降谷零却不愿。他清楚贝尔摩德与她身上情报的价值,安室透深入组织,对此女的超然地位相当了解,他是绝不能也绝不甘在这止步的。 于是诸伏景光嘱咐他等,他便暗中监视目标,记下路线。贝尔摩德折回商超,这回她改头换面,坦然地穿过大半购物区,挽着白色塑料袋拐进公卫,半晌后又离开了。 她没再带上那个袋子,幸而超市里的公卫独立分间,不分性别。贝尔摩德离开后,安室透同样进出了一趟,带走那个袋子,里面果不其然是她组装的简易“炸弹”。 没有工具,也没有防护,他自然不好冒险拆弹,也许曾有天赋横溢的同僚能徒手做到,有的毕业就进了防爆处,有的已是生死未卜。 安室透敛眉,回神。在眼前庞杂纷乱的人群里,贝尔摩德早已不知去哪了,他手中唯有一只制式不明、粗制滥造的“□□”,是那个女人留给他唯一且最后的线索了。 第174章 她走得如此轻易、潇洒,仿佛笃定了一着即能脱身,她肆无忌惮拿诸多百姓的性命作赌,迥异的行事风格……安室透察觉了,在她背后,定还有其他组织成员献策。 想通这一点,他干脆放弃再找,直接撇开贝尔摩德,找了个空旷地方。还是那座仓库旁的空地,安室透半跪下身,打开袋子,犹豫片刻,赤手空拳拆开那个几片塑料拼成的外壳——内容物见光的一瞬,没有任何事发生。 是障眼法。 事事遂心,即为危兆。安室透反思自己近来言行,难得信了这句迷信之语。一遇上久川埴的事情,他总是先一步失了判断,如若他不曾在宴会上与他私交,贝尔摩德也不能轻易从基尔处套出话来,又大摇大摆地逃走。 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拿出盒子里的那只电话。 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手机的被格式化过,联系人一栏野仅有唯一一条的未知号码,安室透没在第一时间拨打,只是默记下来。 经过加密处理的号码没多大意义,安室透自嘲地摇头,拨通那串电话。 - 车内寂静到让人窒息,因此电话铃响的时候,久川埴手滑一下,险些挂断了,他顶住了琴酒问责的目光,挪动手指将它接通。 “……” “波本。” 一番沉默后,琴酒语气轻松地开口。久川埴举着手机,声音开到最大,连那头都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安室透沉稳的声音总能一瞬间令他安心。 “琴酒。”安室透说,“真少见,我们竟要用这样麻烦的方式讲话。” “一点心意罢了。”琴酒笑了一声,告诉他,“这只手机,也算是我们交易前的小小见面礼……” 久川埴想,幸而贝尔摩德不在此处,没听见琴酒借花献佛般的说辞。那部电话就算格式化了,天知道还能查出多少贝尔摩德的东西,说不定还留有女明星温亚德昂贵的隐私数据。 一线之隔的地方,安室透捏紧手机。 “——交易?”他吐出一口气来,“我没听说过这事。”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公安。”黑色的杀手靠在保时捷内饰柔软的颈枕上,颇好整以暇地说,“我们一方的要求也很简单,绝不让你们为难。” 安室透思维运转飞快:“恕我们不会释放已逮捕的任何一名组织成员,他们会被纳入起诉流程,无一例外。” “败者为寇。” 琴酒彬彬有礼地道,仍挂着一抹冷笑,“那是您方的‘战利品’,自然任由贵方处置。” 久川埴罕少听见他使用如此官方的敬词,一时很是担忧。他相信这装腔作势的“交易”绝对不简单,和豺狼打交道的人总是要被撕下一块肉来,而让这位简单粗暴的弱肉强食主义者愿意放下身段谈判的筹码,他会利用眼前一切之物争取。 琴酒说:“释放朗姆,只有他。至于我方提出的条件,公安——或者说您,波本,你绝对不会拒绝……” 久川埴的心脏狂跳,他既怕打扰了重要的交谈,又不愿看交易进行下去。他因此而惶恐、不安,琴酒在笑,安室透呼吸的频率隔着听筒咚咚搅动他的心跳,他看见琴酒撩起眼睑,透过后视镜,凌厉地对上他的视线。 久川埴盯着远处那双冰冷的眼,听琴酒说道:“因为……蜜勒米尔在我们手里。” “……” 安室透许久没说话,久川埴数了十一秒,手机里传来他的回答:“蜜勒米尔?” 琴酒不承认,也不否认,安静地等着。 “他是你们的人啊,你却用他来威胁我?”安室透温和地说,“你糊涂了,琴酒。” 久川埴忘了呼吸,只一味望着琴酒的眼,细长的眼尾如刺破人心的剑。 “……”琴酒说,“你还想听见他说话吗?” 久川埴紧抿着唇,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浪费了很长时间,拉锯似的沉默叫人窒息,不论琴酒或安室透都没再说话,也没有任何一方挂断电话——他们都不希望“谈判”在此破裂。 为什么?久川埴恍惚地想。他不敢私自揣度安室透的心意,只想琴酒。他分明没有露出过破绽,于公,对警方并未提供过有效情报,于私,对安室透……他们互通心意也不过数日前而已。琴酒没有证据,琴酒应该无从确定“蜜勒米尔”的价值,更妄论拿他与“朗姆”作比。 朗姆!久川埴猛地察觉,纷乱的思绪忽然抓到重点——为何是朗姆?为何只有朗姆? 二把手在组织的地位太过特殊,琴酒费尽心力,只打算捞他一个,且非得换出他来。而朗姆又为何重要?以久川埴的眼界,他只知他自大、狂妄,竟筹谋趁boss无音信时谋权篡位。 朗姆、只与高层联络的那位boss,还有贝尔摩德,她曾有过讳莫如深的暗示……久川埴隐约感到神经跳动,如若一切猜想为真,那这一事实未免…… “其实,我忘了告诉你。” 在一片沉默中,他忽的开了口: “杯户大酒店(hotel)的限量蛋糕,我很喜欢。” “埴、蜜勒米尔?”安室透问,他的语气带上些许紧张。 琴酒皱紧了眉,没有打断他。于是久川埴组织好语言,放缓声音,继续说:“那家酒店(sakadana),听说还有甜品自助也很好……旦那(dana)。”他放软语气,吐出一个极暧昧的称呼,连伏特加都忍不住猛烈呛咳起来。 第175章 安室透则沉默以对,久川埴满心对他说抱歉,他实在并非有意。但愿没吓到他的刚确立关系的新男友才好。 “下次约会,我们可以去。”他躲闪着琴酒的视线,很刻意的说,“因为我讨厌特别苦(ru)的东西。” 没等安室透回答,他反手把电话挂了。 久川埴与琴酒无言地对视,默默将手机放回他手里。良久后,伏特加率先感叹: “没想到啊,不愧是你,蜜勒米尔。” 久川埴只道:“说来话长。” 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冷哼,久川埴像往常一般示弱又讨好,挑起眼睑地与琴酒对视。琴酒沉默不语,对于方才的行为,他在等待一番解释。 “咳咳,所以……”久川埴小声地说,“阴差阳错,你的确抓到他的软肋了,琴酒。” 琴酒很傲慢地又哼一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表情颇有玩味,一面像是不屑一顾,一面又像恍然大悟。久川埴凭经年来自己对他的理解,判断他没有真实生气,也不似要迁怒自己,暗暗松了口气。他重复地说: “说来话长。不过我能保证,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 “呵,你也没那个本事。”琴酒对他的迟钝习以为常,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愚蠢。幸好他还是愿意纵容久川埴——在他确定下属的立场安全且无态度问题时,作为上司,他完全担得起“宽容”这样的评价。 “早就提醒你离他远点。”琴酒瞥了他一眼,“他们大抵把你放进了某个特殊名单里,标题是预备策反的对象。所以你得有自知之明,蜜勒米尔,别掉进那些所谓的‘蜂蜜陷阱’。” 伏特加配合地说:“大哥的意思是,你需要些时间证明自己还值得信任,没有傻兮兮地倒戈去老鼠们那边……” 意思是,他又要被踢出核心决策圈了?久川埴耸耸肩,一下靠在后座里,懒懒地问: “那么,我该做什么?” “你现在还是个人质。”琴酒提醒他,绿莹莹的眸子里闪烁算计,“蜜勒米尔,不用思考其他东西。做好你的本职,别忘了。” 别忘了反抗组织的代价。 第95章 乌丸莲耶 像朗姆这般自诩“上流”的人士,总有些非常时期的脱罪手段。在他被捕后的6小时内,自称私人律师的男人已经意气风发地踏入警视厅的门槛,挥舞着委托函要求保释,态度理直气壮,景光几度气笑了。 “恕我们不能同意,律师先生。”诸伏景光说,“公安已经认定您的委托人与至少一起跨国大案有所关联,谋杀、纵火及金融犯罪不计其数。” 他的语气算是相当礼貌了,比起会客室的门板外偷听的属下们,诸伏景光至少能忍住不想揍他。 朗姆请来的律师十分专业,符合这一职业的刻板印象,善于咬文嚼字,油嘴滑舌:“您说‘有所关联’,并不意味着证据确凿,是吗警官先生?恕我直言,在正式定罪前警方并无权力非法拘留我的委托人,请您立即停止一切侵害我方委托人权益的行为。” 诸伏景光说:“抱歉,但请您尊重必要的法律程序,先生。在案件事实厘明后,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释放您的委托人,请谅解。” 他把态度摆得很低,然而对方律师简直咄咄逼人。朗姆财大气粗,买了他的命为自己做事,律师将法条一件件拍在桌上。 “如您所说,案件尚在侦查中。”他最终下达结论,“在明确具有定罪意义的证据呈递以前,我方要求贵公安在24小时内释放协田兼则先生,否则我方有权诉诸舆论及公关手段。” 他的语气严厉,来势汹汹,一举戳中警方目前的软肋——毕竟组织的最大boss尚未落网,没有人希望案件细则在此时曝光,打草惊蛇。 诸伏景光在心底沉重地叹气,想起自己发小昨日带回的消息,更觉责任重大。琴酒扣下了公安在组织中的协助人,以此要挟释放朗姆。巧合今天便有善于谈判的律师上门,明里暗里以曝光相威胁,颇有鱼死网破之态。如此来看,律师的发难中不知有几分组织授意,一旦久川埴的身份被彻底捅破,零不知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气忍声吞。 要安抚住一头临时丧偶般的雄狮,诸伏景光着实费了些心思,甚至诉诸了一番武力,才将将打打消其大半的冲动计划,留人在家里休息。迄今为止,这位打工狂人已经作息紊乱60小时,再持续工作下去导致工伤,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操心事太多。特事处的领导人叹一口气,伸手比出三根手指: “三天。”他笃定地说,“72小时后,警方会释放协田先生——如果他真的清白。” 清白? 那对朗姆的行事作风而言,简直像个笑话!谁知道组织的二把手犯下过多少罪行,可组织架构庞大,多数决策根本无需经他过手,替罪羊太多,而具明确指向性的证据却早已匿迹。要知道一个贪生怕死的资本家,轻松能用钞票买到无数人的命——像眼前这名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律师。 执行正义最无奈之时正在于此。 诸伏景光一夜未眠,他曾经多么真情实感地担忧发小的作息,自己工作起来一样不管不顾。他无暇担心工作猝死,因为律师给的时间不多,他不得不砸着脑袋强迫自己清醒,问一旁的属下:“查得如何了?” 第176章 下属正抓耳挠腮地读卷宗,眼底同样一片青黑,噼啪翻着纸页:“不行啊诸伏警部。”他拿起另外一本,“这宗案子已经结了,纵火犯自首,也没有足够的证据重启调查。” “那就下一个。”诸伏景光心态良好,“他总会露出马脚的。” “可是,72小时!”下属说,“——现在只剩一半时间了,先生。” “是还有一半的时间。”诸伏景光纠正他,虽然听上去更像是自我安慰,“你分心了,白井,继续筛查。” 在一片怨声载道之中,一道脚步声有力地由远及近,救星似的推开房门。 诸伏景光抬头,正看见降谷零神清气爽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他身后的风见裕也则抱着更多。 “辛苦了,诸位。”他在景光面前放下那杯咖啡,态度鹤立鸡群地松弛,大抵是被迫但总算经过了一夜好眠,此时则反过来劝慰发小,“你也休息会吧,景,你太累了。” “你倒是心态不错。” 馥郁的咖啡香气舒缓了紧张的氛围,景光打开杯盖,甚至在上面看到简单且精致的咖啡拉花,无奈地笑了一声。 他感叹:“一晚上了,你那发热的大脑总算冷静下来,零,可以好好回忆起久川君挂断前的话了吧。” “不要回忆,我一直记得。”降谷零点点脑袋,拉开椅子叉坐下来,随手扯过一张纸。 “他提起‘杯户大酒店’。”安室透抄写下那几个字,笔尖微顿,“只是,我还不明白他希望借此传递怎样的信息,这个话题太突然了,由他说来甚至像撒娇……咳,我知道埴均在密码学上的学习并不算精进。” 诸伏景光说:“注意重点,零。” 他扯过那张纸,蹙眉思索半晌,松了口气。 “集思广益,孤木难支。”他受兄长影响,常吐出颇有哲理的话来。诸伏景光沉吟半晌,缓缓提起另一件事,“fbi曾来寻求我们的合作,除此外也不乏有思维活跃的侦探,听说工藤优作先生最近回到了日本。” “我恰好记得他的儿子与fbi关系密切。” 降谷零眯了眯眼睛,看样子并不情愿求助。他将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开了,眉间仍然紧锁。 他吐出一口气,想说不,临出口前却动摇了。诸伏景光对发小的心路历程很是熟悉,拍拍他的肩,说:“想想蜜勒米尔。” 一锤定音。降谷零不会不顾及久川埴凶险的处境,也因此对他的未尽的谜语格外在意。某一瞬间他会怨怼久川埴在此行上稚嫩,编纂的暗号随心随想、不着边际,但也因此,或许才能成功骗过琴酒的眼睛。 杯户大酒店(haido hotel)……安室透逐字回忆起他口中吐出的话语,每一个发音都圆润清晰。那段记忆在梦境中分明无比熟悉,可有意回想时,却又作对似的模糊不清。 - “酒店(hotel)……” 身为侦探,旁观者清。柯南在复盘后敏锐地发觉重点:“他说了两次,是吗?” “……唔。” 安室透颔首。他余光瞥过一边旁听的某fbi,故意压低声音,“第二次他说的是,杯户大酒店(sakadana)。” “两次的读法不同。”柯南判断道。介于变大还原的药物仍在开发中,他不得不驾着过大的镜框思考,操着短短的手指握笔,写下: 「hotel」「sakadana」。 “然后呢?还有什么?” 安室透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像珍惜之物不得不被公之于众时,欲盖弥彰似的放轻声音: “……他说‘旦那’。” “噢——”偏巧某光明正大偷听的fbi出声了,像赞叹又像揶揄,“你们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了啊。” 安室透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不喜欢苦的味道’,他强调了‘特别苦(special ru)’这个词。” “也许他在暗示对你的不满。” “闭嘴,赤井秀一。”安室透按住额角,不客气地说。 “唔,如果将‘特别’一词替换为英文略写……”柯南是在场唯一不幼稚的大人,丝毫不理会推理之外的吵闹,握笔在下一行刷刷誊下: 「dana」「sp」和「ru」。 望着这行字,他不由托腮陷入沉思,“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赤井秀一居高临下地看他笔记,轻描淡写说:“蜜勒米尔不是专业侦探,他的加密方式,或许会非常浅显。” 安室透则说:“别太小看他了,赤井。” 柯南叹了口气,客观地圆场道:“现实不是小说,在紧急情况下想出的密码,通常不会面面俱到。所以,我想……”他按照「dana」的罗马音,提笔从「sakadana」撇里撇去对应的字母,又逐一添上「sp」和「ru」的字母在其中,而后拧眉陷入沉思。 纸上残留的字母再次组合,留下「karasu」和「hosp」两个词组。 “这下就很明显了。”赤井秀一伸手拿过了那张纸,轻轻抖了两下,“乌鸦(karasu)——呵,他或许是在暗示乌丸(karasuma)莲耶。这是意外之喜,虽然过程一言难尽,蜜勒米尔还算成功地传递了有关那位boss的行踪。” “我说过的,他很聪明。”安室透语气凝重,颇担忧地说,“还有,别用你们特工的要求评价他。他一个人在组织里,还不知在面对什么……” “作为一名公安,你现在就该放下那些没用的心思。”赤井秀一说,他不是诸伏景光,看不惯丝毫的儿女情长, 第177章 “在组织仍想交换朗姆的前提下,作为人质,他还不至于会死——哼,至少让我看见与日本警方合作的那点价值,说说你的猜测,降谷君——hosp,这个指向乌丸莲耶信息的缩写,还能有什么隐含的深意么?” “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他在指医院(hospital),美国人。”安室透嘲讽地说,不客气地回击他,“所以你们在那幢别墅里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 柯南很想叫“停停”,因为此二位先生每句话都要互相攻讦一遍,实在很影响推理的思路。 他说:“乌丸莲耶现在正在医院……唔,换一种思路想,乌丸莲耶被迫住进医院,就像他已经性命垂危了似的。” “这也和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相符。”安室透点头,说,“他不轻易离开自己在鸟取的驻地,除非迫不得已。以他这个年纪的老人而言,需要icu来维持生命也很正常。朗姆或许知道具体医院的地址,所以琴酒之流才如此焦急于知道,他是否会卖出boss相关的情报……” 赤井秀一说:“那么,就更不能放走朗姆。” “这是自然。”安室透表示,“轻易向恶势力妥协,释放这般穷凶极恶的罪犯,纳税人们不会高兴看到这点的。” “那其中最好没有你个人的私心。” 赤井秀一一针见血,得意地见到安室透脸上又一次露出恼火的表情,更拉仇恨似的摊开双手:“我恰好听闻,日本警方在这方面遇到了点麻烦。无法定罪么?……唔,朗姆处事圆滑,难有破绽,也可以理解。” 柯南注意到安室正按着额角,蛮担心两人就此在他家中互殴起来,终于决定横叉进这场无休无止的斗嘴中: “啊哈哈,这有什么难的!”他提示道,“朗姆粗心大意办砸过的案件,我们之前不正找到过一件吗?” 安室透心领神会,随即却蹙起眉头,缓缓念道:“……十七年前,羽田浩司案。” “噢,那不还是得求助你最讨厌的fbi呢,毕竟那是发生在美国的案件啊。降谷君。”赤井秀一以改不掉的嘲讽语气说,甚至更变本加厉地朝他伸出手, “正巧我们最近决定重启这桩案子的调查,朱蒂曾告诉我有新的发现——那么,合作愉快?” 安室透盯着眼前的绿色虹膜,咬牙半晌,伸掌与他相握。 “合作愉快。” 第96章 玛格丽特 “正所谓,合而利则动。” 确定与fbi的合作后,大洋彼端立即传来了羽田浩司案的案件细则,诸伏景光终于找到定罪朗姆的关键证据,大大舒缓了整日来紧张的神经。他总算打气欣赏的态度对待发小冲泡的咖啡——即便是速溶的,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放松笑意。 “美国人与我们利有相合,才借势合作罢了。有什么必要相互为难呢?” “你放松得太早了,景。”安室透则说,“为了这事,警视厅才不能继续忽视fbi递上的遣返令了。可他们押回本国的那部分境外组织成员,分明是警方辛苦劳动的成果。” “算啦,那部分人没有日本籍,早晚都是要遣返的。”诸伏景光安慰他,端起咖啡又尝一口,在电脑上轻快敲着胁田兼泽保释申请的回函,并以其人之道地利用“扰乱执法公务罪”相关法条,成功吓退了不死心的律师。 他做完这一切,才发觉某人又像怨夫那样坐着了,脸上的苦恼不减分毫。 “而且,”安室透说,“朗姆被立案,组织应当会很快收到消息……” “你在担心久川君吗?”诸伏景光点破他,悠悠叹一口气,“你不像你了,零。找回你的理智,好吗?” 安室透顿了一下,说:“我很理智。” 诸伏景光在沉默中打量他,表示:“看不出来。” 他被自己的发小狠锤一下,越发放肆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摇着头:“好了,不理智也不一定是坏事——我是说,人总是得有需要踩油门的时候!” “而我,现在连油门在哪都找不到。” 诸伏景光看得出,他是真切在烦恼着的。像一头满腹躁郁而无从发泄的困兽,徒劳无功地求索慰藉。安室透表面平静,心思却已转了多回,再三权衡之下,突然站起身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 诸伏景光习以为常,将他按回来,劝人“先用午餐”。可怜的盒饭被安室透撂在桌上,放凉了也未多看一眼,可金发公安却拨开发小的手,坚定地注视他上挑的双眸,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要从朗姆口中挖出情报。乌丸莲耶的医院,他一定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 在死寂的黑暗里,久川埴想了很多。他认为自己的临场发挥并不算好,蹩脚的密信至少琴酒并没有听懂,竟然轻飘飘地放过了他,只送了自己禁闭室两日游。 事已至此,除了祈祷于虚无缥缈的心电感应,似乎他什么也做不了。久川埴心中苦笑,在人为圈造的这座牢笼里,放空着回忆安室透曾给予他的吻和爱,那种感觉太过温暖,以至熟悉的紧闭竟变得一秒比一秒难熬。 他饿且渴,强打精神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终于等到计时清零的时刻,禁闭室的门自动解锁,颤颤地打开了。 首先是活动手脚,然后才站起来。久川埴走出禁闭室,仍然感觉眼前发晕,许是低血糖的缘故。他闭眼缓了一会,再往外走时,不注意绊在一只多余的凳脚上,身体再无力气及时反应,只得屏着气护住头颈。久川埴等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跌在一个温软的怀里。 第178章 “啧啧,投怀送抱可没用了,小蜜勒米尔。” 熟悉的声音。久川埴迟钝地抬头看她,半晌才认出:“贝尔摩德?” “是啊,孩子别是被骗傻了吧。”金发魔女调侃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暗许终身,名花有主咯。” 久川埴扶着额头,艰难地让自己远离她,这才注意到房间内陈设的变化。导致他摔倒的罪魁祸首们正乱七八糟躺在地上,目之所见没几个落脚地方,没用的桌子椅子几乎堆成小山。 他无语:“……这里什么时候变成杂物间了?伏特加又去哪了,他把我忘在这了吗?” 贝尔摩德笑得更欢,问:“你更想看到他呀!——你该提升一下识人的审美了,蜜勒米尔,否则下回一样容易被男人骗哦。” 久川埴忽略两次,终于受不了她的骚扰,煞有其事地叹气道:“别笑我,贝尔摩德。” 他缓了许久,终于又积攒出一些力气,扶着椅子站起来。贝尔摩德敛起玩笑的神情,这才正经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组织出了几个卧底,基地不再安全了。伏特加正在做搬家公司的活,呵呵,那还蛮符合他素日以来的形象。” “伏特加主持……那琴酒呢?” 久川埴又问,但这次贝尔摩德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又突然不再配合了:“我没义务回答你的所有问题,孩子。” 她撩动头发,就这样将久川埴晾在一边,起身往外走。极细的高跟并不足以阻碍女人行动,久川埴眼睁睁看她踩着台步避过障碍,女人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外。贝尔摩德在此时停住脚步: “对了,你要不要和我走?”她低头扣一下美甲,状似很随意地问,“接下来的组织可不太平。至少我和琴酒不同,没有囚禁你的爱好。” 久川埴愣了一下,贝尔摩德又紧接着说:“……算了,随你。” 然后她便转身走了。久川埴眨眨眼睛,无奈也驱使身体往门外走去,这对他来说不太容易,肌肉不听使唤,不得不时常停下来休息。 基地里太安静了,贝尔摩德又是那样狠心,将他丢在这个没人的地方自食其力,不知多久才能挪到地方。幸好伏特加终于想起他了,姗姗来迟地带来水和食物,连连道“把你忘了,蜜勒米尔”。 “再晚一点,也许你能有幸看见我的死相。”久川埴说。 伏特加便讪笑,又说今天大哥不在,他得盯着上下。随即转移话题似的环顾四周,说:“贝尔摩德来过了吗?” “没。你怎么会这么想?” “奇怪,除她外咱们还有人在用这么香的香水啊。”伏特加思考,很快放弃,挥挥手道,“老久没见着她了。别是被条子抓了吧。” “……我想那还不至于。” “那就行。”伏特加满意地说。 基地的大批人已被遣散,玛格丽特是为数不多留下的,久川埴不喜欢他,看见他就头疼。他爱审讯室如家,在组织遭殃后彻底疯了,整天嚷着血腥和<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 >复仇,自称有某种完美翻盘的计划。地上一页一页铺满了审讯记录的纸页,玛格丽特男生女相,矫情又缅怀地望着它们,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的。 这份不离不弃的真心,在组织落寞时格外可贵。伏特加身为琴酒的副手,往日甚少多看这名审讯组长一眼,而今竟然要主动安抚他。 他问玛格丽特:“你怎么还在这里?” 玛格丽特充耳不闻,双目狂热地冲上来,大叫:“快啊,我要见琴酒!”他像个夸张过头的中二病返祖患者,伏特加显然不知如何应付,搪塞地把人推回去。 久川埴从不知玛格丽特对组织竟如此有归属感,感觉需要心理医生。 他好心问:“发生什么了吗?” 谁知玛格丽特注意到他,顿时让场面更不可收拾了。他一指久川埴,相当慷慨地质问他:“你怎么还敢在这——就是你把条子引到这里来的!” “……连琴酒都暂时没多说什么,你确定要在这里指控我吗?”久川埴叹气。以这家伙口不择言的程度,就算真能得见琴酒本人,恐怕在倾听他的复仇计划前,就要被骚扰到送他枪子。 伏特加适时解围,告诉玛格丽特:“回你的地方去,如果大哥回来,你自然会知道。” 久川埴瞥了他一眼,暗想:琴酒果真去了别的地方,而且,连伏特加都没有告诉。 - 琴酒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一席黑袍与背景的白墙白衣格格不入。往来的医护全都低眉垂眼,步履匆匆,很有私人医院供职的职业素养。琴酒对此表示满意。 boss正躺在监护室里,隔着玻璃探望,除了监护仪“嘀嘀”作响的声音,病床上枯槁的老人再无一丝生命气息。他上一次醒来,犹是在询问研究进项,可怜他终于得知了组织重创的事实,长生的执念终于成为妄想。老人哀哀地叹了一声,在琴酒面前再次合眼,至今便没再醒来。 烟雾模糊了玻璃,走廊上没有一个护士敢上前提醒,眼睁睁看琴酒又点起一只雪茄。他的前半生始终为忠字所缚,乌丸莲耶有恩,他便甘心做那头猎狗。为尽最后的忠诚,他至少该做出努力。 日本不再安全,组织该彻底撤离。琴酒吐出烟圈,于是伏特加收到新的命令:「让那架飞机待命。」 「现在吗,大哥?」 琴酒勾唇一笑,将叼着的烟放下了。护士台里的护士几度探头,总算等到那个骇人的黑色男人离开了,这才敢继续巡房。 第179章 第97章 若狭留美 朗姆口风太严,审讯进行数轮后,仍没有实质进展。更糟的是,哪位胆小怕事的律师许是回过味来,又或是有高人指点,咬死称羽田浩司案的证据链上有缺,强硬要求放人。 十七年前的案子,自然很难做到无懈可击。诸伏景光理解这一点,仍难免为此有所怨言,毕竟fbi在转交资料时信誓旦旦的,谁想到他们甚至没在案发现场找到一个像样指纹呢? “该死的咱们得承认,那个律师说的是对的!”他的同事将文件摊在桌上,气急败坏地说,“fbi可以草率地定罪,但那些证据在日本根本行不通!——耍流氓的美国人,我们被骗了!” “行了,白井。”景光板起脸,敲敲他面前的桌子,“别学降谷讲话。你该少抱怨,多思考。” 白井恼火地站起来,而后无可奈何地坐回去。诸伏景光总是放心不下这名易冲动的年青人,监督他重新开始工作后,才将注意力转回案子上,又深深地叹一口气。 羽田浩司的死牵扯众多,搜查潦草,证据缺失,时间也过去太久。若想翻案复查,现场却远离日本,目击者也都无音讯,实在是条死胡同。证词、指纹,甚至其他证明朗姆当日行踪的关键证据,他们统统需要,否则律师在保释亭上对簿公堂,己方一定难以胜诉。 可,哪会有更多证据呢…… 内线电话响了几次,诸伏景光晚一步未能接听,办公室的门反而响了。黑田兵卫出现在那,甚至吝啬于打个招呼,直入正题: “这是若狭留美,也曾担任羽田浩司的保镖。” 景光一下反应过来,对上手里的卷宗:“‘浅香’?”他一时恍惚,仿佛从天而降一道密法,困扰多日的问题轻易得解,却连兴奋的情绪都来不及。 “太好了,我们要重新提审朗姆。趁现在去把文字工作完成,我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公诉书的草稿。白井,注意记录。” 他猛一回头,看见那名为“若狭留美”的女人仍呆在门口,轻快地迎上去请人坐下——连上司黑田都没得到这一待遇。他极其亲切,同时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态度问: “现在,能请你为我们回忆十七年前发生的事吗?挑您记得的,事无巨细,女士……” “啊,是。”若狭说。 好事成双。若狭留美所带来的将棋棋子上查出了朗姆的指纹,与受害者的相互交叠,再也抵赖不掉了。正式的公诉书下达,朗姆距监狱只有一步之遥,他所谓的私人律师也没再来叨扰。 “现在,你该清楚更加自己的境况,胁田。” 审讯室里,诸伏景光两手交叠,气定神闲地发问,“你不可能脱罪,如果我是你,立功和减刑其实可以考虑。” 朗姆似乎察觉大势已去,连日的审讯和煎熬让中年人短时间老去三十岁,再也没有当初运筹帷幄志得意满的模样。他长吁一口气,手铐上的铁链叮铃作响。 “……减刑?”他嗓音嘶哑,满脸不屑,“到这份上,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他在被捕后第一次主动开口,所有人都很重视。景光听着耳麦里犯罪顾问们大相径庭的意见,沉吟半晌,承诺道:“至少在开庭前的这段时间,警方完全能保证你的性命。” “但愿如此。”朗姆瘫软在椅子上,平静地说,“等你们清理完自己内部的蛀虫后,再来问这些事吧。” - 琴酒说:“这些被金钱养废的杂种。” 他将烟灰碾碎,其他人都在他的低气压下噤若寒蝉,有一搭没一搭拉动枪栓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一下下吊着律师的小命。 他浑身夸张地颤了一下,嚅嗫着答复:“我已经尽力了,先生,这本来就是超出委托内容的事……” 枪响了。律师又颤了颤身子,没敢继续下去。久川埴感觉他在琴酒严重已经是无用的死人了,他对此表示同情,以打工人的角度他的确已对甲方尽了应尽的义务——可惜他面对的是无可救药的唯结果论者兼控制狂。 琴酒的唇角紧紧撇下,朗姆落网后的每时每刻都在挑战他的神经,一旦设想那为老不尊的家伙不识大体的可能性,想到他会对警察吐出多少内幕……他的额角突突地跳,告诉伏特加: “做掉他。” 律师险些跪了,乞求道:“我什么都会,什么都会做的,大人!” 琴酒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侧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轻哼了声:“要么尽快给我配得上那份薪资的价值,朗姆的经费不能喂给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行了,伏特加,我没空再理会这种事。” “是,大哥。” 久川埴正是旁观了这场闹剧,见缝插针地拍拍这倒霉律师的背,发现那里已经被冷汗打湿。琴酒觑他一眼,脚步不听,将手帕递给伏特加,伏特加恭敬地转交了,并告诉久川埴:“大哥找你还有事情。” 即使是明晃晃的鸿门宴,以久川埴的身份也无法拒绝。 他走进门的时候,看见琴酒又在抽烟。昏暗环境下一点火光照亮他的脸,久川埴看清他手中七星的烟盒,就知道他最爱的蓝标高卢已经耗尽——他最近抽烟的频率实在有些高。 他认命地走过去,很寻常地清理了烟灰缸里的灰,再一次站到琴酒眼前。 “差不多得了。”他探身上去,轻巧取走对方手里的烟蒂,随手丢到一旁,“你该多分点心思,关注健康方面的事,琴酒。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死于肺癌……” 第180章 “咔哒。” 久川埴呆住了,几乎忘记呼吸。他像表现得更成熟些,冷静一点,但当硬邦邦的金属枪口卡在腹部柔软的薄肌上时,身体仍罔顾意志地开始颤抖。 琴酒捡起烟灰缸里的那只烟头,它已经燃烧殆尽了,只剩下微弱的火焰。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久川埴熟悉的□□,曾经无数个人在它面前殒命,久川埴见过他们的全部死状。 如今,轮到他了。 “……因为救不回朗姆,作为人质而存在的我也没用了吗?” 久川埴扯起嘴角,心跳声通过胸内腔的共鸣,无比清晰地响在耳畔。琴酒喜怒无常,一向如此,对“背叛者”格外深恶痛绝,他的枪口越发用力地推入,隔着皮肉顶住他的脾脏,让他呼吸困难,条件反射性作呕。 “你至少该听我辩驳几句,再下判断……”他努力平复了呼吸,竭力挤出一个惨淡笑容,望尽琴酒那双闪着寒意的绿眸——那双眼在背光下恍若荧光,带着讥笑、嘲弄、犹疑的神色,唯独缺少明晃晃的杀意。 琴酒若真想在此刻断他性命,必不会在这唧唧歪歪地听他说话。久川埴的大脑冷静一些,主动握住腹部的那支枪柄,轻吐一口气: “好吧。”他吞咽一下,主动为琴酒点上新烟,小心拢住打火机上那点火苗,“如果我有帮的上忙的地方,直说就是了……唔,我是说,给我一个机会吧,大人。” 他皱起眉毛,眼尾却在笑。琴酒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表情未变,如旁观者似的看他演戏,半晌后收起了枪。 “一天。”他说,“处理好你的‘立场’问题,足够了。” 久川埴得偿所愿,暗暗松了口气。谁想琴酒又拿出另外一物,相当眼熟,是他遗落在车上的手机——琴酒竟然把它找回来了。它被推到久川埴眼前,琴酒吝啬对他的冒失行为评价一个字,直接命令道: “打电话给波本,现在。” 久川埴握上那部电话,不意外地发现它被拆卸过,连id卡都换了一张。他庆幸自己有清理电话和聊天记录的习惯,可惜适得其反。 琴酒大约就像传统控制欲发作东亚大家长,不容许掌控范围内的任何一丝隐瞒,越是怀疑,越需要测试和证明——久川埴已不幸进入他的怀疑大圈,若不能主动澄清自己,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皮斯科就是例子。考虑到久川埴暂不想这么年轻就沦落为他的下场,他拨通安室透的电话。 拜托了,不要相信我。他祈祷。时隔多日当再次听见对方声音的时刻,他几乎忍不住眼球的酸涩,拼命屏住呼吸。 “埴君?”安室的声音听来饱含意外,等了一会才问,“发生什么事了,旦那?” 久川埴感激他,至少普通的塑料情侣不总有黏腻的称呼,放在当时的语境下,很容易让人怀疑那是刻意的过界。安室透用一句话有效暗示琴酒这是他们一种另类的日常,并安抚久川埴自己已听懂了这句暗示——不愧是专业卧底啊。 理智虽然清楚,他依然忍不住脸热。琴酒无语地在桌面敲击两下,唤回他的注意,于是久川埴在短暂的发呆后接着说: “我想告诉你,波本。”他深呼吸,“也许你是对的。组织大势已去,我们都该考虑自己的去向……你曾告诉我想通后可以联络你,这句话还做数吗。透君——” 拜托了,请拒绝我。 他承认自己大约疯了,在琴酒的凝视下也能胡思乱想。他想象透君在电话旁苦思的模样,一边耐不住想听见更多他的声音,一边恨不能通话就此挂断,别相信他的谎话。怀疑他,否定他,利用他,久川埴想:拜托了,像你往常那样。 “唔……” 对面传来一声气音,久川埴立即警觉起来。“我不一定还能相信你,埴君。”那名笑着说,“介于你义无反顾地回了组织,一点没在乎我们间的约定。” 心又重重落下了。久川埴舒出一口气,便道:“那么……” 他本想顺水推舟地结束对话,告诉琴酒他努力过了,可惜事与愿违,公安并不上钩。可琴酒在此时制止了他,以骇人的力道攥住了他的手腕,久川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还远远不够。 不够证明一个人立场,不够说服他,好顺理成章地在遁出日本的行动中捎上蜜勒米尔,并不出于负责人的私心,而是价值的考量。琴酒定定看向眼前的人,蜜勒米尔的紧张和惶恐几乎没有遮掩——他本就不是个擅长隐藏的家伙。 蜜勒米尔读出他的潜台词——这方面他表现得还算识相,他的指尖开始轻微颤抖,大抵正在经历某种煎熬。琴酒不介意他的动摇,倘若蜜勒米尔有一日变得不再优柔寡断、轻易受骗,他就不再是蜜勒米尔了。 久川埴深呼吸,然后说:“……等、等等。” 他以当下最快的思路组织语言:“我要、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公安。”声线颤抖着,“在鸟矢町有处废旧车站的寄物柜,我们曾经路过那里。” 久川埴闭上眼睛,“时间是明天傍晚的六点,我会提前在顶层的第三个柜子里放上东西——警方一定想要的东西。你们可以随时去取,这样、总算能放心了吧。” 不能,不能,不能。但久川埴知道,鱼饵摆在眼前,警察们是一定会去的。他只祈祷明晃晃的危险面前,那人不至于孤身冒险。但愿他的发小能拦住他,或者漫画里那名看着不太中用的手下。不论如何,面对久川埴退了一步的请求,他的塑料男友显然误解了一些意思。 第181章 “……的确。”他回答,“这样听上去倒合理些。听着,在那以前,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真心。 久川埴便说:“我会的,透君。”他的声音太轻,也不知安室透听到没有。在他的话音落下前,便已听见对面挂掉了电话,只为他剩下无尽无情的忙音。 第98章 乌丸莲耶 2 安室透决定赴约,毫无疑问。不论出于何种考量,他亲身前去都会是最好结果——久川埴若非别无他法,是不会向他播出那一通电话的。在他所行的选择中少数可供辩驳的,也许是有无通知景光的必要这项,然而他的发小整夜整日都在审讯室里焦头烂额,忙着和朗姆来回博弈,根本没空和他见一面。 于是降谷零独自赴约。六点过半,鸟矢町旧车站的寄物柜层空无一人,空气中灰尘勾勒出光束的轮廓,安室透打开柜门,里面乍一看空空荡荡,唯底部有孤零零躺着一张信封,封面上不着一字。 里面只有一张空信纸。安室透蹙眉思索半晌,忽的露出一丝微笑:信纸(shoshi),小心(shoshin)。久川埴在文字游戏上仿佛只有一种解法,直接又可爱。 此时枪声忽的在身后响起,他矮身一躲,子弹落空,擦着他的袖口撞进柜子,折射在金属柜门上铮铮一响。空壳滚落在地,安室透回头,一眼便看清那个削瘦的人影。久川埴站在天窗之下,持枪的表情在背光里看不清晰。 他口唇微动,赫然说的是:跑! 安室透彻底转身,不留情地掏枪反击。你来我往,有烟无伤,子弹描边似的在久川埴身边逡巡一周,除了徒增些硝烟气外别无所用。久川埴的动作随之一滞,趁此机会,安室透疾跑两步躲进排柜之中,信纸被他贴身藏在怀里,只给来人留下尘土飞扬的一片空地。 久川埴呛咳几声,他本意并不想追,奈何琴酒在耳机里催促:“继续,你能逼他到死路。” 他屏住一口气,听话地迈步上前。排柜的一端是墙,另一边就是脚下的过道。站在路口时一眼就看得到头,不留丝毫藏身之处。久川埴一排排搜查,越发后悔自己胡乱点了此处用于交易,难怪琴酒在初次踩点过后满意得不行,今天才放亲自到场。 事到如今,也只能盲目地相信了。那个人一定有办法,久川埴洗脑般劝自己,那个公安偏能像无所不能一样能满足所有期待,往日里每一次他都做到了,不论带回飞跑的鹦鹉,或是带回被朗姆控制的自己。他总能做到,他一定能做到…… 再不济,还有那个东西。 久川埴定定心神,终于走到尽头的路口。袖珍摄像头别在他的衣领上,琴酒透过它事无巨细地监视一切,久川埴的每次犹豫都在影响他的决断——决断蜜勒米尔的“立场”上是否可行。 监控画面摇晃着,仿佛借此传达佩戴者焦灼的心情。蜜勒米尔是个拎不清、放不下的家伙,要他举枪面对“爱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最终还是听话了,琴酒对此颇为满意,看那支颤巍巍的枪口转向,猛地指向内侧——那是排柜与墙壁组成的空荡荡一条街思路。 他消失了。琴酒双眼猛的暗沉下来,蜜勒米尔犹疑的小动作无遗显示出他的无措。他放下枪了,他来回逡巡,然后,打开手边的柜子。 的确,若非要在眼前找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放,便是这些废旧的储物柜了。可要琴酒相信那些半臂宽格子足够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容身,未免又愚蠢过头。蜜勒米尔徒劳地掀开一整列的柜门,这在琴酒眼里完全是白用功。不过即使是表面功夫,多少也足以证明他的态度,于是琴酒开了金口道: “够了。” 久川埴如蒙大赦,他合上虚掩的柜门,几乎压抑不住雀跃的语气反问:“可是,波本……” “别让我说第二次。”琴酒叹了一声,“我不管他是怎么逃走的。现在,回车上来。” 幸好,久川埴庆幸自己及时停手。他依然表现得很听话,恋恋地又看了一眼柜们,依琴酒所言地撤退了。 - 肾上腺素分泌时感受不到疲倦,安室透睁眼在柜子里不知躲了多久,神色依旧清明。外界的车声人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夜里的蝉鸣猫叫,围绕在废旧车站周围久未停歇。 是了,在这处废弃车站里,没有人会发现藏在储物柜里的自己。 他略有些艰难地探出柜内,因为尚未能熟悉变小的四肢,略有些狼狈地跳到地上。 金属的柜门上倒映出短手短脚的影子,安室透许久没关注自己幼时模样,颇新奇地停留几秒,抬眼便看到更大的黑色身影站在身后。 “……” 一眼就能认出那十年如一的穿搭风格,从头到脚的黑色稍不注意就会和组织混淆。安室透闭上眼睛,如今身体条件受限,他没能像往常那样诉诸武力。来人正是黑衣组织的天敌,赤井秀一由此躲过一劫,看见小人满脸不爽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他装作看不懂对方想揍人的表情,感叹道,“堂堂公安,也会被逼到那种绝路啊。” 安室透立即反驳他,一字一顿说:“这都在我们的预期内……停止傻笑,fbi!” 赤井秀一举手投降。事实已经很明了了,安室透在组织的追杀过程中不得已服下了久川埴曾交与他的药剂,也是由志保还原出的aptx系列的试验品之一。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竟一直随身带着,甚至在迫不得已之时,犹有余裕吞服下它。 第182章 实在是惊人的勇气。探员敏锐地眯起眼睛,意识到久川埴是最看重性命的,不可能放由他看重的人拼命去赌那微乎其微的生存率。 他明明有更深层的底气,对于那种药物,或许有更深的了解…… 让fbi暂停搜捕贝尔摩德的行动,费心来接应一个公安。赤井秀一当然要让物有所值。他亮出手机,安室透只看见一条短信记录在眼前一闪而过,速度快到他只捕捉到署名的二三字——但这也足够他提高戒备了,他不明白久川埴为何求助于fbi而非公安,甚至低声下气给一个境外组织发消息。定是那fbi笼络人心! “久川君他联系不上你的同事,他们大概在忙。” 安室透平白从他的语调里听出得意,故作不屑地抱起手臂,告诉他:“景就算是在忙,也会记得回工作消息。” “也许他担心你吧。”赤井秀一笑意更甚,无辜地耸了耸肩,“也许他认为晚上的气温不适合一个孩子在外冻太久,情势所迫,才不得不求助于我。” 自上而下的打量带着揶揄,安室透决定忽视。他扬起下巴,操着冷静自持的童音要求: “带我去见雪莉。” 赤井秀一一怔,随后斜眼看他。安室透则勾起一丝微笑,相当自信地反问:“埴君也是这样嘱咐你的,对不对?别想糊弄我。” “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赤久秀一叹气道。可他们彼此都清楚:若没这一句话,谁知同床异梦的fbi会把合作方的重要人物带去哪里。 他们是寄居于日本国土上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久川埴顾虑的事情,安室透也很清楚。即使赤井秀一本人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破坏合作,两国间尖锐的利益矛盾也足以让他背后的“官方”下达多余的命令。安室透不得不保持警惕,果然,美国人在叹息后便打消了多余的试探。 他的一语中的,仿佛根本不需要看到短信的全貌。赤久秀一默默因此而修改了导航的目的地——和聪明人做交易,果然还是得点到即止。 米花町,阿笠宅。 “谨听医嘱,先生们。” 小小的医学家双手抱臂,相当不满地扬起下巴,毫不客气地对远道而来的求医者报以刻薄态度, “我不信青田君在将试验品交给你时,一句没有提醒过您——请,谨慎,使用!” 她望着眼前模样大变的公安,他已变成和她一般高的大小,一眼就能看出违禁药物的影响。鉴于她和蜜勒米尔勉强算是半个同行,灰原哀更不能忍受破坏医学伦理规则的行为,颇恼火地说: “如果我知道他会把未完成的药品交给外人……哼,真是出人意料的没有规矩!” “我想……”安室透刚刚开口,预备委婉地替久川埴挽回些许形象。被盛怒中的科学家斜眼一瞪,巧舌如簧的公安决定克制发言,不论如何,他的解药尚握于他人手中。 宫野明美与赤井在两个孩子身后对视一眼,好笑地开口劝道:“好啦,志保。” 赤井秀一也说:“你交给久川君的解药也帮了玛丽。在这点上你并没有做错,雪莉。” “……” 灰原无言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丝毫没被安抚住。安室透不得不佩服fbi在面对女性亲眷时偶尔暴露的低情商,连他都看得出来,女孩对姨妈家的家事有所抵触,和组织有关的话题更是步步踩雷。考虑到学者型角色多少都有自己的执拗,安室透便自己揽下责任: “那并不是埴君的疏失,是我们要求他交出那枚药的,都是警方的责任。” “那你们就该自己担起这份责任。”灰原冷冷地说,“这会找我来,又是何苦呢?” 她嘴上虽如此说,却已经跳下沙发,弯下身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宫野明美欣慰地盯着她的后背,站在安室透身边,忽的轻声问:“你们……都还好吗?” 赤井秀一扬起眉,接话道:“看不出公安有什么不好的。” ”显然她想问的不是我,fbi。“安室透不客气地回,面对宫野明美时,又变脸似的柔和了语气,”暂时没出大事。不过,烦请你在这段时间照顾好莉莉,埴君会很感激的。“ 看赤井秀一的表情,似乎不满意这个安排,但明美先一步应下了,然后唤他道”秀一“,男人于是立刻不说话了。 这时灰原哀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在柜子的最底层找到了那盒解药。安室透接过平平无奇的药粒,看见女博士明晃晃地冷笑一下,仿佛生生忍住脱口而出的毒舌,状似无意地问他: “不过,你还真是胆大。” 安室透一愣,又听她自顾自地说,“作为试验品,要知道每一代aptx的死亡率都很……” 她耸耸肩,“所以,亏你会有那种自信呢,警察叔叔——” 如果柯南在这,立即就能从这甜腻腻的语调中听出她的小心思。灰原以直觉肯定对方注意到了关键,或说久川埴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她学着侦探的模样开始诈供。 可惜柯南不在这,他估计正在警视厅上蹿下跳地试图为警方审问朗姆支招。而宫野明美只听出妹妹话外有话,赤井秀一则若有所思地眯眼,数人的目光一同向安室透看来,他只好说:“的确,埴君另外为我留下了一些东西——不止是aptx的备用药。” “他找到了?!” 灰原哀提高音量,完全展示出与年纪相符的好奇心。她双眼中透出隐隐的兴奋,飞快思索起来:“……我知道临床医学的视角会有突破。比起理论,他们更注重经验主义……” 第183章 科学家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安室透保持苦笑,赤井秀一想起久川埴曾经留给他的那份笔记,了然说:“你果然还隐瞒了别的事。” 安室透说:“我们二人间的事,没必要宣告得人尽皆知吧。”他收敛起玩笑的神色,终于提及重点,“是血液。” 灰原哀炯炯地望着他。 安室透不得不说得更详细些,慢慢回忆道:“aptx的药效需要抵达全身,又得精确避免对中枢神经系统的影响——也就是血脑屏障的阻挡。aptx药物的某种因子或许会和血液循环中的某种抗体反应,造成普通刑事案件检测中原因不明的死亡……埴他是这样猜想的。” “而我们活下来且成功生效的这部分,就是一类缺乏‘那种抗体’的特殊情况。”灰原哀蹙眉, “血型上吗?……工藤和我能有什么共同点?” “你们、埴君和我,包括那位英国来的玛丽女士,”安室透的目光瞥向赤井,“据我调查,都是rh阴性血的罕见分子。” “原来如此,一具街边意外死亡的遗体,法医难以轻易想到要检测体内的溶血反应。”赤井秀一这时才跟上进度,颔首道,“符合情理。” 灰原眨着眼睛,忽然说:“工藤曾经接受过兰小姐的输血,因为rh阴性血的患者在初次受血时可以接纳一定数量的rh抗体…… “在那之后频繁出现与感冒症状相类似的排异反应,也是因为假阳性的抗体在体内会与aptx药物拮抗。” 安室透说罢,看见女孩闻言后如临大敌般的神色,再次申明,“不过,我并非专业人士。埴君认为这只是很粗糙的猜想,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但全须全尾地告诉了公安。赤井秀一盯着他,莫名从男人眼中看出炫耀意味。但事实是他相信了一道纯理论的猜想,并为此几乎赌上了命,这完全没什么可炫耀的。 要踩油门的时候,就一定要踩到底。同僚们曾经交给降谷零这个道理,他一直身体力行地践行。服药则不担心副作用;若信任一个人时,则要信任到最后——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没安全感的孩子啊。 这时灰原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会这么清楚那回输血的事,还有工藤的感冒……蜜勒米尔不可能知道这些!” “为什么不是警方的调查能力可靠呢?”安室透叹气。 赤井秀一则说:“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在和公安合作了啊。” “不关你的事吧,赤井。” “是我没告诉你,秀一。”明美说。 灰原看见姐姐歉疚的目光,立马转移了阵营。她说:“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安室透笑道:“恐怕埴君和你想的一样。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办法确认了,而结果也正如人所料的讽刺。” “——那个boss的血型。” 灰原哀垂眸,“这款药物的研发,全是源于他的野心。” “可惜,他的rh血型鉴定属于阳性。”安室透的声音泛着冷意,仍带着稚嫩的童音,让一切更像一场十足讽刺的死刑判决,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场返老还童的闹剧,乌丸莲耶就已被他的伟大理想排除在外。”而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理想,他竟犹为此改变了千千万万人的人生。 第99章 白川 “多么可笑啊,父亲。” 贝尔摩德扳下窗前镜,仔细用小指抹匀唇上艳色的口红,镜子诚实倒映出她眼中的一抹讥诮,车窗外的医院白墙如雪,更衬得她宛如一枝独秀的一朵鲜花。 她耐心等了一会,琴酒出现在墙外,看清眼前熟悉且张扬的明黄色兰博基尼,露出些许意外神色。 “难得。” 贝尔摩德摇下车窗,眼尾促狭地奚落他,“难得你不带着你的尾巴了……如果我也不在,谁来做你的司机好呢?” 琴酒瞥他一眼,饶开她迈上了车,然后不客气地用皮鞋踩脏兰博基尼的副座,重重将车门关上。坐定后他才说: “伏特加有另外的任务。” 贝尔摩德没因他的冷漠感到无趣,反而更感兴趣地问:“任务?——明面上为了基地,实则还是为了蜜勒米尔吧。” “没有这回事。”琴酒沉下声音,说:“开车,贝尔摩德。否则从驾驶座上滚下来。”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几乎让贝尔摩德忍不住笑起来。其他组织成员或许能被琴酒突然压低的气势吓退,但她不可能。 “不不,怎么能劳烦琴酒大人开车,您可是剩下的渣滓中唯一还能做决策的人了。”贝尔摩德笑道,“也是他最忠诚的好狗……为了组织的‘未来’,快去操心其他事吧!” “……” 琴酒闭上眼睛,由衷地叹气。贝尔摩德得逞,掩唇发出一串轻笑,她心情愉悦,否则也不会闲来生事调戏琴酒,明暗里讽刺组织山河日下。琴酒如她所言,身为“忠犬”,自己也认清这一事实,是以为多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注视她,忽然问: “条子们查到哪了?” 贝尔摩德勾起红唇:“库拉索已经潜入警视厅了。不过朗姆不在场,也不知他的‘秘密武器’是否会偏离他的‘原始立场’。” 立场,又是这个词。琴酒的额角因此细微抽动一瞬,他不得不偏头按住,尽可能放松地靠在侧扶手上。兰博基尼平稳地驶在路上,窗外景色加速倒退,而那个大人心目中的“组织”,也正在加速的变化中分崩离析。琴酒在无休止的“立场”争端中已对这个词感到厌烦。 第184章 “很快。”他最终说,“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组织要尽快撤离日本,这是‘那位’所下的判断。” 贝尔摩德微笑,双目中再次带上讽意。逃不掉,逃不掉,她知道。躺在icu里的父亲早已如案板上的鱼肉,不论那是否真的是他亲口传出的旨意……挣扎只会死的更快,还不明白吗,她愚蠢的父亲。 - 库拉索潜入办公室时,正听见有毛躁的警员高呼:“朗姆死了!” 走廊上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掠过的黑色身影,全都慌慌张张往审讯室赶。景光一路安抚了不少口中咒骂的同僚,谁也想不到重要证人会在这个关节上过世,在警视厅内部,审讯室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挖出那个关键的医院坐标,意外就突然而至。 朗姆口唇泛紫,仰面靠倒在椅子上,双目怒张。第一位发现尸首的同事早已探察过脉搏,在景光的注视中艰难摇头,告诉他: “是□□中毒。” “封锁警局!”景光立即下了判断,“任何人——任何警衔都不得进出。告诉黑田警部,他会允准的。” 手下应诺去办,景光绕着朗姆的遗体转了一圈,沉沉出了口气。他仰头瞥了天花板一眼,审讯室上方的监控正灼灼注视着他。什么样的亡命之徒会在这种情况下犯罪?蜜勒米尔多少次提醒过,警视厅内部存在的卧底,如今他终于坐不住了。 不过数分钟后,监控调得很快,事实并无可辩驳的余地。诸伏景光按住额角,问其余人:“白川在哪?” “松下君已经去找他了。” “……”景光说,“叫他们下手轻些,还有,注意时间。” 白川很快鼻青脸肿地被带来,眼镜挂在一边,再无从前斯文怯懦的模样。景光深深看他一眼,见他被整个摔在空地中央,两手都被手铐铐住。 “你做了什么!?”同僚厉声质问,“白川,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川举起双手,在激动的同事身边显得异常镇定,他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先叫救护车比较好。” 他的话在旁人听来简直挑衅,同事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拳头也已经举起了,好歹被上司一句话叫停: “不,没有这个必要了。”景光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浑身的亲切温柔似乎瞬间被剥离了,再也不是关照属下的好好上司。他空望向前方,忽的问: “是谁给你那支□□的?” 白川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又被推了一把。诸伏景光将人拦下,甚至为白川找了一张凳子。 他又问:“积极供述可以视作自首表现——那么,是谁帮你刷开审讯室的门?” 白川的唇嚅嗫一下,眸中竟然湿润了。他的脊背深深弓下去,极轻的声音说:“对不起,长官……” “道歉没用。”景光难得冷酷地这样说,他一眼也不看白川,再问了一遍:“和你联系的人是谁?” “……” 白川没有沉默很久,只说,“……我不知道。” 旁观同事俱是不信。这场非正常审讯不见得能审出真实结果,景光却顺势问下去了:“他怎么联系你?” “他们很少联系我。”白川说,“但能一直给我钱。最开始只是交换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后来便以此要挟……我出不去了。” 景光说:“是你自己不想出来。” 白川显然很想反驳这句轻描淡写的评价,诸伏景光无意与他多费口舌,点明对方避重就轻: “白川……”他叹了一声,“今次杀死朗姆,是谁与你配合?你明知以你的权限,是打不开审讯室的门的。” 这次白川沉默良久,却突然爆发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过够了……但还能怎么办呢,这一点工资根本不够……” “够了!” 景光第二次驳斥他的话,脸上的厌烦与疲惫已昭然若揭。他站起身时,转而在对同事们说:“他有同伙,叫技术员去查查。剩几个人继续审他。” 白川颤巍巍地扬起脸,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放弃了。上司离去的背影果决且冷漠,很快消失在他人生之中。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累极了,心理上的疲惫远比熬夜带来的疲乏沉重,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抽离那种感受。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他在水池边洗了脸,看着镜子里男人黢黑的眼眶,默默接起一通电话: “兄长。” 诸伏高明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他很敏锐,也很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景光?” 这不是高明该知道的情报。诸伏景光提醒自己,刚刚被冷水泼过的大脑异常清醒,他需要不择手段地利用一切力量: “如果,”他着重咬住这个字眼,“有警察在审讯室里杀了人,而他仅是一个权限不高的底层分子。” “他身上必然有值得被觊觎的东西。”诸伏高明很配合地开始推理,并没有询问更多,“声东击西,一箭双鵰。想想那些容易被你忽略的事,景光。” 诸伏景光心下震动,他走出休息室,逮住最近路过的警员就问:“白川的行动轨迹,已经整理出来没有?” 白川其人,社会关系清晰,通讯录组成也简单,调查起来再方便不过。通话记录中不出意外存有海外虚拟号码,追查起来复杂且时间过长,很不适合作为当下的记录。 第185章 景光本一筹莫展,幸而白川今日未出过警视厅,若将调查范围聚焦至今天以内的行程,便瞬间清晰许多。 “两次出入局的刷卡记录太近……” 诸伏景光问,“他中午干什么去了?” “说是替全组同事拿餐,盒饭太多才请外送员一起帮忙搬运。”同事指着监控,“您看,这时他就回来了。” 诸伏景光的眉间深深蹙起,他沉默地注视屏幕,待监控画面一直快进至数小时后,缓缓说道:“这个外送员……没有出警局的画面啊。” 库拉索闯进资料室,其内正空无一人。白川毋庸置疑引走了警视厅短时间内的全部警力,此乃计划内的牺牲,她一路长驱直入,抵达资料室最深处的那台计算机前——记载日本公安所合作的国际组织全部卧底的信息,它的安全系统密不透风,本该如此,可惜被库拉索轻易破解。 这正是脑机的超越性能,没有检测仪能测出藏于人脑中的三百位密钥,是而库拉索能准确无误地输入它。屏幕转瞬间探出不见底的长长名录,卧底信息要存于另一组光学代码内,她则深深吸了一口气。 睁眼,光怪陆离的色卡下,闪动的姓名无一例外被刻进脑海。她的任务本该在此结束,但库拉索退出系统时,意外看见并存的另一份名单: “公安协助人统计”。 她眯起双眼,几近透明的虹膜再次泛起光来,可惜一份文件刚记录了开头,资料室便有人闯了进来。 “不许动!” 那人无疑有枪。库拉索闪身躲开,以极夸张的姿态弹至来人身边,举手就要将其敲晕。可更多警察在此时涌向她来,她确信任务败漏,回身踢飞一人手中武器,如野兽般蹿出走廊,迎面撞上苏格兰。 ——在她的系统中,至少他还叫“苏格兰”。 那双茵茵的绿眸注视着她,气氛凝滞了一瞬。诸伏景光举枪要射,库拉索闪身欺上,一肘将敲至腕骨,子弹在墙上留下一点痕迹。这一下太狠,景光几乎听见骨裂的声音,顾不上疼痛扔下手枪,抬高手臂挡下紧随而来的另一击,再看时库拉索却已消失了。 强悍的体术,迅捷的反应,库拉索的强大超乎警方判断。诸伏景光尽最大的速度追上去,只听玻璃碎裂的声响,如流水的声音。月光下白发的女人宛如真正的魔女,直直跳下警视厅三楼的窗,接路灯缓冲安然落到地面上。 诸伏景光顾不上犹豫,下意识追出窗去。他落到警车顶部,库拉索早已打劫了私家车驶离警视厅,横冲直撞地上了高架。 手腕仍是剧痛,诸伏景光咬牙踩下油门——一踩到底,迫使库拉索在不知不觉也将速度抬到最大,根本无暇编辑消息。 她咬紧牙关,仍不放弃传出信息。组织的命令,必须做到!她猛打方向盘拐上直道,彻底撒开右手,开始盲打短信。身后恼人的公安穷追不舍,库拉索必须抓紧时间,手指快出残影: 「noc,陶斯特,阿夸维特,威士莲……」 以及,另有协助人……」 第100章 库拉索 短信编辑到这戛然而止,车身猛烈震动,随即便是车胎爆破的巨响。莫大的惯性下车身急剧倾斜,库拉索身体一歪,手机已然脱手,未写完的短信被成功发送——她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自身难保。她死死按住方向盘,才堪堪扳回车身倾倒的趋势,在迅猛的失速中撞向护栏,冲出路面,坠入海中。 再醒来时,眼前恰是五彩斑斓的霓虹景象,她用力闭上眼睛,拒绝不了光斑的色彩刻入脑中。 数据刷新,她便是没有过去的人了。 琴酒拧眉读完那则短信,生生截断的字符意味悠长,并不能多打消一点他内心的疑虑。 鱼鹰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飞。这等大家伙平日里不常出动,基安蒂显然对难得的驾驶机会很感兴趣,科恩看着她,他俩可说是相当互补的搭档。 久川埴候在一旁,心思已不在眼下,满心想安室透那头是否安好。待他迟迟回神,才发觉飞机仍未起飞,琴酒叼一支烟又陷入沉思。 ……私人战机也会晚点吗? 基安蒂已经耐不住了,连问何时起飞。琴酒的表情却越发凝重,然而他从不在下属面前露出犹豫神态,只说: “5分钟后开始行动。” 在基安蒂的欢呼声中,引擎的闷响逐渐清晰。久川埴看向琴酒,才发觉那双狼一样的目光犹定定注视着他,仿佛刺破他的皮囊,剖白他的真心。 ——可他早就猜对了。久川埴朝顶尖杀手露出微笑,不出意料又受冷待。飘渺的烟雾隔在他们之间,琴酒挪开视线,仍未将这层纱帘打破。 在越发诡异的沉默之中,鱼鹰的旋桨振动,终于驶离地面。久川埴望向逐渐拉远的地面,战机下的天空阴沉似海,仿佛山雨欲来,又像晨曦将至。 - 工藤新一后悔了。他不该被缠得不耐烦了,提前答应小孩子们一起去水族馆的请求。黑衣组织一案的线索越发明晰,他就越是抓心挠肝地,沉不住气,像推理游戏玩到审问真凶的一刻戛然而止——他就该像灰原那样随便找个理由,而不是被步美光彦拉着就出了房门。 “柯南?喂——柯南!” 元太中气十足地在喊,“你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啦!” 柯南回过神来,拖着脚步跑过去,他的心不在焉不意外遭到伙伴们一翻控诉。 第186章 “我们一会去做摩天轮了,小兰姐姐她们会和我们在那集合,所以要快点赶过去哦!” “只有五分钟了哇,快快!柯南君真是的,不要看手机了啊……!” “抱歉,步美。” 柯南收起手机前,又确认一次聊天窗口内没新消息,孤零零地停留在自己问「安室先生还在博士家吗?」的一句,灰原或许忙着配药,一小时半没有回他了。 而他对手机的留恋,无疑引发更大的不满。元太就快身体力行地上手了,柯南眼疾手快,才没让小学生看到不符合他这年纪的东西。 “啊啊,元太!我知道了!”柯南妥协。光彦终于重新开始带路,可刚走出几步,意外状况又来了。 “姐姐?你一个人吗?” 步美不知什么时候掉队,站在一张长椅旁边,长椅上是一名捂住半边脸的白发女人。她撑着额头,衣着凌乱,过分疲倦的表情很让步美共情。 可柯南看见女人的刹那,便直觉她不简单,那制服边缘的痕迹分明是被火燎过又被水浸过,而晨间新闻正通报了落水车辆爆炸的意外事故,大概率眼前正是当事人。他走到步美身边,正听见那句喃喃的“我失忆了……”,越发皱起眉头。 光彦也拉着步美,说:“姐姐你是一个人来的吗?难道和同伴走散了?” 柯南正想说是,让我们将她扭送警察,不济服务中心也行,他们几个孩子单独行动还是太危险了。然而光彦话音未落,紧接着便出了个馊主意: “对了,姐姐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吧,这样就不是一个人了!——反正来这座乐园的人,都是要做摩天轮的嘛!” “那可是全东京!全日本!最大的摩天轮哦!”元太也说。 三对一,柯南闭嘴。不过他仍未放弃怀疑,准备拍下照片发送灰原,她那头尚且没有任何回音。 但镜头刚刚举起,就被对方发现了。女人犀利的眼神投来,那时候绝非善类的眼神,恍如丛林野兽本能露出的凶悍目光,柯南的后背当即被冷汗淌湿了。 “啊哈哈,我……我想给大家拍张照啦。”他笑着掩饰,急中生智,“灰原一个人在家估计很寂寞吧!” 步美当即表示同意,连声说好。女人也没有拒绝,转而冲她露出温婉的笑意,在孩子们的簇拥里留下照片,照片正到手的下一秒,就被柯南传去阿笠宅,灰原手机上又弹出一条信息。 “你不看看么?”安室透问,“说不定有紧急事件呢?” 他的声音仍然稚嫩,却操着不必要的心。灰原哀把手机按灭,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在忙什么呢,警察弟弟。” 她的嘴一如既往地毒,赤井秀一头一个被逗笑了,被变小的公安狠瞪一眼,圆场道:“安室君说得是,药方并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回消息吧。” 解药久不起效,灰原身位制作者,本就有够烦闷的。她一面在心底抱怨蜜勒米尔阳奉阴违,说好的药物测试jiu无消息,才造就如今这般结果。另一面她又“哼”了一声,终于翻开手机。 “这个人……” 她险些咬到舌头,雷达在一瞬间轰鸣作响。照片里的女人绝不是好惹角色——而工藤居然带着孩子们和他凑在一起!灰原立即冲对面发消息: 「你们怎么和她在一起!」 「她果然有问题。」柯南回复,「不用反应这么大嘛,如她所言,她好像真的失忆了。」 冲动侦探,大意鬼!灰原哀真想领着对方耳朵质问,他是否有带领一群小学生自知之明……亏他还被奉为“团长”呢! 她正想骂醒他,听见身边极近的地方传来一句: “失礼,能让我再看一眼照片吗?” 安室透盯着她的屏幕,一双晶莹的蓝眼闪烁着,表情相当凝重。这时赤井秀一也不再与明美聊天,而是走到他们身后,看灰原重新调出那张照片。 在那一瞬间,安室透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他顿了一会,问女孩:“你之前见过这个女人?” 灰原摇头,却说:“但她一定是那个组织的成员,我能感受到——我的感觉几乎不会出错。” “如果你认得,就不要卖关子,公安。”赤井秀一戳破他的话术,非常肯定地说。 安室透耸肩,视线再次落在相片中的白发女人身上,而他上回见到这张异乎寻常的脸,同样是一张照片里。 在青田诚一郎的实验记录内,作为惟一一例完全成功且无副作用的实验体存在的…… “库拉索。”他说,“不仅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也是朗姆手下的第一杀手。” 灰原哀的脸色顿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紧急给柯南打电话,拨不通,又连发数条短信,总算把心大的某人叫出来了。 「现在,立刻远离她,听见没有!」 「抱歉,晚了。」 柯南附上一张摩天轮内的夜景,告诉她,「我们在一个轿厢里,灯火很好看,现在也没危险。放心。」 柯南收起手机,走到伙伴们边上。小学生们趴在窗前,夸张赞叹着眼前的华美景象。五光十色的烟花里,微光照亮女人的白发,为她染上独属于俗世的杂乱色彩。 夜幕低垂,摩天轮前炫彩的霓虹光芒在他们抵达顶峰的刹那,重叠而达到最盛,光芒照进孩子们饱含兴奋的眼,也照进库拉索清透的双眸。她的神情恍惚一瞬,含笑的目光顿时有所变化,发丝遮挡住她的脸。 第187章 侦探敏锐的洞察力在这一刻失效了,柯南全身心的注意都在另外一头。烟花与灯光所充斥的夜空之下,有一片独树一帜的阴影,常人或许不能及时发觉,但柯南在工藤优作耳濡目染下,曾经见过—— 隐身中的战机划过天际。不详的预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灯火熄灭,战机的轮廓转瞬即逝。柯南打开眼镜的望远功能,与绚烂光彩所对应的背光的远处,仅有漆黑如墨的天空,那黑色因光的存在而无比浓厚,越发戳中柯南此时最忧虑的一点。 飞机飞去的方向,东京市郊,那里正静静伫立着一座私人医院。 恰是此时,轿厢猛地一震,整座摩天轮当即停摆。 步美几乎立刻发出一句尖叫,众人眼睁睁看着摩天轮的灯光一层层熄下去,无助地在舱体内抱成一团。水族馆的警报声姗姗来迟,以急促的语调宣布意外,安抚游客,指挥疏散。 库拉索在此时彻底失控,生生用鞋跟踢碎侧面的钢化玻璃,引起更加响亮的惊呼。不过步美倒是不哭了,硬止住眼泪瞪着白发姐不敢说话,库拉索一脚已经踩在钢架上,很不擅长地露出一个微笑表情,只说: “姐姐要走了。” 柯南上前一步,问她:“你要去哪?” 库拉索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被朗姆列为重要目标的小侦探,其实不过是半大孩子中的一个。可正是这群孩子,无私地给予她最单纯的善意,她受了他们半天照顾,所以…… 转身,下落,平稳落地。库拉索吐出一口气,环视摩天轮内部的复杂通路。在这些通路之中,相当数量的炸弹正在伺机而动,库拉索曾在琴酒的口中听说它们的存在。 他不过随口一提,库拉索存储到如今。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供电核心的附近,那里果然被破坏得彻底,是提前引爆的炸弹的痕迹。 琴酒为今日这场大戏准备良久,他需要完全的手段引开所有人的注意,为真正的计划铺路。库拉索停住脚步,在原地停顿半晌,反手在背后逮住了一个小家伙。 “……!” 她表情中的诧异不似作假。 柯南面色尴尬,讨巧地露出一个微笑,库拉索便小心将他放下了。 “我知道你是那个组织里的人。”柯南开口就摊牌,幸他在库拉索眼中刷过好感,否则估计说不出下一句话, “我,我正在追查那个组织的线索,我也算是他们的“受害者”之一。”库拉索眼神微变,也许”受害者“一词也让她想起自身。 正因为浅尝辄止过正常生活的滋味,才会让人记起不公正的待遇,这是最容易动摇的时刻。 库拉索的唇动了一动,蹲下身来,以作为杀手的她绝不可能的姿势,将颀长的脖颈暴露在男孩面前。她说:”……是么。“ 她屏息许久,仿佛极慎重地做下一个决定。柯南听见库拉索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开口告诉他:”这座摩天轮的四处,都被安放了定时炸弹。“ 他顿时紧张起来:”数量多少?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库拉索摇头,重新站起身。她不给柯南更多时间,快步在摩天轮的内部结构中开始搜寻。说到底,组织的杀手只能信任自己,哪怕报恩,也只能凭一己之力。 柯南跺脚,当即拨电话给赤井。fbi的特工听说情况危急,很痛快赶来帮忙,赤井玛丽是和他一起来的,她在拆弹方面也颇有经验,带来mi6特别支援的红外扫描仪。 安室透本不愿束手旁观,奈何变小的身体累赘,他被科学家强迫留下,必须等药效起效。 “等你在外突然发作,上了社会新闻,就知道实验体管理条例有多重要了。”灰原斜着眼觑他,又重新检测药物成分和配制方法,额角泌出密密的细汗——其实她自己也焦虑得可以。 安室透的脚步按耐不住,灰原想不明白怎么有这样幼稚的大人,在这种境况下还拎不清要去送死。她建议对方姑且相信下fbi,可惜此举让堂堂公安更想参与了,急躁的表情写在脸上。 那相信一下柯南?灰原自我安慰一般想:有他在一定没问题的。 安室透说:“我真的该走了,宫野小姐。” 他根本没等灰原回应,转身便离开了阿笠宅。 第101章 科恩 安室透跑出门去,在米花町的街头和风见回,下属看清他如今模样后明显吃了一惊。不过他深谙为下之道,上司无意解释他就绝口不提,转而道: “诸伏警官一直在找你。” 安室透的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于是风见将他的设备递给他。诸伏景光接通后,就听见对面一个明显稚嫩的童音: “你们查到哪一步了?!” 口气倒很凌厉。诸伏景光哽了一下,又听那头风见的声音:“我已经和降谷先生会和了。” “零……?”景光的语调带上些许迷茫。 “说来话长。”某人丝毫不理解他担忧的心,开口便要情报,“乌丸莲耶所住的医院,你们排查到哪一步了?” 诸伏景光说:“在对基层与公立医院进行介入后,我们已经大致排除了范围。而考虑到乌丸莲耶的年龄,配有高级icu的私人医院并不很多,东京市内备案的就更少。” “没时间继续摸排了,他们今天就要行动。”安室透将柯南目击战机的事简要说了。景光听后沉默良久,低低感慨一声: 第188章 “鱼鹰啊…… “它是像东南方向飞的。” 诸伏景光顿时理解:”好的——立刻调查在那方向上的医院清单——只有一所?“ 他伸出手,下属立刻将地图递来。红笔将图注醒目标出,图注旁密密呈现出那行小字: “东都私人病院“。 久川埴发了会呆,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来: “库拉索,还是没有她的消息么……?” 他的声音很小,双手无意识地扣紧手臂,看得出他有些焦躁。 琴酒并不耐烦,一味闭目养神,没有回答是与否,只是说:“坐好,蜜勒米尔。” 伏特加适当地配合:“大哥为你好。” 久川埴深吸一口气,莫名有点恼了,可惜无人在意在意他的情绪。他呆在组织里,从来是这种存在,无人在意无人关系——居然还能在逃难时被想起捎上,实在荣幸。 基安蒂将飞机开得如鱼得水,压强变化压得人耳鸣作呕,当然更多是别离故地的不适感。久川埴将坏心情写在脸上,过了好一会,总算有人理他了。琴酒说: “贝尔摩德会带回她。” “她们不一起走么?”久川埴追问。 琴酒挑眉,屈尊又吐出几个字:“没必要。” 战机穿过云层,基安蒂和科恩换班,闲来无事抛起子弹玩。她一边围观久川埴这头的一出好戏,一边调笑似的搭话:“爱上她了么,小蜜勒米尔?” 久川埴瞥她一眼,高傲的表情居然和琴酒有两成像。基安蒂扔下子弹,很快头降:“别看我,我可不知道。” “我只是想,不能这么轻易放弃了她。”久川埴意识到他的私心,对库拉索他总是别有几分关心,是青田诚一郎的缘故。他不该在这种时刻提起那男人,于是据理力争地拉上: “还有玛格丽特,还有赛妮娅……” “赛妮娅被捕了。”伏特加说。 “而你当时正忙于和老鼠幽会,才没注意到这点。”琴酒冷笑,“——至于玛格丽特?就算你突发奇想展现自己独树一帜的团结精神,也该考虑鱼鹰的载客上限。” 久川埴听他提起更糟糕的话题,只好原地保持微笑。伏特加在这时说,其他人会在他们离境后才陆续汇合。 “承载呼吸机之类的需要空间,你懂的。”他解释,“一切以boss的身体为先。” 这是理所应当的。不论心思如何迥异,至少救援行动的初衷如此。 - 东京水族馆。 密密麻麻的信号源遍布于摩天轮的框架之内,足够炸翻整座乐园了。饶是玛丽这般经验深厚的特工,也需要些时间整理拆弹思路。 幸而詹姆斯虽晚一步,还是带足了人手抵达现场。 “他们恐怕拿出了所有库存,不过——”赤井玛丽说,“我这边应付得来。你,秀一,你带那男孩先走。” 赤井秀一并不放心老妈,这种数量级别的炸弹,训练有素的团队也很难下手。何况是这样一支由英美特工混杂而成的草台班子。 柯南先扯住他的衣摆,被不动声色地抽开,赤井秀一说:“这种档次的炸弹,我也能上手。” 詹姆斯和玛丽对视一眼,fbi的同事谁见过大银弹冲亲妈任性的样子,全都很新奇。 “没人否认你的能力,秀。”朱蒂出面道,“只是眼下,你还有更应该去的地方。” 柯南被甩开了,更用力扯住他的袖口。他拖长声音,强行叫回某fbi王牌的注意。 “我知道组织boss的所在了,就在刚刚。”他说,“在东南方向。” - 遮天而至的战机存在感过强,远远就能看见黑影。诸伏景光和安室透一齐赶到时,正看见那庞然大物缓缓降落,在医院上空掀起一阵气流。 恰是此时,一颗百码距离外飞来的子弹迫使其砸断屋顶的横梁。机翼失去平衡,砸在大楼顶部发出轰鸣巨响。疗养院平静不在,值班护士和患者纷纷惊醒,乱成一团。有胆大的试图围观,幸而医院楼顶常年封锁,没让穷凶极恶的杀手与他们对上面。 基安蒂骂了一声,被飞机落地时的强烈震动振得发麻:“该死,什么人啊!” “这个距离,已经超过700码了。”科恩说。 某个名字呼之欲出,琴酒的脸色愈发严肃,双眉拧成死结。他说:“抓紧时间,这个距离,赤井秀一不会很快到场。” “掩护!”伏特加大叫。天台上少有遮挡物,琴酒却无所顾忌,一只脚已经迈出舱门。 久川埴越过打开的舱门向下张望,警备人员到场很快,正在底层疏散民众,一个熟悉的侧影夹在其中。可惜琴酒眼里只有某颗银色子弹,没想到本土势力能更快到场。 疏散工作中,似乎有人不愿配合,诸伏景光正在不客气地向他警告事态严重性,久川埴远远望着,看见他就想起某人。偏这时候,景光忽的似有所察一般抬起头来,久川埴连忙撤了一步,不幸压到琴酒的皮鞋。 “让开。”他扯平领子,带伏特加和基安蒂下了飞机,不客气地留下命令:“呆在这里。” 科恩抱着长枪,在机舱内与他招手。久川埴移回视线,默默看那一胖二瘦三名黑衣人砸开门锁,消失在天台楼道内。 “琴酒安排我们留在这,接应。”科恩看出那些蠢蠢欲动的想法,在一旁提醒他。 第189章 久川埴冲他比了一个ok手势,行为上却一点没被劝住,转身跳下飞机。科恩始终坐在原地,他并不是积极工作的性格,的亏这点,他并没有和久川埴一起发现那不该出现在此的小小影子。 深肤金发的小孩正朝他招手。久川埴不可置信,一把将人抱到角落里,质问:“你怎么来了!” 孩子老成地竖起一根食指,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贯令人安心的笑。 “你现在可以下去,景会安排好你。”安室透说。 久川埴摇头,告诉他:“你才不该在这里——雪莉没有治好你吗?” 他气鼓鼓的表情到让安室透笑意更甚,他拉住久川埴的手,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那我们扯平,都别提逃走的事了。你也想看看,琴酒打算怎样上演金蝉脱壳……” 他被捂住了嘴。久川埴一只手就将小孩半张脸都遮住,回头叫了一声:“科恩,我还在。” 科恩的脚步更清晰,久川埴干脆从墙背后站起来,将小人藏在天台的视觉死角里。他状似随意地问:“琴酒说过没有,他要去多久?” “没有。” 确认他还在以后,科恩已经在往回走了。他对本质任务外的事都兴致缺缺,将久川埴一人留在身后,忽然脚步一顿,他听见一声轻微的闷哼。 那不是蜜勒米尔的声音,他刚察觉这一点时,很快又嗅到一阵刺鼻的异常气味。科恩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被久川埴托住了倒下的身体,放倒在地。 久川埴收起喷瓶,待空气里都□□差不多散尽,才放下捂住口鼻的衣袖,长舒一口气:“幸好……” 他根本没多管科恩,回身看安室透,“怎么了,还好吗?” 安室透在忍痛中哼了一声,久川埴连忙赶去,蹲在他的身边。他看清对方额上细珠似的冷汗,仔细听清他的声音: “意外……去把那男人的衣服脱了,拿来。” 从骨骼到肌肉,四处是撕扯般的烈痛,只有心脏始终如一地搏动,连带呼吸也变得急促。解药的药效延迟许久,竟在这节骨眼上发作。安室透倚在墙角,一呼一吸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他再看清眼前的久川埴。 那双小腿看起来不再高了,仿佛一伸手就能握住。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接过对方递来的衣物,叹道:“谢了。” 第102章 久川埴 琴酒带着两名下属下楼,闯进icu区域时,医护都已不见了。他直觉这种情况异常,领着高薪的服务者不该被吓退得如此彻底,毕竟他们的主顾都还躺在床上。 越过icu病房外的玻璃探视窗,乌丸莲耶的独立病房内,果然坐了一道眼熟的浅色背影。 “……父亲。” 乌丸莲耶搭在被单外的手掌,指节枯槁,皱纹密布,肌肤宛如腐败的橘皮。而贝尔摩德,他的女儿坐在身边,手指亦轻轻搭在一旁,纤细、圆润、光泽。两手相接时,对比的景象便更具讽刺且残忍的意味——那是虚伪的生与真实的死之对比。 维生仪器仍然“嗡嗡”运转,有隔音玻璃相隔,噪音传不到外界。琴酒依然面无表情,冷冷望着黑色魔女唇边的的笑与开合的双唇,与其中如蛇吐信般露出的舌尖。 “多么可笑、可怜,可悲呐——父亲。”她的唇语被窗外人直白读出,仿佛是对床上亲人的低语,双目却直勾勾投向外界对玻璃外的旁观者说: “你并不相信命运,只认为自己能成为那个被豁免着吗?呵呵……” 最终,她握住老人的手掌,将它细心放回被子里去。女人的目光温柔,留恋,感怀万千,又不谙世事,她的双眸流露出俗世里儿女看向父辈时的痴态,却又因二者间过分不合理的年龄差距,莫名显出几分毛骨悚然的诡谲感。 琴酒立于病房门外,带着他的两名手下,他无动作,伏特加与基安蒂也只是待命。 气氛一触即发,久川埴就是这时和安室透抵达现场的。他一下注意到玻璃内的女人,她状似无恙,实则那副躯体早该坏透了。贝尔摩德几乎撑住一口气展开她的复仇计划。 安室熟悉那样的眼神,那是走投无路者的目光,饱含恨意的目光,犯罪者的目光。琴酒不应当看不出她欲成之事,可这位衷心的鬣狗,如今也只是旁观。贝尔摩德的手正离呼吸机越来愈近,久川埴被气氛感染,几乎整个人战栗起来,为表安抚,安室透牵住了他的掌心。 这感觉十分微妙。乌丸莲耶,那个布满黑色的组织的始创者,安然躺在雪白的病床之内,在他四周的人均与他有莫大关联。听命他者,追捕他者,为他所害者,血缘关系者,恨他之人与忠他之人——全都仅仅看着,看贝尔摩德毫不客气地拔掉电影,看检测仪因血氧的快速下降而警报不休,终于回归一条直线。 毫无实感。 这名曾在黑暗世界中翻云覆雨的老人,如此轻易就结束了他的生命。久川埴脚步微动,胸中满是不可置信。可旋即他又想起,曾有人告诉他: 生命本该是这样轻的。 青田诚一郎、久志爱美,莉莉和他。简单、幸福、明快的景象,本就是由易碎且短暂的生命绘就的,正因生命短暂而不可复制,才构就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灵魂。 “所以,小埴。”父亲曾那样抚着他的头,眉眼舒展,露出微笑,“不要害怕改变。我已经决定接受那所医药公司的提议,他们原因支持我展开一项新的研究。那是爸爸一直以来的愿望。” 第190章 “可惜,妈妈不能陪你们一起走。但是哈尼,你要相信,就算有一天,我们家人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分开,也要相信……” 我们都会爱你。 骗子。久川埴仍然埋怨他,哪怕是大仇得报的时刻,他依然感觉荒诞大过快意。对一名几乎未曾谋面的敌人,是无法生出发自内心的刻骨仇恨的,因此久川埴于根源上做不了正义之士,这是他与公安根本的区别。 在他身侧,安室透目击此般内讧场面,依然保持冷静。身体焕然一新,他的大脑无比清醒——眼下贝尔摩德立场不明,琴酒携带两名手下,以一敌多胜率渺茫。让乌丸莲耶就这样死去的确让人不甘,但眼下的最优解正是…… “砰!” 子弹射穿玻璃,□□的枪口前硝烟弥漫,被风衣带起的气流一吹,很快消散无踪了。 贝尔摩德对这一枪早有准备,子弹几乎擦过她的发丝,只带落几根头发。但枪声不过是开始的信号,伏特加和基安蒂几乎应声有了动作,由琴酒带头强闯icu。 他冷冷地指令:“歼灭叛徒,不留余地。” 饶是贝尔摩德有所准备,在密集的子弹与有限的房间里,抵挡起来也很狼狈。她抬手架住基安蒂袭来的动作,唇角扯动,竟吐出一口血来。 久川埴立刻意识到,她时日无多了。被药物吊住的性命,终究是虚幻如梦一场。 浑浑噩噩的生命中偶然目睹的光明,就像奇迹的天使一般——可是,在这样的时刻想起“天使”和她的男孩,似乎很不合时宜——她离可以任性的少女时代已经太远。躯体的寿命跟不上灵魂老去的速度,只有汲取到属于青春的片刻激情后,才感觉自己尚且可以喘息。 ……所以,那一定是幻觉吧。金发魔女的视线恍惚一瞬,不可置信地仰起脸。 窗户迸裂开来,飞扬的玻璃碎片折射日光,透出比白日里更明亮的光芒。那个小小身影就那样出现在视野内,飞扬、意气、张扬,以不符合科学常理的方式踩着滑板出现了,像故事结尾从天而降的英雄登场。 他大喊着: “贝尔摩德!” 柯南闯进室内,滑板的惯性尚未结束,直直滑到了伏特加脸上,叫大个子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巨大动静产生不可被忽略的存在感,安室透眼见时机已至,滑步至基安蒂身后,趁势袭击了她。久川埴本以为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脚比脑快,已经冲了上去,叫到:“琴酒!” 琴酒也看见他了,皱眉大抵想说什么,然而情势瞬息万变,在他背后的窗框内,另一个男人紧随着翻进来,一拳就缠上了他。 杀手对杀气敏感,琴酒几乎下一秒就迎了上去,毫不费力接下这拳,缠斗几来回后看清对方的脸,恨恨道: “赤井秀一……果然是你!” “荣幸之至。”赤井秀一果然招人恨,贴身肉搏中仍不忘记挑衅,问道,“乌丸莲耶死了?你还呆在这干嘛?” “别说话了,fbi!”安室透察觉对手们撤退的倾向,一掌将基安蒂的枪打落在地。伏特加喘着粗气去检,久川埴拦在他面前说:“我来。”弯腰却手滑地将枪推向一旁。 琴酒正在和赤井秀一对峙,那恼人的fbi死死握住枪拴,让他无法扣动扳机。俩人互相推搡僵持,生生被定在原地。琴酒瞥见了滑来的枪支,于是猛然松手,扑了去就要抓住,赤井秀眼疾手快,已经一脚踢在枪托上,迫使其旋转着再次溜向远方。 手枪砸在墙上,异变恰在此时发生。枪支走火,未经专业训练的人反应不及,眼见子弹已经飞到眼前,一声呼喊哽在久川埴喉头,安室透已经准备救援,只怕会赶不及。距他最近的是贝尔摩德,她尚有足够的行动力,下一秒便飞身侵袭过来,而后踉跄着跌了下去。 柯南的脸颊溅上血丝,眼镜下的表情晦暗不明。血液涓涓从女人的胸膛中流出,她却很释然似的,竟还能挂上笑意。那是久川埴从未在千面魔女脸上看见的笑容,不是任何一次调侃、讥诮、自嘲的笑,而是在那些演技与修饰之下常年掩盖着的,唯生命尽头的一刻才被揭露的真实。 归根结底,她仍是少女。 岁月年华未曾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却给她留下一颗锈迹斑斑的心。在此坠入黑暗前的刹那——也是她从无止尽的阴影中走出的刹那,莎朗·温亚徳环视四周林立的众人,看清他们脸上诧异、同情、冷漠的各色神情,终于感慨又豁然地笑出了声,而后不可避免因涌上喉管的血液大声呛咳起来。 “你、你不要说话了,贝尔摩德……” 侦探男孩还是太善良,竟然张皇地捂住她的伤口,试图救人。而贝尔摩德就是爱惨了这般无药可救的善良。 她喘息着,缓了一会,才开口说:“呵,我本也是要死的。可你……” “他说得不错,你还是别说话了。”久川埴蹲在她的身边,接手急救处置的工作,血迹渗入他的指尖,他则习以为常,用力将染血的胸口用衬垫裹上。 突如其来的献身情节出乎所有人意料。对柯南来说,眼下的形势走向已然超乎推理极限,完全不由他深思熟虑后再考虑行动。和黑衣组织的交锋被骤然打断,也随时可能重启——就在这样想的时候,他对上杀手那双饿狼似的眼睛。 蜜勒米尔其人,行事保守,单纯好骗又感性过头。如今boss身殒,实在没有继续捎上他的理由……理智上的判断本应如此。奈何琴酒越思考越觉烦躁,干脆从身后拎起那人的领子,施令到: 第191章 “撤退了。” 可其余在场的都听见了,自然要设法阻拦。基安蒂本想跟上,被柯南施舍一针麻醉,倒在床角上起身不能。 赤井秀一不管不顾地袭上去,然而琴酒比他更狠,关键时刻连自己人也当肉盾,伏特加的墨镜被揍到一边,依然尽职尽责地掩护琴酒撤退。久川埴在夹缝中,想再看一眼安室,却被黑色的衣袍尽数挡住,一并退至病房门外,眼见琴酒从怀中取出一物什,拉开拉环…… “——小心!” 他下意识就要往门里望,翻卷的烟幕足以遮挡一切,除了伏特加,不会后掩着口鼻跑出来,呵呵对久川埴说:“谢谢,不用担心我。” “……” 久川埴失语,沉默地跟着琴酒离开,沿安全通道回到天台。 天台上,战机还停在原地,科恩却不见了。琴酒却无暇理会,一只烟雾弹挡不了fbi和公安太久,必须立刻离开眼下的是非之地。 得利于鱼鹰的旋翼性能,当柯南一行感到天台时,战机已悬空一段距离。久川埴正站在舱门处,不安地向外张望,对上安室透的眼睛时,又自欺欺人似的躲到门后,深深叹气。 琴酒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问他:“在日本还有什么留恋的东西?” 久川埴苦笑,又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安室透明显不甘的表情太让他揪心,可鱼鹰的机身已经飞出天台,由不得他在此刻反悔。撇去那些多余的遗憾和歉疚,久川埴认为他还蛮匹配这样的结局,出生在黑暗中的人,一生都会在黑暗中,爱是绝不能奢求也绝不能留恋的事物。但是……但是。 安室透仍看着他,一丝也没有挪开视线。被一双那样坚定的瞳孔注视着,几乎让人以为自己能有奋不顾身的勇气。 他的右手紧握一只手机,手机大抵有数不清的消息接收,呼吸灯如心跳一般煽动。久川埴几乎被紧张的气氛感染了,半个身子即将探出身去—— 琴酒伸手来拦下他,而久川埴不知哪来的的胆量,竟敢一拳砸在他脸上。这一下几乎爆发了他半辈子的力气,他从没在任何一次哪怕模拟训练中像这样,结结实实地打到琴酒。他不敢想象对方惊异万分——或者怒不可遏的表情,闭眼冲出舱门。 他听见安室透在喊他的名字,在喊: “久川埴,跳吧!” 跳吧!他想,痛痛快快地跳下去,结束一切犹豫的、迷惘的、爱或恨的心情,选择最后的解脱。 而后,他落入某人的怀里。 变故发生太快,柯南连下巴都惊掉了,只知道胡乱喊着“安室先生!”,被赤井秀一一把捞住。 他也没做多余解释,只让柯南和他一起目送安室透突然暴起,疾跑地穿过半个天台,跨过护栏,箭一样冲向坠落的人影。 久川埴睁开眼睛,看清风正吹起安室透猎猎作响的外套,他坚实的臂膀格外有力,将他整个人禁锢在他怀里。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那双紫色的虹膜中迸发出的光彩,是比任何霓虹和烟花都绚烂,比任何日光都要闪耀,仿佛要冲破一切黑色的阴影。 这是他的天使。久川埴在这一个更清醒地理解了,贝尔摩德缘何痴迷于天使们的光芒,为何舍身忘记也要成全…… 太好了。他搂紧安室透的脖颈,克制不住地想,太好了。 他们一齐落入张开的软垫中,一起在蓬松隆起的软垫缝隙里看见夜空。 ——那里,琴酒的战机正在夜色中无形隐去。 第103章 后记1 与此同时,东渡水族馆。 在黑田指挥官的指导下,日本警方派遣大量人手,终于将因摩天轮急停而受困空中的民众救下,水族馆内的大批群众也被疏散至安全场所,忙碌一夜的警务工作者们至此,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 “是的,只是紧急断电而已,女士。” 临时被用作避难场所的表演场内,佐藤美和子面容柔和地向一位老人解释,“当然,很快就会恢复的,您和孙女绝对可以按时回家——当然,你和你的家人也一样,感谢您的谅解。” 对讲机在这时穿出声音,她快步离开,变脸似的换上一副疲惫表情,随意靠上一副男人的肩膀。 “辛苦辛苦,佐藤警官。”高木涉为她捶着肩膀,一边小声提醒,“不过,你不该做那种保证的。” 佐藤睁开眼:“虽说如此,但不那样说,根本安抚不住这群人啊。” 高木涉与她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虽以“断电事故”为由遮掩,摩天轮内的炸弹在警察中却是心知肚明——那种数量级的炸弹,天知要拆到什么时候。爆破组的同事全都奋战在第一线,在他们之中,也曾有佐藤认识的人…… 如果他们还在,那该多好。 赤井玛丽与fbi的诸位合作,难得放下国家立场间的罅隙,在拆弹一事上短暂合作,当然日本本地的警察也有参与,三方配合下,摩天轮上的危机正有条不紊地被解除。 另外,还有不可忽视的一点。 “库拉索。”玛丽高举一支瓦尔塔,注意到对面银发女人的微表情,补充道,“自然,假如你不愿意被继续称呼这个代号,请至少将本名告诉我们。” 库拉索盯着她,眼神活像一头月光下的孤狼。她缓缓吐气,最终妥协道:“事实是,除这个代号外,我没有自己的名字……”说到这,她的表情便温柔了一些,“那几个孩子,他们说我的眼睛最特别。请叫我‘瞳(hitomi)。’” 第192章 她将手覆盖于双眼之上,自顾自感怀半晌,顺从地举起双手。 玛丽缓慢靠近她,正欲逮捕,从摩天轮的另一处钢架上传来朱蒂的声音: “她是美国人,你们不能排除这一可能性!她应当被交给fbi!” 她从钢架上跳下,落到两人身边,手中同样持标志性的m26型转轮手枪。而赤井玛丽的枪口动也没动,只分给她一个忌惮的眼神 库拉索的视线在两位女特工间犹豫着,只说:“我没所谓……” “的确没所谓——因为,你两边都不能去!” 风见气喘吁吁地从爬梯攀上来,把眼镜扶正,他的hkp仍端端正正地绑在腰间,手中挥舞一副手铐,“注意,两位女士。这里姑且还是日本国土。库拉索将由日本公安接手。” 他转向在突发争执中怔愣的女人,面无表情道:“你被捕了。” 库拉索点头,说:“任您安排。” 她一辈子都是这样任人安排的,最后一回听命于人,心里竟然还有些释然。 风见裕也押送着人离开,而玛丽和朱蒂仍相互对峙着,她们也许曾多少在儿子或前男友的口中听过彼此的存在,此时相见,便尤其尴尬。 ——赤井秀一。她们异常默契地默念同一个名字,但谁也不想率先提起。赤井玛丽对秀一加入fbi一事本就有所芥蒂,随手收了枪,拍一下对方的肩:“你的对讲机响了。” “噢,哦。thank you.”朱蒂也放下枪口,连忙耳机里通讯器。它就像断电了一样安静异常,反复调试后才听见詹姆斯的声音: “喂喂,朱蒂,你那边如何了?” 她在无声息中就将她的通讯更换了频道信号,朱蒂意识到这点后,意识到秀一的母亲比他口述得更加难缠。假如fbi要在黑衣组织的案件中争夺更多权力,与mi6的斡旋同样不可忽视。 “朱蒂?”詹姆斯在那端呼唤她。朱蒂回神,告诉他: “我没有事。库拉索被公安的人带走了。” 詹姆斯低低地叹了一声。他方才收到赤井探员传来的消息,确认主犯乌丸莲耶已经死亡。但显然,身为fbi的他们还有很多仗要打。 一鲸落,万物生。一个分崩离析的组织背后,伺机而动的多方势力自然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合作。政绩、利益,乃至国家的尊严,每一方都期待从这个案子上撕咬下索求的东西,为此不惜相互撕咬。 赤井秀一打了个喷嚏,不知谁还在念叨他。 柯南一改紧绷的神色,兴致盎然地趴在天台栏杆上,远远观望地面软垫上的八卦。 久川埴窝在安室透胸口上,怔怔地对空荡荡天空发呆。直至晨光破晓,照在他脸上,也将漆黑一片的天空都照得清晰明朗——那里的确空无一物了,鱼鹰早已消失在天际,连一片云也没留下。仿佛裹挟他半生的黑色阴影都随着这一夜的过去而消失了。 枪、血和火的气息,弥留鼻尖,很快被医院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掩埋。久川埴莫名一点点高兴起来,吃吃地憨笑出声,搂住身侧人的脖子。 “……谢谢,透君。” 他呢喃地,对上那双神秘的紫色的双眼。安室透揽住他的后脑勺,那双手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始终有力地锢在他腰间。若非有这双可靠的臂膀,若非有眼前这个人,久川埴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有那一瞬的冲动、从高飞的战机上跳下的勇气。 想起他临走前给予琴酒的一拳,想起他那时的表情——他从没在冷面杀手脸上见过那种不可置信,久川埴不免笑得更高兴了,笑累了就把头躺在安室透肩上。 他们舒舒服服地在软垫上休息好一阵,直到诸伏景光等不住了,在软垫外问他们有无安然无恙。 “快下来,垫子要放气了。” 安室透应了一声,仍然不为所动。就算久川埴尝试从他身上爬起来,也会被扯住肩膀倒下,黏黏糊糊地在水床般柔软的气垫上又翻了几个身。 “嘘。”那双眼睛在晨曦中几乎在发光,“没被吓到吧?” 久川埴怔怔摇了摇头,忽的攀住他的脖子,就要将自己送上去。安室透没有推拒,而是相当包容地任由他索取自己的唇舌,甚至舐糠及地米将他压进气垫更深处。 相错的唇舌间漏出几句不成调的喘息,在这缠绵的一吻中,久川埴难耐地比起双眼,只觉身前身后俱是柔软陷阱,无论如何他只能深陷其中。气垫像羽绒枕般密密包裹着他,仿佛在原地凭空隔出一方不被打搅的空间,让人缺氧般沉沦在无休止的交融中。 大脑被舌间的触感摄取了,思维停滞般几乎转不动。久川埴迷蒙地瞪大双眼,灰质的虹膜上浮起水膜,呈现如玻璃般易碎的质感。安室透捂上那双眼,于是久川埴什么也看不见了,余下意识尽数集中于仅剩的感官中,那些换气声、水生,唇齿摸索的酥麻触感,每一样都让他烧得面红耳赤。 更雪上加霜的是,景光没在危言耸听。身下气垫陡然变软,像压实的棉花似的陷落下去。其中相拥的二人也如飘落的羽毛般,随之缓缓落在地上,彻底没了任何遮挡。 周遭响顿时起一串干咳声。诸伏景光也没眼去看,可他的发小却一副厚脸皮的样子,万事如常地站起来,同他招呼道: “谢了,景。多亏你几时支起垫子。” “这些都无所谓。”景光重重叹了口气,跨过满地的褶皱走到他边上,说,“你们都没事?” 第193章 “安全落地。” 安室透比了一个ok的手势,久川埴在他身后,不很好意思地挤出一句:“嗯。” 景光便接着说:“琴酒逃逸的事,我已汇报到公安内部。空军军备雷达将会注意东京上空鱼鹰的痕迹,不过……” 安室透同样凝重地点头,叹道:“希望渺茫。那架鱼鹰上很大概率涂有反雷达的涂层。” ”实在没有办法。“景光苦笑地耸了耸肩,”这就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工作了。“ 他们在交流正事时,并未顾及第三人的存在。久川埴发自内心感激这一点。他总觉得脸上余温未消,在公共场合当众亲热的事实,简直让他窘迫想挖个洞钻下去——简直就是鬼迷心窍! 他看地看天,在天台上发现某名侦探探出的脑袋,对方了然的目光,及他身边那fbi揶揄的笑容都让他尴尬至极,羞恼至极! 于是又往安室透身后躲了点,小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他回头问,随着久川埴的眼神,他不意外注意到赤井秀一自上而下的俯视,不客气地瞪视回去。 ”别管他。“安室透说。 警方一行近水楼台,率先收拢了乌丸莲耶与贝尔摩德的遗体,在案件后续的分赃竞争占得上风。 然而要彻底、完满地结束这一案件,恐怕还得等剩余在逃犯全数批捕归案,不过这就不是短时间内足以解决的部分了。 约72小时后,日本空军彻底宣布要犯琴酒逃离日本,行踪不详。 一周后,日本公安与fbi联合国际刑警组织发布全球范围内的通缉令,公布代号“琴酒”的嫌疑人容貌、年龄特征,悬赏征集一切相关线索。 一年后,别称为“黑衣组织”的跨国大型组织犯罪在国际法庭开庭,各涉案人员均以其各自罪名审判量刑。多国媒体均对这起大规模组织犯罪进行报道。 久川埴关闭电视,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安室透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垂在地上的手腕,便擦净了手走去,将之握在手掌里。 久川埴抬眼看他,不知不觉整个人都窝进他身体,闷闷地叹道: “琴酒他……” “依旧没有消息。”安室透捻他后脑上撬起的一缕发尖,笑说,“不过,那些都和你没关系了,埴君。” “是啊。” 久川埴喃喃地伸了个懒腰,猫似的扭动身体,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他将自己藏在男人与沙发的夹角里,不让安室透看见自己的表情,闭眼道:“昨天的法庭,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要为应得的事而感到内疚,毕竟你是警方的联络人之一。”安室透任由那幼兽般的力道顶在他侧腰上,更温和地说,“而且有未成年犯罪和诱导情节,实质的罪证也相对轻微——如果是我,甚至会为你争取无罪判决。” “……已经够了。”久川埴抬起脸,与他交换一个浅吻后,终于露出笑意, “缓行和假释,几乎和无罪没有区别。我该谢谢你和诸伏君,否则……”曾经那些对监狱的幻想都会成真。 久川埴吃吃的笑起来,安室透从没听他提过那些滑稽计划,适时地露出一个迷茫表情,被久川埴挥挥手糊弄过去了。 电视再次被打开,这次换到深夜频道,嘻嘻哈哈的综艺音效传出来,久川埴看不一会就直打呵欠。 鹦鹉在笼子里扇动翅膀,嘎嘎地叫唤,一唱一和地和屏幕里的<a href=https:///tags_nan/gaoxiao.html target=_blank >搞笑艺人说相声。久川埴烦不胜烦,说:“早知就把你的嘴封上!” “你每次都这样说。”安室透接话,“也挺有趣的,对鸟类宽容一点吧。” “是我平时就对它太宽容了。”久川埴又打一个呵欠。安室透看出他的疲态,干脆推人上床睡觉。 久川埴一边嘟囔着“不困”,一边迷迷糊糊地抱着浴巾准备洗漱。他被扑面而来的冷水淋了一身,方才如梦初醒去唤外头的人: “透君!” 安室透很快来了,帮他调好热水器,好笑地提醒他:“你又记错了。” “抱歉,零。”久川埴摸了摸鼻子,他又忘记对方已经换回本名,可以堂堂正正穿警服上下班了。 这样的生活离他太远,不管持续多久,仿佛都如梦一样。久川埴眨着眼睛,望见男人同样被水花沾湿的衬衫,紧贴肌肤肋出腰腹肌肉的曲线,不知不觉脸红了。 浴室太窄,安室透转身时便看见离他极进的久川埴,红脸又敛着双眸,湿漉漉的睫毛也根根分明,此情此景下,不做些什么似乎都有违两人身份。 久川埴被恋人吻住前,还在惦记他明天早班的情况,但安室透很快让他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久川埴的前半生中,从不知人生能有如此奇妙、幸福的时刻。明天之前,或许连那愿望本上的最后一条也要被勾去了,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实现它的一刻。 「与所爱共度良宵」「完成」 第104章 琴酒if 1 【预警】更像是if线三创的一章番外orz,写的时间大约也是连载中段的时候,完结后全当摸鱼发出来,烦请注意避雷~ abo if,cp琴酒 蜜勒米儿是琴酒的omega。 这几乎是组织内的共识——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由于琴酒本人对此不置可否,久川埴便也不曾对类似的流言有所置喙。 直到那天,久川埴在任务途中突然发热,而在他身边的alpha,只有莱伊。 第194章 莱伊是琴酒的死敌。他来到组织的时间更晚,势头更猛,平惹琴酒忌惮。久川埴对这些野心勃勃的人物一向敬而远之,但因高热而不自主发起抖来的双手,的确在操作中给人添了麻烦,所以他感到抱歉。 他的手从未如此不稳过,尖镊直接戳进伤口,莱伊轻嘶了声,拽开他的手腕。 “你在发烧。”他这样说。正值壮年的alpha信息素随着接触缠绕上他,硝烟的气味如此明晰,像桑拿房中偶见的一泼冷水。 “抱歉,我也许是……特殊时期。” 他承认自己有些不适,咕哝着松开镊子。莱伊一双绿色的瞳仁紧紧锁定他,忽然笑起来: “这样可不行,蜜勒米尔,让我给你一个临时标记吧。” 久川埴就是在这时想起那些关于他和琴酒、那些暗流涌动的桃色传说的。莱伊在组织的资历太浅,也体现在他对某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一无所知——好比……只有琴酒临时标记过他。 只有琴酒。 那天这银发alpha在与其他帮派的争斗里中了计,带了一身混沌麻烦的信息素气味回来,满脸凶色的他谁也不敢靠近,只有濒临分化的久川埴倒霉要为他加班。他本来打算在家舒舒服服地熬过第一个omega的特殊时期,谁知一闻到琴酒身上气味就浑身发软,当即开始升温。他还记得那天琴酒看他的脸色很臭,也许对他这样的alpha而言,被信息素控制是绝对值得感到耻辱的回忆,但不论如何,他帮久川埴度过了他的第一个发热期。尖牙咬在后颈上的触感,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后怕。 就像被一头不通人性的凶兽盯上了一样。 次日他带着一身琴酒的信息素出门,从指尖到发丝都是雪茄燃烧后的焦油味,浓郁到伏特加都不由看他好几眼。从此所有人默契地在敏感时期离他三尺远,那个传言也由此生发。所有人都相信蜜勒米尔是琴酒的omega,除了久川埴自己;没有人想惹恼琴酒,除了对这一切一知半解的莱伊。 他出于alpha对一名omega的友好,给久川埴打了一个临时标记,短时间内这确实让蜜勒米尔得以完成今日份的工作,而不因特殊时期的混乱出些差错。 可惜,当晚他就收到了琴酒召见,琴酒连日从国外赶回来了。 要久川埴自己来说,他其实不觉得自己该感到心虚。毕竟琴酒和他从来没什么明面上的关系,只不过三人成虎,才让伏特加如临大敌般叫大哥回国。 琴酒或许只会感觉烦吧,boss派下的活还忙不完呢,哪有空关心那群底层人员闲来无事的八卦。 ……所以,久川埴定定心神,暗道,你紧张什么呀。 他站在机场酒店的门口,透过门缝都能嗅见琴酒身上霸道浓郁的烟草香,隔着墙和莱伊残留的信息素厮打成一团,那个莫名其妙的临时标记正让他浑身泛痒。久川埴强忍下那股逃走的冲动,抬手按了门铃。 来应门的是伏特加,他也是alpha,在琴酒大肆发散的信息素里估计也不会好受。不过这老兄好似无暇自顾,满目怜悯、自求多福地看向久川埴,担忧地提醒: “大哥在里面。” 机场酒店的套房规格不高,一眼望到头,琴酒正靠在邻窗的沙发上,吐出烟雾。烟草、焦油和□□的味道混杂在空气里,分不清是信息素还是其他。扑面而来的气味让久川埴浑身一颤,几乎跪倒在地上,被逼后退一步。 晶莹的绿眼在野兽般狭长的细缝中转向他的方向,几乎激起omega血缘中的恐惧,那alpha好像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琴酒说:“蜜勒米尔,过来。” 他掌心朝内、弯曲,仿佛一名统领者在召唤他的所有物。久川埴脊背上细密密起了一串激灵,顺从地走过去。 伏特加很有眼色地离开了。琴酒大约没打算在日本久留,整间房如样板间般干净,似乎赶这一趟真的只是单纯为了他的特殊时期。 “琴酒……” 他嘀咕着俯首,让琴酒扬手便能将食指搭在后颈上——像君王摩挲着他的权杖。久川埴也说不清自己在心虚什么,但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安分地垂下头去,就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毕竟对方是琴酒,他有丰富、充足的对琴酒经验,于这位控制欲超强的alpha来说,适当的示弱手段总是很好用。 “你生气了吗?”久川埴从下方抬眼看他,小心地揣测,“因为莱伊的气味?” 男人从鼻腔中发出冷冷的“哼”声,久川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琴酒确实说的是: “因为你身上有莱伊的气味,我不喜欢。” 他浑身一颤,久川埴能清晰地感受琴酒指腹拂过肌肤的触感,他反复、来回地摩擦后颈上一道浅浅的牙印,好似这样就能将那临时标记抹除了似的。 与此同时,琴酒身上独有的那股烟草气息再次强势、不容置疑地卷土重来,久川埴离得太近,瞬间被迎头灌进alpha浓烈的信息素,一时几乎窒息,几近脱力地倒在他身上,又被牢牢锢住后颈,无处可逃。 “唔……”久川埴在他的怀抱中颤抖,而琴酒向来是不知“温柔”为何的,霸道将他搂得更深。席卷而上的浓郁的焦油味,占领他的身体,omega根本无从反抗——他自觉也没必要反抗的,任由将莱伊的信息素统统逼出体外去,而后拔旗易帜、取而代之,像一头狮王终于回到他的领地。 第195章 琴酒慢条斯理地叼住他的后颈,在那方狭小的敏感带内,极尽粗鲁地研磨。他的尖牙深入皮肤和血肉,在那瞬间,久川埴几乎以为自己被生吞活剥了般,从指尖到发丝、从内而外,尽数是他信息素的气息。 至此,alpha的绿瞳中方才露出些满意的神色。 而久川埴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下他真要成为琴酒的omega了…… 第105章 琴酒if 2 浓烈、萧索的烟草气息,陡然升起时恍如硝烟刺鼻。 那是每年这段时日都会卷土重来的记忆,凭着这份融于血液的气味,久川埴每每会再想起那个冷酷的男人,以及他摩挲自己脖颈时的触感。思及此他又在被子下闷闷喘了几口气,越发感觉蒸腾而上的热度要将他蒸干了似的,无措地抱紧自己。 “哥哥……”莉莉的声音隔着棉被传来,模糊地听不清晰,“我把抑制剂放在这里了哦,水也在这,不舒服再叫我。”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而高热中的久川埴压根提不起劲,又不知过了多久才耐到一阵不适减弱,从被窝中摸索地伸出手臂。 被子一掀开,裹在其中的信息素就像扎破了的气球似的乱跑,烟草燃烧时的焦油气味很快填满整个房间,熏得久川埴头脑发晕。他抖着手给自己注射一剂抑制剂,又慢吞吞咽下一杯凉水,到底还是忍不了满屋的烟味,踩下床去开窗。 风一进来,总算将头脑冲得清醒了。方才迷蒙混沌的思绪恍如做梦,久川埴搓了搓手臂,暗暗骂道: 讨厌的琴酒。 组织覆灭,琴酒失踪。 那个男人,哪怕临走前也不曾与久川埴透露过分毫打算,甚至神色如常地帮他度过敏感期,隔日就消失无踪了。风间裕也打电话来时久川埴还在梦里,就听他毛毛躁躁地问是否知道“琴酒在哪里?”,然后惊惶的告诉他: 琴酒坐上了拉斯维加斯的飞机,然后就失踪了! “怎么办啊久川君!”风见裕也欲哭无泪,“我们谁也没料到,他会有其他的假身份,只是一晚上没盯牢……呜呜,降谷先生会杀了我的!” 久川埴摸到床头柜上放冷的开水,慢慢地吞下一口,才回答:“没,我没见过他。”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不动声色把一切安排妥当,哪怕偶有疏漏,也都顾全大局——这样的品质放在己方身上固然可靠,但到了不得不做对时,便难免有些讨厌…… 因为,久川埴就是他的一次“疏漏”。 乌丸莲耶被捕后,不过半年,案件的审理便已走上正轨。伏法的各级组织成员纷纷宣判,有功出力的也都按绩行赏。久川埴由于被划作“公安协助人”,加之考虑到未成年时的经历,幸得法院宣判时手下留情,自由并没有因此受限,只是按要求做了些社会义务劳动,便被轻飘飘放过。 然后公安系统出面,又帮他摆平了一大堆身份上杂七杂八的问题,再回过神来时,久川埴已经入读了东都大,迟到多年,总算经历过一回正常校园生活了。 “暑假我们班里打算准备研学旅行哦,久川君,在这里投票吧!” 班长把表格递给他,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要找到久川君可真不容易,大家居然都不知道你平时在哪呢——研学旅行,你会去的吧,久川君?” 久川埴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有点难以拒绝,只好在表格上随便划了个勾,听班长小姑娘还在啰啰嗦嗦地抱怨:“上了大学,一个班的同学竟然全都这样冷漠!我超受不了这个的——所以,你真的会来的吧,久川君!” 她一双眼睛亮亮地瞪来,久川埴拗不过她,只能点头:“我会去的。” “好耶!”这姑娘欢呼一声,雀跃地走了。 于是当晚久川埴给风见打电话,询问以他目前的情况是否不方便出国。年轻警官大约深夜还在加班,“嗯嗯”着听他讲完情况后,只说要上报降谷先生判断。 “不过,久川君明明也有降谷先生的私人电话,你直接联系他会快些。” “我又不急这个。”久川埴说,“感觉降谷最近会挺忙的,为这点小事打扰他不好。” 风见裕也叹气,他和降谷零最近只在忙一件事情:国际刑警近来在南美洲发现了琴酒的踪迹,日本警方得知后正在大力介入此事,特事处为此已经加班三天了。 他传递消息很及时,次日降谷零亲自打电话来,简短地说明此事“没有问题”。 熬夜加班到现在的公安警官声音嘶哑,接着关心久川埴“手术恢复得怎样”。 “我听医院说三期的手术你一直没去做,不管怎么说,还是抽空去一趟。” 久川埴满口答应,说是“期末周耽搁了,得空一定会去”。但其实他早已经回绝了一声,因为彻底的标记清洗手术要重复三次,他觉得“很麻烦且没有必要”。 “反正终身标记是洗不干净的。”术后他告诉医生,“能清洗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可以了,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平时也没有味道。” 帮他做手术的医生大抵与警方也有点关系,多少听说过些他的情况,便不逼他,只是劝道:“这样一来,你也无法和其他alpha形成新的标记关系。” 久川埴笑起来:“我现在又没有那种需求。而且,哪怕三期手术也只是提高标记成功的几率而已,我读过书的,很清楚后果。” 第196章 “只读过书,却不读人生,也是不行的呀。”老医生把他看作小辈,忍不住指点两句,“未来的事很难说清……唉,等你改变了想法,再来找我吧。” 然后在研学旅行当天,久川埴很不巧地发觉自己的特殊时期提前了。 从落地夏威夷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昏昏涨涨、头重脚轻,好像冥冥中的预感,总觉得烟味萦绕四周。 到了晚上大家在游乐厅里聚会,这股香烟味更是浓到其他人都闻见了: “呀,谁在抽烟。”有个女同学扇扇风,抱怨起来,“抽烟就出去嘛,好没礼貌。” “真的,我也闻到了。” “有点像烟味,又不太像。” 好心的女班长起身去开窗,打圆场说:“确实不像烟味,直子你也不要太毒舌了,相互理解嘛。” “哈,还是我的错了?” 这个时候久川埴站起来,说:“抱歉,可能是我的原因。” 他的信息素一向很淡,本就盖不住焦油的辛辣气味,这时发作起来就只剩下alpha浓烈的信息素洋洋洒洒,一下霸道地侵略了满屋。有omega的同学已经掩鼻开始皱眉,久川埴越发抱歉,表示自己先一步离开。 他迈出一步,天旋地转地就要栽倒,边上的男同学连忙起身扶他,看见他红扑扑的脸,摸上去滚烫。这下大家都明白发生什么了,不过发热期而已,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纷纷叫人快些回房,还有同学自告奋勇去买抑制剂,久川埴笑笑说他带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提前这么早。 “给大家添麻烦了,抱歉抱歉。”他清醒一些,好歹能站稳了,“明天我会请大家喝东西的,我走了,你们就继续玩吧。” 班长没想到他这样在乎世故,哭笑不得地催他快走。久川埴还没到门口时听见身后响起好大的起哄声,是刚刚扶了他的男同学,被伙伴们推搡着出来,叫住久川埴。 久川埴回头,看见年轻alpha脸红着过来,嘤咛地推销说自己“可以帮忙”,伴随着更喧闹的起哄。他漏出的一点信息素让久川埴微微蹙眉,他其实不讨厌小自己数岁的同学们,甚至觉得生涩的少年人还挺可爱的……但这种“生涩”从不该对着他。 毕竟,只要心智再成熟一些,他们就会发现成年人的世界中,区区“临时标记”根本算不得什么,充其量只是互相帮助罢了——哪怕终身标记都可能不含一丝情感意味呢。 “谢谢,我带了抑制剂的,就在房间里。”他温和地微笑,礼貌推开对方想要搀扶的手。alpha的脸飞快露出沮丧,脸白了又红,大概是感觉没面。久川埴一眼就看破他的拘谨,又说:“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过期,能请你帮我再买些来么?” 他离开同学们的聚会,走过走廊又挨上电梯,好容易忍到房间门口了,手一滑却叫房卡掉到门缝里。 久川埴觉得今天他真是多灾多难,无可奈何地依在门板上,头晕越来越严重了,下一秒就要滑在地上。也就这时,房间门竟莫名其妙打开了。 晶亮的绿眼像一头凶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久川埴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几乎忘了呼吸,操着迟钝大脑理解他的话。 “蜜勒米尔。”琴酒说,“进来。” 他还是一身黑衣,还是那样冷酷无情,留给久川埴一道漆黑的背影。久川埴愣神之际,他已经做到房内唯一的沙发椅上,像从前那样慢条斯理地招手,对他说: “过来。” 久川埴感觉他已经蒙了,竟真就那样顺从地走过去,顺从地俯首。琴酒的手指一如既往抚上他的后颈,仿佛他还是他的omega那样。 体内的信息素,在接触到熟悉气味的刹那,比往常更甚地灼烧起来。后颈上手术的刀疤还很明晰,被顺着纹理摸到底端,激起一阵颤抖。 “琴酒……”他终于、再次,念及了这个名字。 他应该有很多话想问,好比按公安的推断来讲,此人此刻应当出现在南美巴西或哥伦比亚;好比质问他为什么失踪,又为什么回来……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听见琴酒笑了一声。 ——冷笑,通常代表琴酒有点生气。 “蜜勒米尔。”他说,“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气味,我不喜欢。” 久川埴后知后觉:“什么?” “你忘记我,是为了迎接他吗?”琴酒颇暗示性地摸索那道伤疤,周遭的信息素越来越强。 久川埴这才意识到,他不知是哪沾上了方才那男同学的气味,引了琴酒不快。理智上他真不觉得有必要为此而心虚,于是抬头直视琴酒的双眼。 “事实上,不是。而且,你担心这问题也很没必要。” 琴酒好似叹息了一声,而后更为浓烈的信息素排山倒海般袭上久川埴,如千钧重压般压得他无法出声。他太久不见琴酒本人,不知不觉都忘了这男人的霸道品行,咬牙去探行李箱中的抑制剂,被截住双手不容反抗地锢在原地。 熟悉的烟草味簇拥着他,将真实的他挤得无所遁形。压抑腺体中的信息素脱缰般地弥散开来,违心地与alpha交缠,琴酒在他耳边道: “你大概忘了,我们是一路人,蜜勒米尔。”他可能是在叹息,“你还要和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厮混多久?我是来接你走的。” 久川埴说不出话,他浑身都在颤栗,被琴酒死死地抱在怀里,手指无措地攥住男人的黑衣——黑色,满目的黑色,他人生的底色。 第197章 琴酒慢条斯理地咬住他的后颈,久川埴的颤抖停不下来,任由男人再一次将信息素注入他的身体。同样属于他、残留体内的那部分alpha信息素在这瞬间陡然爆裂开来,呼应着席卷omega的全身,让他从内而外、从发丝到指尖,哪怕满溢而出的泪水里,都是呛人的窒息般的烟草味,无处可逃。 他逃不开,因为琴酒那样用力地拷着他,好似他到死都应该是琴酒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