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 魔道祖师衍生文——朝暮》 第1章 [bl同人] 《(魔道祖师同人)魔道祖师衍生文——朝暮》作者:薄木兮【完结】 文案: 一代魔道祖师,身死魂消以后,仙门世家发生了哪些大事?是谁在后面操控全局?是谁再不择手段往上爬?是谁一心只为寻一个人? 内容标签: 魔幻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魏无羡,蓝忘机 ┃ 配角:蓝曦臣,聂怀桑,蓝思追,金光瑶 ┃ 其它:魔道,原著向,衍生 一句话简介:魏无羡死后十六年间发生的故事 立意:志同道合,势均力敌的爱 第1章 身死1 啊…… 绝望之际,魏无羡将全身力气悉数寄予阴虎符中,两半小巧虎符爆裂之际,在场所有人都呼吸紊乱经脉倒流一个个倒下哀嚎好不凄惨,当然包括始作俑者魏无羡,他这一招与自杀无异。 片刻,一个苍白身影颤巍巍站起,一袭白衣早已被沙土血迹染的污浊不堪,唯有额上一指宽卷云纹抹额未沾染丝毫污迹,仍端端正正戴着,衬得那漆黑的眸子越发冷冽幽深。蓝忘机艰难走过去,魏无羡整个人倒在血泊里,脸上七窍都有血迹渗出,就像被人按在血水里又捞出来。蓝忘机心头一急,眼角涩得生生逼出眼泪来,调息片刻,吐出一口血水,慢慢扶着魏无羡御剑离开了。 这边四大世家的人俱是伤亡惨重,跌瘫在地无法动弹,只有修为高的几人勉强能站立,蓝曦臣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弟带走了魏婴,自身又受重伤,只好先赶回云深不知处求叔父出面把蓝忘机带回来,也免得其他世家趁机把脏水泼在蓝忘机身上说他与魏婴是同流合污。 蓝启仁深知这个得意门生的性子,看似随和实际上执拗得很,他迅速召集三十三名与他同辈弟子,浩浩荡荡往夷陵去了。 蓝曦臣放心不下随他后面追上来:“叔父,忘机他……” “你不在家里养伤,又巴巴跑来,是怕我带不回去吗?”蓝启仁确实是气极了,这个魏婴,的确是祸害,他引以为傲的弟子是仙门百家趋之若鹜争相模仿的对象,怎么现在跟一个十恶不赦大魔头搅和在一起。 “不是,叔父,您别怪忘机,咳咳……”蓝启仁看着面前这个如自己亲生儿子般的侄子脸上竟有少有的慌乱和急躁,他的心又软下来“只要他乖乖跟我回去,我自然不会为难他”见蓝曦臣仍一脸期待看他,无奈道“也不为难那个,那个谁就是了”。 蓝忘机果然带他来了夷陵,因为他记得魏婴说过这里有一方血池,养伤极好,将魏无羡瘫软的身体放在血池里,蓝忘机不顾自己伤重,仍兀自给他输送灵力,眼睛紧盯身边那人,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在说“我信你,魏婴,你醒来”“这世上还有人信你”“我带你回家,回云深不知处,我们藏起来不问世事”…… “忘机!跟我回去!”蓝启仁进来就看见蓝忘机泪眼婆娑跪坐在血池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样子,不由得又气了三分,遂恶狠狠的道。 蓝忘机置若罔闻,眼看自家叔父胡子都要吹到天上去了,蓝曦臣赶紧过去拉他:“忘机,叔父和众位前辈专程来带你回去的,你快起来……” “兄长,他死了,他是不是死了?他一定是怪我没有跟他站在一起,故意装死吓我对吗?你知道他最是鬼点子多了”蓝忘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兄长,你救救他”他近乎哀求的抓住蓝曦臣的手。 蓝曦臣已不记得多久没有在自己弟弟脸上同时看到过这么多表情了,他兀自心惊“难道,忘机对魏公子……” 这边蓝启仁却容不得蓝忘机不顾身份的发疯,他走过去探了探魏婴的鼻息,早已冰凉一片“忘机,魏无羡早已身死,连魂魄都被他自己打散了,你还给他输送灵力做什么?” “魂魄,魂魄,你究竟有多狠心,竟连魂魄都不想留在这世上,魏婴!!!!”蓝忘机像是气极又像是发泄,挥起避尘毫无章法一顿乱砍,剑气乱窜在场之人竟无一幸免,他自己也挂了好几处彩,力尽倒下之际,抓住蓝曦臣扶过来的手吐出最后几个字“兄长,那个孩子……”蓝曦臣顺他眼神看去,血池边缘的角落里,果然蜷缩着一个小小人影…… 蓝忘机再次醒来已经身在云深不知处了,蓝曦臣坐他身边翻看着他旧日研习的琴谱,看他转醒忙放下来摸他的额头“忘机,你终于醒了,吓死大哥了,你昏迷了十多日了” “十多日?那魏婴?还有阿愿可带回来了?”蓝忘机只觉得睡了一瞬,周身都酸痛不止,哪知竟过了十多日了 “那个孩子叫阿愿吗?他倒比你好些,前几日就退烧了,只是身子弱些,怕是得慢慢养才行”蓝曦臣一边扶他一边拿靠枕给他靠着“至于魏公子,他本就怒火攻心又急于发动阴虎符受力太过,震碎了自己心脉。而且,他似乎不想留存于世,临死时自己把魂魄都散尽了” 蓝忘机呆呆坐着“那他的,他的尸身……” “忘机,你知道这次各大世家都伤亡惨重,他们怎么可能放过魏公子,哪怕他已经死了,在你昏迷的时候各世家已经齐上夷陵,一家一道咒珈将他的尸身永远封在血池洞里了” 蓝忘机再也听不下去,他挣扎着下床往门口奔去。 “站住!姑苏蓝氏的脸还嫌丢得不够吗?”蓝启仁挡在门口“既然你还有力气胡闹,那就到戒律堂来给各位前辈们一个交代!”。 第2章 蓝忘机隐约记得他最后好像打伤了人,罢了,快快领完罚再去夷陵,毕竟,魏婴的尸身还在那里。蓝忘机顾不上穿外衣,仅着中衣就坦然跪在戒律堂前 “你打伤了33位前辈,现在打你33鞭,你可有怨?” “无怨!” “好,来啊,执刑” “这第一鞭打你不敬尊长” “第二鞭打你不辨是非” “第三鞭打你妄交奸邪” 三鞭下去,鞭鞭皮开肉绽,蓝忘机愣是梗着脖子一声未吭过,见他这样分明是不知错,蓝启仁气道“蓝氏家规第五十二条是什么?” “不得结交奸邪” “倒难为你记得,你……”还未等他说完,蓝忘机已经抢先问他 “敢问叔父,熟正熟邪,熟黑熟白” “好,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给我狠狠的打” 第2章 身死2 “蓝湛,看我” “蓝湛,吃枇杷” “蓝湛” “蓝-湛” “魏婴?”蓝忘机周身剧痛,连呼吸都似乎带着血迹,他迷迷糊糊仿佛身在混沌,无数个魏婴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他拼命去寻却又一无所获。 是啊,三十三道戒鞭,前面十几下还能靠灵力勉强挨一挨,后面的灵力用尽几乎用肉身生生扛着,一鞭下去就皮开肉绽,每一鞭都几乎把脊骨打穿,最后几鞭若不是蓝曦臣跪下来求情,怕蓝忘机这次性命休矣。 “宗主,二公子以肉身扛戒鞭,脏器皆有损,而且.......”医官样中年人欲言又止的看向蓝曦臣 “还有什么?”蓝曦臣望着自家弟弟趴卧在榻上浑身抽搐大汗淋漓,如果不是时不时紧锁眉头他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说吧曲大夫,还能比现在更糟吗?”蓝曦臣轻合双眼将泪意驱走。 “是,二公子脊背上左右各断了一骨,此处骨头极难接,勉强接上也需病人卧床一年以上方可痊愈。看二公子情状,他在以残存灵力努力强迫自己适应疼痛好尽早清醒,公子可是有未竟之事?要知道此时可千万不能随意走动啊,一旦骨殖或是脏器错位,怕有终身残疾风险” 蓝曦臣惊愕万分,没想到蓝忘机伤重至此还不忘那个人“曲大夫,您可是有什么办法?” “宗主,如今之计,只有一法可行,便是封住二公子五识”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做兄长的总是不愿意强制蓝忘机去做什么,如今封住他的五识,只怕来日忘机责怪于他,罢了,性命攸关顾不得了,以后弟弟要怪就怪我吧。 蓝忘机已卧床半年了,蓝曦臣有时间就来陪他,明明是封闭五识的人,有时候却会无故滚下泪来。蓝曦臣再不敢相信也看清了自家弟弟对魏公子的心意了,这魏公子在不夜天已然抱了死念,要是他知道忘机对他.....当日会不会稍作留恋呢? “宗主,先生请您过去”正兀自感怀,一个小弟子轻手轻脚进来通报。嘱咐好照顾蓝忘机的人,蓝曦臣往竹室走去。 蓝启仁独自坐在案边,盯着一摞手抄的家规发呆,任他再迟钝也从蓝忘机不要命的态度上看出端倪来了。这半年,他一边恨铁不成钢狠心不去看蓝忘机一边又怨恨自己当日着实下手太重,一向端方雅正的他竟少有一股萎靡不振之态。 “叔父”听到蓝曦臣拱手向他行礼他才回过神来 “曦臣,此次百花宴上金氏所为你怎么看?”蓝启仁抬手示意蓝曦臣入座,兀自开口问道 “金光善力保薛洋,怕是包藏祸心,有大阴谋” “纵观百家,兰陵金氏确实实力非常,听说不少小门宗都争相依附于他?” “是,金氏如今一家独大,怕真像魏公子说过的那样,金氏想取温氏而代之”蓝曦臣说出这个名字又暗自后悔,魏公子一向为叔父所不喜,不要迁怒于忘机才好,果然蓝启仁眉头紧了几分,蓝曦臣急忙岔开话题“当日岐山之祸太过惨烈,几大世家至今还未恢复元气,万不能再有一个岐山温氏了” 蓝启仁也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特别反感,叹气道“看不出金光善竟有如此野心,如今之计,唯有跟其他世家商议,千万不可眼看着金氏坐大” 蓝曦臣道:“是,聂宗主为人刚正不阿,我相信他绝不会攀附金氏;江氏虽与金氏有姻亲,但江宗主一家都身受温氏毒害,相信他也不会冷眼旁观。不如我下个帖子请二位宗主前来一叙,到时再作商议” 蓝启仁点头默认,蓝曦臣看着自家叔父半年里似乎苍老许多,心有不忍,温声安慰他“曲大夫说忘机恢复得极好,我也安排了妥当的人去照顾,叔父不要担心”蓝启仁抬眼看他,又疲惫得闭眼。 蓝曦臣见状,轻声开口道“叔父,还有一事要请您示下”蓝启仁睁眼示意他继续说 “当日乱葬岗带回来那个孩子,当时病的太严重,没看出来,如今好了,总是呆呆的,让让曲大夫看过,说那孩子似乎记忆有损,之前的事情一概都记不得了……忘机伤重之下都不忘带上那个孩子,而且稚子无辜,我们......” 姑苏蓝氏三千多条家规没有一条是说见死不救牵连无辜的,纵有再多怨恨,又关一个孩子何事呢,蓝启仁叹气道:“那便找一位宗亲以收养的名义记在他名下吧,以后就以内门弟子待之吧”蓝启仁本就是良善之人,自然不会迁怒一个孩子。 第3章 “多谢叔父”蓝曦臣不知是为谁高兴,半年内竟第一次欢喜起来。 第3章 身死3 “宗主,这些东西,全都要丢掉吗?”一个紫衣小弟子手捧一个箱子躬身问道 “丢丢丢,不丢掉放着碍我的眼吗?”江澄的脾气果然越发好了,不论说什么事都自带三分火气。 自不夜天回来,整整半年这位江宗主没有说过半句好话,整日待在莲花坞里修习练功,教训弟子,只是比之前更爱喝酒了,喝醉了便在祠堂对着一支黑笛边笑边骂且骂且哭。 他一边不耐烦的嚷嚷一边抬眼瞥见框里一盏破旧的莲花灯‘这是,阿姐做的?’记得那个人半夜跑出去还是他拿这盏灯出去找他的,“等等,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放到后廊上最东面那间厢房去吧”他突然改口,已经走出几步的小弟子闻言回身向后廊上去了。 “魏无羡,你还真是....该死...”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黑笛,对着它恶狠狠道。当日在不夜天,魏无羡拼尽力气驱动阴虎符后已然是强弩之末,蓝忘机匆忙带其离去时竟忘了把陈情带走。他恢复灵力后带江厌离尸体离开,不知道什么心情下把这支笛子捡回来了。 “你的英雄情结是泛滥得没地方收吗?既然什么人你都要救,最后为什么不救阿姐?那些傀儡都听命于你,你为什么不让它们停下?你不是说能控制得住吗?现在倒好,你身死魂消了无牵挂,我怎么办,阿凌怎么办?魏无羡你真是混蛋,该死,枉我江家对你这么好,你百死莫赎”仰头喝下一大口,奇怪,荷风酒并不辣,怎么激得流下泪来。 自打把江厌离的尸体送回金陵台,江澄就把自己关在莲花坞,连上月金氏百花宴也没去,当然不用去他都能想得到,所谓的百花宴,不过是借机给魏无羡定罪,商量怎么处置他的尸体罢了,这些世家嘴脸真是越来越让人恶心了,魏无羡再罪大恶极也是我云梦江氏的人,我可以把他千刀万剐,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权利呢?听说各世家一家一道咒伽把他封在乱葬岗了,封就封吧,省得我还要去带他回来。不过我还真想过把他带回来,把阿姐也带回来,我们一家就又能团聚了。可是阿姐,大抵是想要跟金子轩葬在一起的吧,至于他,真想带回来用咒珈封住,生生世世也不要轮回,生生世世给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姐赎罪!! 莲花坞可真是大啊,大得似乎天荒地老都只有我一个人 那片荷塘我记得以前比这大呀,我跟那个人竟要游半刻钟才能游到尽头,或者是之前身量还小的缘故? 那个人确实厉害,竟能在水里憋气憋一炷香时间 以前怎么那么爱去偷莲蓬呢,明明码头上甄大叔送的吃也吃不完啊,对了,是那个人说偷来的吃起来香 我是喝醉了吗?为什么这么多记忆中的事都跟那个人有关 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想他 “都怪这该死的笛子!!”江澄一边懊恼自己酒后思绪不受控制一边厌弃地将那支笛子抛到门外 “公子”一个颤巍巍的身影艰难弯腰捡起地上滚落的黑笛,半晌方吃力的站起向他走过来 “婆婆”江澄看清来人,正是当初照顾过江厌离的陈婆婆 “公子,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都不在了,但云梦江氏还在啊,您可千万不要这样糟蹋身体,不然他们在天上看见了心里也难受”陈婆婆最知道这位小公子,嘴上说不在乎,其实心里在乎得要命,她把笛子递过去“您要是心里难受就出去散散心吧,不要藏在心里,久了会生病的,云梦江氏还指望您呢” “婆婆,我没事” “没事就好,这心思不纾解开啊最容易郁结成疾,不管是死人也好活人也罢,都该放下了” “我只是觉得这莲花坞太大了......” “您要觉得不合心意就改改吧,动动土也好,总要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还是要向前看的公子,不是我老婆子托大,老爷夫人去得匆忙,也没给您定下个姻缘,如今我再不为您操心操心怎么行呢?这偌大的莲花坞还是要有个女主人才行啊” “女主人?”江澄醉眼迷离喃喃咀嚼这几个字,脑中不由想起那个看似柔弱扎起针来却毫不手软的女子,如果没有和温氏的血海深仇,我大概会向她表明心意吧,可为什么,她偏偏姓温!! “宗主,姑苏蓝氏送来的”说话间一弟子逞上来一张拜帖,江澄打开看过,随手又丢给那弟子,懒洋洋说道“不去”! “公子,即是下了拜帖怕是有重要事情,您还是去吧,顺便看看山川风物,疏阔疏阔心情”陈婆婆又将那帖子放回到江澄手里。 那上面写道请他本月十五去云深不知处,同去的还有清河聂氏,一同商议要事。姑苏蓝氏能有什么要事?话说蓝忘机当日离去再没有了消息,这次有事,莫不是关于魏无羡?江澄思考半晌无果,罢了,去看看吧,最好不要是那个人的事,哼! 江澄御剑向下看去,上次来云深不知处还是和那人一起听学的时候,这么快已然物是人非了。来至山门,还要查验拜贴,蓝氏的臭规矩果然还是那样,上次我们一行人遗落拜贴被拒之门外虽然狼狈,但好在大家都在,现在只有我一个了,断不会再那样失礼,毕竟我不会像那个蠢人一样跑回去取。 “江宗主请,聂宗主和我们宗主早已等候多时了”一弟子将他引进来,果然会客室聂明玦和蓝曦臣已经在说着什么了。 第4章 “江某来迟,还请二位宗主见谅”江澄拱手施礼,那二位忙起来还礼寒暄 “哪里哪里,江宗主请坐” “不知蓝宗主请我二人来所为何事”江澄一直喜欢开门见山 “江宗主缺席了上个月金氏的百花宴,百花宴上有件大事不知您可曾听说?”蓝曦臣将茶杯放在他手边,也痛快的说出了本意 “不曾,江某最近打算将莲花坞重新修葺一番,所以无暇关心金氏之事” “恐怕,这不是金氏一家的事”左边聂明玦开口说道 “哦,那二位宗主不妨直说” “百花宴上,出现了一个人,而且金光善力保此人,连栎阳常氏唯一的幸存者常萍都出来力证此人无罪” “栎阳常氏?难道是,薛洋?!”江澄没想到竟是薛洋,一时气愤一巴掌拍在案上 “仙门百家,人人都知道薛洋屠人满门十恶不赦,金光善却要力保他,这中间怕是……”蓝曦臣拿走被江澄掌风带倒的杯子,换了一个重新斟上 “魏公子当年倒是一语成谶,这金光善果然要做下一个温若寒” 不知是听到了那个人还是听到了温若寒,江澄不由得握紧拳头青筋暴起眼神满是杀气“他·敢!” “薛洋当年在不净世逃脱,我聂氏责无旁贷,只是传说当年他拿了常氏的阴铁,如果不是魏无羡拿走了的话,他……” “当然不是魏无羡拿走的”不等聂明玦说完,江澄斩钉截铁的回复了他,这一点江澄还是明确的,那么…… “那薛洋身上很可能藏着一枚阴铁”蓝曦臣先他一步说了出来 “怪不得金光善要力保薛洋呢,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阴铁”聂明玦恨恨道 “恐怕不只是阴铁,金氏如今一家独大,各小门宗争相攀附,如果我们冷眼旁观,怕当日岐山之祸就在眼前”蓝曦臣拱手向其余二人道“姑苏蓝氏虽一向不参与此类纷争,但实在不能置身事外令祸事重演,所以请二位宗主前来商议该如何应对” “我清河聂氏断不会助纣为虐,若金光善真要效仿温若寒,那我就提这把刀再上一次不夜天”聂明玦率先表了态 “蓝宗主是怕我云梦江氏顾及姻亲关系到时不肯与金氏决裂?”江澄抬眼发现蓝曦臣盯着他看,才明白今日请他来的目的“我江氏全家的血海深仇全都是拜温狗所赐,我又怎么冷眼看着出现另一个温氏” “如今之计,唯有我们三家合力,共同牵制兰陵金氏,只要我们任何一家不攀附温氏,那些个小门宗就翻不起大浪来”蓝曦臣略有忧虑的看向聂明玦“只是金光善野心勃勃,阿瑶他……” “做与不做都在他一念之间,如果他真助纣为虐,也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聂明玦一向对金光瑶不放心,所以对他也格外严厉 “对了大哥,怀桑呢?”蓝曦臣有心岔开话题 “你知道他一向无心于仙门中事,这会儿怕是跑到哪里玩耍去了”看看身边跟聂怀桑同龄的江澄已然一派宗主的气势,自家弟弟却还怎么都玩不够,聂明玦恨铁不成钢的说 “怀桑心思单纯,做个富贵闲人不是更好”蓝曦臣适时宽慰他 “我倒是羡慕聂兄得很啊”江澄丝毫不掩饰眼中向往之意 “对了,曦臣,忘机如何了?”说到羡慕聂明玦不知多羡慕蓝曦臣的弟弟 “忘机”蓝曦臣眼神灰暗下去“忘机他不太好” “不太好?会客也不行吗?”聂明玦不太相信蓝启仁真能狠心把这个心尖上的得意门生打出个好歹来 “算了,两位随我移步过去看看吧” 第4章 身死4 听聂明玦问及蓝忘机,蓝曦臣心下虽痛却又不好拒绝别人好意,只好带他二人往蓝忘机居所探望 “这...”聂明玦之前听说蓝启仁回山便罚了蓝忘机,不想竟罚得这样严重,一时惊讶居然结巴起来“这是......”他本来想问是不是死了,又实在没问出口 “活着,只是被我封住了五识”蓝曦臣听出他言下之意,平静说道 蓝忘机无声卧在榻上,双目紧闭,嘴唇苍白,整个脸上无一丝血色,除了有细微平稳的呼吸外,真与一个死人无异,一时间屋内三人皆静默不语,饶是因魏无羡而讨厌蓝忘机的江澄也心下大恸。 “当日忘机带走魏公子,我怕他成为众矢之的为百家所不容,所以才请叔父出面带他回来,哪知他不但挥剑伤了同去三十三位前辈,事后还拒不认错,叔父气极才罚了这么重” “这是,戒鞭?”江澄心里也觉得罚的过重,蹙眉问道 “是,伤三十三位长辈,罚三十三道戒鞭”蓝曦臣心痛不已,连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 “三..三十三???”江澄惊愕万分,那戒鞭打在身上有多痛,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当日被抓回莲花坞他只受了一鞭便觉痛得神形俱裂,蓝忘机居然受了三十三鞭。他突然想到当日魏无羡不惜与百家决裂也要救温家的人时,也是这般不问后果不惧生死,原来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同一种人,一样,一样“蠢”的人!! 江澄心里顿时翻江倒海,酸楚,怨恨,惊讶,甚至一丝后悔各种情绪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极失礼数的告辞出来。 他蓝忘机凭什么,能为魏无羡做到如此地步,明明我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人。还有魏无羡这个混蛋,当初说叛逃就叛逃,他以为他是谁,真能拯救苍生吗?是,他们两个确实是同一种人,一样自大自私,不顾他人处境……他一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聂怀桑“江兄江兄”叫他他都没听见,一个人魂不守舍下山去了。 第5章 这边聂怀桑去会客室没看见他们,才在弟子指引下往这边来了。“大哥,曦臣哥,江兄怎么.....”他本来想问江澄怎么了,一进门看到如死人一般的蓝忘机竟半个字也问不出来了,他握了握藏在袖中的东西,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垂手立在一旁。 “曦臣,封住五识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时间长了怕是有损修为”聂明玦一直都极欣赏蓝忘机,自然也不想他有什么事 “大哥有所不知,当初封忘机五识是因为他脊骨断裂,必须卧床静养才行,他又坚持要去…我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也知于修为有损,但比起修为,还是性命更重要些”蓝曦臣引他兄弟二人出来再次往会客室走去,担忧道:“现在我更担心的是阿瑶,如果如之前所说金光善要用薛洋的阴铁做什么,那阿瑶怕是也无法阻止”毕竟结义兄弟,蓝曦臣还是说出了他的担忧 “放心吧曦臣,以他的心思机敏还不至于,我倒是怕他会站错立场,助纣为虐”亲眼见过金光瑶一脸邪魅的杀人,聂明玦始终都对这个结义弟弟信任不起来。 “阿瑶,他不会”蓝曦臣尤记得当年云深不知处被烧,他携蓝氏藏书出逃时,途中被当时还叫孟瑶的金光瑶所救,二人一番长谈,之后蓝曦臣负责游说百家群起而反抗温氏,孟瑶则只身前往不夜天刺探消息去了,有这番担当的阿瑶又怎么做助纣为虐的事呢 “如此,我兄弟几人何不共同商议对策,怀桑,你飞书给孟瑶,请他三日后不净世一聚”聂明玦深知这个三弟怕他,看来只有他出面敲打一番,令他不至于走上弯路 “哦,好”聂怀桑心里正想着另外一件事,突然被自家大哥一叫,含糊答应起来 “你适才去哪里了?怎么魂不守舍的?”聂明玦看出他心不在焉 “没去哪,就在后山随便转了转……我只是看见蓝二公子,又想到魏兄,有点难受而已”他确实难过不假,但蓝氏后山,却是专门去的。 第5章 隐藏 5 三日后,不净世 “大哥,二哥”金光瑶躬身向两位结义兄长见礼 “你来了,阿瑶,过来坐”蓝曦臣截住他施了一半礼的手,拉他过去坐下 “二哥,这是……”他一直有点怕聂明玦,只好屈膝坐在蓝曦臣下首 “听说你跟秦老宗主家的小姐……”上次在金陵台蓝曦臣本想问他,无奈心里牵挂着弟弟,百花宴之后未做停留就赶回去了 “是,阿愫她,很好……”说到秦愫,金光瑶神情温柔,甚至稍稍脸红起来,是啊,那个女子从不曾对他的出身说过什么,甚至因为自己不惜与她父亲秦老宗主争执。“只是,秦老宗主……毕竟我的身份……”秦苍业那里确实有点棘手,虽然金光善让他入了宗谱,但还是没有从嫡系子弟的“子”字,只从了光字,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他母亲的身份摆在那里,秦苍业看不上他也理所当然。 “大丈夫立身于世只求无愧于心,只要立正心走正路,身份什么都是虚名”聂明玦本就有心敲打他,说出话来也严厉了几分 “大哥说得对,只要你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秦老宗主怎么会看不到,毕竟哪个父亲不想自己的女儿嫁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蓝曦臣适时为他解围 “是,阿瑶谨记大哥二哥教诲”金光瑶感激地看向蓝曦臣 “只是阿瑶,金宗主当日不顾劝阻非要保下薛洋,你可知其中缘由?”蓝曦臣问出主题 “我也奇怪,这薛洋居然还活着,听父亲说是他夜猎路过莫家庄时偶然遇上的”金光瑶听出来今日邀他过来的目的了 “不瞒你说,薛洋身上极有可能还藏着一枚阴铁碎片”蓝曦臣忧心忡忡的说 “怎么会?阴铁不是全都现世了吗,怎么薛洋还有一块?”金光瑶瞪大眼睛惊诧不已,虽然事情真相他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装作极惊讶的样子 “不知”蓝曦臣摇头继续说道“但阴铁威力之大令人心惊,薛洋杀人如麻恶名昭彰,不论哪一个都不该继续留存于世才对,金宗主此举怕是有欠妥当了” “我何尝不曾劝过父亲,只是二哥你知道我在金氏身份尴尬,父亲他也不会听我的”明明是假话,经他可怜巴巴说出来,却不由得人不相信。 金光善夫妇骤然失去独子,心中悲痛可见一斑,金夫人早就郁结成疾,终日药不离身,如果不是有个可怜的金凌需要人照顾,只怕她早已了无生趣撒手跟着儿子儿媳去了。金光善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毕竟上了年纪,儿子一死,再有雄心壮志也凉了一半了,终日只是留恋花丛,金氏的事也不甚管了。连这次力保薛洋的事,都是金光瑶明里暗里做的手脚,他只是故意提醒金光善薛洋手里有阴铁,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就忙不迭的在宴席上出了丑,还真是,蠢啊…… “我当然知道阿瑶你为难,但阴铁事关重大,不除不足以安百家之心,还请你劝劝金宗主才是”蓝曦臣有点心疼的看他 “是,我一定劝父亲清理薛洋摧毁阴铁,莫要于百家为敌”金光瑶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想要继承金氏,断少不了眼前这二人的支持,尤其这位二哥,虽然什么时候都待人温和有礼,但其实心存大义为人最有原则,至于大哥聂明玦,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但只要自己不犯错,他就算不支持至少也不会反对。更何况金氏现在还不完全在自己手里,金光善虽然不太管事,但他那一众亲信如秦苍业之流可绝对不会服自己,于情于理惹怒众仙门都不是明智之举,既然金光善做了这个坏人,那就让他继续做下去吧。 第6章 “二哥,忘机如何了”金光瑶知道现在蓝曦臣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弟弟 “说来还要感谢你在百花宴上为忘机说情”蓝曦臣感激得说道,当日蓝忘机带走魏无羡,百家上门讨要说法,都说是蓝忘机与夷陵老祖同流合污,幸亏这位三弟力排众议,才不至蓝忘机声名被毁。 “忘机一直都是仙门弟子楷模,这次也一定是受了那夷陵老祖的蒙骗,只不过这次伤得太重,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金光瑶看向蓝曦臣,那温和的脸上眼神暗淡下去似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说来金光瑶对这个二哥一向仰慕信服,贵为一宗之主,仙门弟子排名第一的泽芜君从来不曾对他的出身有过半点微词,还再三维护他,替他向聂明玦解释说情,更是促成他与赤峰尊泽芜君三尊结义,令从小就受人冷眼的金光瑶如何不感动。如今知他担心自己弟弟,金光瑶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他宽解一二…… “对了大哥,滇东白氏送来几只极罕见的绿尾白孔雀,我知道怀桑向来喜欢这些东西,让他去挑几只回来玩吧”一时冷场,金光瑶适时打破尴尬 “怀桑本来就不思修行,你不稍加劝阻,怎么还助他一起胡闹?”聂明玦听他说起滇东白氏,估计又是一个依附于金氏的小门宗了,他一向看不惯这些权势纷争,尤其现在金氏野心昭然若揭,一时气恼,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有大哥在,还怕怀桑被人欺负吗?”金光瑶小心陪着笑 不过经此一提醒聂明玦确实觉得聂怀桑最近不太正常,时常不见人影,看见他也唯唯诺诺的,看来确实要找机会问一问才能放心 “宗主,您的意思是说全部拆掉重建吗?”莲花坞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弟子疑惑的问江澄 “我说的不是人话吗?你听不懂?”江澄给他一个白眼“除了大门和祠堂,其他地方通通重建,不光要重建,还要建的跟之前丝毫不一样,听明白了吗?” “是”自家宗主性格越来越古怪,他们做弟子的又怎么敢反驳呢 那日从云深不知处出来,江澄心乱如麻,不知不觉竟一路来到乱葬岗,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几乎不被那个人气死,外面乱成一团,他却在这尸山上纠结种萝卜还是种土豆,现下那片地已经被百家的人踩成一团烂泥,旁边一池烂泥里几个小小的莲蓬早已干瘪腐烂,那人居然妄图在这里种藕,真是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走进破败的伏魔洞里,果然重重咒珈阻在那里,有新的有旧的,新的看上去不过十日左右,恨他的人还真多啊,那血池里已然一具白骨了,这些人还不忘来更换新的咒珈,江澄苦笑“是啊,你是夷陵老祖,重伤之下被丢下乱葬岗你都能安全回来,这些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恨和纠结全都没有了意义,那个人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跟他一起打闹偷莲蓬,也不会有人搂着他的肩膀说蓝氏有双璧云梦就有双杰了,就连他刻薄毒舌也没有人告诉他注意言辞了,他疲惫至极,喃喃说道“就这样吧,你死了,我终于不用左右为难了,双杰彻底成为过去,以后凭我一人之力重振莲花坞,我一定做得比你好,你看着吧” 第6章 隐藏6 聂明玦觉得最近弟弟行为确实有诸多怪异,这日见他又要偷偷溜出门去,远远叫住他“怀桑!” 聂怀桑突然被发现先吓了一跳,又听出是自己大哥的声音,恐惧更甚,他哆嗦着转身“大,大,大哥” “又要去哪里?”聂明玦严厉又无语的看他。 对这个弟弟他实在是头疼,不事修习,不学无术,连蓝氏听学都听了三年方才毕业,第三年的时候蓝老先生死活都不想要他了,教出这么笨的学生实在是太砸自己招牌了,聂明玦不得不三天两头就上云深不知处求情,好说歹说收下他了。聂怀桑呢,本来正高兴终于不用去又古板又规矩多的蓝氏了,听见自家大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他争取到了今年的名额,一定要顺利毕业,不要再丢聂氏的人了云云,几乎要抑郁了。 果然,第三年聂明玦派了身边副使押解着他去,直至行完拜师礼才放心回来,好在他似乎开了窍,勉勉强强算是毕业了。这一年来每日监督他修习,竟也结了丹能御剑了,聂明玦刚要认为他改邪归正了,对他管制稍微松了松,他居然又开始每天不见人鬼鬼祟祟起来。 “没,没去哪里”聂怀桑低头不敢看他哥哥 “是吗?”聂明玦冷冷的问。聂明玦身上有股天然令人害怕的气质,纵然是一母同胞的哥哥,聂怀桑也从来没觉得他亲切过 “是……”聂怀桑哆嗦着回答 “还撒谎!!”没等弟弟说完,聂明玦严厉的喝道 “去……去烧纸钱……”聂怀桑声如蚊呐 “烧纸钱?”聂明玦疑惑问“又不是爹娘的祭日,你烧哪门子纸钱??” “您答应不罚我我才说”聂怀桑偷偷望向哥哥 “还不快说!”聂明玦几乎没了耐心 “给魏……烧给魏……的”聂怀桑私心里一直把魏无羡当成最好的朋友,这会儿在哥哥面前又实在不敢叫出“魏兄”两个字,一时舌头竟打结了 “混账,那魏无羡是十恶不赦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连他的师弟小江宗主都要忙不迭的和他划清界限,你还....你是要别人说我们聂家和邪魔外道纠缠不清面吗?”聂明玦只当他贪玩出门鬼混去了,没想到居然跟一个大魔头纠缠不清 第7章 “魏兄他.....” “住口!!!” 聂怀桑非常想要告诉他哥哥魏无羡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可是他似乎丛生下来脑子里就没长出那条反驳他哥哥的神经,被聂明玦喝住便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滚回你房间修习,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是”聂怀桑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袋东西自言自语说道“魏兄啊魏兄,你说我当日为什么不多跟你学两招呢,现在倒好,我自己修为低看不出来,又实在不敢给别人看,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啊?”那是一枚小小串珠,做工一看就是市面上的便宜货,是不夜天当日在岐山脚下捡的,按说入不了他这种世家公子哥的眼,但上面就是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流涌动,他自己看不出是灵气还是怨气,但是极熟悉,像是魏无羡剑上那种,可这又分明是给小孩玩的小玩意,又怎么会……所以这段时间他老是跑出去,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好好听辩一下是不是那个人的东西,无奈修习有限,还是没看出所以然来。 “魏兄啊,不知是谁说过这山川风物,四时美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你偏又要去管那些勾心斗角的闲事。咱们不是还说过要结伴去漠北看雪江南看花吗?我现在能御剑了,不会拖你后腿了。我还有珍藏版的美人图想要送你一本的。你知道吗被你踹过一次以后我现在都害怕下河了……”聂怀桑陷在自己记忆里,那里有个明媚少年,哈哈跑来和他勾肩搭背,上课传纸条叫他下学了去摸鱼,发明了考试传答案的小法术偷偷教给他…… 云深不知处 “宗主,二公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五识还要继续封着吗?”曲大夫躬身问坐在蓝忘机床前给他输送灵力的人 “可全都好了?会影响修习吗?”蓝曦臣不知是喜是忧,封住五识本就是权宜之计,迟早要解,他只是太了解这个弟弟了,罢了…… “解了吧”这一天迟早要来 “是,宗主”曲大夫按下蓝忘机身上几处大穴,榻上那人悠悠醒转过来 “忘机?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蓝曦臣激动抓他的手 “兄,兄长”蓝忘机气若游丝,浑身僵硬 “别急着动,刚醒来缓一缓,慢慢来”蓝曦臣按住他想要动弹的身体 “我睡了,很久吗?”蓝忘机意识稍稍回来 “是,很久”蓝曦臣平静回答他 “那,魏婴……”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或者他根本也不是会歇斯底里的人,极平静的问出这句话这个名字 “在乱葬岗”蓝曦臣道 “活……” “死了” 蓝忘机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是叔父为了叫他回来故意说魏婴死了,本想领了戒鞭去找,不管那个家伙这次怎么反抗,打他骂他,他都要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 “忘机!!”看见榻上那人要挣扎着下来,蓝曦臣连忙去拦 “兄长,求你,不要阻我!!”蓝忘机满眼血丝,声音颤抖,眼神急切,几乎要哭出来 “忘机,你...”纵然是受那三十三道戒鞭时蓝曦臣也未曾见过他这副模样,他松开拉住他的手,他知道,他挡不住蓝忘机“你之前灵力损耗太过,还未恢复,不能御剑...” 蓝忘机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穿好衣服,带好佩剑,眼神坚定又神圣,说了一句“我认得路”便撞开门去了。 不能御剑,不能御剑又如何,乱葬岗的路闭着眼睛他都找得到,找匹马,或者,用双脚,哪怕走不动爬过去,他也一定要去 “宗主,要不要把二公子,抓回来?”一旁的弟子问道 “远远跟着吧,不要打扰他”蓝曦臣最了解这个弟弟,怎么可能阻得住,去吧,让他死了这条心也好 “是”这弟子转身安排人跟着蓝忘机去了 蓝忘机以前从来不觉得云深不知处的山道这样高,去夷陵的路这样远,也从来没觉得那个人这样虚无过 谎称路过到云梦找他的时候,他找一群姑娘丢花戏弄我的时候;他误以为我要带他回姑苏罚他,对我恶语相向的时候;多少次要扯我的抹额,被我骂无聊的时候.......他都那么真实的存在着,如今,他死了...... 蓝氏的人从不说谎,兄长说他死了,他便真的死了 只是,我在期待什么? 蓝忘机心如刀割,一路跌跌撞撞 果然,这里已然是名副其实人间炼狱,遍地焦土,尸气冲天,毫无生机 “血池”他记得,他把他放在血池里了,那是那个人引以为豪的疗伤圣地,还拿它比过蓝氏的冷泉 可那个池子除了重重咒墙空无一物,池水猩红如血一般 “魏婴!!!” 第7章 隐藏7 蓝忘机颓坐在血池边上,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找到魏婴的尸骨,甚至没有感受到魏婴哪怕一缕残魂…… 什么都没有…… 魏婴,你这个人,还真是讨厌 你告诉我你能控制得住,我信你,可你为什么食言 求学的时候你就各种不守规矩,被罚抄还要拉着我,你知不知道我被你气得写错了一个字,后来被罚写那个字一百遍,那是我第一次被罚 降了个水行渊而已你就骄傲得到处炫耀,还偷偷买酒回去,我看到了,果然晚上就把你们当场抓住 云深不知处禁酒,你不但明知故犯,还要拉我下水,结果一杯就醉了,没办法,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第8章 犯了错,受罚就好了,你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讨价还价,结果我俩罚的一样重,那是我第一次被打 我家的冷泉明明不许外人进入的,兄长居然会放你进去,他不知道我很讨厌你吗 疗伤就疗伤,你非要动来动去走来走去,踩空连累我也一起掉下去 你要我把抹额给你,我居然真的摘下来了,还摘下来绑在你的手腕上,这是我第一次给一个外人碰我的抹额,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出门找阴铁,你非得要跟着,又不是游山玩水,那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岐山听训,你故意惹那温晁生气,是为了找机会问我云深不知处的境况吧 玄武洞里,你救人就救人,居然自己用身体去挡那烙铁,我当时气愤得真想打你 那烙铁伤痕一辈子都退散不了,你分明是要那女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没有那种意思,你还到处撩拨别人,真是可恶 摘了我的抹额,甚至还要脱我衣服,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那样慌乱 云深不知处被烧,兄长失踪,叔父重伤,我一个人撑着,真的很辛苦,我居然在你面前流泪了,为什么要给你看见我的狼狈? 你絮叨个没完,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说那些,但我咬你决不是讨厌你,你为何要坐得离我那么远 奇怪,咬了你一口之后突然觉得轻松多了,我想跟你说,我,不讨厌你,你,也可以枕在我腿上,可你累得睡着了 腿给你枕还不老实,都滚下去了好几次,脑袋真的没磕疼? 真后悔这次没跟你好好道别,下次见面,就一切都变了 云梦被灭门,你被推下了乱葬岗,天知道我有多害怕 万幸你回来了,你告诉我你弃了剑道,我只当你灵力有损,想带你回姑苏调养,重拾剑道 你生气了,原来你以为我想带你回去领罚,还对我恶语相向 让我帮你,我真心,想要帮你,你说好,那个好,含着笑,我听出来了 射日之征,你祭出法宝大杀四方,人人都开始畏惧忌惮你,我不一样,我担心你 去云梦寻你,你掷给我一朵芍药,我回来查过了,它的寓意是-惜别,还有,结情 惜别?你打算自己扛是吗? 结情?是不是你对我也.......? 百凤山上你又要跟我借抹额,兄长想要跟你解释我们蓝氏抹额的意义,我拦住了 我怕你知道这抹额的含义,以后就不跟我借了 你赌气真的蒙着眼进了猎场,我发誓我只想过去跟你说话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控制住 我拿走了你胸口的花,那是芍药,寓意结情, 我知道不对,很不对 你还问我有没有亲过人,我亲过,可那人不知道是我 那些人诋毁你,我居然拉着你,我真是蠢 再有人诋毁你说你坏话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冲进金陵台私宴,帮我挡酒,虽然我一定不会喝那杯酒,但我还是开心不已 可你说你是来寻人的,温家的人,虽然有点失望但我知道你做得是对的 跟这些人闹翻脸出去,我很担心你 终于在穷奇道我追上你了,你大声质问我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 我没忘,我也不是来阻你的,只是一想到你这一去就是真正的不容于世,我心疼 果然,江氏昭告天下说你叛逃了,怎么,连江氏也要放弃你了吗? 我真的忍不住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山寻你 一个小娃娃蹲在我腿边哭,我惹他了吗,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听见你叫我了,只有你叫我,蓝湛 你瘦了,也黑了点,但那确实是你,那双眼,我忘不掉 你问我为什么在夷陵,我谎称来夜猎,这是我第一次说谎 你说要请我吃饭,其实我刚吃过,但还是答应了 还让我点菜,菜单上都是你爱吃的,那就都点了吧 这小娃娃与你很亲,你调侃道有钱便是爹,我居然很受用 你说乱葬岗有变着急走了,急得孩子玩具都不要了,还忘了付钱 没事,下次出来我多带一点钱 你这个人还是出门不佩剑,我只好御剑送你回去 揽着你的腰,比我想象中还要瘦,你专心给我指路,幸好没听到我心跳如雷 原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我心疼不已 你雀跃着告诉我你成功了,你真的唤醒了温宁的神志,恭喜你 可是你面色苍白如纸,我拿你的手只想看看你有没有事,你又推开了我 果然还是医师有办法,温情一掌打得你吐血,我吓了一大跳 你顺势倒在我怀里,我竟然希望你就这样晕着 你装晕,真是,每次都被你骗到 等等,既然你没真晕,那你是故意倒在我怀里的? 那你对我是不是跟我对你的心意一样? 你问我有没有一条好走的路,不用修鬼道也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有一条,可你不愿 熙熙攘攘阳关道,你说你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可我知道你是对的,你无愧于心 我自己去领了罚,叔父气得没有见我,他大概很失望,可是你有什么错呢,我也无愧于心 金氏要办满月宴,我知道你一直牵挂着你师姐,我说服他们提议请你来赴宴 第9章 其实是我更想见你 帖子是我写的,“婴安否?”这三个字我每天都想知道答案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自己写了这个帖子,如果不是我提议要你来,怎么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去截杀你 后来传来消息说你操控温宁杀了金子轩,怎么会,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知道 一定有什么环节被漏掉了,我亲自去查看 那什么金星雪浪谷果然被动过手脚,方圆五里一具供你驱使的凶尸邪祟都没有 这是精心为你准备的,想要杀你的人狠毒至此,一定是想要你死无全尸 这是阴谋,我得去告诉他们,去为你辩护 可是已经晚了,温家的人已被挫骨扬灰,可你在哪? 你停下,我找到证据了,我信你,我告诉他们不是你做的 可你师姐死了,那是你敬如母亲的亲人 你如同失去魂魄,使出全力催笛御尸,不顾性命 你眼中那是...绝望?之前被千夫所指时都没见过你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你不要,求你 你祭出阴虎符的时候就没想着活下去对吗? 血池..血池..对,你说过那里煞气重邪气浓最适合你养伤修炼 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你别死,你看看我,我信你 ......... 蓝忘机昏昏沉沉,不知道在那里呆坐了多久,昔日那些时光一一在他脑中闪过,每一个有魏婴的日子都格外清晰。 “魏婴,你这个人,还真是,很讨厌” 第8章 隐藏8 “先生,宗主,二公子,回来了”蓝曦臣与蓝启仁正在交谈,忽听弟子来报 “叫他进来!!”蓝忘机一醒就去了乱葬岗,蓝启仁本就气得跳脚,好不容易被蓝曦臣劝下去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 “二公子,他,他”弟子吞吐着不敢说 “他怎么了,受伤了吗?”蓝曦臣急切地问 “还是请先生和宗主移步过去看看吧” 古室里,蓝忘机东翻西翻弄得一片狼藉,发疯一般在找东西“我找不到..我找不到..” “忘机,你在找什么?你..喝酒了?”蓝曦臣还是第一次看见弟弟这样 “兄长,我找不到,笛子”蓝忘机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蓝曦臣的手,希望他可以帮自己找 “笛子?是这支吗??还是这支白玉的?”蓝曦臣把能找到的笛子都递到他眼前 “不是,不是,都不是....”蓝忘机眼睛四处搜寻,没有,没有他想要的那支笛子,却瞥到一只旧的烙铁,那是收缴温氏的东西,也是....... “忘机!!!你干什么???!!!”蓝曦臣赶紧去拉,那烙铁已经在蓝忘机胸口烙上去了,滋滋冒烟,血混着汗滴滴答答往下滴,不知是疼还是醉,蓝忘机早晕过去了 “混账!!!来啊,拿水,拿水泼醒!!”蓝启仁气得几乎颤抖起来 “叔父,忘机身上有伤,灵力也尚未恢复,这烙铁烙上去不是小事,不及时救治,恐伤及性命啊”蓝曦臣又怕又气,他何尝不想狠狠打醒蓝忘机,但还是赶紧为他求情 “好,先带到他卧房去,找人看着”蓝启仁气得甩袖子走了 “是,多谢叔父”蓝曦臣一边命人快去请大夫,一边亲自架着蓝忘机回房间。 放他躺下才看见蓝忘机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处,腿上有两处擦伤,鞋子都几乎磨穿,他真的是一步步走到夷陵去的?伸手解开他胸前的衣服,一小片皮肉已经烧焦,血流如注,染红了胸口一大片衣裳...... 医师在里面用药,蓝曦臣问了跟着蓝忘机去的弟子,答案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不一样的是他低估了弟弟对那人的用情之深,蓝忘机性格极是执拗,认定一人便至死不渝,如果让他失去希望,只怕是.........他似是暗暗下定什么决心,转身往内门弟子居所去了 蓝忘机感觉到手指上穿来软软温温的触感,睁眼看时,一个小孩子正蹲在他塌前摆弄他修长的手指。他想挣扎起身,胸口那里剧烈的疼痛又让他重新躺下去 “忘机,你醒了”蓝曦臣在旁边安静坐着,似乎在等着他醒来 “兄长,这..?”胸口的伤和眼前的孩子都让蓝忘机有一丝疑惑 “伤吗?是你自己弄得,你喝醉了,忘记了”蓝曦臣还在安静坐着安静的说 “烙印..”蓝忘机想起来了,这一模一样的烙印那人也有一个 看这情形蓝曦臣已经能确定也与那人有关了,他叹了口气,起身将孩子拉起到他榻前。“忘机,这孩子,是你让我带回来的,你打算......” “兄长,稚子无辜,我去求叔父”蓝忘机起身 “直接去戒律堂吧,叔父在那里等你”蓝曦臣还是极平静的说 蓝启仁果然在那里等着他,黑着脸,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一手带大视如己出的侄子,现在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 “叔父,忘机前来领罚”蓝忘机跪在堂前 “哦,你有何罪前来领罚?”气极了倒平静下来了,蓝启仁定定看着他问 “饮酒,自残,犯了家规”蓝忘机诚恳说道 “……没了?”蓝启仁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有,请叔父同意我收养那个孩子”蓝忘机继续诚恳 “混账”蓝启仁几乎从几案边跳起来,他拍案大怒道“你这是来领罚的?你分明是要来气死我的!你不顾蓝氏百年清誉与那魏婴牵扯不清这不是错吗?识人不明结交奸邪伤及同门这不是错吗?” 第10章 “如此说来,忘机有错,但无怨”蓝忘机比之前更加诚恳 “你,你……”蓝启仁气得几乎结巴起来 “求叔父,让我收养那个孩子”蓝忘机觉得他自己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诚恳过 “哼,等你知道自己错了再说吧”蓝启仁气得抬脚走了 蓝忘机一动不动跪着 三天三夜没有动过 “忘机,叔父让你起来”蓝曦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身后 “叔父他……可同意……” “嗯,那孩子病了一场记忆有损,已经记不得之前之事了,叔父让我找一位门生收养他……” “我想……让他随蓝姓,让他入嫡系,那个孩子跟魏婴那样亲,他一定舍不得那孩子像他小时候一样寄人篱下,我也是“蓝忘机淡淡说道 “忘机,蓝氏嫡系就只你我,你觉得叔父会答应吗?同意门生收养已经是叔父最大的让步了”蓝曦臣说 “那我就在这里跪到叔父同意为止”蓝忘机跪得更加端正了 “好吧,叔父还说,你要是还不知错就去寒潭洞面壁思过,三年方止”蓝曦臣过来拉起弟弟“那孩子名字你可起了?” 蓝忘机不可置信的看他哥哥,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上现在满是心疼,他知道一定是他兄长为他去求了情,也为那孩子求了情“蓝,蓝愿,字思追” “思追……是个好名字”蓝曦臣点头思忖这两个字,思君不可追,待君何时归,当真是个好名字 “多谢兄长”蓝忘机不知道怎么感谢眼前这个跟他最亲近的人 “寒潭洞有助于养伤,你出来之前我会帮你照顾他的,你……你和魏公子既然都不想看着他寄人篱下,那就只有你自己教养才最放心”蓝曦臣想摸摸弟弟的头,才陡然发现他已经长得跟自己一般高了“去吧,去寒潭之前别忘了去谢谢叔父” “嗯”蓝忘机这才明白了自家兄长的良苦用心,他是在为他找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清河,行路岭 “江兄?”聂怀桑才被聂明玦解除禁足,憋坏了的他好不容易能出来,哪知在行路岭一带居然碰见江澄 “聂兄?”江澄也没想到会遇见他 “江兄这是……出来夜猎?”聂怀桑看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决不是像他一样出来逛的 “正是,追着邪祟一路过来,倒没注意已经是清河地界,失礼了”江澄追着两只走尸一路到此,竟没发现已经越了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没事,只是我家祖坟在这里,江兄怕是捕不到什么猎物”聂怀桑有点奇怪,他堂堂一宗之主居然还要自己出门亲手抓猎物 “有聂氏先祖在此坐镇,哪还有凶尸怨灵敢来此地叨扰,是江某冒昧了”江澄对他施了半礼诚恳道歉 “唉,无事,不知者不怪嘛,前面就是不净世,江兄难得来一趟,进去坐坐?”聂怀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千万别去,要是大哥知道了又要骂我不成器了 “不了,江某家中还有事,不叨扰了”江澄不作停留,跟他告辞走了 聂怀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往后面石堡走去,往日里他可不敢一个人来,虽说是他家的祭刀堂,可是里面有什么他最清楚了,要不是这些天实在被憋的慌了还有想把那东西藏在这他才不主动请缨前来查看呢。 作者有话:查过资料古代男子要到冠礼上才由长辈赐字,但思追这个字实在是意义重大,二哥哥估计等不到十几年后再给孩子赐字,就每天叫几百遍思追思追稍解相思之情吧,他太苦了 怀桑捡的那串是羡羡给金陵准备的礼物,上不夜天时跟那些低阶修士纠缠不小心掉了,为何怀桑会不太确定是不是羡羡的东西呢,一来不像他们世家公子哥会带的东西,二来是给小孩的,但上面又有羡羡的气息,所以怀桑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借着查探偷偷放到自家祖坟里,后面有用哦⊙?⊙! 第9章 正规1 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刚从寒潭洞看望蓝忘机回来,就看见自己卧室有个人在那里“谁?阿瑶?”果然是金光瑶,他眼睛布满血丝,神情恍惚,像是喝了酒 “阿瑶?你何时来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不是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吗,不需要为大婚做准备吗?”蓝曦臣看着明显状态不太好的金光瑶,关心的问道 “二哥,我想找人说说话,我知道你们蓝氏禁酒,我没喝醉,你别赶我走”金光瑶像是换了个人,没半分往日里金陵台上周全有礼的样子,他拉着蓝曦臣的袖子,眼泪鼻涕一同往上蹭 蓝曦臣虽然有弟弟,但是蓝忘机从小就那个端方雅正的样子,从来也是规规矩矩的叫他兄长,更别说蹭在他怀里哭成这样,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了,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里这人。 “阿,阿瑶”任他抱着哭了半晌,怀里那人才渐渐平静下来了,蓝曦臣试探着叫他 “二哥,让我呆一会儿,就一会儿”金光瑶鼻音浓浓,可怜巴巴的说 金光瑶于他还是不同的,虽然结义三个兄弟,但大哥聂明玦就像一个长辈一样,让人尊敬佩服。而这个三弟,温顺和煦心地善良加上本身身世可怜,让人不由得想去保护和相信他。 “阿瑶,发生什么事了?”蓝曦臣慢慢撑起他的肩膀关切地问 “二哥,如果,我说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金光瑶朦胧着泪眼问道 第11章 “既然已知是错事,为何还要去做呢?”蓝曦臣问道 “无外乎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几字罢了”,金光瑶说,明明是年轻俊秀的面庞,眼神却似老僧入定般沧桑又绝望 “阿瑶,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可是金宗主又难为你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我和大哥呢,你不要一个人扛” “没有的事,二哥,我就是最近诸事缠身,一时有些心烦,喝了几杯酒,哪知竟耍起酒疯来”金光瑶恢复了他平日里一惯的温和有礼,微微笑着道歉“酒后失仪,二哥可莫笑我” “真的?无事?”蓝曦臣扶他起来,还是不太相信 “当然无事。哎呀,我真是,喝了点酒就无形无状的,居然把二哥你的袖子当起帕子来了,你快脱下,我帮你洗洗”金光瑶玩笑着说 “无妨,我换掉就是了”说起洗衣,蓝曦臣语气柔软起来。云深不知处被烧那时他落难在外,正巧碰上被逐出聂氏的孟瑶,那时候温旭到处抓他,带着蓝氏家纹的衣物不敢送出去给浣衣的洗,又不敢丢不能烧,就是孟瑶亲手为他洗干净的,他不好意思要去帮忙,手劲时大时小不得要领还洗坏过一件呢。 “阿瑶,可是你大婚的事办得不顺?”蓝曦臣想来想去能令他烦心至此的事也无外乎那几件 “很顺利,二哥不必挂心,到时候可要送我份大礼啊”金光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看不出悲喜 金陵台 “敛芳尊,恭喜恭喜啊” “恭喜,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是啊,天作之合” ……恭贺之声此起彼伏,金光瑶一一道谢敬酒,婚礼盛大直闹到亥时方散 芳菲殿里,绣凤鸾和鸣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雪白夏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全屋箱笼框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红烛把新房照得如梦般香艳……屋内奢华至极,金光瑶却如坠冰窟,他一步一步挪向那个从来未曾对他的出身有半分嫌弃,敬他爱他崇拜他的女子,此刻她正在心情激动又期待得等着她爱着的男人揭下他的红盖头……从门口到床边似乎远得没有尽头,这盖头也似有千斤重量,金光瑶眼神痛苦悲切双手颤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狠下心来一把揭开“阿愫,对不起,我用一辈子爱你敬你来补偿你,希望你不要恨我”他在心里说道 笃笃笃……低低的敲门声响起 “何事?”金光瑶沉声问道 “敛芳尊,夫人,老夫人怕是……”老夫人自然是金光善的夫人金子轩的母亲,自两年前失去儿子她就一直缠绵病榻,这个时候来报,怕真是情况不妙 “阿愫,许是母亲有恙,你且早点休息,我去看看”金光瑶柔声对新婚妻子说道 “嗯”秦愫温柔点头 金夫人和江澄母亲虞夫人是好朋友,二人脾性相投,都是爽快潇洒的干练之人,可叹她子息单薄,竟只有金子轩一个独苗,毕生心力都放在这个宝贝疙瘩上,一夕丧子的悲痛几乎把她整条命都拿去,无奈金凌太小,又无爹无娘,她才拖着病体坚持照顾孙子,到现在真是熬得油尽灯枯了 金光瑶赶到时金夫人已然是回光返照了,这个儿子她一向都是看不上不承认的,可现在却不得不仰仗他,还真是造化弄人 “金光瑶,这金陵台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一件,护着阿凌,不然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金光瑶回想着金夫人死前对他说的这句话,苦笑不已 敛芳尊金光瑶大婚当夜金陵台主母金光善之妻仙去。办完喜事就办丧事,客人们都还在金陵台上未来得及走呢,倒省了请客的麻烦了…… “阿瑶,我看你面上憔悴,可是连日操劳太过?”蓝曦臣关心的问道 “无事二哥,倒是近日事多,怠慢了二哥,还望见谅” “并未怠慢” 二人正说着,江澄过来,三人互相见过礼 “敛芳尊,按礼数阿凌要尽长孙之礼为金夫人守孝才对,只是他年岁尚小我恐他无人照料,您又新婚燕尔的,所以想着把他接到莲花坞去盘桓几日”江澄说道 “江宗主说的哪里话,阿凌冰雪聪明,我也疼爱得紧,只是母亲去世之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凌,她刚走我就把阿凌送到莲花坞去,我怕她怪我不听她的话”金光瑶知道江澄的意思,回复他道 “敛芳尊疼爱阿凌我们有目共睹,只是现在金陵台事多,您又新婚,我怕阿凌给您添麻烦。正好我整修莲花坞已经整修好了,闲来无事,可以帮您照顾照顾他,也帮您分担分担”江澄依旧不放弃 “阿瑶,江宗主说得有理,你事多无暇照管,果真照顾不好岂不是有负金夫人所托?”蓝曦臣说道 “如此,便麻烦江宗主了,阿凌被我娇纵坏了,希望他不要惹江宗主生气才好”金光瑶躬身对江澄说道 “如此,我便带他去辞金宗主了,不打扰二位了,告辞”江澄告辞说道 “不必了江宗主,母亲去世,父亲伤心欲绝,您去辞行只怕也见不到他,白白耽误您的行程。这样吧,每晚我都要去回当天的事的,到时候我代您说就行了。只是阿凌娇惯得紧,我怕他去了云梦有诸多不适应,我去吩咐给他备点东西,二哥,江宗主,暂且失陪一下”金光瑶告辞离去 金光善这几年很少管事了,金夫人卧病更加无人敢约束他,到处风流比年轻时更甚,前几年干脆留恋在一个叫莫家庄的地方,连家都很少回了,金夫人病情每况愈下估计也跟怨恨丈夫有点关系。如今金陵台大小事情都由这位敛芳尊说了算,加上他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倒极是服众。 第12章 阿凌小傲娇和舅舅大傲娇终于要合体了,想着写得甜甜甜再甜一点,毕竟之前虐得狠了???????????? 第10章 正规2 “你先行回云梦,置办些小孩子用的玩的东西,再让陈婆婆找个稳妥的乳母照顾阿凌起居……”江澄一边看金光瑶给自己塞各种金凌的东西一边吩咐自家的一个门生 “啊?宗主,小公子还在……吃奶吗?”这门生听他要找乳母,奇怪的问 “胡说什么?金凌都快三岁了,还吃奶,像话吗?!”江澄没好气的说 “哦,那,那还找乳母吗?”门生心想着乳母不就是喂孩子吃奶的吗 “当然要找!不然照顾孩子你会啊?”江澄虽然自己也不会照顾孩子,但是把个这么小的孩子留在金陵台他真是一百个不放心,金光瑶毕竟只是叔叔,再说他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把金凌丢给他,不靠谱。那金光善就更不靠谱了,行为不检点,再把孩子教坏了。他只有硬着头皮接回去养几年再说 “弟子当然不会,弟子跟宗主一样还未成家呢” “滚滚滚,赶紧滚回去照办去,办不好拿你是问” “是-”那弟子答应了飞奔去了 回头看时,这金光瑶几乎把整个金陵台装到他船上,莒南花生,蒙阴蜜桃,板栗山核桃……兰陵特产应有尽有 “唉,等一下,敛芳尊,您装这蜜桃山核桃也就罢了,莲藕?我们云梦大江大湖接天莲叶,还愁没有莲藕吃?”江澄实在看不下去了 “江宗主,云梦的莲藕自然是美味非常,只是阿凌从来没离开过金陵台,我怕他一时饮食上不习惯,我再给您派两个厨娘,烧的一手好菜,云梦嗜辣,阿凌要是吃不惯您就让她们做”金光瑶半日忙前忙后,倒看上去尽心尽力得很 “那劳您费心了”江澄无语 终于出发了,带着孩子又有一大堆东西,江澄只让弟子先御剑回去去准备了,自己带着金凌慢悠悠往回走 “丢~丢~”三岁小儿正是奶声奶气的时候,金凌还有点咬舌,纠正了一路都叫不出“舅舅”两个字,只是丢丢,啾啾的乱叫,把个江澄气得没脾气 “又怎么啦?”小孩子家,一路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江澄早被磨得没了耐心 “这条马怎么走得这么慢?”金凌嫌他舅舅不说话,自己又在车里太无聊了 “什么这条马?是这匹马!这兰陵金氏的人都是怎么教你的”江澄又气又笑 “哦,一匹。那到了外婆家,我能不能养一匹狗?”金凌十分羡慕金阐养的小狗,只不过之前金夫人嫌他太小不给他养 “噗……”江澄一口茶喷出,几乎没把自己呛死“一匹狗像话吗?狗是一条一条的!” “嗯?哦”金凌歪着小脑瓜瞪着疑惑的大眼睛,他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两个字有什么区别 莲花坞已经新建好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影子,只有祠堂保持着原貌,不一样的是江澄把江厌离的牌位也放在里面了,是啊,阿姐也一定想要经常来看看他的 “爹娘,姐姐,我把阿凌带回来了,金陵台上诸事纷纷各人各怀鬼胎,还是咱们家清净……过来阿凌,跪下给外公外婆和你母亲磕头”江澄一回来就带金凌去祠堂上香 “哦”那小肉团子挪过来规规矩矩的磕了头嘴里还叽叽咕咕不停的念叨 “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江澄问他 “啊,没有呀”小家伙是嫌江澄老爱故意生气吼他,告状呢,不过他可不敢对他舅舅说 “量你也不敢说我什么坏话,过来,带你去看你的房间”江澄带上他一路去了 “忘机”蓝曦臣一回来就去了寒潭洞看蓝忘机 “兄长,这是……”蓝忘机看向他哥哥手里的笼子,那里面是七八只粉团可爱的兔子 “我看你把魏公子送你的那两只兔子也带来了,这寒潭洞这么大,就只有你和它们,我给它们送些新朋友来,陪陪你,也热闹些”之前魏无羡送的两只兔子蓝曦臣是知道的 “不必,它们两个,就很好”蓝忘机说 “魏公子送你兔子叔父并不知晓,你如此紧张它们若是让叔父知道了又要生气,你何不把他们养在一起,就算叔父知道了也只说是我带了进来给你解闷的就行”蓝曦臣只好说出真实的意图 “嗯”蓝忘机感激地看着他哥哥“兄长你,你不……” “不什么?不恨不讨厌魏公子吗?”蓝曦臣了然的看他 蓝忘机默认点头 “你一向安守本心,魏公子能得你青眼,必然有不同寻常之处,我曾经还想过以他的天资修为又与你志同道合,假以时日必定是玄门百家人人称道的一对璧人。只可惜魏公子酿成大祸一朝身死,令人唏嘘”蓝曦臣笑着看向弟弟摇了摇头 “兄长,你知道……”蓝忘机被自家哥哥看破了心事,有点羞涩又有点紧张 “你呀,怕只有你们自己看不透吧”蓝曦臣有点嗔怪的说“拼了性命要去守护那个人,还想过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藏起来,现在在这里禁足呢还捧着他手抄的家规……” “可是,我自知,很不对,而且我也不知他对我……”蓝忘机矛盾的摇摇头 “忘机啊,纵然咱们修仙问道寿命比普通人略长些,但也不过是匆匆一生,跟这世间万物比起来还是太过短暂了。天下之大,有一个能携手并肩的人何其幸运,你可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那个人的,重要的是那个人就好,又何必纠结其他呢”蓝曦臣目光悠远的说道 第13章 “魏婴他,他很好……穷奇道之事我本来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赶回金陵台想要跟温宁问清楚,哪知道……”蓝忘机面露痛苦之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魏公子还是太过气盛了”蓝曦臣有意引开话题“你怎么打算的?禁足结束以后你该不会……” “我与他发过誓,要一生锄奸扶弱……而且我也在精修问灵之术,愿能斩尽世间妖邪,顺便探寻他的踪迹……”蓝忘机眼神坚定的说 蓝曦臣笑着看向他,心里暗道:真不是探寻那人踪迹,顺便斩尽妖邪?弟弟真是变了,有了烟火气,更真实可爱了“‘为一人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不愧我蓝氏子弟,这一声含光君你当得起” “兄长,思追如何?”蓝忘机记挂着那个孩子 “很好,我给他找了玩伴,比之前爱笑了,这寒潭洞孩子来不得,不然我就带他来看你了”蓝曦臣说 “多谢兄长” “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蓝忘机送走哥哥,看向那一堆兔子,之前魏婴威逼利诱要他养的那两只兔子,一只活泼一只安静,现下活泼的那只已经和新来的兔子打成一片了,安静那只似是不太高兴,蹦哒着过去用嘴巴想把围着活泼兔子的新伙伴们赶走。蓝忘机看了一会,走过去将魏婴送的那两只抱起来,掬在自己怀里了…… 作者有话:刀子发完了,这一章是不是甜甜哒。阿凌我参考了我儿子小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肉乎乎时不时使点坏的小机灵鬼儿。思追自然既要有蓝大的温柔又要有蓝二的雅正了,至于景仪,羡羡小时候有多皮就把他写多皮吧。最后,抱着兔子的蓝二哥哥是不是超级可爱? ?? 第11章 正轨3 “哎你们听说了吗?栎阳常氏唯一的幸存者常萍翻供了” “可是被薛洋一夜灭门的那个常氏?” “是啊,仙门旺族里有几个姓常的,可不就是他家吗” “翻供?那意思就是常氏灭门惨案凶手不是薛洋而是另有其人了?” “不是说薛洋已经被兰陵金氏抓起来了吗?” “人家现在可是金氏最年轻的客卿呢” “嗐,要我说这些个仙门世家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样龌龊不堪呢,那常萍翻供估计也是另有隐情” “我倒听说啊,是那金光善要保薛洋,敛芳尊给出的主意呢” “呵,谁知道呢” …… 棋亭酒肆,几个食客议论着最近发生的大新闻,聂怀桑啜着茶安静地听着。孟瑶在聂氏的时候对他颇多照顾关爱,又不像自己大哥那般严厉,他早已把那孟瑶当做兄长一般,对他无话不说依赖至极。后来孟瑶离开聂氏他还极其不舍,要不是害怕自己大哥,他早跑去请孟瑶重回聂氏了。如今这些人话里话外都在影射金光瑶为薛洋开脱,放虎归山,他不相信是金光瑶做的,要尽快去问问清楚 不净世 聂明玦正在调息打坐,他没敢打扰,悄悄在一边站着等 “怀桑?”聂明玦听见声响,问道 “大哥,是我”聂怀桑回答道 “何事?”聂明玦睁眼问他 “我,我方才听说,听说,薛洋做了金氏的客卿”聂怀桑说 “岂有此理,我跟曦臣还专门叮嘱过他莫要轻饶薛洋”聂明玦生气的说 “听说是常氏的人翻供了……”看见大哥生气,聂怀桑有点后悔来问他了 “竖子,不足与谋,亏我之前还向金宗主写举荐信于他。我去找他!”聂明玦生气向外走去 “大哥,大哥……”聂怀桑不知有多后悔,自家大哥本就越来越暴躁易怒,虽然这与他们聂氏修主攻杀伐气的刀道有关,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因关心金光瑶,说话一时不慎,竟好像搞得更糟了,他心里急得不得了,又想不出办法,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有人一定有办法”想到这里,急忙出门御剑样往云深不知处来了 “宗主,聂二公子求见”蓝曦臣才听到门生通报,聂怀桑抽抽搭搭的声音已经在走廊尽头响起了 “怀桑?你这是……”蓝曦臣疑惑 “曦臣哥~我闯祸了~”一看见蓝曦臣,聂怀桑哭得更加声势浩大,连犯了家规都顾不得了 “先别哭,慢慢说,什么事”蓝曦臣扶起扑在他怀里的人 “我,我听见有人议论,议论说常,氏的人翻了供,薛洋被放,出来了,话里话,外都是,都是三哥,三哥主使的……”难为蓝曦臣,这段碎得如饺子馅的话,他竟听懂了 “阿瑶?”蓝曦臣眉间微蹙 “我一,时着急,想着三,三哥不会如此,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就想去问,问大哥,哪知道,大哥听,了生气非,常,提着霸下说要去金,陵台问个清楚,现下怕是,怕是已经到了”聂怀桑继续抽泣着说道 “你明知大哥……怎能……算了,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且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嘱咐门生照顾聂怀桑云云,自己御剑赶往金陵台了 这边聂明玦早已到了,在斗研厅气势汹汹等着,聂明玦本就身形高大,气魄非常,不怒自威,平日里不生气时都让人不敢接近,更何况今日这般生气的境况下,几个金氏弟子只敢一边在斗研厅门口徘徊一边赶紧着人去请金光瑶 这金光瑶平日里最怕的也是这位赤峰尊,聂明玦说是结义大哥,于他而言却更像是悬着的一计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下来……饶是如此,他仍是猜到来人意图,迅速想好说辞,整了冠带,往斗研庭走来 第14章 “大哥”金光瑶上前施了礼 “薛洋呢?”聂明玦没理他,经自问道 “常萍说常氏惨案凶手另有其人,薛洋无罪,既然无罪,那……”金光瑶恭顺的回复他 “傻子都知道常萍翻供肯定有蹊跷,你还要拿这样的说辞来糊弄我吗?!”聂明玦怒不可遏 “大哥,阿瑶绝不敢糊弄大哥,只是受害人都站出来指正并不是薛洋,那我没有理由再拘着他”金光瑶陪笑解释道 “把那常萍找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让他翻供的”聂明玦亲眼见过金光瑶杀人,还见过他在不夜天做间时的精湛演技,要他完全相信金光瑶是不可能的。射日之征后蓝曦臣提议结拜,一来不好回绝蓝曦臣的好意,二来他也想趁机约束金光瑶,这才答应。没想到如今他变本加厉,竟玩起了暗度陈仓这一套 “大哥~”金光瑶余光瞥见一道白色人影极速往这边过来,他几乎哭天抢地扑跪在聂明玦脚下,流泪说道“大哥,是我的错,我不该,可是我没有办法啊大哥……” “什么叫没有办法?我早就给你说过,做不做,都在你!”聂明玦气得咬牙切齿 “真的在于我吗?”金光瑶涕泪横流,抬眼看他 “你……” “大哥,阿瑶”聂明玦还没说完,蓝曦臣到了 “曦臣,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好事!”聂明玦看到蓝曦臣,稍稍平静下来一点 “阿瑶,什么事,起来说”蓝曦臣又转身去拉跪着的这位 “二哥,是我错了,怨不得大哥生气”金光瑶只是看聂明玦不敢起身 “大哥,您要是气不过就罚我吧,千万别气坏了身体”装可怜示柔弱无人能出这位敛芳尊之右,这一番话说得聂明玦都不好意思再发火了 “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蓝曦臣去拉他手臂,他吃痛的缩了一下 “这是……”蓝曦臣卷起他的袖子,小臂上赫然一道鞭伤,还很新,看着不超过三日 “无事,是我不小心撞得”金光瑶赶紧把袖子抽出来放好 “阿瑶,你从不说谎的,撞如何能撞出鞭伤来?”蓝曦臣责备的看他一眼 “是,是我办事不力,不能怪父亲……”金光瑶急于辩解 “金宗主他,是他逼你这么做的?常萍?还有薛洋?”蓝曦臣听着又心疼又不敢置信 金光瑶只是垂眼流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身量比眼前这两位都低一些,从聂明玦和蓝曦臣的角度,正好看见他眼睛含泪,长睫颤动,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既如此,我便去找金宗主问个清楚,这般助纣为虐是当真要与百家为敌吗”聂明玦做势就要出去 “大哥,稍安勿躁,我们并无证据,金光善若是据不承认甚至把一切都推到阿瑶头上,我们当如何?”蓝曦臣想到金光瑶手上的伤,担心他又要背锅 “那他便好生受着,谁让他不辨是非,对的错的都不敢违抗”聂明玦不打算饶了他 “大哥,二哥,是我的错,我本想着只要我好好为他做事,就能让父亲高看我一眼,是我鬼迷心窍,只是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便尽力去弥补”金光瑶眼神恳切的说“我父亲之所以一直要保他,就是相传他手上还有一枚阴铁,可无论我父亲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拿出来,我估计他根本没有阴铁,只不过是他拿来保命的幌子而已。如今薛洋还在金氏,我这就命人绑了,交给各家仙首处理,只是……”金光瑶似有为难的说 “你可是担心金宗主……”蓝曦臣看出他的为难“放心,金宗主此举已有违当日盟约,我们不会置之不理,只是阿瑶,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大哥,不如飞书给各位家主,前来金陵台解决此事吧”蓝曦臣转身向聂明玦道 “多谢大哥二哥体谅,我先去给二位安排客房休息,暂且失陪一下”金光瑶告辞去了 “大哥,我见你今日暴怒比往日更甚,可是刀灵有异?”蓝曦臣见聂明玦面色苍白确实比往常要憔悴许多 “我聂家刀道本来杀伐之气就重,近来只觉这反噬频率似乎频繁了些”聂明玦刚才不觉得,平静下来这才觉得胸口憋闷不止 “您不宜动怒,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现下各位家主还未到,您好好调息片刻,我给您弹一曲清心玄音,助您静心安神”蓝曦臣挥手从乾坤袖中取出古琴,铮铮弹起来。 原来各世家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蓝氏主修音律,现任家主蓝曦臣虽然修的是洞箫,但清心音乃是蓝氏家传绝学,他没理由不会,只是不似弟弟蓝忘机那样专修古琴,出了姑苏,他的琴技依然一骑绝尘。而清河聂氏,祖上乃是屠夫,修的是刀道,历任家主都杀伐极重,修炼到一定程度上就会遭受刀灵反噬,痛苦非常,但后人们又不敢轻易弃刀道修他途,所以聂氏不似其他世家那样人丁兴旺,他们能在玄门排名前列,完全是因家主们实在悍勇之极,所以他家人丁虽少实力却不弱。如今现任家主聂明玦修为日渐高深,受刀灵反噬之苦也日益严重起来。 第12章 暗渡1 芳菲殿密室 “如何了?”金光瑶从铜镜外走进来 “不行,这东西极是认主,我钉了这许多刺颅钉还是控制不住他”说话的这个虽然看着年轻却一脸戾气 “阴虎符如何?”金光瑶又问 “不如何,你只给我这些残缺不全的手稿,我如何复制?”年轻人还是桀骜的说 第15章 “成美,我说了要保你,就一定保得住你。你可别忘了,上不夜天前咱们说好的事”金光瑶半哄半威胁的说 “别再叫这个蠢名字!”那年轻人突然暴怒吼道 “好~悯善,聂明玦来了,看来你的办法不太行得通,得用我的办法了,去准备吧”金光瑶对另一人说道 “那聂明玦,要不要?”这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呀,还是这么顾头不顾尾的,我这位大哥还有用呢,你急什么?”金光瑶看似责备他,语气却是带着笑意的“还有我的好父亲,不让他作作妖出出头,怎么演这场痛失人心的好戏呢?悯善,速去准备,千万小心,我且去拖住我的好大哥,成美你近日不要乱走,就在这里研究这位鬼将军,小心被人当成薛洋拖走可就不好办了”说着手在年轻人头上摸了一把走了,在他炸毛之前笑着说道“最后一次叫”。 不错,被叫成美的年轻人正是常氏灭门的凶手薛洋,当年在不净世孟瑶放走薛洋,起先只是觊觎阴铁,哪知他自己隔天就被聂明玦赶出了聂氏。后遇到落难的蓝曦臣,二人促膝长谈分析百家局势,后来蓝曦臣去四处游说各家团结起来抵抗温氏,而孟瑶则孤身上了不夜天为间,他忍辱负重为射日之征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因此能以低贱之身位列三尊。这段英雄事迹早已被写成各种传奇话本在民间流传,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敛芳尊的大名,只是世人不知他本来意图:当日岐山布阵图自然是真的,但引射日大军入那四面受敌的穷奇道也是真的,若是射日大军胜了,他自然是孤身深入敌营忍辱负重的大英雄,若是温氏胜了,他又是引君入瓮诛灭百家的大功臣,怎么都划算。只是没想到出来个力挽狂澜的魏无羡,他还有阴虎符这么个宝贝,几番招揽都无果,他怎能容得下,穷奇道截杀,用当年救蓝曦臣时蓝氏藏书中撕下来的《乱魄抄》残页改了他陈情的指令,一箭三雕,扫清了他眼前所有障碍。 只是当年以他一人之力断不能知晓极机密的阴铁布阵图,只因阴铁碎片之间各有呼应,这中间就是薛洋一直在暗地里拿阴铁助他。后来温氏灭亡,其他阴铁碎片被毁,阴虎符横空出世,他几次明示暗示金光善向魏无羡讨要皆未果,才起了杀魏抢符的心。只是那魏无羡的确实力非虚,临死之时也不忘将阴虎符毁去,他多方找寻才找到一段虎符残片和几卷不全的设计手稿,交由薛洋,尝试用他的那块碎片能不能复制出来,现下还未成功,他哪能舍得把薛洋交出去呢。 从芳菲殿出来,有弟子通报说几位家主都到了,吩咐弟子好生招呼着,他整了冠带往蓝曦臣休息的客房中来 蓝曦臣正为聂明玦弹奏清心音,他未出声打扰只在门口静静站着等,一曲弹必,他才进来见礼 “大哥,二哥,这是,清心玄音?”见蓝曦臣微微点头,他又继续说“果然名不虚传,我只在门口听了一小段就觉通体舒畅” “清心音能助大哥平稳心绪稳定心神,不过虽然效果极佳但高深玄妙极难修习,我弹得不及忘机”蓝曦臣有些抱歉的说道 “二哥快别这么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推辞高深难习不愿意传授呢”金光瑶说 “哪里,阿瑶你愿学我自然倾囊相授” “如此便可以经常为大哥弹奏,助大哥清心凝神了,只是二哥不要嫌弃我粗笨才好”金光瑶谦虚道 “可是各位家主们到了?”聂明玦问道 “哦,是,各位家主已在斗妍厅用茶了”金光瑶恭敬回复道 “那我们也快过去吧”聂明玦带他二人一同向斗妍厅走来 果然,几大家主皆在,还有几个新的小家族家主,大家一一见礼落座,金光善才姗姗过来。 “金宗主可知我们今日来意?”自打知道金光善逼迫亲儿子做一些助纣为虐的坏事,聂明玦跟他说话就不客气起来 “哦~不知,还请聂宗主明示”金光善慵懒靠在案几上说 “金宗主,那薛洋枉杀常氏几十条人命,又极可能藏有阴铁,你怎可放虎归山,危害玄门?”聂明玦质问道 “说他杀了常氏几十条人命,可有谁亲眼看见了?再说那常萍也出来指正凶手并不是薛洋,没有证据我只能放了他呀”金光善面露为难之色,眼中却是得意 “只怕是有人觊觎阴铁,从中作梗”聂明玦一向恩怨分明,说话掷地有声 “聂宗主此话何意?”金光善还欲狡辩 “射日之征时,我们曾有盟约,若有违者,玄门不容,金宗主可还记得?”蓝曦臣适时开口,堵住了金光善的话 “当日薛洋一夜之间杀光常氏几十口人命,乃我与魏,与含光君亲眼所见,同见的还有晓星尘宋岚二位道长,各位如有疑问,我们发玄门贴请他们二位过来一问便知”江澄也附和道 在座的家主一看这三大家主都发话了,也都一一附和道“是啊,阴铁威力不可估量,这薛洋实是留不得啊”“如若放虎归山,那常氏的下场不就是我们前车之鉴?”“是啊是啊” 金光善一时词穷,瞪向他身边站着的金光瑶,似是责怪他办事不力,金光瑶微笑着回他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转身开口 “各位,各位,薛洋杀人全家,十恶不赦,怎能饶恕?适才家父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薛洋一直关在金氏地牢之中,不曾放走,今日请各位过来也是要和大家商量该如何处置他。不瞒各位,之所以留他到今日是因为他一直不肯说出阴铁下落,我兰陵金氏也是怕阴铁遗落后患无穷。不过谁都不知他到底有没有阴铁或者阴铁只是他编出来保命的幌子呢,既然找不到那便不再耽搁了,还要请各位仙首快点决定怎么处置他才好” 第16章 “这种为祸百家的狂徒必杀之而后快” “杀容易,如何杀?这种小人难免不会夺舍重生” “……” 几位家主,适才表态他们鸦雀无声,这会儿献计倒是积极得很,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金光善早摔脸走了。 第13章 暗渡2 “哎,金宗主怎么走了?” “金宗主这是何意呀?” “莫不是真的想做仙督?” “嘘,小点声” …… 金光善气愤离席,斗妍厅一时议论声四起。不得不说金光善此人,野心大,智谋却不深,被几个依附金氏的家主一奉承登时觉得自己德高望重实力雄厚乃是仙督不二人选,可他想做仙督却一没有蓝氏的玄门盛名二没有聂氏江氏的剑法超群,就想着走温若寒的老路,妄图用阴虎符令百家忌惮,不管不顾的要金光瑶想办法保住薛洋复制阴虎符。而金光瑶这个人,每做一件事早已想好了之后的三件事,心思机敏算无遗策用尽可利用之人,他确实也想保薛洋,可办法却简单多了…… “各位仙首,薛洋已经带到,但此人诡计多端,为防不测只能将他捆了关进锁灵笼中,请各位移步院中”金光瑶朗声说道 果然那院子里抬上来一只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漆黑的笼子,外头贴满符咒,里面一人被捆仙绳绑着,只露出满脸血污的脸和断了一只小指的左手 “得向他问出阴铁碎片的下落才行”说话的是新成立不久的家族巴陵欧阳氏家主 “这拷打成这样了都问不出来,不知欧阳宗主可有什么好办法?”射日之征后苏涉带艺离开姑苏蓝氏创立了秣陵苏氏,如今也是依附金氏的一个小门宗,回他话的正是苏涉 “薛洋此子,断不可留,况且那阴铁已经大部分被毁,就算他将最后一块藏匿起来了,只要杀了他,再派人严加搜寻,就不用怕有人想利用它兴风作浪”聂明玦说道 “是,赤峰尊说的有理” “是啊,是啊” 薛洋被杀,震碎魂魄,再不能夺舍重生,各家满意,归 江澄因为家里还有个金凌,怕他有什么事,事情处理完了便急急忙忙御剑往回赶。甫一进门就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试剑堂前丢了一地的莲叶荷花和未成熟的莲蓬,地上一大片水迹,两只水脚印从堂前一路延伸到校场的方向……江澄一路沿脚印跟过去,只见金凌坐在平日里供弟子们练习的木头架子上,如落水的鸡一样浑身滴着水,还指手画脚的让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弟子演示射箭给他看 “金凌!”江澄大喝一声 “啊,舅舅……”浑身滴水的小子起身就跑,跑到哪里哪里一摊水,抓着谁谁被连累的浑身湿透,众人皆跑着不让他抓,他又偏要寻一个高大点的人抓着试图躲他舅舅,一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小兔崽子,跑什么?!”江澄又怕他摔着又实在看不下去“还不站住!?” “你答应不骂我我才站住……”跑的气喘吁吁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骂你……”江澄嘴上说着不骂,心里想着不骂你,我揍死你。金凌果然站住了,怯生生挪过来,江澄作势要揍他,他一闪身蹲下去,江澄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我才离开大半天,你就闹成这样,是打算把莲花坞拆了吗?”江澄瞪着眼问他 “我想吃莲蓬,他们不给我摘”金凌噘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有那么些东西还不够你吃的?再说莲蓬没熟,怎么吃?”江澄看他全身湿透,怕他生病,又骂了一句“还不滚回去换衣服!” “哦~”金凌不情愿的拖着长音换衣服去了 “顺便沐浴,脏死了”江澄冲他背影喊道 虽说薛洋已经被处理,但蓝曦臣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聂明玦深受刀灵反噬之苦,金光瑶身陷权利纷争都让他忧心不已 这一日他又到寒潭洞看望蓝忘机,见洞里那人正用手臂托着一只兔子低低的说话,脖颈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侧脸轻轻摩挲着软软的绒毛,眼神虔诚如一潭秋水。蓝曦臣认得那是魏无羡送的那两只兔子里其中一只,是所有兔子里最跳脱活跃的一个 “忘机”蓝曦臣轻轻唤了一声 “兄长”蓝忘机正出神,没听到他哥哥进来,还看到他跟兔子说话,有点尴尬 “你很喜欢这只兔子”蓝曦臣走进去 “……”蓝忘机沉默 “它们叫什么名字?”蓝曦臣又问 “……”蓝忘机继续沉默 “我听到你叫它们了”蓝曦臣嘴角含笑看着弟弟 “……”蓝忘机继续沉默着 “照这样下去我们后山会不会兔子泛滥啊?魏公子送你那两只兔子再生了小兔子,就更多了”蓝曦臣注意到之前他送来七只兔子,如今已经十来只了,应该是生了一窝小兔 “那两只……皆是,雄兔”蓝忘机终于不再沉默 “哦,那我倒是没注意看过”蓝曦臣笑吟吟的说 “……”蓝忘机又陷入沉默 见他尴尬,蓝曦臣不再逗他,转而问道 “你修习问灵如何了?” “渐有所成”蓝忘机答到 “那清心音呢?”蓝曦臣又问 “当日为助魏婴,精研过”提到那人蓝忘机眼神暗淡下来 “近日大哥深为刀灵反噬所苦,我想以清心音助他,但你知我琴艺不如你”蓝曦臣面露担忧说道 第17章 “我为你演示”蓝忘机听出哥哥意思,拿出琴拨弦弹奏起来 一曲终了 “这清心玄音极是耗费灵力,你演示一遍就够了,我来弹,你听着”蓝曦臣知蓝忘机灵力尚有亏损,不敢让他多弹 “嗯”蓝忘机点头让出琴前位置,在旁边坐下来 蓝曦臣弹奏一遍,两个人又交流讨论一遍。不得不说蓝家人在音律上的造诣,兄弟俩虽然修的一琴一箫,但乐器上各有相通。蓝曦臣那日在金陵台上随手找了一把琴为聂明玦弹奏效用已然凸显,再跟专修古琴的蓝忘机请教讨论一番,清心玄音的作用必然更强。 几遍下来,蓝曦臣已有薄汗,果真极是耗费灵力。看向旁边的蓝忘机,虽然还是坐的笔直,但眼神温柔宁静的看着一只正努力抓着他的衣服往上爬的兔子,唇角似有轻笑。 “我回去了,近日要去为大哥弹琴静心,不能常来了”蓝曦臣轻笑起身 “兄长,下次,帮我带支笛子……”蓝忘机也起身 “随便哪一支吗?”蓝曦臣还记得他在古室醉酒寻笛,笑着打趣他 “嗯”蓝忘机从不在他哥哥面前掩饰什么,点头说道 “好”蓝曦臣说着往外走 走到洞口又转身对他说 “名字很好听,兔子的” 说完笑吟吟的离去了 蓝忘机再也隐藏不住眼里的温柔和笑意,秋水般幽深的眼眸里荡起了涟漪 第14章 暗渡3 “阿嚏……阿嚏……”金凌揉着鼻子不停的打喷嚏 “叫你玩水,着凉了吧?”江澄责怪的说他 “哎呀,舅舅,不就打几个喷嚏吗?睡一觉就好了”到底是男孩子,一点都不以为然 “睡一觉就好了?发起热来有你哭的时候!”江澄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他真的着了凉生了病,巡完夜就去金凌房间看他。果然浑身烧得滚烫,江澄一面埋怨自己没在发现他打喷嚏的时候就盯住他喝药,一面急急唤了人去请大夫。自己又拿帕子替他擦着,金凌总归是孩子,白日里淋了水又在校场高处坐着吹了风,一下子烧起来,倒吓得江澄手足无措起来,他一个男人从来没照顾过孩子,只记得自己生病的时候阿娘和姐姐就是这样拿冰帕子给他敷额头。金凌躺在床上,烧得糊里糊涂,嘴里还咿咿啦啦说着胡话“舅舅,骗人,那莲子,一点也,不好吃”“这弓箭,极好,我,也想,学”江澄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正兀自摇头笑着,忽听金凌又低低唤了声“阿娘……”江澄瞬间呆住,眼泪夺眶而出 正好大夫来了,施针问药一顿忙活,江澄帮不上忙,出来在廊下站着。是啊,再怎么调皮,他也是个只有四岁的小人儿啊,他知道祠堂里那个新牌位是他从没见过面的母亲,平时也从来不在舅舅面前提起,但他多渴望生病的时候能被母亲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吻着轻轻的对他说一句阿凌乖~ 江澄含着泪,他想起小时候魏无羡半夜跑出去,他和阿姐出去找他,结果一个摔断了腿一个跌破了头,阿姐纤弱的胳膊腿硬是背着一个抱着一个一路跌跌撞撞把他俩弄回了莲花坞。后来他金丹被化,阿姐也是不眠不休在他床前照顾了一个多月,而如今,金凌,最该被阿姐照顾的那个,却…… “魏无羡……”江澄一拳打在面前栏杆上,栏杆生生断了一截“全都,拜你所赐”他气得咬牙切齿,如果那人在跟前,他估计真能用手撕了他 “舅舅”金凌转醒,见江澄和衣靠在他床边脚踏上,“舅舅”,又叫了一声,江澄一下子惊醒,赶紧用手去探金凌的额头,他舒了一口气,烧了一夜现在总算退下去了 “臭小子,你再玩水吹风我打断你的腿”江澄见他没事了,又吓唬他道 “哦”金凌刚退烧,又被舅舅唬了一通,委屈的撇撇嘴 江澄这个人,心里对你好十分,嘴上却气死人,以前对魏无羡是,现在对金凌也是,看见金凌被他唬成这个委屈样,他又心疼起来 “你想学弓箭?” “嗯!”金凌还在搜刮词语准备怎么对付舅舅,忽听他问这句,眼神亮起,几乎从床上蹦起来 “就这小细胳膊小细腿,你拉得开弓吗?”果然对自家舅舅的期待还是不要太高 “我当然,能啦”金凌底气不足的说“不过,谁天生会啊,学不就好了” “好啊,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好了我便教你”江澄对满脸期待的金凌说 “舅舅当真?”金凌欣喜的问 “嗯”江澄总算再没说什么,肯定的回答他 “那我就可以去射最高那棵树上的鸟窝了,哈哈”金凌高兴的跳起来,又发觉自己说出了真心话,复又赶紧用被子盖着脸躺下去 江澄出来,听见他在自己房里笑着跳着,好不高兴,低低笑了声“小兔崽子”便吩咐人去让工匠打一把金凌身量可用的弓和箭来 次日,校场之上,金凌对着他舅舅给他特制的那把弓爱不释手,来回摆弄着 “如何??”江澄问他 “尚可”明明就喜欢得紧,可还是答了句勉强 “来吧,试一把让我看看”江澄递给他一支箭 “试就试”果然,到箭靶一步开外就掉下来了 “过来,学着点”江澄手把着金凌的手,一边调整一边说“弓者,揉木而弦之以发矢,沉肩,掖肘,静待时机,方能箭无虚发……” 第18章 这是当初他父亲教他和魏无羡射箭时说过的话,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已经轮到他教自己的外甥了,话犹在耳,斯人已逝……“舅舅,舅舅”金凌叫他将他从回忆里拉回 “舅舅,你怎么啦?”金凌奇怪的问他,刚才不是还兴致勃勃教自己射箭呢么,怎么我还没练呢你就生气了 “没怎么,你自己好好练吧”江澄想努力甩掉那些难过的回忆,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哦”金凌不太相信,明明刚才舅舅脸色那么难看,又不敢问,一个人搭弓射箭练习去了 蓝曦臣和蓝忘机讨论过琴艺之后,便亲上清河为聂明玦弹奏清心音,这日,金光瑶也在 “听了二哥的琴,我回去就把我那把砸了”金光瑶一脸诚恳的说 “阿瑶的琴在姑苏之外已经很好了,是你母亲教的吗?”蓝曦臣问他 “她从来不教我这些,她都是花钱买一些很贵的心法和剑谱给我看,琴,是我自己看着学的”金光瑶低头摇了摇说 “哦?剑谱?你母亲还懂剑?”蓝曦臣又问 “哪里,她只是想我能学得一身本领的去见我父亲。大哥二哥你们知道市面上那种剑谱的小册子吗?绘着招式,写一些故弄玄虚的话,练了虽然无害但也没有任何益处,她又不懂,多贵她都买……”说起母亲,他虽然嘴上埋怨,眼神却温和又怀念 “光是看就能学成那样,阿瑶于琴艺可以说极有天赋了,若能得名师指点,自然一日千里”不愿惹他伤心事,蓝曦臣故意引开了话题 “名师就在眼前,我可不敢劳烦”金光瑶笑着说 “有何不敢,公子请坐”蓝曦臣起身将弹琴的位置让给他 “蓝先生要教什么?”金光瑶也不推辞笑吟吟坐下 “清心音如何?”蓝曦臣俯身看他 “曦臣,清心音乃你蓝氏绝学之一,怎可轻易外泄?!”聂明玦开口想制止他 “清心音不同于破障音,效在清心定神,此等疗愈之技何吝不能私藏,况且教给三弟如何能算外泄呢?”蓝曦臣说 “如此,多谢蓝先生了”金光瑶向他施了一礼说 第15章 筹谋1 不净世 聂明玦正盯着弟弟聂怀桑练刀 “用力!”“往下劈!”“手腕抬高!”指导了一个早上,聂怀桑还是腰来腿不来的,基本的招式都记不住,聂明玦气得恨不得变成一把刀劈死这个不上进的 “大哥,休息一下吧,练不动了”聂怀桑汗如雨下央求他哥哥道 “一炷香之前刚休息过的,继续!”聂明玦一点都不心软 “大哥,我真的练不动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继续央求 “一套刀法,学了一年都学不会,教一头猪我都教会了,我不敢奢求你将聂氏发扬光大,最起码你得能自保吧!”聂明玦恨铁不成钢的说 “自保我会啊,跑就是了”聂怀桑放下刀点头说道 “聂氏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聂明玦怒道 “哎呀大哥,聂氏有你就够了,英明神武以一当百智勇无双,列祖列宗肯定以你为荣。我么,一辈子做个闲散的聂二公子就行啦”聂怀桑嬉皮笑脸蹭过来拍他大哥马屁 “一辈子?你说得倒好听,我看你就是整日里游山玩水画扇弄花把性子玩野了,我把你那些扇子字画通通烧了,看你还野不野了?来人,去二公子房里把他收藏那些东西都搬出来!”聂明玦喝令道 “大哥,大哥你不是说真的吧?你开玩笑的是不是?”聂怀桑看他大哥动真格的了,这才害了怕,抓着他袖子央求 “开玩笑?我可没有心思与你玩笑!”聂明玦坚决的说 “宗主,搬出来了”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好好练,求你不要烧……”聂怀桑赶紧跪下央求 “烧!”聂明玦管也不管他,掐起一个诀,手掌一推,那一筐名人字画,扇子香囊便轰然着了起来 “谁要练这破刀,我再也不练了!”聂怀桑伤心至极,那是他费好一番心血花了不知多少时间才从各处搜罗来的,有当世名家字画墨宝,也有历代名人古迹,爱这些东西的人看来,真真无价之宝。如今被自家哥哥烧了,生气又心疼,哭得跑出门去,正撞上来给聂明玦弹清心音的金光瑶 “哎呦,怀桑?怎么了?”金光瑶见他气得满脸通红,泪流满面,疑惑的问 “三哥~”聂怀桑委屈极了,叫一声三哥,眼泪就止也止不住 金光瑶看向院中,见聂明玦也气得怒目圆瞪,还有没烧完的字画残片,已经心里了然 “好了,怀桑,这有什么要紧?这些东西我那里要多少有多少,回头你自己去挑……”金光瑶安慰他道 “他敢?再拿回来一次我烧一次!”聂明玦并不喜欢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依旧不依不饶的说 “大哥~”金光瑶试图阻止聂明玦,这边聂怀桑已经跑出门去了“哎,怀桑,怀桑~”倒弄得他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劝哪一个了 “大哥,怀桑还小,心性纯质,不要逼他太紧了”见聂怀桑跑出门去了,只好劝聂明玦 “还小?你看他一天到晚尽鼓捣些什么东西?随身扇子十几把,却连自己的佩刀在哪里都不知道!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这样,真是打死不成器”聂明玦恨铁不成钢的说 “大哥,怀桑并非不成器,志不在此而已,您又何苦强迫他呢?”金光瑶仍柔声劝慰 第19章 “志不在此?你倒是惯会揣摩人心,知道他志在何处。不加以劝慰,还要帮着他胡闹!”聂明玦知道聂怀桑那些东西不少都是从金光瑶那里得的,一时生气,迁怒到金光瑶身上 “揣摩人心?我岂非最擅长于此,唯一看不透的也只有大哥您了”金光瑶自嘲的说 “哼”聂明玦轻哼,不作声了 “二哥忙着家族事务,抽不开身,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给您弹琴,我虽技艺不精,但也希望能为大哥破魍清心,平复一二”金光瑶说道 “好,多谢了”聂明玦疲惫的道谢 “大哥不必思虑过重了,听琴吧”金光瑶拿出琴来,铮铮弹起 一曲终了 “大哥,如何?可平静些了?”金光瑶五指止住余音颤抖关切的问 “嗯”聂明玦点头 “只要有一起用处,就不负二哥教授一场”金光瑶如释重负的说 “有劳了,只是近日金陵台无事吗?你怎么有功夫过来给我弹琴?”聂明玦心绪平静下来,才想到他平日里诸事缠身,应当没有空闲过来才是 “上次薛洋之事,我忤逆父亲之意,惹得他不快,所以……”金光瑶轻声说道 “此乃你们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下次清谈会我会当面问一问金宗主,薛洋死不足惜,不必牵连他人”聂明玦明白是上次金光善要保薛洋,而金光瑶却处理了他,没办好他父亲交代的事,这是被架空了啊 “多谢大哥,不过不必了,阿愫母亲仙去她伤心得紧,阿松又尚在襁褓中,我想趁此机会多陪陪她们母子俩”金光瑶目光中有一丝感激又有一丝不忍 “也好,只希望金宗主莫要再执迷不悟,你终日跟在他身边,切不可再帮他做那些助纣为虐的事”聂明玦提醒他道 “多谢大哥教诲,阿瑶明白”金光瑶施了一礼 可叹聂明玦这样刚正不阿非黑即白的性格,偏偏遇上八面玲珑的金光瑶,他哪里知道,金光瑶并非是被金光善卸去了权力,只是知道适时进退,坏事推给金光善,好人他自己做罢了。 “掌柜的,这是……没请到吗?”一个小二模样的人问面前一脸晦气唉声叹气的中年男人 “唉,那莲花坞,真是一个年少宗主坐镇吗?”中年男人不可思议的问 “咱们云梦这地界儿,还有几个少年宗主啊?不就只有云梦江氏江澄小宗主吗?您不是去请他来除邪祟的吗?怎么这幅样子回来了?”小二发觉不对劲,追问道 “除什么邪祟?我看那莲花坞里就……”他本想说坐在那莲花坞里头的怕就是个厉鬼邪神,又实在没敢说出来“我看也不用请他们来除祟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哎,掌柜的,到底怎么了,怎么又要走呢?”一番话倒把小二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我本来备了好大一份礼去请那江氏来云萍城除祟,那云梦弟子说他们宗主在校场让我略等一等,我心下好奇,想看看这修仙世家是什么样子,就偷偷看了一眼……哎呀,这一看就把我半条命吓走了呀……”中年男人心有余悸,似乎在莲花坞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我看见,那小江宗主,提着一条长鞭,正在那里挨个抽人呢,嘴里还说什么胆敢与邪祟为伍,就抽得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还有什么只要沾染了邪魔外道的就提来于他拿鞭子抽,抽完了格杀勿论之类的。我越听越害怕,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就跑回来了……” “啊,那掌柜的,咱们公子,这……” 原来这掌柜是个成衣店的老板,一年前好多客人总会被无缘无故偷走衣服,他起先以为是闹鬼,哪知道自己小儿子有一天居然疯疯癫癫的跑下来说看到了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交缠在一起,他派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闹了许久不堪其扰,遂将二楼锁了,哪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大厅里半夜又传来吵嚷声,一来二去他那儿子像是被邪祟上了身,竟然时不时模仿女子的身影言语,还说一些奇怪的话,这才想到要去请仙门世家来除祟 云萍城是云梦管辖的地方,驻守在这里的仙门世家自然就是云梦江氏,哪知道这江宗主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要是知道自己店里闹邪祟,儿子都像邪祟一样,还不拿鞭子抽出他三魂七魄来啊,还是赶紧关店,去别处吧 原来这掌柜来的也不是时候,江澄自打魏无羡身死之后,就严打疑似夺舍重生的人和用夷陵老祖邪术的人,之前还自己亲自出去夜猎这些人,后来金凌来了就不怎么出去了,只命人将这些人带回莲花坞,他再一个一个拷打盘问。那掌柜去的那天,正好是抓回去一个用夷陵老祖邪术行骗的江湖骗子,江澄一顿紫电抽得那骗子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第16章 筹谋2 “悯善,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密室里,金光瑶问已经等在那里的苏涉 “属下已经将那鬼将军安置在您说的那个地方了,只是,他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为何不?”苏悯善视金光瑶为伯乐,只要是他安排的事无论对错他都会去做 “直接杀了?你忘了吗,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啊。况且成美复制阴虎符正在紧要关头,成与不成,咱们还得拿他试一试呢”金光瑶说道 “是”苏悯善点头不再有疑问 “你可记得我让你用过的《乱魄抄》吗?我怕是,也要用一用了”金光瑶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近日我得悉心研究研究该怎么用,那个老东西,你可得盯紧了” 第20章 “您放心,我派去的都是极可信之人,出不了岔子”苏悯善回道 “你办事什么时候让我操心过了,嗯?只是悯善你啊,有时太过急躁,有时又不够狠毒,须知成大事者,最忌急于一时和妇人之仁,这一点你得跟成美多学学,知道吗?”金光瑶语气温和对他说 “是”苏悯善点头称是 金光瑶拿出两张似是从一本古书上撕下来的纸,是两张乐谱,正是当年射日之征前,蓝曦臣携蓝氏典籍出逃在外时,偶然被当时还叫孟瑶的金光瑶救下,从那时得来的。这《乱魄抄》是一本东瀛邪曲集,里面曲子若在演奏时加以灵力,可做害人之用。当年金光瑶不就是授意苏涉用上面曲调改了陈情指令,将那夷陵老祖魏无羡拉下神坛的吗? “你且盯着这边,我还要上不净世去给我的好大哥弹琴呢”金光瑶叮嘱一阵,携琴出去了 不净世,蓝曦臣也在 “阿瑶,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蓝曦臣说道 “为大哥弹琴静心怎么能说辛苦呢,怕只怕我技艺不精,不得要领,帮不上大哥什么”金光瑶推辞说道 “大哥说你近日弹琴十分尽心,他心绪平稳很多”蓝曦臣引金光瑶看向聂明玦,聂明玦果然温和的说“是,多谢你了” 金光瑶放松一笑,不再多言 “怀桑呢?怎不见他?”往日里聂怀桑总是巴不得他们俩来不净世的,听见人通传就跑过来说话了,今日怎么这么安静?蓝曦臣奇怪的问 “二哥……唉,算了,我来说好了”金光瑶看看聂明玦,又看看蓝曦臣,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来说“那日怀桑不肯好好练刀,大哥生气将他的收藏悉数烧了。怀桑心疼不过,到现在还跟大哥别扭着呢,我劝了几劝也不管用” “啊”蓝曦臣不是不知道聂怀桑多宝贝他那些玩意,借给别人看看都不肯,如今被聂明玦一气之下烧了,可想而知有多心疼了,语气上也有一点怪聂明玦的意思了“大哥你也……” “也不能怪大哥,刀灵反噬本就极费心神,最容易心急易怒,怀桑又,又实在贪玩了些……”金光瑶替聂明玦辩解道 “这么说,大哥你没有告知怀桑刀灵的事?”蓝曦臣听了,转身问聂明玦 “没有,太早知道,我怕吓着他”聂明玦终于开口 …… 弹完琴,二人出来 “阿瑶,你有没有发现大哥功力又精进一层了?”蓝曦臣问 “是”金光瑶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这刀灵……修为越高,后面受其反噬就越严重,大哥修为精进本是好事,这下倒不知是喜是忧了”蓝曦臣担忧的说 “无论如何,大哥修为精进自然是好事,至于刀灵反噬,有二哥在,一定有办法压制,再不济,我还有几分力气,多跑几趟,为大哥多弹弹琴定定神就是”金光瑶满脸真诚的说 “如此就要辛苦你了”蓝曦臣感激地对他说 “忘机,你要的笛子……”上次来寒潭洞看蓝忘机的时候,他嘱咐哥哥给他带支笛子来 “多谢兄长”蓝忘机接过去看,是一支与陈情有八分相似的竹笛,想来蓝曦臣寻这一支笛子也费了些周折 “魏公子当日殒身时倒真没有人有心情去找找他的东西,陈情和他的佩剑皆已散佚,不知去向了”蓝曦臣目光悠远,似是又想到那接近天翻地覆的一天 “……”蓝忘机眼中星光黯淡下来,沉默了一瞬,说道“我去寻” “忘机,你禁足时日将满,有何打算?难道真要……”蓝曦臣担忧的问 “当年先祖能为一人入红尘,我,亦可”蓝忘机坚定答到 “三年时光,你拘于此,就悟出这一句话?”蓝曦臣一方面希望弟弟一辈子也不要把自己困在情这个字里,一方面又希望弟弟所盼皆能实现,一时间,自己也矛盾起来 “兄长,三年于我,何其短暂,每一日我都能想起魏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似他犹在,我甘之如饴。三年于我,又何其漫长,我一想到他尸身散落,魂魄无依,我便如坐针毡……”蓝忘机一口气说出心里的话,痛苦垂泪 蓝曦臣心里流过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心疼。姑苏蓝氏先祖蓝安原是得道高僧,为平乱世入世,创立姑苏蓝氏,待乱世得以安稳,道侣魂消,他又从红尘中抽身,重伴青灯古佛。这是姑苏蓝氏后人皆知的家族历史,蓝氏族人专情这一特点仿佛是血缘遗传,先祖蓝安如此,他们的父亲青衡君如此,如今自己的弟弟亦如此。唉,罢了…… “兄长,我想,搬到静室去”蓝忘机稍稍从难过中抽离出来,眼睛依旧红着说“那里,不受家规约束,我想带着思追,等他回来” “只你二人吗?要不要……?”蓝曦臣知道蓝忘机虽然从小自律非常,但起居还是有人照料的,如果搬到静室去,就要事事亲力亲为,还带着个孩子,只怕应付不了 “它们……”蓝曦臣顺着蓝忘机眼神看过去,才知道他说的是兔子们,愣了一瞬,不由失笑 “你呀~我知道你决定了的事,谁说也没用,但还是想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终究,无解。我怕你,自伤”蓝曦臣最终被他说服,无奈的说 “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魏婴于我,便是如此。这三年,我唯一每天都做的事,就是,悔……悔我不曾对他吐露心迹,令他觉得生无可恋,悔我不夜天没有与他站在一起,悔我没能早点找到证据……” 第21章 “忘机,若魏公子对你……”听到弟弟这么长一段剖白,蓝曦臣不由担心起来,他的深情若无回应,该怎么办 “……无愧于心而已”蓝忘机眼神悠远的叹道 如果注定是条单行线,估计他一辈子也不会告诉那人,只会选择默默守护吧 第17章 回家 三年期满 “忘机,令你面壁思过,你可有所悔悟?”蓝忘机从寒潭洞出来,第一时间去见了蓝启仁。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引以为豪的学生,视如己出的侄儿,蓝启仁心不由软下来,这几年里,不管是处罚还是惩戒都已经够多了…… “忘机有错,但无悔”之前蓝曦臣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再惹怒叔父,见面了就说自己知错悔改之类的,可蓝忘机知道,他无悔,唯一后悔的只是没有跟那人站在一起没有保护好他 “你!”蓝启仁似是又要生气,蓝曦臣赶紧打圆场“叔父,叔父息怒,忘机刚从寒潭洞出来,可能脑筋还不太清醒,等他清醒些了您再教训他也不迟” 一面又对蓝忘机说“忘机,你还不快去整理一番,那间屋子已经帮你收拾出来了,要搬什么东西你且自己去看吧” 蓝忘机告辞叔父和兄长,一路来到他在云深不知处的居所,虽三年未住,但一尘不染,看来蓝曦臣常派人来打扫的 蓝忘机手抚上案边一摞书籍,拿起一本,是本乐谱《思音集》,随手打开,一朵压的极平整每片花瓣都很完整的芍药花书签印入眼帘,他嘴角微微扬起,想起云梦街头那个坐在窗台上指使姑娘们在大街上丢花戏弄自己的人,那样恣意大笑着说“蓝湛”的人,说“现在它们是你的花了”的人…… 小心将干花放好,把要带的乐谱收拾好,蓝忘机又打开书架上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是一幅画,画里是临窗读书的自己,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唇角身量都画得极相似,只是鬓边多了一朵玉兰花,竟也奇妙得不显得女气。他唇边笑意更甚一抹粉红悄悄爬上耳尖和脸颊,想起了藏书阁那个坐得东倒西歪,字故意写的一塌糊涂,还把自己的《易经》换成整本春*图的人…… 把那副画小心放回盒子里,盒子旁边是厚厚一摞手抄的蓝氏家训,有《礼则篇》,也有《上义篇》,那字迹飞扬洒脱,和自己的半点也不像,蓝忘机笑着摇头,这是犯了多少家规啊,抄了这么多…… 再旁边是一沓手札,似是用写坏的和弃之不用的纸收集成的,一页页翻过,有写错字撕掉的,有滴了墨弄脏弃了不用的,还有一些之前被团成纸团后来又压平整的纸,有一页工整写了数十个名字“蓝湛”,蓝忘机自言自语的轻笑道“认真写起来也是好字” ……一个个整理过去,每一个都视若珍宝,小心翼翼…… 把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蓝忘机叫了人帮忙搬到静室里。这里原本是他母亲的居所,自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便不让外人进入,只是定时修缮和打扫,后来父亲也离世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兄长和叔父两个亲人了。还好,有一个人,会像兄长一样看到自己情绪的细微变化,会担心自己,背自己,把仅剩的药让给自己……这个人,如若能找到他,一定不顾一切把他带回来,藏在这个小院子里,给他一个家 “忘机”蓝忘机正陷在自己回忆里,没注意蓝曦臣在他身后叫他,旁边站着一个怯生生有点瘦弱的孩子 “思追……”甫一看见这个他拿命救回来的孩子,蓝忘机有一瞬间晃神:夷陵街头,坐在自己脚边哭喊着阿爹阿爹的孩子和匆忙跑过来,玩笑说是他生的的魏婴,他一时呆住,定定看向那个孩子,试图从他身上多看出些与那人有关的事 “思追,这是含光君”蓝曦臣蹲下,将那孩子的手握住,温柔的介绍 “含光君”小小的身影躬身向他施礼 “以后就由含光君来教导你的功课和剑法,他很好,你的名字都是他取的呢”蓝曦臣依旧温和的说 “是,泽芜君”那小小身影又躬身向蓝曦臣一礼 “去吧”蓝曦臣站起身,将那小小身影往前轻轻一推,正好笼在蓝忘机长长的影子里 “思追,过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蓝忘机向仰头看他的小小身影伸出手 第18章 筹谋3 腰间玉牌轻响,这是蓝氏结界示警,提醒有人进来了,蓝曦臣刚迎出门去,就看到金光瑶已到门口了 “阿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二哥,听说忘机禁足已解,以后族内事物有人帮你分担了”金光瑶见礼道 “嗯”点头算了默认了这件事,蓝曦臣抬手引他往雅室去了 宾主入座,蓝曦臣道“听大哥说你近日常去清河帮他弹琴静心,辛苦了” “有什么辛苦的,办法是二哥想出来的,我只不过跑跑腿,尽点绵薄之力罢了”金光瑶说道 “兄弟之间,本该如此。只是金宗主提议增设仙督之事,大哥如何说?”因知道金光瑶时常去清河,所以蓝曦臣有此一问 “二哥有所不知,自从我处置了薛洋,就一直……父亲大概觉得我办事不力,所以此事也并未交给我去办。”金光瑶有些失落的说“不过看大哥的意思,大概是不太赞成”原来当日金陵台的信送到的时候,金光瑶正在给聂明玦弹琴,见他眉头紧锁,想来是不同意的 “唉,仙督一职,本为号令玄门造福苍生所设,不想却成了某些人为一己之私欲为非作歹的工具,不设也罢”蓝曦臣叹气道 第22章 “所谓源清则流清,只盼能有一真正心系苍生统领百家之人,濯清这混沌乱世,还天下海晏河清。到时我必誓死追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金光瑶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深远真诚,一瞬间蓝曦臣似是看到了当初孤身敢上不夜天的孟瑶,他心下感动,不由微笑肯定他道 “会有这一天的,阿瑶” “只盼我两位义兄能实现这一宏愿,到时候阿瑶必誓死追随二位兄长”金光瑶微微向对面的人施一礼说道 “阿瑶你一直敬上怜下心系苍生,金宗主总会明白的”蓝曦臣知道他被金光善冷遇,安慰他道 “这样也很好啊,我可以陪陪妻儿,无事再到大哥二哥处盘桓盘桓,咱们还可以结伴一起夜猎,为民除害”金光瑶倒反过来安慰他了 “好啊,早课时听忘机说那山下镇子东南似有邪气,他准备去看看,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蓝曦臣有心带他出去散散心,便邀他一同出门 “好啊”金光瑶感激一笑 “那我且去准备一下,劳你稍等片刻”蓝曦臣起身说道 “无妨,不知我能否去藏书阁等二哥,顺便看看书打发时间”金光瑶看出蓝曦臣本没有出门的打算,这是专门为了自己,才说要出门夜猎去的,他一时感激,便说自己先去打发打发时间,好让他不要着急 “自然”蓝曦臣肯定回答,告辞去了 金光瑶时常出入云深不知处,早已熟门熟路,弟子们见了他也不盘问阻拦,蓝家的藏书阁号称阅尽天下,其实他在射日之征前就已经领教过了,蓝曦臣当日落难,带着的抢救回来的那一部分书籍,已经能算博古通今了。如今这重建的藏书阁,必定远胜当初。进去一看,果然书架林立,书籍似海,他目光如炬,一格一格看过去,终于眼神定在靠墙书架格子上的香炉上,他走过去轻轻一转,咯噔,一声轻响,“找到了”金光瑶唇角勾起一抹笑,向书架后空出来的一段向下的石阶走去…… 这便是蓝家藏书阁下面的禁书室,蓝氏藏书旁学杂收,多如牛毛,自然不能每一本都能给弟子子侄们看,所以经过筛选,一些与学习修习无益的书籍便被收录在了这间石室里。金光瑶想找的那本《乱魄抄》,他之前曾在与蓝曦臣相处那段时间见过,是一本东瀛邪曲集,他当时只是凭记忆记住了一段旋律便能让夷陵老祖心性大乱,可见有多玄妙。石室不大,但仍然整齐摆放一尘不染,要不怎么说这姑苏蓝氏玄门第一呢,数十个书架,每一层都分门别类,写标签标示好,金光瑶在《异谱志》那一栏翻找几下,在第三层左边拉出一本封面泛黄的古本,上面赫然写着《乱魄抄》三字。金光瑶不禁失笑,低低说道“这整个家族都遵循的涵养真是个好东西,找东西都方便的多……” 蓝曦臣推门进来的时候,金光瑶正坐在藏书阁玉兰花树旁边的案上读《诗经》 “久等了,阿瑶”蓝曦臣抱歉的说 见他已经换上便于行动的束袖衣服,有别于平日里广袖的端方雅正,多了些活泼俏皮,金光瑶笑着起身,打趣他道“我当谁家少年呢?原来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泽芜君呀” 蓝曦臣笑了笑,依他的话接着说“是啊,不知能否得敛芳尊赏光,一起出门夜猎呀?” 说完两人俱是开心大笑,出门去了 彩衣镇东南是一个叫莫家庄的小镇,因属姑苏蓝氏的管辖,所以有妖灵邪祟什么的都报于姑苏蓝氏。蓝忘机自禁足解了之后就对这种事格外上心,早课结束就跟蓝曦臣说了要帮忙来除祟,这种摆不上台面的小邪祟按理说是求不到他那里的,但他一心要寻那人的踪迹,自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除完祟,他坐在街头最热闹的一家酒楼喝茶,一边喝一边注意听周围的人的谈话。奇怪,他以前从不来这种嘈杂吵闹的地方,只因那人曾说过,要探听消息还是这种地方又快又准确,果然,人是会变的…… “都说好人有好报,我看不尽然呀” “哦,为何?” “就咱们身边,这莫老爷,那是大大的善人啊,可惜,命里无儿,被他女儿啊活活气死了” “是啊,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招了婿,倒也过得和顺,只这二女儿……” “我怎么听说只有一个女儿?” “你不知道,那二女儿是家仆所生” “是吗?我听说二女儿生得极美,怎的尽是家仆生的?” “坏就坏在这生得极美上了,因她容貌出众,来求亲的男子她竟一个也没看上,最后给一个修仙世家的大家主啊,做了小” “是吗?真是修仙的?” “可不是,那大家主据说长得丰神俊朗神仙一样啊” “那可不正是郎才女貌?” “什么郎才女貌?堂堂世家的家主,家里能没有妻室吗?听说也是修仙世家的小姐,性子烈着呢,逼得那家主跟这莫家二小姐孩子都四五岁了,还不敢往家里领呢” “那不是?私生子?” “是啊,前几年还时不时来看看他们母子,这两年竟连面也不露了” “起先莫家的人还想着有了儿子,总有一天这大家主会派人来接,跟修仙世家沾了边,那二小姐倒也金贵起来了。哪知道,人家一去不复返,倒像是把他们忘在脑后了,这莫老爷一看,自家女儿未婚生子,有辱门风不说,还招人闲言碎语,一气之下就病了,病了两年实在撑不住,前几日,死了” 第23章 “这莫老爷可常帮那些穷人的呀,初一十五施粥赠药的,没少干好事,怎的摊上这么个事呢?” “那这莫家庄现在……” “自然是大女儿管家,这二女儿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结果惹得一身骚。她姐姐嫌她给家里丢脸,把她母子赶到后院驴棚旁边去了” “哈哈哈,真的吗?这莫家大娘子倒有些手段” “可不就是真的,哎,你们看,那就是那家主的私生子” “长得真是不错啊,挺俊俏” “长得俊俏有用吗?他爹也不认他,据说啊整天念叨些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的话?莫不是他爹教他的?仙门世家的修炼心法?哈哈……” “谁知道呢?才六七岁,整天嘴里嘀嘀咕咕的,莫不是修炼的走火入魔了?” “这仙法还能走火入魔?” “修炼的不得当可不得走火入魔吗?前几年那个云梦江氏的魏,魏什么公子,那也是文采风流啊,结果不知怎么的修了邪法,咿呀呀,那叫一个可怕,能驱动死尸怨灵啊,还被叫做什么夷陵老祖,活活吓死人呢” “啊~”“天哪~”…… 提起夷陵老祖,人群中惊叹,恐惧,愤怒之声传来,蓝忘机再也坐不住,放下银钱出门,一个瘦弱苍白的六七岁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第19章 筹谋4 彩衣镇街头 “忘机?”蓝曦臣与金光瑶出门,并未发现所说那处邪气,倒在彩衣镇街头发现了除祟归来的蓝忘机 “兄长,敛芳尊”蓝忘机向他们见了礼 “已经除尽了?”蓝曦臣问道 “是,一个小精怪作乱而已,不足为虑”蓝忘机回答 “我与二哥还说来祝含光君一臂之力呢,现下倒是用不上了”金光瑶似是有点遗憾的说 “既如此,那便回去吧,阿瑶你可与我们同去?”蓝曦臣问道 “不了二哥,我明日还要去给大哥弹琴,今日就先回去了”金光瑶告辞说道 “好,改天再去夜猎”蓝曦臣也与他告别道 三人辞罢,蓝忘机和蓝曦臣并肩走在街头 “忘机,回云深不知处吗?”蓝曦臣问 “兄长,我想先去一个地方”蓝忘机回答 “哦,什么地方?”蓝忘机不说话,经自带他走到一处客栈外 “这是……”蓝曦臣认出来了,这里正是降水行渊那一行住的客栈 蓝忘机点头不语,兀自走进去,经小二带领来到他与魏婴下榻的那间房里,水行渊已除,这小镇上游人又多起来,小二不敢躲懒,房间打扫的很是干净 “忘机,当日让你与魏公子同住一处,原是我希望你能交几个朋友,莫要再独来独往,哪知……”蓝曦臣想起前尘往事,轻笑摇头 “我知”蓝忘机回答说“我早已视他为知己” “哦?降水行渊时便是了?”蓝曦臣问道 蓝忘机愣了愣,摇了摇头 “那时你总嫌魏公子聒噪,还时不时禁言他,你想想,你可曾对别人如此过?”见蓝忘机不答话,蓝曦臣又接着说“魏公子性格跳脱,想法也天马行空,偏偏还喜欢招惹你,以前或是没人敢像他那样捉弄你,所以你对他也格外留心,结果发现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放荡不羁,他聪明伶俐,胸怀大志,心系苍生这些都与你不谋而合,所以你们两个相互欣赏,成了知己,是吧?” 蓝忘机点头默认 “那你今日,可有收获?”蓝曦臣知道他除祟是假,探寻是真 “没有”蓝忘机摇头道 “或许……”蓝曦臣没往下说,他担心蓝忘机根本是白忙活一场,又不想打击他 “魏婴在时,终日与非人为伍,我既然探寻不到他本人的踪迹,那问这些邪灵凶灵便是最直接的办法”蓝忘机眼神坚定的说 “回去吧”蓝曦臣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兄长,我想,把这间房包下来”蓝忘机有点不舍的看着这间房子,这里他俩第一次共住一室,虽然那时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甚至对那人还有点故意疏远,但这里魏婴对他说过“蓝湛,不如我们来打赌吧”“蓝二公子你除了无聊还会说别的吗?”……他心绪飘到当日,想对那人说:魏婴,不如我们来打赌吧,我一定能找得到你…… “你想如此,便包下来吧”蓝曦臣叹气 从此,除云深不知处外,也有了你的容身之处,你不喜欢我家家规森严,便住在这有你喜欢的湘菜,有你喜欢吃的枇杷,你喜欢溜出来玩的地方吧 “兄长,我还想,买筐枇杷回去”蓝忘机追出去,对走在前面的哥哥说道 “好,随你”蓝曦臣答应一声,两人一同回去了 次日,不净世 蓝曦臣与金光瑶合奏一曲清心音 “阿瑶,你的琴艺又精进了”蓝曦臣由衷赞叹道 “还不是蓝先生教的好”金光瑶笑着说 “曦臣,金氏的帖子你也收到了吧?”聂明玦心事重重,也无心听两个义弟说什么 “是,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掉的”蓝曦臣知道他问的是金氏发帖邀请各世家参加百花宴,共议推举仙督一事 “大哥,二哥,此事……”听到他们说起金光善的事,金光瑶为难的说 “阿瑶,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介怀”蓝曦臣安慰他道,金光瑶此前因为处置薛洋的事被金光善架空,他和聂明玦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也不为难他 第24章 “二哥,我何尝不曾劝过父亲,只是你知我的身份……我实在是有心无力……”金光瑶失落的说 “此事非一人可为,既由各世家共同推举,那就要看人心向背了,不信他金光善能买尽世上人心”聂明玦一向嫉恶如仇,如今越发看不惯兰陵金氏的行事做派,说话也不讲究情面起来 “大哥,其实推举仙督一事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只是需要一位心系苍生有德有才之人方能担此重任。金宗主行事一向……咱们还是谨慎言辞,百花宴上只论事,莫要在言语上造成误会才是”蓝曦臣只怕聂明玦看不惯金光善种种不耻行为,若是在宴席上口角起来,倒反是误事 “是啊大哥,到时您莫要动气才是”金光瑶想到他深受刀灵反噬之苦,最忌急怒动气 聂明玦知道两位义弟都在担心自己,心下感动,点头不语 金陵城东有名的妓馆,百卉居 “公子”一中等身量年轻人躬身向金光瑶行礼 “人可在里面?”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金光瑶问道 “在里面,不曾离开过,我一直派人盯着”那人又回道 “悯善,真有你的,在哪里找的这些女子,竟把那老东西迷成这样?”这年轻人正是苏涉苏悯善,当日为报金光瑶知遇之恩投他门下,行事利落忠心耿耿深得金光瑶信任。金光瑶虽然这样说,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怨毒嘲讽 “稍微用了点手段”苏悯善波澜不惊的说 “哼”轻笑一声,金光瑶往里走去“我去会他,你去告诉成美,这几日百花宴人多,让他别乱走” “是”苏悯善答应着去了 推门进去,香雾弥漫,罗帐灯昏,琴声悠扬,歌舞盈盈……金光瑶不适的捂了捂口鼻,只在帘子外站定,躬身行礼唤一声“父亲” 帘内歌声琴声齐住,半晌传来金光善慵懒的声音“扫~兴” “父亲,有事禀报”金光瑶恭敬之意更甚 里面一阵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金光善温柔不舍的说了声“且先退下,嗯” 几个女子从帘内出来,胆大的两个临走还不忘调笑着在金光瑶脸上摸一把,金光瑶厌恶得躲了一下,眼神阴冷似冰 “何事?”人都出去了,金光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推举仙督一事,几个小世家都安排好了,只是聂氏,那聂明玦……”听到问话,金光瑶又换上恭敬无比的声音说道 “哼,聂明玦?本就不指望他支持,幸好这次是百家推举,是看谁支持的人多,而不是看谁拳头硬,到时候支持我的家族那么多,他聂明玦能奈我何?阿瑶,最近几件事你办的不错,尤其薛洋那件事,居然想出个偷梁换柱的法子,他要我辟出个院子给他炼阴虎符,进展如何了?”金光善问道 “那薛洋确有几分本事,凭一块阴铁碎片和夷陵老祖残缺的手稿,居然真的复制出来了半块阴虎符,只可惜只有半块,炼出来的凶尸行动迟缓,杀伤力也不大……”金光瑶如实回答道 “半块?全力支持他,要人要钱都无所谓,知道吗?”当日亲眼看到过魏无羡祭出阴虎符大杀四方威风八面,金光善就一直抓心挠肝的想要夺过来,可惜魏无羡临死前把阴虎符毁了。现在听到薛洋居然复原了半块阴虎符,虽然只有半块,已经足以让金光善满眼放光兴奋非常了 “是”金光瑶依旧恭敬的回复 “还有事吗?无事便退下吧”金光善声音怏怏的,似乎很累 “是”金光瑶又躬身施礼,退了出来 转过长廊,见苏悯善已经回来,在长廊尽头等他,金光瑶敛去刚刚对付金光善时脸上的恭敬与笑意,沉着脸走过去 第20章 争锋1 金光瑶从金光善处出来,见苏悯善已经传话回来,在长廊尽头等他 “公子”苏悯善躬身行礼 “怎么这一脸晦气?又打了一场?”金光瑶见他虽然表情与之前无异,但眼角嘴角向下扯着,必是在薛洋那里吃了瘪 “哼,恃宠而骄,轻狂”苏悯善轻哼道。那薛洋仗着有几分本事,谁都不放在眼里,明明不论办事能力还是为人处世都比不上自己,偏偏敛芳尊器重他,苏悯善极不服气,两人又互不相让,时不时都要斗嘴动手一番 “那小流氓戾气极重,做事不按套路出牌,我都只能信他三分忌着七分,你怎么还老跟他动手?此人不能深信,只能合作,别惹急了他”金光瑶耐心跟他解释 “是,属下记住了”苏悯善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那个姓何的呢?”金光瑶又问道 “油盐不进”苏悯善皱眉道 “怎么会?你还没抓到他的软肋罢了”金光瑶失笑 “那属下再去……”苏悯善以眼神询问道 “不用,既然他喜欢上蹿下跳的就让他冒这个头吧,不然咱们老东西这场戏谁陪着演?”金光瑶嘴角噙着笑,眼睛里却满是阴郁狠毒,仿佛说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外人而不是自己唤作父亲的那个人。“告知你相熟的那几位家主,明日看你眼色行事,我这位好父亲,竟也妄想做仙督?哼,他配吗?” 百花宴,参加人数之众为历年之最,金光善一心想从人数上取胜,所以不论大小新旧竟请来了三十多个宗门,斗妍厅上一时间人头攒动,各种走动寒暄的,趁机积累人脉的络绎不绝,直到开宴的钟声响起才陆续归了座安静下来 第25章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兰陵金氏特备薄酒,寥慰风尘,万望不要嫌弃”金光善作为主人,率先举杯开席 “金宗主客气”宾客回礼,复又入座 “兰陵金氏不愧炊金馔玉,只这一派气象万千就令我等小宗望尘莫及啊” “是啊,论实力,纵观玄门百家,无人能出兰陵金氏之右” “姚宗主所言正是” 或多或少受过兰陵金氏恩惠的几个家主陆续开口,极尽阿谀奉承 “我看仙督一职,除金宗主无人能当此大任” 金光善眉头一跳,登时心花怒放:终于有人说到了正题,刚要开口谦虚一番,便听见一个沉沉的青年声音响起 “哦?我竟不知推举仙督是要看财力雄厚与否的”这青年站起来,向在座的见了礼,又径自介绍自己道“亭山何氏何素,有礼” “那依何公子之见,谁人能当此大任呢?”说话的是早已依附兰陵金氏的巴陵欧阳氏家主 “仙督一职,要担负重振仙门惠及百家之重任,自然要选一位智勇双全褒善贬恶不偏不倚的仙首,依何某所见,在座的各位,只有赤峰尊能当此任”说完遥遥向聂明玦一礼,后者也点了点头向他致谢 经何素这一提醒,底下的人纷纷附和起来 “对对对,赤峰尊当真智勇无敌,当年在射日之征战场上,一刀砍下贼人头颅,何其勇武” “是,聂宗主一向公正无私,正是仙督不二人选” …… 金光善几乎要气得吹胡子了,怕什么来什么,自己又不好开口争辩,只拿眼睛瞪金光瑶,示意他赶紧想办法扭转局势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金光瑶举杯遥祝,适时打起了圆场“今日请各位前来,本就是为推举仙督,仙督一职空悬日久,恐不利于仙门团结,还是要好好商量出个结果才是” “金宗主,射日之征结束时,几大世家曾有盟约,不设仙督,凡大事由各世家共同商议决定,怎么才过了几年,金宗主就要亲手毁了这约定?”江澄看不惯金光善的司马昭之心,开口说道 “江宗主,此言差矣,当日各家皆受重创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不设仙督自然无碍,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太平世家林立,正需要一位能一统玄门公正无私的首领带领众家才是。何况新崛起的小门宗也需要扶持襄助,兰陵金氏堆金积玉,金宗主又宅心仁厚,仙督一职正该请他担任才是”说话的是受过金氏庇护的一个小宗家主 “有钱又如何,玄门之人看重的是修为,赤峰尊以一当百,仙督一职,舍他其谁?” “我推举金宗主” “我支持赤峰尊” 两方争执不下,一时竟吵嚷起来 蓝曦臣看在座的不是吵的面红耳赤要不就干脆闭口不言,涉及聂明玦总不能让他自己出来说什么,金光瑶又身份尴尬,遂站起来施礼道“各位,再吵下去也无结果,曦臣不才,愿从中调停”。厅上争吵之声停住,一个个皆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听方才意思,仙督人选尽在金宗主与赤峰尊之间,既如此,不如大家一一表态决定如何?” “如何表态决定?” “就地取材,支持金宗主者持著,支持赤峰尊者持杯,支持者众的一方自然是仙督人选”蓝曦臣担心要是去准备一回东西,恐有人作弊,不如就用席上每人都有的东西 “此法公正” “是,好办法” 金光瑶感激地看了眼蓝曦臣,一边示意下人去看席上众人这两样器物是否齐全有没有遗漏的,一边说道“泽芜君此法果然公正,只是赤峰尊是我结义大哥,金宗主又是我家翁,我该避嫌才是,还是有劳泽芜君印证一番” “蓝氏之人从不打诳语,泽芜君信得过” “是是是” 听到这样说,蓝曦臣也不推辞,离席一个个看过去,分别记住持杯和持著的人的数量,算上自己,竟双方一样多。他先是一愣,后又释然,上前朗声说道“金宗主和赤峰尊不愧仙门名士,支持的人竟一样多” “啊?一样多?” “竟一样多吗?” “如何是好” 议论之声又起…… 一时冷了场,聂明玦起身说道“感谢诸位看得起聂某,但聂某无意于权位之争,玄门之中有需要我清河聂氏的聂明玦义不容辞,只是这仙督之位,万不敢领受,我想以金宗主宅心仁厚,应该跟聂某一样的想法吧?” “是是是,金某感谢各位抬爱,不敢领受,不敢领受”金光善表面笑着推辞,心里恨不得把那将他军的聂明玦千刀万剐:你不当还不让别人当,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两位都如此说了,那这仙督之位,还是从长计议吧”江澄一向看不惯金光善所为,如今这结果,正中他下怀 名为推举仙督,实际各怀鬼胎,正所谓乱哄哄闹剧一场,碎了谁的梦,又遂了谁的心愿呢? 作者有话:下一章有一部分和原著番外《恶友》有重叠,话说这金光善还真是不要脸啊,就差登高一呼:我要当仙督了。偏不能让你如愿,哼╯^╰ 第21章 争锋2 “废物!”百花宴后,金光善震怒,一只玉樽抛过来稳稳砸在金光瑶额上,顿时血流入注,金光瑶定定受着,没挪动半分 “宗主,公子也是……”苏悯善见他血流不止,心急想为他辩解 第26章 “悯善!”金光瑶示意他不要多话“是我办事不力,不怪父亲生气” “宗主明鉴,今日确有几家家主明明收了我们的礼,反倒戈相向的”苏悯善对金光瑶忠心至极,哪能看他这样还无法辩解,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罚了,向金光善解释道 “哦,是哪几家,两面三刀的无耻之徒”金光善听见他这样说,像是想到今日宴席上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亭山何氏是什么不入流的世家,看得起他才请他前来,哪知那家主收了礼,却支持身边弟子大放厥词,转而支持旁人”苏悯善一心要帮金光瑶,不管不顾起来 “悯善,住口!”金光瑶严厉制止他,又恭敬对金光善说“父亲有所不知,今日厅上说话那位,是亭山何氏何老宗主旁系的侄子,修为高深武艺超群乃弟子中第一得意之人,所以能得随侍何宗主身侧,出席今日宴会。只是一般艺高者总生几分傲气,想来今日也是说话不防头……” “哼,坏我大事!不知道怎么说话就好好教教他!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金光善依旧怒不可遏 “是,只是那何宗主?要处置他心爱的弟子,只怕他……”金光瑶似是为难的说道 “怕什么?要弟子还是要家族,他自己会选得很。虽然仙督之位落空,但收拾一个不入流的小世家,我兰陵金氏还不用看谁脸色”金光善眼中闪过不甘和狠毒,今日有哪几家联合起来对抗他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现在有气无处撒,需要一个出气的借口罢了,这亭山何氏根源不深又正好撞他枪口上,只能自认倒霉了 兰陵城外,荒郊野地里一片奇异建筑,围墙比其他房屋围墙高出许多,高高围墙里一排黑气森森的长屋,长屋前是一片广场,周围都用及胸口高的铁栅栏围起,栅栏上贴满红的黄的符咒,广场之中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器物,如铁笼,铡刀,钉板等,还有一些行动缓慢,肤色铁青,衣衫褴褛的“人”,个个目光空洞,嘴里嗬嗬发出骇人的声音,这正是金光善辟给薛洋的炼尸场 “呦,来啦?那瘟神送走了?”见金光瑶进来,薛洋阴阳怪气的招呼他 金光瑶笑了一声算是打招呼,拉过广场边一张椅子,整了整冠带坐下了 “呵,你怎么搞得?”薛洋斜眼看见他额角的伤疤嬉笑着问他 “一言难尽”金光瑶略带责备看他一眼,理了理帽子,藏好了那块伤痕 “聂明玦打的?”薛洋正色问道 “你觉得如果是他打的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金光瑶反问他道 “说的也是,呵”这个回答,薛洋倒深以为然“怎么样?新炼的”二人都有默契的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薛洋抬了抬下巴指着场内正在相斗的两具凶尸问他 “嗯,不错,比上次那两只快多了”金光瑶点头赞道 “不行,还是太慢”说完他打一个响指,那两具凶尸同时停下动作,互相一拳打穿了对方心口,齐齐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 “这打的正好呢”金光瑶似是可惜的说 “看跟谁比了,这种货色,别说跟温宁比,连魏无羡召唤的普通凶尸都比不过,我可丢不起这人”薛洋牵起一边嘴角,无所谓的说 “你何必这么着急嘛,我都不急,慢慢来,需要什么告诉我。哦对了,给你带了点材料过来,看看能不能用得上?”金光瑶向身后跟着的人点了点头,几个人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修士走过来 那修士双目通红,尤在奋力挣扎,双眼盯着金光瑶似要喷出火来 “这什么人?”薛洋问道 “我送过来的,自然是罪人”金光瑶满不在乎的说 听到此言,那修士用尽力气吐出堵在嘴里的布巾,嘴角血迹斑斑,开口骂道“金光瑶,你这猪狗不如罪大恶极的奸贼,还有脸说我是罪人?我究竟犯了何罪?”他吐字如钉,恨不得生生把金光瑶身上钉出洞来 “怎么回事?”薛洋听到此处,饶有兴致的问金光瑶 金光瑶白他一眼,似责备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向手下人摆手说道“堵住他的嘴” “哎,堵住做什么?让我听一听你怎么罪大恶极了?怎么猪狗不如了?哈哈”薛洋完全不理会他,径自说道 “何素公子也是仙门名士,怎能如此失礼?”金光瑶和颜悦色对那人说 “呸,我已落入你手,任你鱼肉,你还装模作样些什么?”那修士冷冷的说 金光瑶更加和颜悦色,说道“您不用这样看我,我亦是无可奈何啊。推举仙督乃是大势所趋,迟早的事,你何苦煽风点火,引火烧身呢?事前我也派人劝过您吧,无奈您执意不听,事到如今无可挽回,我心中也是遗憾万分呢……” 不等他说完,何素又啐道“何为大势所趋?何为煽风点火?金光善想要那仙督之位,无非也是想效仿温氏一家独大罢了,你当世人都看不清你们的狼子野心吗?你如此陷害于我,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实话!” 金光瑶莞尔不语 何素接着说道“待你们当真得逞时,玄门百家都将看清你兰陵金氏的真面目!你以为杀我一人便可高枕无忧了?做梦!我亭山何氏能人辈出,从今往后都将齐心协力,绝不屈服于你们披了皮的又一条温狗!” 金光瑶听到此处,脸上笑意更甚,微眯起眼看向广场外,何素心头一跳,听见嘈杂声中夹杂着妇孺哭声,转头看去,兰陵金氏的几个修士押解着三四十与何素服色相同之人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五花大绑,哭天抢地 第27章 何素一时呆住,面色刹那间惨白如纸,颤抖着声音道“金光瑶!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杀杀我一人便可!为何要累及我全家?!” 金光瑶整了整衣袖,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还不是多亏您提醒我,既然杀了你我也不能高枕无忧,您亭山何氏人才辈出,难免不来找我寻仇,我甚是惶恐,左思右想,只得如此了” 何素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怪自己多嘴提醒他了,他暴怒吼道“金光瑶,你无缘无故灭我全家,你当真不怕千夫所指吗?你不怕,你不怕赤峰尊知道了会如何?!” 听他提到了金光瑶的克星,薛洋笑得几乎从椅子翻过去,金光瑶横他一眼,又转身对何素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亭山何氏犯上作乱,举一族之力试图刺杀金宗主,被当场拿住,怎的能说无缘无故呢?” “一派胡言,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面有六岁的孩子还有走都走不动的老人,怎么犯上作乱?又怎么好端端的去刺杀你爹?!”何素骂道 金光瑶面不改色“那还不是因为何公子您犯错杀人在先,他们不服气呀” 何素这才理清楚,自己因为被诬陷杀了兰陵金氏的修士才带到这里来的,那么,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等着自己钻进去的套子,他几乎奔溃“不,不,这都是诬陷,我根本没杀你兰陵金氏的修士,死的那人我根本没见过,是不是你家修士都不一定,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面前这两个人,根本不会听他的辩解,在他们眼里,何素早已是个死人,留到现在不过是要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金光瑶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摆了摆手“堵上他的嘴” 何素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啐出一口血沫,咆哮道“金光瑶!你终会遭报应的!你爹早晚死在娼 妓堆里,你这娼妓之子也别想有好下场!……” 薛洋听他骂些这话正听得津津有味,忽见一道剑光闪过,何素捂口呜咽,大口大口的血喷出来……金光瑶挥一挥手,广场上大哭大喊的何素的家人均被一一击杀,金光瑶左手将一片血淋淋的东西丢在桌上,复把软剑盘在腰间,问还在笑嘻嘻的薛洋“要死的要活的?” “死了多没意思?魏无羡从来没拿活人炼过,我试试?”薛洋敛去笑意,挑眉问他道 “随你”金光瑶道“走吧,去喝茶,你这里怎么连口茶都没有?” 作者有话:借鉴了番外篇《恶友》,阿瑶,劝你善良点?_?` 第22章 少年1 “公子,这《乱魄抄》当真有此奇效?”密室里,苏涉看着冥思苦想研究琴谱的金光瑶问道 “当然,你不是试过了吗?”金光瑶道 “我以为只能做干扰之用,不曾想它竟可以乱人心智甚至杀人于无形”说他用过,自然是穷奇道和不夜天用一段残谱篡改了魏无羡陈情的指令一事。苏涉有些不敢相信的说 金光瑶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研究,道“此乃东瀛一带流传的邪曲,高手能在三响之内取人性命,乱人心智算什么?既然要对付他,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才好,估计我那好大哥到死都不知道给他驱邪静心的清心音里被我加了这催命的邪曲,呵” 金光瑶试着拨了一段旋律,苏涉不适地皱眉道“公子,这曲子的确,邪门得紧” 金光瑶看他反应,心知是这邪曲起了作用,遂说道“不行,太明显了,不能让他察觉到才是,还得藏的再深一点。悯善,你且出去,你听的多了也该心神不宁了” 苏悯善朝他施礼道“是”,躬身出来 才出了芳菲殿后门,将到拐弯处,忽一道掌风迎面袭来,苏涉下意识格挡一下,一矮身拔出佩剑直攻对方面门 “哎,停停停……”见苏涉拔剑出鞘来真的了,那人赶紧喊道 苏涉收住剑芒,没好气地说“好玩吗?”复又想起什么,警告那人道“公子不是不让你随便乱走吗?你可别坏了他的大事!” 那人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怕什么,那瘟神不是走了吗?” 见他满不在乎,苏涉急道“薛……你最好安分点” “呵,你们这些人呀,整天算来算去累不累,啊?真是,还没我那些凶尸好玩呢!”薛洋轻蔑笑道“他人呢?我是来请他喝茶的” 苏涉不耐烦的说道“公子很忙,哪有功夫喝你的茶?” 薛洋脸上笑意更甚,眉毛一挑,似是不怀好意,道“哦,那真是可惜了,我可是专门为他炮制的呢” “你且回去吧,我会转告的,当心让人认出你来”苏涉当然不是担心薛洋,而是怕他坏了金光瑶的事 “好啊,到时苏宗主也可以来喝一杯,也有你的份哦”薛洋噙着笑看他道 “多谢,苏某无福消受”苏涉莫名觉得薛洋笑得甚是不怀好意 “苏宗主,您这胆子什么时候能和剑法一样好啊,啊哈哈哈”薛洋调侃完他大笑着走了 “哼,轻狂!”苏涉看一眼他的背影,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清河,自聂明玦一把火烧了他多年的收藏,聂怀桑就一直闷闷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也不出去鬼混了,整天闷在房间里,又不敢生聂明玦的气,只是看见他大哥就躲 “怀桑!”一天他正在房里胡乱歪着逗一只小雀,忽听见聂明玦敲门叫他,怀里小雀一时不知道该藏在哪里,东找西找的揭开案上一个盒子塞了进去 第28章 “聂怀桑!”聂明玦又叫一声 “啊,来了”聂怀桑打开门,看见自家大哥黑着脸,唯唯诺诺喊了声“大哥”低头不敢再看 “干什么呢,这么半天才开门?”聂明玦气呼呼的问 “没,没干什么”聂怀桑心虚的拿眼睛瞅瞅那只盒子,心想你可千万别出声,不然大哥肯定炖了你 聂明玦本就气他不成器,又看见这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口气加重几分“整日里不事修炼,躲在房里,像什么样子?” 聂怀桑不敢接话,兀自低头听训,不得不说自从上次,他是越来越怕他大哥了 “曦臣邀我去云深不知处,你随我一起”聂明玦叹气,他本来不想带他出去丢人现眼的,是蓝曦臣担心聂怀桑老是心里憋着气憋出毛病来,才让聂明玦带上同去的 “啊?我?我……”聂怀桑也没想到居然要带上他一起去 “我什么我?还不快去准备,瞧瞧你这什么样子!”聂明玦恨铁不成钢的说 “哦……” 清河地处北方,多山少水,造就的人物也都像聂明玦那样嫉恶如仇快意潇洒的,聂明玦想不通自己这个弟弟怎么会这个样子,莫不是投错了胎?按说他应该投胎在那人杰地灵的江南,一辈子做个纨绔子弟也好,但是江南水乡也造就了蓝氏双璧那样钟灵毓秀的人啊,尤其那蓝曦臣,温润如玉,和煦如风,行事又干练,为人又和善,怎么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呢……等聂怀桑的空儿聂明玦心里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自己那弟弟实在是…… 一路无话,到了云深不知处,蓝曦臣看出聂怀桑不想听他们谈话,就让他出去转转 他正巴不得出来呢,一溜烟跑到蓝氏后山逛去了。这云深不知处不愧百年仙境,虽然之前被烧了一大半,但蓝氏倾力重修,现在跟没烧之前并无差别,他一路逛过去,竹林,小桥都没变,尤其竹林边那一汪水潭,他和魏无羡还曾在那里抓过鱼呢。他走过去,脱了鞋袜坐在水边,那个明媚如星光的少年,曾说过带他游遍姑苏,曾笑他醉心于杂闻逸事,曾玩笑将他踹倒在潭里…… 聂怀桑想起旧事旧人,不由出神,忽感觉手边触感痒痒的,低头,是一只毛绒绒的粉团可爱的兔子,正用它那屁股上厚厚的绒毛蹭他的手背。聂怀桑笑着捧起来看,那兔子雪团一样干净,定是有人养在这里时常打理照料的,他四下看去,果然一前一后两个白衣小少年找了过来,都不过五六岁模样,额上皆系着蓝氏嫡系子弟的卷云纹白抹额,前面那个跑的飞快,后面那个倒没有跑只是稳步快走着,边走边喊“景仪,不可疾行,小心含光君知道了又要罚你” “还不可喧哗呢,你别喊得让含光君知道不就行了”前面这少年边跑边回他一句 “哦,是哦”后面那少年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忽又觉得不对,复又喊到“不对,含光君说了,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家训乃我辈警示良言,怎能人前遵守人后违背呢?” “好啦,好啦知道啦,思追你快点,一会儿跑没影儿了”前面那少年虽然说知道了,行动却一点没耽搁 小小的身影稚嫩的声音说出一番极深的道理,倒惹得聂怀桑展颜笑起来“这是你们养的兔子吗?” 两个少年追到水边,见兔子被一个陌生的人举在手里,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后面那个少年上来施礼说道“晚辈姑苏蓝氏后学蓝愿有礼,前辈拿着的正是我们养的兔子” “哦?我可记得蓝氏家规上说不可养小宠物”聂怀桑故意逗他们说 “这可是含光君养……”前面那少年一时着急辩解起来 “景仪”那温和的少年赶紧制止,似小大人一般,又朝聂怀桑一礼“前辈既知我姑苏蓝氏家训内容,必是哪位相熟的世家前辈了?” 聂怀桑没成想竟被一个小孩子问到来处,尴尬一笑,点头说道“清河聂氏聂怀桑,两位小友有礼了” 两人没想到这大剌剌露着半截小腿的人竟是自家宗主泽芜君结义兄长的弟弟,似是不太相信,但礼数不可废,齐齐上来重新见礼 “晚辈蓝愿见过聂前辈” “晚辈蓝景仪见过聂前辈” 既告知了身份,聂怀桑总不能在晚辈面前失礼,姑苏蓝氏不可衣冠不整,他便穿好鞋袜,整好衣带,复又捧起兔子交给那温和小少年“呐,兔子还你们” “前辈要走了吗?”那叫景仪的少年问道 “走咯,景物依旧,人事却变,多看无益。两位小友,后会有期”聂怀桑笑着向两人告别 两个少年也齐齐躬身向他告辞 “哎呀,快走,出来这一会儿了,怕是含光君都要回来了”景仪催促道 “对啊,要是含光君发现我们没在读书就遭了”两人说着,抱着兔子急急往回跑去 聂怀桑回到雅室,聂明玦和蓝曦臣已经谈完话,坐着喝茶了 “怀桑,去哪里了?”蓝曦臣笑着给他斟了茶 “谢谢曦臣哥,我就是去后山转了转”聂怀桑接过杯子,回复他道 “哦,后山有忘机养的一窝兔子,你可见了?”蓝曦臣继续问他 “那兔子,真是,蓝二公子养的?”聂怀桑一口茶几乎呛住,他心目中那个郎艳独绝的人居然也会跟他一样养小动物,似他大哥说的那般玩物丧志? “《庄子》有云: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忘机很喜欢它们,视它们为伴”蓝曦臣仍温和向他道 第29章 “曦臣哥,你不,你不反对?”聂怀桑偷偷望了眼他大哥,又问蓝曦臣道 “为何要反对?在忘机看来,那几只兔子跟你我没有什么区别”蓝曦臣笑着向他说 “啊?什么意思?”聂怀桑觉察到这话似乎是在说自己,又不知道是哪里说自己 “你啊,真该多读书了”蓝曦臣依旧温和,向他解释道“喜好可以有,切不可过分沉溺,更不该要死要活的” 聂怀桑终于听懂了,悻悻回答道“是” 蓝曦臣笑着说“我已经跟大哥说过了,以后不会再烧你的东西了,但你也要注意分寸才是,尤其不可耽误修炼” “真的吗?”聂怀桑喜出望外,望望聂明玦,见他并没有反驳,转身对蓝曦臣说“谢谢曦臣哥” 第23章 少年2 静室外长廊上,两个小小身影摇摇晃晃倒立着,因不敢将抹额带子掉在地上,两人都用嘴巴咬着抹额的长带子,含糊不清的在那里说话 “还要多,久啊,我坚持,不住了” “还有半柱香” “都怪你,跑,的太慢” “……” “不对,怪那聂,前辈,硬拉着我们,说话,不然我们快去,快回,怎么会被含,光君发现” “景仪,慎言” …… 蓝曦臣进了小筑便看见两个倒着的小人儿,一个不停的说,一个只偶尔答一句 “这是怎么了?”蓝曦臣笑着问道 “泽芜君”“泽芜君” 两个人住了嘴,叼着抹额跟他打招呼 “兄长”蓝忘机闻言,从静室出来,躬身向他行礼 “思追下来,景仪,再加半柱香”蓝忘机听见他们对话,要故意罚一罚不知言多必有失的蓝景仪 “啊?!是含光君”景仪几乎要哭,但还是不敢违逆 “没关系,景仪,我陪你”思追本已经下来,复又抬腿倒立上去 进到屋里,蓝曦臣说道“你也别太过严厉了,还是孩子呢” “非是我严厉,景仪太过顽劣”蓝忘机道 “有吗?小孩子心性不都这样吗?”蓝曦臣又道 “思追不是”蓝忘机一本正经的回答 “是,思追这孩子活脱脱就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不可多得,哪能人人都这样早慧的?再说,你不觉得景仪这活泼跳脱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魏公子吗?”蓝曦臣笑着说 蓝忘机听见他哥哥如此说,又望了望长廊上满头大汗的小家伙,叹了口气,道“景仪,你也下来吧” 长廊上嘻嘻哈哈一阵,又快速安静下来,两个小家伙挪进来,怯怯的说“泽芜君,含光君,我们知错了” “何错?”蓝忘机依旧那张冷脸问道 “不该耽搁功课出去追兔子”思追率先说道 蓝忘机点头不答话 “不该疾行,不该喧哗”景仪抢着说道 蓝忘机点头道“还有” “还有?”景仪挠着脑袋苦想他俩今天还犯了哪条家规 “不该背后语人是非”思追细想一回今日不当言论,倒立时好像说了怪聂怀桑云云,笃定回答道 “既知错了,以后便不可再犯,去吧”蓝曦臣赶紧打圆场 两人答声“是”,行完礼躬身退出去了,不一会儿远远传来景仪嘻嘻哈哈的声音和思追“不可喧哗”的告诫…… “年少不知愁滋味啊”蓝曦臣听见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苦笑着摇头 “百花宴?不顺利?”蓝忘机问道 “结果还好,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仙督一事,大势所趋,非我一人之力可挡”蓝曦臣大致向蓝忘机说了宴席上的情形,叹气说道 “那便顺应时势”蓝忘机说道 “是啊,今日我与大哥也在商量这件事,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得留意有德有才的青年才俊才是”蓝曦臣道 “赤峰尊”蓝忘机也觉得聂明玦很适合 “大哥?他……一言难尽,以后再告诉你吧”蓝曦臣自然知道聂明玦为什么不愿做仙督了,深受刀灵反噬之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甚至走火入魔,的确不合适。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弟弟说 好在蓝忘机并不多问,只是点头 “对了,此次去金陵台,见到金氏那个小公子了,论顽劣,跟咱们景仪也不遑多让啊”蓝曦臣笑着说 “金凌?”蓝忘机问道 “嗯,一直都在莲花坞教养,脾性确实得江宗主几分真传”蓝曦臣道 “哼”听到江澄的名字,蓝忘机轻哼一声不再搭话 弟二十三章少年第2 “阿嚏!阿嚏!舅舅,是你又在偷偷骂我吗?”金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声冲着江澄嚷嚷 “我打你都当着面,骂你倒偷偷摸摸了?”江澄哭笑不得问他道 “那倒也是哦”金凌挠着脑袋瓜说“那估计是我小叔叔想我了,念叨我呢” “就去金陵台呆了三天,你倒留恋他得很?!”江澄心里发醋,阴阳怪气的说 “是啊,我小叔叔对我可好了,哪像你啊舅舅,动不动就要打断我的腿”金凌故意说道 “小兔崽子,我看你找打,他那么好你哭天抹泪的跟我回来干什么?!”江澄作势要揍他 “哈哈,舅舅,金陵台再好,哪有咱们莲花坞好啊”金凌丝毫不怕他,继续说道“而且,而且我觉得祖父怪怪的” “你这么一丁点大,知道什么?大人的事别胡说八道”江澄责备看他一眼 第30章 “哦”金凌噘嘴道 金凌见舅舅今日心情不错,眼睛咕噜噜转了一转,抱着他胳膊央求道“舅舅,我想养条小狗,行不行?” 听到狗,江澄无意识做出想要保护身后某人的动作,他转身,身后却空空如也……江澄恼恨自己这么久了还忘不了那个人,他恨恨说道“不行!” 见他态度如此,金凌撇着嘴,泪就开始打转“哼,金阐也有一条小狗,我为什么不能养?我讨厌舅舅,哇~”越哭越伤心,干脆抹着泪跑校场伤心去了 江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个人对不起自己,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有一个位置留给他?重建莲花坞的时候给他留了一个房间,还专门跟陈婆婆学会了炖莲藕排骨汤,连外甥养狗都怕那个人回来会害怕……可他会回来吗?不,他不会回来,也不许他回来!! 算了,养就养吧……江澄让人去叫金凌回来,回来的人却说校场没看见小公子,江澄一下子慌了神,莲花坞里外几乎翻了个遍“莲花坞外面皆是大湖,四五岁小儿就算会游水,一旦掉下去也难自己出来……不会不会,阿凌不会掉湖里去的……”寻了好久还没找见,江澄几乎慌了,这是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是百死莫赎,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你,带几个人划船去湖里找”“你,去码头”“其他人,沿岸边找,你们几个跟我往东,剩下的往西找” “是”弟子们领命去了 江澄沿着岸一路往东找过去,天色渐黑,视野越来越模糊,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江澄忽听到细细的哭声,他示意跟着的人安静,又仔细听了一会,道“在那边!” 江澄跑过去,只见金凌趴在一棵树的枝丫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因手抓着树枝,也没办法去擦“舅~舅,舅~舅”看见江澄来了,金凌哭的撕心裂肺叫他 “这会叫我做什么?你能跑得很啊!我真打断你的腿了让你跑”江澄看着他生气吼道 “不要,舅舅,我害怕,这里好黑”金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人找到了江澄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吼了一回气消了一半说话也柔软起来“害怕还不下来?” 金凌兀自抽泣着“我腿麻了~” “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江澄冲树上的小家伙张开双臂,他猛然想起这幅画面居然跟他记忆里那个画面重叠起来,只不过当日树下是阿姐张着手臂接那个人,而今天却换成了他张着手臂接金凌,他心头大恸,几乎涌出泪来 树上少年跳下来,他稳稳接住,抬手擦去金凌脸上的泪痕道“走吧,回家”翻手将金凌背在背上,道“你腿麻了?舅舅背你回去” 直到被托到他舅舅背上,金凌还一搭一搭抽泣着,江澄不忍再骂他,温声问他“阿凌,不养狗行吗?舅舅有点怕……” 金凌几乎呆了,连抽泣都忘了“啊?舅舅,也会怕什么东西吗?” “当然会了,那狗毛,到处飘,我,我过敏,会起红疹”江澄心下佩服自己居然能编出这么烂的借口 “真的吗?”金凌眨巴着泪眼问他 “真的,这世上啊怕狗的人多的是呢”江澄遥想到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也曾是个因为怕狗躲在树上,后来掉下来摔断腿的孩子呢,罢了,莲花坞,还是不要养狗的好 “舅舅,我饿了” “饿了就快点回去吃饭” “舅舅,你居然没骂我说饿不死你呢” “……” “舅舅,心里骂也算” “哼,饿不死你” “哈哈,舅舅,你真好” “……?” 第24章 静好1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小思追读完了一篇《汉广》,兀自愣神,蓝忘机看向那个满脸疑惑思考的小人儿,问道“有疑?” 蓝思追点点头 蓝忘机放下书,说“问” “含光君,诗中说汉水如此之广,想要渡过去都绝无可能,游女在岸,却求而不得,既然求而不得,为何还要秣其马秣其驹,使之于归呢”蓝思追问出心中疑惑 “首章八句,你可明白?”蓝忘机教导小辈从来都是循循善诱,不似他叔父那般强灌,看思追有疑问,他便分章节为他解释起来 “嗯,是说,樵夫遇汉水之上游女,惊为天人,但是汉水广袤,江水悠长,乘着筏也过不去,终不得一见。这樵夫应该极是失望吧”蓝思追回答道 蓝忘机点点头,又问他“既失望至极,不可逆转,便又该如何?” “苦恋却不得,肯定心有不甘!哦,我知道了,那是他的想象,他幻想着有朝一日若游女能嫁我,我得先把我的马儿喂饱,喂饱了马好拉车去娶她。可是……”蓝思追又有疑问了 蓝忘机看他疑惑重重,开口道“瞻望难及,转而开始幻想,你是要问,始终是幻想,终究难遂心愿是吗?” “嗯,面对一个无法得到的爱人,只能幻想她的一切,这位樵夫不仅仅是失望了,该是心碎了”蓝思追低下眼帘,似乎也在为这位痴情的樵夫而心酸 第31章 蓝忘机看向他,只五六岁的小孩子居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也不知是随了谁,他私心里不愿他这么小就伤春悲秋的,便不想讲得太深,安慰他道“汉之广,江之永,虽见游女而不可得,但汉水有滨,江水也有尽,只要樵夫心智够坚,终有一天会见到的” “嗯”小小的身影看看蓝忘机,坚定的点点头,含光君说终有一天能见到,就一定能见到 “好了,今日就学到这里,去拿篮子,我们去喂兔子”蓝忘机说 “是”蓝思追收拾好书案,躬身出去了 蓝忘机合上书,脸上划过一丝痛苦之色,是啊,汉之广,江之永,都比不过生死那道鸿沟。你究竟魂归何处,我一次次给自己希望,又一次次失望而归,心不甘,情难拔,情丝缠绕,无以解脱,这些你可都知道?你若是那汉水之上游女,也该给一个背影让我知道去哪里寻你吧,魏婴,你究竟在哪…… “含光君”蓝忘机思绪被打断,见思追已经提了只小篮子,里面是一篮子水灵灵的胡萝卜 “走吧”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个白色身影往后山养兔子的地方走去 “哇,又生了一窝小兔子唉”再早慧也是个孩子,看见兔子也会开心奔过去,小思追跑过去蹲在兔子堆里,摸摸这只,抱抱那只,似乎每一只都爱不释手 “给你,拿萝卜喂”蓝忘机捡起脚边篮子,拿出一根胡萝卜递过去 “嗯,嘻嘻,小兔子,吃萝卜,嘻嘻,好吃吗?”小孩子就是好,刚才还为那樵夫伤心难过呢,看见兔子又喜笑颜开了 蓝忘机似乎也被他感染,难得的放松下来,拿出一根胡萝卜,近处几只兔子早已经凑上来就着他的手卡擦卡擦咬起来 蓝曦臣远远就看到一大一小几十只更小的白色影子围在一起,似乎在吃胡萝卜,他走过去,看见小思追几乎已经躺在兔子堆里,腿上肚子上都趴着几只兔子,蓝忘机却只是蹲在外围微笑着看 “忘机,孩子还小,兔子纵然是温顺的动物,急了也会咬人的,伤到了怎么办?”蓝曦臣说着,已经大手一捞,将小思追从兔子堆里捞了出来 “兄长”蓝忘机站起来向他行礼 蓝曦臣向他点头,又低头看向思追,微笑问他“今日的书读过了?” “回泽芜君,读了《诗经》里《汉广》篇”蓝思追恭敬回答 听到他们读了《汉广》,蓝曦臣担忧的看了一眼弟弟,见他垂着眼不做声,又转而伸手摸了摸思追的脑袋说“是好诗,既然做完了功课,便去找景仪他们玩吧” “是”小思追行了礼,拿篮子往前面去了 “忘机,还是毫无回应吗?”蓝曦臣见孩子走远了,担忧的问身边的人 蓝忘机不答话摇了摇头 “问灵难习,是不是你……?”蓝曦臣心存一点侥幸,哪怕怀疑弟弟问灵修的不扎实,问不到,也不敢说是不是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了 “不会,我反复试验过,不会错”蓝忘机笃定回答,寒潭洞三年,何止精研问灵,“魏婴何在?”几个字的琴语几乎已经刻在他心里魂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弹错 “但你这般问下去,我真怕你……唉,世人都道你含光君逢乱必出,多么不入流的小邪祟你都愿意出手,可世人又怎知你心你难”蓝曦臣担忧又心疼 “世人皆苦,唯心不易”蓝忘机淡淡说道 蓝曦臣知道他从小就执拗,认定的事认定的人心里都自有掂量,别人很难改变,纵使自己再担心也帮不上他,只能叹气由着他了 回到静室,小思追并没有去找伙伴们玩,一个人兀自在那里整理书籍,见他进来,停下手里的事跟他打招呼 “含光君” “嗯” “含光君,您不喜欢这一篇《汉广》吗?”小人儿仰头问道 “为何没去玩耍?”蓝忘机稍楞,没有正面作答,反而问了他别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您不开心”小人精,听到蓝忘机不正面回答就知道答案了,宽慰他道“您说过,汉广也有滨,江永也有尽,樵夫总会找到他的游女的” 蓝忘机笑笑,冲他点点头 第25章 静好2 静室外长廊,蓝忘机蓝曦臣兄弟两正在做早课,所谓早课就是倒立冥想一个时辰。小时候刚开始能坚持半柱香时间,后来可以坚持一炷香,后来半个时辰,再后来可以坚持一个时辰,到现在,他俩已经可以单手倒立了。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蓝忘机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或者更小,但这个方法既可以静心又可以锻炼身体,兄弟俩心照不宣的坚持了很多年…… “忘机,你有客人”听到一阵细微的绒毛摩擦地板的声音,蓝曦臣从冥想中睁眼,便看到一只粉团可爱的白兔子正在蓝忘机脑袋边上蹭,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想用嘴巴扯一扯蓝忘机的抹额带子 蓝忘机没搭话也没动,只是目光如水看着那只试图作案的小家伙 “怎么今天只有它?它们俩不是形影不离的吗?”蓝曦臣望了望长廊,没见另一只 “它在这,会来的”蓝忘机笃定回答道 果然不一会儿,另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长廊那头探了出来,蓝忘机换了只手,以便更清楚的看着它们 “时辰未到”蓝曦臣说,蓝忘机又默默的将那只手换了回来 “它们很喜欢你”见两只小家伙都围在蓝忘机跟前打转,蓝曦臣故意吃味的对兔子说道“当初你们能留在云深不知处我可是有功劳的,这么快就把我抛在脑后了?” 第32章 似是听懂了他说的话,那只机灵活泼的挪挪它那绒毛厚厚的小屁股,蹦了三蹦,便蹦到蓝曦臣脑袋跟前了,安静的那只也默默跟过去,凑在一堆里 “时辰到,换手”蓝曦臣说道 两人齐齐换了手 两人,两兔,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做完早课 “兄长,你吃过莲蓬吗?”蓝忘机理一理倒立时弄乱的头发,问他哥哥 “怎么,你想吃莲蓬吗?”他们俩就算想吃莲子也不用自己亲手去摘 “你知道吗?带茎的比不带茎的要好吃”蓝忘机兀自摇头,自顾自说道 “是吗?我竟不知,想来应该是有区别的吧”蓝曦臣回答说 原来早课时,被两只小小的不速之客打扰后,蓝忘机早已神游天外,那两只兔子是当年魏无羡威逼利诱送他养的,一只机灵活泼一只安静温顺,两只朝夕相伴从不分开,而魏婴…… “兄长,我想,下山一趟”蓝忘机低低说道 蓝曦臣没有反对,也没问他要去做什么 直到快要宵禁时,蓝忘机手拿十几只脆嫩欲滴,皆带有长茎的莲蓬敲响了寒室的门 “忘机,你去,摘莲蓬了?”蓝曦臣开门看见弟弟和莲蓬,奇怪的问 “偷的”蓝忘机面不改色的说 “偷……”蓝曦臣奇怪之色更甚,随之又释然,罢了,估计又是那个谁教的“哪里偷的?记得明日去把银钱给人家” “云梦”蓝忘机继续面不改色 “你下山,就为去云梦,偷几只莲蓬?”蓝曦臣哭笑不得 “魏婴说,带茎的好吃,他常常去偷来吃”蓝忘机依旧面不改色 蓝曦臣几乎扶额,心想魏公子啊魏公子,你平日里行事还真是,不同凡响啊,只是不知道你还做过哪些出格的事,可别太出格了才好……他出神的空儿,蓝忘机已经伸手把他房里半人高玉色瓷瓶里插着的玉兰花枝扯出来,将自己手里的莲蓬插进去,满意的左右看了看,转身看他哥哥,似乎是要问一问好不好看 “嗯,倒也,朴实可爱”蓝曦臣一时找不到词夸那一瓶高高低低的莲蓬,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朴实可爱,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夸莲蓬还是夸他弟弟了 “我走了,家训《礼则篇》抄十遍,我知道”蓝忘机得到了想要的夸奖,心里乐滋滋的,连带着眉梢眼角也活跃起来,连以往引以为耻的罚抄家训似乎都甘之如饴了 “偷几只莲蓬,不是大错,抄三遍即可”蓝曦臣不想他如此认真,已经想好要教训他偷东西的话硬是没说出口 “十遍”蓝忘机强调一遍,行礼离开了 蓝曦臣看弟弟离开时的样子,竟是像做了什么好事一样,他无奈的轻笑摇头,捡起被蓝忘机无情抛弃的玉兰花枝,想要重新插回那只瓷瓶,又觉得跟莲蓬不太搭 他盯着那十几只莲蓬盯了半晌,终是按捺住想要偷偷剥一颗来尝尝的心…… 静室,蓝忘机执笔抄写家训,十遍《礼则篇》,要是魏婴被罚早就哭天抢地想办法赖账或者故意抄丢一段了。但这是他从小学到大的东西,不用看就可以默写出来。他的字从来都是一板一眼极其工整养眼的隶书,而那个人,却总能变出许多花样来,魏婴写字偶尔轻一笔,重一笔的,居然也能被他写出一股潇洒出尘,放荡不羁的味道来。蓝忘机想起藏书阁里东倒西歪抄书的那个身影,手底下运笔也稍稍变了变,留在纸上的墨迹居然与那个人的字有七八分相似 不可坐姿不端 衣 不可衣衫不整 冠必正,履必洁 非父母妻儿…… 蓝忘机住笔,觉得似乎不妥,复又提笔,写成了:非父母道侣前,不可摘抹额 抹额不可做他用 …… 蓝忘机竟一夜未睡,天亮整理好仪表,又出门做早课去了 作者有话:蓝二魔怔了????????????截这个图截得我眼都瞎了,结果截出来还是字迹模糊不清用不了。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大神截的图,膜拜 唉,为你犯家规不算,还改家规,羡羡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二哥哥要疯了?????? 第26章 流离1 酒酿汤圆嘞,又香又甜的酒酿汤圆嘞…… 香料,荷包,熏衣服熏屋子又甜又香啊……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兰陵自古富庶,加上驻在此地的世家兰陵金氏颇有实力,所以兰陵城也格外繁华热闹,置身其中,让人不得不赞叹这天上神仙府,人间富贵乡 哗啦,一阵桌椅板凳被掀翻的声音 “你干什么?!”被掀摊子的老板气急败坏的说 “干什么?你看不见啊?掀摊儿啊”掀了摊子的年轻人不以为然,又笑嘻嘻踢倒了邻桌的椅凳 “你个小王八蛋,吃东西不给钱,还敢砸摊儿……”老板气个半死,上前与他理论,还没说完,就生生被吓得住了口,因为一柄剑光森森的长剑正抵在他的额间 这老板惊恐交加,颤抖着声音问“你,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 那年轻人握着那柄剑像是拿件举重若轻的玩具,轻轻一转,用剑锋轻拍了拍老板的脸“哈,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无缘无故的,你不知道吗?”说完,他笑嘻嘻转身走了 这老板遭了飞来横祸,又气又怕,半晌才反应过来,满心愤怒的吼道“光天化日的,你凭什么……” 那年轻人头也不回的摆手道“不凭什么,汤圆不错,可惜不够甜,下次多放糖” 第33章 他脚步轻快的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身后一个人,跟上他的步伐 “我不过转了个身,你就给我惹出这么档子事,本来我只用付一碗汤圆的钱,现在我连人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钱都要付了”身后这人叹气道 “兰陵金氏差这几个钱?”年轻人问 “不差”身后的人说 “那你叹什么气?”年轻人继续问 “我觉得你也应该不差这几个钱,为什么不能试着做回正常的客人?”身后之人说 “我在夔州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用钱买,就像这样”这年轻人说着,顺手已经摘下了路边糖葫芦杆子上最大一串糖葫芦 身后这人停步叹气,将糖葫芦的钱付了,复又追上去 那年轻人嘴里咬着糖葫芦,含混不清的说“你的地盘上,我掀个摊子你都摆不平吗?” 身后那人无奈笑道“你呀,想掀摊子想打人都随你,你就是把这条街都烧了我都不管,只一件,别穿金星雪浪袍,还有,蒙好你的脸,别让人认出你来,到时候难办” “怎么?你那克星你还舍不得杀啊?要不要我去帮你杀?”年轻人凑上来,挑眉笑着问 “成美,住口”身后那人似是被说到了痛处,历声喝道 “呀,被我说对了?我就不明白了,聂明玦,一介武夫,你为什么这么怕他?”这年轻人正是薛洋薛成美,之前被金光瑶偷梁换柱保住性命,现下只能在金氏麾下隐姓埋名。薛洋阴阳怪气问他 “你不懂”金光瑶摆摆手不想回答他 “是的呢,我不懂,你就玩儿吧,你要不杀他,迟早死在他手里,瞅瞅你干的这些事,随便拎出一件来,都够他拿刀劈死你八百回”薛洋倒不再笑他了,难得认真的对他说道 “我岂非不知,所以,你最好藏好点,千万别被他发现了”金光瑶眼神恨恨的说 “走吧,请你喝茶”两人已经走到兰陵城外炼尸场所在地方了,薛洋不再提聂明玦,漫不经心说道 这片炼尸场是来金光瑶专门在金光善那里争取来的,自夷陵老祖死了以后,金光善就秘密重金收购魏无羡写过的手稿,秘密招纳用夷陵老祖邪术的人,当年一心保薛洋,也是因为这个,好在后来金光瑶使了个偷梁换柱的好计策,拿一个死囚将薛洋换了出来 来到炼尸场边上的广场,薛洋打一个响指,一个面色铁青目光涣散衣衫褴褛的凶尸端一杯浑浊的液体颤巍巍走到金光瑶身边 薛洋抬抬下巴,“试试?特意给你调的” 金光瑶看看杯中泡得发白发胀的紫红色物体,不解的看向笑嘻嘻的薛洋 “怎么?不认识了?”薛洋牵起一边唇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金光瑶又看向端着杯子那具凶尸,蹙眉问道“这是?何素?” 薛洋哈哈大笑起来 “那这杯中?就是……”金光瑶当然想起来了,那杯子里泡着的是何素的舌头 “怎么?你自己割的,忘了?哈哈”薛洋大笑不止 金光瑶闭眼,不想理会他这无聊的恶趣味,故作遗憾的说“本来还想给你看个好东西呢,既然你这么无聊,那便免了吧” 薛洋果然来了兴趣“什么好东西?” “呐”金光瑶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递给他 薛洋只看了一眼就如获至宝,激动的说“这是……这是魏无羡的手稿?哪弄来的?可惜,可惜不太全” 金光瑶理好衣服,说“你就知足吧,就这几张破纸,颇费了些功夫呢!” 薛洋似是不想放弃,又问他“还有吗?” “你以为上街买菜啊,这是有钱就能买来的吗?且看且珍惜吧”金光瑶道 薛洋也深知是这个道理,那魏无羡成名时不过十七八岁,成了夷陵老祖也只有一两年光景,手稿什么的自然不多,金光瑶能弄来这些,想来确实不容易。他又试探问道“他那支笛子呢?陈情” “陈情不行,江晚吟拿走了”金光瑶回答 “你不是收藏了他那把剑吗?你拿那把剑把笛子换回来,反正它封了剑谁也拔不出来,没用”薛洋怂恿道 “薛大公子你好会强人所难啊,你以为我没试过吗?那江晚吟已经疯魔了,自始至终都不相信魏无羡真的死了,这两年到处抓偷练夷陵老祖邪术的人,我的人都差点被他撞上,上次百花宴我不过多提了一句,差点就跟我翻脸了”金光瑶愤愤说道 “明着要不来,暗里……”薛洋还没说完,金光瑶就知晓他的意思了 “偷来?你以为他放在哪里?他一直带在身上!” “疯狗!”薛洋希望彻底破灭,狠狠骂道 “这江晚吟也是,恨魏无羡恨得狠了,他说啊魏无羡如果回来,不一定来拿他的剑,但一定会去拿陈情”金光瑶说道 “好啦,手稿给你了,剩下的就仰仗你了,大梵山那东西还留着给你练手呢,要是这次还不行,就得赶紧毁了他,可别留下把柄,到时候让人拿住”金光瑶担忧的说 “暴殄天物,那东西世间只此一个,你舍得毁了?”薛洋挑起一边眉毛看他 “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作甚?”金光瑶沉沉说道“好了,你若有进展便发信给悯善,需要什么也找他,别再像今天一样抛头露面的,如果被聂明玦的人看到了,我前功尽弃” “怎么?要动手啦?”薛洋笑嘻嘻问他 第34章 金光瑶看他一眼,不再搭话,沉默回去了 作者有话:延伸番外《恶友》的一部分,作妖二人组要上线了,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呢? 第27章 流离2 自百花宴上,聂江蓝三家起头一起逼得金光善没做成仙督,聂明玦才把之前绷着的神经稍稍松了一松,这段时间除了去云深不知处就是在不净世盯着聂怀桑修炼,他是行事磊落的人,倒不怕金光瑶因为这事跟他们生分。不过金光瑶确实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他们有丝毫变化,还是一直坚持到不净世给聂明玦弹琴静心,倒让聂明玦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这日,又是金光瑶来不净世弹琴的日子 “大哥,今日感觉如何?”金光瑶边摆琴边问他 “近日感觉很好,辛苦你了”聂明玦难得的用温和的态度对他说 金光瑶似是很久没听到聂明玦这样对他说话了,愣了一下,笑着化解尴尬道“能为大哥做点什么,我就很高兴了,不怕辛苦。对了,近日二哥似乎很忙,竟几日没见过他了” “前段时间忘机说要去云游,曦臣一个人打理云深不知处,想来是抽不出空来”聂明玦回答他道 “原来如此,那还是不要太叨扰他的好,以后给大哥您弹琴静心就都交给我好了”金光瑶诚恳的说 “如此便有劳了”聂明玦也诚心致谢道 “大哥跟我就别客气了,凝神听琴吧”金光瑶拨动琴弦恭敬的说 聂明玦闭眼不语 金光瑶弹起清心音,稍稍注入灵力,那旋律顿时如清风徐来,浸润每一处经脉毛孔,使人心旷神怡,他抬眼看去,见聂明玦眉目舒展,表情放松,似是这旋律十分奏效。弹至折中处,金光瑶抬眼看了一眼聂明玦,手腕处转了转把本来该轻挑琴弦的地方不着痕迹改成了慢捻,复又拢回,改为重抹…旋律不知不觉被改了,金光瑶一直盯着聂明玦的反应,见他除了轻轻蹙了蹙眉并没有任何察觉,放下心来,慢慢将灵力注入这段被他改过的旋律里…… 一曲终了,金光瑶居然出了一层薄汗,抬头看聂明玦见他仍旧闭着眼蹙眉,他顾不上自己,赶紧前去查看聂明玦 “大哥?”他轻轻唤了一声 聂明玦自冥想中睁开眼 “大哥?怎么了?”金光瑶小心翼翼的问 “无事”聂明玦摇头回答道 “清心音虽有效,也不能真正做治疗之用,我今日注了灵力进去,希望它疗效更好一些,您听了是有不适吗?”金光瑶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琴音能引人入胜,连调息冥想也似乎更深了一层”聂明玦恍然大悟,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他说“只是你修为根基本就不深,还为我浪费灵力……” “大哥,您说这话就是根本没有把我当自家兄弟”金光瑶不等他说完,抢过话头,态度极为诚恳的说“当年您不曾嫌弃我的出身,破格提拔我,还为我写举荐信,知遇之恩阿瑶永远铭记,虽然后来有了点误会,但您不计前嫌还与我结拜,此恩此情阿瑶永世难忘。如今,能为您做点什么,得以报答您的恩情,阿瑶求之不得,还请您千万不要推辞了”说完便躬身向他一礼 纵是铁石心肠,也要被这一番真情流露感动了。聂明玦之前一直对他心存芥蒂,即使结拜了也没放下过戒心,总觉得他心里藏奸,听完这一番话,倒有点责怪自己心胸狭窄起来。聂明玦伸手扶起金光瑶,温声说道“自家兄弟,说什么恩啊情的,见外了” 金光瑶心里石头落了下去,不着痕迹松了口气,低头说道“是” “我今日还要去云深不知处同曦臣坐坐,你可与我同去?”聂明玦既放下心中芥蒂,便邀金光瑶与自己同行 “我也许久未见二哥了,自然与大哥同去”金光瑶道 二人一起来到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蓝曦臣还稍微惊讶了一下,他向聂明玦行了礼,疑惑问他“大哥,阿瑶,你们这是?” 两人都神秘笑笑,没回他的话,蓝曦臣心下明白过来,他俩这是解开了心结,重修旧好了。蓝曦臣也高兴不已,当时他为缓和两人关系,才提出结拜,但聂明玦心里对金光瑶的成见已久,同意结拜也有监督他之意,如今能打开心结,当然是蓝曦臣喜闻乐见的结果 雅室归坐,难得的一片兄弟和睦气象 金光瑶问道“听大哥说,含光君云游去了?” 蓝曦臣点点头“忘机心里有大义,他曾许愿要毕生锄奸扶弱,我也不想太拘着他” “忘机不愧有道君子,这一声含光君他当之无愧”聂明玦本就对蓝忘机极为推崇,现下更是由衷赞道 “是啊。不过说到君子,倒让我想起了另外两位堪称风华绝世的皎皎君子”金光瑶道 “阿瑶说的,可是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二位道长?”蓝曦臣问道 “不错,当年在栎阳,我曾对他二位抛过橄榄枝,意欲替大哥招揽,但二位道长心存济世之念却不愿投身世家,实在是让人敬佩”金光瑶道 “二位道长淡泊名利霁月清风,想来是怕投身世家徒惹是非,倒有违他们济世救人的本心”蓝曦臣道 “怎么我却听说,那宋子琛道长遭薛洋贼子报复,白雪阁满门被屠,他自己也下落不明”聂明玦听他们说起,似乎想起之前门客们讨论过这件事 “果有此事吗?那薛洋当真死有余辜”金光瑶故作惊讶的说 第35章 “其实投身世家也绝非沾染俗尘,那宋道长如有可靠的世家背景怎能轻易被一个小流氓害到这般田地”聂明玦可惜的说 “依我之见,乃是仙门无主,言路闭塞之故,似宋道长这样心存救世之心的能人侠士不可谓不多,他们既不愿投身世家,又不想世人罹难,想以一己之力撑起一方平安,但背后若无助力,何其难办。如若可以在偏远,妖邪横生之地设可以传递消息的机构或者人员,既可监视各地妖邪动向,又能为这样的义士提供助力,岂不一举两得”金光瑶说出心中所想 听他说完,蓝曦臣和聂明玦皆是沉默点头,他们两个都不反对增设仙督,只是不愿金光善染指仙督之位,造就另一个岐山温氏而已。如今听金光瑶这一言,倒是更加肯定玄门百家确实需要一个能做这些事的领路人了 第28章 与羡1 “蓝湛~蓝湛~蓝湛……” “魏婴!”蓝忘机惊醒,冷汗几乎已将周身衣物打湿…… 他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梦里百鬼穿行,状如地狱,他听见有个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呼着他的名字,上前去寻却怎么也找不到,魏婴是你吗?魏婴是你吗?他迭声询问时,却只有一声凄厉笛音呜呜咽咽吹起,似是人声哭泣又似鬼魂嬉笑,他再唤时,便骤然惊醒了…… 虽是梦,蓝忘机仍然心有余悸,他坐起,屏息聚气听了一会,因是夜里休息的时间,整个云深不知处都静谧安详,无一丝声响。无心再睡,他举灯来至思追休息的房间,即使睡眠之中,那孩子也规规矩矩,手脚放得极正,连脱下的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蓝忘机欣慰一笑:你在意的孩子我给你养的极好,你若见了,定然欢喜,只是你,究竟在哪? 第二日一早,蓝忘机就去见了蓝启仁和蓝曦臣 “叔父,兄长”蓝忘机问了安 “忘机,你有事?”蓝曦臣见他欲言又止,问道 “是,叔父,兄长,我想去云游”蓝忘机感激看他哥哥一眼,终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云游?”蓝启仁率先问道“怎么会突然想去云游呢?” 蓝曦臣早已明白了,蓝忘机这些年一直问灵不辍,却毫无回应,说是云游,想来是要亲身去寻了 “叔父,忘机之前提过此事,但当时我被仙督之事牵绊,就未向您禀明,现下仙督之事暂时告一段落了,他既想去便让他去吧”蓝曦臣知道弟弟的脾气,若是叔父问起,肯定会说要去寻人,到时候叔父又要生气,还是他来说的好 “嗯,我蓝氏后人是要谨记先祖教诲,抱济世安民之心,行匡扶天下之事,既然你决定了,便去吧,万事要小心”蓝启仁道 “是,谨记叔父教诲”蓝忘机躬身一拜 从蓝启仁那里出来,蓝忘机躬身拜他哥哥“多谢兄长” 蓝曦臣无奈扶起,笑着说“我和叔父能拦得住你吗?既然拦不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既别让叔父生气也能让你达成所愿,只是我,打这诳语,得去抄家训了” 蓝忘机又欲一拜,蓝曦臣截住他的手,担忧道“只是忘机,你这些年问灵也问过不少地方了,皆无回应,你去云游真的会有收获吗?” “当日寻阴铁,屠玄武,我们一同走过不少地方,我想一一寻过去,看看会不会有蛛丝马迹”蓝忘机回答道 “你既然决定了,就去吧,万事小心为上”蓝曦臣叹气道 “是,只是思追,还要劳兄长照看”蓝忘机说 “嗯”蓝曦臣点头答应,又问他道“你可跟他说过了?” “还未”蓝忘机说 “那孩子虽懂事,可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又对你极是依赖,你还是要好好跟他辞一辞”蓝曦臣安顿道 “是”蓝忘机答应着去了 回到静室,思追已经自己做完早课,对着镜子给自己系抹额带子,蓝忘机进去,思追转身道“含光君” “嗯”蓝忘机点头,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抹额,熟练的帮他系好 “今日不必上学,跟我下山一趟”蓝忘机看着眼前小人儿道 “嗯”思追点头 “去收拾一下吧。还有,蓝氏抹额是重要之物,心有规矩,表露于外,便是抹额,晨起第一件事便要检查抹额是否端正,以后不可如此,更不可随意取下,除非……” “是,谢含光君教诲”思追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继续说除非什么,便拱手行礼出去准备了 彩衣镇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皆是白衣若雪,佩戴抹额,胸前领口都绣着卷云纹,镇上的人都知道这是驻在此地掌管姑苏一方平安的仙门世家姑苏蓝氏,这二位便是蓝氏的嫡传弟子 “含光君,我们今日是要去除祟吗?”思追紧走几步问道 “游湖”蓝忘机回答道 “啊?哦”蓝思追一愣,他心目中的含光君似乎一直不苟言笑也不喜欢游玩嬉戏的,今天这是?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不敢问的,跟着蓝忘机一路来到一片湛蓝水边,只见湖面波光粼粼瑞气腾腾,一看便知是造福一方的福泽 “此湖名为碧灵湖,多年前曾受水祟侵扰,甚至闹出人命,民不堪其扰,求助于我姑苏蓝氏,兄长携吾,与另一重要之人前来除祟,全赖此人心思缜密修为高深,方除此乱”蓝忘机跟他说起当年的事,眼神悠长悲伤 “那这位前辈,他,他现在何处?”蓝思追坐在船上只觉胸闷头晕,但他还是抓住了蓝忘机话里的重点,那位心思缜密修为高深的重要之人 第36章 “他……”蓝忘机私心里并不想承认那人已经身死魂消,却又真的找不到半点痕迹,只好沉默不再说话 “一定是一位……哇……”还没说完,胸中再也憋不住,趴在船帮,大口呕了出来 “思追!”立在船头的蓝忘机听见声响,奔过来看,扶起吐得一塌糊涂的小儿,只见蓝思追面色苍白,兀自还在犯呕 “这是?晕船?”蓝忘机心下了然,阿苑本是岐山人,北方多山少水自然很少坐船,况他自小颠沛流离,也无机会坐船 “含光君,我这是……”面色苍白的小人儿问道 “无事,晕船而已,休息片刻就好”蓝忘机探了探他的额头道 “哦,只是,我怎会?”蓝思追也是极聪明的,他既然生为姑苏人,怎么会无故晕船呢 “有很多人天生晕船,体质不同而已”蓝忘机解了他的疑惑“你不舒服,我们回去” “我,我还想听含光君讲您跟那位前辈除祟的事呢”蓝思追一听并无大碍,便又要缠着蓝忘机继续讲 “好,我们去个地方,讲给你听”蓝忘机微微一笑,调转船头,往岸上去了 复又来至街上,蓝忘机先买了许多枇杷,才带着思追来到那间客栈 “含光君,您来了,您吩咐我每日打扫,定时浇水,小人不敢偷懒”小二见他进来,迎上去笑着说道 “多谢”蓝忘机点头谢过,带着思追往他包下那间房走去 甫一开门,一阵似花香又似药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思追定睛看时,一屋子白陶花盆,皆种着碗口大粉色花朵,都形满圆整,形大而重 “这是?”思追只觉不似牡丹也不似山茶,倒不知是什么花 “芍药”蓝忘机回答道 “芍药?我从未见过”思追说道 “此花不耐水湿,喜冷凉气候,故姑苏载种甚少”蓝忘机解释道 “那此花能在这里成活,也应当不容易”思追说道 蓝忘机沉默表示同意 见思追不再发问,蓝忘机走过去,将案上一枚玉色碟子中有些干瘪的枇杷拿出来,把自己刚买的新鲜枇杷装进去,满意的摆在一边 “含光君,这枇杷,也是那位前辈爱吃的吗?”思追看他装枇杷动作温柔至极,几乎看呆了,半晌才喃喃问道 蓝忘机冲那些水灵灵的枇杷笑笑,没说话 “那这些花,也是那位前辈喜爱的了?”思追又问道 “此花,是他赠与我的”蓝忘机望着满屋子芍药,目光悠远,似是想起那个云梦街头的少年,冲他喊道“蓝湛,送你了,现在他们是你的花了” “此花意寓结情,和将离……”蓝忘机收回目光,轻声说道 “莫不是这位前辈,已……”思追看他眼露痛苦之色,猜出来几分,但已不在人世几个字终究没敢问出来 “此人天资极高,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剑未出鞘,我倾尽全力却只战得平手……”蓝忘机娓娓道来,蓝思追却听得呆了,含光君在他心里已是修为高深高山仰止,不曾想这世上居然还有未出剑就能跟他打成平手的人。“我们曾一起许诺锄奸扶弱,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修为受损,受人陷害,沦为魔道,千夫所指,不得善终”蓝忘机一口气说完,痛苦闭眼 蓝思追咀嚼着这几句话,努力想去抓住其中重点,最后却发现重点便是最后那句不得善终,这人果真不在人世了,怪不得含光君怀念至此 “那,您,您是要……”蓝思追隐约猜出来,看这房间光景,花种在这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含光君这时候告诉他这些事,怕是有什么事要去做 “我一直不信他真的身死魂消,就算走遍五洲四海,我也要寻他回来”蓝忘机自顾自说道 “这位前辈,定是极好的人”蓝思追从未见过这样的含光君,自打他记事起,含光君就一直是谦谦君子凛凛不可犯的样子,能让含光君露出这样柔情缱绻一面的人,必然是他口中所说极重要的人 “含光君,我会每日按时做功课,坚持修炼的,您不用担心我,您安心去寻这位前辈吧,您不是说过纵是汉广,江永,也终有尽头,樵夫能等到游女,您也一定能找到他”蓝思追宽慰他道 蓝忘机含笑看他,眼中欣慰至极 “只是,我可以常来这里吗?来帮您换枇杷”蓝思追仰头问道 “你年纪尚小,不能独自下山,你若想来便去求泽芜君,让他带你来吧”蓝忘机道 “嗯”蓝思追兴奋点头 作者有话:蓝二游记开始,我私心想要单独写出来,穿插在后面章节里 第29章 流离3 常氏灭门惨案一直是栎阳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纵然过去这么多年了茶楼里那些人提起来还是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横飞,似乎自己就在当场看到一样 “你不知道,那个惨啊,拍门声一夜未止啊,哎呦呦” “好像不是灭门啊,有个幸存的呢” “你说常萍啊?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哦,怎么说?” “你们不知道?那常萍起先还指认那凶手薛洋,可不知怎的,去了一趟金陵台啊就放弃了,一口咬定他家五十口人命跟那薛洋没有关系” 听到此处,角落里一白衣道士蹙眉凝神细听起来 “金陵台?薛洋的靠山莫非是那兰陵金氏?” “谁知道呢?反正那常萍啊,自打回来精神也不太正常了,经常披头散发的在自家院子里自说自话的,看着都渗人啊” 第37章 …… 听了半晌,那道士用手摸索着将佩剑背在身上,出门朝东南方向去了 常氏宅邸,昔日繁华热闹,如今门可罗雀,那道士上前轻轻扣响门环,吱呀,大门便开了条缝。这道士用耳朵仔细分辨一番,果然偌大宅院竟然空无一人,刚准备离去,一落魄中年男人醉醺醺从外面走进来 “你是谁?”中年男人乍一看自己院中有个人,倒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细细看去“你是?你是晓,晓星尘道长?你,你的眼睛……” 这道士正是晓星尘,适才在茶楼听到常氏的传闻,之前薛洋就是他和好友宋岚抓住的,也算跟这常氏有点关联,所以前来查看一番,听他认识自己,晓星尘问道“常萍?” “晓道长,您这是?莫不是也遭那薛贼暗算?”常萍见他双眼覆着白布,像是无法视物的样子 “此事说来话长,我适才在茶楼听到你指认凶手却又翻供,是何原因?”晓星尘问道 常萍叹气道“我栎阳常氏虽没落,却也镇守在此近百年,那薛贼无缘无故将我屠尽,我怎能罢休,可当时玄门无首,我只能找那几个举足轻重的世家,求他们为我做主。当时姑苏蓝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都力主讨伐薛贼,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大仇得报了,哪知,哪知……”说道此处,常萍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缓缓跪坐在地上,眼里流下泪来 “他们反悔了?”晓星尘听不见他继续说,转而问道 “他们,他们到现在还不知……我当时以为我可以报仇了,哪知,半夜被人打晕带到一个地方……是那狗贼,薛洋,他说,如果我再敢到处告状,就将我五马分尸,震碎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常萍颤抖着说 “许是恐吓你”晓星尘道 “不,不是恐吓,道长,他是魔鬼,他不是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吗?到处都是残缺的手脚,被割下来的舌头,还有兀自挣扎的无头,无头尸体。他不杀我,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他就是要让我害怕,让我后半辈子没有一天安稳……”常萍已然不是颤抖了,他语无伦次,战战兢兢的说 晓星尘猛然一掌拍下,手边的石桌一角顿时碎成齑粉,他愤怒大喝一声“畜生!”就要往外走,常萍爬过去抱住他的腿求饶不止“道长,道长,不要去,兰陵金氏对外宣称薛洋已经被处置了,既然他已经死了,我还报什么仇呢?” “薛洋虽死,还有他背后的人,我不信他一个小小修士可以只手遮天,毁了一方世家!”晓星尘气极 “道长,求你,我还想活着,我不想死,那些人我惹不起,您也惹不起,您就当今天这番话从来没有听到过,您也从来没见过常萍,我现在就是个疯癫落魄的穷鬼,我不敢奢望其他,求您了道长,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常萍说到最后居然砰砰向他磕起头来 晓星尘心下大恸,他掰开常萍的手,魂不守舍的离开常宅,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是啊,当初是抱着怎样一番济世救人的念头不顾师尊的反对下山来的? 后来遇上子琛,他与我一样,身怀济世之心却厌恶世家俗尘,我们一拍即合,结伴同行,相约手持三尺青锋剑,荡平世间不平事 来到栎阳,听说常氏满门遭屠,凶手极是狡诈难缠,我们追了许久才将他擒下,子琛劝我当场诛杀,我却心慈手软,将他交给世家弟子带走 若我能预知后事,一定当场就将他一剑刺死 那薛洋后来不知怎的居然逃了,到处找我们寻仇,记恨我不过,居然将子琛师门白雪阁屠尽,还弄瞎了子琛的眼睛,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来报复我? 我去求师傅,不顾本门弟子出山后不能再回山的师训,跪在师傅面前求她医治子琛的眼睛,师傅告诉我,那贼子撒的毒粉里掺了石灰,子琛的眼睛被毁药石无医。 怎么办?换我的!将我的眼睛换给他,一切皆因我而起,代价也应该我来付 最后一次,我在师傅眼里看到了心疼,还有失望 子琛醒了,他流泪怪我,为什么当时心软没杀了那狗贼,我无言辩驳,只听见他说此生不必再见 那便再也不见吧,我也无颜见你…… 师傅说若我愿意便留在山上,她愿意为我破例 我哪里还有资格让师傅破例?空有济世的心,却屡屡害了身边的人,我不能再连累师傅 再次下山,师傅问我今后打算,我说宏愿未改,荡平世间不平之事,师傅叹气走了,我听出来她定是失望极了 游历这几年,我不敢去太大的地方,我躲着子琛,也躲着那些世家,帮一些小地方除些邪祟,一个人坚持着当初两个人许下的誓言 可如今,连当初抓薛洋都是错的吗?他罪大恶极,我不应该抓他吗?可为什么,常萍居然让我放过他? 锄奸扶弱,却被恶意报复,惩恶扬善,却求我放过他,这怎么了?还是我立志想要匡扶的世事吗? …… 晓星尘心乱如麻,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他想不通,这根本不合情也不合理,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却无法反驳 “道长,这位道长……”晓星尘心慌神乱一路乱走仿佛置身混沌,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唤道长 他神智稍稍清楚一些,凝神听时,的确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叫他 “这位老丈,何事?”晓星尘稳定心神,问道 第38章 “还请道长救命啊”那老人看晓星尘问他了,跪在他脚边就大呼救命 “唉,老丈,有什么事请起来说,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晓星尘赶忙扶他起来 “道长,我是从蜀东来的,一路听说有一位白衣负剑的道长,专替老百姓除邪去祟,我终于找到您了”老人激动的说 “您专程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晓星尘问道 “道长,我们巴蜀之地自古都是悬棺岩葬您听说过吧”老人问道 “有所耳闻”晓星尘回答 “可上月出了怪事了,我们新葬下去的尸体,居然不见了!那岩壁高百丈有余,棺木又空悬着无法落脚,尸体不可能被人偷了,定是出了邪祟”老人害怕的说 “丢了一具还是?”晓星尘听着也觉得蹊跷,问他道 “说来奇怪啊,丢的都是新尸,已经第五具了”老人回答道 “带我去看看吧”晓星尘大概判断出来是人还是邪祟所为了,但还需要实地勘察一下 “好好好,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老人行礼不迭 到地方,晓星尘御剑查看,果然是光滑岩壁,没有任何攀爬落脚的地方,棺木本来由上面吊着放入石壁上洞穴里,现下都棺盖翻开,尸体不翼而飞,晓星尘以手触棺查探,摸到一片掉落的藤叶,心下了然大半 “这崖上可栽了藤蔓?”晓星尘上去问那老人 “葬悬棺处自古不能栽种藤蔓的,这是古时传下来的,不过三里外东山脚下却有一株老藤,有些年岁了”老人道 “好,今夜我便帮你除祟,你叫人多备些火折子火把,有用”晓星尘道 “道长还有什么吩咐?”老人一听他真能帮忙除祟,高兴极了 ”还有就是,那些被盗的尸体,您可能得重新入殓了“晓星尘说完,打坐调息,不再理他了 入夜,阴风阵阵,晓星尘凝神细听,果有藤蔓拖地拽曳之声 感知有异,霜华在剑鞘内嗡嗡作响,晓星尘辨出方位,右手持剑击出左手打出一串符篆,只听得刷啦啦一阵响,那藤蔓调转方向向晓星尘脚下缠绕而来,晓星尘似是早有预备,他捏个诀腾空而起,随之剑光闪过,那藤蔓便登时被霜花斩为数段,晓星尘左手继续打出几个符篆,将斩断的藤蔓定在地上。随后他飘然落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折火把一齐丢在那兀自扭动的藤蔓处,掐一个诀便轰然烧了起来…… 那老人只带人远远看着,见火光乍起,便知道长已然将那邪祟收服了,带着族人过来只是磕头感谢 “多谢道长大恩大德”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道长您真是神仙下凡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啊” …… 晓星尘正忙着扶他们起来,听到这句,整个人都呆立当场,他苦笑“我是好人吗?” 那老人不知他心里的事,只当他问话,连忙回答“道长,您真是好人啊,我们不是没去求过这里的世家,可那欧阳氏只说没闹出人命来的邪祟轮不到他们出手,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听说您除邪从不看有无背景,只求为民除害。道长您真是老百姓的大恩人啊” 晓星尘心下悲凉:这天下世家林立,个个名声显赫,老百姓却求助无门,之前他以为自己没做过一件好事,如今看来,他还是有用的。晓星尘扶起那老人,道“不必言谢,我辈拜师学艺,为的就是锄奸扶弱,这是我应该做的。那妖物是一只陈年树藤,吸取新尸上未散的阳气,修出了几分灵识,如今虽被我斩断,但尚有根基,你需带人将它连根挖出,暴晒三天,再将之焚毁,方可不留后患” “是,是,多谢道长”老人连声感谢 “这附近可还有哪里不太平的?”晓星尘问道 “我们巴蜀之地自古闭塞,倒也少有纷争,只是受毒物瘴气侵扰多年。您啊过了前面小镇,再往西五里左右,有个地方叫义城,终年妖雾弥漫,极少有人进出,据说竟无活人,我们都不敢去啊”那老丈说道 “多谢”晓星尘颔首道谢便要告辞 “道长,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那老人看他要走,连忙拉住,从身后年轻人手里接过一个托盘,里面有散碎的银两,看来是各家凑出来的谢礼 晓星尘不愿收,无奈那老人硬拉着他不放,他只好捡出最小的一块,道“好了,这个足够了” 告别众人,翩然离去了 第30章 义城1 晓星尘辞别那老丈,一路向西行去 当初下山时一心想要匡扶天下,却害了好友,一心擒拿恶贼,却害得常萍被报复……自己的善心成为罪恶的源头,他几乎心生退意,但这世间还有诸多不平之事,有诸多世家不管之事,诸多受难之人,他若退却了,又指望谁呢?虽然他深知自己独木难成林,但能救一个却不去救,实有违他当初誓言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看不见”晓星尘兀自沉浸在思绪里,不想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腰间荷包瞬间被摸走,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响起 听上去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眼睛看不见却有胆子偷东西,估计是个没人管的小乞丐吧,罢了,偷了就偷了吧,钱也不多。晓星尘温声道“既然看不见便走得慢一点,来,这边人比较少” “谢谢哥哥”那小女孩雀跃道 “不是哥哥是道长”晓星尘纠正她道 “是道长也是哥哥呀”小姑娘也说道 第39章 “既然叫了我一声哥哥,便把哥哥的钱袋还回来吧”晓星尘听这个丫头十分伶俐,便故意道 “啊”那小丫头不曾想眼前这道士眼睛看不见,感觉却十分灵敏,居然觉察到自己被偷了,掩住声响就想开溜 晓星尘适才只是故意逗她,并未真心让她还钱,听她想要跑,怕一个小瞎子看不见路,再摔了跤,忍不住提醒她道“说了眼睛看不见还跑?慢点走” “死丫头,瞎了眼还敢偷钱,我看你找打!”晓星尘才说完,便听见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声音,伴随一道凌厉掌风劈下来。 晓星尘闻声抓住劈下来的手,沉声说道“一个大男人,怎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那男人看手被抓住动弹不得,只好高声骂到“你个死瞎子,要你多管闲事,你可知道她是个贼,偷了我的钱!” 想起这小姑娘刚刚偷自己钱的熟练手法,晓星尘不由相信还真是她偷了人家的钱惹的麻烦,低声对那小姑娘说“把钱还给人家” 还了钱,那男人骂骂咧咧走了,晓星尘忍不住提醒道“你呀,眼睛看不见,还敢偷东西,今天如果不是我在,一耳光可解决不了这件事” “他刚才摸我,掐我屁股掐得可疼了,我收他点钱怎么了?”那小姑娘不服气的说 晓星尘师承道门,自小洁身自好,非礼勿言,听她如此说,便摇摇头打算离去 哪知那小姑娘追上来说“哎,道长,你的钱袋还在我这里呢” “送你了,钱也不多,花完之前别再去偷了”晓星尘并未停步,边走边说道 “听刚才那个臭衰鬼骂人,原来道长你也是个瞎子啊?”那小姑娘不依不饶,跟上来说 “……我……是啊……”晓星尘兀自失笑,不想多言 “那正好,你是大瞎子,我是小瞎子,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了”小姑娘走上来拖住他的手臂,晓星尘不得不停下步子,避嫌的抽出手来,打趣着问她“跟着我?我是方士,难不成你要做女冠吗?” “什么是女冠?”小姑娘听不懂他们修仙的人术语,疑惑问道 晓星尘本来就是故意打趣问她,只当她小孩子家好奇,也不多做解释,笑笑继续往前走 “道长,您就带着我吧,反正我没爹没娘没地方去,跟着谁不是跟,去哪里不是去啊?”小姑娘仍不放弃,追着他央求 “真不合适,我们玄门中人,终日除魔降妖与非人为伍,十分危险,带着你一个小姑娘,像怎么回事?”晓星尘见她竟是诚心要跟着他了,不得不耐心解释道 “我不怕,而且如果你不带上我,我把你的钱花完了又得去偷去骗,到时候再让人打好大的耳刮子,打得我找不着东南西北,多可怜啊”见央求没用,这小姑娘开始装可怜了 “你这么古灵精怪,只有你把别人骗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吧?”晓星尘哭笑不得 “道长,你就带着我吧,求你了”那小姑娘见此法奏效,继续抓着晓星尘手臂央求 “真不合适,我……”晓星尘还待推辞,已经被那小姑娘拉着往前走了,嘴里还不住的说着“走吧,走吧,我叫阿菁,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你打妖怪,我伺候你……” “阿菁,遇到城镇,找个好人家,求他们收养你吧”晓星尘云游惯了,实在觉得带个小姑娘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道长,你可是嫌弃我是个瞎子?道长我什么都会做,不用人照顾的,你就让我跟着你好吗?”阿菁见他说的恳切,生怕丢下自己,泪眼汪汪说道 “我也是个瞎子,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呢,我只是觉得……”晓星尘听见阿菁急哭了,温声安慰道 “道长,我生下来就这样,爹娘嫌弃我,把我丢在路边,我都是捡路边人家丢的东西吃才活下来的,我真的什么苦都能受,只求您带着我,有个安身之所就行了”阿菁不等他说完,继续哭求道 晓星尘虽然师承抱山散人,但他入门晚,他之前的师姐都出了山,师尊又是修仙问道的仙人,几乎没跟女孩子这样接触过,乍一碰上阿菁这样哭着喊着也要跟着他的小姑娘他一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带着一个姑娘夜猎实在太危险,丢下一个小姑娘不管他又放心不下 “你先别哭了,好了,好了,我带着你还不行吗?”实在经不住阿菁软磨硬泡,晓星尘只好答应 “哈哈,真的吗道长,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起降妖除魔,嘻嘻”听见他终于答应带着自己了,阿菁破涕为笑,高兴的跳着说 “带着你可以,但是我去夜猎的时候你可不许跟来,很危险的”晓星尘道 “夜猎?你们降妖除魔的人还要去打猎吗?”阿菁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奇怪问道 “哈”晓星尘被她逗笑,弯起唇角向她解释道“夜猎,不是打猎,这是我们玄门修仙的人的说法,那些走尸邪祟通常都在夜里出现,想要猎得他们也须在夜里行动,所以叫做夜猎” “哦,那猎那些邪祟是不是特别危险啊?听起来就怪害怕的,你必须要去吗?”阿菁一想到半夜里跟走尸邪祟打交道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辈学艺,为的就是济世救人,降妖除魔之事能多做一件便多做一件吧”晓星尘道 “道长,我听说除邪祟的人都有法器,您用的什么法器啊,厉害吗?”阿菁见他背着剑,想来是用剑的 晓星尘微微一笑,霜花出鞘,顿时剑花翻飞,灵光四起,剑法快如闪电,势如破竹,那晓星尘笼在剑光里,真真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阿菁一时看得呆了,连叫好也忘了 第40章 “道长,您是用剑的吗?听着剑锋好快啊,可惜我看不到”阿菁露出一丝失望之气说道 “阿菁,不要妄自菲薄,看不到只是没法用眼睛看见世界而已,我们还可以用心,只要用心活着,看得见与看不见都无关紧要”晓星尘安慰她道 “我知道了道长,以后再有谁看不起我们瞎子,我就拿我的竹竿子打他,哈哈”阿菁用竹竿点着地,恨恨说道 晓星尘笑着摇头,无奈的说“走吧,既然要跟着我了,就去找个住的地方吧,总不能还让你露宿街头吧。我来之前打听过,再往前走有个叫义城的地方,我们去那里” “嗯”阿菁点头,两人往义城去了 第31章 义城2 芳菲殿外,苏涉轻轻叩门 殿内金光瑶正握着一只小孩子肉肉的小手,笑意盈盈的逗他玩耍,听见叩门声,低声问“何事?” 苏涉只唤一声“公子”便不再答话 金光瑶猜到是出了事,温声软语对秦愫说“阿愫,我有事先去处理一下,你和阿松先用饭,不用等我” 秦愫虽心里不太乐意,但还是点头应允了。金光瑶在小儿肉肉的脸蛋上吻了一下,轻轻关门出来了 “说吧,什么大事?”他与苏涉约定过,不是非他出面解决的事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薛……成美不见了”苏涉低声汇报 “何时不见的?”金光瑶大惊失色,沉声问道 “昨日去送东西的人说见过他,今日一早我去送饴糖时就不见了,应当是昨晚”苏涉来之前早已找人问过前因后果,他向来办事妥帖,由此可见一斑 “阴虎符未成,他不会自己离开,该是遇上仇家了,该不会是……”金光瑶眉头一跳,旋即又迅速镇定下来“不,不会,以聂明玦的脾气,若是昨晚劫走他,必然连夜打上门来,现在只怕是他哪里惹上的仇家报复,他死了倒还好,但若没死却被有心之人利用,我们前功尽弃!迅速安排人手,快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涉不解的问“公子,那,那人仇家遍地,死就死了呗” “除去阴虎符不说,仙门百家都知道薛洋已被我兰陵金氏处置了,如今却不知去向生死不明,倘若被世家弟子发现他,不是现成的把柄给人送到手里吗?悯善,安排人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只带信得过的人去,别穿家袍”金光瑶分析厉害,沉声安排道 “他并未被限制自由,外出只是蒙着脸,能识得他的人必然是见过他的,从与金陵台来往密切的世家身上找起,我想,最有可能的便是亭山何家的人,先从这个方向找,一定要快,他在外面一刻就多一分被聂明玦发现的可能”金光瑶又一思索,已经缩小了寻找的范围 “是”苏涉领命去了 金光瑶沉吟半刻,似有了主意,径自往金光善住的正殿走去 只到门口,躬身叫道“父亲” 殿里金光善正与几个从青楼带回来的女子纠缠,听见他声音,十分不耐烦的吼道“何事?!” “父亲,请允我面谈,是大事”金光瑶恭敬说道 “每次都……扫兴!”金光善不满的咕哝着,只趿拉着鞋,衣衫不整的打开了一道门缝,道“就在此地说吧” “是”金光瑶上前走近,对他耳语道“薛洋不见了” 金光善一惊,薛洋对他就如日思夜想的阴虎符一样,如今不见了,他的大宝贝不就飞了吗?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差人问过,当是昨夜不见的,现在我已派悯善去找了。只是我们找到之前若被其他世家发现就遭了,现下唯有您出面请各世家仙首前来金陵台,调开视线,悯善才能放开手脚找人”金光瑶此人,受人倚重的地方,就是遇事不但能找出原因更能拿出方法,十分合格的左膀右臂 “还不快去办,务必要找到,务必保他活命!”金光善催促道 “是,只是金星雪浪印……”给各位家主发帖子是要用金氏家主印鉴的,兰陵金氏的便是一方金星雪浪牡丹花印 金光善若有所思看他一眼,终究是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摆手说道“在书房里,自行去拿吧” “是”金光瑶躬身一拜离开了 晓星尘带阿菁去义城的路上 “道长,您的剑法怎么这么厉害啊?”阿菁见识过晓星尘舞剑,由衷的赞道 “我的剑并不算很厉害,我有位知交好友,他的剑法才是真的天下无双”晓星尘道 “哇,那您这位朋友现在在哪里啊?也跟您一样是方士吗?”阿菁似乎对晓星尘的一切都很好奇 “是啊,我们志同道合,一起相约锄奸扶弱,曾一起发誓要建立一个不以血缘传承为先的世家……”晓星尘思及往事,面上一片怅然 “那他定与道长您一样,是个大好人”阿菁说道 “好人?怎么样算是好人呢?”晓星尘对于这个问题一直都在意又无解 “像您这样的就是好人啊”阿菁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蹦 晓星尘想着她的话,我这样的就是好人吗?我真的是好人吗?听见她开心的蹦着,便开口提醒“走路不要蹦蹦跳跳,小心摔跤”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阿菁“啊呀”一声 “怎么了?当真摔了?让你走路别蹦”晓星尘看不见,只能凭听力判断她摔在哪里了 “啊?哦……脚崴了呢”阿菁吞吐着说 第41章 “你呀,上来我背着吧”晓星尘无奈摇摇头,蹲下去等着背她 “好呀,嘻嘻”阿菁似乎很高兴,开心的趴在晓星尘背上 “且慢,有血腥气!”晓星尘刚要起来,突然一丝血腥味传入鼻息,登时警惕起来 “啊?我没闻到啊,该不会是这附近的人杀猪宰羊吧”阿菁道 “不一样,你等一下,我查看一番”晓星尘机警的四下听去,终于锁定了方向,路边草丛的地方他摸索过去,摸到一只人的手,伸手探了一下,还有脉搏,只是很微弱,似是受了重伤。转头说道“阿菁,这里有个人” “啊?这么大血腥气,是死了吗?我们要不要挖个坑把他埋了啊?”阿菁听上去惊讶的说 晓星尘又摸索着查探了那人其他的伤口,道“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再不医治恐要死了” “啊?那怎么办?”阿菁继续问道 “我背着他,带他去前面义城,你崴了脚,慢慢的走,好不好?”晓星尘师承道门,见死不救本就有违师训,可适才又答应了阿菁背她,总不能一次背两个,所以边哄阿菁边背起了受伤更重不省人事的这位路人 阿菁果然不太乐意的撅了噘嘴,不太情愿道“好吧”。心里不由得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叫出声来了,这个人浑身是血倒在路边,一定是个大麻烦,现下救他回去,还不知是福是祸呢,况且要是没有他,道长这会背着的就是我了 来至义城,果然大雾弥漫,偌大城镇竟像是没有人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还被人赶出来了“走走走,浑身是血,晦气,我还怎么做生意?” 碰见的路人,也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好容易打听到城南一处义庄无人,守庄的人上个月死了,晓星尘只好背着一个重伤的,带着一个小瞎子,暂时先去那里落脚 “啊,道长,这里全都,全都是棺材”阿菁似是吓了一跳,道 “这里是义庄,本就是停放无人认领的尸体的,自然棺材多了,别害怕,快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这个人若再不医治,怕是腿要废了”晓星尘一边安慰她,一边将背上的人放下靠在一只棺材边上说道 “嗯”阿菁答应着,捣着竹竿往里面去寻东西去了 “阿菁,找到了吗?得快点”晓星尘探着这人脉搏,已经越来越微弱,着急喊到 “找到啦,有个盆,还有炉子,可以煮东西吃了”阿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找找有水吗?打一盆水来”晓星尘拿出身上一只小瓷瓶,倒出一小颗丸药,摸到这人头脸,将丸药塞到他嘴里 “道长,水来了”阿菁端着一盆水站在他身边 晓星尘伸手接过来,道“多谢你” “道长,这是什么人啊?”阿菁问道 “不知”晓星尘拿布巾蘸水将这人伤口处淤血擦去,不知是刚才丸药起效还是弄疼了伤口,这人悠悠转醒,看见眼前晓星尘的脸似乎吓了一跳,往后缩道“你……” “你认得我?既然认得就别担心,我既然救你回来,就绝不会害你”晓星尘心想自己这几年一直到处斩妖除魔,有人认识自己也并不奇怪 “瞎子?”这人看眼前道士似乎看不见他,试探着问道 “瞎子怎么了?还是瞎子救得你呢,不然你臭在路边有人管吗?”阿菁打抱不平道 “两个瞎子?”这人听到阿菁声音,抬头看时,居然是个小姑娘,长得倒是清秀,只是双眼白瞳,似乎也是个瞎子 “道长你听他说话!一口一个瞎子,谁爱做瞎子的吗?”阿菁生气道 “没关系阿菁,他也只是说话不妨头,不是针对你”晓星尘转脸安慰阿菁道,又转过去对这人说“你的腿不能再耽搁,还在流血呢,得赶紧包扎” 这人似乎才放下心来,挪过来任晓星尘替他包扎腿伤,半晌试探着问“道长,不问问我是谁,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萍水相逢,垂手相助而已,又何必问呢,况且就算是我,也有很多事不想被人问起”晓星尘手底下不停,低低说道“好了,暂时不要动,不然骨头会错位” 起身对阿菁说“我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我出去查探一下,这义城,确实有些蹊跷” “可是,道长……”阿菁刚才明明看到那人面露凶光,知晓道长看不见之后才放下戒心,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又不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道长是她看到的吧,只好叹气道“好吧,你早点回来,这里都是棺材,我害怕” 晓星尘温柔一笑道“别害怕,我去查探过就回来了” 阿菁看那人一眼,闭着眼不知是伤重昏睡过去了,还是在想什么,也不管他,捣着竹竿往后面屋里去了 大约一炷香,晓星尘方回。阿菁已经收拾出一张床铺,一些器具,见他回来悄悄说道“道长,我不喜欢那个人,咱们让他走吧” 晓星尘摸摸她的头,道“他养好伤自然就走了,你就别赶他了。找到什么能用的了吗?” 阿菁情绪低落道“有些器具,基本都能用,可是房间只有一个” 晓星尘哄她道“他受了伤,就把床铺让给他睡,好不好?外面只有棺材,你……你怕不怕?” “我哪里都可以睡的,而且有道长在我一点都不怕,只是,道长,等这个人伤好了,咱们就把他赶走吧”阿菁忧心忡忡的说 第42章 “好”晓星尘只当她还在记恨那人骂她瞎子,笑着答应道 第32章 与羡书1 自蓝忘机下山云游,蓝思追便随蓝景仪住在蓝氏内门弟子的居所里,本来年纪相当,又时常厮混在一起,倒也一拍即合无话不说 “景仪,你见过芍药花吗?”两人本在一起做功课,可蓝思追自蓝忘机走后,总是惦记他那一屋子花,此时正撑着头发呆,问道 “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听过?”蓝景仪可没他这么多烦恼,兀自在纸上画乌龟,回答道 “是一种不喜水湿,喜欢光照的花,有药用,被誉为花中宰相”蓝思追说,这些话是他回来之后在藏书阁翻书的时候看到的 “啊?我只知道花中之王,从来没有听过居然还有花中宰相”蓝景仪一听,停下画乌龟的手,奇怪的说 “古人评花,牡丹第一芍药第二,一为花王一为花相。只因这芍药花北方居多,咱们这水湿江南较难栽种罢了”蓝思追道 蓝景仪看他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做功课也不积极了,便弃了乱画的纸笔,凑过来问道“你今日,不太对劲,怎么会问起这些?” 蓝思追看他一眼,似是下定什么决心,盯着他道“景仪,我想做件大事,你帮不帮我?” 蓝景仪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一听他如此问,兴趣大起,登时拍胸脯道“咱俩的关系,我不帮你谁帮你,快说,什么事?” “我想在静室后面那片地种芍药……”蓝思追试探着说 “静室?你疯啦?!”蓝思追还没说完,蓝景仪只听见静室两个字就炸了锅,大声嚷嚷起来 思追不得不一边爬起来堵他的嘴,一边警告道“小点声,再把先生招来” 蓝景仪扒下堵住他嘴巴的手,继续嚷道“那静室,方圆一里内都是含光君的地盘儿,我恨不得每次路过那里的时候连气都别出呢,你还敢打他屋后那片地的主意,小心含光君回来了罚你倒立两个时辰,不,四个时辰” 蓝思追已然放弃让他小声点的想法了,扶额兀自道“刚才还说帮我呢,现下你先害怕了” “我,我怕什么啊?不就倒立吗?我三岁就会了”蓝思追最知道怎么对付他身边这位,果然激了一下,景仪立马给自己壮胆道 “那你不怕被先生发现?”思追又问道 “发现就,受罚呗,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有罚一起受,有家规一起抄呗”蓝景仪倒是极有担当 蓝思追冲他笑笑,说道“咱们山上没有芍药种子,我们又不能下山,所以买种子的事,得交给你” “你,怎么知道?”蓝景仪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原来云深不知处规矩甚严,未加冠的弟子不能私自下山,外门弟子也不能随便带山下的东西上来,景仪私下里与一外门弟子交好,时不时帮他买一些玩具吃食带上来 “外门的楚师兄经常帮你带东西上来,能不能求他帮我们买?”蓝思追并不深究他犯禁之事 “你适才说此花在江南栽种甚少,姑苏这个地方能买到吗?”景仪见他并没有去先生那里告发的意思,放了心 “不知”蓝思追摇头,读的书虽然多,但毕竟年岁小,见过的东西也少,这芍药花种子长什么样,如何种,如何养,他都一无所知,只是忘不了蓝忘机那一屋子花,想在静室也给他种出一片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去种花,大概含光君看见它们,会开心吧 蓝景仪见他苦恼,略想了一想,道“走,我们现在就去找楚师兄,让他下山的时候问问城里的花匠,还有花园花圃之类的地方,我不信偌大彩衣镇竟没人知道这什么,什么花” “芍药!”蓝思追提示道 “哎呀不管了,快走吧”蓝景仪催促道 两人偷偷摸摸,挨着墙根儿往外走,刚走到窗根底下,便听见有人喝道“站住” 两个人顿时僵住,慢悠悠转过身来,就看见蓝启仁黑着的一张脸,盯着他们说“其他人都在做功课,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啊?” “如厕” “藏书阁” 两人异口同声却是极无默契的开口 “到底要去哪?”蓝启仁听到了两个答案,倒一时难以判断起来,复又问道 “藏书阁” “如厕” 又是异口同声,还是极无默契 蓝景仪绝望的看了眼蓝思追,抢在蓝启仁发火前说道“先生,其实我们是……想去厨房偷吃点东西……” “哦?是吗?”蓝启仁不太相信的反问 “是啊先生,家规上不可饭过三碗,但我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实在是……不够吃……”景仪一边编瞎话一边拉拉思追的袖子意图串供 “思追,是这样吗?”蓝启仁自是知道景仪的性子,不太相信他,转而问思追道 “啊,是的,先生”蓝思追不敢看他低头小声的说 “纵然如此,也该来告知我或者曦臣,怎么能去偷吃呢?”蓝启仁不由得信了,但这偷吃一条还是要拿出来教训一番 “是,先生,我们再也不敢了”两个人低头唯唯诺诺道 “且先回去,我会通知厨房加菜的”蓝启仁道 “是”“是”两人躬身一拜,回去继续读书了 蓝启仁巡视了一圈,见他们还算认真,捻须点头,往蓝曦臣房里去了 蓝曦臣正在房里看蓝忘机的信件,见他叔父进来,连忙起来行礼 第43章 “曦臣,近日膳食安排的不好吗?”蓝启仁入座,问道 “膳食?一向如此安排,出什么事了吗叔父?”蓝曦臣奇怪道 “我见景仪和思追两个不做功课偷溜出去,说没吃饱要去厨房偷吃”蓝启仁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云深不知处的伙食一贯如此,也从来没人说不够吃,或者跑去偷吃的啊 “景仪?思追?”景仪的话蓝曦臣还是不太相信的,估计是他想溜出去玩编的谎话,但是思追?他也说吃不饱,看来真是长身体的时候了,便起身叫弟子去叫主管膳食的人来问话 又抬手将蓝忘机的信递给蓝启仁道“忘机来信,说已到潭州,一路平安,叔父不必担心” 蓝启仁看完信,兀自沉默点头 潭州 当初寻阴铁时,蓝忘机与魏婴一路同行,便是先到潭州,也是在潭州被那温晁先一步抢走了莳花女园中的另一块阴铁碎片并将一座久负盛名的花园烧成焦土 蓝忘机走在潭州街头,想起上一次与魏婴来时,那时才刚结束听学,那人见什么都好奇的不得了,还拿一个鬼脸的面具吓自己。想到此,他在一个小摊前面停下,摊上摆着各式各样许多面具,蓝忘机将一个鬼脸面具拿起来,端详一阵,付了钱,塞入乾坤袖中 沿路来至莳花女的花圃,这花园自那次大火被毁,无人打理,已经破败不堪,到处断井残垣…… 蓝忘机在花圃外茶摊捡了个位置坐下,这花圃之前在潭州一带极负盛名,吸引不少世家子弟文人墨客前来,纵然已经破败,却还有许多人记得它的传说,这茶摊里正好就有一中年男子跟同伴们讲这莳花女的故事 “传说这花圃的主人曾是一位诗人,他极爱花,便种了这个花圃出来,终日寄情于此,时时对花吟诗。那园中花卉受书香诗情所染,居然修成了精怪,名曰莳花女” “哦,莳花女的名号原来是这么来的啊?然后呢?” “待诗人死后,莳花女感念诗人栽种自己的恩情,便继续留守在此” “听闻莳花女极是美貌,不知是真是假啊?” “当然是真的,十几年前,来这座花园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来的客人需吟诗给她听,吟的好了,让她想起栽种自己的诗人,她便增以莳花一朵,三年不萎,芳香长存” “若吟的不好呢?” “若吟的不好,或者吟错了,她便从花丛里钻出来,用花朵打人的头脸,被打中的人会晕过去,醒来便已经发现被扔出了花园” “啊?那还是没有人见过莳花女的真容啊” “有,怎么没有,十几年前就有了” “真的吗?谁啊?” “就是那云梦江氏的大弟子,魏婴魏无羡” 猛然听到他们说起这个名字,蓝忘机心头一跳,似乎呼吸都丢了一拍,紧紧抓着手里茶杯,支着耳朵认真听起来,只怕漏掉哪怕一丁点关于那个人的事……只听那中年男人又继续说道 “那魏无羡当年也是少年意气,居然为看清莳花女真容,故意吟错诗句,被莳花女拿花朵打晕扔出来了” “哈哈,被扔出来多没面子啊,这人也太无聊了吧” “你当被扔出来就完了,他足足被扔出来二十几次呢” “哈哈哈”人群里顿时爆出笑声,连蓝忘机听了都无奈勾起唇角,被扔出来二十多次,还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呢 “讲讲,讲讲,怎么被扔出来二十多次的?” “第一次啊,他吟了:良辰美景奈何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接天莲叶无穷碧,只羡鸳鸯不羡仙四句,被那莳花女拿花朵好打了一顿扔出来了……” “哈哈哈……”那中年男人还没说完扔出来怎么样了,人群中已经有人憋不住笑倒了“哈哈,这诗句,难为他凑成一首诗,哈哈哈,被打出来不冤,不冤哈哈哈”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啊,换成了:借问酒家何处有,姑苏城外寒山寺,垂死病中惊坐起,谈笑风生又一年,结果,又被扔出来了” “哈哈哈”这次连围在外面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捂着肚子笑道“这个魏无羡,也太无聊了吧” “被扔出来二十多次,那他究竟看到莳花女真容了没有啊?” “第二十次,他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死去元知万事空,人生自古谁无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莳花女实在忍无可忍了,将园中花精齐齐招出,一起扔花砸他,一时间,竟像是下起了漫天花雨啊” “哈哈…真是难为那莳花女,竟能忍这么久,没打死他哈哈” “所以那魏无羡到底看到没有啊?” “看到了,据他说那莳花女,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那宋玉《高唐赋》里的美人儿还要漂亮呢” “哇……”人群中顿时惊叹声四起 “这魏无羡倒是有几分艳福,得见这样的美人儿,被扔出来二十多次,也值啦” 蓝忘机听到此处,手中茶杯重重放到桌上,扔下银子,起身离开了。那讲故事的人被他吓一跳,看他走远,才慎慎说道“这人有病吧” “不管他,不管他,快,继续讲啊” …… 蓝忘机回到下榻的客栈,拿出那鬼脸的面具,又想起那人讲的故事,心里一阵悲凉,又一阵安慰,心口一时间既甜又酸起来,安慰的是,时过境迁,多年后居然还能听到与你相关的故事,那故事里你生动又有趣,一派少年天真模样。悲凉的是这样美的故事里居然没有我,你这样天真无邪的时光居然不属于我。甜的是你多少年初心未变,曾经对我也这样百般撩拨纠缠,酸的是你居然还招惹过这大名鼎鼎的莳花女,还被人家扔出来二十多次…… 第44章 蓝忘机想到此处,铺纸研磨,在纸上写下:《莳女花魂篇》 潭州有花圃,花圃有女,花魂所化,月下吟诗,诗佳,赠以莳花一朵,三年不萎,芳香长存。若不佳,或吟有错,女忽出,持花掷人脸,而后隐。 云梦魏婴,字无羡者,少年意气,慕莳花女佳貌,特将诗词胡乱吟颂,果被女持花掷脸,晕,扔出。婴不弃,复吟错诗,亦如前次。婴曰:未睹莳花女容貌誓不罢休,如此往复,二十次方止,莳花女不堪其扰,唤园中花精齐出,皆持花掷婴,一时,漫天花雨,美不胜收。 众问:何如? 婴曰:貌美非常,溢美之词皆匮,唯十二字可形容其万一“亲曾见,全胜宋玉,想象赋高唐” 众皆叹,婴此举,自此传为笑谈 看了看写的东西,又提笔蘸墨,开始写 《与羡书》 独至潭州,闻莳花女旧闻,不想竟与你有关,有感,作《莳女花魂篇》一首,遥寄于你。 未能遇你于少时,吾甚憾,未能表露心意于你尚在之时,吾甚悔。今你身死魂消,吾多方问灵皆无果,不想坐以待毙,只好重走同你走过之旧路,重历同你共同之经历,只愿能寻得蛛丝马迹。 吾甚怕你了无生趣,不愿回应吾之问灵,这世间虽未表露半分善意于你,仍求你毋要失望,回来可否?若世人仍视你为邪魔外道,我亦与世人为敌;若需条件换你回归,我愿舍我之性命。 含光可庇佑天下万民,忘机则只庇佑你一人。待你归时,还你“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同你“陶然共忘机,世间皆无羡”。 己亥年乙亥月丁丑日湛书 第33章 游戏1 深夜,房顶上咯噔一声轻响,金光瑶瞬间睁开眼,警惕看了看身边睡熟的妻子,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呦,这么机警?”薛洋坐在屋脊上轻笑着说 甫一听见薛洋的声音,金光瑶大喜,这几天他和苏悯善几乎把几大世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他,此时却笑着坐在他屋顶上,金光瑶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还真是,胆大啊,还不下来” 薛洋闻声,脚尖轻点,从房顶跃下,着地时因为腿伤一时脱力,差点摔倒,金光瑶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捞住 “腿怎么了?”金光瑶看出他腿上有伤 “断了呗”薛洋满不在乎的说 “谁干的?”金光瑶又问 “不外乎就那几个老匹夫”薛洋仍是满脸不在乎,似乎断的不是他自己的腿 “那你这几天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金光瑶问 “担心我吗?”薛洋还没等他说完,便挑眉笑着问“呵,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聂明玦,我可不怕,不过你也放心,我呢,不会坏你的事” 金光瑶勾起一边唇角,问道“难道我就不能是真的关心你的性命吗?” 薛洋不可置信般的看他一眼,道“咱们两个说话就别这么装模作样了吧,你为何留我性命,我又为何甘愿承你的情,咱们不都心里有数吗?” 金光瑶朗声一笑道“确实呢。说吧,深夜来访,何事?” 薛洋见他恢复以往态度,便凑上去,笑着说“帮我,查个人” 金光瑶问“何人?” 薛洋脸上讥笑更甚“我说出来,你会吓一跳吧?晓~星~尘” 金光瑶警惕看他一眼,道“是他伤得你?” 薛洋举起缺了一根小指的手,左右摆动道“不不不,是他救得我” 金光瑶蹙眉,面露疑惑,薛洋看他这副模样,似乎很好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流下泪来,好半晌才停下,道“没错,我刚开始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救了的时候也是你这副表情,哈哈。你知道吗?他瞎了,他不知道救的是我,哈哈,你说这叫做什么?是不是叫做恶有恶报啊?几年前追着要杀我这个恶人,眼瞎了又救了我这个恶人,哈哈,哈哈” 金光瑶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状若癫狂的人,也无心指正他成语用得有多烂,只在脑中迅速整理着事情的脉络:薛洋被人追杀,被瞎了眼的晓星尘所救,嗯,就是这样 “好了,成美,你想把整个金陵台的人都吵醒了听你讲故事吗?两件事,第一,追杀你的人,第二,查晓星尘眼瞎的真相是吧?”金光瑶理清思绪,将那癫狂的人拉回至清醒状态 “追杀我的人?不,我一点都不关心,爱谁谁,我只关心一件事,晓星尘的眼睛怎么瞎的,你快点查”薛洋用食指比个一,觑着眼道 “好,我尽快查,不过杀你的人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我总得知道是谁对我们出手吧,有什么线索吗?”金光瑶做事可不像他一样全凭心之好恶,杀薛洋的人定然是知道他还活着,不除不足以安心 薛洋思索半刻,道“使剑,修为不低” “没了?”金光瑶还在等他继续说,却见薛洋已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有啊,多给我点糖果,有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薛洋笑得人畜无害道 “怎么又有个小瞎子了?”金光瑶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薛洋道“哦,跟晓星尘一起的一个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起先我以为她装的,试了两次,是真瞎,怪可怜的……记得,多给我点糖” 金光瑶似乎第一次从薛洋嘴里听到怪可怜的几个字,不仅没感觉到温暖,反而觉得他说的这几个字不怀好意,怪异的看他一眼,道“去哪里寻你?” 第45章 “义城,不过,没事别来找我,别吓着我家,道长,哈哈”薛洋笑嘻嘻的回答道 “义城?蜀东?”金光瑶脑子里迅速搜索这个地名 “没错,我该回去了,天快亮了,晓星尘该夜猎回来了”薛洋轻笑着说完,足尖一点,消失在暗夜里 天刚蒙蒙亮,晓星尘抱着一捆柴草,几片草席进来,远远就听见阿菁噔噔跑过来 “慢点跑,小心摔跤”晓星尘温声提醒她 阿菁似乎是特意等他回来,跑过来抓着他手臂,着急的说“道长,我们把屋里那个人赶走吧,好不好?” “阿菁,他伤好了,自然就走了,没人愿意跟咱们留在义庄这种地方的”晓星尘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可是,我真的觉得他不是好人,哦对,他还是你的同行,我故意把夜猎说成打猎,他一下子就纠正我了”阿菁着急不已,可她总不能跟晓星尘说她看到那个人拿剑试探她是不是真瞎,还有意向她打听晓星尘的事 “你们……在说我吗?”薛洋出现在门口,玩味的问 阿菁还在着急怎么说她看到的事,突然听见那人从外面回来,立刻住了口 “你腿伤还没好,怎么随意走动呢?”晓星尘听见是他的声音,稍带一丝责备的说 “哦,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躺了这几天已经好多了,而且我是被人打大的,常带着伤,不碍事”薛洋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虽如此说,还是要多注意的,不然骨头长不好”晓星尘听见他说自己的遭遇,有点心疼的说 薛洋愣了一愣,笑道“道长,你拿这些东西是要……修屋顶?” “如你所见,是的”晓星尘也笑着说 “道长,你这么仙风道骨,居然还会干这个?”薛洋惊奇的问 “惭愧,还真的,没试过”晓星尘摇头,无奈的说 “哈哈,好说,我会”薛洋笑意更甚,似乎有点得意的说 “可你的腿……”晓星尘担忧的问 “我自小流落在外,什么活都干过,至于腿嘛……要不这样吧道长,我动口,你动手,我教你怎么修,我们两人合力把屋顶修好如何?”薛洋道 “如此,便有劳了”晓星尘说着,向他拱手致谢 “好,你先把屋顶上破旧了的柴草拆下来”薛洋指挥道 “好”晓星尘照做 “唉,小心点啊道长,我看这屋顶不太结实,别到时候屋顶没修好,咱们又多一个伤员”薛洋调笑着说 晓星尘听出他言下之意,朗声笑出来,道“真那样了,可不太妙”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说笑边干活,倒是好一番其乐融融和睦景象 阿菁冷眼看着,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笑容满面,言语柔软的人和昨天那个拿糖试探,甚至用剑抵在她腹上的阴狠少年联系在一起,若不是她能看见,只怕也要如道长一样,跟他和和气气的相处,相信他是个好人了,她心里暗下决心“不行,还是要提醒道长,提防这个坏东西才行”她走过去,仰头看房顶上配合默契的两个人 “果然,你的办法很奏效”晓星尘赞道 “做惯了而已”薛洋道 “修好就好了,以后我出去夜猎,就不怕冻着你和阿菁了”晓星尘笑着说 薛洋看他一眼,还是小心开口问道“道长,你眼睛这样,还能夜猎吗?” 晓星尘温柔一笑,淡淡的说“无妨,看东西也不是全要靠眼睛的,而且我那把剑,可以自动指引尸气,感知异向,所以,也并无大碍” 薛洋若有所思,才要开口,就听见下面阿菁叽叽喳喳吼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见怎么了?道长就算看不见那剑也是好快的” “闭嘴,小瞎子”薛洋已经试探过她是真的瞎子,放心下来,故意逗她道 “道长你看他,老是叫我小瞎子”阿菁也故意和他针锋相对 “呵呵,阿菁,他并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晓星尘在他们中间打起了圆场 “你又不告诉我名字,我不见你小瞎子叫什么?”薛洋继续道 “你听好了,我叫阿菁,再小瞎子小瞎子的叫我,我就让道长赶你走”阿菁不依不饶 “好,知道了,小瞎子”薛洋尤坐在屋顶上,晃着身体,故意笑着说 “你!道长,你看他……”阿菁气得跳脚,又不能上房顶去打他,只能告状 “说来,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晓星尘听着他们俩一来一去斗嘴,倒也觉得有趣,便问他道 “啊,叫我成美就好”薛洋略语结,又迅速回答道 “君子成人之美,好名字”晓星尘赞道 “呸,什么成人之美,我看你叫臭美好啦”阿菁终于找到了还击的地方 “小瞎子,你不想吃糖了是吧?”薛洋也不恼,继续跟她斗嘴 “哼,我才不稀罕呢”阿菁听到糖,心里想吃,但还是嘴硬说道 “是吗?你看看这是什么?”薛洋拿出一块糖果冲她丢下去 “什么啊?你用什么丢我?”阿菁身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她眼珠未动,抬脸问道 “糖啊,哦,忘了你是小瞎子,接不住啊,呐,掉在你脚边了”薛洋道 “哼,你又来这一招,丢来丢去的,不想给就算了”阿菁想起他之前也是这样试探她是不是真看不见的,也不敢揭穿,只能继续装傻道 “不想给了,还给我吧”薛洋故意说 第46章 “就不,我偏要吃”阿菁蹲下在脚边摸到那块糖,当着他的面吃进嘴里 …… 晓星尘听着两个人斗嘴,嘴角一直噙着笑,如果眼睛尚在,应该是目光柔和宠溺,像是看自己弟弟妹妹一样吧 第34章 游戏2 天还未亮,金光瑶便将苏涉招来,吩咐道 “悯善,将找人的人先撤了,人找到了” “何处找到的?我们布下天罗地网都没发现一丝踪迹”苏涉奇怪问道 “我们当然找不到,他被人救了”金光瑶道 “何人所救?”苏涉又问 “这正是找你来的第二件事,知道晓星尘吗?”金光瑶看他一眼,问道 “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苏涉觉得更加奇怪了 “正是”金光瑶点头 “只听说是位行事磊落人品高洁的君子,并未见过”苏涉道 “我倒是见过的,真真是翩翩君子,凛凛不可犯。之前在栎阳,就是他抓的薛洋,而如今成美也是被他所救”金光瑶玩味的看他道 苏涉在脑中反应了一瞬,发觉出了不对劲“就是说他之前抓了薛洋,这次又救了他?” “没错”金光瑶失笑道“你也觉得奇怪?不奇怪,因为,他瞎了” “瞎了眼的晓星尘无意间救了之前被他抓了的薛洋?”苏涉终于理清了 “就是这么有趣”金光瑶看苏涉惊讶的脸,笑着说 “他怎么会?……”苏涉想问晓星尘怎么会瞎,还没说完,就想起金光瑶让他做的第二件事,定是去查此事无疑了“属下现在就去查” “且慢,还有杀他之人,我问过了,他自己也没太多线索,只说此人使剑,修为颇高,我想大多就在我设想的那几个人里面,你务必看紧这几个人行踪,尤其这几天,千万别让他们接近聂明玦,或有机会传话出去”金光瑶已经有几个怀疑的对象,也已经借金光善的手把这些人请到了金陵台,既然人找到了,接下来的事,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还有,你安排好之后,务必亲自去一趟义城,薛洋的话我终究不能全信,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金光瑶吩咐道 “义城?”苏涉问 “薛洋和晓星尘落脚在此”金光瑶道 “是”苏涉应道 “敛去行踪,别让他发现”金光瑶叮嘱着 “属下明白”苏涉拜了一拜走了 金光瑶借寻找薛洋之机,拿到了金氏金星雪浪印,给各大家主发了帖子,请来金陵台一叙,现下薛洋找到了,但这些家主们还都在金陵台未走,金光瑶心下有了计较,总不能让这些人白来一趟吧 行至金光善正殿门口,金光瑶整好冠带,躬身唤道“父亲” 金光善难得的没有跟女人厮混,朗声道“进来” 金光瑶抬步进去,看见殿内还坐着一个人,复又躬身一拜“岳丈大人” 客座上坐着的正是金光善的旧部,金光瑶妻子秦愫的父亲乐陵秦氏的家主秦苍业。乐陵秦氏本就是依附兰陵金氏兴起的家族,这家主秦苍业也一直是金光善的心腹肱骨,往常金光善做的那些事,他没少出谋划策助纣为虐,藏匿薛洋复制阴虎符这种事自然也不必避讳着他 “父亲,岳丈大人,薛洋找到了”金光瑶道 “在哪?”金光善着急问道 “为人所救,暂在义城”金光瑶回道 “怎么回事?”秦苍业问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之后再禀,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截杀他的凶手。此人既已知道薛洋没死,一定还知道其他的事,现下各位家主都在金陵台,若他趁此机会将此事揭出,我们甚是被动。况且那聂明玦也在,本来清河聂氏这两年就势头直逼我们兰陵,若被人拿住了把柄,只怕那聂氏也不肯善罢甘休”金光瑶于揣摩人心这一技早已炉火纯青,最知道那句话能激起金光善的怒气,也知道哪个点是金光善的死穴。 果然那金光善一听聂明玦的名字,理智就已被怒气冲到九霄云外去了,恨恨拍到身边案上,怒道“他聂明玦算什么东西,也妄想于我兰陵金氏分庭抗礼!?” 金光瑶见已成功激起金光善的怒气,便又继续忧心道“父亲,聂明玦此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若被他知道薛洋未死,只怕他提刀攻上金陵台也未可知啊” 秦苍业略一思索,道“宗主,现下不是与各世家为敌的时候,所以此事还须谨慎。找到凶手,不如另找名目惩治” 正说着苏涉在门外行礼,金光瑶出去跟他耳语了一阵,苏涉点头离去了,金光瑶进来复又禀报道“父亲,岳丈大人,昨夜薛洋告知我线索,我命悯善连夜去查,如今有消息了” “快说”金光善催道 “是,薛洋说那人持一把仙剑,且修为颇高,我查看过薛洋腿上伤口,骨头断口齐整,皮肉略有焦灼之气,定是常年修习纯阳至刚的剑术之人所为”金光瑶慢条斯理的说 “纯阳至刚的剑法?”秦苍业蹙眉,与金光善对视一眼,一个名字已然跃上两人心头。原来这玄门百家,除聂氏修的是刀,其余诸家皆以剑法为宗,原本百余种剑法出自仙门各家,无法单凭一剑伤就定人之罪,但仙门各家剑法都以轻灵飘逸行云流水为主,纯阳至刚之剑法只有一家修习,便是那自诩太阳的岐山温氏。而今温氏早已覆灭,还留有温氏剑法杀招的只有一人,就是曾经依附温氏射日之征后又迅速归入兰陵金氏麾下的亭山何氏,这出手的人既然修为不低,必定是那何氏家主何承玉。 第47章 金光瑶看二人神情,似乎都已经猜出了是谁,便上前说道“想来这何宗主乃是因其弟子何素公子的事有所误会吧” 秦苍业沉吟半晌,捻须道“宗主,此事还须做的隐秘,现下众位家主都在金陵台,万不可打草惊蛇,不若先将其请来,好言相劝吧。不然,若他在众仙首前当众发难,怕是难以收场” 金光瑶听了,忙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适才我已让悯善去请了”这个请字说的极是婉转,至于要请到哪里三人也是心照不宣,这亭山何氏算是留不得了 金光善嗤笑一声道“你倒是机灵” 虽然金光瑶听出来这并不是夸奖他,但他还是极恭敬的说“阿瑶不敢,还有一事还要请父亲和岳丈大人指教” “何事?”秦苍业也一直欣赏他做事周全却忌惮他心眼太多,成为翁婿这许多年了,也不见两人有多亲近 “晓星尘此人,岳父大人可知?”金光瑶见秦苍业与他搭话,便面向他岳父问道 “经年云游时,倒听过此人”秦苍业不似那金光善专爱游戏花丛,他无甚恶习,只爱山川风物,自秦愫母亲仙去以后,便经常云游在外,江湖上一些传闻自然知道的多“此人年纪极轻,却是隐世的仙师抱山散人之徒,天赋极高,人品又正直清雅,下山后第一次夜猎便一战成名,各世家都争相招揽,却均被他拒绝,只和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友相伴夜猎,二人向来风评极佳” 金光瑶听着,这些和他知道的也差不多,便又问道“那岳父大人可知他为何瞎了眼睛?” 秦苍业又道“此事你竟不知?罪魁不就是你保的那夔州小流氓吗?” 金光善本来只是听着,后听到提到薛洋便问了一句“这又从何说起?” 秦苍业面向金光善道“当年薛洋诛杀常氏,正是被出山不久的晓星尘擒获,后来薛洋逃出生天,一心要寻晓星尘报仇无果,便将怒火抛向晓星尘那位至交好友,白雪阁的宋岚宋道长。他故技重施将白雪阁一夜杀尽,还用毒粉弄瞎了宋道长的眼睛,后来晓星尘知晓此事,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好友,便将自己一双眼睛换给了宋岚,自此消失,便再无他的踪迹了” 金光瑶听完,蹙眉道“原来如此。父亲有所不知,薛洋被追杀就是被晓星尘所救” 秦苍业和金光善皆是一愣,转而想到晓星尘现下已然是个瞎子了,作为一向博施济众济弱扶倾的晓星尘纵是瞎了也不会任由一个人倒在自己“眼”前而不施救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救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三人沉默了一阵,金光善率先道“薛洋现在暂时安全,但何氏,必须尽快,怕只怕夜长梦多” 金光瑶道“是”说完躬身两拜,出去了 第35章 游戏3 金光瑶行至斗妍厅后殿,便遇上前来复命的苏涉 “公子,依您的吩咐,何承玉关起来了,何家的人也已经都带到炼尸场了” 金光瑶点头,却问他道“你可知晓星尘为何眼盲?” 苏涉低头道“属下还未查到” “怨不得你查不到,当年薛洋屠了白雪阁,弄瞎了宋岚的眼睛,晓星尘和宋岚便消失了,其实晓星尘是带宋岚去了他师傅抱山散人隐世的仙山,求他师傅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宋岚”金光瑶纵是坏事做尽,说到此事心里也有些许触动,只是不知是该谴责薛洋手段暴虐还是该敬佩晓星尘为人了,说话也怏怏的 苏涉也由衷道“此人倒配得上有道君子” 金光瑶唇角一弯,深看他一眼道“君子好做,小人难缠,这晓星尘此次落入薛洋之手,只怕……” “公子您当年不是透露过招揽之意吗?不若再次将他招揽过来?”苏涉道 “你当他是什么人?这种人气节看得比命重要,他如日中天的时候都不受招揽,现下落魄了就更不可能了,只希望他自求多福吧”金光瑶叹了口气,又迅速从一时的怜悯中抽身出来,向苏涉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义城,带话给他,今夜回来把何家那个老头子的事办了,拖着恐夜长梦多” “是”苏涉转身要走 “等等,带些饴糖给他”金光瑶补充道 “是”苏涉确定再无吩咐了,拜了一拜走了 薛洋自从被晓星尘所救,除了感叹造化之神奇之外,还起了赖着不走,全然看戏的心思,颇有些欺晓星尘眼盲的有恃无恐。 一个真瞎子,一个小瞎子,一个断了腿的小跛子,倒也吵吵嚷嚷中就这么过起了日子 “今日轮到你买菜了,你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成天欺负我”阿菁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在控诉薛洋偷懒不去买菜 “我腿断了,走不动”薛洋半躺在那里懒洋洋的说 “呸,爬房顶你不说你腿断了,买菜你就成瘸子了?”阿菁无情揭露他半夜爬墙的光辉事迹 果然晓星尘转身问他“你腿伤未愈,怎能爬墙呢?” 阿菁得意的冲他扬扬下巴,吐出舌头,做鬼脸羞他 薛洋也不搭理她,只是满不在乎的解释道“没爬上去,就只在院墙底下那棺材上坐了会儿,透透气罢了。而且我的腿已经快好了,左右呆着也无事,道长你下次夜猎带上我行不行?” 晓星尘勾起唇角道“那可不行,你一说话我就想笑,我一笑剑就不稳了” 薛洋一看有希望,便凑上去央求道“我不说话,我只给你扛剑,你就带上我吧,行吗?” 第48章 一边阿菁听不下去了,嘲讽道“带着你?道长打妖怪的时候还得护着你?你干什么去?添乱去?” “闭嘴,小瞎子”薛洋恶狠狠道 晓星尘显然早已习惯了他们这样吵闹的交流方式,笑着说道“夜猎危险,还是不去的好” “哎呀道长,你就带我去吧,我每天这样被你照顾着,都快成了废人了,你该不会是想我好了以后骨头都躲懒了,连凶尸都跑不过了吧”薛洋从小在市井中长大,并不会晓星尘那样文雅有内涵的说话,天然带着些诙谐之气,听起来倒也俏皮可爱 晓星尘不由笑起来,说道“今日要去猎妖兽,有点危险,不要去了。昨日田家村的村长来请,我明日去帮他们猎走尸,离得近些,也不甚危险,到时再带你去” “好吧”薛洋懒洋洋躺下,叼着一根席子上抽出来的蒲草,百无聊赖的说“买菜去,小瞎子,饿了” “呸,饿不死你!”阿菁不服气的骂一句,捣着竹竿去拿菜篮子 晓星尘无奈笑笑,拿起脚边篮子道“阿菁,我陪你去吧” “好啊好啊”阿菁一扫刚才的不高兴,几乎雀跃起来,转脸对着屋里的懒汉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跟着晓星尘买菜去了 薛洋闭眼躺着,忽听很轻微一下房顶上柴草断了的声音,起身出去了 “公子有话”苏涉说道 “那姓何的老匹夫不是已经做掉了吗?还有什么事?”薛洋不耐烦的说 “公子说清理何家的事聂明玦已经颇有微词,老是找他麻烦,他那边怕是要加快进度了”苏涉面无表情,倒真像就是来传话的 “他不是做梦都想杀了聂明玦吗?加快就加快呗,我能做什么?”薛洋道 “到时需要你配合,会提前通知你”苏涉又道 “知道了”薛洋满不在乎的说 “公子还问,你要在此地呆到几时?炼尸场那边……”苏涉还没说完就听见薛洋道 “呆到几时?哈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我可不舍得走。炼尸场么,我设了界,没人进的去”薛洋唇角笑意盈盈道“还有,回去问问敛芳尊,将一个品行高洁之士拉入泥潭这样的好戏码,他有没有兴趣看,哈哈” 苏涉似是不想再跟他说话,往他怀里掷了一包饴糖,转身走了 薛洋冲他背影喊了一声“往后别走房顶,道长修屋顶,也很辛苦的,哈哈” 薛洋再没心思继续躺着,揣起那包糖,一瘸一拐去集市上寻买菜的阿菁和晓星尘了 “便宜点吧,你这萝卜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就卖这么贵”讲价的是阿菁,她本来就牙尖嘴利,讲起价来更是丝毫不落下风,再看旁边的晓星尘,如谪仙般纤尘不染的站着,脸上笑盈盈的听阿菁和那小贩打嘴仗,给人感觉买菜做饭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与他联系不起来 “给你四文钱,不能再低了,我也得养家糊口的,别人都卖五文”小贩被她烦的不行,开口降了价 “十文三斤,卖不卖?”薛洋看见这一大一小两个瞎子,还不会讲价,他摇摇头,上前将双手撑在小贩摊子上,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凶光毕露 那小贩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赶紧打发了了事,便说道“卖卖卖,十文三斤,您随便挑吧” 薛洋这才收回手臂,喊到“小瞎子,还不拿篮子过来” 三人买好了往回走,晓星尘问他道“怎么又肯出来了?” “怕你们被人骗了呗,真是,连个价都不会讲”薛洋提起一边嘴角笑道 “呸,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一副市井泼皮的样子”阿菁啐道 薛洋恶作剧的抢了她手里的篮子说“市井泼皮讲价买的,你别吃啊”气得阿菁追着打 好容易停下来,两人休战,各自走在晓星尘左右,都微微喘着气。就听旁边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 “真有意思哈,一个大瞎子,一个小瞎子,还有一个小跛子,哈哈哈” “是啊,真是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这配置也太好笑了吧?” 三个人晓星尘自岿然不动,阿菁气得用竹竿狠狠戳着地,唯薛洋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第36章 游戏4 “道长,今夜可以捎上我了吧?”薛洋一心要跟着晓星尘去夜猎,央求了好几回 “好吧,不过你的腿还没完全好,到时你就站在我身旁,我保护着你”晓星尘无奈道 薛洋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不过很快消失,他勾起嘴角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给你添乱,乖乖站着看” “阿菁,我和成美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窗,不要乱跑”晓星尘转脸温柔对阿菁安顿道 “好~”阿菁嘴上答着好,心里却不停犯嘀咕: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处心积虑想要跟着道长去夜猎,究竟是想做什么,道长看不见,别被他骗了才好。阿菁凝神听他们走远了,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大叔,田家村是哪个村子啊?”阿菁记得道长说过,这次去猎的是田家村的走尸 “田家村啊往前再走一里左右,靠山的那个村子就是”一个收拾摊子要回家的中年摊贩给她指着方向说道 “谢谢,谢谢”阿菁忙不迭致谢 “哎哎哎,小姑娘,那田家村最近闹邪祟,你一个小姑娘家这么晚了还是别去的好”摊贩好心提醒她 “谢谢大叔,不碍事的”阿菁谢过,往他指的方向去了 第49章 一进村子,一阵浓浓的血腥气迎面扑来,村口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都已经断了气,一动不动。阿菁吓了一跳,只觉血气上涌头皮发麻,脚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心里又惊又骇:道长杀了人吗?还是那个坏东西杀的?不会,道长不会杀人的,肯定是那个坏东西干的…… 正心里惊惧不已,忽听“嗬嗬”几声传来,阿菁一矮身,藏在一片垛草阴影里,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手脚僵硬,满身是血从村子里跑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嗤笑着的男子,正是那个坏东西,那个坏东西面孔长得十分讨喜,还有一对可爱的虎牙,可偏偏一脸戾气,让她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薛洋邪笑着盯着在他面前跪下来的“走尸”,阴恻恻的说 那具几乎已被血染过的凶尸只跪在他脚边磕头不停,仿佛祈求他放过自己 “你在这里?还好吗?怎么从我剑锋保护圈里出来了?受伤了怎么办?”晓星尘提着剑从后面赶上来,担忧的问 “哦,我没事,呐,这玩意儿刚想逃呢,现下被我抓到了,道长,你把他结果了吧”听见晓星尘赶过来,薛洋收回脸上戾气,勾着唇角说道 “呲”伴着长剑贯心的声音,那具凶尸无力倒在了晓星尘脚边 “奇怪,这个村子里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有,都是走尸”晓星尘将尤在滴血的霜华收入鞘中,奇怪的问 “是呢,真是奇怪”薛洋脸上一派惊奇,眼中却聚着笑 “再去查看一番,如果确认没有活口,就得尽快把这些邪物焚烧掉”晓星尘道 “好的,道长,我来帮你”薛洋依旧笑盈盈的说 阿菁还陷在惊恐里,她适才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太过用力,手臂都有些发麻,直到两人走远,她才慢慢走出来流泪道 “求你们不要怪道长,他也是被那个坏东西骗了……”还未说完,她撇到那具尸体脖颈上脸上似乎都有一些暗红色的斑点 “这是?尸斑?”阿菁记得,晓星尘曾经跟她说过,脸上有尸斑的叫做走尸,不算活人 阿菁又用那只还在颤抖的手掰开这具尸体的眼睛,果然,没有瞳仁,那道长杀的这些人就都是走尸 阿菁长舒了一口气,拂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庆幸“阿弥陀佛,道长没有杀人,太好了”,转而又想“这个坏东西难道真的在帮道长?” 对于阿菁来说,只要那个坏东西没有骗道长去杀人做坏事,她便放下心来,也不再管他们“我得赶紧回去,不能让那个坏东西知道我偷偷跟着他,只是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在回去的路上,阿菁才想起来,被杀的那具走尸不正是在集市上取笑他们瞎子跛子的那个人吗?怎么他会变成走尸呢?阿菁毕竟不是玄门中人,有关这些东西也都是从晓星尘那里听来的,无从分辨,心里虽奇怪,但只要道长没有杀人造业她便放心下来 “小瞎子,吃早饭吗?”阿菁回来,刚迷迷蒙蒙打了个盹儿,薛洋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来 她兀自装睡,便听见晓星尘边推门边责备的声音说“还有半个时辰天才亮,让她多睡一会,小孩子家长身体,贪睡” “再长不还是个小矮子,哈哈”薛洋故意道 “呸,你才矮呢,你全家都矮”阿菁听到他又在说自己,也顾不上装睡了,一咕噜爬起来啐他道 “阿菁,毋要这样说话,女孩子家还是要注意言辞”晓星尘温声提醒她道 “道长,你看他啊,处处针对我”阿菁打又打不过,追也追不上,只气得跳脚 “成美,你也别老是故意逗她,女孩子脸皮薄”晓星尘果然公平极了,同样笑着温声提醒薛洋道 告状得逞的阿菁,得意的冲薛洋吐舌头做鬼脸 “她哪里像个女孩子了?说话大嗓门,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哈哈”薛洋继续故意道 “你!”阿菁气得要骂,又想起晓星尘说过让她注意言辞的话,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骂回去了 “好啦,好啦,快过来吃早饭吧”晓星尘哭笑不得,见“劝架”不成,只好岔开话题 “道长,我真的不像个女孩子吗?女孩子都是什么样的啊?”阿菁人虽然坐下吃饭,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咬着馒头问道 “呃”晓星尘一时语结,他确实没看过阿菁的样子,但听声音也该是个清秀活泼的女孩子,晓星尘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我从小跟着师傅学道,也没见过多少女孩子,但是听你声音清亮婉转,肯定也是个相貌清秀,可爱漂亮的好姑娘” 阿菁被他夸得心里甜丝丝的,正自高兴,便听见薛洋那边开口似是又要拆她的台,她连忙阻止道“闭嘴,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哪知薛洋张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糖果,笑着说“哦,本来还想请你吃糖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自己吃了” “啊,不要脸,给我的还能收回去?”阿菁一听到糖,牙根一酸,十分想吃,扑上去便抢 “那你抢啊,抢到了就给你吃,小矮子,哈哈”薛洋高出阿菁一个头,阿菁跳来跳去还是够不着,一个笑,一个骂,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晓星尘无奈,笑着摇头,也不阻止他们,只忙着摆弄自己手里一根筷子,似乎在雕什么东西 “阿菁,你看”晓星尘手巧心灵,纵是看不见,也摸索着用一根筷子雕出一根木头簪子来,此刻正托在掌上,叫阿菁来取 第50章 “什么啊道长?”阿菁眼珠未动,直勾勾看过去,簪子一头雕了一只小狐狸,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她拿在手里,摸了摸,欢喜雀跃的说“呀,是簪子,雕了什么?” “你摸摸看”晓星尘温柔笑道 “是小狐狸,是一只小狐狸”阿菁心里高兴极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个人送她首饰,虽然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首饰,但只要是道长送的,别说是用筷子雕的,哪怕用树枝雕的,也是好的“谢谢道长,一定很好看” “是很好看,不过我说的是簪子,哈哈,你还是个小丑八怪”薛洋丝毫不放过跟她斗嘴的机会 不过阿菁这时正高兴,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怼回去,只是如获至宝的将那支小狐狸簪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摸摸看看 第37章 莲梦1 金光善发帖子请各家主去金陵台赴宴,江澄本以为没甚大事,便将金凌一起带去了,自金凌三岁江澄把他接到莲花坞,一直到现在八岁了,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谁知道这孩子这次,吵着要跟金氏旁系的那几个小子玩,想在金陵台住几天,江澄只好一个人先回来了 云梦酷暑难耐,孩子又不在身边聒噪,江澄百无聊赖把小舟划到莲花湖纳凉去了。这一带是云梦最大一处莲塘,以前这里基本就是他们江氏师兄弟们夏天最爱来的地方,莲叶遮天蔽日,莲子甜嫩多汁,湖水清凉透彻,实在是一靠近就心旷神怡。江澄将船泊到一片莲叶底下,又折一片盖在头上,躺下神游,好不惬意 “江澄,把你的胳膊拿开,烫死了” “你才把你的腿拿开好吗?” “哎呀,腿太重,你挪胳膊比较容易” “我胳膊也很重,抬不动” “怎么?你想打架啊?” “来啊,打就打,谁怕谁?” “哎呀,大师兄,江师兄你们出去打,热死了” “是啊,是啊,热得手都抬不动,怎么还有力气打架啊?” “别说话了,要是被虞夫人发现我们没练功,非拿鞭子抽下一层皮来不可” “阿羡,阿澄,来吃西瓜解解暑吧” “师姐,你真好” “谢谢师姐” “魏婴,你要死啊,还有你们一群死小子,阿离还在这呢,一个个都不穿衣服” “啊,虞夫人,实在是太热了,才脱了上衣的” “啊,都脱了衣服,为什么单打我呀” “因为魏无羡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最辣眼睛,哈哈” “辣眼睛?我让你洗洗眼睛,哈哈哈哈,下去吧” “哈哈,江师兄,水里凉快吗?” “凉快,都下来吧你们” “江师兄,你怎么把船弄翻了啊,里面还有姑娘们送的西瓜呢” “没事,咱们多摘点莲蓬,权当谢礼,谢谢人家送的西瓜” “可守塘的老头今天好像在呢,他那竹竿打人那么疼,还是别摘了吧” “怕什么?摘了就跑啊” “小兔崽子们,又来偷莲蓬,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哎呀,他们都偷了,为什么只打我一个人啊?” “那自然大师兄修为最高呗,出了事也冲在最前头” “明明是你脸皮最厚,偷的最多,自然你一个人挨打” “公子们,我们送的西瓜好吃不好吃啊?” “好吃,谢谢姐姐们啦,请你们吃莲蓬” “魏无羡你又在搔首弄姿了?” “江澄你真的,无药可救了,现在我们送她们莲蓬,下次就可以问她们莲蓬好不好吃,不是就可以搭讪了么?” “哇,大师兄,原来还可以这样啊?那我也要丢几个莲蓬” “丢死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你啊榆木脑袋,打一辈子光棍吧,哈哈” …… 江澄躺得迷迷糊糊,似在梦里,人影幢幢,一个个都在他耳边说话,一会儿是阿娘,一会儿是阿姐,一会儿是死去的师兄弟们,一会儿又是那个人。仿佛回到年少,他们一起在这片莲塘中偷莲蓬,搭讪姑娘们的时光,那时阿娘还会提着鞭子到处抽人,那时阿姐还没嫁给那个花孔雀,那时的那个人也没有变成什么老祖,他们整天偷鸡摸栆,不干好事…… “宗主,宗主”岸上传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江澄伸手抹去眼睛一片水渍,眼神清明了半刻,方起身回道“什么事?” “宗主,您快来看看吧,眉山的虞夫人来了,正在厅里发脾气呢”岸上那弟子喊道 江澄心里存疑,却也不敢怠慢,这位虞夫人便是他的母舅眉山虞氏现在的当家主母,他把船划过去,跳上岸问道“舅母?她来做什么?” “弟子不知,只是虞夫人一进来就嚷嚷着骂人,弟子们又不敢问,只好来找您了”那弟子低头回道 “知道了,去看看”江澄抬脸往莲花坞走去 “看看这像什么样子?空空荡荡,雪洞一样,哪有一点世家风范?还有这一个个的,连个婢女都没有,你们这些臭小子会做什么?”江澄进来时,试剑堂正坐着一个妇人在那里训人 “舅母,您什么时候来的?”江澄上去见礼 “江澄,你个臭小子,我问你,你对人家宋小姐说什么了?为什么宋小姐回去哭着喊着都不要嫁给你?”这位是真正的虞夫人,江澄母亲虞紫鸳的嫂子,性格泼辣爽快,颇有川人热辣的风采 第51章 “哈?嫁给我?宋小姐?哪个宋小姐啊?为何要嫁给我?”江澄怼人和训人可以自成一派,但于男女感情一事却好像天然没有那根筋,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一位姓宋的小姐 虞夫人气得就要过来揍他“还有哪个宋小姐,半个月前来跟你相亲的宋小姐!” “相亲?舅母,没人跟我相亲啊”江澄一边躲着他舅母,一边委屈的说 “我打死你个死小子,人家姑娘家矜持都不要了,跑来跟你相亲,结果你呢,你居然拉着人家校场上晒一天,就光看你练剑”虞夫人追的气喘吁吁的说 “没有啊,她没说她是来相亲的啊,而且她站在校场上不动,我以为她喜欢看,还专门多练了一会儿呢”江澄越想越委屈 虞夫人几乎气得冒烟,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让人家一个姑娘家怎么说?你这脑子是榆木做的?寻常姑娘家吃饱了撑得大太阳底下看你舞刀弄枪啊!滚过来,别跑了!” “舅母,你歇一歇吧,又追不上我,怪累的”江澄贴心的提醒他舅母道 “你滚过来!”虞夫人停下,弯腰喘气道 “你把棍子收了我就过来”江澄远远站着道 “再不过来我告诉你舅舅拿鞭子抽你”虞夫人使出杀手锏 果然江澄一听他舅舅,气焰霎时灭了一半,舅舅的脾气比上舅母可就可怕多了,只好乖乖滚过来了。虞夫人一见他过来,怕他再跑,火速提住他一只耳朵,道“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啊?你看看那世家弟子,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满地爬了” “哪有?那蓝家的两兄弟,还有聂家的……啊,疼疼疼,舅母”江澄还没举出反例,就被他舅母将耳朵拧翻了个个 “人家都是两兄弟,不怕断香火,你一个孤家寡人的跟人家比什么比?” “舅母,不是还有阿凌吗?我把他带大再说”江澄道 “阿凌再亲,迟早要送回金家去的。就说你,你看看这莲花坞,哪有一点热闹的烟火气,得要有个女主人打理才行的”虞夫人打他不成,改为劝说 “有吗?我觉得挺好的”江澄四下里看了一眼,这都是命人按自己的喜好布置的,觉得甚是满意 “你外祖母年纪大了,你舅舅又是个男人,这些事非得我给你操心,你也给我争点气行吗?”虞夫人恨不得拿棍子把他那榆木疙瘩脑袋通一个窍出来 “舅母,你不会是,又要让我相亲吧”江澄苦着脸问 “下个月初七,眉州林氏的三小姐,我亲自陪着过来,到时候你再给我掉链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虞夫人恶狠狠的说 “舅母……” “闭嘴!我说阿澄,我记得那个姓魏的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你怎么跟他一点都没学到呢”虞夫人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 听到这个名字,江澄总算闭了嘴,似乎刚才在莲花湖上似梦似醒之间还听到那人说打一辈子光棍之类的话,那个人的油嘴滑舌搔首弄姿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学到呢 直到虞夫人气势汹汹走了,江澄才揉了揉自己已经红肿的耳朵,长吁了一口气 “宗主,下月初七,到时候要不要安排夜猎,出去躲着?”之前被吓得不敢进来的一个弟子问道 “夜什么猎?!”江澄白他一眼:不就相亲吗,至于避之如洪水猛兽吗? “派人去金陵台给小公子传个话,就说我下个月初七之后再去接他,不要惹祸,不然就……”江澄还未说完,就听见那弟子藏着笑说“就打断他的腿,我们都记下了,宗主” “滚滚滚,记心法没见你这么用心”江澄又一记白眼 那弟子连忙嬉笑着滚了 江澄茫然望了望空了的大厅,耳朵还在微微发痛,指尖探到乾坤袖里那一管竹笛,黯然神伤的自言自语“我当真什么都比不过你吗?” 是啊,那个人不论剑法还是修为都胜自己一筹,嘴甜心热,招人喜欢,世家公子的排行榜上都比自己高一位,连射风筝都比自己射得远 “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等你做了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就像你父亲和我父亲一样……” “你给我收尸都收了多少回了,不差这一回” “不必保我,弃了吧” “江澄……” 江澄脑子里乱哄哄的,握着竹笛的手指用力,指节几乎发白,眼前全都是那个人:不夜天时他满身血污,眼神绝望的祭出阴虎符时,嘴唇蠕动叫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魏无羡,你还真是,该死!”江澄眼里水汽氤氲,恶狠狠的说 第38章 莲梦2 约定的时间转眼就到,为了不再让自家舅母提着耳朵教训,江澄决定好好表现一番,特意换掉了平时为了方便练剑的束袖衣服,穿得极有家主风范 所以他一身庄重的出现在校场的时候,练剑的弟子们看见他这副模样,都忘了抬哪只胳膊了 “宗主,您今天不是要……”一个胆大点的问道 “是啊,不然我穿成这样,热都热死了”一身华服层层叠叠,热得江澄直冒汗 “看什么看?还不快练?”江澄见弟子们一个个盯着他身后看,奇怪的催促 “宗主,宗主”最前面那个一边小声叫他一边拼命给他眨眼睛 江澄大概领悟到了,压制住遇见陌生人靠近会自动出击的紫电,得体的转身 第52章 “您就是江宗主吧?眉州林晚晴,是虞伯母带我来的,她要我先到此处等她”一位身材窈窕容貌娟秀的美人俏生生的对他福了一福 “云梦江晚吟”江澄也见了礼 “早就听虞伯母说江宗主年少有为,以一人之力重振云梦江氏,真真是少年英雄”蜀地的女子果然都如两位虞夫人一样,一点都不扭捏造作 “哈,一般般吧”江澄听到她夸自己,“谦虚”不已,又想起舅母先前说过让他学着主动跟姑娘们搭讪的话,极有诚意的开口道“你今日穿的这粉色衣衫也不错,只是,若你肤色更白皙些,应该会更为相趁” 这林姑娘才听到他夸自己衣衫选的不错,正心里甜甜的,忽听见他话里话外似是在说自己皮肤不够白,尴尬之余又不能发作,便悻悻道“是吗,想不到江宗主于穿着打扮上也有研究啊” “哦,随便看看而已”江澄见这姑娘抬头又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自己肯定说到她心坎里了,得意的翘翘嘴角说 “……”(此处为林姑娘的沉默) “嗯?你闻到了吗?好像有种奇怪的味道”江澄见姑娘不说话,又主动挑起话头说“像是几种花粉揉和的味道” “啊,啊,阿嚏!”江澄想要凑近了仔细辩别一下,哪知实在是有点冲,他极不优雅的在人家姑娘面前打了个大喷嚏 “我衣服习惯熏香,想来江宗主不太习惯”林姑娘不愧是大家闺秀,真真好涵养,见他这样不礼貌,还是委婉的说是自己的问题 “确实不太好闻,不对,简直就是毒气”江澄一边揉着还在发痒的鼻子,一边说 “……”(此为江姑娘的心里建设:要不要转身走人或者扇一巴掌) “唉?你是不是不舒服?生病了吗?怎么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江澄见她一时蹙眉一时瞪眼,脸色还忽晴忽暗,关心的问道 “我?我好的很!谢谢江宗主关心”纵使好涵养也实在是憋不住了,林姑娘气得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说 “唉,你们已经聊上了啊?阿澄,怎么在这太阳底下站着,不带林姑娘进去坐啊?走走走,快进去,我刚刚去准备了冰镇解暑的茶水……”虞夫人从大门进来,远远赶上来说 “伯母客气了,我适才想起来我家中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告辞!”林晚晴一见虞夫人过来,忙不迭的告辞走了 “林小姐,唉,林小姐……”虞夫人没拉住,转身又对江澄吼道“江澄,你又说什么把人气走了?!” “啊?舅母,我这次可是听你的话,好好跟她说话的呀”江澄登时觉得莫名其妙,不是刚刚还好好说话呢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这姑娘们都如此善变的吗? “你说什么了?这林小姐可是有名的淑女,看被你气得”虞夫人气道 “我们分明聊的极是投缘啊,我还跟她讨论衣衫的色彩搭配,还建议她别熏那些味道奇怪的香粉,她非但不听,现在还不识好歹的走人,连个谢字都没有……”江澄委屈又不忿 “这已经是第三个啦,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没人愿意给你做媒了?好不容易这林小姐听见我对你的一番吹嘘,对你心生爱慕,愿意来跟你见面,人家还画了眉,扑了粉,可见十分重视这次见面,你到好,又搅黄了”虞夫人气得几乎又要来提他的耳朵了 “舅母,怎么能叫吹嘘呢?你对她说的那些难道不是事实吗?”江澄及时纠正他舅母话里的错误 “你个死小子,我跟你讨论的是这个事吗?”虞夫人气结 “她既然爱慕我,就应该知道我是好好跟她说话的呀,我也重视这次见面,你看我还换了平时清谈会才穿的衣服,热都热死了”江澄心里委屈极了 “你你你,我不管你了,我看你啊,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吧”虞夫人实在是无语凝噎,气得甩袖子走了 “这,关我什么事啊”江澄眼见这一大一小都甩袖子走了,茫然问道 见证了全部事实的几个弟子目瞪口呆望着他,半晌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滚滚滚,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去金陵台接阿凌去”江澄烦躁冲他们吼了一句“我先去把这一身儿脱了,实在是热” 作者有话:这章略短,不是偷懒啊,下一章要写的跟在这后面有点不太合适,就权当是给舅舅的个人章节吧,江宇直不是白叫的 第39章 与羡书2 静室后面的土坡上,两个白色身影正在吭哧吭哧刨土 “景仪,咱们拜托楚师兄买的种子到底是不是活的?怎么种下去这许久都不见出芽?” “我也没见过这什么药的种子长啥样啊?思追,该不会是你种的方法不对吧?” “我去藏书阁看过《百谷谱》,上面就是这么记载的呀” 两人把半月前种在土里的种子挖出来,还是种下去时的黑褐色样子,一点都没有发芽的迹象 “你们?在做什么?”蓝曦臣远远就看见两个白影子蹲在土坡上,赶上来问道 “啊,泽芜君” “泽芜君” 景仪和思追吓了一跳,一起抬头起身时不想两颗脑袋撞在了一起,顾不上揉揉撞疼的额角,两人忙规规矩矩站好,向眼前笑意盈盈的人行礼 “不是午课的时间吗?你们两个,怎么不去练功?”蓝曦臣笑着问道 “我们……”蓝曦臣不似蓝启仁,看着温柔和顺,做事却说一不二,纵是景仪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他面前编瞎话,只好嗫嗫嚅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53章 “你们在种什么吗?我适才看你们在翻土”蓝曦臣看他支吾着不说,自己开口问道 “泽芜君,我们,我们是想种,种花”思追低着头,声如蚊呐 “种花?什么花?”蓝曦臣一向爱重思追,觉得他就是小时候的蓝忘机,言语里也温和起来 “芍,芍药”思追兀自低着头,喏喏的说 芍药?这不是?……蓝曦臣心里叹道,大的小的,两个心思都这么重,一个种一屋子芍药,一个就要在静室也种一片出来,还真是,像啊 “午课的时间私自外出,还伙同外门弟子私相授受,你们两个可知错吗?”蓝曦臣也不点破他们,只是故意严厉的问道 “知错” “知错” 两个人也不敢分辩,低头认错道 “既然知错,便去领罚吧,《礼则篇》抄不完不许睡觉”蓝曦臣道 “是” “是” 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走了,蓝曦臣看看土里被翻出来的几粒种子,无奈的摇头轻笑 “思追,你抄完了吗?”景仪也是个坐不住的,才抄了两页纸就已经东倒西歪,不知道已经在藏书阁地上打了几个滚了 “没有”思追倒还能耐得住,尤端正坐着,嘴里回答他手上也不曾停下 “你说,泽芜君怎么知道咱们让楚师兄带东西的事啊?”景仪想起蓝曦臣那句伙同外门弟子私相授受,分明是知道了这件事 “泽芜君是家主,咱们山上各个结界都是他设的,他能不知道吗?”思追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 “唉,你先别抄了,先商量商量怎么办吧”景仪无心抄书,又见思追实在抄得认真,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此“顽劣”,非得拉他下水不可 “……”思追不说话 “我宁愿被含光君罚倒立,哪怕一个时辰,啊,抄家训,每日照着做还不够,还要抄……” “景仪,慎言”蓝景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认真抄写的人警告了 蓝景仪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再胡说了 “快些抄完,过了时辰连饭都没有了”思追催促道 一个叽叽喳喳,一个警告催促,直到挑灯时分,两个人才算磕磕绊绊的抄完了《礼则篇》 “饿死了,快走,去看看还剩下什么吃的没有”蓝景仪把笔一丢就要往外跑 “不可疾行,你先去,我把这里收拾好就来”思追见他那边抄错的纸团丢了一地,抄完的纸也散了一案,摇头催他先去 “那好,我给你也取一份,你快来啊”蓝景仪自动把那句不可疾行抛在脑后,咚咚咚跑下楼去了 “怎么还在此?”蓝曦臣出现在身后的时候思追正蹲在地上收拾景仪那一片狼藉 “泽芜君,我将这里收拾好就去了”思追恭敬行礼道 “种花,得知道花的习性才行,可不是什么花都丢在土里就可成活的”蓝曦臣温声细语对他说 “泽芜君,我,我只是觉得这花对含光君似乎很重要,想让他每天都看得见,他可能会开心些”思追像做了错事,低着头说 “咱们山上湿冷多水,芍药本就难栽,忘机那些花也花费不少心力才栽活的,若是在云深不知处那么容易活,忘机不是早就种在这里了吗?”蓝曦臣悉心解释道 “前番忘机来信还问起你的功课,也说让我督促于你,我知你一向勤勉自律无需人督促的,切不可再为其他如此荒废学业”见眼前小人儿只是低头不说话,蓝曦臣也不愿说的过重,伸手摸摸他的发顶说“若在课业之外的时间,去试试也无不可,只是要选相得益彰的书籍去学,《百谷谱》着重农事,不若去看《齐民要术》,有关园林植物的栽培催芽等都在这本书上” 思追本来第一次被罚抄家训,心里本就自责,又被蓝曦臣说荒废了学业,后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听到后面课业之外可以去研究这些还给他推荐了相应的书,又开心起来。他抬头欣喜的说“是,泽芜君,以后绝不会耽误课业” “去吃饭吧,我吩咐厨房给你们留了饭”蓝曦臣欣慰的笑 “泽芜君,我,您下次去看那些花的时候,我能不能……?”思追本已往门口走去,想到什么又转身问道 “正好我明日下山,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去?”蓝曦臣笑着问道 “谢谢泽芜君”思追欣喜的道谢 “明日去看完忘机的花,后天我便要去清河参加清谈会,我不在时,你不可再如此荒废,也要监督景仪”蓝曦臣道 “是” 蓝忘机离开潭州,沿他和魏婴当日寻阴铁的路线一路北上,来至大梵山脚下,当时他们就是行至大梵山时被温晁设局引入天女祠,经历了一番生死,如今温氏覆灭已久,大梵山一带人迹罕至,已然不复当年 大梵山这一脉是温情温宁的族人,当日魏无羡在穷奇道救下的那五十多个人大多都是这里的村民,后来乱葬岗大乱,他们也被无情剿杀 想到此,蓝忘机盘坐取琴,铮铮几个音响起,蓝忘机轻喝一声“魂来” 琴弦轻颤了几下,蓝忘机颔首,这是有灵来了,躬身听命的意思 蓝忘机右手轻抹,左手按弦,弹出一个音节:“来灵何人” 琴弦嗡嗡颤动,蓝忘机凝神解道:大梵山,温氏温琼玉 蓝忘机又右手挑,左手吟,合成琴音一句:可识得云梦魏无羡? 第54章 琴弦跳了两下,蓝忘机蹙眉,这是,不识,的琴语 稍作平复,蓝忘机复又弹起:温情温宁乎? 琴弦叠涓往复颤了一会方平息下来,蓝忘机凝神解出:乃我族人,挫骨扬灰,无所寻处 蓝忘机心念一动,挑抹琴弦,问道:温苑乎? 琴弦震颤不止,似有呜咽之音,半晌才铮铮响起,蓝忘机解道:乃吾小儿,尚在人世否? 蓝忘机舒了一口气,似是印证了他的想法,左右弹起,道:尚在人世,收吾门下,请勿挂怀 琴弦轻轻叩了三下,又嗡嗡颤起:感念大恩,无以为报,唯叩首尔 蓝忘机又弹,琴道:吾视若亲子,必悉心教导 琴弦轻叩不止 蓝忘机思忖半刻,复又问道:尔族人曾受云梦魏无羡庇佑,若有其线索,可否告知于我? 琴弦轻颤,连连答是 蓝忘机绝望闭眼,喉结颤动,隐去眼中湿润,收琴起身,往山上天女祠走去 之前温晁不顾村民性命解开天女封印,险些令他们丧生,后来他与魏婴两人合力才将那尊天女重新封印,如今天女身上封印还在,却只余他一人在此了 蓝忘机触景生情,心中悲切,不由吟道 婴今日安否? 行至大梵山,忆及当日同寻阴铁受温晁掣肘于此,汝于妖雾弥漫中奋擒枭鸟,险伤及自身。吾当日只怪你莽撞,现已明白乃是忧心之切无法言说,今已尝到痛失之苦,若再遇险情,吾定当尽心竭力,护你周全 温氏覆灭,大梵山温情一脉亦凋零,此处人烟极少,问灵无应,本无甚可观之景,无奈曾与你共患难于此,不忍离去,于天女祠内逗留两日,作此《天女祠》一篇。天女仍在,你我共同封印符咒皆在,唯不见你,憾之又憾,痛之又痛 此天女受人百年香火供奉,渐已有灵,为何吾每日念及你千万遍,却杳无回应尔?吾心不诚乎? 婴,若能感知吾之诚意,求汝归来,可好?吾以诚祈求上苍! 在山上天女祠逗留了两日,蓝忘机回到山下佛脚镇,提笔写下游记《天女祠》,下一程往栎阳去了 《寻婴游记·天女祠》 百年前,天下五分,温氏独大,岐山下大梵山乃温氏一脉旁支,村民善岐黄之术,世代行医,无有恶行。一日,一村民采药入深山,见石窟中一奇石,近丈高,天然所成,竟极类人像,四肢齐全,作舞动之姿。更妙者,石像头部五官依稀可辨,竟是一微笑女子,村民大以为奇,皆说乃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一块灵石,遂将石窟改为神祠,石台雕为神座,奉石像为“舞天女尊”,受村民香火供奉,渐有灵性。而后传言纷纷,慕名而来者众,人渐多,聚而成镇,称“佛脚镇”。 第40章 刀灵1 清河聂氏清谈会后,聂明玦连着忙了三日,加上刀灵作祟日渐严重,只觉精神不济,兀自靠在那里养神 聂怀桑轻手轻脚从厅前经过,嘴里不停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聂明玦轻叫了一声“怀桑,进来”,即使他心里已经做好被发现的准备,还是被他大哥叫的这一声吓出一身冷汗来 “大哥,我,我没偷懒,就是清谈会结束了,我去送送,送送几个朋友”聂怀桑磕磕巴巴的说 “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聂明玦似是疲惫极了,声音都有些沙哑 “哦”聂怀桑挪进去站定 “坐下”聂明玦拿下巴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哦”聂怀桑挪过去,挂一小半屁股在那矮垫上,只等他大哥发火训他 “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又胆小又懦弱,怎么扛得起聂氏?”聂明玦没有再训,只是像闲话家常似的跟他轻语道 “有大哥扛着呢”聂怀桑轻松的说 “大哥,抗不了多久了……”聂明玦叹气说,聂怀桑要开口,也被他抬手制止了 “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当年父亲突然暴毙,我不得不十七岁,做少年家主,抗起聂家”聂明玦想起自己父亲聂老宗主,眼神悲痛悠远 “知道,被温氏所害”聂怀桑低声说 聂明玦摇了摇头,说“父亲去世时你年岁尚小,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我聂家世代修刀,难免杀伐,佩刀斩杀凶灵怨灵渐多,持刀之人受刀灵反噬则渐深……” 聂怀桑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问道“大哥,刀灵?反噬?什么意思啊?” 聂明玦看看他,蹙眉叹道“你修行尚浅,佩刀又时常被你丢弃不知所踪,自是感受不到。我们聂家历任家主的佩刀皆有灵,但家主修为愈高深,佩刀反噬愈酷烈。父亲当年已然受刀灵所扰,佩刀又被温若寒做了手脚,这才无力御敌,血脉逆行,走火入魔的” 聂怀桑细细咀嚼了半晌觉查出不对,猛然起身道“大哥,那你不是……你……” 聂明玦轻轻点点头,道“是,吾受刀灵反噬之苦已然四五年了,一旦发作,如烈焰焚身,生不如死。而今我察觉到反噬愈加频繁,愈加难熬,恐,我命不久矣” 聂怀桑未听完已经滚下泪来,聂明玦于他如兄如父,虽然严厉非常,但一想到聂家有大哥坐镇,他就觉得心安,哪怕天塌下来还有大哥帮他顶着,在大哥的羽翼下他可以一辈子做个画扇逗鸟无所事事的闲散清河二公子。而现在,大哥却一脸疲惫的告诉他每日受刀灵反噬之苦,恐命不久矣…… 第55章 聂怀桑喉头发紧,牙根打颤,颤抖着说“大哥,怎么,该怎么救你?” 聂明玦看了看泪流满面的弟弟,摇摇头无奈的说“自佩刀开刃之日起,刀灵便与我休戚相关,之前我尚可压制,一旦我灵力受制,便再也无法控制于它” 聂怀桑无力倒下,是啊,大哥于他,就像天一样无所不能,像山一样安心可靠,刀灵反噬,连大哥都没有办法,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聂怀桑忽然直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膝行至聂明玦身旁,抓着他大哥的胳膊道“大哥,不练了,咱们不练这刀了,行不行?或者我们,我们也修剑道……” “怀桑,聂氏先祖创下这百年基业,令我清河聂氏纵横仙道百余年,靠的就是这柄刀,若我们弃之不练或改修他途,无异于欺师灭祖”聂明玦任由弟弟抓着他,语气却严厉了许多 “欺师灭祖也好过你……好过你不在了”聂怀桑控制不了的颤抖,流泪,以前他恨不得他大哥每天离他八丈远,现在却用尽力气抓住他,生怕下一刻大哥就真的弃他而去了。他声嘶力竭,哭喊道“大哥,求你别练刀了,列祖列宗生气,以后我下去跟他们解释,哪怕他们一人一刀把我劈的再也投不了胎都没关系,我只求你不要有事” “你看你,又说小孩子的玩话”聂明玦伸手想替弟弟擦擦泪,但他们两个又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手伸到一半,还是改为摸了摸弟弟的头“如今局势,金光善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做仙督,上次我跟你曦臣哥还有江宗主用尽心力才没有令其得逞,若我弃刀不修,岂不是正合他意,只怕到时又要如温王在世,生灵涂炭了” “我不管,我不管,他们谁要做仙督便去做,我只求大哥不要有事。我们归隐,我们不修仙了,去做个普通人,好不好大哥?从此你让我修炼我便修炼,你让我温书我便温书,再也不惹你生气”聂怀桑犹如丧失理智般不管不顾,只是摇头流泪 “怀桑,你可知我们为何修炼?修剑也好,修刀也好,皆为以我辈之力锄强扶弱保一方安宁,若因自身安危弃大道不顾,妄为聂氏后人,妄称赤峰之号”见弟弟说话连立场都没了,聂明玦语气严肃了几分 聂怀桑心痛至极,竭力吼道“性命都没了,要大道何用?!” “聂怀桑!”聂明玦眼睛赤红,胸口起伏不止,气得语结,只恶狠狠吼出他的名字,随即一巴掌扇到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人脸上 静默半晌 聂怀桑被打了一巴掌,理智回来了几分,无力坐在地上,喃喃道“那怎么办?大哥,怎么办?” “怀桑,聂氏宿命如此,无解”聂明玦无奈道“除非,佩刀封刃,修行止步,但那样也会一事无成,甚至葬送聂氏百年基业,你我万不可做此不肖子孙” “我,我……”聂怀桑嗫嗫嚅嚅,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好像真的是个无解的难题 “怀桑,刀灵之事,但凡我还可以控制,就不会选择告诉你,其实大哥私心里也希望你一生做个富贵闲人。可聂氏不能毁于你我之手,纵是你再无心权势纷争,也要学着扛起来,知道吗?”聂明玦伸手将他拉起来,拉到身边坐下 “可是,我……”聂怀桑生平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他什么都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连拒绝都没有立场去说 “近日我只觉刀灵反噬之力重了许多,我怕哪一日就会神思恍惚,走火入魔,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记在心里”聂明玦看着弟弟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行路岭上那片石堡,之前我跟你说是祖坟,其实不是,是聂家的祭刀堂” “祭刀堂?”聂怀桑奇怪的问 “是,里面石棺葬着的都是聂家历代家主的佩刀,杀气戾气极重,又无主人管制它们,为防作祟,只能以石棺镇之,堡内再封怨灵供它们吸食”聂明玦语气平淡的诉说家族密辛,像是没注意弟弟到弟弟的震惊 “吸食,怨灵?这不是?”聂怀桑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吸食怨灵的佩刀,这不就是邪魔外道吗? 聂明玦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平静的说“这不是普通的怨灵,这些怨灵,都是我们后人费心找寻的十恶不赦之人或者无人认领的尸体,虽不算邪魔外道,却也不能为外人道。我继任家主以后,为父亲处理后事,找寻许久才将压制父亲佩刀的怨灵找齐封在堡内。自从我身受刀灵之扰开始,我便差人各处收集尸体,也收集一半有余了,现都封在那座新的石堡里,待我身死,便要有劳你凑齐怨灵,将霸下封在堡内,切勿令它作祟害人” 聂怀桑听着自己哥哥仿佛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心下大恸,只是呜咽流泪不止 “还有,怀桑,你性格虽懦弱,但大哥知道你心存善念,心怀大义,聂氏传于你手,一定要坚持正道,不可助纣为虐。但有疑虑,便去找曦臣教,你……”聂明玦说到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胸膛中有一把火烧得他无半刻宁静 聂怀桑反应过来,这是刀灵反噬发作了,抚聂明玦前胸也不是,锤他后背也不是,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忽然想起金光瑶时常来给大哥弹琴静心,一定有用,便安抚道“你没事吧大哥?我去请三哥来,大哥,你坚持住……”说着就要往外跑 “回来!”聂明玦奋力吼一声,便又失去力气,喘气道“回来,还,有一,事……” 第56章 聂怀桑不得不又跑回来扶着他,以为他还有话对自己说,便道“还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安顿我,我先去请三哥来给您弹琴,他不是经常给您弹清心音吗?” “此子,不可信”聂明玦只觉心中烈火快要喷出来,却又压制着不能伤害眼前这个自己最亲近的弟弟,艰难的道 “那我,那我去请曦臣哥”聂怀桑知道大哥对金光瑶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以为他不愿意被金光瑶看见自己这番狼狈样子,转而说要去请蓝曦臣 “我无事,扶我去那边,打坐,调息半刻,就好”聂明玦无力伸手指指窗前软垫说道 聂怀桑第一次见他大哥身受反噬,也不知道深浅,只能依言将他扶过去坐下 果然半刻之后,聂明玦止了额上冷汗,睁开眼睛 “大哥,你怎么样?”聂怀桑一直密切关注着,见他睁眼,忙上前去问 “无事了”聂明玦安慰他道 “怎么能无事呢?我去请三哥,他认识许多当世名医,他一定有办法……”聂怀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住口!”聂明玦打断他的话“金光瑶此人,不可信!” “大哥,他是你的义弟呀?跟我……”聂怀桑本来想说跟自己差不多的关系了,又一想金光瑶那么有本事,自己却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比较,有点作践人家 “怀桑,看人万不可听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要想他此说此做目的为何,假若目的是好的,那么他便是杀人说谎也是情有可原,若目的不纯,那他千好万好也不过空有外表的蛇蝎,你明白吗?”聂明玦喘息平复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单纯的弟弟,语重心长的说 “可是?若他不好,大哥为何还要与他……”聂怀桑确实似懂非懂,懵懵的问道 “为何还要与他结拜?”聂明玦叹了一口气,道“曦臣与你一样,心思纯质,不染俗尘,他一心要我对金光瑶放下偏见,我几番劝诫都不肯听,唯有答应结拜,将金光瑶收归羽下,时时监督,时时提防。这些年金光瑶为金光善驱使,每每做下坏事,我问他都道是身不由己,若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早远离是非而去,何来身不由己?” 聂怀桑只觉大哥说的有道理又没道理,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消息,一个比一个石破天惊,他确实有点恍惚了 聂明玦继续道“之前亭山的何素公子莫名失踪,后来说是其族人行刺金光善被当场抓获,他不服愤而反抗才被诛杀的。可前几日,连何老宗主也莫名身亡了,据说死时身上还有阴虎符的痕迹,金光善一直觊觎阴虎符,他们力保薛洋也是为阴虎符,可金氏宣称薛洋已被他们清理,为何还会有阴虎符出现,这背后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为何,又有阴虎符?”聂怀桑奇怪问道 “不知,按说已被魏无羡毁去,不该存在才是的,但既已出现,也说明,金光善野心昭昭,金光瑶助纣为虐”聂明玦说到恨处,狠狠拍向手边案几 “大哥,我们,我们先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你这样,不请人来看看,我始终不能放心,你信不过三哥,我便去请曦臣哥,好不好?”聂怀桑听得云里雾里,可他又实在不太关心这些,只觉得无味得很,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大哥的性命,怎么也要恳求他请人来看过才放心 说了半日,聂明玦也疲惫极了,只好闭眼点头,任由弟弟去请蓝曦臣了 作者有话:写这一章挺难过的,聂导对大哥的感情,我觉得我特别能感同身受:像我父亲一样,你跟他关系也不好,平时也躲着,但有一天你知道他生病了,快要去世了,那种心里被掏空的感觉。平时他在不在的也不觉得,可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我没有父亲了,然后眼泪决堤…… 第41章 刀灵2 “曦臣哥,我大哥他……”聂怀桑马不停蹄去请了蓝曦臣过来,现下担心的问道 蓝曦臣轻轻关上门,带他出来,问道“刀灵之事,大哥跟你说了?” 聂怀桑点头不语 蓝曦臣又道“刀灵凶险,大哥深受其扰,若不是已然控制不了了,他也不会这么早告诉你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聂怀桑怀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问道 这次轮到蓝曦臣摇头不语了 聂怀桑瞬间眼泪决堤,他痛哭不止“可是,可是我,我怎么能扛得起聂家啊?大哥,我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大哥会……若我知道,别说他逼我修炼,就是天天打我,我也不会再惹他生气了。或者,我去练刀,让这该死的刀灵来找我,聂家没有我没关系,没有大哥可怎么办?” 蓝曦臣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怀桑,你可知为何你疏于修炼,大哥也没有过多的苛责于你?说到底大哥还是舍不得你也受刀灵之苦,现在选择告诉你,想来已经无力回天了,你莫要令他失望才好” 聂怀桑只觉得眼泪没完没了,根本擦不尽,那个他曾经只能仰望的人,如今无力的躺在床上,告诉他,他快要死了…… “怀桑,别再这样了,大哥最看不得你这样,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再惹他生气,这刀灵,严禁动气,气血一旦逆行,便不堪设想。我会每天过来,给大哥弹琴静心。按说我该住在不净世的,可是忘机出门云游去了,宗族事务也不敢过多的劳烦叔父,我不在的时候,你便多尽些心力”蓝曦臣温声安排着 第57章 聂怀桑只是不停点头应允,心头巨大的痛楚轰得他几乎天旋地转,容不得他再做其他的动作。他只看见蓝曦臣嘴唇不断的开开合合似在跟他说话,眼神担忧又无奈,最后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脸忧愁的走了 聂怀桑呆呆回到大哥榻前,蓝曦臣给他吃下了安神的药丸,榻上的人还在安睡着。聂怀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聂明玦,印象中的大哥总是杀伐决断,挥动霸下以一当百,甚至对阵中一击拿下敌将首级,从来没有像这样似乎失去力气般毫无防备的躺着…… “公子,就是这里了,他们就住在这个义庄里”苏涉对身后负手站立的人说道 “义城,义庄?哈,有意思”金光瑶看看路边义庄那扇堪堪要坏的木门,勾起唇角笑道 “晓星尘应该出去夜猎了,不过里面还有个小瞎子在”苏涉轻声说 “等会”金光瑶将身影隐在墙边阴影里道,半晌,笑道“来了” “呦,什么风把金大公子吹来了?这叫什么?蓬荜生辉?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啊?”薛洋立在墙头上嬉笑着说 “那么久不见你,没想到你这成语还是这么烂,就没跟着晓星尘道长学一学吗?我还设想是什么样的温柔乡居然能牵绊住夔州的薛公子,居然,是间义庄”金光瑶似笑非笑,声音里藏着一丝戏谑 薛洋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突然有点在意起来,声音冷冷的问“何事?” 金光瑶见他恼了,也不再揶揄他,沉沉说道“薛公子答应过我什么,没忘吧?” “什么?”薛洋故意问他,又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故意笑道“哦,聂明玦,怎么,他的死期到了?” “近日他都在不净世,你找机会让他看见你,知道你还活着,便没你的事了。记得掌握点分寸,别惹得他发狂直接剁了你,他那柄刀可不是吃素的”金光瑶极认真的说,饶是计划了许久,可真的要动手了他却紧张起来 “届时我会将蓝曦臣引走,他那个废物弟弟不足为虑,不过你也别伤了他”金光瑶复又安顿道 “你今天……怎么,真要动手了,舍不得了?”薛洋听出来金光瑶今夜的不同,试探着问道 金光瑶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反击道“不瞒你说,我也很想知道每天跟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共处一室,是什么滋味儿” “哈,好玩儿极了,可惜啊,你感受不到,哈哈”薛洋笑得张扬又得意,半晌才停下,道“你知道吗?他每次被我骗去杀那些活人的时候,好一派大义凛然啊,那些被我撒了尸毒粉的村民,舌头也被我割了,跑不动,也叫不出,哈哈,跪在晓星尘面前呜咽着求他放过,把额头都磕肿了。结果呢?哈哈,霜华剑居然可以自动指引尸气,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晓星尘的剑下……他不是正派君子,皎皎不染尘埃吗?我偏要让他双手沾满无辜者的血,哈哈,你们说,好不好玩儿?” 金光瑶自认坏事做尽,听到此处也不由得皱眉,顿了顿道“你没想过,杀了他?” “暴殄天物,杀了他?我跟谁去玩儿这有趣的游戏?真是暴殄天物”薛洋凑上去,盯着金光瑶的眼睛说 金光瑶静默了半刻,平静说道“这个成语,没有用错,难得” 薛洋不理他的取笑,觑着眼看他道“还有什么吩咐?” 金光瑶温和一笑,道“没了,你,玩得开心点。走了” 薛洋笑笑不说话,也不再管他们,径自回义庄去了 苏涉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薛洋走了,他才从墙角阴影里走出来问道“公子不是要劝他吗?” 金光瑶闭眼长舒一口气道“我有什么立场劝他?劝他不要过分还是劝他做个好人?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苏涉急道“这不一样,公子,你不杀聂明玦他就会杀你,你这是……” “自保?”金光瑶自嘲问道“他曾经给过我机会的,是我,不满足做个家臣做个私生子,我要爬上去,就得有牺牲,而他,挡了我的路罢了” “公子……”听他这么说,苏涉不知道该劝慰还是附和了 “悯善,你可后悔,跟着我?”金光瑶欣慰的看着眼前这个关心自己的人,小心的问 苏涉连忙躬身向他行礼“公子,若无公子厚恩,苏涉现在还是被蓝家赶出来的丧家之犬,这辈子也不敢奢望可以开宗立派,创我秣陵苏氏。苏涉这条命就是公子的,只要您吩咐,刀山火海,苏涉也敢去闯” 金光瑶伸手扶起他,失神说道“可我们这样的人,哪怕下了地狱,阎罗也嫌脏吧” “那便在地狱里也随您闯荡一番”苏涉诚恳说道 金光瑶温和一笑,道“走吧” 作者有话:阿瑶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吧,出生不是他的错,却是真正的逆鳞。不论他有多努力多优秀,旁人还是可以轻而易举以一句“娼妓之子”把他打回原形 第42章 山崩1 “金光瑶!给我滚出来!”聂明玦气势汹汹提刀赶上金陵台的时候,金光瑶正在和蓝曦臣研究清谈会要宴请的宾客名单 “大哥,这是怎么了?”蓝曦臣挡在怒气冲冲的聂明玦身前问道 难得聂明玦还有一丝怜悯,想要保住金光瑶在蓝曦臣心里的好印象,他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人,道“曦臣,你别管”又将眼神递给缩在蓝曦臣身后那个人,恶狠狠的吼“滚出来!” “二哥,大哥想来是有话要对我说,你且先帮我再斟酌一番,我去去就来”金光瑶走上前来,似是安慰他一般细声的说 第58章 “大哥深受刀灵之苦不比从前,若是哪句话说得重了,你千万担待,不要惹他生气”蓝曦臣看着聂明玦这副来者不善的架势很是担心,又怕金光瑶那句话触了他的底线惹他发起怒来,一时竟左右为难起来 金光瑶看见他这副担忧的样子,心里无端酸楚,静静回道“我会的” 跟着聂明玦来至门厅,金光瑶躬身问道“大哥,这是怎么说?” 聂明玦努力压制胸中怒火,无来由的他想听金光瑶的解释,换在从前早已经拿他祭刀了 “我给你机会,你自己说”聂明玦恨恨的道 “我说什么啊?”金光瑶慢条斯理,似是十分好奇的问 聂明玦努力压制手中霸下想要砍死他的冲动,握着刀柄,问道“薛洋!” 金光瑶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薛洋?大哥莫不是在说笑,薛洋早就被我兰陵金氏剿杀了啊” 聂明玦果然声音提高了三分,吼他道“放屁!今日晨时我还在不净世外看见他,若不是命人追的时候被他逃脱,我现在就提着他的脑袋来了,看你还如何巧言善辩” 金光瑶尤自平静温和道“大哥,莫不是你受刀灵控制的深了,看见谁都觉得是薛洋?” 见他迟迟不认,聂明玦不由怒火中烧,反手将霸下取在手里,缓缓举起指着金光瑶道“好一个能言善辩,此贼子左手缺失一指,不是薛洋,又是哪个?!当年你保他不成,居然有胆子偷梁换柱,你不妨猜猜若被其他人得知此事,你的性命还在不在?” 金光瑶眼中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嘴角却微笑道“我说大哥怎么没直接劈死我,原来给我留着脸呢,阿瑶多谢了” 聂明玦捂住胸口,似是压制那无穷怒火,大口喘气道“交出贼子,你跪在玄门百家面前请罪,我保你一条命” 金光瑶笑出声响,胸膛喉咙里穿过的气流灼热又酸楚,生生逼得他眼角沁出泪花来“阿瑶多谢大哥了,不过,若真要请罪,阿瑶这一条命怕是不够赔” 聂明玦用仅剩的理智咀嚼着这句话,半晌,他提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盯着金光瑶道“何素?亭山的何家?都是你?” 金光瑶微笑看他,没有否认 聂明玦似是失望痛心至极,手中的刀落下钉在地上,他自己也扶着刀柄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抬头,用赤红的双眼盯着金光瑶道“也好,今天我就一刀剁了你,给他们个交代” 金光瑶盯着眼前这个呼吸渐乱,理智渐渐溃不成军的人半刻,定定说道“大哥想要杀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算没有薛洋您也迟早会动手,不是吗?” 聂明玦暴怒,使刀往前劈了下去,道“金光瑶,多少无辜命丧你手,今日我就为他们讨回公道!”平心而论,他是欣赏金光瑶的,之前在他手下做副使的时候还是聂明玦亲手给他写了举荐信让他去金陵台,只是金光瑶此人欲壑难填屡做错事实在不能再姑息 金光瑶闪身躲开,也不还手,只是不断说话,试图激怒聂明玦“哦?大哥,据我所知,您手下的人命可只比我多,不比我少啊” “我手下亡魂虽多,可没有一个无辜冤鬼,我可以为救苍生造杀孽,但我从来不会为向上爬而杀人!!”聂明玦气极,红着眼喊出这句话后,生生气得颤抖起来 金光瑶欺身上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也是双目赤红,喊问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您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那么我想问您是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罪有应得?若我今日杀一人而活百人,那是功大于过,还是罪有应得?!呵,大哥,您总说我不入流,擅长揣摩人心,您从来也看不上我的阴谋阳略,那是因为这些东西您一直都有自然不稀罕,可我没有,我得自己去争去夺,您随随便便丢弃的可能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我要成事,我也要出人头地,那怎么办?欲成大事,总要有些牺牲的” “那你为何不牺牲你自己?你比他们高贵吗?你和他们不同吗?!”聂明玦低了低头盯着金光瑶的眼睛怒问 “我和他们,当然不同!”金光瑶直视着比他高许多的人,眼神凶狠不落下风,也是一声怒吼 聂明玦再也忍不了了,他盯着金光瑶,此刻他虽然抬头看着自己,似乎还泪光盈盈,但那眼神里敬畏和害怕一丝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杀意。这个人留不得了,聂明玦脑子里乱哄哄的,抬腿向他当胸一脚,继而怒吼一声“混账!!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金陵台的长阶据说有一百零八级,咕噜噜滚到底的金光瑶看起来瘦小又孱弱,他伏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半晌,才看见长阶底下那个小小的影子动了起来,他起身,正冠,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抚平了,一步一步,眼神平稳坚定,杀气腾腾,踏着台阶向聂明玦走去 聂明玦踢他下去那一下本就牵动灵力,那一脚下去他便拄着刀柄自顾自喘气,现下见他这副样子上来,聂明玦只想一刀劈在此人头上,劈回他娘的肚子里去,让他下辈子好好学学怎么做人 才要调动灵力,便觉手臂发麻,胸口如火烧一般闷痛,但巨大的自制力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必须杀了,不顾胸口如爆裂般的痛意,聂明玦挥刀斩向向他走来的人 “大哥,我在这儿呢”身后响起金光瑶带着笑意的声音 聂明玦陡然转身一劈 “大哥,该给您弹奏清心音了呢”阴测测的声音又在身后传来 第59章 聂明玦几乎被胸口烈火轰走全部神智,眼神模糊不清,似乎看到有无数个金光瑶在他眼前,又有无数个金光瑶在他耳边,他心神大乱,嘴里只管大吼,下刀也变得毫无章法,只管来回转身往下劈刀 “大哥,阿瑶,这是怎么了?”蓝曦臣赶上来,焦急问道 “二哥,大哥本来还在好好问话,突然就这样了”看见蓝曦臣来了,金光瑶语气忽然软糯下来,似带着哭腔,有种挥不走的可怜意味 “大哥,大哥,是我啊,凝神,阿瑶,快去取琴”蓝曦臣一边躲着聂明玦乱砍,一边便要去解腰中裂冰 “唔,大哥”一声吃痛的声音传来,原来金光瑶越过聂明玦去取琴时,被他毫无章法的刀刃劈中胳膊 蓝曦臣裂冰才吹出一个调子,看见金光瑶被砍倒在地,顾不上再吹,他忙奔过去看倒在血泊里的人 “大哥,大哥,是我啊,你怎么了大哥”又一个人从长阶上奔过来 “怀桑,小心,大哥现下认不得人,方才将阿瑶都砍了”蓝曦臣顾了这个,又怕伤了那个,一时间进退两难,也顾不上蓝氏的雅正,大声喊道 可毕竟是亲兄弟,看见这番场景哪能镇定自若,聂怀桑只想凑上前去抱住尤在发狂的大哥,但刀光凶悍他竟近不得身 蓝曦臣想上前去拉开聂怀桑,臂弯里金光瑶却又流血不止 “大哥,我是怀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聂怀桑汗水泪水混着被刀光划破皮肉的血珠齐流,几乎要喊哑嗓子,聂明玦终于慢下了动作,眼里血泪混沌使得他看不清东西,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弟弟在哪里喊他 金光瑶虚弱推了推蓝曦臣“二哥,二哥快去,封住大哥周身大穴,或还有救” 蓝曦臣奔过去,一把将聂怀桑推到金光瑶身边,双手齐动,封住了聂明玦几处大穴 状若发狂的人终于不再吼叫乱砍,他茫然四顾想要找回眼中清明,无奈血泪模糊,他只能看到几个血红的影子。有一个似乎是怀桑,跪伏在一边大哭着叫他,可是他却只能看见他模糊的影子嘴唇在动,丝毫听不见声音。眼前这个,是曦臣吗?曦臣脸上是少有的慌乱。还有一个,金光瑶…… 聂明玦努力找到那个藏在怀桑身后血红的影子,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指指向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聂怀桑以为大哥是在叫自己,爬起来想要抓大哥的手,却一把被身后的人拽住“怀桑,别过去,大哥已经认不得人了” 聂明玦看着弟弟身后那张佯装悲戚的脸上一双挑衅的眼,他要告诉眼前两个弟弟,他指着的这个人,是豺狼蛇蝎。聂明玦用最后的理智和力气调动灵力妄图挣脱经脉束缚,“噗”强行挣脱的代价便是经脉尽断,一大口血从聂明玦口中喷出来,似是一汪赤红的泉 “大哥……” “大哥……” “大哥……” 三声同样凄厉的呼喊中,聂明玦高大的身躯狠狠摔在地上 第43章 山崩2 “大哥!”聂怀桑奔过去,聂明玦冲破经脉的几处穴道正在汩汩冒血,面上七窍也没一处不流血的,聂怀桑想要将他的头垫高一点止住源源不断从嘴巴里面喷出的血,无奈他双手颤抖的厉害竟无处使力 “大哥”蓝曦臣也奔过来,一把抓起聂明玦的手想要探他的脉搏,心中剧痛,手指颤抖,也是呼了好几口气才能稳住心神细探起来 金光瑶拖着被砍伤那条手臂,艰难的爬伏过来,似是心中悲痛,连大哥也喊不出来,只顾大哭流泪 半晌,蓝曦臣绝望闭眼,两行泪水似小流般淌下来,一直关注他的聂怀桑看见他这副模样,喉头一紧,沙哑着问“怎么样?曦臣哥?大哥他……” 蓝曦臣平复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着焦急注视他的两个弟弟艰难的说“经脉尽断,气血逆行,走火…入魔…” “大哥!”凄厉喊出来的同时,聂怀桑一口气没接上,歪倒在了聂明玦的尸体上 “怀桑!” “快来人!” “小瞎子?小瞎子?”从不净世回来,薛洋心情大好,一路吹着口哨唤阿菁 “你再叫我小瞎子,我就让道长赶你走”阿菁气呼呼的从棺材里坐起来,拿竹竿子敲着棺材板道 薛洋看见她坐在棺材里发脾气,恶作剧的心思不由飘上来,双手撑住棺材两边木板,冲她做鬼脸,道“道长才不会听你的” 阿菁眼珠定定的看见一张脸在自己面前放大,眉眼弯弯,虎牙尖尖,心想这个坏东西还挺好看,不过还是没有道长好看,啐他道“呸,不要脸,也不知道是谁赖在我们这儿不走,白吃白喝还不干活” 薛洋得意的笑笑,跳坐在旁边一具棺材盖上,翘起一条腿,道“我不干活吗?如果没有我每天费心费力讲笑话听,你们岂不是要闷死了?” 晓星尘温声笑着从外面进来说“的确是” 薛洋更加得意,冲阿菁扬扬下巴“听,道长都这么说了” 阿菁见不得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道声“哼!”转头不再理他 晓星尘进来坐定,仍旧温声问他道“今日如此高兴,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薛洋眨眨眼,笑眯眯的说“高兴的事倒没有,不过我适才在茶社里听了一段有意思的书,要不要讲给你们听听?” 阿菁才要让他闭嘴,就听见晓星尘饶有兴致的说“哦?愿闻其详” 第60章 薛洋往上坐了坐,清清嗓子道“这个故事是说有三个兄弟,其实本来不是亲兄弟……” “啊?啥意思?”阿菁听到他说是兄弟又不是兄弟,不解的问 “我猜,是结义兄弟”晓星尘倒是听的认真,温声开口道 “哈,就是结义兄弟,你这个小瞎子,莫不是脑子也瞎了?哈哈”薛洋放肆笑起来 “呸,不说自己讲得烂还怪别人听不懂”阿菁也不依不饶 晓星尘无奈摇头道“好了,好了,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故事,阿菁,咱们好好听成美讲”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他能讲出什么好故事”阿菁不服气的说 薛洋抽出一根棺材底垫的稻草叼在嘴里,继续开口讲“这三个人啊,老大赤诚,老二温润,老三奸滑,这位大哥一点也看不上老三油腔滑调两面三刀,起初是怎么都不愿意跟他结拜的,但经不住老二劝慰,还是行了结拜大礼,互相发了誓言……” 晓星尘沉默听着,阿菁却坐不住了,挥手打断他道“等下,等下,这位大哥不是知道他这位三弟是什么样的人吗,为什么还要结拜?” 薛洋正要开口挖苦她,晓星尘微微叹气道“想来是这位三弟惯会笼络人心,将这位二哥骗了” “啊?” “啊?” 薛洋和阿菁同时觉得不解,晓星尘听到,温声笑道“这位大哥既然赤诚忠勇,自然绝不会跟三弟这样的人结拜,但他后来又同意结拜,定然是这位二哥没有看到三弟奸滑的一面,他是要保护老二” 阿菁想了一想,开心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大哥是个好人,他不想看到老二被老三骗了,才假意结拜,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薛洋尤自挠头不解,心想:竟是这样吗?怎么跟我见的不太一样? 晓星尘抬脸看他,问道“是这样吗成美?” 薛洋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我以为这位大哥被这老三骗了呢。唉,道长,难道你听过说书人讲的这个故事?” 晓星尘摇头道“并不曾听过,只是这世间情仇,归根结底都绕不过是非恩怨四字,这个故事的结局我猜想定然是他三人反目成仇相忘于江湖了” 薛洋目光触及讲话的那个人,只见晓星尘面上平静无波,也无眼神可以探究,但就是没来由的散发出一种哀伤出来,似乎心里有潭巨大无波的水,吸引他想去探究一番 薛洋定定看了晓星尘一眼,开口问“道长,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还是我讲的这个故事真的很烂?” 晓星尘笑笑,摇头说“你讲的故事很好,只是我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 阿菁也看出了晓星尘的异样,试探着问“道长,您说的是那位剑术很好的朋友吗?” 晓星尘转向阿菁的方向,轻声道“是啊” 阿菁大着胆子说“道长,阿菁一直觉得你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如果你这位朋友如此重要,为什么你不去找他,或者他不来找你呢?” 晓星尘笑笑,似是回应她的好意,说“阿菁,人会因为志同道合在一起,也会因为是非恩怨而分离,没有谁能一辈子陪着你的” 阿菁听出话里的哀伤,逞强笑道“不,我就要一辈子都陪着道长” 晓星尘笑笑,道“傻丫头” 薛洋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忽然很想去了解晓星尘,虽然他知道晓星尘许多事,甚至比阿菁知道的要多得多,但还是无端的想要去走近。跟那些带他出去杀活人让他变得跟自己一样十恶不赦的想法不一样,第一次没有了拉一个正人君子下水后的报复快感,他想知道更多的晓星尘,就像想知道那个故事,为什么晓星尘能听出不一样的东西 薛洋斟酌了几下,开口问道“道长,您能给我们讲讲您那位好友的事吗?” 晓星尘一慎,笑着摇头道“我不会讲故事” 阿菁附和道“是啊,道长,你就讲讲吧,我也想听” 薛洋瞬间觉得小瞎子顺眼多了,心里暗暗打算明天多给她几块糖吃 晓星尘无奈道“好吧,不过我真不会讲故事,可能不太好听……我刚学成下山时,在一次夜猎中与他相逢,一见如故,我们都师承道门,看不得庶民罹难,却又痛恨世家派系,便一起发誓要建一个轻血缘传承重志同道合的家族,后来我们就一起结伴夜猎,他的剑法极好,每每对招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跟他一起的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后来……” 阿菁几乎听得呆了,心头震动,她只知道道长是个好人,从没有听他说过心中志向,如今,这般大志向的道长居然没有眼睛了,这对道长来说真是太残忍了。迟迟听不到晓星尘继续讲,她喉头哽咽问道“后来呢?” 晓星尘叹了口气,起身道“后来,便分道扬镳了” 阿菁还待再问,晓星尘许是真的不愿意说了,拿起菜篮子道“得去买菜了,今天轮到谁了?” 不上不下的两个故事着实听得阿菁有点难受,她吸吸鼻子,带着鼻音说“道长……” 晓星尘笑着看向她道“今日好像轮到我了,阿菁,你陪我去吗?” 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院门之外,薛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周身笼在阴郁里,脸上戾气暗的可怕。平心而论,他是从来没有同情心的,可这段时间,从起初欺骗晓星尘同他夜猎活人获得那巨大的快感到现在失去兴趣,甚至厌恶这种无聊的游戏开始,他就有点痛恨自己无来由冒出的这种同情心。刚才也是,明明弄瞎宋岚的眼睛就是为了报复晓星尘,想看到他们这种名门正派的君子被屠被杀被玩弄的生不如死的感觉,可是晓星尘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变得跟他一样噬杀,甚至还把自己的眼睛给了宋岚,然后一个人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坚持着他那可笑的理想,为什么?还有今天,明明他们合计杀了聂明玦,除去心腹大患,心情很好,本想要当做笑话讲来听,结果,为什么晓星尘听到的像是另外一个故事?为什么他总是去发现这世间的善?为什么他眼睛都瞎了居然还相信这世间有善? 第61章 可这世间明明只有恶,只有苦,苦到随身带着糖都尝不到半丝甜意 薛洋烦躁极了,一脚踢向面前棺材,本就破旧的棺材板顿时四分五裂 本来就小的屋子一片狼藉 待灰尘落定,薛洋定定看向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逼仄的屋子,两张小小的却一尘不染的床铺,一张小几,连矮凳都是拿木板堆的……如此简陋又寒酸的地方,却让他每每出去杀完人干完坏事都想回到这里来 薛洋挥挥手赶走鼻息间飘散的灰尘飞絮,弯腰将一堆散落的木板搬出去,又将一口新的结实的棺材搬进来放好,垫上新的稻草…… 做完这一切,他满意的拍拍手上灰尘,勾起唇角,笑得满足又期待 第44章 黄雀1 “栎阳的常山红,免费品尝,公子尝一尝吧” 熟悉的叫卖声传来,蓝忘机抬头看看路边挑着的酒招,抬脚往里走去 “哎呦,公子里边请,栎阳的常山红您尝尝?”小二见进来一个衣着气度皆不凡的公子,连忙上来招呼 “来壶茶”蓝忘机不理会他的推荐,径自坐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坐的位置上 蓝忘机举目四望,这里陈设分毫未变,还是他和魏婴来的时候的样子,大堂里也跟那人说的一样,吵吵嚷嚷是各路消息灵通的地方 “听说了吗?赤峰尊啊,死了”细碎的讨论声传来,蓝忘机眉头一跳,凝神细听起来 “赤峰尊?可是清河聂氏的家主?” “不是他又是哪个?正是清河聂氏的家主聂明玦啊” “真的假的?” “真的,我才从清河过来的,那聂家满门缟素,正是办丧事的阵仗” “要说咱们栎阳一带受那聂家庇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聂家家主勇猛非常还嫉恶如仇,自打温氏覆灭咱们再也没有受过邪祟侵扰。突然死了,还真是……” “谁说不是呢,毫无征兆啊,你们不知道他那个弟弟啊哭得,哎呦呦,哭的晕过去十来次呢” “怎么不知道?丧事都是他义弟泽芜君和敛芳尊办的呢,他那个亲弟弟啊,就知道哭啊” 蓝忘机听得清楚:赤峰尊死了?那,兄长?放下银钱,蓝忘机马不停蹄赶往清河去了 果然不净世人人肃穆个个哀痛,黑色棺木停在大堂中,聂怀桑兀自跪着哭声震天 “二公子,二公子又晕过去了” “怀桑,怀桑,快扶下去”金光瑶本在招呼宾客,听见这边聂怀桑又出了状况,连忙过来看视 “阿瑶,外厅交给我,你去照看怀桑吧,莫太累了,胳膊上还有伤呢”蓝曦臣扶着聂怀桑过来说 “二哥,怀桑一点都指望不上,这里还有这么多宾客,怎么能全都抛给你呢?”金光瑶蹙眉轻抚胳膊上的刀伤,担忧的问 “无事,忘机已给我发了纸蝶,他从栎阳过来,估计傍晚就到了,他过来帮我料理一二,你安心照顾怀桑,还有你的伤”蓝曦臣道 “含光君要来?那便好了,那我先带怀桑进去”金光瑶不再坚持,扶着聂怀桑进内堂去了 将聂怀桑安置在他房间里,金光瑶一扫刚才在蓝曦臣面前一脸疼痛难忍的神色,闪身进入后堂一间空屋子里,有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公子”屋里的人行礼道 “金陵台如何?”金光瑶恢复正常神色,轻声问道 “一切如常”这人亦是轻声回道 “不可大意,悯善,盯好各世家,聂明玦死了,蠢蠢欲动的人不少呢”金光瑶近日都留在不净世,外面的消息全靠苏涉传递 “是” “这几日辛苦你盯着,没有重要的事也别再过来,蓝忘机要到了”金光瑶叮嘱道 “是” 聂怀桑这边,金光瑶甫一出门,他便睁开眼睛坐起来,眼神清明冷静,眼里除了悲痛没有一丝懦弱 聂明玦自知自己活不久了,前脚告诉弟弟刀灵的秘密后脚就走火入魔,也太巧了些,更何况大哥死的时候是跟金光瑶说了什么,当时身边也只有金光瑶一人,由不得他不怀疑 “二公子”身着聂氏家袍一名武将打扮的人从屏风后闪出身来 “戚大哥,真的是你”聂怀桑起身,走过去轻声问 “二公子,宗主故去您是要继任家主的,您这样叫,属下不敢当”这位武将正是聂明玦手下的领兵总领戚猛 “您跟随我大哥多年,忠心耿耿,这声大哥,您当得起的”聂怀桑伸手扶他,诚恳说道 “那二公子还是要节哀,宗主死的不明不白,您还要扛起聂氏,找出凶手,为他报仇”戚猛悲痛的说 “您也觉得?……”聂怀桑本来只是自己怀疑大哥死因有问题,现下连跟着他的总领都这么说,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对了,大哥走火入魔以后怎么不见你,我方才在灵堂也是看见你进来才假装晕倒的” “不瞒二公子,属下觉得宗主死的甚是蹊跷,这两日挨个去问那日跟着宗主的人了”戚猛轻声道 “问出什么了?”聂怀桑急道 “那日宗主是看见薛洋才追上金陵台去问敛芳尊的”戚猛对聂怀桑耳语道 “怎么会?他不是?”聂怀桑惊呼一声,复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属下问过了,那日晨起,不净世门前有人挑衅,打伤我们一名弟子便跑,据被打的人说,打人那个左手缺了一根手指,宗主追出去的时候也只看到他缺指的左手。那日有四人看见了,不过有两个怕累及自身跑了,这才废了些周折,但那四个人说的大同小异,应当不是骗人的”戚猛道 第62章 聂怀桑神思转的飞快:薛洋没死,最有可能藏着他的便是兰陵金氏,金氏藏着他是要做什么?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不净世?挑衅完便走,显然有什么目的?难道目的就是引大哥上金陵台?金陵台有什么,大哥为什么会突然就走火入魔?大哥死的时候我站在长阶下似乎看到他和三哥起了争执,是什么争执?曦臣哥说过只要不惹大哥生气,刀灵就不会无故发作,会不会是和三哥争执引起刀灵发作的? “二公子”戚猛见聂怀桑呆呆的,以为他吓坏了,轻轻叫他 聂怀桑从头脑风暴中抽离,看看眼前这个大哥生前最信任的人,屈膝就要拜他 “二公子,使不得”戚猛赶紧拉住他道 聂怀桑就着他的手臂,流泪不止道“戚大哥,大哥突然暴毙我本就有所怀疑,现下你这么一说,那日不管是不是薛洋,都出现的太过蹊跷,只怕是有人引大哥去金陵台的,至于金陵台上有什么,还待我去查证,但是大哥之死绝不是意外,只求戚大哥帮我,找出真凶,为大哥报仇” 戚猛本以为这二公子真想别人说的那样懦弱无能无一丝血性,听刚才一番话,深觉自己错看了他,屈膝拜下去道“二公子,宗主待我恩重如山,便是您不说,我也要查明真相,之前是戚猛误会二公子,在此请罪” 聂怀桑扶他起来,感慨道“人人都说清河一个人杰一个草包,有大哥在我甘愿做一辈子草包,可是不久前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我才知道他撑着聂氏有多辛苦,也明白没办法一辈子都被他保护着,现下他死的不明不白,我怎么能眼看着凶手逍遥法外无作为呢?” 戚猛见他说的恳求,点头道“既如此,二公子现下如何打算?这外面的人,只怕……” “我明白,你手下能完全信任的人多吗?”聂怀桑听出他的意思,轻声问道 “有几个,都是倾慕宗主侠名而追随,可信”戚回复道 “好,你寻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将这几个人赶出聂氏”聂怀桑冲戚猛挑挑眉毛,道“这几日人多,我怀疑的人我得亲自去试,想走的人不要拦着,不服我的人也别管他” 戚猛看了看眼前的二公子,怎么也不像几年前哭着不练刀的二公子,戚猛悬着的心放下了些,拜了一拜闪身出去了 聂怀桑深舒一口气,换上之前凄凄惨惨的眼神,往灵堂去了 蓝曦臣见他跌跌撞撞又来了,赶过来扶他,微嗔道“怀桑,你怎么又出来了?好些了吗?” 聂怀桑呆呆盯着他的脸,哭的涕泪横流“曦臣哥,大哥走了,聂氏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蓝曦臣也红了眼,哽咽了一下说“是我大意了,那日探脉,深觉大哥灵力尚厚,应当不足为虑,便没有用药,只拿清心音调息。若我知道,知道如此,便要天天催他吃安神清心的药才是” 聂怀桑心中一动,面不改色继续哭道“大哥跟我说刀灵的事,我还不太信,结果马上就应验了,我说练那刀没意思,他还打我,我要是早知道肯定劝他别练这破刀才是” 蓝曦臣听他说的不像样子,责怪道“大哥面前就别胡说八道了,聂氏能在一众剑道里独辟蹊径,延续百年,靠的就是这柄战无不胜的刀,等大哥的身后事办完了,你也赶快将你的佩刀找来,开了刃,继承聂氏才对” 聂怀桑似是害怕,躲在蓝曦臣身后哭道“我不练,只要不开刃就没有刀灵,我也不要做家主” 蓝曦臣将他拉出来,劝慰道“怀桑,聂氏就只你和大哥,你不做家主,难道看着聂氏败落吗?” 聂怀桑尤自哭道“我不,曦臣哥,你帮我做吧,或者,或者让三哥来做” 蓝曦臣无奈道“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可以帮你没错,但家主岂是随便谁都可以做的?既不想休息了,便去陪大哥说说话吧,忘机差不多到了,我去看看” 第45章 与羡书3 蓝忘机赶到清河,果然不净世遍地缟素,不闻人声,静穆庄严 姑苏蓝氏和清河聂氏一向交好,他哥哥又和赤峰尊交情匪浅,蓝忘机于情于理都该过来凭吊一番 蓝忘机远远就看见自家兄长在厅堂上安慰哭成一团的聂怀桑,的确,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在了,任谁都无法淡然处之,蓝忘机无端生出一种与他感同身受的情义来 “兄长”蓝忘机上前去见礼 “忘机,你来了”蓝曦臣手臂还扶着聂怀桑呢,一时也不能将他丢下,只好半蹲着跟他打招呼 蓝忘机冲他们点头,解下佩剑,至灵前祭奠完方又回来说话 “聂二公子,节哀”蓝忘机看向哭成泪人的聂怀桑道 聂怀桑还了礼,还是不停抽泣 蓝忘机看着他,心里生生羡慕起他来:最重要的人走了,他可以不顾形象,想怎么哭就怎么哭,仿佛全天下都知道他的悲痛才好。可是如此简单直接的发泄,蓝忘机自己却做不到,除去卧床那一年,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在怀念魏婴当中度过,但蓝氏《上义篇》不可大喜,不可大悲的规训从出生时就刻在他骨子里,哪怕最悲痛的时候也只是醉一场放肆一回…… 蓝曦臣终于将聂怀桑安顿好,理一理被拽歪的衣衫和抹额,过来问道“忘机,你从栎阳过来,一路可还太平?” 蓝忘机回神看到自家兄长眼中的血丝,不免担心,道“暂无纷乱,只是兄长,你……” 第63章 蓝曦臣叹气道“大哥突然暴毙,怀桑又没经过什么大事,只怕好些人要有所动作了,这时候我如果不管,那不是放任怀桑被人欺辱吗?实在有愧于大哥” 蓝忘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道“既如此,兄长且去休息,今日夜巡交给我吧” 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蓝曦臣也不逞强,交代过之后便去休息了 蓝忘机巡视一圈,布好阵设好结界,在院中凉亭坐下抚琴 记得第一次跟魏婴来不净世的时候,他们刚在栎阳邂逅了晓星尘和宋岚,当时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两位道长正炙手可热,各世家都争相招揽,可以说风头正劲一时无两,可敬他们二人,竟不肯依附任何世家,只凭一句志同道合便结伴同行。也是从两位道长身上,蓝忘机明白志同道合者的另一种相处方式,从此再未对魏婴设防过…… 蓝忘机想到这里,一时感慨万千: 婴今日安否? 途径栎阳,忽闻赤峰尊噩耗,惊诧不已,又闻兄长在清河周旋,故未做停留,径至不净世 尤记得当日在栎阳邂逅晓星尘宋子琛二位道长,倾慕二位品行之高洁,向往二位情义之无双,始知世上男子之相处,竟不拘泥于兄弟手足尔。汝曾说起,你我亦是志同道合才相伴找寻阴铁,皆因我当日还未看清自己心意,竟无有回应,每念及,甚悔。 当日与你携阴铁至不净世,深知必遭人垂涎,危险不可估量,汝便借我屋顶一夜,实为守护阴铁不落歹人之手,吾甚感动。以至放下心中戒备,全心信任于你,此乃后话 而后云深被毁,温氏叫嚣要烧我蓝氏藏书阁,藏书不绝家主不死姑苏蓝氏不灭,吾与叔父全力保之,仍被烧去大半。藏书阁不仅是我蓝氏根本,更有与你相伴月余抄书之谊,吾心痛更甚于断腿之痛 与你再聚清河,便是物是人非矣,莲花坞惨遭血洗,汝不知所踪,令我心惊胆慑。后听闻温氏竟将你推下尸山夷陵,吾当即请命,只盼能发现你踪迹。监察寮见你安然无恙,吾如释重负,恨不能与你举杯共祝。可你竟弃剑道修他途,吾一时慌不择路,若你我势成水火,吾当如何抉择? 今日见怀桑兄悲痛欲绝,痛哭不已,吾深以为意,念及你身死之时,百家称庆三月不绝,素不知吾心如锥痛,恨不能随你同去之意,与之 相差无几也 念及此处,蓝忘机心痛难忍,抚琴的手也不由颤抖停下来 “蓝二公子果不负姑苏蓝氏盛名,这一支曲子弹尽世间思念,正如我今日之思,多谢相赠”聂怀桑从亭外树下出来,低眉感谢他,痛哭了几日,他早已形容枯槁,声音沙哑,全无一点聂氏闲散二公子的派头 蓝忘机适才只顾弹琴思人,竟也没有注意到他过来,略微抱歉的说道“客气了” 聂怀桑木然走到凉亭里坐下,低声的说“含光君,打扰你弹琴了,不过你若弹琴便继续弹吧,当我不存在就行了,我只听一会就走” 蓝忘机见他全无往日形容,心里不免悲叹,手指轻抚,琴音便又潺潺而来 一曲终了,聂怀桑向他颔首道“多谢”,便挪着步子告辞去了 蓝忘机负琴归宿,无有困意,提笔写就《寻婴游记,双道长》 寻阴铁至栎阳,忽闻栎阳常氏灭门惨案,遂决定一探究竟,不料竟于此邂逅两位道长 号明月清风者,名晓星尘,师承抱山散人,十七岁心怀救世之志下山入世,霜华一剑动天下,一尾拂尘,一把长剑,第一次夜猎便一战成名,此人性若蒲苇,心若磐石,外柔内刚,洁身自好,与其好友宋岚,字子琛者并称“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二人轻血脉传承重志同道合,心怀济世救人之念,却谢绝世家招揽,令人敬服 第46章 黄雀2 聂怀桑径自回到灵堂,那里他曾视若神明的大哥此刻正无一丝生气的躺着,明日下了葬,聂氏就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聂怀桑手指一寸一寸抚过那黑沉的棺木,目光炯炯,思绪万千: 大哥,你说聂氏以刀道立足于诸多剑宗之中尤为不易,于是你拼命提升修为,以德行吸引众多门客归附,一时间竟可与兰陵金氏分庭抗礼,赤峰尊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这代价也太过惨烈,无人知你身受刀灵侵扰之苦,每每那如烈焰焚身般的反噬,你都是如何捱过去的? 聂氏的刀法杀气戾气俱重,修为愈高反噬愈烈,尽管如此您还是忍着剧痛不断修炼,只为给我一个庇护之所 直到刀灵您再也无法压制,才选择告诉我,也只是一再叮嘱我好好修炼,不要将聂氏毁在我手上 可是大哥,您知道吗?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救你,只想你活着 如今你就这样死了,不明不白的,走火入魔吗?我不相信 我不想做家主,我只想为你报仇 人人都道清河聂氏二公子烂泥扶不上墙,那便扶不上吧 聂氏刀法戾气重,那我便不修不练 穷我一生之力,也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二公子,二公子”聂怀桑还沉浸在悲痛里,忽被唤他的声音打断 “戚大哥,什么事?”聂怀桑擦掉泪水,看清来人,带着鼻音问道 “二公子,您要保重身体啊,宗主的大仇还要靠您去报呢”戚猛跟随聂明玦多年,对他忠心无二,自然知道聂明玦表面严厉其实甚是疼这个唯一的弟弟 第64章 “我没事,戚大哥,明天大哥就要下葬了,我来陪他说说话”聂怀桑哀痛欲绝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复又轻声问道“查到什么了?” 戚猛也压低声音,道“不净世内,没有任何异常,但外面发现有人来回走动,似是窥探里面情形,身上没有什么醒目标记,一时难知道是哪方势力” 聂怀桑嘲讽一笑,道“果然,来看笑话的人不少啊” 戚猛继续道“那这些人?” 聂怀桑轻声道“不要妄动,所属哪方明日自然知晓” 戚猛还待再问,聂怀桑抬手制止他道“戚大哥,未见敛芳尊吗?”见戚猛摇头,他继续说道“自午后将我扶进内堂,似乎再未见他,一直在客房吗?” 戚猛思忖,接着摇头“属下确实未见,山门无出入痕迹,该还在客房” 聂怀桑长吁一口气,道“按说知晓聂氏刀灵之事的人皆有嫌疑,可此事如此隐秘,连我都知晓不久,此人必是大哥极信任之人才是” 戚猛猛一抬头,轻问道“二公子是怀疑……?” 聂怀桑不答反问道“你也觉得难以置信?”复又叹气道“我私心里也不愿怀疑他们,罢了,静待明日吧” 清河丧事之后 “公子,公子”苏涉轻声唤道“公子似乎很是疲倦,可是在清河累着了?” 金光瑶以手指揉捏鬓角片刻,方回道“无事,近日多梦,没有睡好罢了。对了,你派去盯着的人怎么说?” 苏涉见状,放下心来,回复道“跟之前一样,还是丝毫没有主见的样子,这么个草包,值得咱们费心盯着吗?” 金光瑶深看他一眼,道“再是草包,也是一宗之主,聂明玦死了,他无能害怕最好,若被他身边人一提醒挑唆,难免不会想要追查下去” 苏涉嘲讽笑道“公子多虑了,聂明玦手下好几个副将都看不惯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离开聂氏了,最得信任那个戚总领,帮他惩治了几回不服管的下属,也频频叹气不止,一宗之主,什么事都一问三不知,再忠心的下属也要心寒了” 金光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叹气道“罢了,将你的人撤回来吧,不帮忙也别去添乱了,毕竟他年少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至于聂氏在他手里会怎么样,便听天由命吧” “是”见金光瑶还愁眉不展,苏涉又担心问道“公子,可是还有事?” 金光瑶面上泛起一股自嘲的笑,无奈道“除了我那个好父亲,谁还能让我不痛快呢,我提上去的各地增设瞭望台的议帖,他看都不看便回绝了” 苏涉低眉思忖片刻,道“公子,金光善左右也没有让您继位的意思,不若快刀斩乱麻……” 金光瑶勾起唇角看他道“出手别那么快,容易露破绽。不过我也不是真的怕他,他不是要做仙督要统领百家吗?我就偏不让他如愿……”说到这里,他眼里泛起冰霜,冷冷道“增设瞭望台这件事,我必须做!聂明玦死了,正是个契机,没人拦得住我!” “金光善同不同意有什么要紧,仙门百家同意就行了……悯善,传话给成美,我要见他”金光瑶似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眸色深沉难测 “是”苏涉低头领命去了 除掉了聂明玦,金光瑶却一点都不轻松,对外他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金光善纵然留恋花丛,重要的权力他可还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对内妻子对他颇有怨声…… “敛芳尊”叩门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何事?”金光瑶冷冷问 “夫人请您过去”门外侍女道 “知道了”金光瑶揉揉酸胀的额角眉头,起身往芳菲殿走去 秦愫侧身坐在床上,捂脸哭泣不止 金光瑶急赶上去,关怀的问道“阿愫,你怎么了?” 秦愫兀自哭泣不理他 金光瑶撩衣坐在她对面,抬手替她拭去眼泪,温柔安慰道“可是又为阿松的病?阿愫,大夫都说了不能着急,咱们要有耐心才是” 不得不说金光瑶这一张魅惑人心的脸,一脸关切温柔询问的时候,足以让秦愫满心信任,她泪眼朦胧道“可阿松他……” 金光瑶温柔将她揽进怀里“你放宽心,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救我们的儿子的” “对了,岳父大人一个人寂寞,你有空多去陪陪他,也可以带着阿松去,多走动走动有助于他养病”金光瑶温柔道 “阿松”金光瑶想到自己的儿子,胸口酸楚似是要喷涌出来,快六岁了,还不会说话,整日睡觉,醒的时候也是发呆静坐。虽然他自己坏事做尽,但为人父母,看见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也终究难以安然 “阿愫,帮我按按头吧,近几日多梦难眠,只有在你这我才能得片刻安宁”金光瑶闭眼靠在妻子身旁,柔声唤她 秦愫应声,纤细的手指帮他摘去冠带,轻轻揉上他的额角 爱人在侧,金光瑶享受着这难得的缱绻时光,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金光瑶!你这贼子,还我命来!”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孟瑶,你杀我聂家修士的时候有没有手下留情过!” 甫一闭上眼睛,梦魇便和那甩不掉的困意一起袭来,梦里聂明玦还是临死之前走火入魔的样子,高大的身躯掐着他的脖子,大喊还我性命,怒目圆瞪的样子似乎轻易就可以将他撕成碎片 第65章 金光瑶拼命跑,但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梦里的聂明玦呼喝着,顶着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就跟在离他不到一尺远的地方追着他跑,仿佛要生生将他撵到地狱里去 “滚开!”金光瑶用尽力气挣脱他,也同时挣脱了梦魇,他冷汗淋漓惊坐起来,心有余悸般摸摸自己的脖颈 “阿瑶?”秦愫也被吓一跳,急问他怎么了 金光瑶定定神,确定这里是自己的寝殿,身旁坐着的是自己的妻子,可那个梦太过真实,他此刻四肢僵硬疼痛,似乎是真的被追着走投无路 他颤声安慰身边的人道“我没事,一个梦而已” “既多梦难安,要不要我去熬一盅安神的茶来?”秦愫见他形状,柔声询问道 金光瑶点头应允,她便答应着去了 金光瑶揉揉酸痛的胳膊,眸中戾气渐笼: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么,大哥?我本想着你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你别盯着我不放,我也不去找你清河聂氏的麻烦,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不领我的情呢,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第47章 杀子1 聂明玦身死,薛洋出入也大胆随意起来,有时候连脸都不刻意遮了 “薛公子,如今要见你一面还当真是难啊”兰陵街头酒酿汤圆的摊子上,两个人正在各自低头吃面前的汤圆 “我不是怕影响你正事吗,敛芳尊?”薛洋咧嘴,露出好看的虎牙,笑着看他道“怎么样,头上悬着的拿把刀没了,是不是日子也恣意多了” 金光瑶放下手里的勺子,轻哼一声道“说来还未感谢薛公子相助大恩呢,想要什么谢仪?” 薛洋斜眼觑道“你今日是来道谢的?还是你觉得我变蠢了?” 金光瑶一笑“好吧,我听说你最近夜猎都不去了,还以为你改邪归正,要跟着晓星尘道长洁身自好了呢?” 薛洋不回答他,只是轻哼道“什么事快说!” 金光瑶揉揉额角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活动活动,窝在义城那穷山恶水之地,这一身本事岂不是可惜了?” 薛洋似是不想听他冷嘲热讽,作势要走,金光瑶连忙拉住他道“事情不难,可是谢仪难得,你不是一向想看聂明玦那把刀吗?你帮我个忙,我把他的尸体交给你,随你处置,怎么样?” 薛洋果然来了兴趣,眼神放光,勾着唇角问他“当真?” 金光瑶恨恨道“自然是真的,我本想放他一马,怎奈他每夜入梦,这些受过安魂礼的世家子弟虽然化不成厉鬼,但梦魇之苦也着实让人伤神” “当真随我处置?”薛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修为如此之高又无法化成厉鬼的人如果制成凶尸?“尸体在哪?”薛洋摩拳擦掌,似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金光瑶知道自己找对了人,笑道“尸体自然葬在聂家,不过得我去帮你偷,你安心做你的事,等你做完了,我保证送到” 似是褒奖金光瑶每次都能想出不同的点子害人,薛洋觉得他甚是与自己相合,连对他笑都多出几分真诚来“这次又是什么好事?” “极简单,将你炼的凶尸邪灵借我用用,放在各世家无暇管顾的地方去,最好闹点人命出来”金光瑶笑得阴测测的说 薛洋哼一声道“我当什么呢?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全给你都行,我只要那一具,哈” 金光瑶看他举起的一根手指,疑惑问道“你想炼出另一个温宁?” 薛洋鄙夷看他一眼道“温宁那是极品,这世间再无人能炼出那么完美的凶尸出来,你别打他的主意啊,我还要照着温宁研究呢,给我看好了” “薛公子发话,哪能不遵呢?”金光瑶起身付钱准备离去,又转身问他道“聂明玦的尸体帮你送到义城?” “不可!”薛洋急道“别送到义城,你且先收着,我会来找你的” 看他这副模样,金光瑶眼里生起一股探究的欲望,弯腰盯着他的眼睛笑道“哦?难不成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薛洋恶狠狠看过来,眼中戾气升腾 金光瑶悻悻道“付过钱了,别再砸人家摊子,走了” 各地接连出现凶尸伤人事件 “兄长,此地凶尸出现的极为突然,而且邪气极重,下手几乎没有活口”蓝忘机低头查看完地上几个扭曲的人的死状,说道 “你是说,似是人为?”蓝曦臣也蹙眉,姑苏境内极少有如此凶悍的走尸伤人,一出手就不留活口,若真是人为的,便太过凶残了 蓝忘机摇头道“不知” “宗主,江宗主有急信”两人还待查看,忽有一弟子御剑前来,递给他一封“加急”信件 蓝曦臣看毕,眉头更深,道“江宗主信上说,云梦也出现了,情况与我们相似”略一思忖,又道“咱们先回去” 御剑回到云深不知处,蓝启仁已经在雅室待客,蓝老先生蹙眉看着对面啜泣不止的聂宗主,又不能拿出当日先生的身份来罚他不知雅正仪态不端,只能蹙眉听他断断续续讲事情经过 见蓝曦臣蓝忘机兄弟俩进来,聂怀桑箭步冲过来抱住蓝曦臣便哭成泪人“曦臣哥,救救我,怎么办,出人命了……” 蓝家人几时见过这样喧哗不止,不顾仪态的一宗之主,蓝曦臣愣了一瞬,赶紧将他扶起来道“怀桑,什么事,好好说” 蓝忘机冷眼看着,心里猜出几分,便问道“聂宗主可是为走尸伤人之事来的?” 第66章 聂怀桑尤自哭泣点头 蓝忘机又问“也是手段凶残,不留活口?” 聂怀桑愣愣点头,不过这次似乎忘了哭,问道“蓝二公子怎知……?” 蓝曦臣理好了自己的衣衫,温声对他说“姑苏也出现了,适才江宗主来信,说云梦也无幸免” “啊?这,这可怎么办?”聂怀桑本来还想请蓝曦臣出面帮自己解决呢,现在他们自家也出了凶尸,肯定自顾不暇,定是没办法帮自己了,想到这里,又径自哭起来 蓝启仁眉头皱出一个极深的印迹来,他本以为自己教学生涯有一个魏婴已经够耻辱了,哪知又出现一个如此脓包的聂怀桑,虽说是为凶尸之事来的,可这表现也太,还是一宗之主,又不能让他滚出去,蓝启仁只能蹙眉听着 蓝曦臣见状安慰他道“怀桑,别哭了,此事不简单,待我修书与阿瑶,问清各处情况,再商议如何解决” “好,不过曦臣哥,我能不能住在这里,天色晚了,御剑回程,我怕,我怕遇见凶尸”聂怀桑小心翼翼问道 蓝曦臣温声道“自然可以,那我让人带你先去休息,明日再议” 聂怀桑忙不迭跟人走了 蓝曦臣转身走到蓝启仁对面坐下,简单说了姑苏的情况以及他们的猜测 蓝启仁捻须道“也不能断定就是人为,以往也曾出现过这种突然爆发凶尸的事情” 蓝忘机站在蓝曦臣身边,疑惑道“可以往却没有怨念如此深重,出手便要人命的凶尸” 蓝启仁和蓝曦臣皆点头不语,半晌蓝启仁道“如此说来,各地都差不多,倒不如直接去金陵台,与各家主商议如何应对” 蓝曦臣沉吟道“叔父所言甚是”又转脸对蓝忘机道“忘机,如此说来,便要耽搁你出门云游的时间了,这几日还要劳你在姑苏境内查看一番,看看还有哪些地方有凶尸伤人的事情出现” 蓝忘机点头应允 次日金陵台上,不止他们几家,蓝曦臣见眉州,巴陵,乐陵,滇南,各处家主几乎都聚在金陵台上 略问了一问,各地情况都大同小异 金光瑶将聚着的家主迎进去,大家坐定,又各自议论起来 “手段凶残至极啊” “是啊,许久未见如此凶悍的凶尸了” “对啊,还专挑平时人迹稀少的地方,防不胜防啊” …… 金光瑶抬手示意厅内安静下来,道“各位,各位,且先静一静,今日大家共聚是商议对策的,都先说说自家情况吧。我兰陵金氏也出现好几处凶尸伤人之事,皆无活口” “我们也是” “还有我们” 一时附和声四起,金光瑶看看上座的金光善,似是询问他该如何 金光善自聂明玦死后,深觉自己没有了敌手,仙督之位更是手到擒来,说话也无端生出几分娇纵来“几具凶尸而已,还能翻上天去?都交给我兰陵金氏,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底下顿时沉默起来,有人思忖这几句话有几成真假,有人厌恶金光善自大无状,当真是各怀心思 金光瑶见状,拱手道“各位莫怪,父亲的意思是,兰陵金氏不会坐视不理。各位有所不知,之前父亲与我提起此事,我们还说起应当在各家人迹稀少的地方设瞭望台,派各家自己的弟子驻守,一来可随时监督各地凶尸怨灵,二来,万一出事还可相互传递消息。诸如此次,凶尸伤人之事,若有瞭望台在,便可第一时间发现凶尸,避免伤亡” “瞭望台?” “总觉似曾相识,莫不是温氏的监察寮?” “监察寮是温氏管的,目的是为监视我们,这瞭望台可是咱们自己管的,我看啊,可行” “此法虽听着可行,但过于劳民伤财啊” “说到底,咱们世家里有几个拿不出这点钱的,只是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蓝曦臣看向厅中其他人,各抒己见者,尤自沉默者,事不关己者皆有,他想起金光瑶曾向他和大哥聂明玦吐露这一番宏图大志时灼灼发亮的眼神,如今大哥仙去,仅留下一个弟弟,若有瞭望台日夜值守,自己也可以第一时间过来支援 “呸,什么瞭望台?不过又是你们中饱私囊的借口罢了,还是你们妄想借瞭望台让我们归附于你兰陵?” “祁宗主何出此言?此事契机完全是我义兄突然暴毙,死因无处查起,若有瞭望台在,便可清晰明了知道缘由。何况各家都有无法管控之地,若再有此惨事,岂不后悔莫及?”说到聂明玦,金光瑶诚恳至极,不卑不亢反驳这位祁宗主 “敛芳尊所言甚是啊” “若真能建成,也是好事一桩” “各位,赤峰尊死于走火入魔,那日金陵台上不少人都有目共睹,敛芳尊以此为例,怕是有点牵强吧。况且这瞭望台多山之地可用,似我泉州,一马平川,要它作甚?” “祁宗主,话不是这么说的吧,玄门百家当共进退,若这瞭望台真要修,哪能单余下你们泉州不管的道理啊?” “各位,毋要伤了和气”金光瑶打圆场道 蓝曦臣见各方相执不下,站起来道“各位仙首,曦臣有一提议”见厅上都安静下来听他讲,蓝曦臣稳稳道“此次事件,的确是因为各家无暇管控自己所辖地区引起,若那些穷乡僻壤之地,平时皆有所涉及,当无此祸。其次,若建瞭望台,需有一指挥若定之人全盘负责此事,不然就如今日,众说纷纭,无有定论” 第67章 蓝曦臣说完半晌,席间才有人反应过来道 “蓝宗主的意思,莫不是,仙督?” 第48章 杀子2 “蓝宗主说的,莫不是,仙督?” 一石激起千层浪,斗妍厅内顿时如炸开的锅,有如金光善喜上眉梢深觉仙督之位舍我其谁者 有如聂怀桑事不关己只想探寻大哥死因者 有如金光瑶达成目的却又不动声色者 其他疑惑,不屑,反对,存疑者更是不可枚举 江澄看着这一屋子心怀鬼胎的人,半点耐心也无,起身问“蓝宗主,仙督之事此前已然有了决断,不设为好,为何如今却主动提出?” 蓝曦臣道“此一时彼一时,江宗主,如今温乱一除天下太平,新增的世家多如雨后春笋,所辖之地界限模糊不清,以至富庶之地人人相争贫僻之乡却无人问津,试问生活在穷乡僻壤之地的人不应该得到庇护吗?所以曦臣才斗胆建言,如今形势,确实需要能一呼百应者统领全局,造福苍生” “蓝宗主所言极是” “没错,我们管辖的地方就是太过山穷水恶,弟子们都苦不堪言啊” “若如此说,适才敛芳尊所说设瞭望台的建议,乃是从大局着想啊” “是啊,是啊,有了这瞭望台,可以随时监察辖地情形,不至于有什么情况的时候束手无策啊” …… 斗妍厅一时议论声如潮,江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蓝曦臣说的有道理,云梦所辖地区虽广,但以他江氏的根基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是最近几年,尤其魏无羡自立门户以来,夷陵一带时常出现一些不知名的小门宗,有些还偷练夷陵老祖邪术,甚至有敢在他眼皮底下夺舍的。虽然江澄一向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这些人无一都会被他拷打一顿,但夷陵和云梦毕竟分属不同地域,这些年有说他江氏仗着家大势大恃才傲物滥杀无辜者也层出不穷。若夷陵也有仙门世家驻守岂不是可以从根上断了这邪魔外道?可众所周知夷陵乃是寸草难生的乱葬岗,若无仙督调派,又有哪个不要命的世家愿意驻守在此呢? 可是?赤峰尊身死,又有谁堪当次大任呢?江澄抬眼环顾:金光善觊觎仙督之心路人皆知,可他德行实在是有亏,若他即位怕又要重蹈温乱覆辙。泽芜君蓝曦臣倒是不错,公正无私雅正端方,可姑苏蓝氏一向无意于权势纷争,更何况他能当众提议推举仙督必定不是想要自己去做,他说的难道是……金光瑶? 江澄想到此处,不由举目看向那个侍立在金光善身侧,处处谨小慎微事事周全妥当的敛芳尊金光瑶。是啊,这位人物当年可是在炎阳殿刺杀温若寒,为射日之征胜利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况他为人确实不论贫富一视同仁,在金氏又有忍辱负重敬上怜下的贤名,选他确实也不错。 金光瑶感受到江澄看过来的目光,立刻春风化雨般温和笑问“江宗主,可是有话要吩咐?” 江澄收回目光,讪讪开口“怎敢?”可他向来是心直口快的人,既然想到了便要说出来,便看向蓝曦臣道“适才蓝宗主说的,倒让我想到一个人选” 在座皆静 不论玄门各家如何新增又覆灭,那几个根基深厚的大世家说话还是一呼百应的,在座的人都屏气听他所说的人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仙督 蓝曦臣款款道“哦?不知江宗主说的是哪位?” 江澄起身道“玄门百家能有这许多年的休养生息不断新生发展,最应该感谢的不就是当年忍辱负重,以一己之力深入岐山刺探军情,并刺杀温若寒的敛芳尊吗?” 轰,厅上又一次议论四起 有赞成者“对啊,敛芳尊有勇有谋,堪当次大任” 有鄙夷者“可那金光瑶出身实在难以启齿,这样的人能统领玄门吗?” 有反对者“我觉得泽芜君更适合” 还有如金光善信心满满到脸色铁青 有如蓝曦臣颔首点头不动如松 反应最大的居然是仿佛置身状况外的金光瑶,他似是吓了一跳,脸色瞬白,连忙摆手推辞“不敢,不敢,江宗主莫不是拿我取笑?况且父亲在上,阿瑶不敢僭越” 金光善脸色不善至极,几乎从鼻子里哼出几个音,道“多谢诸位看得起小儿……” 金光瑶急了,忙跑至厅中,拱手道“各位仙首,今日所议之事不是凶尸作祟是否要设瞭望台吗?怎么又扯到阿瑶身上来了?” 金光善再也坐不住,甩袖子冷脸离开了 金光瑶尴尬看向众人,一时手足无措道“这,这……” 见金光善离去,厅上人声便放肆起来,更有不屑之人也借机离席去了 蓝曦臣起身走到金光瑶身边道“阿瑶,你不必妄自菲薄,江宗主也非拿你取笑,我也正有此意” 金光瑶感激看向他,见他面上一片真诚不似有假,一时心头感动如化开的蜜糖,只喉糯鼻酸叫一声“二哥……”便哽咽住了 蓝曦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回身对众人道“各位,曦臣也确有此意,只是阿瑶乃我义弟,适才为避嫌才没有明说,如今金宗主不在,我等也不能擅自做主,不如……” 金光瑶平复下来,连忙说道“不如各位先至客房休息,此事……阿瑶恐当不起,还是容后再议吧” 将与会的人都送走,金光瑶尤自呆立在斗妍厅廊下,以往他只觉蓝曦臣善待于他是还当年落难时搭救之恩,如今看来那位谪仙般的家主能与自己相交多年是真正的欣赏自己的能力,怎能不让每每慨叹命运不公的自己心生感动 第68章 见他出神,苏涉轻声唤道“公子” 金光瑶回神看他,眼神示意他说话,苏涉靠近了,压低声音道“公子,东西拿到了” 金光瑶谨慎看向周围,确定无人方问道“何处?” 苏涉轻声回“暂放置在密室里” 金光瑶道“走” 两人同向密室走去,转过回廊,便听见有人在墙那边轻声议论,说的都是今日百花宴上的事 “那金光瑶,也配做仙督?一个娼 妓之子,身份给我做个门客我都不愿,还妄想爬到我们头上去?” “人家毕竟立了大功” “我呸,谁知道他当年揣的是什么心思?要我说,射日之征,功劳最大的是那夷陵老祖,陈情一令,万鬼莫敢不从,这才破了那岐山的傀儡术” “哎呦,祁兄,慎言,你这话若被那江宗主听去了……” 苏涉已然气得将要拔剑了,金光瑶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轻声问道“泉州祁氏?” 苏涉回“是,才新立的小门宗,不知天高地厚” 金光瑶看苏涉气鼓鼓的样子,勾起唇角轻笑道“小门小户,不要计较了,走吧” 才离了院落,金光瑶又忽而停下,正色道“悯善,先不去密室了,你想办法,晚宴时分将这位祁宗主引到金陵台长阶那里” 苏涉虽心里有疑,还是答应着去了 金光瑶未做停留,自芳菲殿前门进去,见秦愫正抱着一个小团子一样的小儿柔声哄着,傍晚的暖光照在母子两个身上,似一幅画,描不完的其乐融融,说不尽的天伦之乐……金光瑶鼻中一酸,泪水登时涌出来,说实话做出刚才那个决定的时候他也曾暗骂自己禽兽不如,可是这个孩子,已然有异于同龄的小儿,想要庇佑他一辈子也不是做不到,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要跟自己一样饱受非议的活着,他就心如刀绞,而且若让他继续长大,那个难言的秘密,便随时有被揭开的可能,这绝对不行 金光瑶定定神,隐去泪水,笑盈盈的走进去,温柔唤道“阿愫,阿松” 秦愫闻言转过身来,起身笑道“回来了?” 金光瑶就着她怀里握住小儿肉嘟嘟的小手,轻声道“是啊,阿松,阿爹回来了……” 秦愫温柔将孩子递到他怀里,笑着说“去让阿爹抱着吧”,掂了掂脚想帮丈夫除下冠带,好让他轻松一些,金光瑶微微低头任她侍弄,眼光却一直定在怀里粉团可爱的孩子身上 金光瑶左右看了看孩子,开口道“今日精神似是好些” 秦愫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道“这次的大夫好像不错,阿松这几天精神多了” 金光瑶眉眼蕴着笑意说“这下你安心了吧,阿松的病一定会好的,切不可再偷偷哭了,小心伤了眼睛” 秦愫温柔点头 金光瑶抱着孩子逗弄亲吻了许久,连秦愫叫他歇一歇也不肯放手,惹得秦愫频频笑他“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金光瑶笑道“我的阿松病要好了,我当然高兴” 又抱着孩子笑一阵,亲一阵,方才对秦愫说“今日高兴,不若带阿松去跟岳父大人一起用晚膳吧,今日斗妍厅没见他,想来是一个人去哪里喝闷酒了,咱们带着阿松去,让他也高兴高兴” 秦愫自然无有不应,唤人进来收拾东西不提 金光瑶道“阿愫,金陵台上还有客人,我先去安排一下晚宴,你带阿松在长阶那里等我” 秦愫点头应允,金光瑶复又亲了亲怀中小儿,深深看一眼秦愫,走了 今日议事,尚无定论,诸位家主还都未回去,只是似乎都心里有事,看着恹恹的,谈性不高,席上也空了好几个位置 金光瑶作为东道主正自周旋,忽听下人颤声来报 “敛芳尊,不好了,小公子,小公子他……” 跑进来的人似是吓坏了,连话也说不完整,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明白“小公子,在长阶上被人推下去了” 金光瑶似被雷劈中,经不住朝后倒去,还是蓝曦臣眼疾手快,在他腰上扶了一把,道“阿瑶,快,去看看” 金光瑶这才不顾形象冲出门去,众位家主也都不好再继续坐着,跟着他一起涌向金陵台长阶 还隔着一道墙,就听见秦愫嘶声裂肺的哭声,和侍女忙忙唤她的声音“夫人,夫人醒醒” 众人绕过墙壁,只见苏涉拿剑制住一个满面潮红尤自争辩的人“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金光瑶顾不得听他说什么,看了一眼哭晕过去的秦愫,眼光便定在长阶底下那个滚下去摔得血肉模糊的小小身影上 “阿松!”金光瑶泪如泉涌,连滚带爬从长阶上跑下去抱他 是啊,孩子,这道长阶摔下来有多痛,阿爹怎么会不知道?你还这么小,这么软的身体,哪里经得住?傍晚还握着我的手,此时已经冰冷满是血污,纵然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纵然你出生就是个错误,但你仍然是我的孩子呀,只愿你来生托生在一个好人家,只愿你再也不要遇上我这样的父亲…… 金光瑶心里像被生生掏出一个洞,他轻轻柔柔抱起那个已经没有知觉的孩子,似是害怕弄疼他,脸上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 第49章 追凶1 长阶上顿时闹成一团 哭声,问责声,辩解声,议论声…… 聂怀桑适才跟着众人一起过来,此刻却犯了难。他心里本是有疑的:大哥死了,结果仙督一事便被重提,而且人选直指金光瑶,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如果说大哥之死谁得利最多,不就是这位已然将仙督之位收入囊中的敛芳尊吗?可是,那死了的也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子啊,难道他会狠到因为仙督之位牵连自己的孩子吗? 第69章 聂怀桑尤自想着这些事其中关节,忽见一身着金星雪浪袍的年轻男子轻声唤他“聂宗主” 聂怀桑回神看他,只觉眼熟,似是哪里见过,才要问时,便听见那人轻声道“戚总领传信,清河生变,宗主速回” 聂怀桑眉头一跳,他自出门来从云深不知处到金陵台已经快五日未回清河,这个时候传信,想必是大事。聂怀桑看一眼金光瑶,此时已然顾不上他,便请那人将自己离去的消息告知金光瑶,一个人匆匆离去了 来至清河,沿途早有弟子等他,见他来了,便匆匆上来行礼道“宗主,戚总领命我等在这里接应宗主,宗主不必回不净世,戚总领在行路岭等您” 聂怀桑心下生疑“行路岭?”倒也不耽搁,匆匆赶过去了 只见弟子们都守在石堡外面,想必戚猛一个人在里面等他,聂怀桑壮起胆子低头进去,果然戚猛神色悲痛跪在聂明玦打开的棺木前 “戚大哥?”聂怀桑轻声唤道 “宗主,宗主他……”戚猛见他来了,猛抬头忍着泪说话,可又像是悲痛得说不出来,哽咽住了 聂怀桑第一次见他这样,挪过去看开着的棺木,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惊呼一声往后栽过去 “大哥,大哥的尸体怎么会?”聂怀桑跌坐在地上,似是不相信一样问自己 “宗主”戚猛已经过来扶他了,扶着他的胳膊咬着牙道“宗主,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所以先不要声张” 聂怀桑哆哆嗦嗦问道“几时,几时发现的?” 戚猛压低声音道“一个时辰前” 聂怀桑仍旧颤抖着问“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戚猛低声道“属下无能,一点线索也没有,只能先封锁消息,派人叫宗主回来” 聂怀桑定定神,大着胆子走过去,只见棺木里原来安放的聂明玦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用布缝的尸体人偶,人偶脸上画的五官和肚子上贴着的生辰八字分明就是聂明玦的,但此刻却被肢解成数块,只露出肢解处布料的毛絮和里面填充的棉花…… 那人偶的惨状,聂怀桑看一眼便汗毛倒立,他双脚颤抖,用手扶着棺材才勉强站稳,一股冰冷的恨意和无来由的害怕一股脑涌上来 这个人究竟跟大哥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哥都已经死了,死状也痛苦至极,为什么他还不满足,还要将大哥的尸体拿走,换成这个被碎不堪的人偶?还是,他是要警告自己不要继续追查,毕竟行路岭上他尚能来去自如,取自己的性命不是易如反掌? 戚猛见他只是颤抖不说话,以为吓坏他了,忙上来轻声唤道“宗主” 聂怀桑面无表情看他,示意他继续说,戚猛道“宗主,行路岭一带本设有屏障,所以往常派的巡视人员不多,这才没有及时发现” 聂怀桑恨恨道“如此说便是熟悉我聂氏行路岭秘密的人” “可是宗主下葬当日能随我们来行路岭的却没有外人”戚猛若有所思道,半晌像是反应过来道“宗主,宗主意思是说,说我们清河,有内鬼?” 聂怀桑慢慢镇定下来,低声道“只是猜测” 戚猛点头道“如此,不如先将此事压下,把身边清理干净再做打算,至于宗主的尸体,未免打草惊蛇,只派人秘密搜寻” 聂怀桑想了一会,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点头同意。两人将棺材重新盖好,出行路岭往不净世去了 回了不净世,聂怀桑方才从惊怒中回神过来,他脑中迅速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苦想这其中关联 戚猛见他沉思,低声问道“宗主,您此去可有收获?” 聂怀桑沮丧摇头道“本来我甚是怀疑他,大哥之死他受益最多,几乎登临仙督,可今日金陵台上,他亲生的儿子丧命,也因有人不服他染指仙督。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那他儿子的命……” 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那这位敛芳尊的狠毒当真世上无出其右,如果自己贸然出手,只怕大仇还未报,就将聂氏和自己全部搭进去了。为今之计,只能暂避锋芒,韬光养晦,慢慢追查真相 金陵台上 蓝曦臣看着眼前神思恍惚的金光瑶,温声安慰道“阿瑶,你,节哀……” 金光瑶似是失了魂魄,喏喏道“二哥,为什么,我根本没有想过做仙督,他们为什么不冲着我来,阿松,阿松他还是个孩子……” 蓝曦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纵然关系交好至此,可丧子之痛,怎么能是轻飘飘一句节哀就能揭过的“阿瑶,秦老宗主已经手刃凶徒,为阿松报了仇,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还是好好去安慰一下金夫人,让她莫要太难过了才好” 秦愫伤心过度已经被扶回去了,听蓝曦臣这么一说,金光瑶如梦初醒的样子,道“阿愫?二哥,失陪一下” 蓝曦臣道“快去吧” 金光瑶三步并作两步回了芳菲殿,秦愫已经被灌了安神的药睡过去了,金光瑶坐床边看着她,纵使睡过去也不能安稳,蹙着眉,眼角含着泪,金光瑶心疼的理了理妻子的发丝,将一边香炉拿过来,点了一支助眠的香,穿过铜镜,来到芳菲殿的密室里 这是他经常密会苏涉薛洋,收藏一些重要东西的地方,此时密室除了苏涉和薛洋,地上还多出来一张黑色的铁桌,铁桌上赫然放着一具尸体,躺着的角度看身长体健体型匀称,生前肯定修为极高,面部七窍似有变形,手旁放置一柄长刀,不是聂明玦又是哪个 第70章 见他进来,苏涉躬身行礼,薛洋尤自围着铁桌,边转边感叹“啧,这修为,就算不用刀,这一沙包大的拳头砸下来,不死也得断几根肋骨,怪不得你怕他呢” 金光瑶不理他的揶揄,沉声问“东西呢?” 薛洋自怀里掏出一半小巧的铁块掷给他,自己忙着把玩聂明玦生前用的佩刀,道“呐,始终只有半块阴虎符的威力,而且,使用次数是有限制的,次数用完了,便会成为一块会带来血光之灾的邪物” 金光瑶反复看那块小巧的铁块,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试探着问“没什么问题吧?” 薛洋奇怪看他一眼,抢过去拿在手上,道“当然有,聂明玦修为太高,死的又太惨,我刚才试了一下,如果要强行将他尸化,只怕第一件事就是剁了你,你还要试吗?” 金光瑶不死心问他“有阴虎符也不行吗?” 薛洋悻悻道“这只有半块阴虎符的威力,尸化不成功,不但无法控制他,反而会被他所伤” 金光瑶长叹一口气,幽幽的说“那便,烧了,毁了,随便你怎么样吧,只要保证他再也别来找我就行” 薛洋一下子被说到心坎儿里似的,雀跃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哈” 说着手起刀落,聂明玦的脖颈登时裂开,头颅不受力咕噜噜滚了几下滚到地上,薛洋兴奋赞了句“好刀!”接着,上肢,下肢,干脆利落五刀下去,聂明玦尸体顿时被分为六块,除去头颅滚在地上,其余几块都在铁桌上摆成诡异的形状,似是被人摆弄的玩具 薛洋笑嘻嘻看向自己的杰作,遗憾的摇头叹道“可惜啊,若是在活着的时候分尸,一刀下去血呲一下像泉一样喷出来,那才好玩儿呢” 苏涉一直冷眼看着 金光瑶等他手舞足蹈的发泄完自己的兴奋,冷声问道“结束了?碎成这样就能制服他了?” 薛洋才从嗜血的兴奋中平静下来,勾起一边唇角笑得阴阳怪气的说“哈,当然不行了,他戾气这么凶,得用个法阵压住他,尸块还得分别镇压在不同方位的阵眼里,你才能有好觉睡呀,哈哈” 金光瑶沉声问“如何摆阵?” 薛洋见他今日不同过往,心下生疑,也不理他的问话,轻笑问道“今天怎么一直哭丧个脸?怎么你爹死了?哦不对,不对,你爹死了你应该比谁都高兴才对,那是?你儿子死了?” 苏涉见他如此说话,手中难平出鞘半寸,厉声喝道“薛洋!!” 金光瑶闭眼叹气,举手示意苏涉收了剑,无奈道“如你所说,我儿子死了” 薛洋本是调笑的话,哪知竟说对了,讪讪收去笑容,凑上去道“你,你干的?” 金光瑶默认不答 薛洋向他举起右手大拇指,轻笑道“果然大手笔,佩服” 金光瑶不理会,自顾自问道“六处阵眼该设在哪?” 薛洋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摆动道“不不不,五处就足够了,至于头颅吗?怎么说也是你的战利品,不小小的收藏一下??” 金光瑶愕然 薛洋高声笑起来,指着金光瑶的脸道“哈哈,你看看你,吓坏了吧?放心,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永远也别再来找你了,哈哈” 金光瑶不理会他的恶趣味,冷声问道“阵眼选在哪里?” 薛洋自知没趣,摸摸鼻子道“自然是戾气重邪气浓的地方才能压制他呀,那个常氏的鬼宅就不错,哈哈,把他戾气最重的躯干埋在那,让他每夜与常家的凶灵相斗,吓死常萍那个混蛋” 金光瑶又问“其他的呢?” 薛洋漫不经心挥一挥手,道,“无所谓啊,剩下的你看着埋吧,虽说分了尸散了魂,可聂明玦这戾气非同小可,埋得太近尸块之间会有相互的感应,最好离得远一点,哈哈” 金光瑶沉声道“知晓了,这把刀呢?” 薛洋随手扔在地上,道“没意思,怪沉的”,疲惫打个哈欠问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来回奔波给你到处撒凶尸,可累死我了。本还想着有个修为高的尸体玩玩,结果却不能强行尸化,这买卖,我赔了” 金光瑶听他说话,不由笑出声来,道“你赔不了,回去吧,等我收拾完这一摊子,有好事带你去做” 薛洋见他说的认真,不似作假,朗声笑道“哈哈,好啊”转过铁桌,从墙边架子上的暗门出去自芳菲殿后门走了 第50章 蜜糖1 薛洋没如愿将聂明玦制成凶尸,正闷闷不乐,待他闷着头回义庄的时候,发现晓星尘竟破天荒的没去夜猎,坐在院中小火堆旁,手里拿一只坏了的竹筐一边修一边跟阿菁说话 “这是咱们唯一的一个菜筐,现下弄坏了,怎么去买菜?” 阿菁摆手分辩“不是我弄坏的,道长,肯定是那个坏东西弄坏的” 阿菁说完就看到进门的薛洋,她眼神未动,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拿手指着薛洋进来的方向道“道长,这坏东西回来了,你问他,肯定是他不乐意去买菜,故意拿菜篮子使气,这才弄坏的” 晓星尘也听见脚步声,抬脸温声道“回来了?可曾用饭?” 薛洋在他对面矮凳上坐下,笑说“吃过了”。转身故意不怀好意对着阿菁道“你又在道长跟前说我什么坏话?” 阿菁听他对道长说话跟对自己说话完全不是一个腔调,故意挖苦道“哼,分明你在跟前我也敢说,这个菜篮子就是你弄坏的” 第71章 晓星尘无奈摇头道“好啦,呐,我补好了,以后买菜小心着些” 阿菁见他明显护着薛洋,不服气的说“哼,让他小心着吧” 晓星尘听了,微微摇头笑道“阿菁,天凉了,去披件衣服,小心坐在这里着凉了” 阿菁心里又高兴起来,喜滋滋的问“道长,你今晚真的不去夜猎了吗?” 晓星尘温柔点头,嗯了一声 阿菁掩不住的高兴,蹦蹦跳跳的进去拿衣服去了 薛洋故作惊奇问道“道长怎的不去夜猎了?是这周围的走尸都杀完了?” 晓星尘点头“想是如此,近来找我的都是些牲畜成精作乱的小邪祟,霜华也许久未示警了,估计这走尸之乱是根除了” 说完正赶上阿菁披了衣服出来,被她听去高兴的连连拍手“好啊,好啊,道长不用去夜猎了,那是不是以后每天晚上都会在家陪我啦?” 晓星尘温声笑着点头 阿菁心情大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道长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晓星尘一愣,随即摇头“上次的教训忘了,我是真的不会讲故事” 阿菁不死心,尤自央求“道长,不让你讲你那位好朋友的事了,你就讲个你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吧” 晓星尘失笑“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可没人给我讲过故事” 阿菁继续纠缠着“怎么会?阿爹阿娘总会讲些故事给小孩子听的呀” 晓星尘笑容隐去,只是声音依旧温柔,道“我不曾见过我的父母,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捡回去了,她抚养我长大,传我一身道术本领,可她却严肃得很,极少有笑容,自然更不可能会讲故事了” “啊”阿菁害怕自己说道了他的痛处,闭嘴不敢再说话。晓星尘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温柔看向阿菁的方向笑道“不高兴啦,那我就给你讲一个一座山的故事吧” 阿菁失望变成惊喜,一个劲催他快讲快讲 晓星尘清了清嗓子,开口讲道“从前有座山……” 阿菁赶紧打断他,问“山上有座庙??我不要听这个” 晓星尘失笑,又开口道“当然不是,从前有座山,是一座不知名的仙山,山上有一位得道的仙人,仙人道行高深,已然有几百岁年纪了。这位仙人有很多弟子,时不时也会去山下领一些被人遗弃的婴儿回来教养,可这个仙人却有一条规矩,不准自己的徒弟下山,如果要下山,那便再也不许回师门……” 阿菁用手撑着脑袋听到此处,疑惑道“啊,为什么啊?” 晓星尘摇摇头,继续道“不知,想来是这位仙人自己无法理解世间的俗事才躲到山上去的吧,她自然也不允许弟子们把山下的红尘带上山去,扰她的清净” 阿菁兴趣盎然道“我猜,肯定有不守规矩的徒弟,偷偷跑下山去” 晓星尘点头默认,温声继续讲“确实,第一个下山的徒弟,据说修为高深剑法精妙,甫一下山便被世家仙门招揽,誓要作出一番济世救人的大事来” 阿菁点头赞道“果然是个大英雄,跟道长一样” 晓星尘笑笑,继续道“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弟子突然变了性子,嗜杀成性,沦为魔道,被仙门百家碎尸万段而死了” 阿菁顿时觉得晦气极了,立刻后悔方才拿他和道长做比较,不由鄙夷道“啊!这是第一个,难不成还有第二第三第四个?” 晓星尘点头道“第二个是个女弟子……” 听见是女弟子阿菁来了兴趣,想来英雄美人儿的故事肯定比上一个精彩,催促晓星尘问道“女弟子?漂亮吗?” 晓星尘笑她的小孩子心性,道“应该很漂亮吧,我也不曾见过啊” 阿菁信心满满,自顾自道“我猜啊,这个女弟子肯定貌美如花,她下山来有很多人都喜欢她,想娶她,最后她也一定是跟一个大英雄或者大家主成了亲,对吧?” 晓星尘无奈摇头道“她嫁了个大家主的仆人,两个人一起携手云游天下,最后双双在一次夜猎中丧生,只留下一个儿子,他们的儿子长大以后,有个威风得不得了的名字,叫作夷陵老祖……” 阿菁听着这诡异的故事走向,气鼓鼓的说“啊?这是什么故事啊?仙山上的仙女,嫁了个仆人就算了,还夫妻双双死了,留下个儿子吧,名字还这么难听,不听了不听了,这是哪里的穷酸书生编出来的故事,太气人了” 晓星尘脸上讪讪道“我说过我不会讲故事的” 阿菁沮丧问道“怎么跟话本上不一样嘛?” 晓星尘轻笑,道“既然不好听,便准备休息吧,一直坐在这里要着凉的” 薛洋自晓星尘开始讲的时候就一直沉默听着,阿菁听不懂,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晓星尘讲的是自己师傅和师门的故事。在这之前他都以为晓星尘跟那些世家弟子一样,家世好出生好,修为底子也好。适才听晓星尘说起才知道原来他也跟自己一样,从小失去双亲,在孤单和害怕中长大…… 第一次无来由的,他很想和晓星尘也分享自己的故事,想和他也说一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个……”薛洋淡淡开口道“要不,我来讲一个故事吧” 阿菁本来在兴头上,听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正自郁闷呢,忽听见这个坏东西要讲故事,他平日里就惯会说好话哄道长开心,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讲出来的故事自然不会索然无味。阿菁连平日里的拆台都忘了,一个劲赶紧让他讲 第72章 薛洋平静的开始讲“从前,有个小孩子,特别爱吃甜的东西……” “爱吃甜的?不就是你自己吗?”阿菁打断他 晓星尘温声提醒她道“阿菁,别捣乱” 薛洋似是丝毫不受她影响,继续道“可是他没爹没娘又没钱,经常吃不到。有一天,这个小孩子像往常一样蹲在一个酒楼门前乞讨,酒楼里一个男人挥手叫他进去说:小孩儿,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对面客栈天字号房间的客人,这碟点心就是你的了,这个小孩子不识字,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是跑一趟腿可以得一碟点心,他开心极了。哪知道这个小孩子把那封信送过去的时候,客栈里那个壮汉看了信二话不说一个嘴巴把他打倒在地上,踩着他的胸口问是谁胆敢写信骂他的。小孩子怕极了,赶紧给他指了路,那壮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找到酒楼去,那个男人却早就不见了,那碟点心自然也没有了……” 这个故事显然比晓星尘讲的那个引人入胜,阿菁托腮听到这里,气愤道“肯定是那酒楼的男人跟那壮汉有仇,他自己不敢当面去骂,就让一个不识字的孩子给他传递骂人的信,真是不要脸!” 晓星尘一直沉默听着,温声问了一句“后来呢?” 薛洋笑笑,掸了掸衣服上的草灰道“后来?没有后来了,那个小孩子再也没见过那个骗了他的男人,故事结束了” 阿菁意犹未尽道“啊?这也太便宜那个男人了,要是我,我就呸呸呸吐口水到他的茶杯饭菜里,让他再骗人” 晓星尘似是“看”出薛洋的怅然若失,安慰道“既然过去了,便不必过分沉溺过去” 地上火苗印到薛洋眼里,光亮亮的,他牵起唇角,露出好看的虎牙,笑道“是啊,都过去了” 阿菁见他已经没了继续讲下去的打算,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讲的故事,一个憋屈,一个无聊,真是,真是气死我啦,睡觉去啦” 晓星尘和薛洋俱是一笑,都很有默契的没在继续探究两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收拾好东西休息去了 次日早晨,阿菁醒来的时候,晓星尘刚从外面买菜回来,听见阿菁的声音,他温柔伸出一只手道“阿菁” 晓星尘伸手将一颗小小的糖果放在她手心里道“给你” 阿菁摸了摸手里的东西,开心笑道“是糖啊,谢谢道长” 晓星尘又将手里剩下的一颗递给薛洋道“成美,你也有” 薛洋呆了一呆,半晌才伸手出去,楞楞的问“还有我的?” 阿菁听见薛洋也有,气鼓鼓的便要来抢“啊?道长,他都多大了还吃糖,羞不羞?” 晓星尘见他们为一块糖抢起来,好笑道“别抢,以后每天都有,别舍不得吃” 薛洋转了个身,抬起胳膊不让阿菁抢去,握着那块糖,心里软软的,似化开了一滩水… 第51章 追凶2 芳菲殿密室 金光瑶正焦急等着前去办事的苏涉 “公子”暗格轻响,苏涉自外面探出头来唤道 金光瑶忙让他进来,急着问“如何?” 苏涉顾不得擦自己脸上的汗,忙回道“都办妥了公子,用得都是往常用惯了的人,出不了差错” 金光瑶将自己怀中锦帕递给他,心疼道“辛苦你了悯善,此事事关重大,交给别人我实在难以放心” 苏涉仿佛受宠若惊,忙推辞道“公子切勿如此,公子信任,我心里明白” 因聂明玦戾气甚重不能轻易制成凶尸,金光瑶便授意薛洋将他五马分尸,现下正四处找阵眼埋尸块,好镇住聂明玦那冲天的怨气。适才派苏涉出去就是将戾气最重的躯干部分,镇在了栎阳常氏鬼宅旁边的墓地里 金光瑶沉声道“现下躯干解决了,剩下的……” 苏涉见他犯难,躬身问道“公子,薛公子不是说找邪气重的地方镇着就行吗?这样的地方何其多” 金光瑶摇头道“地方是不缺,但是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易。我既然要设法阵镇压他,便要让他永世都无□□回超生,再也不要挡我的路” 聂明玦活着的时候时时监督责骂,死了也不让自己有半刻安生,金光瑶似是恨极了他,咬牙道“我想到地方了,他不是从来都看不上我吗,我偏给他找个好归宿,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哈哈” 金光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道“悯善,这几天好好盯着清河,上次盗尸没被发现实属万幸。你安插在不净世的人可有消息捎来?” 苏涉摇摇头道“没有” 金光瑶点点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说明聂氏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让他继续打探” 苏涉应允,抬头见金光瑶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心问道“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 金光瑶蹙眉道“总觉得有些奇怪”见苏涉疑惑,继续道“我是说,金光善这次的反应,有点奇怪。以往因为仙督的事他早就大发雷霆了,这次却……” 听他说起,苏涉似乎也想起来什么,点头道“没错,金宗主这几天确实连秦楼楚馆都没有去了。公子,可要去查?” 金光瑶点头“去查一查” 苏涉答应着去了 不净世 聂明玦尸体无端被盗,聂怀桑既惊又怒:尚未找到害大哥身死的凶手,就把大哥尸体弄丢了,这要是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还不被列祖列宗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打成天聋地哑?难道是自己哪一步漏了马脚,对方狗急跳墙?不对啊,若真是漏了马脚,杀我也比偷大哥尸体容易啊。若不是自己漏了马脚,那对方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大哥一人,大哥一生都正直敢言,真有这样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仇家吗? 第73章 聂怀桑心乱如麻,他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但仅有的线索只是那凶手知晓聂氏刀灵的秘密而已,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细想来,不可谓不多。如果那凶手处心积虑想要除掉大哥仅仅是因为仙督之位,那为什么又要冒险把大哥尸体偷走呢?难道是尸体上有什么会暴露凶手形迹的东西?还是要用大哥的尸体去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突觉抓住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又细细想了一遍,确认目前也只有这一处可做突破口,忙唤戚猛前来商议 “宗主”戚猛躬身拜见 “戚大哥”聂怀桑急忙扶他一把,压低声音道“你说,偷大哥尸体的人会不会是想拿大哥尸体去做什么事?” 戚猛眉头一跳,不可置信问道“尸体?难道是炼,凶尸?”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真的太丧心病狂了,且不说堂堂一宗之主被炼成无意识只会嘶吼嗜血的凶尸有多屈辱,单以赤峰尊的修为,若炼成凶尸恐怕比当年夷陵老祖座下鬼将军还要可怖。可这世上能炼凶尸的人不是只有…… “可是宗主,那个人不是,已经?” 说起那个人,聂怀桑倒还算镇定,他淡淡道“你说魏兄吗?我虽不才,但与他同窗一场,倒还算是了解他的为人,姑且不说他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这种事情他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戚猛见他说的真诚,疑惑问道“可当年穷奇道和不夜天两处,他纵手下鬼将军大开杀戒,祭出阴虎符几乎毁天灭地,连我们聂氏都有不少修士死于他手,若真是他夺舍重生,回来报仇呢,只怕几大世家毫无还手之力” 聂怀桑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轻笑道“戚大哥,你可能不了解他,魏兄当年何等恣意潇洒,最恨的便是使阴谋诡计戕害他人的人,他也从不屑去做这种事。我还记得温氏覆灭金氏独大他也敢独上金陵台为温宁温情姐弟讨公道,后来被困夷陵也没做过什么有损玄门世家的事,至于他后来为什么突然发狂,我虽不得而知,却私心里一直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聂怀桑说起故人,目光沉痛又向往,是啊,那时候他多羡慕年少恣意的魏无羡啊 “宗主,宗主”戚猛打断他的思绪“如果不是这位夷陵老祖,如今世上又有谁可以炼制凶尸呢?” 聂怀桑问道“你忘了大哥身死当天晨起,见过谁了吗?” 戚猛经他提醒,猛然惊醒道“薛洋?” 聂怀桑沉吟道“不错,薛洋此人邪魅狂狷处事从不讲究道义是非,若他真的没死,那他就是最有可能偷大哥尸体的人,甚至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听到此处,戚猛想通这个中关节,狠狠一掌拍在案上“之前兰陵金氏对外宣称薛洋已被处决,若他真的没死,那兰陵金氏之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 聂怀桑闭眼深吸一口气“无论怎样推算,最终的嫌疑都落在兰陵金氏,看来大哥之死无论如何他们都脱不了干系。不管是金光善还是金光瑶,我都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戚猛知道虽然聂明玦平日极为严厉,但对这个弟弟却也是真心疼爱的,所以聂怀桑才会这样不顾一切一心为他<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 >复仇。戚猛担忧的说“宗主,如你所说,薛洋危险不可知,金氏又惯会隐藏狡辩,我们若在探寻程中打草惊蛇令他们觉察,或是证据不足以一击而中,只怕要将整个聂氏搭上。戚猛深受宗主大恩,决定为宗主报仇时就早已将身死置之度外,只是聂氏如今只剩下您了,您不能有事啊” 聂怀桑心下感动,温声笑着说“不用担心戚大哥,我最有自知之明了,知道我能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会做以卵击石的事的。如今之计,要继续将我们身边隐藏那人找出来,而且即便找到了也不要声张。至于薛洋,只要他没死,就一定会露出踪迹,金陵台上,我亲自去探查,外面,就交给你了戚大哥” 戚猛拱手应允“只要能报宗主知遇大恩,戚猛万死不辞” 正所谓:世间纷乱事,是非恩怨尔 第52章 与羡书4 自聂明玦身死,接二连三的事情,家主蓝曦臣忙得焦头烂额,蓝忘机从清河回来便一直在云深不知处照顾宗族事务 藏书阁门外,蓝景仪正费力叼着抹额带子倒立受罚,蓝忘机立在一旁,听不出喜怒,问道“景仪,你可知为何罚你?” 蓝景仪从开始就问自己今天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思前想后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得含含糊糊回答“含光君,我……我……” 蓝思追偷偷在门内给他比写字的手势,一边不断用口型无声的说“字,不好看,字,字” 蓝忘机淡淡道“思追,去做你的事” 蓝思追讪讪道“是,含光君” 蓝忘机将目光落到蓝景仪身上,缓缓开口道“书,心画也,见书如见人。意谓人与字,字与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相融,相得益彰。你字迹飞扬有过,沉稳不足,寓心不静,你可知?” 蓝景仪这才知道自己为何受罚,他的字只求快不求好看,跟思追的比起来已然惨不忍睹了,何况字迹作为蓝氏弟子们习字临帖的含光君,声如蚊呐道“知错了,含光君,我重写” 蓝忘机点点头道“半柱香后下来” 蓝景仪欲哭无泪,含糊道“是” 蓝忘机又望向藏书阁里其他的人,道“其余人,做完课业便可散去了”说完便往静室去了 第74章 好不容易捱过半柱香,蓝景仪觉得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嘴里哎啊哎呀的喊着“哎呀,胳膊要断啦”一边已经毫无形象的瘫在藏书阁外地上 蓝思追早做完了功课,却一直没走,“景仪,不可站姿不正,不可坐姿不端……” 蓝景仪脱了力一般继续躺着,仔仔细细审视一遍明明和他年纪差不多,却总是让人有一种他是缩小版含光君错觉的蓝思追,半晌疑惑问道“思追,你是怎么做到成为小含光君的?” 蓝思追一边伸手准备拉他起来,一边微微责备的说“胡说什么?含光君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怎么能比得上?” 蓝景仪就着伸过来的手坐起来,点头表示同意,恨自己是块铁不是钢一般仰头叹道“你说含光君为什么这么厉害呢?剑法,古琴,诗文,音律,夜猎……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蓝思追并排和他坐在一起,想了想他的话,发现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含光君不会的,半晌摇头放弃 蓝景仪见集他们两颗脑袋都想不出答案来,沮丧问道“思追,含光君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啊?” 蓝思追惊奇看他一眼,不可思议般的问他“你胡说什么?含光君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蓝景仪似是听到今天最大的笑话般哈哈笑起来 蓝思追急得忙去捂他的嘴“不可无端哂笑” 等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景仪伸手揽住思追肩膀,怅然若失道“你知道吗思追,你什么事都做得那么好,含光君喜欢你是理所当然的,可我,什么都做不好,他凭什么喜欢我?” 蓝思追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好多次,我都发现含光君定定的盯着你看,有好几次似乎嘴角还带着笑意,那神情绝对不是不喜欢” 蓝景仪彻底惊愕了,不可置信的问“怎么可能?我……” “思追,景仪,席地而坐,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两个人没注意有人过来,听见这话,吓得一下子蹦起来,顾不上整理弄皱的衣衫,躬身行礼道“先生” 蓝启仁微愠看着这两个小辈弟子里渐渐崭露头角的两个,惜才之心乍起,问道“《礼记》有云: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后何如?” 蓝景仪迅速在脑中搜索 蓝思追恭敬回道“回先生,善教者使人继其志” 蓝启仁捻须点头,赞赏看思追一眼,才将目光移到景仪身上道“罢了,不考你了,《礼记》未记熟,限两日内记熟,过来背给我听” “啊?”景仪欲哭无泪 蓝启仁继续道“今日行为失当,抄完一遍《上义篇》再回去” “啊?”景仪已经要哭了 蓝启仁看了看两个年纪相当,性情却截然相反的两个小子,蕴着笑道“还不快去?” “是,先生” “是~” 蓝忘机回了静室,许久不见思追跟来,他便又转回藏书阁来查看 在远处便看见里面灯火通明,蓝忘机放轻步子上前,隔着窗看见两个抄书的影子 一个端正自持,一个东倒西歪,一个凝神抄写,一个东瞅西看…… 蓝忘机隔窗看去,只觉此时情景似曾相识,他心头猛然一跳,喉咙发紧,眼中生生潮热起来,屋内烛火印在蓝忘机眸中,摇摇曳曳将他的思绪拉扯到多年前那个午后: 藏书阁内,也是同样一动一静两个少年,那时魏婴受罚,自己则是监督者。可那个人那样跳脱好动,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一会又要送我礼物,甚至把我的佛经换成了……惹得我生平第一次言行无状,吼着让他滚 想到这里,蓝忘机神色微松,一股淡淡笑意氲在眼中,也仅仅只是一瞬,接着眸中便换成了深深的绝望和后悔 是啊,现在他真的消失了,找了这么久,问灵问了不少,却一点踪迹都没有,假如以前从来不拒绝他的好意,假如从不曾对他冷冷淡淡,假如对他敞开心扉,他会不会走得不那么决绝…… 蓝忘机闭眼隐去泪意,没去打扰藏书阁里的人,独自回去了 婴今日安否? 藏书阁自被温氏焚毁,一直是吾心中伤痛,后重建,吾亦尽全力恢复当日原迹。窗边玉兰树本被焚毁殆尽化为焦土,吾念及汝最喜攀爬之,寻遍姑苏才得今日此株相差无二者,若汝某日归来,仍可攀树跳窗,入内寻吾 族中小辈有一子极似汝,性情跳脱,不喜约束,却又聪明伶俐,重气徇名,吾时常有如见你之恍惚。无奈年纪尚小,不似汝当年胸有丘壑,还需历练教导。若汝在此,定深得此子喜欢 今日见其于藏书阁内罚抄,不觉忆及当日监督汝抄书之时,汝不尊训规,坐姿随意,字迹潦草敷衍,与其相差无几也。 吾深知不对,无奈思你辗转难眠,若能盼汝归来,定不强汝遵我族中规训;若能盼汝归来,定不拒汝任何要求;若能盼汝归来,此生皆因汝而生悲喜 己亥年丙子月辛卯日湛书 蓝忘机隔下笔,看看自己写的那一沓厚厚的游记和手札,抬手将书架上一沓纸张略有发黄的手札取下,两沓一新一旧,字迹却分毫不差,皆是矫若惊龙,飞扬恣意 蓝忘机用手轻抚那沓发黄的纸张,眼波灼灼,如坠星火。实无人敢信,这世间亦有如此人物,令不动如山含光君温柔缱绻如斯 第53章 入梦1 第75章 蓝忘机做完早课便去雅室与蓝启仁和蓝曦臣问安 蓝曦臣见他面露疲惫,不由关切道“忘机,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可是最近帮我处理宗族事务太累了?” 蓝忘机似被人看穿心事,心头突突跳起,想要否认,又牢记着不可诳语的家训,一时竟没来由心烦意乱起来。只是他一向就算心内翻江倒海,面上也平静无波,等了半晌还是决定不做回答了 蓝曦臣看他神色,微微蹙眉问道“不是吗?那你……?” 正说着,弟子回报说清河聂宗主来了,蓝忘机才松了一口气借机出来 是啊,他该如何跟人说起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啊,只是想起,都脸红心跳,燥热难耐。蓝忘机仅仅是想了一想,一抹粉红都悄然爬上脖颈,接着是耳垂,最后是眼眸 原来自昨日傍晚看到景仪和思追在藏书阁抄书的情景,令他想到之前和魏婴在藏书阁相处那一个月时光,是夜,便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 梦里是再熟悉不过的玉兰花树和藏书阁,蓝忘机端坐在几案一头看一本佛经,另一头是横七竖八抄家训的魏婴,两人都是多年前听学时年少的模样 梦里少年蓝忘机抬眼看对面认真运笔疾书的魏婴,正自奇怪他怎么今日如此安分,就听见少年魏婴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 “呐,蓝湛,送你” 少年蓝湛不屑理他,尤自看佛经未动 少年魏婴也不生气,眉眼含笑凑上来道“喂,蓝湛,给点面子嘛,我明天就不来了,送你礼物你都不要啊” 少年蓝湛放下书,低头向案上看去,那是一副自己端坐窗前玉兰花树下看书的肖像,眉眼,身量都画得极为传神,只鬓边多了一朵玉兰花,虽说带着花,竟奇妙得丝毫不显得女气。少年蓝湛将那画拿起,细细端详一遍,正欲开口说无聊,身边少年魏婴已然开口道“无聊是吧?你能换个词或者多加两个字吗?” 少年蓝湛声音清冷道“无聊至极!” 少年魏婴不恼反笑道“哈,果然加了两个字,谢谢啊,哈哈,行啦不闹了,你不是还得看佛经吗,看吧,哈哈” 少年蓝湛将那副画轻放在桌上,拿起先前看过的佛经,正欲看时,突然似被火舌烫到一般将那本书掷远,避如蛇蝎般退到角落,指着少年魏婴气极道“魏婴!你!” 另一边恶作剧得逞的人已然笑趴在地,听见这话,边笑得前仰后合边说“哈哈哈哈,蓝二公子你居然看春*图,哈哈哈…” 少年蓝湛尤自站在角落避它如蛇蝎,听见少年魏婴如此说,避尘出鞘,冷着嗓子道“魏婴,你,你是个什么人?!” 听见这话,少年魏婴才止住笑声,朗声问道“啊?我还能是什么人,男人” 少年蓝湛铁青着脸,只拿气得发红的眼睛瞪他,冷冷道“不知羞耻!” 少年魏婴不可置信睁大眼睛,调笑道“这种事也要羞羞啊?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我不信” 少年蓝湛再也听不下去,持剑上来就要教训这个不知羞耻的人,哪知少年魏婴也伸手将佩剑解下,笑盈盈的说“唉,我今天也是带了剑的,你要在这打?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 少年蓝湛持剑刺出,少年魏婴横剑格挡,也不再还手,只笑得不怀好意说道“仪态,仪态,蓝二公子,注意仪态” 少年蓝湛撤剑回刺,两人这才叮叮当当打成一团,刚只过了十余招,就听少年魏婴朗声赞道“能收能放,有张有弛,好剑法” 少年蓝湛又怒又气,正欲与他对峙,就听少年魏婴笑嘻嘻道“唉?蓝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来,让哥哥摸一摸,烫不烫?哈哈” 少年蓝湛已然仪态都不顾了,厉声喝道“滚开!” 少年魏婴全然不顾他是否生气,伸出不持剑的左手在少年蓝湛脸上摸了一把,完了还挑起眉毛得逞得笑道“不过蓝湛,你脸红成这样,是跟我打红的呢还是看刚才那个好东西看红的呢?哈哈” 少年蓝湛运剑不辍,沉声道“胡说八道!” 少年魏婴尤自轻松的拆着招式,似有遗憾的说“蓝湛啊蓝湛,你看看跟你一般大的,哪一个跟你一样,就看了一眼脸就红成这样,你也忒嫩了” 少年蓝湛已然气到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出剑不止,就听少年魏婴又笑嘻嘻道“抄书怪无聊的,要不让哥哥教教你?就当是报答你的监督之恩,嗯?” 少年蓝湛哪还有心思同他说话,此时只想将这个捉弄他的人教训一番。他不顾少年魏婴胡说八道,将灵力注于剑上,不顾招式,只一剑向上挑出,两把剑便齐齐掉出窗外 “啊,我的剑”少年魏婴失声喊道,飞身上前想要去把剑找回 少年蓝湛哪里肯放过他,扑上去将少年魏婴一把拉过来,一只手禁锢他双手,另一只手将他压在藏书阁地上 “啊呀”少年魏婴后背突然撞在地上,吃痛叫出来,又看见少年蓝湛红着眼红着脸将自己压在地上,顿时将捉弄人的心思去了□□成,尴尬问道“蓝湛,你,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蓝湛冷脸将他压在地上也不回答,少年魏婴尤自挣脱半晌,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禁锢,不由话音软下来道“蓝湛,你让我起来,起来再说” 少年蓝湛不理,发红的眸子似要喷出火来,冷冷盯着他问道“你方才说,要教我什么?” 少年魏婴倒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只装傻道“啊?我方才没说什么啊……你先让我起来吧,我今日书还没抄完呢” 第76章 少年蓝湛听到此处,手臂稍稍松了一松,就见少年魏婴才挣脱的右手一掌欺上自己面容来,他伸手抓住,与他另一只手一起固在身前,伸手解下自己抹额,转了三圈,将两只不安分的手绑在一处,绑成个死结 少年魏婴见他这样,才怕起来,不由改口挣扎道“你解抹额做什么?啊,干什么帮我的手啊,蓝湛,你放开,我开玩笑的” 见蓝湛丝毫不为所动,少年魏婴不再挣扎,转而跟他讲道理道“蓝湛,你这样也太小心眼儿了吧,我说你什么了吗?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嘛” 少年蓝湛这才冷冷开口道“你自己想,你说了什么” 少年魏婴手腕挣脱不开,人又被他压在地上,认怂回答道“我无非说你嫩,说你不懂某些事罢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有些大人的事你的确不懂嘛,被戳穿了事实就这样对我?这不是小心眼儿是什么?” 还未说完就觉得腕子几乎断了,少年蓝湛双眼灼灼,几乎喷出火来,恶狠狠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问“谁说我不懂,嗯?” 少年魏婴少见一向雅正的蓝二公子跟他讨论这种事,仰身笑起来,道“你懂才是有鬼了呢,哈哈” 少年蓝湛见他笑得毫无悔意,少年人的胆量和对某些人的又爱又恨一下子冲上脑门,轰去他所有理智,欺身上前一手困住那人乱动的双手,一手则向那人腰测游离开去…… 少年魏婴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身下某处被人握在手里,他唬了一大跳,知道玩笑开过了,连忙求饶道“蓝湛,蓝湛,我开玩笑的,啊,你手放哪呢?” 少年蓝湛不顾怀里挣脱不止的人,只盯着他的眼睛问同一个问题“谁说我不懂?嗯?” 少年魏婴见挣脱不过,便软语求饶道“你懂,你懂,蓝湛,你先放开,我开玩笑的,你手别乱摸……” 少年蓝湛眼里脸面脖颈全都红成一片,盯着怀里那人,低头亲了下去…… 此处省略无数字,别问,问就是生命的大和谐 蓝忘机适才无目的走,回神过来才发觉走到云深不知处后山兔子窝了,他摇摇因没睡好有点闷闷的头,伸手将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托在手里 “魏婴,你到底在哪?” 第54章 蜜糖1 芳菲殿 金光瑶端着药碗,轻声细语安慰道“阿愫,许是我们与阿松缘浅。岳父已经手刃了凶徒,你再感怀也是白白自苦,听话,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让我担心” 丧子之痛岂能说忘就忘,秦愫自孩子夭折后就一直缠绵病榻,此时也是面白如纸,蕴着泪只是哭不说话 金光瑶见状,放下碗,沉痛道“都怪我,阿愫,你要是怪就怪我吧,若不是我参与到这些是非中来,又怎么会连累阿松。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努力,父亲就一定会看到我认可我,如今虽人人敬我是敛芳尊,可你知道那都是虚名,父亲从来都没有让我做继承人的打算,我也只是想让你们母子两个过得好一点,让我的儿子再也不要像我一般一辈子被人看不起,怎么就这么难,阿愫,怎么就这么难呢?” 秦愫陪着金光瑶一路从低谷而来,这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自己也茫然了:是啊,为何在别人看来很容易的事,到她敬着爱着的丈夫这里就那么难呢?这些年,不管金光善下多蠢多招人恨的任务,金光瑶都会去做,饶是如此,仍得不到信任 秦愫想到这里也不自觉心疼起金光瑶来,苍白的手指握着丈夫的手流泪,两个人皆泪眼婆娑相顾无言 “敛芳尊,宗主请您过去”门外侍女轻声通报 金光瑶隐去泪意,柔声又将秦愫安慰了几遍,这才向金光善殿内走去 “公子”刚转出院门就碰见前来回话的苏涉 “何事?”金光瑶脚步不停,只稍稍放慢了听苏涉说话 “属下查过了,金宗主这几天没有向您发难,好像去接回了一个人”苏涉跟着他的步子,轻声回道 “一个人?”金光瑶顿了一顿,蹙眉问道 “是,一个少年,十二三岁模样”苏涉回道 “哈,紧张什么?又是一个私生子罢了”金光瑶倒是不以为意 “是,只是赶来提醒公子,金宗主这些天都对您避而不见,此时召见,定是为了此事”苏涉隐隐有些担忧的说 “怕什么,这些年,咱们应付的他外头的种还少吗?”金光瑶说着已经走到金光善正殿门口,他停下脚步,整理冠带,抬脚进去 “父亲”金光瑶躬身行礼 “阿瑶啊,你来了”金光善听起来心情极好,正满脸慈爱的剥一块饴糖 金光瑶抬眼望去,果见他言笑晏晏看着身边一个瘦弱的少年,这少年似是常年忍饥挨饿一般,整个人面黄肌瘦,缩成一团,但相貌却极是俊秀。金光瑶正打量,金光善便把手里剥好的糖果喂到那少年嘴里,那少年似是从来没有跟这所谓的父亲如此亲近过,微微愣了一下,才怯怯的用牙尖叼住了那块糖,又瞥见地下这人盯着他看,眉眼含羞带怯飞速的看了自己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了 “阿瑶啊,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弟弟,叫……”金光善眉眼含着笑拉过身边的少年想要介绍,却将他名字也没记住 “莫,莫玄羽”那少年兀自低着头,怯生生的回答 金光善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哦,对,莫玄羽,哎呀这名字实在拗口,既然你回到我金氏了,便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等我替你好好想一想该叫什么好呢,子轩子勋他们兄弟从‘子’字,你也便从子吧” 第77章 “但凭,父,父亲做主”那少年仍怯生生的不敢看任何人,嘴巴里吃的糖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含含糊糊的,连叫父亲也生疏得很 “好,阿瑶啊,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好好派人教教他礼仪行止这些,以后要随侍我左右,可不能再这么小家子气的”金光善朗声吩咐站在下面的金光瑶,又转头对那少年说“别怕,下面这位,是你兄长,最是良善疼惜人的,以后啊你就跟着他” “是”那少年低声答了一句是,又转过身对金光瑶拜了拜道“有劳,兄,长了” 金光瑶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父慈子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当初金光善以自己为耻避而不见,若不是自己豁出命在不夜天惊天一刺,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认回自己这个儿子。而且即便认回了也不让自己从嫡系弟子的“子”字,却从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光”字。如今接回了这个莫玄羽开口闭口便要分嫡庶,给他取嫡系子弟的“子”字…… 金光瑶稳下心绪,换上惯常接人待物的笑容可鞠,温声道“既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玄羽是吧?这一路风尘辛苦了” 金光善俱是冷眼看着金光瑶,那张经常含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喜来,他不得不承认,地上站着的这个儿子,无论心思,谋略,教养,行止都比身边这个强出许多来,他没想到一个勾栏女子教出的儿子居然比正经人家的小姐教出来的好上这么多,可优秀又能怎么样,他太难掌控,纵然不论他的出身,单就无法掌控这一条,自己就无法容忍 金光善眯眼看过去,金光瑶仍是一派云淡风轻,转而勾起唇角笑向莫玄羽道“你这孩子,要说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怎么被你娘教养成这副模样?畏畏缩缩,全无半点大家之气,你娘没教过你这些吗?” 那少年磕磕巴巴道“姨娘,姨娘不许我读书,还说,还说我,说我变不成,金,金凤凰……” 金光善不耐烦挥手道“罢了,罢了,那莫家的惯会拜高踩低,听说我派人去接你了,你娘也跟着沾了光,登堂入室了?也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家,目光竟如此短浅……” 那少年不说话只是站着点头 金光瑶也不好插话,也只是静立着 半晌,金光善才似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阿瑶?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去给你弟弟安排一下” “是”金光瑶躬身答是,退出殿外,刚一跨出门槛就听见殿里传来杯盏砸碎和金光善气急败坏的怒骂“正正经经人家的孩子比不上一个娼妓生的,真是丢我的脸,还不快滚出去” 甫一听到那四个字,金光瑶登时目眦欲裂,脚下虚浮差点没站稳,殿外候着的苏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急切问道“公子?” 金光瑶靠着他的手稳住心神,半晌才虚弱道“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母亲说我的身份,唯独他,没资格” 苏涉知道“娼妓之子”是金光瑶的逆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稳稳扶着他,等他缓过神来 金光瑶眼中的神采由怒极转为愤恨,最后隐去所有,不留一丝痕迹,他站直身体,理好冠带,平静不带一丝悲喜道“走吧” 苏涉答声“是”又指指他身后,金光瑶转过去看到那个刚才还父慈子孝转身就被赶出来的少年,此时正一脸窘迫,面红耳赤偷偷看他。金光瑶沉声道“叫人给他安排一下吧,别弄死了” “是”苏涉答应了,虚扶着金光瑶稳步走了 原来这莫玄羽正是姑苏彩衣镇东南小镇子莫家庄的二小姐和金光善露水情缘生的孩子,两三岁上,这金光善还时不时去看看或送些东西银钱过去,莫玄羽四岁之后金光善却像没这回事似的将这母子俩忘到脑后去了。 金光善也甚是苦恼:若不是这些年他疏于管制,大多心腹都被金光瑶以各种理由处理了,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是能信任的人,一时间竟有被金光瑶架空之感,也不会想起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的这个儿子 莫家庄的人起先还忌惮他这个声名在外的大家主,看他面子不敢太苛待他们母子两个,十年八年的不见有人去接便渐渐把这事都不提了,甚至言语里讥讽他们疯言疯语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莫玄羽的母亲莫二小姐本就是家仆生的,空有一副好皮囊,于教养孩子上只知动辄打骂,哪会教一些别的,倒生生把一个相貌俊秀,俏丽文雅的儿子养成现在这种唯唯诺诺的小家子相 她那个姐姐莫大娘子更不必说,拜高踩低,眼高于顶,金光善还去的时候各种对妹妹好,金光善丢开了,她便换了嘴脸,成日里讥讽,还把她们母子两个赶到后院驴棚旁边去睡。 这莫玄羽能长到十四岁确也不容易,长时间营养不良使得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连身高也比同龄孩子矮了一截,除了眼神还算清明机灵,这个孩子真是空有皮囊,一无是处 想到此金光善恨恨道“管他性情如何,听话就行了,养出一个白眼狼来,再优秀再好又有什么用!” 第55章 醉生1 从金光善处回来,金光瑶就把自己关在密室里,他气得不是金光善又接回一个私生子,也不是阿松夭折了那个名义上的祖父都没有出现过,而是在金光善眼里,他从来都是女昌女支生的,上不得台面,而这一点却是无论他做多少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公子,泽芜君到了”苏涉本想遵着金光瑶的吩咐谁都不见的,但又明白蓝曦臣于金光瑶而言终究与别个不同,这才大着胆子来通报 第78章 金光瑶将情绪收起来,尤带着点鼻音道“二哥来了吗?先请到绽园,我马上就过去” 苏涉应声,安排人去了 金光瑶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前去会客 蓝曦臣于他真与别人不同,记得自己还是孟瑶时,倒茶都有人嫌脏不喝,唯蓝曦臣面不改色喝他的茶,甚至当众褒奖他,后来相处也从未有过不信任,这怎能令他不感动。金光瑶自问自己坏事做尽,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蓝曦臣那样从来未对自己设防,对自己丝毫没有城府的人…… “二哥”金光瑶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笑盈盈唤等在绽园的人 这处园子是他专门辟出来招待蓝曦臣的,绽园,不似金陵台别处建筑一派富丽堂皇,这一处小院子更像云深不知处,是江南水乡的青砖黛瓦粉墙绿竹,极雅极幽静的所在 蓝曦臣本背着手看他养在白瓷缸里的几尾锦鲤,听见声音,转身笑着道“阿瑶” 金光瑶心里奇怪,为何今天情绪几乎失控,却在此时看到蓝曦臣时,油然而生一股被人惦记的暖心和想要倾诉的委屈来,他对上蓝曦臣温和深邃的眸子,有点歉疚的说“前番事情太多,也,着实心有伤痛,招待不周,二哥切莫怪罪” 蓝曦臣微沉下声音道“阿瑶,你我二人,不要说这种话,无端丧子我知你心痛不已,也不适合来惹你想起旧事,只是不想你太过沉湎伤痛,所以给你带了个礼物,希望为你开解一二” 金光瑶心下感动不已,虽说阿松之死是他设计的,可比起不闻不问的金光善和不知该怎么关心自己的苏涉,他的心情唯有蓝曦臣一人在意 金光瑶面露欣喜问道“哦?是什么?二哥送的自然是好的” 蓝曦臣指向案上一个箱子道“说不上好,是我自己画的,你别嫌弃就好” 金光瑶更加感动了,他轻手轻脚打开箱子,印入眼帘的是四卷画轴,拿出一卷打开来,是一幅水墨,水天相接,田畦纵横,水鸟悠悠,黄鹂婉转,上题“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两句,寥寥数笔,勾出一派夏日晴空之景,看来令人心旷神怡 金光瑶爱不释手,转而打开第二卷 ,仍是水墨,却是另一番莲叶田田,荷花映日的盛景,上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两句,紧接着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和“独上高楼云渺渺,天涯一点青山小”两卷,皆是一幅画两句诗,水墨画就,意境或悠远或明朗,或深邃或阔达。 金光瑶不及看完就泪眼朦胧起来,蓝曦臣未发一言,却生生用四幅画写尽对自己的关心和安慰,他喉头一阵阵发紧,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有谁这样关心过自己的感受又有谁这样花心思安慰过自己,金光瑶再也忍不住,转身抵着蓝曦臣的肩膀轻声哭起来 蓝曦臣倒不是没见过金光瑶流泪,在金光瑶新婚前夜,许是心里忐忑,也曾醉上云深不知处,拉着他的袖子哭了一回,只是不曾想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气氛竟稍稍的有点微妙尴尬。蓝曦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正踌躇是轻抚他背安慰呢还是站着别动的时候,金光瑶抬起头来看他,他本就比金光瑶高出一截,现下低头看去,那人微红的眼眶,微红的鼻头,跟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多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楚楚动人来…… “二哥,都怪你的礼物太好了,惹得我竟如此失态”还是金光瑶率先打破尴尬,破涕为笑说道 蓝曦臣松了一口气,轻笑道“画技拙陋,你喜欢就好” 金光瑶朗声坏笑说“二哥,你的画技拙陋?我得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欣赏,若是让怀桑看见,又要哭天抹泪的抢走了,我可舍不得,到时不免拿你挡着,你便又要受累画给他四卷了” 蓝曦臣温声道“切莫让怀桑看见,不是我不愿画与他,只是他也太在这些书画古玩上用心思了,以前还好,如今做了家主还是这样,要如何服众呢?再说,作画也需要心境,物随笔变,笔随心转,境随心生,心由天造,方为笔墨之极。若我无为你作画时心境,又如何作得出来” 金光瑶不由感叹姑苏一方好山好水方才能造化出蓝曦臣这般豁达坦荡的君子来,对任何人的感知感悟他都能坦荡荡的说出来,从不藏污纳垢 只此一件就是金光瑶穷尽一生也做不到的,他说不出口的心思太多,说不出口的事情也太多,一辈子也成不了蓝曦臣,但他却又无比的羡慕和珍惜蓝曦臣,他心里暗暗许下,只愿他下辈子,如果能有下辈子,就做一个像蓝曦臣一般的人吧 听他说的恳切金光瑶由衷感动道“谢谢你,二哥,我很喜欢,你,你送的礼物” 蓝曦臣见他一本正经道谢,叹了口气道“那就说一说吧,为何这么难过?我那几幅画不足以让你泣不成声吧?” 金光瑶似是被他看出心事,躲避他的眼神道“无事,二哥,就是,无端想起了母亲” 蓝曦臣拉他过来坐下,温声道“既然心里难过,就跟我说说吧” 金光瑶不可置信的看他:每个人都避我母亲如蛇蝎,仿佛听一句就脏了自己耳朵,听两句就染上了肮脏。可蓝曦臣,世家公子榜首的这位,主动提起让我跟他说一说我的母亲 蓝曦臣见他呆住,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温声重复一遍道“跟我说说吧,你的母亲” 第79章 金光瑶一边暗骂自己今天失态太多,竟又一次要流下泪来,一边咬住嘴唇憋住泪,笑着说“好啊,不过枯坐无趣,不如咱们喝上一杯?” 蓝曦臣点头应允,金光瑶吩咐了人去取来了酒性温和的果酒,走进来收好画轴,这才娓娓开口道“我与母亲长得有六七分像,尤其面上笑窝儿,几乎一模一样,她笑起来很美,眼睛里总是蕴着笑,无论什么艰难从来也不在我面前流露,可我却总能从她眼睛里看出失落来……”金光瑶低头斟上两杯酒,也不劝蓝曦臣,只自顾自仰头将自己的那杯喝下去 金光瑶继续说“我记得小时候问起她有关父亲的事,她总是摸着我的头说父亲很忙,没有空去看我们,但她总说父亲是个大英雄,斩妖除魔锄奸扶弱无所不能,让我一定要做像父亲那样做一番大事的人……”说起金光善,金光瑶讽刺一笑,接着说“后来啊,她就花了不少钱,托人给我在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塾里报了名,让我去读书识字懂道理。可她哪里知道,收了她钱的那人是个骗子,根本没有帮我报名,我兴冲冲去念书却被那大户人家的护院打了出来,还出言侮辱我母亲,说她那样的人的儿子竟也妄想念书,简直痴人说梦。我气不过,跟他们打了一架,打输了,灰溜溜回去了……” 蓝曦臣一直安静听着,金光瑶又仰头喝下一杯,眼睛里泪光莹莹“我母亲知道了,没有怪任何人,只是拿帕子给我擦去额上的血迹,又将我沾了土的帽子戴正,说‘阿瑶啊,君子正其衣冠,遵其瞻视,既使我们渺如尘土,也不能妄自菲薄’。后来,她便自己教我识字,还买那些江湖骗子的什么心法剑谱给我看,多贵多没用都会买,只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一身本领的去见我父亲……” 金光瑶嗓子哽住,硬生生忍住的心痛令他整个颌骨下巴都微微颤抖着,他闭了闭眼,蕴了许久那滴泪再也兜不住,滚下来滴在手边酒杯里,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蓝曦臣见他这样,也红了眼,伸手把怀中锦帕递给他,微微握了握他的手 金光瑶拿那块锦帕在手里,终究没有用来擦泪,只在手里紧紧握着,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也曾经以有那样的母亲为耻,一个人跑出去,她吓坏了,满城找我,哭喊我的名字哭得嗓子都哑了,找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责骂,只是抱着我哭,说如果没有我她早就不活了,那时候我才明白她活得多绝望,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守着,还要在儿子面前为他编那些身不由己的理由……” 金光瑶用手拨去遮住眼帘的一滴泪,手碰到鼻尖时传来隐隐的檀香清冷,那是蓝曦臣帕子上的味道。金光瑶转身看他,见蓝曦臣仍定定坐着,面前酒杯却空了,金光瑶抬手又替他斟满,继续道“后来她身体便一天坏似一天了,请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二哥你知道吗?我母亲最后那段日子,瘦得脱了像,咳得几乎肺腑都咳出来,仍叮嘱我去寻我父亲,嘱咐我听父亲的话,要多做事少说话,莫要让父亲为难。弥留之际她给我一颗珍珠扣,说是父亲曾经给她的信物,她一直视若珍宝贴身戴着,直到她死,她都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人人都道她低贱,可在我心里,我母亲,她亦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蓝曦臣听得心里难受极了,他以往只知道出身是金光瑶一生的痛,哪知道他母亲在那般境遇下仍教导他做个君子不要妄自菲薄,这样坚强不屈的女子怪不得金光瑶一直把自己放在出身低的痛恨和对母亲的敬爱中无法自拔。蓝曦臣抓起手边酒杯仰头灌下去,再性温的果酒也毕竟是酒,对于滴酒不沾的他来说,照样会醉,他只觉眼前金光瑶面容渐渐放大,不受控制向前栽过去…… 第56章 醉生2 “二哥,二哥”金光瑶还在自顾自说话就看见蓝曦臣闭眼栽过来,他吓一跳,忙用双手接住,着急探了探蓝曦臣腕上脉搏,幸好只是醉了,金光瑶舒了一口气,扶他坐起来,半晌又靠过去让蓝曦臣靠在自己肩膀上 “二哥”金光瑶轻轻唤了一声,怀里人一言不发,他吃吃笑了笑,轻轻的说“这是你第一次喝醉吗?以往不都用金丹化去酒力?今日为何……?” 想到这里,金光瑶无来由心里突突的跳起来:难道这人,是为了陪自己喝醉的?? 有了这个念头,他胆子大起来,伸手想去把蓝曦臣唇边一抹乱发拨过去,手指快碰到时又蜷起来,半晌才又舒展手指帮他把头发轻轻拨好 蓝曦臣平日里睁着眼睛时温文尔雅似一缕春风,极是养眼好看,现下闭着眼,更显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红齿白,棱角分明,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人,皮肤细腻白嫩,似一尊玉像 第一次如此近的看着蓝曦臣,金光瑶几乎看呆了,他的心跳的极快,也不知道此时此景该怎么办,但心里却猫抓似的有一种总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半晌他拿出一根手指,从浓密俊朗的眉开始,轻轻描画着怀里人的五官,手指微凉,划过眼睑时蓝曦臣眼睛动了动,连带着长长的睫毛也翩然颤动起来,金光瑶以为他要醒了,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哪知蓝曦臣只是微微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躺着便又不动了 金光瑶突然就胆大起来,他扶起蓝曦臣,令他面对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的靠上去,用他鼻尖轻轻的依次蹭过,似夏日蜻蜓从水面上点过留下一串涟漪,一呼一吸都荡在蓝曦臣眉眼,鼻翼,最后停在唇角,只一个浅浅的,几乎无查的吻,带着点果酒的醇香和檀香的清冷,沁人心脾 第80章 金光瑶自嘲自己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却又因心思得逞而悄悄欢喜,但也止步于此,再过分,于他心目中的蓝曦臣无疑是亵渎,任自己再怎么否认,终归是烟雨红尘里长大的人,于他心中那缕皎洁月光,他又如何敢染指。 他定定神,起身将蓝曦臣扶到隔壁卧房里,轻轻放在榻上,又将他手脚摆成标准的蓝氏睡姿,这才轻轻给他拉上被子,自己搬了软垫坐在脚踏上,继续讲他未讲完的故事 “二哥你知道吗?我母亲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草草葬了她便拿着我父亲给的信物从云梦千里迢迢来兰陵找他。偏不巧那日是他引以为傲的嫡子金子轩的生辰,嫌我冲撞了,就命人将我从金陵台的长阶上踹了下来,从第一阶滚到最后一阶,连我手里那颗兰陵金氏的丫鬟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珍珠扣也不知所踪,那可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后来,我便投了聂明玦,说实话我之前有多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后来就有多恨他。我不过迫于形势杀了几个修士他就要气势汹汹拿我问罪,可我父亲都没有看到我,我怎么能死?所以,我骗了他,佯装自杀骗他查看封了他的灵力逃了出来” “既然正道容不下我,我便去走另一条路,反正总有一天我要让我父亲风风光光迎我回去。在岐山凭我巧舌如簧总算站稳了脚跟,赢得了温若寒的信任,盗了他的地图和心法,最后杀了他,一举站在我父亲面前,让他再也无法忽略我” “人人都嫌我母亲身份低贱,连那些同为烟花女子的娼妓都看不起我母亲,她们,哪里抵得上我母亲一根头发,所以我一朝得了势,便将她们都杀了。夜半三更,睡得正香的时候,放把火,再锁上门,哈哈哈哈,那些人,在火里扭曲嚎叫,真是好看” “她们不是看不起我母亲吗?我偏要让她受这世上所有人的供奉,我烧了那院子,又将它买下来,建了一座观音庙,塑了我母亲的金身,将她遗体埋在那儿,让她受千人供奉,万人朝拜” “如今,轮到我父亲了,他一生风流,光是私生子就有一打,可偏偏他,怎么都瞧不上我,从来没有让我做继承人的打算。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我母亲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我自己不能选择我的出生,我们就要这样永远被人唾弃吗?” “我不服,我要站在那最高的地方,父亲,既然挡了路,杀了就行了,反正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倒是我母亲,如果杀了金光善能让我母亲回来,那我定将他碎尸万段,如果杀了所有人能让我母亲回来,我也会毫不犹豫与世界为敌” …… 金光瑶一直喃喃自语着,那一壶酒的后劲上来,他也实在坚持不住,靠在蓝曦臣榻上就那么睡着了 “阿瑶,阿瑶”金光瑶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只听蓝曦臣声音柔柔的似在叫他 “嗯,二哥,别闹,阿瑶,困,着呢”他从鼻中哼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细细听来竟似是腻腻的撒娇 说完半晌,他突然就灵台清明起来,如被炸雷轰了,一下子清醒过来,起身就要解释,却与低头来查看他的蓝曦臣撞在一起,“咚”随着两声闷哼,一个捂住下巴,一个按住额头 “没事吧?” “没事吧?” 异口同声问起 “我没事” “我没事” 异口同声答道 静默半刻,两人俱又同时大笑起来 金光瑶预想过的酒后尴尬在这朗声大笑里顿时化为乌有,连他白日里心情不佳也因这大笑冲散得无影无踪。蓝曦臣尤自笑着不动,金光瑶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生生逼出泪来…… 自宿醉中醒来,金光瑶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对蓝曦臣做了什么,心里暗自高兴蓝曦臣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又隐隐有点怅然若失 “公子,公子”金光瑶陷在昨夜回忆里,连苏涉叫他也没听见 “嗯?何事?”金光瑶回神,问道 “您没事吧?怎么脸色一下红一下白的?”苏涉关切问道 金光瑶冷眼看他不答话,苏涉自觉多话,便赶紧回报起事情来 “公子,派去清河的人回话了,说久无动静,聂氏似是还没察觉到聂明玦尸体丢失的,聂怀桑也整日里还似以前一样画扇逗鸟没个正形,让我问您他们可不可以回来了” 金光瑶抬手制止道“且别急,别忘了我们还要将聂明玦的双腿送回去呢,让他们再继续盯着”又转而对苏涉道“悯善,让你收集的尸体怎么样了?” 苏涉回道“还差三具” “那就再等等,金光善这个老匹夫,死了也别想受后人叩拜,等他死了一并凑齐再交给聂氏吧”金光瑶眼露凶狠,邪魅一笑道 “是”苏涉领命 金光瑶想起被用来和自己争权的那个孩子“那个,那私生子……叫什么来着,怎么样了?” 苏涉回道“莫玄羽” 金光瑶笑道“果然拗口得很,还是得改,哈哈” “是”苏涉答应道 第57章 分寸1 将蓝曦臣送的画轴珍而重之挂在自己寝殿书案旁,金光瑶来来回回的看,落款处隶书体的三个字就那么悠悠然在自己眼前晃,那么不真实,似一朵云一阵风,捧着太重放下又太轻…… 正兀自感怀,忽听耳边几不可闻一声轻笑 金光瑶不做声,立刻将手放在腰带恨生的剑柄上,周身防备起来 第81章 “哼,不是我说你,你们金陵台养那些弟子都是吃干饭的?我大摇大摆进来的,没人看到我,哈”听到问起,这人才从门后出来,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金光瑶看清来人,这才放下戒备,微责备道“薛公子每次来都不走寻常路吗?” 薛洋将手里提着的一个一尺见方的黑盒子掷他怀里,低头捡了案上果盘里一颗葡萄喂自己嘴里,挑了挑眉,含糊着说“那当然,我可是流氓啊” 金光瑶打开盒子开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关上说了声“谢了” 薛洋干脆一屁股坐在他书案上,捧起那盘葡萄,边吃边说“你是该好好谢谢我,这颗头可费了我不少功夫,锁魂钉下了五根,又用施了咒的铁片封了他五窍,让他有嘴不能说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听,哈哈,如何?” 金光瑶沉声道“如此正好,我很满意”半晌又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问道“既如此,放在身边也没关系吧?” 薛洋讶异看他的眼睛,又见他不似说谎,咽下嘴里葡萄,疑惑问道“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金光瑶失笑,勾起唇角似是自嘲般笑道“我要做大事,没人见证一下该多可惜” 薛洋嗤笑道“随你吧,不过最好还是加道法阵,聂明玦的怨气当真非同小可。啧,这么好的怨气,不能为我所用,暴殄天物啊” 薛洋感叹完起身拍拍手,向金光瑶起先看的那几幅画走过去,比起画他最想知道是哪位名人大家的作品,竟然会让富列王侯兰陵金氏的金公子看到失神,甫一看到落款处的蓝曦臣三字,薛洋微蹙了蹙眉,随即又嘲笑道“没想到,你居然爱吃这一套啊,哈” 金光瑶赶上来挡在他眼前,觑着眼极平静又蕴着寒意道“我爱吃哪一套,薛公子知道?” 薛洋最不喜他装腔作势,也丝毫不客气道“怎么?被人说中了痛处就要如此?你想没想过,若他知道你做的事,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聂明玦?” 金光瑶心下一沉,但眼中慌乱稍纵即逝,他很快镇定下来,轻哼道“呵,成美,何必如此?晓星尘道长发现你是谁了?不对吧,他若真的发现了,不是他杀了你,就是你杀了他,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你想要的,你之所以看不得蓝曦臣对我好不过是嫉妒和想要而不得的愤懑罢了” 薛洋气道“你……”但他不得不承认,于窥探人心,金光瑶的确一骑绝尘 金光瑶见自己说中,言语里占了上风,轻松道“说说吧,为你开解开解” 薛洋有时候也很奇怪,他和金光瑶彼此不是十分信任,各自都留着一手,却又有种奇妙的和谐,这种能在关键时一致对外的默契,大概就是因为两个人都一样坏事做尽,一样不希图轮回,一样不奢望温暖吧 可,真的不奢望吗? 被他说中心事,薛洋身上戾气瞬间消散,于晓星尘,他确实矛盾,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也是病急乱投医,他突然希望金光瑶能给他一个答案来 薛洋挪过来在软榻上坐下,开口道“我从没见过似他那般蠢的人,无处安放的烂好心,见谁都要救,见谁都要怜悯,哪怕自己吃亏,也不能亏待别人……” 金光瑶看见他眼里的迷茫,叹气问道“那你是后悔被他所救?若他没有救你或者直接兵刃相向,你们至少都还是单纯的敌对关系,是吧?” 薛洋想要点头,又觉不对,自己也矛盾起来 金光瑶接着说“你不后悔被他所救,那你是后悔拉他落入泥淖?若你伤好后离开,你还是你,他也还是那个品行高洁不染俗尘的朗悦君子” 薛洋本能的要去摇头,半晌又停下 金光瑶温声笑着说“既然都不后悔,又纠结什么呢?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何其幸运,且能活多久就拥有多久吧,毕竟也是诓来的骗来的,若真有一天东窗事发,第一个手刃我们的不就是他们这样的君子吗?” 说到这,金光瑶眼露悲切,自嘲笑笑“不过话又说回来,能死在他们剑下,也不冤了” 薛洋却不这么想,他恨恨道“我偏不,我偏要长久,谁要是告诉了他真相,我就拔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 金光瑶想要笑薛洋的天真,又忍住了,谁不想要长久?可他们做的事,除非将世人都杀了,不然总有一天东窗事发,他们终归会知道 似是想要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金光瑶故作轻松的问“成美,晓星尘道长果真每天都给你一颗糖?” 薛洋听见,故意不答他,冰冷的脸上只眼里蕴着笑,喉结滚动一下,似是回想起那颗糖甜蜜的味道 看他这样,金光瑶心下好笑,故意提高声音道“真是个好道长,不过,我好像也给过你不少糖吧,而且是贡品,比他的好……” 金光瑶还未说完,薛洋一记眼刀恶狠狠盯着他道“好笑吗?” 金光瑶立马敛去笑意,安抚他道“不好笑,不过,我们成美有人关心了,真是好” 薛洋撤回眼神,挑起一边眉毛盯着他道“虚伪” 金光瑶失笑,沉声叹气道“假的多了,自己也就当真了” …… 静默了半刻,还是金光瑶率先打破尴尬道“聂明玦的双腿呢?处理好了吗?” 薛洋摇摇头,将自己脑中纷乱压下去,同时也作为回答“急什么?要找个和他身量差不多的缺腿尸体才行,不然漏了破绽,你不是全盘皆输?” 第82章 金光瑶温声道“如此,有劳薛公子了” 沉重的话题揭过,气氛果然轻松了不少,薛洋恶作剧之心乍起,凑近了问道“那双腿,我给加点料如何?” 金光瑶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薛洋用手撑着往后靠过去,懒洋洋道“一双腿而已,又不是头颅,你还怕它有意识来找你啊?” 金光瑶也深知这个理,只是告诫道“别坏我的事” 薛洋似是已经想到了怎么给聂明玦的双腿“加料”,笑盈盈的说“放心,我有分寸” 聊到这里,连金光瑶也觉得诡异起来,他和薛洋居然也能说这么多话,不由自嘲:果真是时也命也 “哦对了”薛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让苏涉习一习传送术吧,每回来去,道长迟早发现他,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死” 金光瑶觑眼笑他“你这么笃定?万一是你杀了他呢?” 薛洋蹙眉看他 金光瑶立马讪笑着改口道“你当传送术是好习的?你知道要多少灵力作依托吗?” 薛洋鄙夷的在鼻子里轻哼道“跟我有关系吗?有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些走正道的人真是让人恶心,还不如那夷陵老祖活得恣意,明明觊觎着却偏偏不说” 金光瑶蹙眉问道“你有办法?” 薛洋轻松道“暂时没有,不过说不定研究研究就有了呢,不就传送术吗?魏无羡当年不是都说过灵气可劈山填海,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只要能利用怨气驱动传送术,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金光瑶略一沉吟起身道“跟我进来”,在他寝殿书案正对处有一块一人高的铜镜,他转了转铜镜边框上一颗璀璨的蓝宝石珠子,原来是铜镜的地方施施然让出一个通道出来,里面正是他分尸聂明玦的密室 薛洋见怪不怪,挑眉问他“狡兔三窟?” 金光瑶面不改色道“进步蛮大” 两人走到墙边书架下,金光瑶伸手拿下一沓发黄的手札,一页页翻找起来 薛洋好奇问他“这些是什么?” 金光瑶只顾翻找,头也不抬道“夷陵老祖的手稿” 薛洋一下子来了兴趣,抢过他手里翻过的那半沓,兴冲冲的问“这真的是魏无羡的亲笔手稿?十九岁时候画的?” 金光瑶点头表示同意“有些可能更早” 薛洋如饥似渴一页页翻过,翻到一页稍有残破的纸张,上面画一个怪圈,不少密密麻麻的咒文,似是一个还不太成熟的设想,还有不少涂改过的地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薛洋奇怪道“这是什么?” 金光瑶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说“舍身咒” 薛洋好奇道“舍身咒?” 金光瑶停下手里翻找的动作,解释道“是一种邪术,将活人的肉身灵魂一并献于邪灵,换其复生” 薛洋几乎听呆了,艳羡钦佩一下子涌上来“这,简直是……惊世之才啊,若那魏无羡活到如今,哪有你们这些正派门宗说话的地方,可惜啊” 金光瑶失笑道“过慧易夭,所以,他死了” 薛洋撇撇嘴,继续问道“不过,这世上真有人会蠢到把自己的灵魂和肉身献给一个十恶不赦的邪灵吗?” 金光瑶继续翻他手里的纸张,道“所以是禁术,也是设想,你没见魏无羡将如何施术那段改动过了吗,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成吧……嗯,找到了” 听金光瑶兴奋说找到了,薛洋也丢下手里那份残卷去看他手里的纸,上面赫然写着怨气如何提炼修习,如何运用自如的记载 薛洋越看越兴奋,道“夷陵老祖若开诡道先河,我必成其拥趸” 金光瑶看看他不说话,是啊,只怪那人铁了心要做君子,他若做魔鬼,说不定现下真是另一番天地 第58章 分寸2 薛洋兴奋翻着夷陵老祖留下来的手稿,被其中一份怨气如何修炼为己所用的记载吸引过去,半晌没看够似的开口道“可惜,有的不全” 金光瑶轻哼一声道“且看且珍惜吧,有些是当年乱葬岗围剿时抄来的,剩下好些都是花重金收来的,这两年江晚吟有多疯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跟诡道沾点边,他就东西烧了人拉回去拷打,我总不能跳出来跟他抢吧?” “疯狗”薛洋恨恨道 金光瑶沉声问“传送术,你可有把握?” 薛洋挑挑眉,邪魅一笑道“有,也没有” “哦?”金光瑶奇怪问道“如何能有?” 薛洋笑嘻嘻凑他跟前道“好说,拿魏无羡手稿来换” 金光瑶想也不想就拒绝道“绝无可能” 薛洋似是料到他会拒绝,依旧笑嘻嘻的说“别这么急着拒绝啊,我只挑一个,就一个”说完用缺了小指的左手比了个一字,在金光瑶面前晃 金光瑶好奇探究道“哪一个?你要知道你看上的我不一定舍得给你” 薛洋似是猜到金光瑶舍不得的是哪份,笃定道“放心,我要的你肯定舍得,呐,那份” 金光瑶顺他手指方向看去,是一份有关“活死人”的构想图,如何用阴虎符炼制出除了没有呼吸,再与活人无二的走尸 见他犹豫,薛洋开口道“之前用活人试炼,收效甚微,如今有了这份手稿,哈” 金光瑶倒没想到他想要的是这一份,便抽出来,嗤笑递给他道“我以为你会要别的” 薛洋忙不迭接过,珍而重之揣进怀里,才慢悠悠说道“我说过了,那种不切实际的,我不感兴趣,哈哈,还有什么吩咐吗?本公子要回家了” 第83章 金光瑶探究般笑着看他“聂明玦双腿什么时候交给我?” 薛洋略一沉吟“明日申时,自行来取”说着拍了拍怀里的手稿道“谢了,传送术让他快点修习,本公子以后可没时间给你跑腿” 不净世 戚猛轻轻叩了叩聂怀桑的房门,只两声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进来说”聂怀桑轻声道 “宗主,金陵台有消息”戚猛压低声音说 “快说”聂怀桑正等得焦急,催他快说 “薛洋,出现了”戚猛凑到他耳边,声音极低说道 聂怀桑猛一抬头,蹙眉问道“当真?” 戚猛笃定道“当真,今日酉时入芳菲殿正门,近亥时从后门离开,中途并未离开过,我的人一直盯着” 聂怀桑从震惊转为疑惑“就是说,他在金光瑶处逗留近两个时辰?有没有继续追踪他的去向?” 戚猛道“有,传信人不宜离开金陵台太久,他已看清薛洋离去方向,我已经命人去追了” 聂怀桑点头不语 戚猛蹙眉道“看来宗主之前的怀疑是对的,如果真是他,宗主打算怎么办?” 聂怀桑眼中犹疑一闪而过,转而愤愤道“杀人偿命,我大哥何曾对不起他,甚至事事提携维护于他,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他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戚猛叹道“宗主有没有想过,此人极善伪装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过马脚,若我们证据不足,反而落得被动” 聂怀桑点头道“我明白,戚大哥,我会小心的,明日我便亲上金陵台一探究竟,薛洋那边就交给您了” 戚猛点头称是 聂怀桑时常出入金陵台,金家的弟子门客都对他极是熟悉 “聂宗主,我们公子并不知您今日要来,他今日晨起亲上莲花坞接小公子去了”一个接待他的门生说 “哦,没事,我等他便是”聂怀桑道 正坐着喝茶,忽听外面吵闹声响起 “没长眼啊,这么宽的路还要往人身上撞?” “啊,对不起,对不起” 聂怀桑探头看出去,一个身材高大趾高气昂,一个瘦弱矮小灰头土脸,二人皆是身着金氏金星雪浪袍,看身份都是金氏的弟子或者门生了 招待聂怀桑这人似乎有些威名,远远喝道“吵什么吵,没看见有贵客,还不快退下”转身过来对聂怀桑欠身道“聂宗主莫怪,新来的门生,不懂规矩” 聂怀桑淡淡道“我说看着眼生呢,那瘦弱的似乎看着根骨并不好,怎么你们现在招门生也不挑一挑?” 这人似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半晌才说道“不瞒聂宗主,此人实是和我们宗主有点渊源,所以才……” 聂怀桑纳罕:这少年不过十几岁模样,如何会跟金光善有渊源?难道……又瞥见这门生飘忽不定的眼神,答案已然在他心里 不好揭穿,聂怀桑起身道“三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必陪我,我去绽园等他,顺便看看他又收了什么好东西” “是”聂怀桑不比旁人,时常跟金光瑶讨些字画古玩,金陵台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出了会客厅,聂怀桑有意沿刚才那少年离开的方向过来,果然在一方莲花池旁看见他独自蹲在栏杆下 见他过来,这少年忙起来要行礼,又发觉自己并不认识来人,只躬着腰轻轻道“兰陵金氏,莫玄羽有礼” 见他眼露胆怯,周身戒备,聂怀桑也不靠近,淡淡问道“你这礼仪是谁教你的?” “师,师兄们教的”这叫莫玄羽的少年怯生生回答 “哦?你哪位师兄?教的可不怎么好啊”聂怀桑轻笑一声故意道 “是我学的不好,见师兄们如此行礼,我便也如此学了”莫玄羽依旧怯懦道 “怪不得,你师兄们相互行的是平辈之礼,你要知道这仙门礼仪极是复杂,对长辈,平辈,小辈礼数都是不一样的”聂怀桑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好笑,要是蓝老先生知道他这个废柴学生居然在这里一本正经教一个新弟子仙门礼仪,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拿书砸他骂他误人子弟 聂怀桑心里好笑,脸上表情也平易近人起来,他上前一步温声道“这样吧,我教你” 金光瑶回来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学礼仪 “怀桑,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等急了吧?” 甫一听到金光瑶声音,莫玄羽立刻全身僵直起来,全然没有适才和聂怀桑一起时的放松和安心 “三哥,你可要帮我”聂怀桑看出这少年对金光瑶的敬畏,有心要让他离开,便忙丢下他上前拉过金光瑶袖子喏喏的说 “有什么事回去坐着说”金光瑶忙安慰他,便拉着聂怀桑往前面去了 回了会客厅,金光瑶微微有些责怪的说他“怀桑,做了家主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在外人面前也不怕丢脸” 聂怀桑倒一脸不在乎的说“金陵台的人谁不知道我什么德行” 金光瑶嗤笑“那倒是,说吧,又是什么事啊?” 聂怀桑凑近了,嬉皮笑脸道“三哥,最近有没有新得的东西啊?” 金光瑶蹙眉嗔道“先说正事” 聂怀桑瘪瘪嘴,不好意思似的开口道“大哥,大哥石堡里的尸体还未集齐,我……你知道我最怕那些东西的,怎么办啊三哥?” 金光瑶沉声道“你呀,罢了,前几日弟子们夜猎正得了几具,且先给你吧,差多少了?” 第84章 聂怀桑怯怯道“差,差十具” 金光瑶蹙眉问道“差这么多?聂氏的人就没有出去找吗?” 聂怀桑低头,声如蚊呐道“他们,他们……” 金光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服管的就全都赶出去,你这家主怎么当的,还被底下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大哥若活着也得被你活活气死” 聂怀桑自顾自委屈道“三哥,你就别骂我了,我本来就不是当家主的料啊,都怪大哥也不留下个后人,害我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金光瑶沉声道“这话,在我这说说就行了,若被二哥听去,又要生气” 聂怀桑自知失言吐吐舌头道“哦,知道了” 金光瑶沉吟半晌道“这样吧,能凑几具是几具,都先给你吧,不够我再想办法” 聂怀桑听了忙摆手往后趔道“别给我,别给我,你让人直接送到不净世去,千万别给我” 金光瑶无奈瞥他一眼道“知道了” 聂怀桑这才腆着脸凑上来问道“那,三哥,最近,有好东西吗?” 金光瑶又气又笑,叹气无奈道“有,带你去看” 聂怀桑一扫刚才提到尸体的害怕,兴奋道“好啊,快去看看” 金光瑶慢条斯理道“急什么,它们还能长腿飞了?” 聂怀桑毫无形象拉着他疾行道“它们是没有腿,但有手啊,它们随便招一招手啊,我就把持不住了,哈哈” 第59章 真相1 “宗主,您终于回来了”聂怀桑刚入清河地界,就有本家弟子赶上来接他 “怎么?出事了?”聂怀桑看清来人,奇怪问道 “是,戚总领怕传话到金陵台又横生枝节,让我在此等您”弟子接过他手里的画轴,焦急说道 聂怀桑心下奇怪,问道“戚总领在哪里?” 弟子左右看了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大梵山” 聂怀桑眉头一跳:大梵山曾是温氏余脉,距清河极近,戚猛亲自赶过去,一定是发现大哥尸体或者找到什么重要证据了。聂怀桑不敢耽搁,吩咐道“把这东西拿回去,挑个显眼处挂起来,我去跟戚总领汇合” 聂怀桑御剑赶到大梵山,这里他曾经来过,所以不算难找 “宗主,发现,发现了……”戚猛见他来了,脸色难看得厉害,紧张又有些恐惧的凑近向他汇报 “什么?是大哥的尸体吗?”聂怀桑着急问道 戚猛摇头,眉头蹙得更紧,半晌才道“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 大梵山深处一石窟,深约十丈,幽森黑暗,不见天日,聂怀桑随戚猛带领,一步步往地底深处走,只觉越走越阴冷可怕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聂怀桑一边看路,一边不可置信的问 戚猛倒还走得稳当,他一手擎着火折,还能腾出一手来扶着聂怀桑,道“跟着薛洋找到的” 聂怀桑道“你是说,那日薛洋从金陵台出来,就来了这儿?” 戚猛答道“是,到了宗主,您,小心些” 聂怀桑借着微弱火折看去,似是一个被水流冲出的天然洞穴,阴暗潮湿,地上石壁上已经厚厚结一层苔泥,滑的他几乎站不稳。隐隐火光里看到,靠墙石柱上似乎绑着一个人 “大哥?”聂怀桑抢过火折,扑上去查看。甫到跟前就跟见了鬼似的尖叫起来“这,这是……” 聂怀桑本以为是聂明玦的尸体,哪知道是另一个比看到自己大哥尸体被偷出来绑在这里还要匪夷所思的真相。他脑子一下子嗡起来,惊诧到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温宁,吗?”聂怀桑磕巴着问道 戚猛先前下来过,自然没有他这么惊讶,但心中的谜团却越来越大越来,他沉声道“是他,是鬼将军,温宁” 聂怀桑稍稍镇定一些,可心中的惊疑和可怕却似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不由分说向他袭来:温宁?温宁不是不夜天之前就被挫骨扬灰了吗?为什么会被人圈禁在这渺无人烟的幽暗地底?当初宣称温氏余孽被挫骨扬灰的是兰陵金氏,如今温宁未死,也是兰陵金氏的手笔?不,温宁早就死了,金氏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或许是金氏想要利用温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是。可是,为什么又有薛洋?如果兰陵金氏保薛洋是因为复原阴虎符,那么留下温宁又是因为什么?兰陵金氏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做第二个温氏祸乱天下吗? 聂怀桑心里的疑问就像平静的湖面突被荡起涟漪一样,一圈接一圈,复又相互碰撞,交杂在一起,正自想着其中关节,忽见戚猛提刀上前,聂怀桑忙拉住他问道“戚大哥,你做什么?” 戚猛心中惊异也不比他少,狠狠道“这东西邪得紧,我杀了他!” 聂怀桑拉他手臂道“他早就是个死人了,而且你不觉得一个早就该消失的人竟被好好囚禁在此,这件事本身就够邪了,这背后或许是一个更大更匪夷所思的阴谋呢” 戚猛顿住,半晌才惊讶问道“宗主是说,或许当年的不夜天也是一场阴谋?” 聂怀桑摇头道“只是猜测,当年不夜天魏兄一人可敌三千之众,最后一刻都不忘将至邪的阴虎符毁去,却为什么会在穷奇道大开杀戒?若他真要与玄门百家为敌为何偏安乱葬岗一隅几年都无动静,却在被邀请赴宴的路上开了杀戒?他驱使鬼将军杀了金子轩一下子将玄门百家对他的仇恨激至顶峰,可那是他师姐的夫婿,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这根本不合情也不合理啊?兰陵金氏对外宣称鬼将军已被挫骨扬灰,为什么又会被圈禁在这里,却又为什么这些年都没有放他出来作恶,要知道鬼将军在手,只怕无人不忌惮……” 第85章 戚猛越听越心惊,像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键冒出了头,可又不知道是哪一个,他惊诧问道“宗主的意思是……?” 聂怀桑深看他一眼,笃定道“意思就是,当年的不夜天或许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魏兄是被有意引到穷奇道去的,至于为何突然发狂,只怕要在眼前这个,这个人身上找找原因了” 说完聂怀桑大着胆子上前想去查看,适才只看清了脸,如今细看才发现,温宁整个人都被小臂粗的铁链绑在石壁上,铁链一头似乎扎在石壁里面,不知道有多深。眼睛紧闭,脸色苍白,肌肉僵硬,若不是见识过鬼将军威风,只怕没人会信这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模样的凶尸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聂怀桑颤抖着在他僵硬冰冷的皮肤上一寸寸摸过去,他不知道要找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温宁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戚猛见状,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宗主,您找什么?让我来吧” 聂怀桑也不坚持,撤下尤自颤抖的手道“也不知道找什么,但就觉得温宁身上藏着秘密” 戚猛双手齐动,摸了一阵,终于在温宁耳后停下了“咦,找到了” 聂怀桑心头一跳,果然被自己猜对了吗,他忙问“是什么?” 戚猛仔细摸了一摸,开口道“像是一枚钉子” “钉子?”聂怀桑蹙眉“钉子?这是什么邪门的阵法吗?” 戚猛手底下未停,又摸了一阵道“宗主,有,有六枚之多,只在头部,其余地方没有……”戚猛手下一顿,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宗主,这似乎是一种用利器钉入凶煞颅内用以控制其神智为自所用的邪术,名曰锁魂术。当年跟随宗主在夔州一带夜猎时有所耳闻,没想到真有此种邪术” 聂怀桑更加疑惑“锁魂术?夔州?薛洋?”正是一头雾水想不通其中关联,忽听戚猛又道“宗主,有两枚是新的,看来是时常来更换的,这两枚估计就是薛洋来换上的” 聂怀桑看向他手里,两枚黑色长钉,约有小指粗细,并无锈迹,确是新换上的,聂怀桑才要开口询问,就见石壁上挂着的锁链轻轻晃起来,碰撞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 聂怀桑吓了一跳“戚大哥,快,快钉回去,这真是用来控制鬼将军的,若被他挣脱了,只怕我们……” 戚猛见状,猛又将两枚长钉钉回原处,那铁链声响方才慢慢止息下来 “宗主,属下之见,不如我们先行离去,只派人暗中监视大梵山一带,这东西既被人放在此处,还时常前来照看,必然有所图谋”戚猛担忧的说“而且,宗主死的不明不白,尸体又不翼而飞,如今又让我们发现这个了不得的东西,只怕,只怕这其中阴谋牵涉良多,非我们聂氏一门可解” 聂怀桑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此局牵涉之广,耗时之远,非一两年而不为,若有一个人处心积虑耗时数年布局害人,只为铲除异己,当真听着都毛骨悚然 聂怀桑虽深知厉害,却又不甘心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看着他害人,无计可施吗?” 戚猛清除干净他们来过的痕迹,将聂怀桑推至洞口,道“宗主,此人已非我聂氏一家之仇,况且他向来极善伪装,若无铁证,只怕会让他巧舌如簧狡辩过去,为今之计只有暗查真相,搜集证据,寻求外援” “外援?对,曦臣哥,”聂怀桑一边往外走一边努力搜寻人选 戚猛忙拦道“不可” 聂怀桑疑惑“为何?大哥曾说,曦臣哥可信” 戚猛叹气,道“宗主有所不知,潜藏在聂氏那个内鬼,抓住了” 聂怀桑眉头一跳“是谁?” 第60章 真相2 “内鬼?是谁?”聂怀桑一直怀疑不净世有人往外传递消息,只是一直苦于抓不到人,现下戚猛说抓到了,那自然是有了眉目 “还未打草惊蛇,等宗主您的示下呢”戚猛说着将他带出了那石窟洞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个名字 聂怀桑几乎跳起来“是他?居然是他?”一想到大哥行踪全被此人泄露,还配合金光瑶将大哥引到金陵台上去,聂怀桑就气得牙根痒痒“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大哥在世何曾亏待过他?竟要被这起小人这样报复!” 来至平地上,戚猛示意他轻声“宗主,此人潜藏不净世多年,根基已深,若我们莽撞行事让他察觉,只怕他狗急跳墙” 聂怀桑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这个人,自孟瑶离开后就接任了大哥副使一职,虽无孟瑶那般玲珑手段,却也尽职尽责颇得大哥信任,怎么会? 接连发生的事让聂怀桑有些理不清头绪,他点点头道“我明白,已然被骗了这么久,最后关头,我不会莽撞坏事的,既然他现了形,便想办法让他说出真相” 略一沉吟,聂怀桑有了主意,他凑到戚猛耳边,如此这般做了一番安排,戚猛点头应是 果然第二日酉时,金光瑶派人将几具尸体送了过来,聂怀桑一贯的害怕尸体,戚总领又正好不在,他便远远站着指挥别人道“副使大哥,辛苦您一趟,就送到石堡里去封一趟吧,我看见这东西就头皮发麻,四肢僵硬,还没封好呢,我就先吓死了” 这位副使自持跟过聂明玦,劳苦功高,从来不把聂怀桑放在眼里,听他这么说,心里虽鄙夷不屑嘴上却恭敬道“是,宗主” 见他走远,聂怀桑敛去脸上笑意,冲隐在墙壁阴影里一个人点了点头 第86章 “唉,我说你们快着点行吗?天都快黑了,赶紧封好了赶紧走,这阴森森的地方谁乐意呆,都快点快点”这位赵副使本就不愿领这又脏又累的活,无奈今日戚猛不在,聂怀桑又那副德行,实在只能指望他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 “是,赵副使”底下的人连忙应声 “都捂好口鼻,这几具看着都是新尸,若吸了活人阳气,容易尸变,那就麻烦大了”赵副使催促道 “是” “唉,那具,那具尸体,不要乱放啊,要封在这墙壁的夹层里,你让他趴在那刀棺上做什么?”赵副使看见一个人将一具尸体按在堡内刀棺上不动,唯恐尸变,忙过去拉他 “啊,你,你……”甫一拉住那人胳膊,赵副使就被那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吓得呆住“你,聂宗主,怎么可能?” 怪不得他几乎吓死,这转过来的脸可不正是赤峰尊聂明玦的吗,他死时走火入魔七窍流血,此时正是满脸血迹,双目赤红,但不论身形还是相貌,不是聂明玦又是哪个 这聂明玦被他一拉,丢弃了手中那具尸体,僵直朝他这阳气旺盛的活人走过来,赵副使本没打算干活,自然不曾准备捂口鼻的布巾,如今又一受惊吓,呼吸已然快了许多。还不及他深想,眼前高大的身影已将他整个笼在阴影里,聂明玦喉咙发出嗬嗬的轻吼声,似是兴奋似是仇怨般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 似全身血液都冲上头颈,赵副使一边讨饶一边努力试图掰开他的手为自己辩解“宗主,聂宗主,冤有头债有主啊,您,您死了,不能怪我啊” 这凶尸聂明玦像是听懂了这句话,用流着血泪的双眼努力找说话的人的脸,不停歪头表示疑问 这双手实在力气大的惊人,赵副使怎么都掰不开,他不停在脑中思索着怎么逃,一边努力为自己争取时间“不是,不是我害得您啊,我就只是传了几次话而已” 凶尸似乎对答案不满意,他双手使力,赵副使觉得自己脖子快要断掉,连忙开口求饶道“我说,我说,是,是金光瑶,他授意我这么做的” 凶尸双手力气稍微松了一松,赤着双目盯着赵副使,示意他继续说“宗主,我真的只是传了几次话,大多都是您的行程安排,日常饮食什么的,小人想着您与他结为兄弟,这些告诉他也无伤大雅,哪知道,哪知道他存了害您的心啊,我若知道,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哦,对了,薛洋,薛洋来挑衅那天我才知道这事不简单,哪知道您去了趟金陵台就再也没回来。事后我也曾经问过他的,可是他说,他说,若我多嘴,就让我跟您一个下场” “宗主,您,您放过我吧,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真的不是存心害您的……” 赵副使吓得语无伦次,不停掰掐着凶尸的手,半晌他摸了摸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神智突然清明起来“你,你不是聂宗主,聂宗主已经被五马分尸了,不可能是你这个样子,你是谁?” 此话一出,不论是扮聂明玦的戚猛,还是在石堡外听着的聂怀桑俱是一惊:五马分尸?戚猛不由松了手臂,赵副使见机就要逃,被戚猛后心一掌拍飞出去昏倒在地 戚猛顾不上擦去头脸上的血污,赶出去看聂怀桑,见他已然心痛到软靠在石堡墙壁上 “他说的是真的?大哥,真的,真的被……”话还没说完,聂怀桑眼泪就如一股水流般汹涌着留下来“五马分尸?这是多大的深仇大恨?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吧?他只是事情败露相互攀咬对不对?大哥,大哥,怎么会……” 戚猛也心下巨恸,他设想过很多糟糕的结局,甚至想到聂明玦被人真的制成凶尸成为杀人机器,唯独没想到他居然死后,还被人这般非人对待,那个人还是与他义结金兰的三弟“宗主,您先冷静点,这还只是姓赵的一面之词,况且还尚有许多疑点” 聂怀桑抬起泪眼看他,戚猛继续道“若宗主真的,真的被……那尸块在哪里?他这么做只为泄愤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邪术?这些都要继续追查下去才行” 聂怀桑擦了一把泪,哽咽道“对,我一定要将他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让仙门百家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一双泪眼越过戚猛的肩膀向后看道“他死了吗?” 戚猛向后瞥一眼道“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宗主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聂怀桑含泪点头,虽然之前有诸多怀疑,但如今证实他真的是凶手,聂怀桑心里又无端的有种不想去相信的感觉:难道之前在清河,在云深不知处他对自己百般维护都是假的吗?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不愿修炼不喜读书,每次都是他在大哥面前求情;射日战场上他每次都留在最后安置难民,抱着父母双亡的<a href=https:///tags_nan/guer.html target=_blank >孤儿眼神温柔得令人心安;温声劝诫自己不要惹大哥生气……这样的人,居然,居然是杀人分尸的凶手 聂怀桑只觉头晕目眩,一天之内,温宁、大哥、内鬼、凶手……太多的可能和不可能在他脑中盘旋不止,他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往前头栽过去 作者有话:相信阿瑶之前对怀桑也是真心好的吧,包括之前对大哥也是真心敬服,只是他太想要体面的活着了,偏偏大哥不懂,大哥非黑即白,无法容忍他的迫不得已,最后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唏嘘 第61章 真相3 “宗主,您感觉如何了?”聂怀桑睁眼,已经身在不净世自己的房间里,只听见身旁戚猛焦急唤他 第87章 聂怀桑疲惫摇摇头,戚猛放心了些,继续道“您急怒攻心,晕了过去,大夫说需要静养一阵” 聂怀桑双眼空洞,睁得大大的任眼泪往外流,也不搭话。戚猛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温声安慰他“宗主,聂氏还要仰仗您呢,凶手也还逍遥法外,您不能有事。我知您心里难过,可您要做的还有很多,千万不能止步于此啊” 聂怀桑听罢,双眼聚了些许神采,微一闭眼,两大行泪滚下来,在枕头上砸出两朵水花,喉头一滚,沙哑着嗓子问道“赵……” 戚猛见他说话吃力,忙会意答道“暂时关着,但我想不能关太久,他若与金陵台断了联系,难免金光瑶不起疑。所以还要来问问宗主,此人怎么处置?” 聂怀桑挣扎着起来,哑着嗓子道“再审,问他,大哥的,尸体,还有,金,光瑶的,目的” 戚猛起身领命道“是” 聂怀桑忙拉住他道“我,也要去,我亲自,审” 戚猛点点头,起身安排去了 怒极了的那一口血喷出去,聂怀桑此时倒冷静下来了,他将整个来龙去脉和存疑的地方又重新捋了一遍:第一,穷奇道故意引魏无羡前来,埋下伏兵,试图将魏诛杀,结果温宁不知为何发狂,竟接连帮他清除了金子轩金子勋两个平辈子弟……只是,若金子轩金子勋他尚可引到穷奇道去,他又如何笃定温宁一定会发狂滥杀?这其中又如何去做手脚? 第二,没了平辈兄弟挡路,本以为可以平步青云,哪知金光善依旧没有传位于他的意思,只有不断为金光善做事,获取信任,所以藏匿温宁也好,力保薛洋也好,都是换取权势的筹码 第三,或是大哥知晓了他做了什么坏事,亦或是同为金光善授意,毕竟那段时间聂氏风头日盛,竟能与兰陵金氏相抗衡,金光善如何坐的住。可是,仅凭知晓聂氏刀灵的秘密还不足以令大哥毙命,他究竟是如何激怒大哥,令他无法控制体内刀灵,最后暴血身亡的? 第四,大哥身死之后,为何他又要大费周章将尸体偷走,再分尸?直接在棺材里肢解了不是更加便捷? “宗主,准备好了”聂怀桑正自头脑风暴,忽听戚猛在门外唤他 “来了”聂怀桑整理好心情,起身踏出门去。 正所谓一入复仇之门深似海,从此心软是路人。最深的疼痛,催生最大的仇恨,最大的仇恨,带来无穷的力量。聂怀桑终于知道痛苦是什么了?那是仇恨的磨刀石,它会把仇恨这把刀,磨得越来越锋利,直到把仇人的喉咙豁开,让他们肮脏的血撒在地上,让所有人践踏一空…… 聂氏的地牢以前是聂怀桑最不愿意来的地方,阴暗,腐霉,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如今他却可以端坐在刑训架前,冷眼看着他们用尽刑罚 “宗主,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求求您饶了我吧”被拷打的人有气无力求饶道 “你如何得知大哥被分尸的?”聂怀桑见拷打许久都问不出想要的答案,耐心也渐渐消磨殆尽了 “金光瑶只让我配合偷出尸体,剩下的我一概不知啊,哦,对了,前两天传话说等他送尸体过来的时候让我盯着点,封墙里封好了别出差错,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赵副使搜肠刮肚的想有关金光瑶的线索,生怕遗漏什么 “好,最后一个问题,金光瑶知不知道我已经发现大哥尸体不见了的?不净世里可还有他的耳目?”怀桑冷着嗓子恶狠狠的问道 “不,不曾,我跟他说,宗主您,一问,一问三不知,不学无术,不足为虑。至于,至于其他耳目,我不知,我真的不知啊”赵副使和盘托出,求饶不断 “宗主,翻来覆去都是这样的回答,看来再问不出什么了”戚猛见聂怀桑疲惫揉着额角,上前道 聂怀桑尤自撑着额角点点头 “那这个人?”戚猛问道 “杀了,祭刀”聂怀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冷冰冰的词 “那金光瑶那里如何……?”戚猛担忧问道,如果金光瑶发现自己的眼线被杀,知晓自己暴露,难免不会做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我自有办法,他不是爱往外传消息吗?将他舌头割了,和那几具尸体一起,封到墙里去”聂怀桑起身欲走,忽又觉得这句话里有什么关键信息,他细想一阵,忽的眉头一跳“等等,那几具尸体!” “那几具尸体有何不妥吗?”戚猛见状忙问道 “走,去看看那几具尸体”聂怀桑率先向外跑出去 将那几具尸体重新挖出,聂怀桑捂住口鼻,细细看过,可确实无一是聂明玦。但金光瑶又专门嘱咐他的耳目别在尸体上出差错,难道是一句无用的话吗?聂怀桑眉头深锁:究竟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环节呢? 分尸,分尸?如果大哥真的被分尸,自然不会是完整的尸体,那只能是……聂怀桑突然福至心灵,吩咐道“戚大哥,快,将尸体的衣服都脱了” 戚猛虽疑,还是手脚利索,几刀下去就将几具尸体的衣服全都豁开了。戚猛先扫了一眼,忽看到其中一具男尸双腿焦黑,不太正常,忙拦了一把身后的聂怀桑“宗主,别过来,这具尸体,他的腿上,有东西” 聂怀桑站得稍远了一些,一具具看过去,果然每一具都很完整,没有被分尸过的痕迹,唯有一具双腿黑斑遍布,他疑惑问道“这是?” “这是恶诅痕,一旦被种下极难解除,除非灵力高强将其打散或者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只是……”戚猛心中疑惑更甚 第88章 “只是,他都死了为何还要费心种下恶诅是吗?”聂怀桑忽觉之前漏掉的关节明朗起来,他闭了闭眼,接受了那个不想去接受的事实“戚大哥,看看这双腿,是不是这具尸体的” 戚猛眉头猛然一跳“宗主您是说?这腿……”戚猛虽不愿去相信,但直觉告诉他聂怀桑是对的,他双手微颤摸了摸这双腿与它的身体连接的地方,甫一摸到那圈细细密密的线,脑子里就突然像轰雷炸起,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聂怀桑见状,便知已然验证了自己的话,他挪步过来,伸手摸了摸那一圈将本属于大哥的腿缝在这具无名尸体上的细密线圈,心下怆然欲血“大哥,您这是多遭那畜生恨啊,死了还要受此酷刑羞辱” “宗主,切莫靠的太近,这可是恶诅痕,除非下咒之人,否则无解”戚猛见他悲泣,忙将他扶起来护到身后 “封起来吧,将那告密的畜生一起封进去,就当我们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我现在不想让他死了,他轻轻松松死了,多没意思?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也受尽大哥受过的苦”聂怀桑极平静无波的说,话里不带一丝温度 戚猛见他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不免担心道“宗主,您……” 聂怀桑双眼赤红,分明怒极,脸上却平静无波“不必担心,死一条狗我都无法善后的话,谈什么复仇大业?对外就说他一时不慎,引发尸变,被吃了” 第二日,整个清河都传遍了:聂家的祖坟里走了尸,将新任的家主聂怀桑吓得病了,路过的人听见那聂宗主扯着嗓子嚎了一晚上,可见是吓得不轻 人们或是同情或是嘲笑,或是可惜或是不忿,总之,聂家新任家主的脓包形象算是名声在外了 第62章 礼物1 兰陵城外炼尸场 金光瑶蹙眉问正在忙活着试炼活尸的人“薛公子,以后要见你都这般难吗?” 薛洋手底下不停歇,搭话道“怎么金公子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你找我,有事?” 金光瑶倒反过来失笑道“无事,前来瞧瞧你的新发明” 薛洋停下手里活计,奇怪道“有好事?” 金光瑶摊了摊手“没有啊” 薛洋凑过来盯着他眼睛道“没事你不在金陵台对付你爹的私生子,跑来我这里找晦气?” 金光瑶满不在乎笑道“一个毛头小孩子,也值得我去对付他?你看着吧,呆不了几天,自己就跑了” 薛洋点点头,金光瑶的手段,他倒是深信不疑“说吧,什么事,不说我可要回家了” “跟我去接个人”金光瑶说着已自顾自踏出门去 薛洋抬头看看金光瑶带他来的地方,笑得颇有内容道“你到这,接个人?” 金光瑶不语点头 薛洋疑惑更甚“怎么?终于想通了?要带个小妾回去?……”金光瑶不理他,径自往楼里走去,薛洋跟在他后面自顾自说道“自打你儿子夭折了,你也再无所出,难道是……” 金光瑶听得不耐烦,转身将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横在他面前,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吗?给你,换你闭嘴!” 薛洋立刻喜笑颜开接过来道“好好好,我闭嘴,这是穷图?温若寒那把匕首?” 金光瑶点头 薛洋想要这把匕首很久了,无奈金光瑶一直舍不得割爱,怎的今日这般大方?他也不多想,在大堂桌子上用匕首扎了颗苹果喂到嘴里,左右把玩着跟金光瑶往楼上去了 才过两个门厅,只见金光瑶抬手示意他停下,薛洋一凝神就听见前面传来金光善与女子娇滴滴的笑声,而且明显不是一个女子,嘤嘤呖呖“宗主,您看看我画的这花儿,要是画在身上,是不是像活了一般?” “宗主,看我,看我,我写的字才好看呢” 金光瑶似是早已习以为常,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不动声色静静站着 薛洋一听那老色鬼的声音就一脸不耐烦,正准备叼着苹果研究他的匕首去,就听见金光善甚是不喜道“姑娘家的,弄弄花草,扑扑香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行了,写什么字?怪扫兴的!” 那些女子本是要讨他欢心,哪知他不喜欢,顿时尴尬了一瞬 谁都未注意到金光瑶也是身形一顿,眼中凶狠一闪而逝 房内又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可是奴家听说,当年云梦那位大名鼎鼎的烟花才女,就是以诗词歌赋出名,颠倒众生的呢” 金光善似是已喝了不少,大着舌头不以为意道“哈,女人,还是少弄那些有的没的,尤其读了点书的女人,总以为比其他女人高出一截,要求诸多,东想西想,最是麻烦” 薛洋时不时听一耳朵,金光瑶尤自一动不动站着,面上表情未动,还是往常的得体笑容,眉眼弯弯,长睫微颤,只有笼在袖里的手指紧紧握成一个拳头 只听金光善接着又说“如果给她赎了身找到兰陵来,还不知道要怎样纠缠不休呢,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以她的条件说不定还能再红几年,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用度。做什么非要生儿子,娼 妓之子,做那指望……” 一女道“宗主,您说的,是谁呀?什么儿子?” 金光善飘飘然道“儿子?什么儿子?呵,不提了” 众女附和道“好,不提啦不提啦,既然宗主不喜欢我们写字,那不如,玩点儿别的吧” 第89章 金光瑶在门外站了一炷香,薛洋也把玩了一炷香的匕首。须臾,金光瑶深吸一口气,稳步下楼,薛洋亦将匕首收起来,跟着他下楼来 二人无话在街头走了好一截,薛洋忽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 金光瑶顿足,冷冷看他 薛洋毫不客气笑道“哈哈哈,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哈哈哈” 金光瑶沉声道“很好笑吗?” 薛洋捧腹“哈哈哈,还不好笑吗,哈哈哈哈,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笑得多难看多恶心” 金光瑶轻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再恶心,也得笑” 薛洋觑着眼看他道“那你是自找的了?谁要是敢这么说我,我就找到他老娘,老子先上几百遍,再扔到窑子里去,叫他也变成*子养的,你看,多简单” 金光瑶被他气笑“我可没那闲情逸致” 薛洋故意笑嘻嘻的道“你没有,我有啊,我不介意代劳,你说一声,我帮你呀,哈哈哈” 金光瑶声音冷下来道“不必了,过几天,有空吗?” 薛洋挑眉道“有空没空看什么事儿” 金光瑶沉声道“过几天去云梦一趟,帮我找几个人来” 薛洋凑上来问道“找几个人来??要活的??你知道我不太爱跟活人打交道的” 金光瑶悠悠然道“对,活人,你会感兴趣的,带来就好,别弄死,我有用” 薛洋不以为然嗤笑道“我并不这么认为,为何不让苏悯善去?” 金光瑶微瞪他一眼“悯善最近在修习传送术,很是辛苦,就劳烦你跑一趟吧,穷图都给了你……” 薛洋摆摆手道“好吧好吧,果然是兰陵金氏的人,给点东西就要立马讨回来,我去,去还不成吗?地址,抓谁?” 金光瑶沉声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地名,薛洋奇怪道“妓院?” 金光瑶道“地方早就不是了,但人是,记得要挑老的丑的” 薛洋蹙眉似是惊异于他的特殊癖好“你?” 金光瑶轻笑一声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薛洋赶上去问道“你不是来接人的吗?”金光瑶步子未停,朝他摆摆手道“不接了” 甫一回到金陵台就见金凌气冲冲往后面自己房间跑 “怎么了?”金光瑶赶上去问跟着金凌的人 “公子,小公子适才和金阐公子他们玩闹,起了争执,现下正生气呢”一个弟子低头回复道 金光瑶跟过去,就听见金凌在房里哭得震天响,一边哭一边砸东西“我就是没娘怎么了?我比你差吗?你射箭射得过我吗?比不过我就说我没娘,哇~” 金光瑶轻声叩了叩门唤道“阿凌?” 金凌听见是他的声音哭得更凶,一个像是花瓶一般的东西砸过来撞在门上,哭道“别管我,都别管我!” 金光瑶轻笑道“哎呦,好凶哦,吓死人了,好不管,不管,不管还不行吗?” 转身吩咐跟着的人道“看着点小公子,想砸东西就让他砸吧,别伤着自己就行” “是” 金凌哭累了不知夜里什么时候睡过去,一早朦朦胧胧听见敲门声,不耐烦吼道“别烦我,我说了,早饭不吃午饭不吃晚饭也不吃……” 还未说完就听见门外“汪汪汪”似是小奶狗的声音 他挂着泪眼开门看时,果然金光瑶抱着一只似乎刚足月的小狗笑眯眯看他“阿凌,我找到这么个小玩意儿,不知道叫什么好,要不要你来给它取个名字?” 金凌揉揉眼睛,确定是他小叔叔,也确定他抱着的是一只狗,懵懵的说“小叔叔,给我吗?” 金光瑶弯腰将小狗递到他怀里,轻摸了一下金凌发顶,宠溺笑着说“是啊,给,抱好了,往后它就是你的,要叫什么,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第63章 与羡书6 聂氏家主卧病,蓝曦臣来去姑苏清河两头忙得不可开交 “兄长,你……”蓝忘机看向疲惫不堪的蓝曦臣担忧问道 蓝曦臣揉揉额角,疲惫叹道“我无事,只是怀桑近来受了惊吓,卧病在床,聂氏诸人又都心怀鬼胎,见怀桑行事绵软,或自寻出路或漫不经心,若我再不出手助他,只怕聂氏基业要毁于他手” 蓝忘机蹙眉道“他宗族中事,只怕兄长不好插手。赤峰尊绝勇非常,为何他弟弟……” 蓝曦臣叹气道“怀桑天性软弱,见不得杀伐血腥,时至今日连佩刀都没有开刃,逼得紧了他便哭啼哽咽,我……我总算明白当日大哥的难处了” 蓝忘机略一沉吟道“既如此,兄长还是不要介怀了,外人能做的终究有限” 蓝曦臣怎么不知道其中道理呢,聂怀桑他自己不修炼不成器,自己再担心再着急也无济于事啊,只有经常耳提面命督促着,玄门事务上帮衬着吧 蓝曦臣看着忧心自己的弟弟,欣慰不已,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忘机,最近我事多缠身,云深不知处多亏你照看着,只是误了你云游去寻魏公子了……” 蓝忘机失落低头道“我已找了这许多年,却依然毫无踪迹……会不会,他真的,一丝生还的意念都没有……” 蓝曦臣许多年未见过弟弟这般灰心丧气了,他起身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声说道“忘机,关己则难,适才你不是才劝我做好自己份内事,无愧于心吗?如今到你自己,怎么反而看不明白了?魏公子一生恣意洒脱,爱闹爱玩更是常事,现下问不到找不到,或是他不暂时愿意再涉身这红尘;可若是他哪一天又愿意了,你却没问到……” 第90章 “不会,我,定会找到他,带他回来”不及蓝曦臣说完,蓝忘机已然听不下去了,没有这种可能,他也不允许发生这种可能,一天问不到就问一年,一年还问不到就问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有生之日定要,定要……想到此处,蓝忘机绝望闭眼,是啊,若自己身死之时都问不到,该怎么办? “忘机,你也不要太急于一时,慢慢找,总会找得到的。之前我与叔父商量,想让你给小辈弟子们讲讲学,你去见过叔父,问问他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叔父年纪大了,不要让他担心”看着这样的弟弟,蓝曦臣心疼不已,蓝启仁的担心也少不到哪里去,所以两人才商量,给他找些事做,疏解疏解心事 直至蓝忘机告辞离去,蓝曦臣才悠然回神过来,他叹气不止“魏公子,只愿你,好好的,回来吧” 果然第二日,景仪思追他们一帮小辈弟子进了兰室,就见蓝忘机端坐在平日里先生的位置上,正自翻看手中《雅正集》 “含光君”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都站好了见礼,见蓝忘机点头,匆匆找各自的位置坐下,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起,由我来授课”蓝忘机淡淡扫了一眼道 众人端坐好准备听他接下来的话 “想必书上内容先生已然教授过了?”蓝忘机继续道 “是”众人怯怯点头 蓝忘机见好几个答话答得有点心虚,朗声道“那便好,我抽一人来背诵一遍《上义篇》……” 话音还未落,除思追外,唰一下,全部低下头去了。蓝忘机心里好笑: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见一人头快要低到书案上去了,蓝忘机平静叫道“蓝景仪” “啊!在”景仪吓了一跳,忙起身答到,起得快了些,差点带翻案上砚台,又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阵 “《上义篇》背诵一遍”蓝忘机又开口道 景仪挠挠头,眨眨眼,磨蹭磨蹭慢悠悠开口道“《上义》有言:不可亥时不息,不可卯时不起,不可挑食,不可饮酒,不可站姿不正,不可坐姿不端,不可饭过三碗,不可喧哗聒噪,不可莽撞疾行,不可无端哂笑,不可三心二意,不可私自斗殴,不可境内杀生,不可大喜,不可大悲,不可嗔恚,不可悭吝,不可偷盗,不可妄语,不可绮语,不可谄媚……不可骄奢淫逸,不可仗势欺人,不可公私不分,不可背信弃义,不可结党排旁,不可妄断他人,不可三人成虎,不可背后语人是非” 背到一半时景仪就觉得奇怪起来了,怎么今日记得这样清楚顺利,简直如有神助啊,顿时自信多了,后半部分一口气全背出来了 “哇”众人皆惊,纷纷惊叹今日景仪是不是思追上身了,连蓝思追也偷偷转过去冲他眨眼偷笑 “很好”蓝忘机赞道“看来先生教的课业,你们都学的很扎实,那我便来教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低下轻轻的议论声响起,见蓝忘机拿出一枚小小的旗子,又皆都闭了嘴,安静听起来 蓝忘机道“此旗名曰:招阴旗,乃当年号夷陵老祖之魏婴魏无羡之物,此旗所画符咒,有招引亡灵,吸引邪祟之功用,尔等尚无夜猎经验,无法亲见其功用。先习其画法,熟记于心,日后带尔等出去夜猎时便可用之” 从蓝忘机拿出旗子说是魏无羡的东西开始,地下就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无非就是:邪魔外道之物,用之不详之类的 蓝忘机也不解释,朗声说完,便点了其中一个小弟子问道“若夜猎时,遇藏而不出之妖物,该当如何?” 那小弟子想也不想便开口答道“死守,守到其出来为止” 蓝忘机点头:确实,标准的姑苏蓝氏答法,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作答的 蓝忘机又淡淡问道“若这枯守要一个月,甚至一年之久呢?离去恐妖物出没伤人,死守又劳民伤财” 这小弟子挠挠头:先生就是这么讲的啊,也没说过要等太久会怎么办啊。他又抬头看看蓝忘机,不敢轻易作答了 蓝忘机将目光落到思追脸上,温声道“思追你说” “是”蓝思追起身朗朗道“一味枯守不是办法,要想办法将其引出,设法击杀才行”他又略一思索,不答反问道“含光君,莫不是我们可以用这招阴旗,将邪物引出来,再击杀?” 蓝忘机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淡淡道“器者,辅助尔。如一樵夫,用斧砍柴,养活家人,此器如何?若此樵夫,用斧杀人,祸乱百姓,此器又如何?由此,非器之过,乃人之过” 座下众人都似懂非懂点头 兰室后门处蓝启仁静立听着,捻须不语 蓝忘机继续道“况此招阴旗创立初衷乃是为除行踪不定的水祟,有此旗在,邪祟皆受此指引,无所遁形。今日先教尔等习其画法,明日再教如何布此旗阵”蓝忘机淡淡扫一眼课堂,问道“可还有疑?” “没有”众人有见思追答“没有”跟着答的,见景仪摇头跟着摇头的,也有似懂非懂浑水摸鱼的 “好,明日我会抽查,不会画的,罚倒立一炷香”蓝忘机丢下轻飘飘一句话走了,完全不顾兰室里哀嚎声一片 “天哪,倒立一炷香,赶紧画,思追,你看清楚了吗?教教我们……” “嗨,景仪,你今日如有神助啊,从来都没有背下来过,今天怎么了?” “呵,突然思如泉涌,没办法啊,哈哈” 第91章 “学会画了吗?” “还没有” …… 蓝忘机径自回了静室,自蓝曦臣交代他教授小辈,他就一直在考虑该教些什么东西,还真让他想到了 蓝忘机焚香,提笔写到 婴,今日安否? 近日事务繁多,固留在云深为兄长佐助,担起教授小辈课业之责。忆及当年,叔父授课之时,汝时时感叹沉闷无聊,偷兔爬墙,喝酒罚跪,甚至故意答非所问,闹得鸡飞狗跳,无一日安稳。 吾念及此,知汝不喜此沉闷课堂,便教授些书本之外,有趣有用之学问。尤记得当日碧灵湖除祟,那水鬼隐藏船帮水草之下,久等尤不现形,汝突发奇想:若有一物,可自行指引妖物行踪,可吸引邪祟出水,便省去诸多麻烦。 当日只觉汝乃是异想天开,哪知后来真有招阴旗、风邪盘等物出于你手。汝之聪慧灵巧,吾惊叹不已,无奈时年少无知,惊叹之余责怪汝不走正道不务正业之心更甚,每念及,悔不当初 汝定深觉此世间无人可信任,无人能理解,固自散魂魄,令吾无可寻迹? 婴,吾追悔莫及,只盼有朝一日,等汝归来,将吾之悔悟,悉数说与你听;若汝当真厌弃红尘,再不复归来,于原地等吾可好?等吾将汝在意之人抚养长大,等吾将你我智慧尽数传授于他…… 心痛难忍 己亥年丙子月戊戌日 湛书 第64章 礼物2 “你怎么将她也带来了?!”金光瑶在帘后看着叫薛洋去云梦接来的十来个女子,盯着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子问道 薛洋把玩着匕首,一把粗暴拉过那女子,将冰冷的刀刃在她脸上拍了两下,挑眉问道“你说谁?她?你不是让我找老的丑的?这个满脸刀疤,岂不是最老最丑?” “我此时让你放了她,你肯定是不愿的吧?罢了,带进去吧”帘内金光瑶摆摆手不耐烦说道 “什么情况?里面是谁?”见金光瑶一脸高深莫测,薛洋好奇问道 “你,别进去了”金光瑶沉声说 见他这样,薛洋好奇心更甚,凑过来嬉笑道“我,偏要进去” 甫一走进,就有一股刺鼻香味儿传来,该是一种劣质的熏香,不知道还加了什么东西 薛洋不由捂了捂口鼻,嫌恶道“什么东西?” 金光瑶嗤笑道“自然是好东西”又蹙眉对薛洋道“让你别进来,是为你好” 见那些女子都进到纱幔里面,金光瑶怨毒般沉声说“看见躺着的人了吗?拿出你们看家本领来,好好伺候……” 这些女子显然已经吓傻了,哆嗦着回了句“是” 金光瑶满意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吧?开始吧,死了也别停下” 薛洋挑了挑眉了然道“你这口味,果然还是……哈” 金光瑶眼里神采暗下来,像是说给他又像是说给自己道“我一直在想他这样一个挥金如土的大家主,为什么不肯花一点点的举手之劳为我的母亲赎身?为什么那么多年他对我们不闻不问,我母亲却还要为他编织那么多身不由己的谎言?为什么明明生辰都是同一天,他却可以在给一个儿子大办宴席庆生的同时让人将另一个儿子从金陵台上踹了下去?为什么不论我怎么做都抵不过金子轩的一根头发?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还是抵不过一个家世清白的毛头小孩子?……” 薛洋玩味看他道“你不是知道为什么吗?” 金光瑶恶狠狠看他一眼道“是,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母亲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也无法选择我的出身,而这一切都是他害得”金光瑶愤怒得指着层层纱嫚里的人继续道“既然你管不住自己,那就去死吧……” 说完只听纱幔后传来几声女子惊呼的声音夹杂着几句隐隐的“死了……”“怎么办?” 金光瑶朗声道“死了也别停……” 薛洋不由向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勾起唇角轻笑道“精彩呀” 金光瑶不理他的调笑,悠悠然道“一匹到处发情的老种马,最适合这种死法了,不是吗?” 薛洋点头不语,半晌问道“这些老货呢?都杀了?” 金光瑶略一沉吟,淡淡道“脸上有刀疤那个,留下” 薛洋脸上玩味更深,凑过来好奇问道“适才你就对她另眼相看,莫非?你也?” 金光瑶瞪他一眼,淡淡道“一个故人罢了,别杀她,就当我还她的恩情” 薛洋蹙眉道“哈,心慈手软……”说完如一阵风般卷入帘缦,手起刀落,利落解决完,拍拍手出来道“呐,你的故人,吓晕过去了” “好了,交给我吧,接下来该做什么你知道”金光瑶往帘内看一眼,淡淡的说 薛洋了然般一笑,拉长了声音道“知道,走了” 兰陵金氏现任家主金光善突然暴毙,百家哗然。与金氏不对付的自然拍手称快,依附金光善的诚惶诚恐,支持金光瑶的欢喜雀跃……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掌权者一换,兰陵金氏乃至玄门百家格局势力都要相应的换一换了 “阿瑶,金宗主仙去,金氏已然乱套,你要节哀,稳住局势才是”蓝曦臣温声安慰哭得眼圈红肿的金光瑶说 “二哥,父亲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金光瑶痛心疾首,哑着声音道 蓝曦臣蹙眉道“金宗主他……罢了,人已仙去,多说无益”。 第92章 是啊,金光善什么德行玄门百家都心知肚明,他死后有关他不知保养死在妓院的消息兰陵金氏虽尽力瞒着,可世人皆爱猎奇,这种消息自然传的飞快,蓝曦臣又怎么会没听过,碍于金光瑶的脸面和蓝氏的好涵养他才没有说出来罢了 蓝曦臣担忧道“我听说金氏派系不少,但金宗主嫡系这一脉只剩下你,你……” 金光瑶低头抢说道“可二哥,你知我身份……” “阿瑶!”蓝曦臣冷声责备道“非是我要让你醉心权势,可你心有大志,谦恭忍让也要有个限度,你真愿意看到金氏大权旁落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再掀起腥风血雨吗?” 金光瑶沉声“我自然不愿” 蓝曦臣温声道“那便打起精神,我会助你,怀桑自然也助你,至于江宗主,本就与金氏有姻亲,看阿凌面上我想他也不会反对” 聂怀桑从头到尾都安静听着他们说话,从薛洋去云梦找人开始他就一直派人盯着,薛洋在云梦一路打听,找到那个叫“思诗轩”的勾栏院遗留下来的那些老妓女,一路带回兰陵,刚安置到兰陵城一座妓院里,金光善就死在了那里。后来薛洋和金光瑶相继出来,一人去了兰陵城外一座荒芜院落,一人到金陵台上散播消息……之后便是金光善铺张奢华至极的葬礼,和金光瑶一副痛心疾首有愧父恩无心权势的惺惺态度 聂怀桑心下暗叹:若非派去跟着的人可信,真要被金光瑶这一番涕泪俱下的表演打动了!可如今蓝曦臣全力支持他,江氏又态度未明,而且那些妓女都被灭了口,这些事情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薛洋肯定不会跳出来指认,自己贸然揭露他的罪行,又有几人会信呢? 聂怀桑吸吸鼻子,哑声道“是啊,三哥,你要是不做金氏家主,我以后碰见事,该去找谁啊?” 蓝曦臣见他说话不成体统,微愠道“怀桑,你三哥心中沉痛,你快别烦他了” “哦”聂怀桑喏喏站起来“那我,出去走走,曦臣哥你陪着三哥吧” 蓝曦臣点头 从正殿拐弯出来聂怀桑远远就看见之前碰见过的那个少年,见他怯懦盯着灵堂看,聂怀桑走过去道“怎么不进去?” 本就是腼腆少话的人,因为之前跟聂怀桑打过照面,才没有像碰到别人一样赶紧溜走,怯怯的上前要行礼 “唉唉唉,当不起,这是给长辈的礼,我们,算是平辈”聂怀桑侧身闪过少年一拜,温声说道 少年抬头疑惑看他 聂怀桑扶起他手臂道“金宗主,是你生父?” 少年沉默一瞬,无声点点头 聂怀桑轻笑道“那就是了,金光瑶是你兄长,也是我三哥,我们自然是平辈的兄弟了” 聂怀桑见这少年听他提起金光瑶,眉头微蹙,心里起疑,试探着问道“你,怕他?适才你不敢去灵堂祭拜你父亲,是因为有他在?” 这少年听了,咬唇不语,轻轻摇了摇头,半晌又重重点了点头 聂怀桑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心下好笑又哀叹:这样纯良无心计的孩子,碰见金光瑶,哪里还有活路可走呢?也幸亏金光善还没来得及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不然这孩子也必死无疑了 聂怀桑温声轻笑,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少年,悠悠然道“怕也没办法,他的心机谋略哪是你我能破的?仅凭你是金光善的儿子这一点,他就不会让你继续活着” 少年眼神空洞无波,没有聂怀桑想象中的惊恐,倒有些洞悉后事的淡然。聂怀桑心中一跳,问道“你知道?” 少年淡淡点了点头 聂怀桑了然失笑:是啊,能在这诡谲多变的金陵台上安身这么久,又怎么会看不出金光瑶对他的杀意? 聂怀桑轻声问道“你不怕?” 少年点点头 聂怀桑竟在这样一个十来岁少年身上,无端看出一种面对生死的淡然出来,或许是面对着同一个敌人,或许是看到同样孱弱的自己妄图去揭露一个巨大的阴谋。 聂怀桑叹口气,轻声道“别怕,我帮你,活下去” 第65章 醉生1 “宗主,金光瑶登位仙督已成定局,您……”戚猛看着郁闷独酌的聂怀桑担忧不已 “来,戚大哥,别站着了,陪我喝一杯”聂怀桑已经喝得飘飘然,大着舌头道 戚猛与他对坐,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这位二公子渐渐展现出来的智慧,绝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一问三不知,而是时时藏拙守锋,将心中利刃牢牢藏着。如今兰陵金氏金光瑶如日中天,门生无数,又有蓝江两家从旁协助,报仇谈何容易。现下不仅报不了仇,还要全力支持金光瑶登位仙督,怪不得聂怀桑要借酒消愁 戚猛劝慰道“宗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不要消沉,聂氏还要靠您呢” 聂怀桑仰头喝下一杯酒,摇头苦笑道“戚大哥,我并非为现下报不了仇的事消沉,你知道吗,我在金陵台上听到曦臣哥说要全力支持金光瑶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现在根本报不了仇。我难受的是曦臣哥,当年大哥知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曾跟我说起过,当年他是不同意结拜的,可曦臣哥不知道被他如何蛊惑了,一心帮他说话,想要促成三尊结义的佳话。大哥怕曦臣哥那样的纯质君子被他所骗,才最终答应结拜,想时时监督于他……我想,他之所以非要杀大哥,应该就是因为大哥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对于他来说,大哥就是一个随时随地会揭露他罪行的隐患,他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第93章 聂怀桑喝得双眼雾蒙蒙的,继续道“现在的曦臣哥就如那时的我,大哥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以说更多的是不愿意相信,他那样的人,任谁都没办法将他想成一个坏人。现在虽然我们知道大哥是他害得,没有实质的证据啊,他行事谨慎,没有人证,也没有留下半点物证,我如果贸然去揭露他的罪行,无疑是以卵击石。这种人连杀兄弑父这样十恶不赦的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覆灭一个家族呢” 聂怀桑苦闷自酌,不得不承认聂怀桑就算酩酊,依旧是十分清醒的,一番分析条条框框都有理有据 戚猛无力叹气,聂怀桑抬眼看他轻笑道“戚大哥,备份厚礼,明日恭贺金宗主登位仙督” 戚猛担忧道“宗主,您……” “放心吧,戚大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登高必跌重,他现在越风光,脚下踩着的冤魂就越多,一旦失势,群起而讨伐他的人也就越多”聂怀桑眼神恢复清明,灼灼如星,似聚起的火 这位生平事迹无比精彩的新任仙督金光瑶,不光做了兰陵金氏的现任家主,还在蓝聂江三大家族支持下登位仙督 “不愧是兰陵金氏,富列王侯,这大典办得当真奢华至极啊” “是啊,要说这金宗主真是年轻有为,不光敢单枪匹马卧底不夜天,一举刺杀温若寒,还能力排众议,推行建造瞭望台,造福百姓” “是啊,不光年轻英俊还专情不二,真是羡慕金夫人啊” “唉,你们看,金夫人出来了,真是柔情蜜意啊,我若是有这样的男子做夫君……” “别做梦了,听说金夫人和金宗主射日之征时就认识了,当时金宗主救了金夫人秦愫一命,从此便情根深重” “这么说,金宗主不光专情还有情有义呢” “可不是,他们成婚这么多年了,你可曾见过金宗主纳妾,金宗主对金夫人啊,那真是一心一意,天地可鉴呢” “好了,好了,小声点,大典要开始了” “知道了,听说今日给各家的回礼都是不一样的,要说挥金如土,还是要数兰陵金氏啊” “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 登位大典,办得空前绝后,金光瑶不光一举登高,还豪爽无比,承担建设所有瞭望台的花费,以馈玄门。一时间追随者甚众,金陵台上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聂怀桑酒喝得急了些,一个人偷跑出来透气,那斗妍厅就坐落在金光瑶寝殿芳菲殿院落前面,聂怀桑从斗妍厅后门出来,就见两个金氏家丁模样的人在那里骂骂咧咧教训一个小弟子 “一个野种,也敢上金陵台,哈” “现下掌权的可是敛芳尊,你以为你还有人在后面撑腰啊?” “别躲啊,躲什么?你不是偷偷练了金氏的剑法吗?练一个来看看,哈哈” 那小弟子始终一言不发,聂怀桑看不下去,扬声喊到“仙督登位的大日子,各位是要在这里找晦气吗?” 两个家丁唬了一跳,看清来人忙支吾着跑了,聂怀桑轻声责备道“有人欺负你也不躲一躲的吗?” 那小弟子抬头,果然是莫玄羽,拱手朝聂怀桑一礼,淡淡开口道“今天躲了,他们明天还会来的,不如不躲” 聂怀桑轻笑“你倒是淡然,起来吧,受伤了吗?” 莫玄羽摇头,看他一眼,轻轻问道“你与他,不和?” 聂怀桑心头一跳,这平时无话的人,突然一句话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他强作镇定,轻笑道“胡说什么?他可是我大哥的结义兄弟,我怎会与他不和?” 莫玄羽轻蹙眉,似是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半晌又轻声道“可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你看那些人,真心祝贺的,假意攀附的都有,唯独你,既不真心也无假意,干脆躲出来” 聂怀桑心下暗叹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知人识人之能,轻笑反问道“是吗?怎么看出来的?” 莫玄羽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淡淡道“我从小就会,学不会看别人的眼神,猜不透别人的想法,就想不出活下去的办法” 聂怀桑惊诧一瞬,这少年以往虽不躲他,可也很少与他说话,基本上都是自己说,他要么点头要么摇头,今天这是…… 聂怀桑眉头一跳,压低声音问道“你见过金光瑶了?” 莫玄羽点头不语 聂怀桑问“为何没杀你?” 莫玄羽低下头去,声如蚊呐“我到处跟人说我是金宗主的儿子” 聂怀桑不由轻声笑道“还挺聪明” 莫玄羽抬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还是会杀我的,不过我发现了他寝殿的秘密,我想看看他藏着什么东西再死” 聂怀桑蹙眉“什么秘密?” 莫玄羽摇头“不知,要进去看看才知道” 聂怀桑失笑“你果然是不怕死的,他寝殿的主意你也敢打” 莫玄羽轻笑“活着和死了又有多大分别,我刚才就是想趁他们夜宴进去瞧瞧的,不曾想才到门口就被人发现了” 聂怀桑淡淡道“劝你别去,活着还是很有用的,你想做的事,只有活下去才能做得到” 莫玄羽起身向他躬身一礼“多谢了,我去了,您继续” 说完瘦弱又灵活的身影闪身进了芳菲殿的院子,聂怀桑一时不知该离去还是等着看看金光瑶的秘密,正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远远看见金光瑶在斗妍厅与人告别似乎要离席过来 第94章 灵机一动,聂怀桑也闪身进了芳菲殿院落,一身酒气推开门,快速扫了一眼,屋内没人,怎么回事?来不及细想,正要退出去,就听见金光瑶的脚步声已经进了院子,躲避不及,聂怀桑远远看见卧房书案后挂着的四幅一套四季图,醉眼朦胧扑了上去 金光瑶进了院子就看见房门开着,警惕进了殿门,就见聂怀桑酩酊大醉扑在他墙边四季图上咿咿呀呀说着醉话。金光瑶敛去周身杀气,疑惑问道“怀桑?” 聂怀桑咪着眼转头看他,一副十分委屈不满意的神情道“三哥,你在寝,殿里藏,着好东西,居然,不告诉,我” 金光瑶赶过来扶他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又不胜酒力,喝这么多做什么?快,我让人送你回去” 聂怀桑大着舌头挣脱他,继续扑到画轴那里,委屈巴巴道“我不管,二哥偏心,只给你画,却不给我,我不回去,我要让二哥给我也画一套才行” 金光瑶又将他从墙边扶过来,温声道“好,不过今天二哥已经很累了,明日,明日再让他画,可以吗?” 聂怀桑摇头不允“不行,我要抱,着睡,等不到明天,不然,你这一套送我,让二哥再,画一套送你” 金光瑶见他醉得厉害,温声安慰道“快别闹了,让二哥听见了过来,要骂你了” 聂怀桑打了个酒嗝,撇嘴欲哭道“大哥活着就老骂我,现下二哥也骂我,就只有三哥,只有你疼我” 金光瑶无法,只有哄着“好好好,有什么事三哥都帮你,好吗?只一件,这画不能给你,你且先去休息,明日我跟二哥说,好不好?” 聂怀桑似是醉了,低头不说话了,金光瑶忙叫人过来将他送去客房 见聂怀桑拐过回廊不见,金光瑶才敛去笑意,叫人问道“聂宗主怎么会在我房里?” 其中一人上前回道“禀宗主,聂宗主醉了,在这里透气,想是隔窗看见蓝宗主送您的东西了,就,进去了……” 金光瑶脸上表情一松,轻声道“知道了” 第66章 醉酒2 聂怀桑被送回客房,安置在床榻上,送他的人甫一离开,他便瞬间睁开眼睛,眼波清明如水,哪有半点酒醉模样 聂怀桑心里一直担心着莫玄羽,不知道那孩子之前藏在哪里了,出来了没?他轻手轻脚起身,正欲推门出去查看,就有金氏门生敲门声响起“聂宗主,我们宗主差我来给您送热水” 聂怀桑快速回到榻上装睡,那人推门进来,轻声唤他“聂宗主?” 聂怀桑迷糊着翻了个身,警惕心乍起 那人走至榻前,轻声道“聂宗主,适才金光瑶已然起疑,今夜切不可再外出,院外有人盯着您” 之前戚猛倒是提过金陵台上有个他们的人,可聂怀桑从未见过,一时分不清敌我,也不敢作答,只警惕听着 那人又道“宗主您今夜贸然进殿是为了替那少年周旋?” 聂怀桑吃了一惊,转身坐起,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被发现了?” 那人低头行了一礼,才压低声音道“不曾,他很机灵,我来的路上碰见他了,估计是要来见您,让您宽心,我寻了个错处,让他回去了” 聂怀桑探究道“你?是……” 那人淡淡道“宗主,我收到的命令是为您善后周旋,平日里您也不曾见过我,不曾认识我就是了” 聂怀桑释怀一笑“如何信你?” 那人也不恼,依旧淡淡道“薛洋踪迹是我告知” 聂怀桑点头轻声道“多谢” 那人又一拱手“那小人告辞,宗主安心休息” 聂怀桑点头不语 次日,聂怀桑一早就去门厅处看了一圈,果然加了暗哨看着他,聂怀桑故意垂头丧气出门,径自晃去金光瑶院落外等着 不多时金光瑶就出来了,看来是有人报了信 “三哥,我,我昨夜……”聂怀桑怯怯低头道“我昨夜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哪知就醉了,你千万别告诉曦臣哥……” “别告诉我什么?”聂怀桑还没说完,蓝曦臣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聂怀桑不停给金光瑶挤眉弄眼使眼色,求他不要多说话,金光瑶故意轻笑着不理他,道“二哥,怀桑特意跑来让我别告诉你,他……” 聂怀桑见金光瑶故意逗他,干脆心一横,对蓝曦臣道“好啦,我自己交代,我昨夜喝多了,误闯了三哥的寝殿,我怕你骂我,才让他别告诉你的” 金光瑶故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让我别告诉二哥你想要他的墨宝呢” 聂怀桑撇撇嘴,委屈道“不敢要了” 金光瑶失笑“好了,不逗你了,快别这样,我们兄弟间,任你怎么胡闹都无伤大雅,只以后喝酒要适量,不可在外人面前言行无状” 聂怀桑点头受教 蓝曦臣温声道“怀桑,不是我偏心不给你画,实在是你也在这上面用心太过了,现下做了家主,不专心处理宗族事务,还醉心于书画古玩,实在是不该” 聂怀桑继续点头不语 金光瑶忙打圆场“好了,二哥,怀桑喜欢这些也不是坏事,我才收了几幅名家珍品,当做回礼送你,你自己去书房挑吧”一边使眼色让他脱身 聂怀桑了然,一溜烟不见了 蓝曦臣微责怪道“阿瑶,你也太惯着怀桑了,大哥撒手去了,我们两个再不帮衬,聂氏只怕……” 第95章 金光瑶忙安慰他宽心道“二哥,怀桑哪里不明白,什么事解决不了我都会帮他的,你别太担心了,他虽然于宗族事务上不太上心,但也不会胡闹的” 两人各自担心不提 聂怀桑虽一直在书房里挑字画,眼睛却不停搜寻着莫玄羽的踪迹,终于见他远远在院中湖水对面一棵树下时隐时现 聂怀桑挑好字画,叫跟着的人送去客房,一个人往莫玄羽站的那棵树走去 “昨夜,谢谢”莫玄羽苍白着脸,连唇上都没有血色,低头轻声跟他道谢 聂怀桑见他这般模样,蹙眉问道“不用谢我,我说过,活着比死了好。你这是?后悔进去了?”他本想问是不是被抓了,又一想人好好站在这,肯定没被抓到,转而问他是不是后悔进去 莫玄羽一顿,眼中浮上一抹惊恐之色,微微颤抖着点点头,半晌才稳稳心神,开口道“他是魔鬼……我得逃,我不怕死,可我不想像他密室里那个人那样死……” 聂怀桑眉头一跳“密室?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密室?密室里是谁?” 莫玄羽摇头道“不知道,就觉得奇怪,他房里那面镜子的位置太突兀了些,整个镜框周围一圈都是猫眼石,却独独只有一颗蓝宝石,不合常理” 聂怀桑蹙眉问道“所以里面究竟是谁?” 莫玄羽摇头“我不认识,只有一颗头颅,且被重重咒术禁封着,也看不真切” 聂怀桑心神巨荡:头颅?!还被重重封禁,十有八九是大哥,金光瑶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放在身边,是放在别处不安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双手成拳,几乎握出血来,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莫玄羽也被他周身凌冽吓了一跳,喏喏点头道“确定” “还有什么?”聂怀桑定定问道 “以后就听见你们进来,没敢停留,似乎还有些书稿手札之类的东西”莫玄羽摇头道 聂怀桑沉默半晌“你若要逃,我想办法助你,可不能保证在外面他就不会杀你” 莫玄羽听出言外之意,蹙眉问道“你是要……” 聂怀桑失笑“多谢你,我好得很,密室入口是镜子,出口在哪里?” 莫玄羽轻问“你要进去?” 聂怀桑沉默不答 莫玄羽见猜测对了,疑惑问道“密室里的,是你什么人?” 聂怀桑目眦欲裂,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恶狠狠说道“知道的太多,命不会长” 见聂怀桑欲走,莫玄羽低声道“我助你,出口机关是墙边书架上一只香炉” 聂怀桑轻笑“为什么?” 莫玄羽淡淡道“还你救我一次的人情” 聂怀桑拱手沉默离去 第67章 与羡书6 “含光君,您叫我”蓝忘机正在静室抚琴,忽听思追轻声问道 “进来”蓝忘机唤道 “是”思追恭敬进来站定 蓝忘机抬眼看他:衣衫整洁,抹额端正,行止有礼,好学上进,确实是自己用心教出来的。蓝忘机温声笑道“过来”顺手将一张纹饰精美造型古拙的七弦琴推到他跟前 “给我的?”思追惊喜问道 蓝忘机淡笑着点头 蓝思追一直对蓝忘机那张忘机琴心生向往,可无奈自己琴艺不精,实在不敢去亵渎那一品灵器,所以除了供弟子们练习用的普通古琴,他还没有碰过其他的琴 蓝思追用手摩挲着琴身,琴弦凛凛似刃,漆底略有龟纹,一看就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好琴。 思追虽爱不释手,却也明白自己的琴艺如何,有点不敢领受的问道“含光君,我,我琴艺不精,如此好琴,只怕,只怕令它蒙尘” 蓝忘机淡淡道“修琴,便如同修仙修道,若无坚定心智,熟稔技艺,再好的琴也无法发挥其真正作用;反之,亦然。若怕辜负此琴,便好生修习琴谱” 思追安心了不少,低头道“是” 蓝忘机将一本曲谱递过来问道“蓝氏的曲谱你都习完了?” 思追双手接过道“是,不过只是会弹,并未实战” 蓝忘机点头道“弹破障音来听” “是”蓝思追盘腿坐好,深吸一口气,默念破障音的琴谱,手指轻弹,琴音铮铮响起 蓝忘机闭眼细听,时而点头称赞,时而摇头似觉不妥,时而蹙眉不解,时而浅笑欣慰 一曲终了,蓝思追紧张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评价,蓝忘机望着他轻笑道“要听不足之处还是尚可之处?” “都,都想听”思追低头轻声道 蓝忘机温声道“破障音作为蓝氏杀敌退魔的战曲,首先就要琴音蕴含杀气,起手处不可拖泥带水,挑弦时也要一气呵成,适才你起手有所迟疑,不该” “是”思追继续低头道 蓝忘机接着说“但以你当前修为,能弹至此,已属不易,很好” 思追听到夸自己,稍稍抬了抬头,试探着想问又觉得不妥,道“那,含光君,比您当年……” 蓝忘机轻笑道“不分伯仲” “真的?”思追惊喜抬头问道,又赶紧说道“含光君,非我一定要与人攀比,是我,我也想像您做得那样好……” 蓝忘机点头道“我知,把那本琴谱打开” 蓝思追也不再纠结,打开琴谱,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问灵》,他结结巴巴道“这是,是,问灵术?这是秘技,我……” 蓝忘机双手抚于琴弦之上,轻声道“闭眼,凝神,仔细听” 第96章 问灵之术,是以琴音为媒介,招出已死之人的灵魂,受召而来的亡灵必须听弹琴之人差遣,有问必答,在琴弦上做出相应回答后,再由弹琴之人将琴语解出,问答双方用琴弦作交流的一种术法,也是姑苏蓝氏不传之秘 蓝忘机一曲还未完,就看见面前少年满脸都是汗,蹙眉忍着,他赶忙停下,关切问“思追,如何?” 蓝忘机一手搭他脉搏,舒了口气道“无妨,此曲是召唤亡魂的,你修为尚浅,难免心神激荡,魂魄不稳,是我考虑不周,用了十成十的灵力,不过,好在休息一会就无事了” “我没事,含光君”思追安慰他道 蓝忘机轻声道“不急于一时,你先将琴谱拿去熟记,后面是琴语,亡灵作答时如何对应换成常用文字,皆在上面记载”蓝忘机扶起还头晕不止的少年,继续“问灵之术极其难修,你要付出的努力也要比常人多几倍,来日方长,去休息吧” 思追离去,蓝忘机沉吟良久:这孩子,温和谦让,好学知礼,明明跟你半点儿也不像,为什么看见他就不由想到你呢? 蓝忘机无声叹气道“我把他养成这样,你该是喜欢的吧?现下我要教他问灵术了,如果我等不到你,就让他帮我等下去” 提笔铺纸,蓝忘机挥毫写下 婴,今日安否? 今日路过山门外汝当年藏酒坛那棵树,恍惚间似看到汝当年喝酒犯禁之趣事:夜归者不过卯时不允入内,吾当日掌罚,不允汝入内,哪知汝竟以酒贿赂,汝可知云深禁酒,实是罪加一等。 汝当年语出惊人处不可谓不多,竟言立于墙外喝便不算犯禁,唯汝喜说此歪理邪说。时年少气盛,抢夺酒坛,一时不慎被汝拦腰掀过,你我竟一起落出墙外,皆是犯了宵禁,后便一起受罚,一起养伤不提。奇也怪哉,当日只觉羞愤,如今想来,却甘之如饴 山门外树,墙尤在,却只余吾一人在此,每思及至此便不由惶恐:现下吾尚能问汝寻汝,若有朝一日吾作古而去,恐此世间再无人知汝之名,再无人寻汝踪迹,思及痛极 幸有吾思追,此子聪慧如你,雅正如我,行止守礼,好学勤勉,吾心甚慰,特将《问灵》之术传授于他,若吾有生之年不能得汝之踪迹,便将此任交付于他,吾百年之后,愿他继吾未竟之愿 婴,若汝尚能贪恋红尘些许,稍作停留可好?若汝某日听得“魏婴安在?”,便是吾与思追寻你之暗语,万望回应 己亥年丙子月己亥日 湛书 第68章 醉酒3 金陵台一场空前绝后的庆典之后,玄门百家势力果然重新有了划分:金氏拥趸甚众,风头正劲,一时无两;蓝氏众人皆淡泊名利无心权势,倒也与先前无多大区别;江氏虽无壮大,但家主江澄铁腕下,倒也没人敢轻易欺辱;唯聂氏现任家主实在太脓包,自己又不勤加修炼,门生弟子皆都离去,势力最薄;更不用说一些小家族,除了依附这几个大家族寻求生路,又该如何立足呢? 一时间金光瑶广邀天下门生,扩建兰陵仙府,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 可这其中真心为其高兴的人,除了亲信,只怕唯蓝曦臣一人而已 从金陵台回来,蓝曦臣就一直很高兴,这么多年了,忍辱负重受尽冷眼的三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心里比自己做了仙督还要开心。他一时睡不着,携了金陵台送来的两瓶茶酒去找蓝忘机 “兄长?”蓝忘机正在静室抚琴,忽见蓝曦臣在门外笑盈盈看他 “忘机,月色撩人不忍眠,不如我们去赏月如何?”蓝曦臣笑盈盈邀请道 蓝忘机起身跟他出来“兄长怎的如此好兴致?” 蓝曦臣当真是打心眼里替金光瑶高兴,翘起的嘴角笑得坦然真诚,两人在院中凉亭坐定,蓝曦臣将带出来的两瓶茶酒放下,朗声说道“阿瑶这些年太不容易,如今终于云开月朗,叫我如何不为他开心呢” 蓝忘机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茶酒,温声道“既然兄长高兴,那我们就以茶代酒,以敬仙督” 蓝曦臣轻笑“好啊” 茶酒芬芳,味道绵延悠长,蓝曦臣奇怪道“咦?这茶的味道好生奇怪” 蓝忘机也觉得比平时的茶醇厚了些,附议道“确实” 蓝曦臣拿起瓶子端详一阵,又道“虽然奇怪,也不能说不好喝,不如我们再饮一杯?” 蓝忘机点头,二人又对饮 半晌蓝忘机忽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抬起昏沉沉的头,沉声道“兄长,这恐怕,不是,茶”说完就醉倒在凉亭石桌上,一动不动 蓝曦臣也觉得浑身燥热,头晕目眩,正自奇怪,就见弟弟趴在桌上不动了,他用手推一推,没推动,朗声道“忘机,你干什么趴在桌上?家训有云:不可坐姿不端,快起来,如此星辰如此月,怎可辜负?不如我吹奏一曲,聊表衷情?” 蓝忘机依旧不动 蓝曦臣笑道“你也觉得是?那我便为你吹一曲《春江花月夜》可好?嗯,甚和今日月浓如洗,皎皎无尘,待我吹来你听” 蓝曦臣说完,左右找了一番,奇怪道“咦?我的裂冰呢?忘机,你可曾见过我的裂冰去哪了?” 亭子里找了一回没找到,蓝曦臣足尖一点,越上凉亭,又左右找起来 “曦臣?你在干什么?半夜不睡觉,站凉亭顶上做什么?”闻声赶来的蓝启仁远远就看见他站在凉亭上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东西 第97章 蓝曦臣听见,朗声笑道“叔父,我没事,我很好,今夜月色正好,我在赏月呢” 蓝启仁气结“还不快下来,成何体统?” 蓝曦臣答是,轻飘飘下来了 蓝启仁走近才看见还有个蓝忘机,已经趴在石桌上睡了,旁边是没喝完的两瓶茶酒,他生气道“忘机怎么趴在桌上?你们,你们这是,喝酒了?” 蓝曦臣凑过来,看起来十分疑惑,蹙眉问道“这是酒吗?”复又恍然大悟一般失笑“哦,原来这是酒啊,哈哈” 蓝启仁气结“你们……” 蓝曦臣不及他说完,温声问道“叔父,您看见我的裂冰了吗?我怎么也找不到它,这可如何是好?” 蓝启仁知道他们醉了,再苛责也没用,只好按压住怒火,没好气的说“不是在你手里吗?” 蓝曦臣看看自己手里的萧管,又看看蓝启仁,恍然大悟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一叶障目啊?”拱手对蓝启仁一礼道“多谢叔父教诲,曦臣今日受益匪浅”说完又越上凉亭,吹起曲子来 呜呜萧鸣竟然让他吹得轻快起来,蓝启仁蹙眉喊到“曦臣,怎么又上去了?” 闻得声响,亭中蓝忘机也悠悠转醒,他醉眼朦胧看清身边的人,低低唤了声“叔父” 蓝启仁一直在抬头关注蓝曦臣,生怕他醉了不小心摔下来,没曾想下面这个醒了,便更加没好气道“忘机,你醒了?” 蓝忘机眯眼点头 蓝启仁叹气喊到“来人,去端醒酒的茶来” 蓝忘机摇头道“不喝” 蓝启仁气得胡子都要抖起来,恨恨道“反了你们?” 蓝曦臣闻声又轻飘飘跳下来,扶着蓝忘机的肩头,同样睡眼惺忪道“弟弟,你怎么了?不要消沉,起来,我们一起下山,为民除害” 蓝启仁不光胡子抖,全身都要气得抖起来了,怒不可遏道“哪都不许去,都给我滚回房里睡觉” 蓝忘机眯着眼摇头“不去” 蓝曦臣似是第一次没猜对弟弟心事,奇怪问道“不去?那不然去摘莲蓬?” 蓝忘机继续摇头“不去,想要……” 蓝曦臣连忙问“想要什么?枇杷吗?我这就下山给你买两大筐” 蓝忘机摇头不止“想要……笛子……” 蓝曦臣为难道“笛子吗?哎呀,这可棘手了,我不会吹笛子啊” 蓝启仁听不下去,颤抖着胡须吼道“我看谁都没有你们两个棘手,来人,给我送回各自房里去,酒醒了再处置” 待蓝忘机头痛欲裂醒来时,已经在静室自己榻上了,他晃一晃昏沉沉的脑袋,眼角两行清泪随着摆动滑落下来,蓝忘机伸手一抹…… 昨夜,那是梦吗? 梦里蓝忘机撞见听学时候的魏婴偷偷喝酒,正要义正词严将他带去戒律堂领罚,哪知一个不小心被他在后背贴了一张听话符,才被骗喝了一杯,自己就醉倒了 蓝忘机朦胧中只觉魏婴将他扶到床榻上,坐一旁跟他说话,絮絮叨叨,还像以前一样。蓝忘机不想听,只想拉住问一问他在哪里,自己该去哪里寻他,可手臂竟重如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 蓝忘机挣扎许久,还是怎么都动不了,眼看着魏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他失声痛呼,梦就醒了 原来,真的是梦 蓝忘机起身梳洗好,往戒律堂领罚去了 第69章 陨落1 自金光瑶登位仙督,建造瞭望台,颁发一系列仙门法令,一时间竟也人人称颂,四海一心起来,金光瑶为避嫌,许多事情都交给了苏涉和身边亲信,自己极少亲自出马了 金陵城外炼尸场,薛洋觑着眼,问前来传话的苏涉“他要的东西做好了,说了么怎么感谢我?” 苏涉傲慢道“感谢?仙督对你还不好?心爱的匕首都给了你” 薛洋不以为意撇撇嘴“这是我挣来的,怎么听着像是占了他的便宜了?你在他跟前也这么说话?” 苏涉甩甩袖子“那自然不是” 薛洋眯眼发狠道“那你最好也别惹我!回去告诉他,建瞭望台避开义城,还有你,管好你的爪牙,别来找晦气” 苏涉每次都讨不到便宜,气哼哼走了 回到义庄,只有晓星尘一个人在 薛洋兴冲冲唤他“道长,在做什么?” 晓星尘听见是他声音,温声道“阿菁出去玩了,趁天气不错,我把她睡觉时垫着的稻草拿出来晒一晒” 薛洋勾勾唇角,略带点醋意的说“这小瞎子还真是命好,碰上道长这样的好人,不过嘛,我的命也不错,哈哈” 晓星尘一边摸索着将棺材里的稻草拿出来,一边轻笑道“快别再叫她小瞎子了,姑娘家大了,会在意的” 薛洋鼻里轻哼一声“她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吗?”顺手接过晓星尘手里的活道“你坐会,我来吧” 晓星尘拗不过,坐一边休息去了,只听薛洋继续道“道长,你对谁都是这般好吗?” 晓星尘奇怪抬头问道“嗯?为何这么说?” 薛洋眨眨眼,轻笑道“因为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糖” 晓星尘失笑“举手之劳,何必挂在心上” 薛洋点点头,半晌才反应过来晓星尘看不见,便又轻声道“被人挂在心上的感觉,很好呢” 两人你来我往,聊的甚是投机 阿菁一大早就出去玩了,像往常一样装瞎子,骗点好心人的东西吃,有时候也顺手偷个钱袋子 第98章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看不见”阿菁远远看见一个身形相貌都好的道人翩然过来,故意撞上去,打算故技重施,偷个钱袋子什么的 那道人声音温厚,淡淡道“小姑娘,既然看不见,便不要走那么快,走这边,这边人少” 阿菁心里好笑,自己装瞎的功夫果真已经炉火纯青了呢,嘴上甜甜道“阿菁,谢谢哥哥” 那道人耐心纠正道“不是哥哥,是道长” 阿菁眉头一跳: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见她不说话,那道人又温声道“此处邪气甚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家,日落之后,就不要随便出门了吧”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阿菁心里蔓延开来,她点点头喏喏道“哦,谢谢道长” 那道人放开他,往前在一个茶摊前驻足,似乎在打听什么人,阿菁留神听了一会,原来那道人打听的是一个白衣负剑的盲眼道人,阿菁心头一跳:他打听的是道长? 阿菁壮起胆子,上去问“这位道长,你找那位道长做什么?” 那道人似是没想到一个瞎眼小姑娘居然会知道他找的人的下落,惊喜道“你知道?你见过那位道长?” 阿菁故弄玄虚道“好像见过,也好像没见过” 那道人颤着声音道“如何才能见过?还请姑娘明示” 阿菁眨眨眼道“那你说说那位道长长什么样子,是美是丑,剑是什么样的?” 那道人舒一口气,沉声道“身量与我相当,相貌甚佳,剑镂霜华” 阿菁听他说得都对,点点头道“你是那位道长的朋友吗?” 那道人语结,半晌才轻声道“是” 阿菁疑惑“你到底是不是那位道长的朋友?道长跟我说过,他的朋友是一位剑法高超,品行高洁的端方君子,是你吗?” 那道人心痛闭眼,半晌点头,又轻声道“他真的这么说我?” 阿菁看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信了几分,轻声道“那你跟我来吧” 那道人惊喜万分“真的?多谢姑娘,我找了他许多年了,上个月经过栎阳,才打听到他的踪迹” 阿菁一边带路一边问道“栎阳?很远吗?” 道人轻声答“很远” 阿菁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从道长那里听过这个地名,便不去多想,带着人回义庄去了。甫一到义庄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人说话的声音 “今日该你去买菜了吧?” “今日不轮流了,我们换个法子怎么样?” “轮到你了就有话说?换什么法子?” “我这里有两根稻草,谁抽到短的就去,抽到长的就不去” “呵,好吧” “啊哈,我抽到的是长的,你输了,你去” “好吧,我去” “哎呀,回来吧,你傻呀,我就是欺负你看不见,偷偷藏了根最长的,不管你抽哪一根,我都能拿出比你的长的来。坐下,我去吧” “又肯去了?” “是啊,我去,你坐着就好” 那道人凝神听了一会,突然道“躲起来”,就见薛洋提着菜篮子出门去了 道人目眦欲裂,双手握拳几乎攥出血来,努力压制住怒火,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他是谁吗?” 阿菁一向跟薛洋不对付,撇撇嘴道“一个坏东西,被道长救回来的,又不说名字,谁知道他是谁?” 道人蹙眉“被那位道长救回来的?救回来多久了?他留在那位道长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阿菁想了一想“很多年了,一直赖着不走,谁知道他什么目的?” 道人双眼赤红,继续问道“那位道长,跟他关系很好吗?” 阿菁点点头“我觉得道长一个人挺不开心的,好不容易有个同行,他还挺喜欢那个坏家伙说俏皮话的” 道人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沉声问“他这些年留在道长身边都做了什么?” 阿菁略一思索,告小状似的道“欺负我,吓唬我,说我矮,说我丑,油嘴滑舌,磨嘴皮子,好吃懒做,哦对了,还跟道长一起夜猎呢” 道人眉头一跳“夜猎?猎什么?” 阿菁回忆道“前两年经常猎走尸,现在很少出去了,基本就是些牲畜作祟什么的了” 道人痛苦闭一闭眼,沉声道“多谢姑娘带路,你回去吧,什么都不要跟那位道长讲” 阿菁着急问道“道长,你是要去打那个坏东西吗?” 道人点点头,提剑跟了上去 阿菁怎么想怎么不对,放心不下,也跟了上去,才转过一条街,就见那道人和那坏东西已经缠斗在一起 道人恶狠狠道“薛洋,你欺他眼盲,骗得他好苦” 阿菁偷偷藏在路边草垛后头,心想:薛洋,这个坏东西的名字吗? 薛洋不屑轻哼一声道“他眼盲?他眼盲是因为把眼睛给了谁啊?宋道长,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宋岚气结,薛洋继续刺激他道“怎么宋道长,说不出话来了?当年说不必再见的不正是你吗宋道长?” 宋岚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他气不过,提剑上前,只三招就一剑挑破了薛洋脸颊。薛洋才不是正人君子,比剑法他比不过宋岚,论心眼他可优秀太多了,他一边只防守,一边不停说话妄图打乱宋岚心神 “怎么?说不出话了?你当时正悲愤正伤心正愁没处撒火是吧?说实话,我当你屠你白雪阁就是为了报复晓星尘,你恨他天经地义,而且正中我下怀,哈哈” 第99章 宋岚不语,剑锋愈发凌厉起来 薛洋尽力格挡,继续不停说道“当年他把眼睛给了你就在你面前消失了,这么多年躲着你,现在你又眼巴巴找来做什么?你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宋岚气极,咬牙恨道“你这渣滓,靠近晓星尘究竟是什么目的?” 薛洋渐渐落了下风,有点吃力道“我说宋道长怎么还留了一手,原来是想听这个啊?好说,只不过我怕我说了,你会疯啊” 宋岚剑锋丝毫不弱,薛洋一边用尽力气格挡,一边道“你知道你那位好朋友好知交都做了什么吗?” 宋岚气结“星辰一向舍己为人,他能做什么?” 薛洋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是啊,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不知道那些只中了尸毒被我割掉舌头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死在舍己为人的晓星尘道长手里,会怎么样呢?哈哈” 第70章 陨落2 宋岚气得青筋暴起,拿剑指着薛洋颤抖着说“薛洋,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 薛洋避开他剑光,一本正经道“宋道长,有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些有教养的人骂起人来很吃亏啊,翻来覆去就那两个字,毫无新意毫无杀伤力,我七岁就不用那两个字骂人了”他轻哼一声,眼里聚起戾气,道“不过,你有资格骂我吗?” 宋岚杀心乍起,不管薛洋说的是真是假,这个人,今天必须要杀。宋岚聚气提剑,一个杀招出去,薛洋被震得后退几步,他心知不是宋岚对手,继续言语刺激他道“毕竟你那位好知交做过什么好事……哈哈,那些人被他一箭穿心的时候该多害怕多恐惧啊,哈哈” 宋岚被他说的心神一乱,剑法上漏了一个破绽,薛洋眼尖顿时看出,他抓住这时机向宋岚身后说一声“晓星尘道长,你说呢?”。 宋岚本就对晓星尘心存愧疚,又怕他知晓薛洋干的缺德事,心神大乱转身去查看,薛洋乘机向他面门撒出一把尸毒粉…… 又腥又甜的粉末吸入口鼻,宋岚登时觉得目赤耳鸣,口鼻麻木,瞬间失去五感令他焦虑又不安,竭力左右判断着薛洋的位置,想拼着一死也要将这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杀了 薛洋奸计得逞,哪还能给他杀自己的机会,他倨傲盯着刚才还要义正辞严杀自己现下却五感尽失痛苦忍受的宋岚,恨他让晓星尘失去眼睛,也恨他突然闯入破坏了他赖以依靠的安定生活。薛洋眼中满是怨毒,降灾出手,直攻宋岚面门“多嘴多舌,你的舌头,不必要了” “呲”长剑贯胸,大口大口的血从宋岚口中喷出来,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贯出的熟悉的剑刃,眼中滚出血泪:星尘眼盲,辨不清薛洋,被欺骗沾了活人的血,若可以杀了薛洋也算了解这一段孽债,可如今自己却被薛洋偷袭,罢了,千万不要让星尘知道我来过,更不要让他知道我死于他手,不要让他一辈子背负愧疚活着…… “是你吗?”晓星尘清冷的声音问起 薛洋轻快答到“是啊,回来的路上碰见这么个东西,真是晦气,幸亏你来了” “霜华有异,我顺指引来看,是走尸吗?”晓星尘淡淡问道 薛洋轻笑道“是的吧,凶残得很呢,幸亏你结果了他” 晓星尘似觉得不妥又不知哪里不妥,薛洋问“怎么了?” 晓星尘轻声道“奇怪,以往走尸都嚎叫爬动不止,怎么这具一动不动如此安静” 薛洋明知故问道“是吗?哎呀,快走吧,回去做饭,我都饿了,小瞎子估计吵着要吃饭了” 自始至终,宋岚一声都未吭,他忍着剧痛,用手捂住从嘴巴里喷出来的血,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阿菁早已吓得几乎死了,等薛洋他们走远了,阿菁才拖着蹲麻的腿脚,哭着跑过来查看宋岚的伤势“宋道长,对不起,我刚才出来也是死,我不敢啊,对不起道长。晓星尘道长不是故意要杀你的,他是被那个畜生骗了,他看不见啊,道长,你不要怪他” 可宋岚中了尸毒粉,又被当胸一剑,如何还有命活?阿菁跪在他尸体前哭了一阵,哽咽着道“道长,我要回去了,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一定把晓星尘道长救出来,保佑我们逃离那个恶魔,道长”阿菁哭着磕了三个头,深吸一口气,向义庄去了 薛洋似乎心情很好,破天荒的加了菜,还煨了汤,阿菁回去的时候他正拿匕首将一颗苹果切成一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 “阿菁,今天去哪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晓星尘的声音依旧温和无波,阿菁不停念叨谢天谢地道长还不知道真相 “真是野丫头,咦?你眼睛怎么肿了?”薛洋切着手上的苹果漫不经心说道 阿菁心中一跳:眼睛肿了,他会怀疑我吗?灵机一动,阿菁扑过去抱着晓星尘的胳膊就开始哭“呜~道长,我真的很丑吗?” “哪有?阿菁明明很漂亮”晓星尘没防备被她一抱,差点摔倒,还是稳住身形安慰她道 “咦,丑死了,哭起来更丑”薛洋却不放过与她作对的机会,轻笑着说道 “呜哇~”阿菁顿时哭得震天响“道长,你说我漂亮有什么用,你又看不见,这个坏东西能看见,他说我丑,大概我真的很丑,呜哇” “成美”晓星尘微微责备的对薛洋说了一句,转身又安慰阿菁道“他骗你的,我们阿菁最好看了” 阿菁抬起朦胧泪眼,抽泣着说“道长,你还有钱吗?我要买些漂亮的衣服钗环来戴……” 第100章 “我有啊,借你”薛洋又故意逗她说 阿菁气得啐他“呸,在我们这蹭吃蹭喝这么久,还要借,我才不要你的” 晓星尘道“还有点” 阿菁拉住晓星尘袖子,抽泣道“道长,你陪我去买吧,我只有你给我做的一个小狐狸簪子,我也要穿漂亮的衣服,戴好看的发钗,让那臭丫头再没办法说我丑” 晓星尘为难道“行是行。可是我也没办法帮你看,要不让成美陪你去?” 阿菁立刻反对“不要,他只会说我丑,我就要让你陪我去,现在就去” 晓星尘温声道“好,我陪你去,只是现在市集都打烊了,明天再去,好不好?” 阿菁看看外面天色,确实已经天黑,只怕自己再坚持,薛洋就要起疑了,也罢,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带着道长离开 阿菁吸吸鼻子,委屈道“好吧,明天一早就陪我去” 晓星尘点头道“好,快吃饭吧” 可她哪里吃得下,无意中抬眼看见薛洋若有所思盯着她看,阿菁故意把筷子在碗里捣得咚咚响,狠狠道“死丫头,臭丫头,说我丑,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哼!” 薛洋看她一眼,转身对晓星尘道“道长,能帮我盛碗汤吗?我下午和那凶尸打斗的时候,手受伤了” 晓星尘温声答应出去帮他盛汤去了,薛洋一本正经喊到“阿菁!” 阿菁吓了一跳,薛洋从来都是叫她小瞎子,从没有正正经经叫过名字,难道,他怀疑了?阿菁,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大声道“干嘛?” 薛洋手上把玩着筷子,笑盈盈的说“你平时的泼劲哪去了?谁说你丑你就用刀在她脸上划上十七八刀,让她变得更丑,谁说你瞎,你就把你的竹竿一头削尖,往他两个眼眶里各捅一下,让他也变成瞎子” 阿菁听得心惊胆战,她现在完全相信面前这个一派谈笑说这些话的人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她紧张咽一口唾沫,大声掩饰自己的恐惧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薛洋悻悻道“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一夜无眠,阿菁心思飞转:明天要怎么跟晓星尘说这件事,又该怎么带他逃跑 第71章 陨落3 翌日一大早,阿菁就闹着要晓星尘陪她去逛集市 “你们去市集了,那今日又是我买菜咯?”薛洋不满嚷道 阿菁巴不得他赶紧出去,啐道“呸,道长买了多少回了,你多买一回能死啊” 薛洋懒洋洋拿起篮子道“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记得多买点,再买点肉”阿菁冲着已经出门的薛洋喊到,没办法,能多拖一会是一会吧 “知道啦,吃不死你”薛洋的声音越来越远,阿菁关上门,拉住要出门的晓星尘,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还在伤心?我陪你去……”晓星尘以为她还在为昨夜的事情伤心,正要开口安慰,阿菁已经泣不成声,颤抖着声音问他“道长,你认识薛洋吗?” 晓星尘心头一跳:怎么会不认得,自己这番境遇,子琛师门被屠可以说全拜此人所赐,如此深仇大恨,怎么会忘。他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此人?” 阿菁昨晚已经编好说辞:第一不能让道长知道他杀了宋道长,第二不能让道长知道他霜华沾了凡人的血。阿菁忍着泪道“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我们身边这个人啊道长,他就是薛洋,天啊,他是个杀人狂魔” 晓星尘心头巨荡,呼吸都急了几拍,他按压住胸口惊异,哑声问“他告诉你他是薛洋?如果他是薛洋,怎么会轻易告诉你?而且,而且声音不对啊” 阿菁痛哭道“道长,我听到的,昨天我听到有人叫他薛洋,说他杀人灭门还屠观,还要找他报仇。声音不对肯定是他装的” 晓星尘眉头一跳,着急问“是谁?是谁找他报仇?” 阿菁不敢说是宋道长,赶紧编了个谎道“不认识,是个女的,很年轻” 晓星尘僵硬的身躯稍稍松了一点,继续问道“可也不能证明他就是薛洋,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任谁也不能一下子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每天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联系起来,晓星尘潜意识里也希望是阿菁听错了,希望他并不是薛洋 阿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止住哭泣,郑重道“道长,你见过他的吧?他有九根手指,左手没有小指,你知道吗?” 这一句坐实了晓星尘所有的不愿相信,声音可以变,相貌也可以变,可谁会无缘无故断了自己的手指呢。晓星尘绝望脱力,几乎要坐在地上,阿菁眼疾手快扶住他,惊呼道“道长,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流血了” 晓星尘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眼睛,他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阿菁的胳膊问道“阿菁,薛洋的确缺了一根手指,可若他是薛洋,怎么会任由你碰他的左手?” 阿菁痛哭道“道长,我哪里是碰到的,他小心得很,从不让别人碰到他的左手,我是看到的呀。我看得见,道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怕你知道我看得见就不让我跟着你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道长,我们逃吧,他是魔鬼,我们逃吧,好吗道长?” 晓星尘似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他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唯眼中不断涌出的血泪,浸得蒙眼的白布鲜血淋漓。半晌他才扶起哭倒在地的阿菁,颤声说“阿菁,薛洋此人有多可怕你不知道,你逃吧,你看得见,又聪明,相信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第101章 阿菁急得摇头不止,薛洋有多可怕她已经见识过了“不,不,道长,我们一起逃” 晓星尘摇头道“我若逃了,义城这么多人都要遭他毒手,一个也逃不过的,况且,我还要问问他这么多年潜藏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阿菁流泪哀求“道长,你若留下,他怎么可能放过你,求求你,道长,我们一起逃吧,逃出去找人来报仇” 晓星尘已经镇定下来,他稳稳心神,冷冷道“阿菁,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仇,说是不共戴天也不为过,我那位好友的眼睛就是被他暗算的,我自知害了好友愧疚难当才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他,我们两个一生都被薛洋所毁,如今仇人就在身边,我怎么能逃呢?” 阿菁心痛难忍:我怎么不知道,宋道长就是为报仇才被他所害,死的时候一声不吭就是怕你认出来啊。她狠狠心道“道长,你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我们一起被他害了,也好过我一个人在外面饿死冻死……” 晓星尘突然扬手止住她的话,轻声道“他回来了,等会我拖住他,你趁机逃跑,记住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也不要想着为我报仇” 阿菁胸口痛得似乎要炸开,才要说话,就听见薛洋脚步声已经在院中想起,晓星尘起身将霜华握在手中,冲阿菁点了点头 薛洋疑惑道“我都回来了,你们还没去?大白天的,干什么锁门?” 阿菁憋着一口气,恨恨道“姑奶奶换件衣服耽搁了一会怎么啦?” 薛洋嗤笑道“就你?统共才几件衣服,换来换去还不是一样丑?快开门” 晓星尘霜华出鞘,凝神听着门外动静,阿菁故意道“就不,有本事你踹啊” 薛洋轻笑道“那我可踹了啊,道长,待会儿要修门可别怪我哦” “哐嘡”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果然被薛洋一脚踹成两半,晓星尘急呼“阿菁,快跑!”手中霜华已然刺出,没入薛洋小腹 阿菁没命的往前跑,跑出了不知道多久,又停下,抹去脸上的泪,转身往回跑 薛洋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那剑刃没入小腹近一尺,连哼都没哼一声 晓星尘心恸难忍,冷声问道“好玩吗?” 薛洋勾起一边唇角,笑盈盈道“好玩啊,怎么不好玩?晓星尘道长,我猜你现在肯定不想听那个爱吃糖的小孩子的故事了吧?” 晓星尘气结“不听!” 薛洋凑近他,依旧蕴着笑意道“可我偏要说,你要是听完了,还觉得是我的错,那我任凭你处置” 晓星尘没有拒绝,三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已经分不清杀人魔头薛洋和邻家弟弟薛洋,哪个才是真正的薛洋了,他应该什么都不听用剑将他刺成筛子的,可为什么自己居然没有拒绝,任凭他说下去 薛洋敛去笑意,语气越来越重越来越恨道“那个小孩子后来又碰见那个骗他送信的男人,他哭着跑上去,问他为什么要戏耍自己,为什么说好给自己吃的点心也不给了,那男人被吵得烦了,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鞭子抽在小孩子头上将他抽倒在地,车轮就从小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一只手掌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一滩烂泥,七岁,七岁,他只有七岁,而那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常慈安!”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晓星尘怒不可遏,手中霜华又前进了一寸,冷冷问道“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你也断他的,一根不解恨,两根,十根,或者断他一条手臂也好,可你为什么要杀人全家?难道你的一根手指要别人五十余口性命来还吗?” 薛洋凑过来恶狠狠道“当然,命是别人的,手指是自己的,杀多少都难解我心头之恨。是不是手指没长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疼啊?你在这里义正辞严讨伐我,为什么不去问问常慈安,当年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戏耍于我?” 晓星尘不想继续听他的歪理,颤抖着声音问“那你为什么要弄瞎子琛的眼睛,他与你又无冤无仇” 薛洋似乎被气到,他扬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要帮常家一帮杂碎出头?!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恩多怨多旁人说得清吗?” 薛洋盯住晓星尘被血泪染过的脸,心痛又无助问道“晓星尘,你为什么要掺和别人的恩怨是非,搞不懂这世上的事你就不要入世,你师尊抱山散人多聪明啊,你为什么不听她的,好好待在山上求仙问道?” 晓星尘再也听不下去,他一把抽出自己佩剑,冷冽道“薛洋,你可,太令人恶心了” 薛洋任由身上被扎出一个窟窿,看都没看一眼,盯着晓星尘半晌,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 晓星尘不知道他又有什么花招,警惕道“你笑什么?” 薛洋好不容易止住笑道“我笑你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 晓星尘心头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他的脊椎骨,湿津津的似有冷汗冒出,他艰难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薛洋蕴着笑意“什么意思?前两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要去猎一次走尸啊?啧,你那霜华真是把好剑,居然能自动指引尸气,可是你知道吗?如果割了中了尸毒的人的舌头,就连霜华也无法分清他们是尚能医治的活人还是走尸,哈哈,好不好玩?” 晓星尘身形一震,几乎站不稳,他哑着嗓子摇头道“你骗我,你还想骗我” 薛洋忍住想要去扶他的冲动,蹙眉问道“是啊,我骗你,可为什么我骗你的你都信了,我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第102章 晓星尘以剑撑地好让自己不倒下去,不停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还想骗我” 薛洋打了个响指道“不信没关系,跟你身后这位对对招你就信了,昨天你不是一剑就将他结果了吗?不如你问问他,看看我是不是骗你” 凌厉剑锋从身后袭来,晓星尘横剑挡住,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他用手轻抚此人剑身,越摸手越抖得厉害,连剑刃什么时候划破手指的不知道。这是拂雪的剑身,他和宋岚时常过招,熟悉的如同一个人,怎么会认不出拂雪?他颤抖着声音问“是子琛吗?宋道长?是你吗?说句话……求求你们,谁说句话……” 薛洋嘲讽道“怎么?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的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不光手抖,越往上摸越熟悉,他全身都慢慢抖起来,终于在摸到剑柄那里“拂雪”两个字的时候,心防骤然失守:真是子琛,我杀了子琛?我还杀了那么多中尸毒的普通人?我心怀救世之念出山入世,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恶魔的帮凶,还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造了这么多杀孽,百死也难赎清…… 似被人提着后脖颈抽干魂魄,晓星尘几乎失去理智,他丢下剑慢慢滑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耳朵,伏成小小的一团,央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薛洋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缩成一团的晓星尘,既心疼又无奈,他一心要摧毁晓星尘的侠义心和正义感,让他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一样不顾道义,心中只有仇恨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晓星尘才能真正属于自己。他狠狠心,继续道“怎么了?求我?你不是自诩正义之士最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吗?你如今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晓星尘再也听不下去,他自小接受的教养就是心存大义,舍己为人,宁可自己神形俱灭也不会明知故犯去继续戕害他人。薛洋说他咎由自取倒是真的没说错,他总以为坚持正义,做点好事就能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可是却屡屡害了别人,常氏满门,白雪阁,子琛,还有被自己杀了的无辜的人……晓星尘自责到胸口剧痛欲裂,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他摸到自己丢在一旁的剑,决然往自己颈项上抹去,飞溅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色道袍,也染红了他跪着的土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魂魄震碎…… 既然再也无颜活着,那便赤条条来去,人世间一丝污浊都不要带着,从此不入轮回,不经转世,不留一缕残魂 第72章 陨落4 殷红的血喷出来时,薛洋惊得几乎呆了,他无法理解所谓正道人士舍生取义慷慨赴死的毅然决然,在他的字典里,活着,不择手段的活着,就是最大的信仰 晓星尘瘫软的身体倒下去时,洁白无尘的道袍顿时沾上泥土,薛洋方从震惊中回神过来,他将涌出来的泪水憋回去,扶起晓星尘的尸体,捂住他脖颈上兀自汩汩冒血的伤口,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别人道“死了更好,死了的才更听话” 似是打定主意,薛洋从从容容将破碎的门板挪开,铺上新晒的稻草,将晓星尘的尸体小心翼翼放上去,拿水擦干净他脸上血迹,又将蒙眼的纱布和衣服重新帮他换过,才画符作法,设了个招魂的法阵 做完这一切,他心情愉快又期盼,静静等着,等那个朝夕相处的人还似往常一样笑得春风化雨一般从门外进来对他说“成美,你一说话我就想笑,我一笑啊剑就不稳了”。薛成美这个名字,当初有多抵触,现在就有多喜欢,真是奇怪,当时金光瑶取这个字给自己的时候,明明是死活都不愿叫的,为什么被晓星尘叫过之后就变得顺耳又好听了 薛洋将屋内桌椅都擦了一遍,做一桌子晓星尘喜欢吃的饭菜,整齐摆上三只碗三双筷子,撑着头看躺在法阵里的晓星尘:再等一会,他就能起来,跟自己坐在一起,讨论是土豆更好吃还是胡萝卜更好吃了,是谁做的饭菜更可口,是谁洗得碗筷更干净 还没动静,薛洋又将屋里床铺整理一番,稻草抖散了,重新铺好,等晓星尘回来就可以睡在松松软软的被窝里了。 几个时辰过去,法阵里一动不动,薛洋凑过去“符文没错啊,画法也没错,怎么招不来魂魄呢?”说完撤去法阵,又用自己的血重新画了一遍 又几个时辰过去,法阵里的符纸始终纹丝不动,薛洋这才害了怕,他凑过去,以鼻息感受晓星尘的魂魄:没有?怎么可能?颤抖着又去探了一次,确实没有,安静躺着的晓星尘魂魄如同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半点波澜 “你!你散了魂魄?!” 薛洋生平第一次怕起来,他歇斯底里发起疯来,以疯狂的打砸发泄来掩饰自己心里的恐惧和失去,如同一个孩子,再也吃不到想要的糖果,他哭,他闹,他发疯,只是希望能再吃一颗糖 “晓星尘,你再不起来,我要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薛洋发泄累了,扑到晓星尘尸体旁威胁他:他不是最是烂好心吗?我折磨他的朋友,他一定是不会不理的对吗?“你再不起来,我就,就把阿菁那个小瞎子活活掐死,尸体丢到外面去让野狗咬,咬个稀巴烂” 说到后面,竟痛哭流涕“你起来啊,晓星尘,你起来,只要你起来,以后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喜欢我杀人,我坚决不杀就是了,你若是觉得杀了我才能平息你心头之恨,你起来,杀了我,啊,你起来杀我,好不好?” 第103章 可晓星尘既已心存死志,将自己的魂魄散得那般毅然决然,又怎么会凭他几句话就回来呢,可叹世上再无谪仙般明月清风,要救世人,最终却都死在自己剑下,霜华有灵,此次朝向的却是自己,救世,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霜华敛去君珍重,再无明月送清风 薛洋几乎将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撒完了,他抱着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努力想让他重新温热起来“锁灵囊,对,我需要一只锁灵囊,你等着,等着我……”似是想到什么,他放下晓星尘,连滚带爬跑出去了 阿菁一直在院墙外躲着,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因恐惧和伤心发出一丁点声音出来,听见薛洋走了,她才敢慢吞吞挪出来:薛洋这次没有骗人,道长真的死了,阿菁不敢哭的太大声,生怕又将那魔鬼招来,她压抑着哭声道“道长,你真的散了自己的魂魄吗?道长,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我该怎么办?这世上有人能斗得过他的吧,我去找人,去请那些修仙问道的人来杀了他,道长,你一定要保佑我找到帮手,杀了这个恶魔,为你和宋道长报仇” 阿菁刚离开,薛洋又连滚带爬的回来了,他手上多了一只锁灵囊,他施法将晓星尘残存的魂魄悉数收进这小小的袋子里,可最终只剩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薛洋几近疯魔,他抱着晓星尘的尸体,笑着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妄想救世却谁也救不了;哭着求他,求他回来,只要他愿意回来,哪怕是要杀了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就这样又哭又笑,又威胁又哀求,晓星尘始终毫无动静,薛洋终于放弃,所有的不甘心此刻全都化成执念:你想死,想撇干净自己,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一定要救活你,让你看看我都让你的好朋友做了什么好事,让你看看你想保护的世间被我糟蹋成什么样子,哈哈哈 作者有话:终于更完了这一部分,心口堵着的一团东西也终于吐出来了 第73章 事败1 “宗主,薛洋的行踪摸清楚了”戚猛支开旁人,压低声音对聂怀桑禀道 “不是从金陵台出来就跟丢了吗?”聂怀桑蹙眉问道 “是,从金陵台出来只知他向蜀东方向去了,确实失了踪迹,可不久又发现他匆匆上了金陵台,又匆匆离去,这一次却没有刻意掩去行踪,跟着的人一直跟到蜀东一个叫义城的小地方,再没见他出来”戚猛低声道 聂怀桑听着疑惑“以往根本跟不住他,连兰陵城外那个高墙院子也设了界无法靠近,这次却没有隐匿踪迹,难道他发现我们跟着他了?”蹙眉思索半晌,又问“跟着的人呢?” 戚猛道“怕打草惊蛇,未敢擅入” 聂怀桑深知薛洋这个人残忍手段不比金光瑶差多少,现下也没有把握入城一看,只能继续盯着“远远盯着吧” 戚猛躬身答是,又问他道“宗主,您之前说要金陵台的眼线与您配合,您是要进金光瑶那间密室?” 聂怀桑点头不语,戚猛继续道“金光瑶谨慎非常,那密室必定机关重重,您……” 聂怀桑淡淡道“莫玄羽都可以全身而退,我又怕什么呢?况且他说里面有颗头颅,十有八九是大哥,我得亲自进去看一看” 戚猛表情沉痛问他“他真的会胆大到放在自己身边吗?而且,就算是宗主,您打算怎么办?揭穿金光瑶还是偷出来?” 聂怀桑沉默,从金陵台回来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真的是大哥,他该怎么办,抱着大哥的头颅指控他弑兄还分尸?或是还没出来就被他密室里的机关刺成筛子?亦或是落得和大哥一样的下场,连带着赔上整个聂氏……都不是没有可能,金光瑶现在是统领百家的仙督,炙手可热,一呼百应,若真的当众指控他,又有几成把握能胜他? 见聂怀桑犯难,戚猛又道“况且您只是听一个孩子一面之词,就要以身犯险,或是他情急之下看错了呢?” 聂怀桑眼神坚定异常“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我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就算大哥挡了他的路,为什么杀了还不够?还要……我有预感,答案就在他藏着的密室里” 戚猛知道阻挡不了,便下去帮他安排去了 金陵台上,金光瑶蹙眉听着苏涉的回报 “你说他匆匆忙忙来要了一个锁灵囊就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苏涉答“是,只是看着很着急,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金光瑶疑惑:薛洋这个人他还是稍微有点了解的,心无道义,漠视人命,只图自己活得痛快,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能让他手足无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金光瑶沉思良久“现下我不能随意露面,他又和你不对付,派别人去他肯定信不过,看来我得找机会亲自去义城一趟了。悯善,瞭望台建造方案都吩咐下去了吗?义城附近,不要设” 苏涉回复道“吩咐下去了,避开义城了,只是此次建的数量还是有限,有的地方并没有监视到” 金光瑶蹙眉看他一眼,轻笑道“悯善,怎么能叫监视呢?这是帮助各大家族及时发现险情,防患于未然……既然数量不多,就先只设在人烟渺茫的地方,有家族驻守的地方且先拖一拖” 苏涉躬身道“是属下失言,这就吩咐下去” 金光瑶抬手阻止道“还有,我要去姑苏一趟,金陵台上,你盯着些” 苏涉反问“你是说,莫玄羽?” 第104章 金光瑶沉默不答 苏涉疑惑问道“您为何还留着他?” 金光瑶叹气道“我何尝不想杀他,可现下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他又到处说自己是金光善的种,总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落个残害手足的骂名,等过了这风头再处置他吧” 苏涉领命,金光瑶御剑朝姑苏去了 “聂宗主,您来的真是不巧,仙督刚刚御剑去了姑苏”刚送走金光瑶,苏涉就碰上前来求金光瑶帮忙的聂怀桑 “啊?何时回来啊?我有棘手的事情想要三哥帮忙的啊”聂怀桑欲哭无泪,撇撇嘴道 苏涉自认为创立了秣陵苏氏,在地位上与他聂怀桑并无差别,而且他一贯看不上聂怀桑一问三不知的脓包样子,对他甚是傲慢无礼“那可难说,不如聂宗主先行回去,等仙督回来我派人通知您” 聂怀桑摆手摇头不止,“不不不,我要等三哥回来帮我解决了才回去的,我要是现在回去,家里那些门生烦都能把人烦死” 苏涉讥讽道“那您自便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拱拱手走了,聂怀桑正巴不得他赶紧走,现下金光瑶不在,他那条忠狗苏悯善也走了,正是偷溜进去一看究竟的好时机。他一边百无聊赖的样子往金光瑶寝殿走,一边放眼搜寻戚猛说的那个眼线,不过一路过来找的人没找到,倒看见莫玄羽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似乎在等他 “你别去”莫玄羽见他走近,无头绪说了这样一句 聂怀桑轻笑“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莫玄羽还是像以前一样,盯着他看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密室那个,你认识?” 聂怀桑不答 莫玄羽轻声道“你恐怕会疯” 聂怀桑看他一眼,抬脚欲走,莫玄羽压低声音道“铜镜边上的蓝宝石是入口机关,向右拧三次。书架那里还有一个出口,找那个香炉” 聂怀桑本已经走过,转身面向他道“多谢,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聂怀桑一路走过,金氏的人对他极为熟悉,也都不阻拦询问,到芳菲殿时那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看来戚猛说的那个人已经将附近的人和秦愫都想办法引出去了 蹑手蹑脚进去,找到莫玄羽说的那面铜镜,一圈猫眼石中只有一颗蓝宝石,聂怀桑稳稳心绪,将那小石头,向右转了三圈,“咯噔”一响,果然开了 聂怀桑轻手轻脚走进去,密室不大,陈设也极是简单,墙边一溜书架摆着不少书籍手稿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聂怀桑眼神余光瞥见一沓手稿,上面画着奇怪的咒文图案,放在书架极显眼的地方。“这是,魏兄的笔迹?”聂怀桑惊讶,在姑苏求学的时候,魏无羡时常给他写小纸条,对他的笔迹聂怀桑还是熟识的,可这是什么,怎么会在金光瑶的密室里,被珍而重之的保存? 聂怀桑打开,是几张发黄的残页,上面写着“以全部灵识为代价,肉身献于邪灵,召唤厉鬼邪神,用以复仇,此乃献舍之术。此术要求献舍者必心甘情愿,先以利器割出伤口,再以鲜血画出法阵,献舍者坐于阵中,默念献舍咒语……” 聂怀桑越看越心惊,当年魏无羡有多恣意洒脱他不是不知道,可没想到他居然能想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法术来,真是不知道该敬佩他还是畏惧他了,只憾他英年早逝,若他还在世上,只怕这天下格局将不一样了 心思不在这,他将手稿放回原处,继续往里走。地当中有一张漆黑的铁床,上面还挂着铁钩铁链之类的东西,看着十分渗人,铁床顶头就是一个单独的柜子,用特制的画满咒文的布帘盖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聂怀桑深吸一口气,做好里面放着大哥的头颅的准备,可一掀开看到里面还是让他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仿佛被人拿一盆水当头浇下来…… 聂怀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不要恐惧尖叫,可他实在是做不到,想来任谁看见这个情景也没办法淡然处之,确实是聂明玦的头颅没错,可他不光被人砍下来,还用特制的带封禁纹的铁片堵住双眼,双耳和嘴巴。聂怀桑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是要大哥哪怕是死了,也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听,金光瑶心思歹毒至此,令聂怀桑不住的打起寒颤 怎么办?聂怀桑心思飞转,是现在就拿大哥的头颅出去,铁证如山看他如何抵赖,还是顾及聂氏百年基业,徐徐图之? 还没相出答案来,忽听铜镜那里轻微脚步声响起,他眼疾手快拉好布帘,闪身隐到墙边放香炉的一截书架旁,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聂怀桑伸手将架上香炉转了一转,身后墙壁上缓缓开出一个半人高的小门来,聂怀桑不敢再留,一矮身从小门出去了 “聂宗主,苏悯善带人从前门进去了,有人叫我在这里等您,若苏悯善发现有人进去,这里很快就会被围住,您抄近路往客房去,我断后”一个穿着金氏金星雪浪袍的年轻人截住他,急匆匆将他往客房在的方向推 第74章 事败2 “怎么回事?莫玄羽,你为什么在我小叔叔的寝殿里?”来找金光瑶的金凌最先发现 跟在他后头一帮小辈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莫玄羽鬼鬼祟祟在仙督的寝殿里做什么?” “寝殿,他知道寝殿是什么意思吧” “市井小民哪里知道尊卑呢,还以为哪里都能随便进出吗?” 闻声赶来的苏涉只看到一群小辈和越聚越多的门生围着那个瘦弱寡言的莫玄羽指指点点 第105章 “小公子,怎么回事?”苏涉见金凌也在人群里,忙上前去问他 金凌年岁不大,说话倒是一番小大人模样道“我来找小叔叔,见殿门开着,还以为小叔叔在,结果进来就看见莫玄羽一个人在殿里,便将他拿住了。剩下的你自己问他吧,谁知道他鬼鬼祟祟想做什么啊” 苏涉心头一跳,莫不是密室被发现了,他抬眼望去,铜镜严丝合缝,似乎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碍着许多人在场,他又不能上前去一看究竟。便先按下,冷声问道“莫公子,仙督平日里对您礼遇有加从不曾亏待,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莫玄羽沉默不答话 “他怀里有东西”一个门生指着莫玄羽用手捂住的领口高声道 苏涉低头去看,果然见他怀里露出纸张的一角,冷声道“拿出来吧?我说您这无缘无故来此,却原来是行偷盗之事” 莫玄羽摇头似拨浪鼓,一个劲否认“没有,我没有” 苏涉不依不饶“既没有,那更该拿出来看看,以证你清白” 莫玄羽死死抓住领口,拼命否认 苏涉使个眼色,后面两个门生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莫玄羽的胳膊,苏涉往他胸口一掏,是一张字迹娟秀整齐的字笺,上书“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苏涉只念到第三句便停住了,眼神复杂又探究的盯着莫玄羽,脸上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旁边听着的人们却都以炸了锅 “啊?这是,写给仙督的?” “啥意思啊?怎么听着像是求爱的诗句啊?” “你没听过吗,这是流行于苏杭一带的小词,表达相思之苦的” “啊?这莫玄羽,难道对仙督,有,有非分之想?”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小辈的皆脸颊绯红,偷偷骂莫玄羽不知廉耻不要脸,年长些的则大有猎奇看戏之感,试看这同父异母两兄弟能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反是莫玄羽,没发现时他拼命否认,被发现了倒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一动不动跪着 事关金光瑶,苏涉不敢自己做主处置,只命人先将莫玄羽捆了,等金光瑶回来再做打算 金光瑶甫一回来,就被焦急等着的聂怀桑扑了个满怀“三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快,救我的命啊” 金光瑶拉开粘在他身上哭的涕泪交加的聂怀桑,温声责备“怀桑,你又怎么了?怎么还这个样子啊?” 闻声赶来的苏涉见聂怀桑也在,欲言又止的不知该不该说,金光瑶蹙眉问道“悯善,什么事?” 苏涉似是不好意思一般别扭道“您,您自己去看看吧” 金光瑶蹙眉,不知该先去解决聂怀桑的事还是该先看看苏涉说的事,但他看苏涉欲言又止的模样和聂怀桑一贯雷声大雨点小的表现,决定先去看苏涉说的事。跟着苏涉到他寝殿那个院落,见一群人中间围着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莫玄羽,一个个见他进来,脸上表情千变万化起来 “玄羽?”金光瑶奇怪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跪在这里?” 金凌红着脸,凑上来说“小叔叔,这个人,这个人……他不要脸” 金光瑶微微责备金凌一声,声音却依旧温和宠溺“阿凌,胡说什么呢?” 金凌争辩道“真的,他偷偷潜到你寝殿里,是为了给你送……信” 金光瑶更加疑惑“送信?送什么信?”在场谁也没胆子再将那诗当着金光瑶的面念一遍,苏涉便一边恶狠狠瞅着莫玄羽一边将那张纸递给金光瑶 金光瑶只看了一眼便蹙眉不语,倒是他身后的聂怀桑失声喊道“啊?” 金光瑶气极反笑问他道“玄羽,你这是,拿我消遣?” 莫玄羽面上平静无波,不承认也不否认 金光瑶沉声道“罢了,都散了吧,玄羽跟大家开了个玩笑而已” “不是”莫玄羽淡淡开口“不是玩笑,我确实对仙督有非分之想” 众人哗然,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金光瑶脸色哭笑不得难看至极 “你,你不要脸,死断袖,你还大言不惭敢说出来……你……”金凌红着脸听不下去,上前骂道 莫玄羽兀自不动如山,仿佛这群人盯着看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聂怀桑赶紧打圆场道“那个,莫公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仙督他,他已然成家……哦,就算他没有成家,你也不能……也不能和你……” 金光瑶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喝道“怀桑,闭嘴” “哦”聂怀桑依言闭嘴,深深看了莫玄羽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迎上,极轻的冲他一笑,复又朗声开口道“仙督年少成名,俊逸和煦,我早已对他心生爱慕,今日就是偷偷来书信传情的,不想竟被金公子发现了……” “你,你还说……”金凌脸红红的,恨不能上来堵他的嘴 金光瑶不怒自威,沉声说道“玄羽,你可知你和我的关系?” 莫玄羽面上依旧温和无波澜“自然知道” 苏涉已然忍不住了,高声道“知道你还……?我看你是找死” 金光瑶喝住他“悯善,罢了,终究血浓于水,将他赶下金陵台就是了” 苏涉不依不饶“仙督,这个人……” 金光瑶眼神示意他照做,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真将他一剑刺死,又是这般家族丑事,还是不要宣扬,将他赶走,从根上断了就是 第106章 莫玄羽被赶下了金陵台,事关仙督声誉,金陵台上的人全都讳莫如深,缄口不言,只暗暗将自家子弟全都教育了个遍,千万不要学那不知廉耻的私生子,做出这等丑事来 第75章 凌迟1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莫玄羽的事还是让金凌狠狠郁闷了好几天,见他又愁眉苦脸一个人呆着,金光瑶心下好笑,过去劝慰道“阿凌,你在做什么?” 金凌闷闷道“小叔叔,那个莫玄羽是不是个疯子啊,怎么敢做,做那样的事?” 金光瑶轻笑“你一个小孩子家的,老想这种事做什么?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或许这是他的癖好而已,没必要纠结” 金凌惊讶道“真的有这样的事吗?我是说,别人” 金光瑶点头“当然有,对我们修仙的来说,道侣是指志同道合,生死与共的前提下共同修行的伴侣,可以是夫妻也可以是师徒,可以是异性也可以是同性,所以,道侣不一定非是哪家仙子……不急,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金凌听得稀里糊涂,但还是懵懵的点头。金光瑶宠溺摸摸他的头发“快别胡思乱想,去练剑吧,若无进步,等你舅舅下次来金陵台,又要扬言打断你的腿了” 金凌闻言,小跑着走了 城府深沉如金光瑶自然不信莫玄羽会毫无征兆的对自己表意,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从那以后金光瑶寝殿周围的护卫更加严密,再要靠近密室却是难如登天了 从金陵台回来,聂怀桑就派人跟去了莫家庄,果然兰陵金氏的人一路羞辱,将莫玄羽押回老家,临走还在莫家庄一带散布他骚扰同门,不顾廉耻,断袖分桃,罔顾人伦……总之怎么难听怎么说 可怜那莫家二小姐,才过了两年好日子,以为儿子被接走,迟早能做仙门大家主,到时候一定来接她过好日子,谁曾想,不过两年光景,就被送了回来,还说他,说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气一病竟没熬过去,撒手走了。那莫家庄本就是莫家的大小姐做主,最是眼高于顶拜高踩低,看在那仙门世家面子上才对他们母子两个稍降辞色,如今莫玄羽被当做耻辱丢了回来,她哪里还有好脸色呢,每日里非打即骂,连带着家丁仆人都敢对莫玄羽动辄打骂 聂怀桑终是心里不安,等兰陵金氏的人都离开了,才赶过来看他:“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莫玄羽在空如雪洞的柴房抬起头看他,才不到一个月光景,他整个人都已经消瘦了一大圈,颧骨突出,眼神空洞,嘴唇脸颊全无血色。聂怀桑吓了一跳,着急问道“他们打你了?” 莫玄羽无奈笑笑“若是来道谢,大可不必,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我自己” 聂怀桑叹气道“就算是为自己,你又何必出此下策?还要背上这样的名声” 莫玄羽怆然,苦笑不已:“他一直留着我,就是等时机杀我,我若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唱一出《董贤传》又怎么能让他对我避之不及赶紧撇开关系,放我回来呢?” 聂怀桑沉吟不语: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倒深,仅这份壮士断腕的勇气,就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半晌他才轻声问道“以后做何打算?我听说你母亲过世了,你姨母对你也不好,若你愿意,我可以……” 还没等他说完,莫玄羽便摇头淡淡道“多谢好意,这样活着挺好,没人会和一个疯子计较,不过你若想谢我,不如跟我说说你在密室看到了什么?” 聂怀桑轻笑“难不成真是疯子了?你知道了又如何?” 莫玄羽空洞的眼神盯着他“让你不顾一切也要进去确认的人,我很好奇” 聂怀桑目光痛苦悲凉,沉痛道“好奇心重可不是好事,好了,我走了,或许等我想说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莫玄羽失笑“好啊,若还来,给我带点玄门心法,仙家法器之类的,做疯子也要做的像才行” 聂怀桑轻笑“你难道没听过,玄门百家还能找出比我还要脓包无用的家主吗?你跟我要玄门心法,不怕我误人子弟?” 莫玄羽似笑非笑看他,聂怀桑略带尴尬挑挑眉,岔开话题道“对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张诗笺,你早就写好的?莫非早有准备?” 莫玄羽苦笑“临时写的,听见狗吠声过来,便知你藏不住了,在他殿里写的,放胸口捂干了墨迹而已” 聂怀桑不由赞叹这份急智,既为自己解了围,还一举让他自己脱困,由衷赞道“聪明如厮,死了可惜,好好活着吧” 莫玄羽面向墙壁,不再理他了,聂怀桑施一礼感谢他出手相助之恩,回清河去了 才到不净世,戚猛就忙忙迎上来,低声道“宗主,薛洋去了常氏” 聂怀桑略一思索“常氏?栎阳常氏?” 戚猛道“是,之前被他灭门的那个常氏,幸存的常萍今日,被他杀了” 聂怀桑疑惑蹙眉“不是说那常氏已然精神失常废人一个吗?还值得他大费周章去杀他?” 戚猛脸色难看几分,不忍道“不是一剑封喉,是一下一下凌迟,三千六百多刀,流干了血才死的,这还不算,还挖了他的双眼” 聂怀桑震惊“凌迟?挖眼?薛洋莫不是疯了,他究竟要干什么?那常萍已然废了,他还不放过?” 戚猛见状,压低声音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经过查验伤口,确定是霜华剑的剑锋” 第107章 聂怀桑震惊到从椅子上弹起来“霜华剑?晓星尘?”他捋一捋思绪“等等,你是说薛洋,拿着晓星尘的霜华剑,将常萍凌迟处死还挖了他的眼睛?” 戚猛答是 聂怀桑脑子飞速转起:当年薛洋杀常氏满门,晓星尘跨越三省将他抓获,随后提到金陵台给玄门百家处置,哪知兰陵金氏力保,是大哥顶着压力力主处置薛洋。后来大哥死的那天早上也是因为看见了薛洋,才追到金陵台上一问究竟,金光瑶定是再也无法隐瞒薛洋未死的事实,才对大哥痛下杀手,或者根本就是用薛洋将大哥引到金陵台去,趁刀灵发作,一举发难。只是晓星尘?薛洋记恨晓星尘抓了他,后来脱身,寻晓星尘报仇未果,迁怒于晓星尘的好友宋道长,毁了他一双眼睛,晓星尘心里愧疚难当才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宋岚。如今他将常萍的双眼挖去,难道是……是怪常萍?不对啊,这一段公案虽由常氏而起,始作俑者却是他薛洋自己,他有什么资格怪罪别人呢?他又怎么会拿着晓星尘道长的剑呢?莫不是道长已经殒身? 聂怀桑蹙眉问道“不见晓星尘道长吗?” 戚猛摇头“跟着的人说只薛洋一人,不过义城外还有人盯着,晓星尘道长如何,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聂怀桑蹙眉不语:这其中关联到底是什么呢?薛洋将常萍双眼挖走,让他变成和晓星尘一个模样,这是……惩罚?报仇?还是又要在玄门掀起血雨腥风? 聂怀桑沉声问道“此事还有别人知晓吗?” 戚猛回道“我们跟着,消息自然最快,不过薛洋此行很是高调,并未隐匿行踪,想来不出三日,玄门百家都会知道了。只是……” 聂怀桑冷冷道“只是他用的是晓星尘的剑,谁会怀疑到他身上?只会以为是晓星尘气不过常萍翻供,令自己失去双眼,令好友满门被灭,从而报复杀人” 戚猛沉默点头 聂怀桑胸口隐痛“做了仙督还不够?还支使着这条忠狗四处发疯,金光瑶当真以为没人奈何得了他了吗?” 戚猛问道“宗主,您找到证据了?” 聂怀桑深吸一口气,不承认也不否认,淡淡道“要报仇,我倒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已经死了……”最终匿了后半句:献舍术?毕竟,听起来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第76章 凌迟2 自晓星尘殒身而去,阿菁一心想要找人帮他报仇,可跑了许多地方,义城附近竟没有一个修仙的世家,甚至没有单个的散修可以求助的 跑累了,阿菁坐在河边休息,这里正是她遇见晓星尘的那个小镇,那是她还是手脚不干净的小贼,本想欺负道长眼盲偷他的钱袋,不曾想这一撞就将两人命运连在一起了。阿菁想到晓星尘死的时候那么无助那么可怜,眼泪就怎么也忍不住,滴下来落进河水里,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阿菁沉默着流泪,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个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纸包,小心翼翼打开来,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口,闭上眼任眼泪流出来,轻声抽泣着说“这是最后一颗糖了,真甜……呜,道长……” “阿菁?”阿菁正自流泪,忽听背后有人叫她,那声音里蕴着许久不见面的惊喜 阿菁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听不出,这是薛洋的声音啊,阿菁一下子跳起来,将手里的竹竿做武器指着薛洋边退边喊“啊啊啊,救命啊,你别过来” 薛洋一脸轻松惬意,勾着唇角,张开手臂道“阿菁,你跑什么?咱们好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阿菁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问想不想他,他不知道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阿菁声音颤抖不止,边哭边喊救命,薛洋饶有兴致看她道“我刚从栎阳回来就看见你在这小镇子上问东问西打听修仙世家,你说咱们这是不是挡都挡不住的缘分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能装,连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啧,了不起” 阿菁心知自己今天逃不掉了,索性骂个痛快,她扬起声音骂道“呸,薛洋你这个畜生,杂种,白眼狼,猪狗不如的贱货,吃屎长大的烂胚,你不得好死……” 听阿菁骂得如此难听,薛洋也不恼,只一步步逼近阿菁,轻笑道“你还真能骂,怎么以前也没听你在晓星尘面前这么撒泼?还有吗?啊?” 阿菁听他提到晓星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啐道“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敢提道长?”见薛洋将身后背着的佩剑解下来,阿菁气得颤抖起来“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上下打量着手中霜华,挑眉问道“你说这个吗?现在它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菁忍不了他诋毁道长,流泪骂道“你个屁,就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沾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脏的只有你……” 薛洋脸色沉下来,盯着阿菁冷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瞎子,那就做个真正的瞎子吧”说完霜华出鞘,阿菁双眼顿时血流如注,阿菁捂着双眼痛到站不起来,只不停痛苦喊叫。薛洋尤觉不够,恶狠狠提起阿菁的头发,冷冷道“多嘴多舌,你的舌头,也不必留了”又一道剑光闪过,一片软软的鲜红色舌头被割下来,掉进河水里,连同流下来的血,一起被冲走…… 可怜阿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两剑下去,早已痛到晕死过去,又身在郊外,不能得人及时救治,没挨过一天,便随晓星尘去了。但阿菁虽势单力孤,却极重情义,身归混沌,魂魄却怎么都不愿离去,终日在义城附近飘荡…… 第108章 薛洋回到义庄,远远就见有人站在停放晓星尘的那具棺木旁 薛洋认出是金光瑶,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仙督啊,大驾光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啊” 金光瑶不理会他的调侃,盯着棺材里躺着的晓星尘沉声问他“你杀了他?” 薛洋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轻笑道“你看不出他颈上的伤?知道了真相,受不了,自杀了” 金光瑶担忧看薛洋一眼,问道“你匆匆去拿锁灵囊就是为了收集他的魂魄?”薛洋不答,半晌,金光瑶叹气道“你该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薛洋抬头将眼中湿意赶走,淡淡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把告诉他真相的人都杀了,还割了他们的舌头,哈” 金光瑶指着屋内靠墙站着的凶尸宋岚问道“就是他?他是宋岚?你做了什么?” 薛洋恨恨道“是啊,多嘴多舌的臭道士,我还能做什么,钉了几个锁魂钉而已,不过他可比温宁听话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俩打起来哪个更厉害些” 金光瑶想也不想说道“自然是温宁,温宁就算是个死人,站着不动不说话就能感觉到杀气,这位宋道长么,就柔和的多了” 薛洋无奈拍拍手“没办法,有些东西就是认主,对了,温宁你可看好了,等我把宋岚炼得更进一步,还得让他俩分个胜负出来呢” 金光瑶责怪看他一眼“你总是这么高调,我会很为难,若我一味姑息你,只怕难以服众。就如栎阳常氏,你没被人认出是你自己吧?” 薛洋轻笑“什么人就该什么样的死法,我这可是跟仙督您学的呢,您是觉得我下手轻了还是……” 金光瑶打断他“成美……” 薛洋温声立刻暴跳如雷“别他妈这么叫我!以后谁再这么叫我,我就让他跟宋岚那个臭道士一个模样” 金光瑶声音冷下来,问道“你这又是何必?晓星尘已经死了,你何必执念至此?” 薛洋不知是崩溃还是生气,几乎疯魔般吼道“是,他是死了,可我能让他死的这么舒服吗?哈哈哈,我有锁灵囊啊,等我把他的魂魄补回来,我就可以用招魂阵将他唤醒,哈哈,招回来,也做成凶尸,从此只听我的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薛洋已经又哭又笑,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金光瑶讶然,他见过谈笑间取人性命的薛洋,也见过被人追杀浑身是血的薛洋,唯独没见过现在这样痛哭流涕如同孩童的薛洋。金光瑶深叹一口气,淡淡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一件,别给我惹事,让我难做。你哪怕把这里闹翻了天我也不管,只要你出了这里,就珍惜你的命,别让其他人拿住把柄,走了” 金光瑶已经走了很久,薛洋才自悲痛中缓过神来,他放下霜华,打水过来,将晓星尘蒙眼的纱布取下,细细帮他擦了脸,又替他换上新的纱布,做完这一切,薛洋靠在晓星尘棺木上,温声对他说道“道长,我去找常萍了,你说当初若你不为他出头,我们也不会相遇,可你若不为他出头也不会失去双眼,说来说去都是因常萍而起,所以我将他双眼挖了,让他也试试你看不见东西一片漆黑的感觉,我还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听着他像丧家之犬一样嚎叫,我真是痛快……” “哦,对了”薛洋往晓星尘跟前靠了靠,继续道“我今天看见阿菁了,我还挺想她的,可她一点都不想我,还一见面就骂我,本来我已经不想追究她告诉你真相的事了,可这个臭丫头,不停的说我脏,连你的剑我都不配拿,所以我割了她的舌头。哦,你应该知道的吧,她不瞎,以前都是装的,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多鬼点子,哈,不过也没用了,我将她双眼也刺瞎了,喜欢做瞎子那便做个真瞎子吧,我没杀她,能不能活着,听天由命吧。你一个人在……不知道在哪里,没人给你讲笑话,没人逗你笑了你寂寞吗?让她去陪陪你,好不好,道长?” 第77章 与羡书7 兰室开课 蓝忘机端坐在首座,扫一眼在座的众小辈弟子“上次教过的招阴旗的画法,可还有谁不会?” 众人皆一言不发 蓝忘机微蹙眉,点名道“思追?” 思追缓缓起立,喏喏道“含光君,我……” 蓝忘机蹙眉,又点道“景仪?” 蓝景仪正低头扮鸵鸟,听见叫自己,怯怯起身“我……” 蓝忘机微愠起身道“都出来!” 蓝忘机率先站在兰室外回廊上,尾随而来的小辈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见含光君罕见的生了气,都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蓝忘机略带责备看了思追一眼,思追便懂了意思,叼了抹额带子,翻身倒立靠在回廊墙壁上,众人见他如此,纷纷效仿,只一会儿,一排七八个白色身影,个个满头大汗倒立受罚 刚一炷香,蓝忘机淡淡道“时辰到,下来,带好各自佩剑,随我下山” 众人忙整理衣衫,端正抹额,只闻得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人敢讲一句话,各自带着佩剑,随蓝忘机下山去了 蓝忘机一路将他们领到姑苏城西一片荒芜的古坟堆前,冷声道“此地妖邪频出,村民不堪其扰,特求蓝氏出手,可前来几次都无法将其引出,今日,特带尔等前来试试……” “啊?之前来的前辈们都没办法,我们?……” “含光君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在吓唬我们吧……?” 第109章 …… 众小辈们以为蓝忘机生气带他们下山是重新找个地方罚他们,谁曾想含光君直接来真的,将他们扔在古坟堆,还是无人看顾,妖邪频出的野坟堆,顿时害怕起来 谁知蓝忘机根本没有让他们以身犯险的意思,而是打算以自身阳气吸引邪祟出来:只见蓝忘机独身站在壁尘剑的剑光里面,自袖中拿出之前他教大家画过的那面精致的小旗子,只一会儿功夫,围着他剑光一圈的地方便黑气腾腾,阴风阵阵 “嘁”忽一声长啸,自地下爬出的一个邪祟刚一出土,就被蓝忘机拦腰砍断落在地上,扭曲挣扎片刻,最后化为一缕黑烟 “哇,好厉害”景仪虽心里害怕,但毕竟都是第一次见蓝忘机除邪,早已被他一切尽在掌握纯粹是为你们这群孩子打个样的从容样子深深折服,不断称赞道 “含光君威武” “含光君好棒” 当然其他人感觉跟他也差不了多少,从最初的害怕,到见蓝忘机拿出招阴旗的疑惑,再到邪祟召之即来的震惊,再到蓝忘机出手干脆利落的惊叹,此时除了喝彩,众人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招阴旗在手,邪祟不停从四处被招引过来,蓝忘机手持壁尘,从容击杀,连衣衫抹额都没有歪一歪 正在众人叹为观止时,蓝忘机在剑光内淡淡开口道“看清楚了吗?” 还是思追最先反应过来,恭敬回复到“看清楚了,含光君” 蓝忘机不着痕迹点头,温声道“好,召集众人,结碧海流花剑阵” 蓝思追听出蓝忘机意思,稳稳道“是”,便转身对着一众小辈道“各自小心,结碧海流花剑阵” 蓝氏剑法与御敌剑阵每日早晚课都会练习,招式阵法皆已熟记在众人心里,只是没有机会实战过,思追又转述了一遍蓝忘机的意思,大家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忙匆匆各自找自己的位置,结阵准备起来 “景仪,方向反了”手忙脚乱之下,蓝景仪跑错了方向,思追不得不轻声提醒他 “哦……第一次实战,有点紧张……”蓝景仪忙改了方向,不好意思的说道 “无事,凝神,注意御敌……”蓝思追温声安慰他,眼睛却直直盯着蓝忘机的方向 蓝忘机见众人忙忙乱乱了一阵终究还是结好了剑阵,遥向思追一点头,扬手将手中招阴旗抛过来,蓝思追抬手接住,也冲蓝忘机一点头,沉声道“凝神御敌” 七八个半大孩子,背对背围成一个剑圈,各自横剑在手,紧张起来 “嘁”蓝景仪方向忽长啸一声,破土而出的邪祟直冲他面门而来,“景仪,小心!”身旁蓝思追眼疾手快,矮身一闪,长剑刺出,邪祟顿时倒在他们脚下挣扎不止 蓝景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蓝忘机在剑阵之外,似看他们平日里功课般云淡风清道“景仪,反应太慢!凝神,静心” “是!”听见蓝忘机的声音,景仪,包括思追一众孩子,都安心不少,心中初次除祟的恐惧和慌乱敛去大半,各自凝神,专心御敌 “嘁”又一只邪祟破土而出,相应方位上的少年抬手一格,又紧接着反手将剑刺出,那邪祟顿时倒地不起 第三只,第四只……源源不断的邪祟破土出来,都被剑阵中少年一一击杀,众少年脸上也由最初的恐惧逐渐变为自信,到最后甚至略带一丝兴奋的微红 最后一只邪祟倒在脚边,众少年不由都舒一口气,不过初次除祟的紧张马上被成功的兴奋代替,大家高兴的叽叽喳喳询问起来 “你杀了几只?……” “哇,我居然杀了四只邪祟……” “好兴奋,原来这就是夜猎啊……” …… 蓝忘机不言,环顾众人一眼,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蓝忘机淡淡开口“反应太慢,剑阵配合尚不足,剑法招式太死板……回去之后,每人写一篇今日所感交给我,评价不过甲等的,重写” “是”众人恹恹答是,初次夜猎的兴奋顿时荡然无存 蓝忘机闻声继续道“长者训诫,态度不恭不敬,回去后每人抄一遍《礼则篇》” “是”这次是极其整齐,声音洪亮的回答 蓝忘机满意点头,道“招阴旗的用法,现下可还有什么疑问?” 众少年从刚开始就惊叹不已:一面小小旗子,居然真的能招引邪灵,如此精妙绝伦的想法,为夜猎省去不少麻烦呢 听蓝忘机问起,忙抢着答起来 蓝忘机抬手示意不要吵,点名道“景仪,你说” 蓝景仪一拱手“是,含光君。此旗虽小,没想到真的可以招引邪祟,如此一来,以后夜猎,就不用守株待兔般等着邪祟出来,只要将此旗一插,什么邪祟都无法遁形” 蓝忘机点头,继续道“思追” 蓝思追拱手“是,此旗设计精妙,用法简单,必是设计之人呕心沥血之作,再以蓝氏剑法中的剑阵作为辅助,一作指引一作攻击,一静一动,相辅相成,方能发挥各自最大威力” 蓝忘机眼露欣赏之意,点头道“很好”,又对众人说道“剑阵于我们乃是作杀敌击杀之用,招阴旗于我们亦作杀敌诱敌之用,方才一战,两者各自发挥其作用,谁能说哪个没有用?……” 众少年摇头 蓝忘机继续道“那谁还能说招阴旗是邪魔外道,不愿修习?” 众少年继续摇头 第110章 蓝忘机沉声道“正邪不在于器,而在于人心。希望以后,你们都可以用自己的心去分辩一个人是正是邪,而不是道听途说妄下决断” 众少年齐齐受教,躬身答是 蓝忘机点头,又恢复往日的风轻云淡,淡淡道“将这些邪物焚毁,回山吧” 众人领命 回了云深不知处,各自回去沐浴,领罚,写夜猎笔记不表。蓝忘机回了静室,将那面招阴旗珍而重之收在一个精致盒子里,似想起什么,转身在书案上提笔写道 婴,今日安否? 今日携众小辈弟子出门夜猎,教他们夜猎是假,熟悉汝制招阴旗用法初衷是真。自汝自立诡道之术,正邪之议便不绝于耳,无非不以本心量善恶,只以一己之私定是非,此皆为庸人以白诋青,汝可置之不理。 尤记夷陵分别之时,汝问及“世上是否有一条不用修诡道也可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之人的路?”悔吾当时年少懵懂,未能及时回应于汝,只想到带一人回云深,藏起来一法而已,可吾心深知,汝心有大义,断不会弃温氏老弱妇孺不顾,更不会弃汝胸中道义不顾,定不愿随吾前来。 后吾与兄长谈及“如何定人心之善恶是非?”,兄长教导“人之为人,其在于本身,非是非黑白四字能断,若视一人,亦非以黑白是非可以断之,而是在于心之所向”吾醍醐灌顶,顿晓之前对汝之误解,令汝深觉世间再无信汝之人,从而决然离去,思之悔极 而今,吾知后悔无用,唯将汝之心血传于后世,教导吾族中小辈:汝虽修非常道,但行正义事。吾深信其中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婴,未经汝同意,吾便私自将汝招阴旗与吾蓝氏剑法相融合,创立招阴旗阵,以招阴旗招引邪灵以蓝氏剑法为辅助击杀,动静结合,相辅相成,犹似与汝志同道合共同退敌之时。此乃吾一点微末念想,望勿与吾计较 然,旗阵易创,斯人难归。“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新岁将至,吾依旧每日问灵,翘首以盼 己亥年丙子月甲辰日 湛书 第78章 与羡书8 兰室 蓝忘机命人将一沓笔记分发下去,淡淡道“昨日夜猎的笔记,我都看过了,不对的地方也都做了批注,下次改正,得了乙等的自觉重写,赶未时交给我……” 下面窸窸窣窣传来翻看笔记的声音,得了甲等的自然喜笑颜开,被蓝忘机批注要改正的人也一脸受教,唯蓝景仪愁眉不展欲哭无泪 蓝忘机淡淡一眼扫过,所有人立刻都正襟危坐安静下来,他面无波澜开口道“今日所讲,乃另一种奇妙术法,名曰共情术,此术乃直接请怨灵上身,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侵入亡魂的魂魄和记忆,闻之所闻,观之所观,感之所感……” 蓝忘机还没说完,底下就传来感叹声“哇,好神奇” 蓝忘机点头,继续道“除感观一致外,若亡魂情绪格外强烈,施术者也会被他们的情绪波及,固称之为共情” 蓝忘机抬眼看去,见思追面露疑惑,温声问道“有疑?” 思追点头,轻声答是 蓝忘机点头道“问” 思追起身,躬身问道“此术听来很是玄妙,只是,对施术者可有影响?” 蓝忘机眼底暗了一瞬,缓缓道“自然有,‘共情’时,等于交换施术双方全部魂魄,若被怨灵趁虚而入,反客为主,施术者亦会被怨气所伤,轻则魂魄有损,重则当场身亡” “啊?这么严重?”景仪已经惊叫出声 思追略一思索,又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施术者被怨灵侵入时,及时将他拉出来?” 蓝忘机不着痕迹一笑,心下欣慰非常:这孩子,和自己真是像,总能一针见血,抓住关键,就像自己总能在魏婴一大串的说辞中提取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蓝忘机温声道“那就需要一名监督者,这名监督者必须要施术之人十分信任,二人约定一个施术者本人十分熟悉的暗号,一旦共情过程中横生不测,便用暗号及时将其唤醒” 思追沉吟点头,半晌才低低道“此术虽说精妙非常,但听上去却也十分危险,我……” 蓝忘机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淡淡道“此术危险,却仿佛亡魂亲至,断不会说谎,作用极佳。不过此术亦极难修习,除后天努力还需天赋异禀才行,所以会此术者,不过一人尔” “啊?只有一个人会……好厉害” “是啊,这个人是谁啊?” “我猜一定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前辈” 众人纷纷惊叹,众说纷纭,唯思追不语,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会猜不出,这位前辈,定是含光君说过的那位极其重要之人了,只是这位前辈修为这么高,为何会无故身亡呢? 下了学,思追便不顾景仪苦哈哈说自己得了乙等需要重写,让他帮忙的话,径自跟着蓝忘机回了静室 见蓝忘机濯手理衣,思追忙去用篮子装了一篮子胡萝卜,等在静室门口。蓝忘机出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含着笑的小一号的自己,提着篮子等着。蓝忘机有一瞬间的恍惚:初遇魏婴的那个夏天,他自己也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比现在的思追大一些,但思追却比自己爱笑一些,不知道魏婴喜欢什么样的思追呢? 蓝忘机温声一笑“走吧” 两人来至后山,天气渐冷,兔子们都挤在窝里不肯出来,思追蹲下身去将它们一个个抱出来,蓝忘机蹲下,独将魏婴送的那只活泼好动的抱在腿上,以手为它暖着。蓝思追将胡萝卜分发完了,转身看蓝忘机,心里早已惊得呆住了:只见他整个人笼罩在冬日和煦的暖阳里,眼光盯着那只兔子,如看一件稀世宝物,不,含光君视宝物如粪土,就像看他养在彩衣镇客栈那一屋子芍药花一样的眼神,悠长,怀念,欢喜,哀愁,还有悔恨…… 第111章 蓝思追不忍打扰他,静静喂一只小一点的兔子吃胡萝卜,整个气氛静谧安详,只能听见兔子咬萝卜发出的“嚓嚓”声 好一会儿过去,蓝忘机怀里那只兔子已经啃完了一根胡萝卜了,蓝忘机才悠悠开口道“这两只兔子,当时我并不愿意收的,没想到,这些年陪着我的,居然是它们” 蓝思追温温道“这两只兔子也是那位前辈送的?” 蓝忘机轻笑点头“当时我若不收,他就要将它们拿去烤了吃” 思追好笑道“可云深不知处内不允许杀生的啊” 蓝忘机抬头看他,眼里荡起涟漪,有些无奈笑道“我也如此告诉他,他说,那就等他拿到山下去杀了,再提上来烤” 蓝思追轻笑不语:真是一位有意思的前辈呢。 蓝忘机似是陷入回忆,目光悠远悠长,声音也温暖的有些好听“当时心知他并不会拿去烤,还是收下了它们,大概就是觉得他不论给了谁,我都不会放心吧。后来,听学结束,他便离开了云深不知处,我以为我们再无交集,就把这两只兔子养在了后山,不料我们又在后来重逢,知晓彼此心中理想,共同经历生死,本以为志同道合从此形影相随下去,谁知道,世事无常……” 蓝思追看他说到最后已经面露不忍的神色,心疼又担忧道“含光君您一直坚持问灵,定然会有回应的,现下我已将问灵术的琴谱和琴语都记熟了,虽然技艺不及您精湛,但可以帮您尽点绵薄之力” 蓝忘机心里欣慰极了,温声笑着抚了抚思追的发顶,少年似是极少和含光君如此亲密,脸微微烫起来,心理却是心疼又高兴的 回来静室,思追前去看景仪了,蓝忘机将几只兔子安置在静室门前小院落里,后山太冷,就在这里做一个临时的窝给它们过冬吧。有它们,有思追,蓝忘机心里暖起来,脸上蕴笑,就想要告知魏婴知道 婴,今日安否? 云深冬日虽不似兰陵冬日漫漫,寒风凛凛,却也有几分萧瑟冷意,特将兔子移回静室,稍稍为其遮挡些许寒意也好。只是不知汝身在何处,可有寒衣御冷,可有热汤暖身?每思及此,吾心甚焦也 幸甚,尚有思追小儿为吾之慰藉,时常宽慰于吾。汝不知,此子便是汝当年拼死相护之阿苑,吾自乱葬岗寻回,时大病一场,丧失幼年记忆,吾不忍其因温氏身份自苦一生,亦不忍汝所做之事毫无结果,将其记入蓝氏宗族,改名蓝愿,取意愿达成之意:愿其一生无忧,愿吾心愿达成,愿汝早日归来……收入门下,视若亲子。聪敏非常,只憾汝不能亲自教导之,若汝知晓阿苑尚存于世,定然欢喜 汝曾说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汝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前世纷扰,独木桥必然漆黑又难走,未能陪汝共渡独木桥之暗,吾深悔,不能释怀矣。而今,吾每日问灵,逢乱必出,皆为寻汝踪迹,若汝肯安然归来,独木桥抑或刀山火海,吾定与汝共赴之 己亥年丙子月甲辰日 湛书 第79章 与羡书9 蓝忘机才放下笔,蓝曦臣已在静室门口轻声唤他“忘机” 蓝忘机起身行礼,蓝曦臣温声笑问他“孩子们怎么了?怎么今日都被罚了?” 蓝忘机淡淡道“之前所留课业没有用心完成,略加惩戒罢了” 蓝曦臣轻笑:“完不成课业确实该罚,只是怎么想起带他们出去夜猎了?” 蓝忘机抬头看他哥哥“并非只是夜猎,众弟子终日在云深不知处修炼,却只攻书本记载,并无实战经验,该偶尔带他们出去历练一二” 蓝曦臣点头同意“现下教授弟子之责交于你手,如何安排当由你定夺” 蓝忘机缓缓道“我想,带他们出去游历一番,增长见识,也多些经验” 蓝曦臣点头道“你能亲自带他们自然很好,只是怕要辛苦你了。因常萍被晓星尘,凌迟之事,闹得玄门各家人心惶惶,阿瑶与我商议要增设瞭望台数量,由各家自行出钱出力,此次受阻不小,我得助他一臂” 蓝忘机点头不语,蓝曦臣回去安排不提 以至蓝忘机带着一众小辈弟子下山的时候,众人还沉浸在兴奋中 “这是我们第一次下山夜猎吧?还是跟含光君一起?” “是啊,泽芜君说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听泽芜君说过,含光君的问灵之术已臻化境,不知道此次有没有机会一见” “这次主要是让我等历练,自然不到万不得已,含光君不会出手的” “咱们这次是去哪里夜猎啊?” “不知道” “跟着含光君就对了,你才下过几次山,告诉你你能知道啊?哈哈” “哈哈,是啊” …… 第一次真正下山夜猎,众人皆兴奋得不知所以,蓝忘机御剑引路,往岐山方向去了 当年岐山温氏独大专行,行事更是骄奢淫逸,仙府不夜天大无边际,如同一城,故自诩不夜仙都,自温氏覆灭,所有温性族人皆被诛杀殆尽,尸骨堆积如山,比当年的夷陵乱葬岗也不遑多让。尸体多,怨灵就多,确是夜猎的好地方。 蓝忘机带弟子们御剑下来,满目所及皆是断井残垣荒烟蔓草,昔日繁盛早已归尘与土,不留一丝痕迹 满目皆是疮痍,令好几个弟子都不由怀疑起来“这里,真的是自诩与日同辉的岐山温氏的老巢?” 第112章 “据说温氏当年一心想要一统仙门,做下不少天人共怒的事,后来逼得四大家族不得不联手对抗,这才覆灭” “什么据说,就是真的,我姑苏蓝氏藏书阁怎么被烧的?清衡君如何仙去?不都是拜温氏所赐” …… 几个弟子正在那里你来我往争辩起来,蓝忘机抬眼轻轻一扫,都顿时安静下来,蓝忘机淡淡开口道“此处颇大,尔等可四下散开,各自去寻找猎物,若遇危险或棘手的猎物,放出身上的信号,我会出手相助” 景仪忙问“啊?含光君,您不与我们同去吗?” 蓝忘机点头“我就在附近” 他们还都没有自己夜猎过,原以为含光君至少会像练招阴旗阵那次,在旁观战,只要有含光君在,哪怕他不出手也觉得安心,可这次,他却说不在一边旁观,众人心里都忐忑不安起来…… 蓝忘机看出他们的忐忑,温声唤道“思追,景仪,你二人细心周全,机灵敏捷,带队,注意安全,尽力而为,不可逞强” 思追景仪躬身答是,点了人数,各自出发了 蓝忘机信步走在不夜天广场上,贪婪的呼吸这里的空气,似乎不管过了多少年,那个人的气息还留存着,从不曾散去 找了个高台坐下,蓝忘机拿琴出来,轻拢慢捻抹复挑,一串音节随之在指下流淌出来。蓝忘机心里默念“魂来” 琴弦震颤了几下,有灵被请来了,蓝忘机颔首,轻抚琴弦,问出自己想问的事:尔乃何人? 琴弦轻颤,蓝忘机蹙眉轻声念道“温氏地牢,狱官?” 继续抚琴:可识得云梦魏无羡? 琴弦颤动,蓝忘机眉头一跳,几乎喊出口来“你认识?” 蓝忘机忙又问道:何时认识?现在何处? 琴弦颤动了一会方停下来,蓝忘机凝神解道“岐山听训之时,曾领命看押此人,此人心志坚定无惧,与丈高妖犬共处一室,仍面不改色,淡然处之,故印象极深。后随温二公子同下暮溪山,便不知其踪迹” 蓝忘机心下巨恸,悔不当初:当年温晁将你带走,不曾想竟与妖犬关在一起,魏婴,我真是…… 略微平复了一下,蓝忘机继续挑弦问道:汝因何而死? 琴弦颤动,似低语悲鸣:温氏覆灭,族人便无生路可言,吾死于兰陵金氏修士之手 蓝忘机叹气复弹:可有未竟之愿? 琴弦轻跳几下,蓝忘机凝神解道“姓温皆该死,时吾父母妻儿无一幸免,现皆在一处,故无甚心愿,若有,只愿世间再无战祸” 蓝忘机沉痛点头,轻抚两个音节“多谢”,琴弦不再颤动,蓝忘机收琴起身。弟子们并无信号放出,蓝忘机略一沉吟,御剑往暮溪山玄武洞去了 经年累月,洞口早已被枯枝败叶堆积难辨,蓝忘机持壁尘扫过,黑漆漆一个洞口赫然出现,蓝忘机取出怀中明火符,默念口诀,火光亮起,趁火光御剑入洞去了 这边弟子们方才听到一阵琴音,正聚在一起问思追 “思追,你不是习过问灵吗?含光君刚才是在问灵吗?” 思追点头“是,确是问灵”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啊,真的?”“含光君问了什么啊?” 思追略微回忆片刻“你一句是问,尔乃何人?” “哇,思追你好厉害,真的能从琴声听出要问的问题” “快说说,那人,哦,那灵,怎么回答的?” 蓝思追面露难色“我修习尚浅,只能听出几个字来,并不连贯” 众人忙让他说 思追便道“那灵似乎说,他生前是个温氏的小官,含光君问他因何而死,他说是被金氏的修士所杀,连父母妻儿都不曾幸免,含光君又问他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他说没有,只愿世间再无战事……” “没有了?” 思追点头不语,当然还有,中间有关魏无羡的一段思追不知什么样的心情并没有说出来,好像那个人是他和含光君共同的秘密一样 “传说当年温氏罪大恶极,可他们的父母妻儿应当无罪吧,怎么也会被诛杀殆尽呢?” “温氏当年什么坏事没做过,被覆灭被诛杀也是咎由自取” “好了好了,忘了家训怎么说的了?不可背后语人是非,让含光君知道,罚倒立,一个都逃不掉。快点寻找猎物,真打算空手而归吗?” 众人才忙散了,自去寻找猎物 从岐山回来,蓝忘机吩咐完弟子们各自写此次夜猎的笔记,回静室去了 蓝忘机自怀里掏出一截干枯的树枝,小心翼翼放在书架上,眼里眷恋难舍,提笔写下心声 婴,今日安否? 重上岐山,带弟子历练为辅,寻找汝踪迹是真。吾招怨灵来问,不曾想竟得知当日汝被温晁带走一夜之真相:与丈高妖犬共处一室。区区数字,汝可知吾心之痛? 独入暮溪山玄武洞,当日与汝齐心斩杀妖兽,惊险困难尤历历在目,而今山洞尤在,却空余吾一人。汝可曾记得,汝救吾于玄武之口,于药囊中寻出寥寥可数止血之药,全数救治吾腿,全然不顾己身亦有伤?那铁烙之印永生退散不去,汝竟毫无在意,仍旧谈笑风生,汝可知吾心之痛?苦于无包扎之物,汝便眼疾手快扯下吾抹额,汝可知,吾心瞬乱矣? 以至后来,吾每思及,当是在玄武洞时钟情于汝,时年少,深觉不妥,羞于说起,后错失,悔恨交加。 第113章 汝可曾记得昏迷之时,为汝吟唱之旋律?斩杀玄武后,汝便高烧昏迷不醒,迷糊懵懂中让吾以歌哄汝,声音沙哑软糯,吾心疼得无以复加。只好吟唱一段自己谱写之曲,回云深后,吾将此曲略加修改,谱出来,冠名《忘羡》,属汝之独有,从不曾在外人面前弹起。 今日于玄武洞中,吾重弹此曲,仿佛汝仍撒娇不止要枕吾腿上般无法拒绝,重弹此曲,眼泪潸然,心痛难忍,无法言说! 己亥年丙子月乙巳日 湛书 第80章 入梦2 “蓝湛,蓝湛,蓝湛……” 蓝忘机陡然惊醒:这是?魏婴的声音? “魏婴……你,你回来了?”蓝忘机不可思议般睁大眼睛,急切问道 “什么啊?我一直都在这里啊,你该不会是被那大王八咬了一口,有了幻觉吧?腿怎么样?还疼吗?”魏无羡好笑又担忧的说道 蓝忘机哪里还有心思管自己的腿,他急急抓住魏婴查看自己腿伤的手,近乎哀求般道“你回来了?真的……真的回来了?” 魏无羡不知所以,又被他紧紧拉住不放,只好顺应道“是是是,我回来了,你别乱动,腿上的伤再不治只怕要废了,等一下我找东西帮你固定一下……” 魏无羡欲起身去寻找可以固定蓝忘机伤腿的东西,却被他死死抓住,似是一松手,这人就会凭空消失一样,蓝忘机声音颤抖欲泣“别走……别走……” 魏无羡以为他受了伤,怕自己走了把他一个人丢下,忙安慰道“不走,不走,我只是找根树枝,先将你的腿固定好,再说了,那只大王八还守在水潭里,我就是想走也出不去啊,放心吧,啊” 蓝忘机稍稍松了手,眼睛却紧紧盯着他,生怕他长了翅膀飞走似的。魏无羡找了两根相对比较直的树枝过来,比比划划帮蓝忘机固定受伤的腿,嘴里不停嘀咕“要是有根绳子或者布条什么的就好了……”抬眼只见蓝忘机眼睛眨都不眨只盯着他看,魏无羡有些不好意思,眼光略略上移,撇到蓝忘机灼灼眼睛上方的抹额,顺口就说“唉,我看你这抹额不错……”一把拽下来,麻利的绑在蓝忘机腿上 自始至终蓝忘机都没有将眼光从魏无羡身上移开过,哪怕是蓝家人视若性命的抹额被扯下,蓝忘机都觉得没有眼前这个人重要。 魏无羡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问道“蓝湛,你老看我干嘛?我的脸很脏吗?不过想来应该很脏,那个水潭水那么浑,我刚才还不小心喝了一口,呕” 蓝忘机也不作答,只紧紧抓住他,眼光灼灼看他,连眨眼都觉得太浪费时间。魏无羡被他看得发毛,忙岔开话题道“那个……哦,那个绵绵小姑娘给我的香囊,说里面有药材,你看看,有没有治你腿伤的药……”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将药材倒出在手心里,催蓝忘机道“看看,有吗?哎呀,别看我了,看这儿……” 蓝忘机手丝毫不松,只垂下眼睑看过去,道“这个可以止血,这个化瘀,可用”。魏无羡欣喜道“还真的有能用上的药啊?真不错,等我出去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蓝忘机瞬间抓紧他的手,急急道“不许!” 魏无羡手腕被他陡然抓紧,手心里药材差点撒出来,忙稳住自己手腕,着急道“哎呀,蓝湛,本来就这么一点药材,又被你撒了,你的腿当真不要了?” 蓝忘机点头“不要了,只要,你……” 魏无羡闻声笑道“蓝湛啊蓝湛,怎么你被那大王八咬了一口咬傻了吗?腿不要了,你可就瘸了,到时候可别让我背你啊。还只要我,只要我什么?只要我别走?” 蓝忘机听见他说腿会瘸,忙一边把他手心里药材往自己腿上贴,一边急吼吼道“要,腿,不能瘸,要保护你……” 魏无羡忙一边护住快要撒出去的药材,一边掰他的手“好好好,保护我,保护我,腿好了再来保护我哈,我来,我来给你敷药,你坐好,别动” 蓝忘机闻言坐好,眼睛余光撇到魏无羡胸口烙印,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坐起来,从魏无羡手中抓一小把药材,贴在那个边缘已经泡得发白,却尤在流血的烙铁伤口上。 魏无羡顿时痛呼“啊,蓝湛,我跟你有仇吧?还是杀父之仇那种的?” 蓝忘机急切道“你的伤,也要治,不然会高烧不退”,是啊,之前在玄武洞里魏婴就是高烧了好几天。蓝忘机恍惚:这个真的是梦吗?若是梦为何这样真实,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腿上真的传来痛感 魏无羡小心翼翼将贴在自己伤口上的药材抠下来,温声道“本来就不多,就不要浪费给我了,你的腿比较重要,我这只是留个疤而已,不碍事的” 蓝忘机心疼的伸手,覆在魏无羡胸口烙印上,怆然欲泣“魏婴,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胸口被烙一下,真的是疼的,我试过了” 魏无羡奇怪问道“咦?你什么时候试过了?没事你烙自己干嘛?不嫌疼啊?” 蓝忘机沉吟:不管是真是假,是梦还是什么,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心意,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信他保护他……蓝忘机眼光灼灼如星,道“很疼,可比上失去你的疼,这疼,便微不足道了……魏婴,回来好吗?” 魏无羡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袭中,愣了刹那,虽然他很确定蓝忘机对于他来说,很不一样,但是好像也不是那种关系啊,他脸忽的一红,轻声道“蓝湛,你,你还好吧?没有说胡话吧?” 第114章 蓝忘机抓起他一只手,隔着衣服印在自己胸前烙印上,急切道“我很清醒,你摸摸看,这个烙印……” 魏无羡脸急切的热起来,本想抽出手来无奈蓝忘机力气大的惊人,只好隔着衣料摩挲蓝忘机胸口,魏无羡蹙眉疑惑:似乎真的有个印子,蓝湛这是? 蓝忘机依旧抓住他的手,紧紧往自己胸口上贴,几乎哀求道“我每一天都在后悔,魏婴,真的,后悔在不夜天为什么没和你站在一起,后悔为什么不强行把你带回云深不知处,后悔没有对你吐露过心事,你一定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信你才不肯回来是不是?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的……” 魏无羡几乎惊呆了,怎么蓝湛对自己是这样的心思吗?那么,自己呢?若这辈子一定要选一个人一起夜猎生活,若这个人是蓝湛,那也挺不错的,甚至是欢喜的吧 魏无羡此人,既已想通就绝不会为难自己,他疑惑骤解,便起了戏弄蓝忘机的心思,轻笑道“蓝湛,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这样的你,可真可爱,哈哈……” 蓝忘机已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他不顾腿上疼痛,只想将那人牢牢绑在身边,只想拥有他,所以魏无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丝毫被调戏的羞赧,径自将自己上半身靠过去,用嘴巴牢牢堵住了那个尤在嘻嘻笑着的双唇 “呜……蓝湛,你……”魏无羡如被炸雷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息不稳吐出几个字 蓝忘机不管不顾的吻着,是梦是真皆不重要了,他从没有如此喜欢,在意过一个人,每天都盼着他回来,哪怕他变了样子,或是变成一只兔子,自己都会视若珍宝 魏无羡起先还以手推拒,忽摸到蓝忘机胸前烙印处,便心中一跳,不再反抗。蓝忘机边吻边流泪,两个人脸上都湿湿的,嘴巴里也都是蓝忘机眼泪咸涩的味道,魏无羡心里顿时化成一滩水,他喘着气哑着嗓子安慰道“蓝湛,好蓝湛,你听我说……呜,喘不过气了,蓝湛……” 蓝忘机稍稍松了松,轻轻咬了魏无羡下唇一下方放开,又将他脖颈掰过来靠在自己肩头,才低声道“想说什么?” 魏无羡任他抱着,轻声道“蓝湛,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对?” 蓝忘机摇头道“为一人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生不留尘,这是我立家先祖的故事你应该知道。这世间人来人往,可只有一个你,是谁不重要,男女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因为,是你……” 魏无羡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心中酸楚化成泪,自眼中喷涌出来,他试探着伸出双手,环住蓝忘机的腰,正要开口,就被蓝忘机猛然压在身下 蓝忘机心疼轻抚他胸口烙印,哑着嗓子问“疼吗?” 魏无羡笑着摇摇头,同样沙哑着嗓子道“二哥哥亲一下,亲一下它就不疼了” 蓝忘机眼中似是聚起一团火,顺手一扯,魏无羡半边膀子便露出来,白皙的皮肤更衬得那烙印触目惊心,蓝忘机心疼不已,不忍再看,便只低头轻轻落了一个吻 魏无羡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珍视,既心下感动又受宠若惊,他轻轻将蓝忘机扶起与自己对视,温声道“蓝湛,我从来没有想过……不对,想过……我从来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我们,会……” 蓝忘机眼里只看到他那一半雪白的臂膀和与自己说话不停滚动的喉结,每一眼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索性闭上眼听他说,可闭上眼触感就会更加灵敏,手指触到魏无羡冰凉皮肤的刹那,所有的控制都瞬间溃不成军 蓝忘机猛然吻下去,眉心,鼻梁,嘴唇,喉结,锁骨……每一处地方他都不想再错过,两人唇齿交缠,什么时候相互脱了身上衣服都不知道 魏无羡被吻得气喘吁吁,讨饶道“蓝湛,蓝二哥哥,等一下……” 蓝忘机抬头,往日清冷的眼神此时缀满柔情,宠溺问道“怎么了?”魏无羡呆了一瞬,轻笑摇头“没怎么,就是地上硌得慌” 蓝忘机闻言,抱住魏无羡一转手腕,两人瞬间调换,魏无羡伏在他胸口,喃喃道“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蓝忘机没听清楚,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魏无羡抬头看他,眼露悲切,面露难忍,轻笑道“我说,若不是梦就好了” 梦字才出口,蓝忘机便暗道“不好”忙伸手去抓,胸前哪还有人在?蓝忘机不停呼喊“魏婴,魏婴~魏婴……”可四处除了黝黑的玄武洞,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蓝忘机欲奔出去找,腿上的伤突然剧烈疼起来,他疼得蹲下去查看,却见皮肤完好无损,哪里有一丁点受伤的迹象。顾不得疼痛,蓝忘机疯了似的喊道“魏婴,魏婴……” 一朵小小的烟花爆炸:“砰”,蓝忘机从梦中惊醒,枕头早已湿了大半…… 第81章 生疑1 自莫玄羽被赶出金陵台,聂怀桑借机去金陵台去的更勤了,但金光瑶寝殿的防卫只紧不松,果然再想进他密室,难如登天了 聂怀桑正自郁闷溜达,忽见一白衣负剑,眼睛蒙着一条白布,身形飘逸,气质清冷的人自树后闪身出来,往金光瑶的寝殿方向走 聂怀桑心头一跳“晓星尘?”,传说晓星尘将常萍凌迟以后就失去了踪迹,仙门百家四下通缉都全无消息,如今为何会出现在金陵台,还一副极熟悉金陵台路线的样子? 聂怀桑将身形隐在回廊拐角处,见那负剑之人离得远了,正打算跟上去一探究竟,身后衣襟却被人扯住了。聂怀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忙转身看时,却是戚猛安在金陵台上那个眼线。聂怀桑蹙眉看他,似是在问为何阻拦,那人压低声音道“清河出事了,聂宗主赶紧回去看看吧” 第115章 聂怀桑眼看那人要走远了,着急道“知道了,我先看看晓星尘要做什么,马上就回去”,那人急道“聂宗主,戚总领出事了……” 聂怀桑眉头一跳“什么?”再也没心思盯梢,忙御剑往清河去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聂怀桑就急忙忙跑了,他便接了聂怀桑的班,悄咪咪跟了晓星尘去 “宗主,您可回来了”聂怀桑甫一回不净世,便被事先等着的弟子引到戚猛的房间“戚总领今日带人去大梵山查看温宁的关押地,不想遇到一只鬼手袭击……” 聂怀桑忙问道“戚总领没事吧?” 弟子不忍道“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刚进戚猛房间,血腥气直冲面门,聂怀桑眉头一跳,忙往里面走,只见戚猛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左臂从肩膀处齐根断掉,旁边医师虽在努力救治,但断肢处仍在汩汩往外冒血。聂怀桑心下大恸,酸楚直冲鼻腔颅顶,眼泪喷涌出来,他奔到戚猛床前,失声喊到“戚大哥,你……”便哽咽住了 戚猛悠悠睁开眼,见他来了,眼神努力想要清明起来,勉力喊到“宗主,我……” 聂怀桑心痛不已,自大哥聂明玦身死,就是这位曾经大哥忠心的下属,一直支持自己复仇,帮忙在金陵台上安插眼线传递消息也好,还是剔除不净世里吃里扒外的蛀虫也好,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戚猛亲力亲为,聂怀桑之前依赖大哥聂明玦,现在多多少少都有些依赖戚猛,如今他缺失一臂,生死难料,让聂怀桑如何不担心不难过呢 聂怀桑忙急道“戚大哥,先别说话了,先让医师止血,先别说话……” 戚猛勉力摇头,有气无力道“宗主,且先让他们出去吧……”聂怀桑想要制止他,却见戚猛轻笑冲他摇头,聂怀桑挥挥手,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袭击我们的,是,宗主的左臂,我可以确定,宗主常年使刀,左手小指处早已结茧,我认得的……”喘了好几口气,戚猛接着说“我今日去查看温宁关押处,发现才有人去看过他,脑中锁魂钉皆是新的,便在附近查看,没找到人,却在一个洞穴里发现一只左臂,邪气戾气俱重,被人用法阵镇压着,那左臂一见我们便突然狂躁起来,冲破法阵,我等尽力抵挡,拼尽全力方将其压制。不料……” 戚猛剧烈咳喘起来,聂怀桑忙帮他顺气,揪心道“别说了,戚大哥,先治伤要紧……” 戚猛无力摇头道“宗主,宗主生前修为高深,被他所伤,药石无用,您,您别费心神了……好在,咳咳,好在我今日拼着一只左臂终于将宗主的断臂压制住了,现封在这乾坤袋里……”戚猛吃力指着左腰处挂着的袋子,聂怀桑忙伸手解下来,放在他手里。戚猛叹气道“宗主,宗主不知生前遭遇了什么非人对待,连一只残臂都怨气甚重,若无把握,您,您千万不可贸然打开……如今,我只憾不能亲手帮您铲除凶手,那金光瑶既有恨辣手段又有缜密心思,我真怕,怕您……” 聂怀桑早已泣不成声,若说真心帮自己复仇的,这世间,当真只有戚猛一个。聂怀桑摇头道“戚大哥,您别说了,别说了……” 戚猛缓了缓,继续道“宗主生前之愿,就是希望您能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莫要卷入这纷争中来,可,终究事与愿违……如今,戚猛也多希望您一辈子都是闲散的清河二公子,而不是背负深仇大恨的聂宗主……宗主,复仇之路何其艰险,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戚猛不敢求您放弃,但我想,若宗主还在,一定也不愿您孤身涉险……如今,如今,戚猛无法继续庇护您了,只求您好好活着……莫要,莫要,因报仇,搭上自己……” 聂怀桑心几乎碎掉,这个与自己大哥一样真心关心帮助自己的人,神勇无比的将官总领,身死之前最担心最放心不在的人,还是自己这个一问三不知,不学无术的脓包家主。跟之前聂明玦身死时那样,聂怀桑第二次无比痛恨自己的无用:若自己能早一点揭开金光瑶的真面目,若能早一点为大哥报仇,那戚大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在戚猛尸体旁呆了许久想了许久,久到几乎化成一尊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聂怀桑从戚猛手里拿过那只乾坤袋,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大哥,戚大哥,你们放心,我一定有办法为你们报仇……闲散清河二公子,我终究也是做不成了,以后就只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世家纷争中搅弄风云了,你们二位,保佑我,一定将那人面兽心的恶魔,拉下神坛,让他身败名裂,不,魂飞湮灭……” 办完戚猛的身后事,聂怀桑便马不停蹄上了金陵台,若说之前他还留着一丝善念,如今唯一的助力死了,他便全然成了一具复仇的躯壳:如果不想更多的人死去,这条路,便要义无反顾走下去,不择手段,不论得失! 金陵台上,金光瑶正与蓝曦臣谈事,通报聂宗主来了,便忙将他让进去 “怀桑,你来了?”蓝曦臣见他进来,温声问道 “曦臣哥,三哥”聂怀桑拱手见了礼,恹恹坐下不语 金光瑶奇怪问道“怀桑,这是怎么了?” 聂怀桑压下心中厌恶,可怜道“三哥,我,我是不是当真不适合做家主?” 金光瑶听他说的奇怪,疑问道“这又怎么了?” 聂怀桑吸吸鼻子道“那个,那总领带头闹事,领着许多修士,判出聂氏了……” 第116章 蓝曦臣疑惑道“总领?可是以前大哥的心腹戚总领?” 聂怀桑委屈点头“是他” 蓝曦臣蹙眉“我见他平日行事,是个好的,怎么也……” 聂怀桑委屈巴巴低头不说话 金光瑶安慰道“好了怀桑,判出就判出,重新再找就好了,你若没人……” 蓝曦臣打断他道“阿瑶,你总是惯着他!怀桑,不是二哥说你,你疏于修炼,连佩刀锋刃都至今未开,那戚总领定然是觉得难有作为,这才判出的,总领的人虽然还可以再找,但难免还会失望出走,只有努力提升修为才是治本之法” 聂怀桑撅噘嘴道“曦臣哥,你修为高深,自然不怕,可我这修为差的,好似娘胎里就被狗啃过一样,那佩刀一旦开刃,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蓝曦臣哭笑不得道“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自己的佩刀,难道自己还控制不了,怕伤着自身吗?若大哥在,又要教训你了” 聂怀桑戚戚然干嚎起来“若大哥还在,谁敢这么欺负我?啊,我的大哥呀……” 金光瑶赶紧制止他“怀桑,你二哥今日因我扩建瞭望台的事差点与人争执,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你若要人我这里多得很,指派给你就是;你若要别的东西,就自行去书房挑,快别嚎他了……” 聂怀桑立时眉开眼笑“真的?那你寝殿里……” 还没说完,就被金光瑶打断“那个不行!” “好吧”聂怀桑讪讪道“那我去书房挑了,你可别舍不得” 蓝曦臣疑惑问道“寝殿里怎么了?” 金光瑶试图掩饰“没什么……” 聂怀桑边往外走边故意道“三哥寝殿里藏着的好东西,落款不就是曦臣哥吗……” 话音远远飘来,留下绽园里气氛微妙,尴尬对坐的两个人…… 第82章 生疑2 从绽园出来,聂怀桑一路留心那个戚猛留给他的眼线,那日只见晓星尘进了金光瑶寝殿,却着急回去,没有查清来龙去脉 故意在金光瑶书房逗留了许久,聂怀桑都没有看到那人,直至聂怀桑往回走时,那人才从一块假山石后闪身出来,低声道“聂宗主” 聂怀桑大喜,忙拉着他问那日情况。只见那人情绪低落眼神哀伤道“聂宗主,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帮您,以后无论您与金宗主如何势同水火,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聂怀桑疑惑道“怎么……他发现你了?” 那人摇头“不曾,只是我受戚总领大恩,才愿助他,如今戚总领既去,我也……何况,金宗主虽做了那些事,于我,于我一众兄弟却的确不错,若只有我一人,以死报恩也无妨,但我不能连累兄弟们和我一起死” 聂怀桑失落点头“难为你了,真是抱歉” 那人躬身施礼道“多谢聂宗主,那日我跟过去,怕被发现没跟太近,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直到那人离开,我才看清,其实,那不是晓星尘,他是薛洋” “薛洋?”聂怀桑蹙眉问道“我明明看到他一副道人打扮……” “是,他的确乔装改扮过了,但我能确定他就是薛洋,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那人眼神坚定道 聂怀桑疑惑:据跟着的人回报,之前薛洋在栎阳用晓星尘的剑杀了常萍,之后又在义城附近杀了一个小姑娘,然后就再也没见他出来过,没想到居然乔装打扮成晓星尘的模样招摇过市,难道他不知道因常萍之死,玄门百家都怀疑是晓星尘所为,正四处通缉晓星尘吗?难道,晓星尘本人正受他挟制或者已被他所杀? 那人见聂怀桑不语,继续道“薛洋深受金光瑶倚重,与苏涉一般,拥有进入密室的特权,他们一般谈话也会在密室里,所以极难听到所谈内容,但薛洋一般不在金陵台留宿,兰陵城外炼尸场,那里才是他的地盘” 聂怀桑蹙眉“可是一座高墙大院子?” “是”这人点头道“那是金光善辟出来供薛洋试炼阴虎符的地方,防卫极严,还有阴虎符控制下的凶尸守着,根本无法进入” 聂怀桑心中愤愤:这金家的父子还真不愧是亲生的,一个秘密试练阴虎符,一个暗里铲除异己,一丘之貉。复又想到之前得到的回报,疑惑问道“可是,薛洋不是老是在蜀东一带义城出入吗?” 这人摇头道“这我倒不知,只知那义城常年妖雾弥漫,甚少有人进出,连瞭望台都没设呢。薛洋此人邪得紧,他若常出入义城,只怕城中居民早就落在他手里了,他又有阴虎符……” 聂怀桑心道:的确回报的人没说起过还有其他人出入义城,难道他真的屠了一城的人?依薛洋斑斑劣迹,也不是做不出来,看来得找机会,一探究竟了 这人拱手道“聂宗主,我知道的事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今后就……” 聂怀桑回礼轻笑道“多谢,权当你我不曾相识……只是,有些话我一定要说,金光瑶助纣为虐,杀兄弑父,猪狗不如,跟着这样的主子,只怕没什么好的结局,有朝一日他事情败落,你们都要跟着受牵连,若你还顾念你那些兄弟的名声性命,还是早日弃暗投明的好,我聂氏确实式微,不敢多邀众位兄弟,但我还有几分薄面在,其他世家,江氏蓝氏,你若想去,我倒可以帮你引荐” 这人心下感动道“多谢聂宗主,若有此打算,我会来求聂宗主的” 二人告别 聂怀桑也无心思再多停留,与蓝曦臣金光瑶告辞,回不净世了 第117章 戚猛在时还是帮他收拢了一帮忠心的下属的,聂怀桑召集众人,言辞恳切说道“各位,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险且不容回头之事:我要杀一个人,我大哥之死,戚大哥之死,全都拜此人所赐。但此人惯会伪装,笼络人心,所以这件事并不好做,甚至随时会丢了性命。各位,但有不愿,或有所牵绊的,可以退出,我聂怀桑决不追究” 到底是军人铁血,下面众人沉默片刻,便有一人高声道“宗主,我等都是粗人,受老宗主与戚大哥教诲,只知情义无价,不懂趋利避害。如今宗主与戚大哥皆蒙冤未明,我等也要为他们报仇,但凭宗主差遣” 聂怀桑心下感动不已,忙施礼道“多谢各位兄弟,有父母妻儿放心不下的请一并接到不净世,凭祖上的荫功,他们还不至于敢打到不净世里来。如今要扳倒那个人,突破口皆在薛洋身上,薛洋此人,狡诈非常,又偏安义城一隅,只怕那地方也如龙潭虎穴,各位兄弟可愿随我一探义城?” “誓死追随,一探义城”底下众人高呼 聂怀桑躬身施礼,感动不语 忽听其中一人道“宗主,我等之前奉命跟薛洋到义城,亲眼见他残忍杀了一个小姑娘,后来跟踪时,似乎见过那姑娘的魂魄在义城附近游荡,或许可以请她帮忙”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只剩下魂魄,能帮什么忙呢?” “听说蓝氏问灵术天下无双,含光君又素有逢乱必出的美名,或许可以求助于他” 听见有人说出含光君的名号,众人皆知蓝氏家主蓝曦臣素来对自家宗主照顾有加,忙抬眼看聂怀桑 聂怀桑知晓众人意思,叹气道“各位有所不知,家兄虽与蓝氏宗主为结义兄弟,曦臣哥又对我颇多照拂,但我几番试探,曦臣哥不知被金光瑶如何蛊惑了,对他信任至极,没有致命的证据,恐怕很难让他相信我。况且蓝氏家规甚严,若告诉含光君知晓此事,他必然要与曦臣哥询问验证,到时又要横生枝节。况我们此行凶险非常,不能有半点走漏风声,所以请含光君帮忙问灵,恐怕不行……” 他说完,众人沉默不语,聂怀桑怕萎了士气,继续道“请含光君不成,或许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众人忙问是什么办法 聂怀桑道“我少时曾与夷陵老祖魏无羡同在姑苏求学,彼时他已提出过收归怨气为自用的想法,只是当时年少,并未付诸实践,不过他自创的招阴阵和破魔咒我倒有幸见识过,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一听夷陵老祖大名,皆变了脸色,各自议论起来,聂怀桑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沉声道“我知各位意思,但对付非常之人必然要用非常之法,现如今那位正是炙手可热,不用非常之法如何一击而中,早知道,这件事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也不能,我与各位甚至整个聂氏的生死存亡,全在于此” “是,宗主说的有道理,他都不讲道义,我们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难道还要跟他讲道义吗?” “没错,宗主,我等随您一探义城” “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一闯” …… 聂怀桑示意大家停下来,朗声道“好,多谢各位兄弟。派出去打探的兄弟回来了吗?薛洋现在何处?” 底下一人回报道“禀宗主,薛洋尤在义城,从未出来过” 聂怀桑蹙眉道“兰陵城外那处院落亦是他的地方,这样,先派一队去兰陵,将他引到兰陵去,其余人跟我一闯义城” “是” 一行十来个人,隐伏在义城外,不久就见晓星尘打扮的薛洋急匆匆御剑往兰陵去了。聂怀桑招手示意,一行人开了义城破落的城门,隐了声气鱼贯而入 一入城,一股邪气夹杂着大雾便弥漫过来,聂怀桑低声道“掩住口鼻,小心这雾气有毒” 众人忙用布巾掩了口鼻,由于雾气实在太大,几乎不可辩物,聂怀桑轻声提醒“千万小心些,这地方实在诡异……” 还未说完,就听见极轻的“笃笃”声传来,似是有人以手叩门,又似用竹竿敲击地面。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听着,那声音时隐时现,时左时右,一时难以辨认。 聂怀桑蹙眉听了一会,那声音自始至终都离他们有大约三四丈距离,不靠近也不离开,聂怀桑看清方向,往竹竿最后响起的地方打出一张符咒,默念破魔咒的咒语,果然那方向大雾骤然散去,隐隐中有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不断用竹竿敲击地面,聂怀桑大了胆子温声道“这位朋友,我等无意冒犯,只因查探晓星尘道长行踪一事前来,若有不妥,我等即刻离去便是……” 那身影听见晓星尘名字,敲击声陡然大起来,嘴里也呜呜咽咽喊着,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 一行人中有之前来跟踪过薛洋的轻声道“宗主,之前跟着薛洋时,他曾在义城附近杀害一位姑娘,看身形,与这位很是相似,该不会……” 聂怀桑顿时明白:只怕这就是那位姑娘的魂魄了。聂怀桑无声点点头,又向那身影问道“姑娘可是被薛洋所害?” 竹竿那头笃笃连续敲击起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也不停传来 聂怀桑疑惑,又问道“姑娘可是不方便说话?若不方便,可否为我们引路?” 那边沉默了半晌,聂怀桑又道“姑娘放心,我等与那薛洋有深仇大恨,他假借晓星尘道长之名四处行凶,我等实在看不下去,才来一探究竟” 第118章 竹竿敲击声渐渐远了,聂怀桑轻声道“跟上”,众人远远跟着那声音,直跟到一座破败的义庄前 “宗主,声音,停了” “想来就是这座义庄了,准备好武器,以防不测” “是” 众人小心翼翼随他进去,义庄似乎年久失修,陈旧不堪,但还算整洁,停放棺木的廊下停着一具尸体,旁边横七竖八挂着许多符咒和铜钱 “招阴阵?”聂怀桑失声喊道,难道薛洋是要招此人魂魄? 聂怀桑又往前走了几步,看清那尸体面容,心里吃惊更甚“晓星尘?” 第83章 合作1 聂怀桑看清那尸体面容,惊诧得叫出声来“晓星尘?” 众人皆惊诧不已:之前盛传晓星尘为泄愤将栎阳常萍凌迟处死还挖了双眼,如今却死在这人迹罕至的偏僻义庄里,连尸体都无人掩埋 事先为他们引路的小姑娘忽从尸体后冒出头来,嗯嗯啊啊呜呜咽咽喊着,如泣如诉。众人吓了一跳,都做防卫状,看清是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聂怀桑正要开口询问,只见那姑娘的魂魄似一张纸般单薄,伏在晓星尘尸体旁痛哭不止,眼里隐隐流着血泪,嘴里也呜呜咽咽听不清楚。聂怀桑轻声道“这位姑娘,晓星尘道长是你什么人?” 那姑娘只是哭,并不作答 聂怀桑又问“道长可是被薛洋所害?” 那姑娘方抬头,啊啊点起头来 聂怀桑心下一恸:怪不得这姑娘一路都不说话,原来没有了舌头,看不见也说不出。聂怀桑心痛问道“姑娘,你,你的舌头和眼睛,可也是被那薛洋狗贼所……” 聂怀桑还没说完,那姑娘便忙不迭点头不止。聂怀桑似是心里堵着一口气,顺了好几下才恶狠狠道“薛洋,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当真十恶不赦猪狗不如!” 那姑娘只是呜咽哭着,聂怀桑环顾四周:很常见的义庄,但是整个院子生活气息极浓,桌椅炊具都很干净,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聂怀桑心下疑惑:难道这姑娘是与晓星尘生活在这里,结果无意被薛洋撞见,为报复才杀了他们? 聂怀桑轻声问道“这位姑娘,这个义庄,是你和晓星尘道长生活的地方吗?” 那姑娘流泪点头 聂怀桑继续问道“薛洋无意间来到义城,发现晓星尘道长,然后杀了你们?” 那姑娘先是摇头,又不停点头,双手伸出三根手指比比划划,嘴里呜呜咽咽 聂怀桑蹙眉,突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是说,你们三个人一起生活在这里?” 那姑娘点头不止 聂怀桑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那姑娘的的确确就是点头。聂怀桑疑惑不解“薛洋一直四处报复晓星尘,还曾泄愤刺瞎了道长好友的眼睛,又怎么会,怎么会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呢?而且看这院子形迹,似乎并没有不和谐?” 那姑娘又是点头,又是比划,又是摇头,又是呜咽,聂怀桑疑惑更甚了。正欲再问,忽觉一股强大杀气袭来,待要查看,就听薛洋邪魅的声音自房顶上传来“我就说炼尸场的凶尸怎会无缘无故暴走,原来是调虎离山啊,有贵客登门,还真是有失远迎呢” 聂怀桑心骤然狂跳起来,薛洋的手段光是听听就令人闻风丧胆,今日当面撞上,只怕凶多吉少。 只见薛洋一副道士打扮,不知他如何乔装的,蒙了眼背着剑居然也有几分晓星尘的仙风道骨俊逸出尘的模样,只是他坐在房梁上,翘着一条腿,把玩着手里拂尘,声音邪魅狂狷,确确实实又是薛洋无疑。 薛洋勾起一边唇角,满不在乎说道“不过,不知各位不请自来是何道理啊?想是没听过义城无活人这句话吧,不如各位出去看看,街道上有什么?” 聂怀桑心头一跳,看向晓星尘尸体,那姑娘早已不见了,转头以眼神示意手下一个人出去查看,那人回来蹙眉低声回道“宗主,不好了,街道上都是走尸,很多,少说有几百” 聂怀桑深知今日一行只怕很难脱身了,几百具凶尸一个个杀完人都要累死,何况还有薛洋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恶魔,强攻不行,看来只能智取了。紧张之余倒反而镇定下来,聂怀桑轻笑道“薛洋,你好好一个流氓,为什么要假扮别人?我说这穷乡僻壤之地怎么会有人会用招阴阵,原来是你啊,你就这么喜欢别人的东西?” 薛洋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他放下翘着的腿,极认真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招阴阵?” 聂怀桑见这招果然管用,继续朗声道“我自然知道,我不光知道,还知道是谁创此奇术,甚至亲眼见过他布置此阵,你这个,跟他的,不一样”说到后面,聂怀桑摇头不屑道 薛洋果然来了兴趣,身体前倾问道“哦?你见过夷陵老祖布阵?你是?” 聂怀桑轻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招的魂魄,凭此阵是永远都招不回来的” 薛洋被激怒,恶狠狠道“你胡说,那夷陵老祖的手稿我看过,就是如此布阵,丝毫未错!你不会妄想骗我放你走吧,哈,落到我薛洋手里,你觉得你,你们,还能活着出这义城吗?” 聂怀桑心头一跳:薛洋看过魏兄手稿,在哪里,金光瑶的密室吗?对,他可以出入金光瑶的密室,那么……聂怀桑哈哈笑起来“哈哈,薛洋,夷陵老祖年少成名,外人只知他风光恣意,却不了解他,他这个人最是怕写字,你觉得仅凭一份不知真假的手稿,就能领悟他创诡道之精髓?只怕你还不够格吧,或者说这世上还无人能与他比肩吧” 第119章 薛洋蹙眉沉默,聂怀桑心下一喜,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在何处看过夷陵老祖的手稿的,但你若真看过,就该知道,夷陵老祖最厉害的可不是这区区招魂阵,他当年奇思妙想,异想天开的事何其多,最终实现的也不少,若他尚在人世,莫说招一个魂魄,就是叫人死而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洋眼神几乎放光,凝眉问道“你是说,献……” 聂怀桑故弄玄虚打断他的话“唉,你自己知道便好,何必说出来呢?” 薛洋眼神探究看着聂怀桑,半晌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脱身故意这么说的?” 聂怀桑坦荡迎着他的眼神,朗声道“想脱身当然是真的,但夷陵老祖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也不是假的,那温宁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哦,对了,温宁身上的锁魂钉也是拜阁下所赐吧?” 薛洋脸上探究更甚,挑眉问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聂怀桑笑得高深莫测,沉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觉得你们做的那些事能瞒过所有人吗?终有一天,你们会有一样的下场” 薛洋挑眉笑起来“哈,下场?你觉得我会怕?哈哈,不过,若我将你们交给金光瑶,那我们做的事自然没人知道了,哈” 聂怀桑轻笑摇头道“你不会,你能听我说这么多,我断定你不会。你别忘了,金光瑶可是最怕夷陵老祖回来的人,若他阻拦,你永远也别想救回这个人” 薛洋复将一条腿翘上去,身体往后靠,轻松道“还真是,无法拒绝呢,哈哈。说吧,你想说什么?” 聂怀桑也抱怀轻笑道“简单,你想让这个人活,我想报仇,不如我们合作,你给我夷陵老祖献舍术的手稿,我帮你让他归来” 薛洋好笑般问道“哦?你有办法?让他归来?” 聂怀桑严肃起来,深沉道“我当然有,我不但有办法,还能想办法将他引到义城,帮你复活晓星尘呢” 薛洋蹙眉道“如何信你?” 聂怀桑挑眉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如何信你拿来的手稿是真的呢?况且,你只是拿份手稿,对你来说举手之劳,可我却要去找愿意献舍的人,还要想办法促成此事,怎么算都是我比较吃亏吧” 薛洋眼神黯淡下来,淡淡道“若夷陵老祖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最想让他归来的人就是我了,我自然不会拿假的手稿骗你。好吧,我答应你,手稿我给你,只要你能让夷陵老祖归来,我会拿一个金光瑶的秘密做答谢” 聂怀桑吃吃笑道“金光瑶与你做盟友,还真是……” 薛洋嗤笑道“盟友?我从来不与人做朋友,我与他,各取所需而已。” 聂怀桑探究道“那晓星尘……?” 薛洋恶狠狠盯着他道“这与你有关系吗?” 聂怀桑挑眉道“那倒没有,只不过一个是正道名士,一个嘛……实不相瞒,阁下名声的确不太好,你们两个能牵扯到一起,还真令人挺意外的” 薛洋满不在乎道“阁下好奇心也太重了,终究不是好事” 聂怀桑拍拍身上灰尘“我也觉得是呢,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薛洋盯着他轻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聂怀桑满不在乎道“无妨,如阁下所说,各取所需而已” 薛洋故意道“你不怕我将你的事说出去?” 聂怀桑轻笑“以阁下往日行事,我怕你就不说吗?或者我不怕,你就一定会去说吗?我们现在是合作者,将我告发出去,对阁下,对你想复活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薛洋轻笑不语,挑眉打了个响指,窸窸窣窣一阵,门口盯着的手下回报道“宗主,凶尸退了” 聂怀桑一拱手:“谢了,手稿,我何时来取?” 薛洋不再看他,懒懒道“三日后,此时此处” 聂怀桑笑道“下次再来,不会还如此兴师动众吧?” 薛洋嗤笑道“那谁知道,我可是流氓啊” 聂怀桑鼻子里哼出一声,告辞走了 薛洋从房梁上下来,跪坐在晓星尘尸体旁边,眼神缱绻温柔,柔声道“你听到了吗?我有办法了,有个人能让人死而复生,让他复活你,好不好?等你回来,你,我,还有阿菁,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每天和她斗嘴,听你讲故事,跟你一起夜猎,好不好?” 薛洋声音软糯沙哑,轻笑着对晓星尘说完话,又向阿菁逃走的方向温柔一笑…… 第84章 合作2 自义城出来,聂怀桑摘下面上布巾,忙撑着膝盖喘气不止。虽然刚才与薛洋唇枪舌剑,终于不战而出来了,但他其实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此时里面衣服全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等人都出来,聂怀桑点完人,正欲回不净世去,人群中一人问道“宗主,您真的要帮薛洋那个魔头?” 聂怀桑循声望去,一个面色黝黑中年模样的下属正眼巴巴看他,聂怀桑轻笑道“是,也是在里面做的决定,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最适合报仇,那便非夷陵老祖魏无羡莫属” “可夷陵老祖恶名昭彰,您如此做,岂不是杀了一只虎又请了一头狼回来?此种助纣为虐的事,怕会掀起玄门百家血雨腥风啊”那人继续道 “是啊,是啊” 众人接连附和 聂怀桑叹气道“适才那么说,刚开始的确是为带大家脱身,但当薛洋说他看过夷陵老祖手稿时,我就改了主意。不是为了帮他,而是帮我自己,现下金光瑶实力雄厚炙手可热,凭我一人力量只怕很难撼动他。但夷陵老祖就不一样了,他既有心思巧计,又有雄厚实力,最适合用来报仇了不是吗?而且,他作为诡道开创者,当年拥趸他的人多如牛毛,可你们见他收过一个徒弟吗?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当年不夜天,一定有隐情,至于是什么隐情,恐怕要让他归来后自行去找了……” 第120章 众人不语,聂怀桑赌咒宽慰道“我知道大家的担忧,但以我聂氏百年基业为赌,若被救回来的夷陵老祖噬杀残忍,那便叫我聂怀桑疮孔缠身不得好死” 众人忙制止他,人群中又有人问道“可是宗主,若真有此种禁术,也需要有人愿意才行啊,咱们上哪去找这个人呢?” 聂怀桑沉声道“人选我已然有了,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现在我就去问问,各位且先行回不净世去,派出去盯着各处的人可以替换休息,但一定也不可松懈” “是”众人领命回了不净世,聂怀桑则径自御剑望莫家庄去了 才到莫家庄所在镇子上就听闲谈的人不停提起那位发了疯的莫家公子 “十来岁,真是可怜呢,饭都不给吃,整日里锁在驴棚旁边的屋子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啊,真的啊?那不是莫家二小姐的孩子吗?怎么会?” “什么二小姐,就是个家奴生的,不过仗着几分美貌勾搭上什么仙门世家的家主,还想着儿子以后做了家主好母凭子贵呢,哪知道被人给赶回来了” “哎,我听说啊,他们家那莫公子,有那方面的癖好,哈哈……” “哪方面啊?” “就是,哎呀,就是,他啊,喜欢男人,哈哈……” “噗,不是吧,那小公子长得挺标致的啊,我还想过把我家小女儿说与他呢” “奉劝您啊,赶紧打住吧,那种病啊,好不了的” …… 聂怀桑虽会时不时来看看莫玄羽,但终究不能一直照顾他,听这些人如此诋毁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他在街头买了些吃食与新衣,等夜幕落下,悄悄潜进后院那个驴棚旁的屋子 果然与那些人说的差不多,一进去就一股味道,聂怀桑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莫玄羽本来背对着门坐着,感觉有人进来,回来一看,几乎惊得聂怀桑叫出声来,只见他整个脸涂得惨白,无一丝血色,脸颊处又有两朵极醒目妖艳的红,活像纸扎的童男童女,又像吓人的老吊爷 聂怀桑稳稳被他吓得快了几拍的心神,微愠道“他们这么说,你还真就这么涂啊?被人明里暗里骂着,就那么好?”说完将手里拿的,给他买的包子递过去 莫玄羽见是吃的,一把夺过去狼吞虎咽起来,也顾不得跟他说话。聂怀桑怕他噎住,满屋子转悠,想给他找点水喝一口顺下去,哪知找了两圈什么都没有 倒是莫玄羽自己,包子凉了也变硬了,确实不太好下咽,他冲出去,就着院里小花驴子喝水的水盆喝了两口,聂怀桑制止不及,他早已顺了下去,大口喘气起来。 “你……”聂怀桑不知该说他什么,气结道“你,当真是……这算什么?自暴自弃吗?” 莫玄羽咽下食物,喘匀了气,方轻笑道“今日来做什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聂怀桑沉声道“什么都没有” 莫玄羽见他神情不喜,淡淡道“你都听说了?” 聂怀桑蹙眉道“你故意的?为什么?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莫玄羽苦笑道“活着,就好吗?就像你,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只要能报仇你就不算白活一场是吗?那你报完仇呢,活着还有意义吗?我不一样,我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 聂怀桑也不恼,心痛道“难道你就没想过将你受的罪都讨回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莫玄羽轻笑道“那你帮我杀了他们?” 聂怀桑轻叹道“人我当然可以帮你杀,杀了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莫玄羽摇头道“那个人呢?你也有办法杀了他?” 聂怀桑不语,莫玄羽道“终究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不如这样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聂怀桑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诚恳盯着莫玄羽眼睛道“若,我有办法,帮你报仇,但是需要你以身殉道,你可愿意?” 莫玄羽见他说的郑重,知晓不是骗他唬他,沉声问“如何以身殉道?” 聂怀桑不忍闭眼,半晌复又睁开,极认真的说“以自己全部肉身和灵识为代价,召唤一位十恶不赦的厉鬼恶煞为你报仇,事成之后,你的身躯归他所有,而你,则,永不入轮回……” 莫玄羽呆了一瞬,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道“还真是,公平得很呢” 聂怀桑沉声道“是,此术名为献舍术,与夺舍不同的就是献舍之人必须要心甘情愿,若有一丝不愿,或者献舍之愿不强,都会影响献舍的结果……” 聂怀桑还没说完,莫玄羽轻声道“我愿意”。复又看向聂怀桑,郑重其事道“我愿意……” 聂怀桑不知该是喜还是忧,他喃喃道“你,都不再考虑考虑吗?” 莫玄羽明明十来岁模样,却笑得深沉凄凉“我从生下来就是个错,母亲和母亲的家族视我为耻辱,所谓的父亲只想用我牵制另一个儿子罢了,他们何曾问过我半点想法,若我能选择,我才不会到这纷扰世间来,如今要死,还能帮你,顺带着帮我报仇,值了” 聂怀桑瞬间觉得无地自容:我在做什么?为报仇劝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献舍?我还是人吗?!稳稳心绪,聂怀桑轻笑道“玩笑罢了,别当真,活着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听见集市上有人说想把自家小女儿说与你呢” 莫玄羽不理他的调笑,沉声道“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与其等到那时候一场空,倒不如试一试,万一真找回那个能帮你报仇的人,顺带帮我也报了就好” 第121章 聂怀桑苦笑看他,两个人皆默成一尊像 第85章 与羡书10 蓝忘机带了族中子弟去百凤山夜猎,归来后便一直心情不佳,将自己关在静室 是啊,百凤山,于蓝忘机乃是第一次大胆的表达自己的心意,故地重游,怎能不令他心旌神摇。稳稳心神,蓝忘机铺纸,将心中所思皆吐露在纸上 婴,今日安否? 终鼓足勇气,重游百凤山。心中感慨万千,不知语予何人,固借此方寸天地,聊以寄汝,稍作慰藉 婴,汝可曾记得,当年对吾抹额之执着?蓝氏立家先祖有言:蓝氏抹额,意喻规束自我,唯在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面前,方可不受此约束。当年百凤山围猎时,汝一心想与金子轩一较高下,竟要蒙眼射箭,且在大庭广众下借吾抹额。在蓝氏听学之时,汝抄家规何止一遍,蓝氏抹额的含义,又怎会不知?当众如此,可是试探吾之心意?后兄长欲为汝解释蓝氏抹额含义,吾只怕汝知晓,便不肯再于我借抹额;又怕汝不晓,不能明白吾心意,一时竟左右为难纠结如厮 以至无心围猎,尾随至猎场,见汝于树枝上小憩,蒙眼枕臂,毫无防备。吾顿生虎胆:若此时遵从内心,与汝亲近,汝定不知是何人所为。心作此想,脚下便如有神助,直至吻上汝冰凉薄唇,胸中尤似擂鼓,脑中却似丧失理智,久久无有思绪…… 然汝竟毫不躲避,坦然受之,定似汝所说已身经百战经验老道,吾心中嫉妒非常,不知是谁得汝青睐?又后悔如此莽撞,以至心神大乱,唯砍树以发泄。 吾常自问,与汝亲近,欲与汝长久之心是何时而起?或是偶遇晓星尘宋岚二位道长,或是被困玄武洞,亦或是射日之征并肩作战,吾竟不知所起何时,难有定论,然自那日起,带汝回云深不知处之心便时有之。 汝不知,云深不知处有一龙胆小筑,乃是家母起居之所,因父辈是非恩怨,吾自出生便由外人抚养,稍大又由叔父教导,虽有母亲,却难相见,龙胆小筑便是吾最想去之所,后结识吾此生所爱,素来欲与汝去此是也。 婴,吾日日问灵,盼汝归来,此小筑,若汝喜之,吾便与汝长居于此,庇护于汝。若不喜,便与吾客居彩衣镇。尤不喜,便四海天涯,归隐田园……但由汝选,吾自奉陪 己亥年丁丑月己酉日 湛书 蓝忘机写完,心痛闭眼,一滴泪啪嗒掉在写好的纸上,砸出一朵盛开的花。蓝曦臣才至门口,便看到自家弟弟如此一面,心疼又无奈,半晌才轻轻唤道“忘机” 蓝忘机抬眼隐去泪意,起身迎他,蓝曦臣叹声道“忘机,你……”终究还是不忍再说什么,这些年里,不论是苛责还是劝慰,都已经够多了 蓝忘机尤带着点鼻音,温声道“兄长,近日魏婴常常入梦,我感觉,他快回来了” 蓝曦臣眉头一跳“问灵有结果了?” 蓝忘机垂眼摇头“并未” 蓝曦臣用手轻抚弟弟肩头,低低劝道“忘机,我并非劝你将魏公子放下,但人之一世,还有许多重要的人,万不可只由心之好恶,忽略真正关心你的人” 蓝忘机摇头轻声道“兄长,这些年我都在悔恨中度过,不止一次跟自己说:只要魏婴能回来,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信任支持,不管他想去哪里,我都随行左右。对我来说,他像是我的另一半,只有他在,我才是完整的人” 蓝曦臣惊讶不已:这么多年的问灵无果,不但没有让弟弟失去希望,反而越来越执着了,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蓝曦臣有意不去继续这个话题,轻笑问道“忘机,听孩子们说,你今日似乎心情不佳,是怎么了?” 蓝忘机摇头道“我……无事” 蓝曦臣担忧道“忘机,你如此自苦,就算魏公子有朝一日回来了,见你这般模样,该多过意不去?以我对魏公子的了解,他并非没有担当之人,可你深情至此,我只怕他望而生畏,他怕辜负于你,到时候对你敬而远之该怎么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蓝忘机顿时摇头不止“不” 蓝曦臣舒了口气,温声道“魏公子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年执意以一人之力保全温氏,该是多大的魄力?这样的人,生来就不是藤蔓,不会依附谁而生,只有你二人势均力敌,他才会坦然接受你的好意” 蓝忘机不确定问道“真的吗?” 蓝曦臣轻笑道“忘机,你是迷入局中太久,看不清罢了,你忘了,魏公子刚从乱葬岗回来时是如何对你的?当时你还伤心向我求教,说他对你甚是疏离。事过境迁,现在来看,只怕魏公子当时已经修了诡道,他怕终有一天会与你正邪两立,势同水火,不如及早疏远你,莫要连累你” 蓝忘机沉痛低头,喃喃道“可我从来没有……” 蓝曦臣轻声道“我怎会不知,你那段时间专研《洗华》,连手指都磨破了,就是为了帮他,可他却一直拒绝你,对吧?” 蓝忘机点头 蓝曦臣问道“你现在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蓝忘机点头 蓝曦臣温声道“好了,忘机,不要过于纠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莫要留下遗憾,就行了” 蓝忘机抬眼,欲言又止看他,蓝曦臣轻笑“还有什么想说的?” 蓝忘机耳朵顿时红红的,喏喏道“我……兄长,我,若我真能盼得魏婴回来,我想……想与他,结为道侣……” 第122章 向来说话斩钉截铁的含光君,也有把一句话说成这样细碎的时候。蓝曦臣愣了一瞬,温声笑道“若你想,便去做吧” 蓝忘机震惊抬头“你,你不阻拦?” 蓝曦臣看着弟弟红成一片的脸颊和耳朵,轻笑说道“与你终日自苦相比,我更愿意你过得开心……小时候,你总是那么执拗,等不到母亲给你开门坚决不走,如今大了,若等不到便罢了,若等到了魏公子,就随你的心愿去吧。我现在只愿,魏公子对你也是同样的,只愿,你再也不要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了……” 送走蓝曦臣,蓝忘机还是懵懵的,与当年的百凤山一样,蓝忘机为数不多的直抒胸臆,他很怕家族里会反对,倒也不是家族反对他就不会去做,而是终究,要让那个人和自己光明正大的并肩站在一起 蓝忘机复拿起那封刚写完的信,低低道“魏婴,你到底在哪?” 第86章 与羡书11 开课的时间,蓝忘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里面,而是长身玉立,站在兰室门口等着 “含光君”思追景仪一行七八个孩子一一过来见礼 “嗯”蓝忘机点头,待人到齐,他朗声道“今日所讲,在外面,随我来” 众人齐声道“是”,尾随蓝忘机来至雕刻蓝氏先祖以及历代家主生平事迹的厅堂,一遛相同大小的镂空花窗,内容却各不相同。 见人都进来,蓝忘机温声道“思追,你可知蓝氏立家先祖何人?” 蓝思追从容应答“先祖名蓝安” 蓝忘机复又问道“蓝,为何意?” 蓝思追微蹙眉,诚实道“这……弟子不知” 蓝忘机并不苛责,环顾众人,见大部分人都低头思索状,便自行开口道“先祖出身庙宇,常聆梵音,本是远近闻名的高僧,还俗之后,才以蓝为姓,取伽蓝之意……”说着以手示意一面漏窗,继续道“这面漏窗,便是先祖生平四景之一《伽蓝》” “是”众弟子受教答是 蓝忘机不再提问,他走过去,指着《伽蓝》那扇窗后面一扇,朗声道“这面为《习乐》,先祖还俗,所操之业,便为乐师” “是”众弟子目光随他移动,诚恳答是 蓝忘机又往后移动位置,继续讲解道“后来,先祖蓝安在姑苏邂逅命定之人,与之结为道侣,共同打下蓝氏基业。仙侣殒身之后,先祖复又回归庙宇,了结残生。便为此二景《仙侣》《归寂》” 蓝忘机说完,见景仪面露难色,蹙眉不展,看着他问道“景仪,可有疑问?” 蓝景仪忙躬身道“是” 蓝忘机点头道“问来” 蓝景仪开口道“何为,道侣?” 蓝忘机眼神暗淡一瞬,淡淡道“道侣,乃是此生命定之人,倾心之人……” “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那,那位对含光君至关重要的前辈……或许……”蓝思追察觉蓝忘机的一瞬间失神,心里默念道 蓝忘机舒一口气,恢复之前神色,复又朗声问道“蓝氏唯一一位女家主为何人?” 一名弟子回答“三代家主,蓝翼” 蓝忘机点头道“蓝翼,为先祖蓝安嫡亲孙女,从小受先祖亲自教导,天资聪颖,自一众男儿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蓝氏历来唯一一位女家主。” 蓝忘机说完,又环顾众人,点其中一个小弟子问道“蓝翼前辈,首创的一门秘技是什么?” 这弟子朗声道“为姑苏蓝氏不传之秘之一的弦杀术” 蓝忘机点头,温声道“不错,就是弦杀之术。琴有七弦,由粗到细,可即拆即合,使用起来,削骨如泥,威力无穷……” 众弟子皆好奇瞪大眼睛,以他们的修为还不能学习弦杀术,却又一个比一个好奇这威力巨大的秘技。 蓝忘机看出大家的好奇,沉声道“弦杀术虽强悍,创立初衷却是为铲除异己,不可效仿,蓝氏中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轻易使用弦杀之术” 众人忙道“是” 蓝忘机点头道“今日所讲,乃我蓝氏立家,传家,最后成为仙门楷模的历史。那有谁知道蓝氏立家的根本是什么?” 众人皆窃窃私语,蓝思追稍作思索,朗声回答道“《雅正集》,蓝氏得以传承逾百年,其根本就是遵从家训,规束族中弟子,立身雅正,方能立家长久” 蓝忘机赞赏点头,轻笑道“不错,外人都道姑苏蓝氏,满门名士,玄门第一,风光无限,可我们自己弟子要知晓,只有正家风从家训,以德立家以德治家,方能长久” “是”众弟子躬身受教 蓝忘机环顾一圈,温声道“今日所讲便到这里,可还有疑?” 蓝景仪嘀嘀咕咕在下面说话,蓝忘机沉下声音,喊道“景仪,出来说” “是,含光君”蓝景仪出列,恭敬一礼,开口问道“含光君,据说当年有一个四百多岁的大怪兽屠戮玄武,就是您用弦杀术斩杀的?” 众人皆伸长了脖子,想听这段含光君与怪兽激烈搏斗最终用弦杀之术将其杀死的辉煌往事。蓝忘机闭眼摇头道“非是我一人之功,乃是我与号夷陵老祖魏无羡一起将其斩杀。屠戮玄武,凶悍噬杀,四百余年里屡次出来作乱,每次都要生吞活人,少则二三百,多则四五百,数次作乱,所吞活人何止五千?那硬壳之下,尸泥堆积至齐胸处,当时我腿受了伤,行动不便,且弦杀术在龟壳里也无法施展,魏无羡便孤身深入玄武龟壳,以羽箭烙铁刺玄武缩在壳里的软肉,将它引出来,我在一边负责以弦杀术将它击杀” 第123章 众人皆听得意犹未尽,蓝景仪喃喃自语道“好厉害啊” 其中一个弟子问他“你说谁好厉害?” 蓝景仪楞楞的,似乎还没从蓝忘机讲的故事里出来,喃喃道“夷陵老祖” 旁边弟子蹙眉道“啊?他可是个大魔头……” 蓝景仪摇头,不认同与那人争辩道“齐胸的尸泥,换你你敢去吗?吐都吐死了!” “我……”那弟子想说敢去,又想了一想,确实有点吓人,便吞吞吐吐的不说话了 蓝景仪一时占了上风,不依不饶道“就知道你不敢,那魏无羡也当真是条汉子,那种情况下不光不吐,还能把玄武引出来……” 听他夸魏婴,蓝忘机十分受用,轻笑看他道“景仪,所说不错,今日听学所感可免去,其他人按时交上来” “是,含光君”众人躬身送他,待蓝忘机走远。蓝景仪喜出望外,高兴蹦起来:“哈哈,没想到夸了几句夷陵老祖,含光君就免了我今日课业,早知道我多夸几句,是不是会免了明天或者后天的了?” 众人嫌弃看他“你想得美” 蓝思追哭笑不得道“那恭喜你啦景仪,不过昨日罚抄的家规……” 蓝景仪忙上来捂他的嘴,低声轻责道“思追,你要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蓝思追扒下他捂着自己口鼻的手,呼了一口气轻声问道“还剩几遍?” 蓝景仪瞬间颓丧“五,遍” 蓝思追轻笑“你不是发明了左右手同时抄……” 蓝景仪摇头“不行,哪里能逃得过含光君的法眼” 蓝思追嗤笑“好吧,我帮你抄一遍” 蓝景仪凑上来,谄媚道“思追,好思追,两遍,行不行,两遍吧,求你了” 蓝思追将他的头从自己肩头扒拉下去,轻笑摇头道“不行,我还要研习问灵呢” 蓝景仪才不放过他,继续拍马屁道“含光君说你的问灵已经修的很好了,只是没有机会实战罢了,还需要研习吗?” 蓝思追正色道“含光君只是说尚可。尚可的意思,就是还可以,那就是还不够好” 蓝景仪不停摇着思追的胳膊,央求道“思追,就帮我这一次吧,帮我抄两遍,可以吗?只有你的字含光君不会发现” 蓝思追也疑惑道“我的字都是含光君教的,我怎么敢用我的字帮你抄,那字体是我见含光君时常会写的,我也奇怪,那字体明明与他的完全相反,却奇迹般的很是契合呢” 蓝景仪没他想的这么多,不在乎道“不管它,只要你帮我抄写就好,两遍” 蓝思追无奈答应,道“好~” 蓝忘机下了课,回到静室,今日他似乎心情不错:景仪这孩子以前没发现,还挺不错。嘴角一直噙着笑,蓝忘机提笔写道 婴,今日安否? 族中子弟有一人极类汝,性格跳脱活泼,聪明伶俐,巧言善辩,深得吾心,常与思追一同教养,二人一动一静,倒也相得益彰 吾经年累月练字,皆以你当年所书残纸为蓝本,竟也学得八九分相似,吾觉可与你一较高下。怎料思追亦学会汝之字体,时常帮景仪罚抄,吾不忍揭穿,唯愿多看矣 婴,有此二子在身侧,亦不觉时光难熬,唯独缺一同样跳脱之人,汝可愿归来?若汝归来,吾定好好教导,令他二人跟随你我身侧,学汝聪明灵巧学吾固执己见,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也 婴,今日有弟子问及当年屠戮玄武之事,汝居功至伟,若非汝深入敌穴将其引出,吾又该如何击杀之。然,此段回忆,吾并不愿多想,时父亲虽尚在,家中却遭难,吾生平在除兄长外之人前面露悲戚…… 后,汝高烧不退,吾心急如焚,汝撒娇令吾唱歌,吾竟无法拒绝,轻哼一段吾为汝所做之曲,后取名《忘羡》 己亥年丁丑月辛亥日 湛书 第87章 入局1 一身道士装扮的薛洋出现在金光瑶密室的时候,金光瑶虽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但还是恍惚了一瞬 “薛公子,您这易容的技术,当真炉火纯青了啊,若不是我事先知道,可真要当你是晓星尘了” 薛洋眼睛蒙着布巾,面上平静无波,勾起一边唇角“是吗?” 金光瑶明显不愿意陪他玩这无聊的游戏,蹙眉道“何事?” 薛洋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蒙着眼居然也能行动不受限制,在密室里转来转去走来走去找东西“没事,来跟你借个东西用用” 金光瑶猜出几分“你别告诉我,你想复活他?” 薛洋得意打了一个响指“仙督您还真是了解我呢,我就是要复活他,他不是要做品行高洁之士吗?我就偏不让他如愿,哈……” 自打晓星尘死后,薛洋便经常这样,一边无比怀念后悔,一边又无比怨恨,金光瑶早已见怪不怪,他蹙眉道“他已经死了,连魂魄都散了,如何复活?” 薛洋突然恶狠狠道“你别管,不论什么代价,不论要死多少人,我都要让他活过来!”说完又瞬间换了表情,勾起唇角眼神神采奕奕道“把你收藏的那献舍的手稿借我” 金光瑶停下翻看各地各世家情报的手,探究般盯着薛洋道“你信那个?” 薛洋凑到他跟前,眼露焦急道“信不信的,总要试试吧,我说了,只要能让他活,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金光瑶沉声道“这只是魏无羡的一点构想罢了,若真能令人死而复生,他自己怎么……” 第124章 薛洋面露惊讶凑到金光瑶跟前说道“我说仙督,您莫不是忘了,那魏无羡是怎么死的?若我是那种死法,我也不愿再活一世” 金光瑶揶揄道“哦?你不愿意,我倒当真没想到” 薛洋苦笑“呵,这样的人生,一次就够了!难不成你愿意?” 金光瑶坦然笑道“不错,我亦不愿” 薛洋勾起唇角,笑得奇怪道“哦?你不愿意,我倒也没想到呢!” 金光瑶不再与他多话,转回正题道“献舍术需要心甘情愿的献舍之人,你有人选?” 薛洋笑得眉眼弯弯道“自然” 金光瑶盯着他沉声道“难不成,你想……你自己……” 薛洋笑笑不答话 金光瑶蹙眉轻喝道“你真是疯了!” 薛洋一派云淡风轻,伸出手掌,笑嘻嘻看他,金光瑶几乎气急败坏,将单独收藏起来的一份手稿扔给他道“真是疯子!” 薛洋看了一遍,确认是魏无羡的手稿无疑,收入怀里藏好,拱拱手道“多谢仙督了,说不定下一次再见我,就不一定是我了,哦不,还是我,哈哈,告辞” 金光瑶不再言语,眼看着薛洋翩然去了,叹气喃喃道“你都不愿再活一世,你以为晓星尘便愿意吗?真是,病急乱投医,痴人说梦……” 得了东西回到义庄,薛洋心情愉悦非常,他先是打了水,细细帮晓星尘擦洗了,又给他换了新的蒙眼布巾和道袍,才悠然坐在他身边,笑得满足又期待“我想到办法了,你知道吗,你能活了……等你回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阿菁那个小瞎子,一直在附近,到时候我把她也找回来,我们三个,还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察觉到身后有人的时候,整个义庄已经被人悄无声息的围起来了,薛洋回头看,才看清那天来过的那个人,一身素黑,看不出身份,面上也蒙着黑色布巾。布巾之下,正是聂怀桑,虽然只他一个人进来,周围却都是肃杀之气 薛洋眉头倏然皱起“这是何意?” 聂怀桑拱手轻笑道“别误会,手下的人放心不下我,硬要跟来,我总不能弗了他们的好意” 薛洋鼻孔里轻哼一声“呵,随便你吧,就你手下这些脓包,我,还不放在眼里……” 聂怀桑轻笑“是呢,薛公子的手段我也是听说过的,怎么样,手稿拿到了吗?” 薛洋勾起一边唇角,用两根手指从怀中抽出一小沓纸,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挑眉道“废话!你,确定能让夷陵老祖回来?” 聂怀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稿,问道“可能保证是真的?” 薛洋道“自然是真的” 聂怀桑轻笑道“既是真的,那便万无一失,你等着好消息便是了” 薛洋将那沓纸递过来,聂怀桑刚要去接,又被他抽回去,蹙眉道“若他不愿帮我,该当如何?” 聂怀桑将那沓纸抽过来,沉声道“那就需要我去设计了,计划好了,我会派人通知你的。对了,此事隐秘非常,希望薛公子……” 薛洋不耐烦摆摆手“知道” 聂怀桑拱手“若魏无羡归来,直接告诉他让他复活晓星尘,只怕他推三阻四,我会想办法将他引到义城,到时候在你的地盘上,就得看你的了” 薛洋笑得不怀好意道“哈,那就好” 聂怀桑告辞出来,随行一名副将低声问道“宗主,回不净世吗?” 聂怀桑点头,叮嘱留下人手盯着薛洋,剩下一行人出义城往不净世去了 聂怀桑将自己关在屋里,着手布局,有献舍禁术在手,让魏无羡回来容易,可让他心甘情愿帮自己报仇却不容易,更别说一举将金光瑶拉下神坛了。 聂怀桑冥思苦想:只有想办法坐实了他夷陵老祖的身份,金光瑶知晓魏无羡回归,必然会想办法毁灭证据,那大哥未找到的那一部分尸身,才有可能现身。坐实他夷陵老祖身份的办法嘛?温宁,对,鬼将军,世人皆知鬼将军是夷陵老祖座下忠犬,只有当众令魏兄招出温宁,才得以坐实夷陵老祖回归的事实。如何才能当众揭穿他身份呢?何不放出消息,以夜猎之名,引各世家齐聚某处,不,就在大梵山,温宁关押在此处,众世家前往大梵山夜猎,却不敌……不行,若平常修士,魏兄不一定会出手,得是他在意之人才行。蓝氏的小辈?若蓝二公子出手,只怕就治住了,用不着魏兄出手,那就揭露不了他的身份……金氏的小辈,对,金凌公子是魏兄师姐的儿子,若外甥有难,他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蓝氏?蓝二公子这些年逢乱必出,找寻魏兄多年,若能将他扯进来,那又多了一个助力了。蓝氏远在姑苏,莫家庄也离姑苏不远,那就将蓝氏的人引到莫家庄去,确认是魏兄归来后,蓝二公子必定不会轻易放手…… 将计划翻来覆去反复推演数遍,聂怀桑终于舒了一口气,唤副使进来吩咐道“先派人去大梵山,将那舞天女身上的封印去了,四处散消息,就说天女下凡,但有心愿,天女都愿达成……” 这副使奇怪道“宗主,听说那天女不是天女,是个邪祟,去了封印,会不会?……” 聂怀桑摆手道“当年我跟魏兄还有含光君曾在那里借宿,那天女还是他们二人封印的,当时她就邪气甚重,过了这么久了,应该会更重……没事,听我的,去了封印吧” 副使道“是,可是向天女真的灵验吗?” 第125章 聂怀桑嗤笑道“自然是要派我们自己的人前去煽风点火,大梵山脚下的村子镇子里,全都令人去传天女能隧人心愿的话” 副使答应“是” 聂怀桑蹙眉思索道“且先把消息放出去,剩下的,我还得再斟酌斟酌……” 第88章 入局2 “宗主,宗主……”聂怀桑还在冥思苦想,之前派出去去除舞天女封印的副使一路小跑前来报信“宗主,不好了……” 聂怀桑蹙眉问道“何事惊慌?” 副使喘口气,急急报道“那舞天女,是个厉害邪祟,它,它吃人的魂魄啊” 聂怀桑眉头一跳,焦急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副使平复下来,回报道“是,我按您吩咐解开舞天女封印后,在大梵山脚下散布天女显灵的传说,谁知当天晚上就出了事: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去天女祠许了愿,愿天女保佑他一夜暴富,哪知他回家的路上便天降炸雷,将大梵山里一处古坟堆给炸翻过来了,许多棺材被炸开,陪葬品遍地都是,这懒汉捡了不少,用这钱买屋置地还娶了一房媳妇,谁知新婚之夜就死了,那死状,蹊跷得紧,分明就是被摄了魂魄……” 聂怀桑越听心情越轻松,最后竟轻笑道“真是意外之喜,吃生人的魂魄,这哪是邪祟,这是神啊” 副使惊讶不已“神?什么神还吃人啊?” 聂怀桑道“自然不是正经的神,只是受了几百年香火养成的一尊野神罢了,比邪祟可厉害多了。不过,正合我意呢,我还正愁找什么借口才能令玄门百家倾巢而出齐聚大梵山呢,这下好了,大梵山出了食魂煞,多少人抢破了头也得来开开眼。去,将大梵山出了食魂煞的消息放出去……” “是”副使答应了要去办,聂怀桑叫住他道“着几个人,将行路岭上布的那种低阶走尸,布几个到莫家庄后山上去” 副使奇怪“宗主,那种走尸只是咱们用来吓唬行人的,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聂怀桑沉声道“就是用来吓唬平常人的,尽量还是别闹出人命吧……” 副使见自家宗主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点头道“是”,赶着去办了 聂怀桑站在回廊上静默了一阵,喃喃自语道“魏兄,这许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当真是对这世间失望至极吗?若我强行让你回来,你可会怪我?魏兄,你说人活着是不是总要有点执念,做不到便誓不罢休的那种?比如我想为我大哥报仇,比如蓝二公子想让你回来,比如薛洋想让晓星尘复活。我们三个人虽然目的不同,却一样的希望你回来。金光瑶害你殒命,又杀我大哥,倒行逆施,猪狗不如,可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他贵为仙督,我却命如蝼蚁,无法与他相抗,只能寄希望于你了魏兄。蓝二公子确实不知道我的计划,可我相信只要他认出了你,便一定会一路帮你,你的安全应当不足为虑。至于你的魂魄……”聂怀桑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锁灵囊,若有所思 正自出神,门口弟子拿一张拜帖进来禀报“宗主,兰陵金氏送来的” 聂怀桑回过神来,伸手接了看,是兰陵金氏下个月要举办清谈会的请帖,下个月,下个月,聂怀桑默念:来的正是时候呢! 进屋换了衣服濯了手,聂怀桑御剑往兰陵去了,才到金陵台,就听见好多人议论不止 “食魂煞?真有食魂煞啊?” “可不是,就在大梵山呢,听说专吃人的魂魄呢” “我还没见过食魂煞呢,若这此可以与大家同去,我一定要抓了来看看,它长什么样子” …… 聂怀桑心里嗤笑“只怕你有去无回”面上却换上平日里最常见的笑,凑过去道“你们在说什么” 金陵台的人都跟他混熟了,也不拘谨,只平淡行了礼道“聂宗主有所不知,大梵山一带出了食魂煞啦,今日得了消息,我们宗主便一直与蓝宗主商议该怎么办,现下还在斗妍厅呢” 聂怀桑摇头道“我不去,万一他要我自己也去抓那食魂煞,那就麻烦了……” 众人想笑他又实在不敢,都憋着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忽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不就是食魂煞么,有什么好怕的,我拿我的弓箭一箭就能射死他” 众人忙行礼“公子” 聂怀桑奇怪“金凌?” 金凌过来像他行了礼,继续道“知道我的弓箭谁教的吗?抓一个小小食魂煞,根本不在个话下” 聂怀桑好笑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然是那位三毒圣手江晚吟江宗主啦,怎么今天江宗主没有来?” 金凌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舅舅在里面跟我小叔叔他们商议如何抓那食魂煞呢,要我说有什么好商议的,在那大梵山里遍地撒网,还愁抓不到它吗?” 聂怀桑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他道“金凌小公子,夜猎是要各凭本事,公平竞争的,你到处撒网,万一不小心将人网住了可怎么好?这样有作弊的嫌疑咯” 金凌满不在乎的抱着手臂道“哼,自然是各凭本事,他们有本事也遍地撒网不就是了” 聂怀桑无话可说,轻笑道“嗯,似乎,很有道理” 金凌得意道“本来就是……” 还没说完,斗妍厅里面就传来金光瑶的声音“是怀桑在外面吗?怎么不进来?” 聂怀桑撇撇嘴,极不情愿答道“是我,三哥”挪着步子进去了 第126章 果然众位大世家家主已经在那里了,各人一一见了礼,蓝曦臣温声问他“你方才不进来,在外面做什么?” 聂怀桑道“夜猎这种事,我从来都没啥兴趣的,倒是金凌小公子,他似乎兴趣大得很,对那食魂煞志在必得呢” 一旁江澄听了,亦是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道“小小食魂煞而已,阿凌一个人就搞定了” 甥舅两个果然一个样,他都这样说了,谁家还会派出实力雄厚的夜猎队伍去跟一个小辈抢功呢?金光瑶轻笑道“既然这样,那阿凌就交给江宗主了,正好我还要准备下个月兰陵金氏的清谈会抽不开身,就不陪阿凌去了” 江澄答应道“自然” 金光瑶环顾斗妍厅内众人,朗声道“各位,食魂煞的确少见,能抓住自然是大功一件,但也并不是十分凶恶,不如这次就让各家年轻的小辈们去历练历练,咱们做长辈的,在后面多加指导就好了,孩子们,总归是要长大的嘛” 众人皆听出他袒护金凌的意思,只得拱手答应道“仙督所说极是” 家中有小辈的,各自前去准备不提,家中无小辈的,诸如聂怀桑之流自然乐得清闲自在。凑过去问蓝曦臣道“曦臣哥,我记得你们蓝氏也有两位小辈子弟,跟金凌差不多的年纪,这次去不去猎那食魂煞?” 蓝曦臣手里还拿着帮金光瑶看的需要邀请的宾客名单,放下,看着他道“既然阿凌想要,我们自然不去了” 聂怀桑摇头道“曦臣哥,三哥,你们这外援未免也太过了,阿凌就算擒住了那食魂煞,以后叫人说起来,岂不是会说他胜之不武,全靠长辈蒙荫?” 金光瑶倒抬眼,似乎对他刮目相看道“看不出,怀桑,你这番话倒是极有道理” 聂怀桑得意道“那当然了,每次你们帮我解决了棘手的事,那些不服气的人都怎么说我的,我还是知道的” 蓝曦臣听他满不在乎说这些,哭笑不得道“怀桑,都多大的人了,以后有小辈在,别胡说八道了” 聂怀桑吐吐舌头,答道“哦,知道了曦臣哥”见他们二人忙着,他便告辞出来,回不净世取了东西,径自往莫家庄去了 莫玄羽屋子门朝外加了把锁,聂怀桑推了几下没推开,使劲一脚下去,那锁链登时断了,挥挥尘土进去,只见莫玄羽软踏踏在地上躺着 聂怀桑吓了一跳,赶快过去扶他,以手探探呼吸,聂怀桑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还活着”,将莫玄羽扶坐好,聂怀桑轻声唤道“莫公子,莫公子……” 莫玄羽悠悠转醒,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极苦的笑,嗓音沙哑道“你,终于来,了……” 聂怀桑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莫玄羽有气无力道“没事,不过被打了几下罢了,能挨过去便活着,挨不过……” 聂怀桑看见他手臂上的青紫,又拉开他衣襟,胸膛那里遍布伤痕,有新有旧,忍不住轻声道“避开脸,专找看不见的地方下手,真是毒辣!是谁?我帮你出气” 莫玄羽苦笑“不用了,你今天来不就是帮我报仇的吗?还等什么,等我哪天真的被打死了,你想帮我报仇都没办法了” 聂怀桑不语,面露不忍道“你真的,活得这么痛苦吗?” 莫玄羽抬眼环顾这空荡荡的屋子一圈,眼神痛苦问道“如果给你选,你还会选择这样的人生吗?” 聂怀桑不答,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愿意,如果再活一次,他一定做大哥想要他成为的那种人,好好保护大哥和聂氏。见他不回答,莫玄羽已知他有了答案,轻笑道“你看,你愿意重来,就证明你还有希望,而我,我不愿意。正好,肉身献祭,灵魂消散,永不入轮回,也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正合我意” 聂怀桑难过闭眼,颤声道“有什么想留的话,就写下来吧……” 莫玄羽挣扎坐好,轻笑道“知道了,拿来给我看看吧” 聂怀桑放开扶他的手,从怀里掏出那沓纸,和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递给他道“献舍之术的法阵图,还有,魏兄自己的一个小物件,上面有他的气息,我拿锁灵囊封了很多年,你带着它,魏兄魂魄被他自己的气息指引,容易找到你” 莫玄羽低头看图,不再搭话,半晌抬头问道“莫家庄后山的走尸,是你放的?” 聂怀桑见他还有心情关心这些,哭笑不得道“你还有心思管他们?” 莫玄羽摇头道“只是听说,今天他们来抢我的东西,就是说要去对付走尸的,听说还派人去请了姑苏蓝氏的人……” 聂怀桑不语,莫玄羽蹙眉,忽福至心灵抬眼问道“是你?将姑苏蓝氏的人也牵扯进来了?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呢” 聂怀桑轻笑道“你有所不知,魏兄当年与姑苏蓝氏渊源颇深,将他们牵扯进来,自然有利。算一算,蓝氏的人也快到了,你……” 莫玄羽轻舒一口气“我,自然也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聂导收起来的那个小物件是从不夜天山下捡的,魏无羡当年买给金凌的小挂饰,前面章节里埋了伏笔,还记得吗?羡羡的魂魄我知道在哪,但继续卖个关子。受他自己的东西指引,献舍法阵才能强行将他魂魄引到戴他自己东西的人身上,合理吧? 第89章 归来1 莫玄羽整整衣服坐好,闭眼在心里默记献舍的咒语,聂怀桑轻声问道“没有,要交代的话吗?” 第127章 莫玄羽睁开眼,淡淡道“没有” 聂怀桑不忍,道“我,为你立个衣冠冢……” 莫玄羽摇头“不必,若……若有机会,帮我给我母亲上柱香吧,她,心里苦了一辈子,只是嘴上要强得很……” 聂怀桑隐去泪意,点头道“好,我记住了,还有吗?” 莫玄羽摇头轻声道“帮我,给夷陵老祖写几句话吧,毕竟,以后这具躯壳,就是他的了” 聂怀桑环顾四周,杂乱的纸屑不少,却没有一支可用的笔,正要说出去寻一支,莫玄羽已经咬破了自己手指,扯出自己尚算干净的中衣,撕下一片衣襟,写道:莫家庄莫玄羽,逾年历岁受家主俾仆欺辱,遭人算计枉背谣言,生不如死,今日在此献祭形魂,唯求厉鬼夷陵老祖魏无羡复生后,替吾报仇雪恨! 聂怀桑看完,拿手帕将他手指包了,又将锁灵囊打开,将那串小挂饰系在莫玄羽手腕上,最后才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递给他,声音沙哑道“可想好了,这一刀下去,当真没有回头路了” 莫玄羽抬眼看他,眼神里有一丝感激,轻笑道“你做不来坏人,就别勉强了” 聂怀桑笑道“下次见面,一切便都不一样了,你就只对我说这个?” 莫玄羽点头道“就这个……” 聂怀桑轻声道“好,我记下了……” 莫玄羽闭眼不再搭话,聂怀桑往窗外看看时辰,似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出了一口气道“若你再没有其他的交代了,我便去做我的事了,留给你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这东西,你用完了,便毁了吧……” 莫玄羽点头道“你要去做什么?” 聂怀桑轻笑“镇上的说书先生已经讲了好几天夷陵老祖的故事了,我总得去看看有没有人去听啊” 莫玄羽轻笑不答话了,聂怀桑转身,向他重重一礼,重新将门锁好,往镇子上去了 莫玄羽呆坐了半晌,起身将一面破损严重的铜镜从满地纸屑中找出来,用袖子擦干净了,照了照自己的面容,确实还算俊秀,若不是那汪眼神太过老气横秋,也是面若冠玉的美男子。莫玄羽起了捉弄人的小心思,他轻笑着,拿过之前扮疯子用过的白粉和胭脂,一股脑往自己脸上抹,心里暗想:也不知道夷陵老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这份大礼,他可还喜欢? 弄好这一切,莫玄羽在地上坐定,掏出怀里匕首,那刀刃凛凛生寒,倒影出他怪模怪样的脸,莫玄羽轻声道“有劳了,夷陵老祖……”。便反捉刀柄,在自己左臂上重重一划,顿时血流如注,莫玄羽忍着疼痛,右手沾着自己的血,在自己坐着的圈子外围画着献舍法阵,嘴里不停念道“世,有,恶,人……” 第二刀,继续画,继续念道“死,于,非,命……” 第三刀,继续画,继续念道“仇,怨,无,解……” 第四刀,继续画,继续念道“以,身,招,魂……” 丢了匕首,用剩下的血将法阵补充完,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献!吾!躯!壳! 换!汝!重!生!!” 周遭空气似乎都停顿了一瞬,吓人的死寂过后,莫玄羽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被生拉硬拽出来,反复揉搓后又一股脑塞回肚子里。不知哪里的一股力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逼得莫玄羽生生喊了出来“啊……”,喊了一嗓子,那横冲直撞的东西平静下来了,整个脑袋便昏天暗地般旋转起来……不知这令人难忍的眩晕过了多久,莫玄羽脑中稍稍清明起来,耳中却极是嘈杂,似是有好多人在对着他说话,各种声音不停在脑袋中回响 “魏婴……魏婴……回来吧……” “魏无羡,你去死吧……” “羡羡,你刚才,怎么跑得那样快,师姐,都来不及再看你一眼……” “你不是说你能控制得住吗?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魏婴,停下,快停下!” “魏无羡……邪魔外道……挫骨扬灰……温狗……夷陵老祖……鬼将军……乱葬岗……穷奇道……温琼林……莲花坞……天子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莫玄羽忍着巨大的眩晕和脑中纷乱引起的呕吐感,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莫玄羽,你个死疯子,装什么死呢?”随着门被砸开的巨响,一副公鸭嗓嚷嚷着进来一脚便将端坐在法阵中心的莫玄羽踢得倒下去。 “你在地上画的什么鬼画符?”听见公鸭嗓嚷嚷,莫玄羽忍着眩晕睁眼,只见身下好大一个阵法图,都用鲜血画就,表面虽已干涸,却散发着阵阵血腥气。“这是?献舍法阵?这不是我……我是……我是……魏无羡?我这是?被人献舍了?” 莫玄羽,应该说是魏无羡,魏无羡心中惊异“这是哪里?我又是谁?听这个胖子叫莫玄羽?莫玄羽是谁?难道就是他献舍给我?哎呀莫玄羽啊莫玄羽,你……我死的好好的,你又何苦把我招来?还用献舍这种禁术,还强行献舍……” 魏无羡还理不清思绪呢,就听那公鸭嗓继续嚷嚷道“整天疯疯癫癫的,不是涂脂抹粉就是胡言乱语。我拿你几样东西怎么了?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住我家的,本该什么东西都是我的,可你居然学会告状了是吗?别学你那死鬼娘亲做那白日梦,不过是个家奴生的,就敢跟我母亲姐妹相称?还有你,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野种,去过几天仙门世家就敢当我表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怂样,活像个吊死鬼……” 第128章 公鸭嗓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一个家仆样人道“子渊少爷,都砸完了” 公鸭嗓问道“这么快?” 家仆回道“本就没多少东西” 公鸭嗓嗯一声,踱步到魏无羡身边,恶狠狠道“呸,做出那种罔顾人伦的事,让人扫地出门,真是丢我们莫家的脸,阿潼,将他看好了,今日有贵客来访,别让他出去丢人现眼” “是”答应一声,一行人果然锁了门去了 魏无羡不停整理着脑中杂乱无章的思绪“我被这个叫莫玄羽的强行献舍了,这人是莫家庄的私生子,大概平时行为极是不检点,不然怎么会被仙门世家赶回来?仙门世家?难不成他是莫家小姐与哪位仙门中人的私生子? 脑中还是眩晕不止,胃里也翻江倒海,魏无羡摇摇头,起身看时,一片血淋淋的衣襟压在身下:莫家庄莫玄羽,逾年历岁受家主俾仆欺辱,遭人算计枉背谣言,生不如死,今日在此献祭形魂,唯求厉鬼夷陵老祖魏无羡复生后,替吾报仇雪恨! 魏无羡哭笑不得“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莫玄羽,你找错人了呀,我魏无羡虽然名声不好听,可上天入地也找不出另一个比我更安良本分的死鬼了吧,怎么就成了,就成了厉鬼邪神了呀?替你报仇?是灭门还是抄家啊?不过看这手臂上的伤痕,至少四个仇人,多半是灭门,对吗?唉,岂有此理……” 坐了许久,眩晕感还是挥之不去,直到腹中咕噜噜响了一声,魏无羡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饿了,看这孱弱的身体,想来也不会辟谷,再不去找点吃的,只怕我就会成为世上第一个刚被请来就饿死的厉鬼邪神咯,真是,岂有此理……” 愤愤说完,扽了扽门,果然锁了,魏无羡提起一脚踹过去,门应声开了。阳光撒在身上,有一瞬间的晃神,魏无羡轻笑“当真回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找点吃的去……” 第90章 归来2 魏无羡提起一脚,将本就不太结实的门踹了个粉碎,惊得院里一头小花驴子呜哇呜哇叫起来。这一脚扯了身上伤口,疼得魏无羡龇牙咧嘴,扒开衣领看时,瘦弱的胸膛,大大小小伤痕无数,手臂上血迹才干的刀伤还有四处。魏无羡叹口气,看了一眼这地方,到处堆着杂物,旁边就是驴棚,心里暗道“莫玄羽啊莫玄羽,你这过得什么鬼日子,怪不得让我帮你报仇呢?这刀伤,我若不帮你实现愿望便永远也不会愈合,也罢,四条疤,四条命,是吗?……唉,饭也不给你吃啊,快饿死我了” 抬脚往前院走,就听见有人惊叫“哎呀,莫家的疯子又跑出来啦,快走快走” “啊?真的是他,他可是个断袖,你看,还涂脂抹粉呢,被传染了就不好了,快走别理他……” 一声断袖,惊得魏无羡停下来寻找这声音来源,两个镇子上的半大孩子早已经跑没影了。魏无羡就着廊下水缸里照了一照,登时吓了一跳:苍白的脸,颊上还有诡异的两坨红色,活像个老吊爷。魏无羡哭笑不得“断袖?涂脂抹粉?这位莫公子,您这癖好,的确是……新颖别致啊……” “阿丁,你端得什么啊?手都酸了吧,我帮你?”往前院的回廊上,是适才砸东西那个叫阿潼的家仆的声音,谄媚的跟一个婢女搭话 这婢女娇俏嗔道“去你的,这是招待贵客的茶点,岂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碰得的?” “是是是,给仙门使者的,我知道,那你慢点,啊”阿潼语气暧昧笑嘻嘻说道 魏无羡见那婢女端着一盘好几样样式精致的点心,肚子早已经咕噜噜不停地响,心道“既然已经把我这个厉鬼邪神请来了,不闹上一闹,岂不是堕我威名?”一个箭步跑上去,抓起点心就往嘴里送,一边乱吃,一边含糊不清道“唉,点心,给我吃的吗?” 那婢女躲避不及,早被魏无羡吃了一大半,心里急道“你这疯子说什么呢?这可是给仙门使者的……” 魏无羡嘴里吃的不停,手里还在不停的拿“啊?仙门使者?是来接我的吗?” 那家仆阿潼才反应过来,抓起旁边的捣衣棒,就要来打人,魏无羡闪身躲过,勾起唇角笑道“你当你作践谁呢?” 阿潼打人不成,自己倒摔了个狗吃屎,气急败坏爬起来,又要来打,魏无羡吃饱了,抬起脚轻轻一脚,便将他踢得四脚朝天。丢下他们不理,魏无羡往前面招待客人的院落去了 聂怀桑在镇子上茶摊坐着等消息,那两个半大孩子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叔叔,那莫玄羽出来了” 另一个道“是啊,是啊,脸涂成那样,有啥好看的呀,你还非要让我们去看着他” 聂怀桑心下暗喜:看来计划成功了,久违了,魏兄。将桌上准备好的糖葫芦递给两个孩子,聂怀桑轻笑不语“涂脂抹粉?莫公子真有你的……” 付了钱起身,聂怀桑往镇子外走,身后随行保护他的人从四面聚过来,都跟着他到镇外。聂怀桑在一僻静处停下,等人到齐了,吩咐其中一人道“蓝家虽然只来了几个小辈,但蓝忘机必定在附近,一会儿去投放左手的时候,千万小心,别被含光君发现” “是”这人领命去了 聂怀桑又对三四个本地老百姓打扮的人道“你们几个,继续散布大梵山上出了食魂煞的消息,引蓝家的小辈前去…” “是”这几个也领命去了 剩下四五个,聂怀桑对他们说道“你们几个一路散布大梵山脚下被摄魂的人,按事实去说,加一句减一句,总之听起来扑朔迷离离奇古怪就对了” 第129章 “是”这几个也领命各自去了 最后只剩下自己和那副使,聂怀桑松一口气道“你先去大梵山,关押温宁的地方等着,若听到大梵山有笛子响,就将他锁链摘了,脑中锁魂钉拔下来……” 副使担心问道“都,都拔了吗?” 聂怀桑思索一瞬,摇头道“那鬼将军也危险不可估量,都拔了只怕那群小辈性命不保,剩下两根吧,也给魏兄留个线索” “是”副使也领命去了 只剩聂怀桑自己了,他独自在日落后的天光里等着,天渐渐暗下来了,聂怀桑心跳也隐隐快起来“魏兄,这只左臂是我大哥的残肢,不知道他生前受了什么虐待,竟被分尸不算,还割裂了魂魄,如此大仇,若我聂怀桑不报,简直枉为人。可是那仇人太过强大狡猾,我虽知道是他,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他,如今我费尽心思让你回来,一步步引你入局,都是为了揭露这个人面兽心的魔鬼的真面目。若有朝一日你知晓真相,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不要将我想成一个坏人就行了……” 正等得焦急,先前派出去投放左臂的人回来了,喘气唤了声“宗主”,便点头示意他已经投放出去了 聂怀桑稍稍放松了一些,轻声道“走,回去看看,若蓝家的小辈不敌,好帮他们找帮手” “是”两人一路向镇上走去,才走到半路,天光一亮,蓝氏卷云纹状的信号弹便在夜里炸开了花。聂怀桑轻笑道“蓝家的小辈放了信号弹,若来的不是含光君,你便受累,前去将他请来” “是”二人来到离莫家一条街的地方,隐在墙壁阴影里静静等着,远远传来嘈杂人声,似是女人哭声,还有剑光的唰唰声,还隐隐有那个人沉声喝一句“还不醒?!”聂怀桑欣慰一笑“魏兄,你果然还是没变呢!” 又过了半刻,铮铮两声琴音破空而来,聂怀桑心中一跳“忘机琴?蓝忘机来了!”果然嘈杂声很快平静下去了,聂怀桑舒了口气,正要离去,就听见“哒哒哒”的声音,莫玄羽,不,现下是魏无羡了,偷偷牵了一头小花驴子从莫家后门偷偷摸摸出来,往镇子外头去了 聂怀桑轻笑:这个魏兄,这是怎么了?近乡情怯? 身边属下轻声问道“宗主,现下怎么办?” 聂怀桑略一思索,温声道“一路引他去大梵山,半路可设了人?” 那人回复“有,一路都有人” 聂怀桑点头道“那好,你赶去大梵山与张副使汇合,一听见大梵山有笛音响起,便将温宁放出来,注意,别露马脚” “是”那人问道“那宗主,您一个人……?” 聂怀桑摇头道“我没事,自保足以,况且我还要给有些人送消息去呢。抓紧去办吧” “是”那人在黑暗里遁走了 莫家庄渐渐平静下来,整个镇子悄无声息,似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以巨大的静默恭候着一番天翻地覆的巨变。聂怀桑往莫家庄方向看一眼,喃喃自语道“含光君,心愿达成,今后魏兄安危,就靠你了,后会有期……” 这边蓝氏的人好不容易将这只诡异的左手按下,收在乾坤袋里,待到安置了莫家庄众人,天已大亮起来 小辈里领头的是蓝思追,他轻声问道“含光君,适才多亏了这莫家的那位莫公子,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只怕我们非死即伤” 蓝忘机若有所思道“哪位莫公子?” 蓝景仪左右看过去,哪里还有那人踪迹,奇怪道“刚才还在这里呢?脸上涂脂抹粉的,活像个吊死鬼儿,他们家人都说他是个疯子” 蓝思追蹙眉阻止“景仪,慎言” 蓝景仪吐吐舌头,偷偷望一眼蓝忘机,见他并无苛责的意思,只是低头蹙眉作思索状 蓝思追轻声问道“含光君,这只鬼手诡异得很,该如何处理?” 蓝忘机就着他的手盯着那只乾坤袋,淡淡道“先送回云深不知处” 蓝景仪顿时失望道“这就回去吗?我们在这镇上听说大梵山附近出了食魂煞,各家争着抢着要去猎,我还没见过食魂煞呢……” 蓝忘机看看两人期盼的眼神,淡淡道“先将鬼手送回去,大梵山,我与你们一同去” 两个兴奋对视一眼,躬身行礼道“是”,下去安排去了 蓝忘机凝神盯着这莫家庄,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似是一股熟悉的气息,或是什么很熟悉的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第91章 天女1 薛洋等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聂怀桑才蒙着脸隐在义城满天大雾里,沉声道“计划成了,薛公子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薛洋心下大喜,惊喜万分道“真的?当真是夷陵老祖?” 聂怀桑轻哼道“那还有假?能徒手驱动刚刚横死的凶尸的人,除了夷陵老祖还能有谁?” 薛洋喜出望外,搓着手道“哈哈,不错,哈哈……” 聂怀桑没心思看他高兴,又问了一遍“薛公子答应的东西……” 薛洋不理他,依旧沉浸在喜悦里“你什么时候引他来义城?” 聂怀桑轻笑道“他都回来了,你还怕他再死一次?别着急,计划得一步一步来,走得急了,被他发现端倪,可就功亏一篑了” 薛洋平静下来,难得的温声道“好,阁下果然好手段,我知道的秘密自然是分量极重,你确定要知道?” 聂怀桑已经失去耐心,蹙眉冷声说道“薛公子,我的承诺已然做到,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第130章 薛洋勾起唇角轻笑“你看你,急什么?不过,这件事,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告诉你个地方,你自己去问这个人吧” 薛洋说了一个地名和一个人名,听起来毫无干系,聂怀桑持怀疑态度,但看薛洋眼神坦荡,还是信了一大半,又交代了引魏无羡到义城的关键,才离开了 魏无羡一路从莫家庄“逃”出来,顺手还牵走了拴在后院的小花驴子,哪知道这驴竟是个金贵的,魏无羡一路连哄带骗加驱赶,到天亮才走了不到五里路,这才天蒙蒙亮,他就打着响鼻不肯走了 魏无羡无奈牵着它道“驴大爷,您是大爷行吗?你明明是头驴,却比良驹还金贵,只吃带露水的嫩草,草尖儿黄了一点都不肯吃,不是大爷是什么?” 小花驴喷着鼻子,以示抗议。魏无羡妥协道“好啦好啦,要喝水是吧?走吧”牵着驴子走到路边茶棚里,魏无羡要了壶茶,嘱咐伙计给小花驴给点水喝 茶棚里坐着几个农夫打扮的人,正在那里闲聊 “听说了吗?大梵山啊出了个了不得的邪祟……” “什么邪祟?是食魂煞” 魏无羡眉头一跳“食魂煞?”竖起耳朵细细听起来 “食魂煞是什么?” “哎呀,就是吃人的魂魄邪祟啊,大梵山脚下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摄了魂魄啦” “啊?就没有人管管吗?” “听说那些修仙的人已经准备去捉了,哎哎,那不是,那三三两两背着剑的就是” 魏无羡顺指引看过去,果然有几个散修结伴往大梵山方向走 魏无羡心下暗喜“我这刚回来,正需要一只鬼将驱使,不如我也去大梵山看看……”休息够了,才继续牵着那头花驴赶路 魏无羡嘴里啃着一只苹果,无聊坐在驴背上,喃喃自语道“真没想到,蓝家的小孩儿居然把蓝忘机叫来了,他以前可是最看不惯我这种邪魔外道的,若是被他发现,又要带我回姑苏蓝氏受罚抄书,我才不要去呢,打死都不去……” 那花驴子似是听懂了,抗议般喷着鼻子,呜哇呜哇乱叫起来,魏无羡伸手拍拍他的驴头,无奈问道“你又怎么了驴大爷?又饿了?” 驴子斜眼看他,不再叫了,魏无羡从驴背上跳下来,好笑道“咳,你……真是难伺候,啊给给给,最后一个苹果,给你……” 驴子张口一下子吞下去了,魏无羡赶紧拿出尤在驴嘴里的手,惊魂未定道“你这一口,是要把我整个手都吃了吗?” 半个苹果,塞牙缝都不够,驴子尤斜眼看他,一动也不动。一人一驴僵持了大概半个时辰,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了,打破安静道“好好好,你厉害”又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红绿相间的小苹果道:“吃吧,驴大爷……” 驴子正嚓嚓咬得起劲,魏无羡轻拍他的驴头道“吃了我的苹果,就算是我的驴了,以后就叫你小苹果吧。咱们呀,也去大梵山看看,能不能招个鬼将来用,你可别再给我尥蹶子掉链子了,好不好,小苹果?” 驴子嫌弃看他一眼,不再理他,魏无羡无聊至极,牵了小苹果一路往大梵山去了 这边聂怀桑得了薛洋的消息,径自到兰陵城内一处地方,似乎是一座破败的荒院,聂怀桑四下打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好像很久无人打理了。 聂怀桑推门,门是锁着的,锁却很新,看来经常有人前来查看。聂怀桑敲了敲门,里面静默了一瞬,传出咿咿呀呀的吟唱声,听着似乎是勾栏院里的那种曲子,聂怀桑轻声唤道“思思?”歌声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有动静,聂怀桑透过门缝去看,只见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正透过门缝探究看着他 聂怀桑冷不丁吓了一跳,倒是里面的人说话了,一个听起来苍老沙哑的女人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是他派你来杀我的?” 接二连三问了好几个问题,那女子声音也越来越恐惧颤抖,聂怀桑温声道“不是,我是来救你的……” “哈哈哈……”里面传来凄厉绝望的笑,突然那女子拍着门扇道“别想骗我,知道这个地方的,都是他的人,你想骗我出去,然后杀我,就像杀我那些姐妹一样……”说到最后,已然恐惧得声音都颤抖哽咽起来 聂怀桑心中疑惑更甚,沉声道“你不信便罢了,我与你说的那个人有深仇大恨,这个地方也是我拿其他的秘密换来的,救你,当然也是为了扳倒他,不过现在看来,你不愿出来,似乎对我没什么用,打扰了,告辞……”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里面女子的声音恢复正常,急切喊道 聂怀桑停住脚,却仍背对着,冷声道“可是又愿意了?” 那叫思思的女子,不确定般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聂怀桑转身,沉声道“自然是真的!你我素不相识,我没必要为了你冒险,要知道我的计划不允许有一丁点不确定因素,若你是那个不确定因素,那我宁愿不救” 思思听闻他说的恳切,便信了大半,颤声问道“这里时常有人来查看的,若发现我不见了,那恶魔必然会知道,到时候……” 聂怀桑冷冷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思思住了嘴,思索一会儿,颤声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聂怀桑道“把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时机成熟我会来放了你” 第131章 思思疑问道“若我告诉你了,你却食言……” 聂怀桑作势要走,思思又忙叫住他“好,我说!” 聂怀桑沉声道“说吧,我答应救你,一定会救你” 思思叹口气,开口道“我本是云梦云萍城人氏,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年轻时也仗着有些美貌,红过一阵儿,那时与我齐名的一个姐妹,名叫孟诗,我们两个是当时馆子里最红的,老鸨就将那馆子名字改成了《思诗轩》。后来,我那个姐妹孟诗,她遇上了一个男人,软语温存山盟海誓,逗留了好些天,临走留下信物,让孟诗等他,他一定回来给她赎身,然后娶她。可男人的话哪里能信啊,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那男人的骨肉,我们好说歹说劝她,她却非要为他生下那个孩子。青楼里的女人,只要生了孩子,还有什么用,要知道,她可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烟花才女,弹得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诗。从那以后她就慢慢不红了,找他的人越来越少,她还要养儿子,免不了要我们这些姐妹帮衬着,那孩子也从小就在秦楼楚馆长大,做些杂事,那男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她便郁郁而终,临走叮嘱儿子前去找那个男人,我便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我从她身上吸取教训,想找个富商嫁了,谁知那富商老婆是个厉害的,找人划了我的脸,我的脸毁了,原来的馆子自然待不下去了,便和几个老姐妹一起,接一些要求不高的客人,挣得少点,但足以养活自己了。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来云萍城,点名要找原先《思诗轩》的老人儿,还给了一大笔钱,我们一起十来个人,被他用马车接到了兰陵。我一直心里忐忑,按说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什么会点名找我们呢,可那少年看起来戾气重得很,不是好相与的,便没敢多问。到了兰陵之后,才知道,他让我们伺候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相貌不错,可是却感觉生了什么病似的,被绑在床上,我们害怕极了,那中年男人看着就活不长了,如果……估计就死在床上了,我们都不敢动。可这时候帘子后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冷冷的说‘父亲,我给你找来了你最爱的女人,很多个,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那男人又对我们说‘该做什么,还要我教你们吗?开始吧,死了也别停!’。我们没办法,便一个一个……直到第十二个还是十三个的时候,那个姐妹突然叫了起来,我上前一看,那男人已经咽了气。我当时就知道,我们都完了,可那帘子后面的男人却说,听不懂吗,死了也别停!果然,事后我那十多个老姐妹,都被杀了,我当时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就被关在这里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十几年了……” 聂怀桑一直静静听着,心里惊异又悲凉,别人不知道孟诗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金光瑶还在清河聂氏的时候,虽然羞于说自己的身世,可经常偷偷祭拜的牌位,名字就是孟诗,那那个骗了孟诗的男人,自然就是金光善了。沉默了半晌,聂怀桑沉声问道“那孩子,可是叫孟瑶?” 思思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冷冷的男人居然认识那个孩子,回答道“是,是叫孟瑶” 聂怀桑叹了口气,温声道“我知道了,你说的云萍城的事我会去查证的,《思诗轩》是吧,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地方应该不在了” 思思道“是,孟诗死后第五还是第六年,那地方就起了火,烧干净了,楼里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我们这些都是年老色衰被赶出来了的,没想到居然逃过一劫” 聂怀桑又问道“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放过你吗?” 思思疑惑“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聂怀桑轻笑道“你难道没想过,那帘子后面的人,认得你?” 思思更加疑惑“认得我?” 聂怀桑道“或者说,你也认识他” 思思苦想一阵,道“我并不认识兰陵的人,而且那人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钱的大家主,我怎么可能认识?” 聂怀桑不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冷声道“你想想,是不是以前有恩于孟诗母子?” 思思回想,半晌道“孟诗那个人自以为读了些书,清高得很,楼里的姐妹都跟她处得不好,我时常劝她让她放下架子她也不听……哦,对了,有一回,她被一个客人,扒了衣服从楼里扔到大街上,孟瑶为了救她,也被客人踹了一脚,我当时看不下去,给她披了件外袍,又给她们母子请了大夫……是这件事吗?这……” 聂怀桑轻声道“只怕,就是你的一时怜悯,救了你一命……” 思思半晌没反应过来,吃吃道“你是说,是说……那孩子……” 聂怀桑制止道“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问,守着你的秘密,时机到了我会接你出去,让你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思思还沉浸在猜出了事实的震惊里,直到聂怀桑都走了,才回过神来,楞楞道“可孟瑶……胆子那么小……怎么会……” 感谢在2020-02-28 12:46:21~2020-03-05 21: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宝喵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天女2 魏无羡一路悠哉悠哉赶到大梵山脚下,那些人说的没错,三三两两赶路的散修很多,看来都是冲着大梵山里的食魂煞来的 第132章 路边有休息的老农,魏无羡上前问道“大叔,麻烦问一下,大梵山是这样走吧?” 老农被他脸上的白粉胭脂吓了一跳,颤声道“哎呦,年轻人,你要是不说话,我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是,是这个方向,年轻人,你也是来拜天女的吧?” 魏无羡疑惑问道“天女?” 老农道“是啊,我们大梵山啊有个天女祠,里面的舞天女啊可灵验了,我们这一带的人要是有什么事啊,都去求天女保佑” 魏无羡想起来,前世他曾经和蓝忘机封印过那尊舞天女石像,没听说它还能遂人的心愿啊。魏无羡尤在回忆里,就听旁边另一位农夫打扮的人道“真的灵验,我们村子里那个懒汉阿山,你知道吗?他跟我们说他去求了天女,让他一夜发财,哪知道后来他就真的发了财,还娶了媳妇……不过啊,大概这钱财来路不正,新婚之夜,他就死了” 先前老农道“知道知道,怎么不知道,他还到处炫耀呢,谁知竟死了……” 两人你来我往攀谈起来,显然忘了魏无羡的存在。魏无羡正要告辞,就听见一个女子年轻娇俏的笑声传来“嘻嘻嘻,哈哈” 身旁两个农夫摇头叹道“真可怜啊,郑铁匠家的阿胭又跑出来了” 魏无羡问道“这姑娘叫阿胭?” 老农道“是啊,可怜啊,刚成亲,夫婿就死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另一个农夫道“听说她爹郑铁匠也死了?” 老农道“什么听说啊,就是死了,死的时候据说只剩皮包骨头了,吓人得很呢” 两个人这回是完全忽视了魏无羡的存在,你来我往,说得甚是投机 魏无羡告辞继续赶路,无聊道“还以为真有大邪祟呢,谁知道,就是几个人被摄了魂,估计真是不入流的食魂煞作祟。还想着收服一只鬼将,为我所用呢……” 正自无聊呢,就听见前面树林传来呼救的声音“救命啊,救救我们……” 魏无羡抬头望过去,几张金灿灿的大网,网住了几个修士,正是那些修士在呼救。魏无羡正要前去帮手,一个身手矫捷的身影从树后窜出来,惊得小苹果飞跑了几步,将魏无羡大喇剌摔在地上 听着是个少年的声音,微怒道“这山里四百多张敷仙网,猎物还没抓到,就被你们这些蠢货毁了十几个!” “啊呦……”魏无羡吃痛喊出来,那窜出来的人也吓一跳,绕到他脸上方,只一眼就惊讶喊出来“莫玄羽?!” 魏无羡也惊讶万分,这少年穿着金星雪浪袍,朱砂点额,显然是兰陵金氏的嫡传弟子,怎么会认得莫玄羽? “好啊,死断袖,真的是你!怎么?被赶回老家以后你就疯了吗?还画成这副鬼样子”金氏少年不屑说道 魏无羡心思飞转:被兰陵金氏赶回去的?那莫玄羽的爹,难道是,金光善?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若论辈分,莫玄羽说不定还是他的叔叔伯伯辈,竟要被一个小辈这样羞辱,当真是……魏无羡正色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你爹妈没教过你对长辈说话应该什么态度吗?” 那少年显然没想到这一向窝囊的莫玄羽居然敢跟他这样说话,气得就要上前动手。魏无羡捏起一个诀,轻喝“贪食魂现形!”一个身形巨大的野魂瞬间将那少年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少年挣扎了好几次都被压得纹丝不动,气急败坏道“好你个莫玄羽,灵力低微,不好好修炼,就走这种邪魔外道,要是让我舅舅知道了,你就等死吧” 魏无羡心下好笑,拿起少年的佩剑,将几张网住人的网隔断了,那些修士感谢着走了,魏无羡方一边端详那把剑,一边故意道“为什么是舅舅不是爹啊?话说你舅舅是哪位啊?唉,你这把剑还挺眼熟的……” 话音还未落,就听一个低沉清冷的男人声音道“他舅舅是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只一句,魏无羡便如同被炸雷轰了,心头剧烈跳起来,心里不停颤动“江澄?是江澄!” 果然是江澄,金凌第一次夜猎,他怎么可能不来助阵,大梵山四百多张敷仙网,不正是他撒的? 江澄边走边喝道“阿凌,做什么趴在地上?” 金凌气结“莫玄羽,你竟敢……我要打断你的腿” 江澄已绕到金凌身边,看到他背上的贪食魂,立刻气得青筋暴起,一鞭子将那野魂抽得粉碎,恶狠狠道“打断他的腿?我不是告诉过你,碰上这种邪魔外道,直接杀了喂你的狗吗?”说完手上紫电扬起,已经快要抽下来了 魏无羡还楞在遇见江澄的自责与纠结里,没防备他会突然动手,躲避不及,正准备生生挨着一下,就听“铮铮”两声琴响,落下来的紫电,被格挡了回去 魏无羡心头又是一跳:“蓝湛?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遇见故人不说,还一下子遇见两个,真是祸不单行” 江澄冷冷道“蓝二公子?怎么,这大梵山里的东西,你也想分一杯羹?……” 蓝忘机面无表情眼神清冷,转头示意跟在后面的少年上前搭话。那少年正是蓝思追,只见他往前一步,恭敬行礼道“江宗主,金公子,夜猎本就是各家公平竞争,金公子在这大梵山里到处撒网,令其他家族的修士举步维艰,生恐落入陷阱,岂不是有违夜猎的公平?” 金凌到底气盛,不屑道“他们自己蠢,硬要往我网里……嗯,嗯?嗯!” 第133章 听他说一半不说了,江澄看过去,只见金凌脸憋得通红,嘴巴却严丝合缝。禁言术?当年在姑苏求学时,早就见识过了。江澄气极,连礼仪也不顾了,道“姓蓝的,金凌还轮不到你来管教,给我解开!” 还未说完,就有穿紫衣的云梦弟子慌忙来报“宗主,适才有道蓝色光剑,将您布的敷仙网,尽数毁了……” 江澄蹙眉问道“毁了多少?” 弟子低头回复“全,全部” 江澄气结,嘲讽道“好啊,四百多张敷仙网,说毁就毁,姑苏蓝氏好大的手笔”。半晌,又压下火气道“阿凌,既然含光君要罚你,就让他罚你这一回吧,能管到别家小辈头上,也是不容易。走吧,今天若是不把大梵山上的东西擒下,以后便不用来找我了” 两家小辈各自行礼告辞,蓝忘机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未看江澄一眼。 魏无羡一直躲在树后,心里祈求这二位都别跟一个无名后辈莫玄羽计较,见江澄气哼哼走了,忙松了一口气,却见适才连眼皮都懒得动一动的蓝忘机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魏无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莫不是认出我了? 只听蓝忘机清冷却有温度的声音道“莫家庄那日,多谢” 见那日在莫家庄遇见的叫思追和景仪的少年躬身向自己行礼,魏无羡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莫家庄帮了他家小辈的事,忙挥手道“不谢不谢,举手之劳” 蓝忘机颔首道“告辞,后会有期” 魏无羡几乎受宠若惊,忙回礼道“蓝二公子客气了,客气了” 见他们走远了,魏无羡才舒了一口气:还是走吧,不论这大梵山里有什么,我都不能要了……金凌?……想到刚才的少年,魏无羡后悔不迭,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金凌是我师姐的孩子,我竟然,竟然对他说了那种话,我真是……” 牵着小苹果下山,驴子看见河水,喷着鼻子不肯走了,魏无羡放开它,它哒哒跑去喝水了。魏无羡心情低落,就着河水洗了把脸,看着水里倒影出这具身体年轻俊秀的脸,魏无羡心里却丝毫没有重生为人的喜悦。 收拾收拾心情,魏无羡坐在河边大树下等小苹果,忽觉身边有什么东西,轻喝道“出来!” 一个单薄的穿着华丽寿衣的老头魂魄悠悠飘出来,不停呼痛“疼啊,好疼啊……” 魏无羡沉声问道“哪里疼?” 魂魄轻呼“头,头疼……” 魏无羡看时,只见那魂魄头上破了个大洞,周边还有焦黑状,问道“怎么弄得?” 魂魄道“雷,天雷……” 魏无羡蹙眉“你是说,一道天雷劈开了你的棺木?连带着尸体也劈成这样了?” 魂魄点头不止“是,是啊……” 魏无羡挥手让他退下,心里惊异不止“盛传大梵山有食魂煞,可这山里这么多坟墓,这么多死魂,为什么放着容易吸的死魂不吸,却要吸活人的魂魄?” 魏无羡心思飞转,半晌惊道“不好,这大梵山上的,不是食魂煞,是……金凌,金凌有危险……小苹果,快,回去!” 小苹果关键时刻倒真正派上用场,驮着魏无羡一阵飞奔,不一会就到了山顶,魏无羡着急问前面赶路的修士“劳驾,问一句,适才金氏和蓝氏的小公子们,去哪里了?” 那修士指道“好像是去那边,天女祠了” 魏无羡大感不好,忙道谢往天女祠奔去,才走到半路,就见一群修士夹杂着金氏蓝氏的不少弟子从天女祠的方向奔过来 魏无羡远远喊道“孩儿们,孩儿们,等等我……” 蓝景仪疲于逃命仍不忘回他一句“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谁家的吗?” 魏无羡妥协道“好好好,哥哥们,见到金凌了吗?” 蓝思追停下来,温声回道“适才金公子跟我们一起在天女祠,这会应该跑出来了” 魏无羡松了口气,忙道“这大梵山上的东西不简单,你们,能不能放个莫家庄那种信号弹,叫你们家,含光君上来啊?” 蓝思追一模胸口,暗道“遭了,信号弹那晚用完了……” 魏无羡轻笑“没补上?” 蓝思追低头歉疚道“忘了” 魏无羡好笑“这也能忘?叫你家含光君知道,罚你们抄家规……” 蓝景仪跌声道“啊,完了,完了,这下要被含光君罚死了……” 魏无羡故意道“罚,不罚不长记性” 蓝思追见他故意逗景仪,忙问道“莫公子,你怎么知道这大梵山上的东西不简单?你见过了吗?” 魏无羡笑道“这还用亲眼见吗?用脑子想想不就知道了?” 见他们迷惑不解,魏无羡耐心道“适才上山,看到大梵山上的古坟堆了吗?” 二人点头 魏无羡继续道“这山上明明有这么多死魂,若真是食魂煞,为什么放着死魂不先吸完,却要去吸生魂?要知道,吸生魂,可还要突破一层肉身屏障的,一般的食魂煞可做不到” 见他二人还是懵懵的,魏无羡无奈道“我说你们姑苏蓝氏能不能少教点玄门礼仪家族谱系这种又长又臭又要背的东西,多教点实用的行吗?意思就是说,大梵山作祟的不是食魂煞,而是其他东西” 蓝思追听得认真,也不理会他对师门的调侃,谦虚问道“其他东西?” 魏无羡点头“是啊,这个东西他吃生魂,至少说明他不是邪祟,是神” 第134章 蓝思追福至心灵,忙问道“神?你说的,是舞天女?” 蓝景仪却依旧疑惑问道“神?什么神还吃人啊?” 魏无羡道“自然不是正经的神,是受了几百年香火修成的一尊野神罢了,但他又确实是神,所以仙门法器对她不管用” 蓝景仪终于反应过来了,忙道“怪不得,刚才在天女祠,风邪盘指针纹丝不动……唉,原来你不是疯子啊” 魏无羡不理会他,又问他们“来的路上被摄魂的人你们听说了吗?” 蓝思追点头“听说了” 魏无羡问道“那我问你,是许愿在先还是天雷劈棺在先?” “这?”蓝思追思索,半晌道“天雷劈棺” “错!”魏无羡正色道“许愿在先,第一个被摄魂的懒汉阿山,他先向天女许愿,保佑他一夜暴富,天女为他降下天雷,劈开大梵山上的古坟堆,适才山下飘荡的那老头魂魄,寿衣甚是华丽,棺材里必然有不少值钱的陪葬品……” 蓝景仪茅塞顿开,抢着说道“他捡了陪葬品回家,买房置地也算真的一夜暴富了,所以作为代价,天女在他新婚夜摄走了他的魂魄?” 魏无羡打一个响指,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儿,蓝景仪得意的扬扬下巴 蓝思追蹙眉问道“可是,第二个被摄魂的阿胭姑娘,她并没有死啊?” 魏无羡暗自称赞这少年的反应敏捷举一反三,温声开导他道“可是阿胭姑娘却有一位亲人丢了魂魄……” 蓝思追恍然大悟,道“就是说,阿胭姑娘也曾向天女许过愿,愿望是……” 魏无羡继续引导道“她可是刚成亲,丈夫就死了” 蓝思追略一思索道“我知道了,她许愿,只愿夫君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所以成亲以后丈夫就死了” 蓝景仪疑惑不解道“啊?这种愿望当真能实现吗?” 魏无羡道“怎么不能,让他丈夫的这一生立刻结束不就好了?你们再想想,为什么三个人里只有阿胭姑娘的魂魄回来了?” 蓝思追道“因为她的父亲郑铁匠失了魂魄!” 魏无羡心里暗叹蓝家这叫思追的小少年,年纪不大,却真正是棵好苗子,也不知道那样刻板的家族,是谁带出这么优秀的孩子的。 蓝景仪仍是疑惑“啊?什么意思啊?” 蓝思追耐心道“景仪,一个父亲,女儿丢了魂魄,他会怎么样?” 蓝景仪恍然大悟“哦,他也去许愿了,愿望就是,希望我女儿阿胭的魂魄被找回来” 魏无羡轻笑点头“是啊,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有阿胭姑娘没有死,但她魂魄虽然被吐出来了,仍然有损,所以她才疯疯癫癫的,还模仿舞天女的舞姿和笑容” 蓝思追想了一想,蹙眉道“可是莫公子,若真是如你所说,适才天女祠里有个人也被摄了魂魄,可他并未许愿啊” 魏无羡急道“谁被摄了魂?金凌吗?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蓝思追道“不是金公子。当时我们很多人,金公子就说若这天女当真那么灵验,那么我许愿,叫这大梵山上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好几个人都附和了……” 魏无羡沉声道“这还不是许愿?这就是许愿啊!” 蓝思追猛然醒悟道“哦,怪不得,他说完以后天女石像就动了,那就是实现愿望了,下一步便要索取代价了是吗?” 魏无羡暗道不好“金凌也许了愿?遭了!” 第93章 私奔1 聂怀桑摘下适才假扮指引蓝家少年前去天女祠的老丈用过的人皮面具,与副使隐在树丛里观察匆忙从天女祠跑出来的人 只见那舞天女挥着僵直的手臂,直直朝金凌袭去…… 聂怀桑沉声道“去吧,记得留两根锁魂钉” “是”副使领命去了 魏无羡见金凌几乎被那舞天女擒住,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会被人认出来了,急急喊道“思追,借你剑一用” 咔咔两声,魏无羡朝路边竹子砍了两下,匆匆做出一只粗糙的笛子来,心想“不管招出什么,只要够邪,能将这天女撕碎,就行了” 魏无羡心里着急,吹出的曲子也节奏明快似催促似召唤,多年不练,他干脆闭上眼回忆脑中曲谱,只觉有哐啷哐啷铁链声响起,魏无羡知道有东西被招来了 直到身旁修士失声大喊“天哪,是……鬼将军……是温宁!……” 魏无羡心下大恸,不由睁眼去看“温宁?真是温宁!温宁不是死了吗?怎么会……”笛声一停,温宁动作慢下来,就要被那舞天女压制住,魏无羡虽心里疑问和惊讶潮水般汹涌,但还是定了定神,继续吹起来…… 受魏无羡指引的鬼将军果然悍勇无比,只见他凶性大发,双手固住舞天女一双石臂使劲一甩,那两只坚硬的石头手臂竟生生被他扯了下来,将残缺的石臂丢到一旁,鬼将军又举起路边一块丈高大石,“咚”一声巨响,石头和舞天女便齐齐碎成了渣 一旁观战的小辈们几乎都看呆了,个个睁圆了眼睛,直到温宁将那舞天女砸碎,才不由赞道“好厉害……” 江澄派来保护金凌的江家修士却不管这些,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是令玄门百家都闻风丧胆的鬼将军,擒住了他,功劳大过十个食魂煞。眼见舞天女被温宁压制住了,他便高声喊道“别让他跑了,各位道友,他可是温宁啊!” 第135章 温宁嘴里嗬嗬怪叫着,身上绑着小臂粗的铁链,虽眼神呆滞,魏无羡却知道如果自己不制止,下一步他就要去撕碎适才那个说话的人了。魏无羡心中惊异还未散去,他多想上去问问温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形势所迫,只能暂时压下,让温宁暂避,寻了机会再问他。魏无羡稳稳心绪,吹起一支舒缓温情的曲调,果然温宁仍然呆滞的眼神略略有了些光彩,他四处寻找着笛声来源,终于寻到魏无羡所在的方向,呆呆的,行动迟缓的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魏无羡心里全是关于鬼将军和这十六年的疑问,一心要让温宁赶快离去,将那曲调吹得认真又温柔,却没防备身后,只觉后背被人挡住,正要去看撞到了谁,手腕已经被紧紧的握住了 魏无羡抬眼去看“蓝湛?!”只见蓝忘机微喘着气,眼神急切,隐隐还有些喜悦和不敢置信,蹙眉深深看着他,手腕也被他越握越紧。魏无羡心头一跳:“这是,被他认出来了?算了,抵死不认就是了,反正学夷陵老祖吹笛子御尸的人多得能自成一派,只要我不承认,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就见温宁失去笛声指引,又要开始躁动,魏无羡生怕蓝忘机会出手去对付温宁,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也不管手腕还被他紧紧握着,魏无羡横笛,继续吹起刚才那段曲调,只觉握住自己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手腕几乎要被蓝忘机捏碎的时候温宁足尖一点,消失在密林里。 怕蓝忘机会跟上去阻拦,魏无羡丢下笛子,一把反捉住蓝忘机的手腕,也定定看着他。 奇怪的是,蓝忘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令别人胆战心惊的鬼将军一眼,从听到那支曲子开始,他便努力控制着自己想将眼前这个虽然样貌有异但货真价实就是魏婴的人紧紧固在怀里的冲动。天知道,他是怎么听着这曲调跌跌撞撞找过来的:等了这么多年,寻了这么多年,居然真的让自己寻到了,老天真是厚待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隐在一旁的聂怀桑心里也有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他重重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终于……”,自计划开始他就紧紧绷着一根弦,此刻终于能稍稍松一松,含光君找了十几年,此时终于得偿所愿…… 平静一瞬,聂怀桑轻声对身旁副使道“这边计划暂时成了,只要盯紧了金陵台,再盯着别让薛洋和金光瑶见面就可以了,我要去趟云萍城,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若有特别棘手的,就飞书给我……” 身旁副使点头应是,又紧紧盯着这边动向,半晌焦急问道“宗主,江宗主来了,这是,要用紫电……?” 聂怀桑轻笑“无事,紫电又如何?江晚吟想证实魏兄身份,就让他验证吧” 副使答道“是呢,果然没被抽出魂魄,不是说夺舍之人一遇紫电便会无所遁形吗?” 聂怀桑轻笑不语 魏无羡引走温宁,一心想要赶紧脱身,不料却被江澄一鞭子抽在背上,紫电本就是一品灵器,加上他现在这具身体灵力低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鞭子抽在背上只觉疼痛难忍,骨头几乎都要裂开,魏无羡忍着剧痛,心想“江澄,还真是……也罢,紫电会抽出夺舍之人的魂魄,对我这被献舍的却并不起作用,这一鞭子下去应当洗清嫌疑了,被抽一下就抽一下吧,现下还是赶紧想办法脱身才好……” 才要挣扎着爬起来,见江澄气势汹汹又要扬起紫电,而蓝忘机则一脸愤恨盯着江澄动作,想必只要他再敢抽紫电过来,蓝忘机就会毫不留情对他下手了。魏无羡心下懊恼“这两个人,这副架势,一个要把我带回去拷打,一个要带我回去受罚,都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当然不能就范,得想办法……” 见他二人各不相让,魏无羡忽生一计,咬牙暗道“算了,断袖就断袖,又不是真的断袖,只要能恶心得他们将我赶走,也顾不得了”。他怯生生躲在蓝忘机身后,面露为难道“哎呀,江宗主,您太热情了,我,我虽然喜欢男人,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招招手,我就会跟着走的……” 江澄心里已有七八分信他就是魏无羡了,一心想带回莲花坞好好盘问一番,听他这么说,不可置信般问道“啊?” 魏无羡见他一副似乎吞了苍蝇的表情,心知奏效,继续笑嘻嘻撇着嘴道“是啊,别不相信,我虽然喜欢男人,但像您这种类型的,我却不喜欢……” 江澄顿生疑窦:魏无羡虽然不要脸,但是却只跟美貌女子纠缠不清,从没有说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个断袖,虽然脸皮厚度堪与魏无羡一比,但是这也太……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江澄讽刺般轻笑道“哦?请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魏无羡本想恶心他一下,倒没想到江澄有此一问,正要想办法遮掩过去,抬头看见蓝忘机眼光灼灼看着他,顿生一计:蓝忘机最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我何不一次恶心个够,让他们两个都恨不得拿剑劈了我。 魏无羡腆着脸虚靠到蓝忘机身上,笑嘻嘻道“哈哈,像含光君这样的,我就很喜欢……”还没说完,魏无羡就感觉身边的人,身体微微顿了一下,才要抬眼去看,就听见蓝忘机清冷却蕴着笑的声音朗朗道“是吗?这可是你说的……” “啊,啊?”魏无羡还陷在身边这人究竟是不是蓝湛的怀疑和震惊里,蓝忘机已经斩钉截铁对江澄一行人说道“这个人,我带回蓝家了!” 第136章 说完顺手提起魏无羡衣服后颈和腰带,一抬手将他安置在全程看戏的小苹果背上,眼神灼灼,如坠星火,软着嗓子道“走吧……” “啊?去哪?”魏无羡深知玩过了头,欲哭无泪问他道。 蓝忘机蕴着笑,温声回答道“云深不知处” “啊~不要啊~”魏无羡仰天长叹:这是怎么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蓝湛这些年都怎么了?被夺舍的人是他吧? 第94章 私奔2 一路上魏无羡几次试图逃跑,都被提着后脖颈子抓回来,直到被蓝忘机使了定身术定在驴背上才消停下来。 浑身只有嘴巴能动弹,魏无羡自然闲不住,不停聒噪“云深不知处到了没有啊?” 蓝忘机走在他和小苹果身侧,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却异常温和清朗“没有” “到了没有啊?”魏无羡不屈不挠 “没有”蓝忘机声音未变,依旧耐心回答 “云深不知处还没有到吗?”魏无羡百无聊赖 “没有”蓝忘机依旧耐心温和 “我说蓝二公子,除了这两个字,你就没有别的话说吗?”魏无羡又好奇又无聊,揶揄道 “没有”蓝忘机依旧耐心不已 魏无羡简直怀疑他只会说这两个字,无奈道“蓝二公子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我呀?” “没有”蓝忘机丝毫未变 果然只会说这两个字?魏无羡存心想要捉弄他一番,快速问道“蓝二公子对我有没有非分之想啊?” “……”蓝忘机这次并没有回答,只是猛然抬头,目光与魏无羡眼神撞在一起,那眼神炯炯如火,烧得魏无羡心里一惊,赶紧低下头去 蓝忘机哼出一声几乎不查的笑,又挥手在魏无羡身上加了一道捆仙绳。 魏无羡赶紧讨饶不止“别这样嘛蓝二公子,我开玩笑的,快把绳子解开……” 蓝忘机嘴角微微翘起,抬手试了试,似乎觉得还有点松,挥手又加固了一道 “啊,能不能不要,绑这么,紧啊?”魏无羡几乎要哭,不顾形象大喊大叫道 蓝忘机试试绳子,觉得够紧了,满意拍拍小苹果的屁股,那小驴儿似乎也学得了嫌贫爱富那一套,竟哒哒一路,驴不停蹄将魏无羡送到了云深不知处 “啊!我不要进去!”到了山门处,魏无羡抱着小苹果哭的惊天动地“我不要进去,呜呜……” 蓝景仪因怕蓝忘机,忍了他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了,蹙眉大声道“别嚎了,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你不知道吗?” 魏无羡故意哭的伤心不已,啜泣道“你家规训石上有三千条家规,我哪里能记得住啊?” 蓝景仪蹙眉道“三千条?三千条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已经加到四千零一十九条啦” “苦啊!”魏无羡欲哭无泪:蓝家的人自虐是有瘾吗?加了也好,我多犯点家规让他们把我打出去才好,闭起眼扯着嗓子哭得更加气势汹汹了 蓝景仪气得几乎要去捂他的嘴,愤愤道“别嚎了……” 蓝思追拉住他,摇头阻止道“景仪!”,随后又看着魏无羡,温声劝道“莫公子,含光君带你回来也是为你好啊,若是你被江宗主带回去的话,只怕……” 蓝景仪点头附和道“对啊,这些年一旦发现疑似夺舍重生的人,江宗主就带回莲花坞绑起来拷打,而且一个都没有被放出来过,你若不跟我们回去,肯定被他带回去吊起来打” “啊~为什么~”魏无羡哭得更加厉害了,哭声惊起树上的飞鸟,呼啦啦一片瞬间飞得无影无踪 蓝景仪本来想吓一吓他,让他闭嘴,哪知道哭得更凶了,没办法只好求助蓝忘机道“含光君,要不,咱们把他的嘴堵起来吧?” 蓝忘机一直蕴着笑站在一边,轻笑着看他们闹,听到此处,摇头道“不必,让他哭,哭累了,拖进去” 魏无羡本来以为被江澄抽了一鞭子,什么嫌疑都该洗清了,没想到……这些年蓝湛是怎么了,以前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现在这样的,为什么都闹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忍? “忘机?为何聚在山门前?”魏无羡还在苦想脱身之计,听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问起来。他心下一喜“蓝曦臣?若我对着蓝氏家主胡说八道一阵,蓝湛一定忍不了,必然一壁尘将我劈下山!” 魏无羡正要凑上前去胡说一番,忽觉上下嘴唇猛然合在一起“这是?禁言术?蓝湛真是了解我,居然有所准备……” 蓝忘机面不改色,上前施礼道“兄长,这是,要去见敛芳尊吗?” 蓝曦臣看见蓝忘机的小动作,轻笑道“不错,兰陵金氏马上要办清谈会,阿瑶邀我去一起商讨……忘机,难得你带朋友回来,还这么高兴,不可对人使用禁言术” 说完魏无羡顿觉嘴唇一松,蓝曦臣笑着说道“好生待客,不可怠慢了” 蓝曦臣御剑离去,蓝景仪蹙眉奇怪道“哪里看出含光君高兴了?” 蓝思追轻拉他“景仪,慎言” 蓝景仪吐吐舌头,上来就要拉垂头丧气的魏无羡,魏无羡深知今日难逃此劫,尤垂死挣扎胡说八道“啊,我喜欢男人的,不要拉拉扯扯毁我清誉” 蓝景仪气结,大声道“你!……” 魏无羡继续发扬不要脸精神“你什么你?还有啊,你确定要将我拖进去?你们家这么多美男子,我怕我把持不住啊,万一祸害了云深不知处,蓝先生岂不是……哎呀,放开我……” 第137章 直到被拖进去,魏无羡还不停嚷嚷着,蓝家的小辈几个干脆耳不听心不烦,心一横不顾他乱叫乱嚷,一路提到静室门口 “这是哪里?”魏无羡见这个地方有别于云深不知处其他的建筑,有种<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安稳的烟火气,奇怪问道 蓝景仪累得微喘道“静室!这是含光君的书房和卧室,现下含光君去见先生了,你在里面等着,别乱动他东西,我们平时都不能进去,连打扫都是含光君亲力亲为的,真不知道你哪里入了含光君的眼……” 蓝思追喘定,微责怪看他一眼“景仪!”又温声对魏无羡道“莫公子,含光君让你在这里等着,你就进去等吧” 魏无羡依旧没放弃逃走,他不好意思道“啊?含光君的卧室?这怎么好意思,不如,你们还是放我走吧……” 蓝景仪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没有通行玉令,你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结界,还是别枉费心思了,快进去吧……” 静室,一如其名,收拾得整洁又明亮,一只精致的香炉散发着蓝忘机身上那种好闻的檀香味,进去就让人心生宁静。魏无羡无聊在屋里踱步,细细想他回来这些天的遭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忽踩到一块地板,发出闷闷的声音,魏无羡奇道“空的?” 用了些力气掀开,惊得魏无羡笑出声来“天子笑?”先前还疑惑到底哪里不对劲?现下确认了,蓝忘机最不对劲了,先前最讨厌和别人身体接触,现下却,不但不讨厌,还屡屡主动和自己接触。先前最忍不了自己胡言乱语,现在,不但不制止,还一派看戏的模样看自己胡言乱语。还有这里,先前自己不过喝了一小坛酒,就要赶上来打个昏天黑地,现在,居然在自己卧室地上挖这么大个坑,藏这么多天子笑 魏无羡没忍住打开一坛,酒香顿时扑鼻而来,馋得魏无羡口水几乎下来,满足灌了一大口,魏无羡不由赞道“真是好酒,姑苏天子笑,果然名不虚传……”经不住馋虫作祟,一会儿功夫,两坛下了肚,魏无羡这才懊恼道“哎呀,一看见好酒,就没忍住,若被蓝湛发现我偷喝了他的酒,又要跟我打一场了” 魏无羡坏笑着,将桌边煮茶的水一股脑灌进空坛里,又按原样封上,最后将地板盖好,踩了踩“这样就看不出了吧,等蓝湛喝的时候吓他一跳,哈哈” 正百无聊赖,忽听门外走过的两个人对话 “近日总觉懒怠,练功也提不起精神……” “想是累了,去冷泉泡一泡吧……” …… “冷泉?”一下子提醒了魏无羡,他一拍脑门:“对啊,泡冷泉的时候他总不可能用嘴叼着玉牌吧,我这就去偷一个,哈哈” 第95章 与羡书12 自打从莫家庄出来,我心就一直悬着,虽然没有见到你,但是看那莫家一家三口尸体形状,我便知道定然和你有关联,不管怎么样,也得找到孩子们说的莫公子好好问一问 一路打听,路上老农说一个涂脂抹粉的公子朝着大梵山去了,正是孩子们说的莫公子的模样,我便决定带弟子们去大梵山一带夜猎,我有预感,这一趟一定能打听到你的消息 果然,正碰上你与江晚吟对峙,我与他这些年虽无来往,但我知道他也一直在找你,可他找你是为了带回去为他父母报仇,我却不是……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能让他将唯一能打听到你的消息的人带走 虽然我记恨他当年对你毫不留情,恨不得与他此生不复再见,但现在,我得寸步不离看着他,不给他找那莫公子茬的机会。 在山下茶摊等了许久,也不见思追他们下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想来江晚吟也在担心金凌,见他起身上山,我便也跟着上山来了 怎么回事?这个调子? 几乎怀疑我自己听错了,凝神细听,没错,的确是,是《忘羡》啊!是我在玄武洞为你哼过的那支曲子,也是为你一个人作的,从来没有给第三个人听过,怎么会在这大梵山上响起? 自十三年前拖着病体去乱葬岗寻你之后,此生第二次,我如此慌乱,不顾雅正,我几乎踉跄着奔过去…… 只一个背影,虽然只一个背影,可我就是能确定,那就是你,是你回来了! 魏婴,你真的,回来了……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四处云游,坚持问灵,为的就是这一天,虽然私心里也曾经想过你会不会夺舍归来,可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而今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样貌身量和你一点也不一样,可我明明白白确定,他就是你,难道你真的夺了舍? 顾不得这许多,夺了舍便夺了舍吧,让我也任性一回,大不了这夺舍的后果,我与你一同承担便是,只要你回来,我这一次,绝对不会放手 稍稍让自己平静一下,听你吹着那支十多年前的曲子,竟丝毫未错,我更加确定,真的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忍不住一把握住你的手,不,我要永远这样握着 我知道你想要让温宁躲起来,还怕我去追他,可是他,他们,这世上所有人,他们哪有你重要?他们爱怎样怎样,这一刻,我只要紧紧抓住你,若你再消失,我只怕会疯 想来江晚吟也看出来了,想用紫电验证你是否是夺了别人的舍,十几年前他就是这样,我怎可能还让他得逞一次?在小辈面前动手又如何?我只要将你护在身后,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将你护在身后 第138章 是不是你故意躲我?还是生气十几年前我不信任你?为何偷偷跑出琴弦的保护圈?江晚吟那一鞭子抽在你背上,也同时抽在我心上一般,我心疼得几乎要不管不顾再跟他打上三百回合 可是,紫电抽下去你……没事?你没事?你没有夺舍?我就知道,我认识的魏婴不可能会去夺别人的舍,那么,就是说是你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这个姓莫的少年救了你? 天知道我有多感谢他,难道真是上天见我心诚,庇佑于我? 想到你是为脱身才在那里说,说你喜欢男人,可我心里竟隐隐的甜起来,若你真的喜欢男人,能不能,正好喜欢我?若你不喜欢,能不能,也别像之前一样决绝的离开,可不可以让我,喜欢你? 你说你不喜欢江晚吟那样的,真是巧,我也不喜欢,当然不是喜欢你那种喜欢,我甚至讨厌他处处都要和你作对,本来应该是你身后最大的助力,却从来没有为你说过话 可你又说你喜欢我这样的,还懒洋洋靠在我身上,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强迫自己忍住想要抱住你的冲动?你说的,是真的吧? 不管是真是假,我不会再让你消失了,以前就想将你带回云深不知处保护起来,无奈你不愿意,才造成后来……你可知道我有多后悔,如果我当时强行将你带回,会不会就不会那样?这一次,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将你带回去,藏起来…… 这具身体真是孱弱,竟比你之前还要瘦,灵力也低微的可以忽略不计,真是,要好好费些心力将养才行,我也修过医术,回去定要好好给你补一补。以后,便要更用心保护你了 你一路都在那里不停的说,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你记得吗,以前你也像这样故意聒噪我,我都嫌你无聊,如今,只觉你说得还不够多,怎么也听不够。往后,只要你说的话,怎么样都不会无聊,只要是你问的问题。我也都会耐心回答。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也绝不会拒绝 你突然问我对你有没有非分之想,我没有说没有,自从我知晓自己心意,每时每刻都对你有非分之想,以前觉得这样不对,后来觉得找合适的机会再说,直到不夜天你殒身而去,我一遍一遍对你诉说心意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如今你回来了,几乎两世为人,这一次我的心意不会再隐藏了。只是不知道你对我……背我,不顾危险救我,连仅剩的药也都让给我,你对我,该也是,有好感的吧? 你哭着不要进云深不知处,看你和两个孩子斗嘴,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有你在,云深不知处应当会一直这么热闹吧? 兄长看出我的开心了,只有你回来,我才能真正的开心。你那么机灵,定然是想呈口舌之快,幸好我先一步禁了你的言,虽然我确定你就是魏婴,但还没想好如何对兄长他们说 吩咐孩子们将你带到静室去,那是我为你准备好的地方,不受家规约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哦,对了,我还给你藏了天子笑,你那么喜欢喝,一定找得到吧 去见叔父是假,去冷泉静一静心是真,向叔父禀报带弟子们夜猎一事,就连他都看出我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了,十几年心愿一朝达成,当然应该开心。 只是,一想到你就在我为你准备的居所等着我,心就控制不住的狂跳,今日喜悦太过,确实应该去静一静心了 冷泉冰冷刺骨,我心里却又热又暖,如同寒冬里有人捧了一盆火给我 你知道吗?我写了许多寄不出去的信给你,如今你回来了,从今往后都不用写了,要说的话,每一句我都亲口说给你听 婴,今日忽闻《忘羡》曲,心神大乱,虽吹奏之人与汝相貌有异,可行止语气,皆与汝如出一辙,定是汝归来矣,吾深信不疑 素来深以未能护你周全为悔,吾曾起誓:若汝归来,定不顾一切,护你周全 此书名曰《与羡书》,皆因怀念汝而作,今尔归来,吾所思所虑皆会毫无保留告知于汝,故此为最终一篇 心愿达成,此生再无执念,唯持善维德以为报 己亥年丁丑月乙卯日 湛书 第96章 私奔3 云深不知处一向规矩甚严,也从来没有人做过窥探他人沐浴这种极不雅正的事,所以去往冷泉的路,一路都没有人把守,魏无羡凭借之前记忆,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以前和蓝忘机一起疗伤时泡过的那一池泉水,一路畅通无阻,魏无羡甚至稍稍有些疑惑起来“云深不知处不是被烧过吗?似乎火势没有蔓延到这一带来,这些路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未曾变过呢” 隔了好远就听见有水声,魏无羡走近了些,果然已经有人泡在那里了,本就背对着,加上水雾腾腾,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沓衣服叠得极整齐放在旁边。魏无羡心道“这位仁兄,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沐浴的,只是借你通行玉令一用,你可千万别转过身来啊”一边伸手去摸玉牌,一边心虚抬头去看那人动静 只一眼,魏无羡就当场愣住了“戒鞭?!这人背上,纵横交错,足有三十多道戒鞭痕迹,天啊,这是犯了多大的错……” 心下一惊,弄出声响来,那人听见动静,转身轻喝“谁?” 魏无羡才要遁走,瞥见这人左边胸口一个和自己前世位置大小都一模一样的烙铁印记,心中大恸,忙眼神上移去看这人面容。 第139章 “蓝湛?!”魏无羡几乎惊得呆了:这个人,居然是蓝湛,可蓝忘机一向是仙门弟子楷模,姑苏蓝氏有权利用戒鞭惩罚他的,只有他哥哥蓝曦臣和叔父蓝老头,他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竟然会让他同胞的兄长和从小将他养大,视他为骄傲的叔父下这样的死手?还有,还有那个烙铁印,不论位置还是大小,都和自己前世那个一模一样,会不会……会不会…… 魏无羡心中正自惊诧不已,忽又闻蓝忘机轻声喝问是谁,他顾不得心里的疑问和好奇,也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来偷玉牌的,撒腿就往回跑,还未跑出后山就遇上前来巡视的蓝思追和蓝景仪一行人 “你跑什么?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的”蓝景仪不满得冲他嚷嚷 魏无羡心想:来得正好,这下我不信没有理由将我打出去了。他心一横,摆着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偷看含光君沐浴的,含光君没穿衣服的样子,我也一点都没看到……” 此话一出,惊得几个人都呆了,各自脸憋得通红,是啊,云深不知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不知羞耻的人?还是蓝景仪先开口骂道“你,你要死啊,含光君沐浴,也是能偷看得的?” 魏无羡继续摆手装无辜“我,我在静室里,等得着急了嘛,谁让含光君,让人家独守……” 想来不是什么好话,蓝景仪赶紧打断他“住口,快住口,你还敢说……” 魏无羡干脆豁出去了,只想被赶紧得扫地出门“你们相信我,含光君没穿衣服的样子,我真的没看到……” 蓝景仪想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咬着牙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还争辩什么……”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蓝家的小辈都正色施礼“含光君” 魏无羡回头,只见蓝忘机已穿戴好衣物,一切都与平时一样一丝不苟,唯头发没有束冠,湿哒哒的披散着,整个人散发一种与平时生人勿近的气质不一样的一种温润和亲切 “都散了”蓝忘机声音听不出悲喜,淡淡道 “啊?含光君,这个人……”蓝景仪兀自惊奇窥探本家名士沐浴这样不雅正的事,含光君居然能忍? 蓝思追轻轻拽了他的袖子,行礼告辞去别处巡查了 魏无羡没想到出逃不成,讪讪嬉笑着道“哈哈,含光君,静室,有点闷,哈哈,我出来,透透气,哈哈” 蓝忘机蕴着笑意,追问道“那,透气透好了吗?” 魏无羡忙不迭点头“嗯嗯,透好了,透好了,没想到这云深不知处后山空气还真是好,哈哈” 蓝忘机轻笑,一把提住魏无羡后脖颈子“那便回去吧” 魏无羡挣脱不了,便求饶道“哎呀呀呀,蓝二公子,蓝二哥哥,怎么又提我领子啊?这样很难受的,我给你手……” 魏无羡无意识说出以前碧灵湖除祟时说过的话,当时他让蓝忘机拉自己的手,蓝忘机说什么都不愿意,如今,他还未说完,就觉得领子后陡然一松,紧接着手就被一个冰凉如玉的大手紧紧握住 一路牵到静室门口,魏无羡脑中还是懵懵的:这是蓝忘机吗?怎么这次回来,每次想要捉弄他恶心他,最后受不了的都是自己,难不成十几年蓝湛不光修为精进了,连脸皮也变厚了?不应该啊…… 回了静室,蓝忘机放开已经被汗潮湿的手,指着一张卧榻温声道“你睡这里” 魏无羡抬眼望去,整个房间只有这一张塌,便奇怪问道“那你呢?” 蓝忘机指指旁边一个小的隔间道“我睡那里” 魏无羡轻笑“那多不好意思啊,要不,咱们两个挤一挤?” 蓝忘机呼吸慢了一拍,似乎在郑重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艰难拒绝道“不用,你睡吧” 魏无羡躺在满是檀香香味的榻上,枕头上,被子上,全都是蓝忘机身上的味道,他心烦意乱,干脆坐起来,蹙眉思考道:我才回来,温宁就出现了,怎么想都觉得是被有心之人设计的,可那天温宁的行动迟缓,明显是被什么控制了,不行,我还是得赶紧离开这,找温宁问个清楚……只是,没有通行玉令断难下山,本想偷一个却不料撞见了蓝湛……对呀,蓝湛也有啊,这会儿他一定睡着了,我现在去偷,说不定能得手…… 魏无羡蹑手蹑脚走到隔间,蓝忘机和衣而卧,一动不动,似是睡熟了,轻轻将手伸到他胸口摸了摸:“没有?他会放在哪里呢?腰带里?” 正要伸手去腰带里摸上一摸,忽听头顶上方清醒温柔的声音响起“睡不着?” 魏无羡吓了一跳,心下一横,豁出去了,他一跃而起,跳上蓝忘机卧榻,双腿跪在他腰间,双臂撑在他耳侧,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将蓝忘机笼在身下 蓝忘机呼吸急促起来,温声驱赶道“从我身上下去” 魏无羡已然豁出去了,狠了心就要比一比谁的脸皮更厚,心里沾沾自喜:比脸皮厚,蓝湛你还嫩呢,自己都这样了,该被打出去了吧。一摇头“不下” “从我身上下去”蓝忘机呼吸似乎又急了一拍,轻声道 “我不,你让我睡在这里,就应该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魏无羡摇头不止 “当真不下?”蓝忘机语气里带了些欢喜,轻笑着问他 魏无羡还不及回答,就觉腰间一软,整个人失去力气一般摔在蓝忘机身上,是定身术? 第140章 “那你就一晚上这样吧”蓝忘机蕴着笑,轻轻的说 魏无羡整个人伏在蓝忘机身上,全无半点力气,右耳贴在蓝忘机胸口,只听他心跳如擂鼓,舒了口气,蓝忘机轻轻抬起右手 魏无羡以为他要解开自己了,哪知蓝忘机只是捏了个诀将烛火灭了,空下来的右手顿了顿,最后轻轻放在魏无羡背上…… 魏无羡心跳也不由快起来:这个姿势,也太,亲密了吧……蓝湛心跳的好快,怎么办,我的心也乱跳起来,这是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上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蓝忘机才睁开眼,重新将烛火点了,盯着怀里人看了半晌,又用食指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脸颊……见怀里人睡得安稳又香甜,蓝忘机心里如化开的蜜糖水,甜甜的,黏黏的 蓝忘机觉得自己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满足过,他轻轻拍抚着怀里人的后背,微微笑着,往他发顶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魏婴,你真的回来了……” 第97章 私奔4 “莫前辈,莫前辈,您起来了吗?”直到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魏无羡才揉着酸软的腰悠悠转醒,一晚上被定身术定住,他浑身都酸痛,竟比一夜不睡还要累 “小思追,才什么时辰啊你就敲门?”魏无羡揉着腰,打着哈欠,懒洋洋开了门抱怨 “啊?可是,已经辰时了,含光君寅时就起了……”思追不可置信般看他,半晌才想起蓝忘机的叮嘱,温声道“含光君嘱咐我叫您起来,盯着您将早餐吃了,您……” 说实话,含光君一大早来叮嘱这些事的时候,蓝思追也懵了一懵,可是他多少知道含光君这些年都在怀念找寻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如今这般反常的照顾一个人,只怕……想到含光君曾说过那个人可以不拔剑就与自己战平手,可以心生急智除了水祟,心里不由对长着莫玄羽躯壳的这个人尊敬起来 “我不吃,我没脸见人了……我被你家含光君睡了……”魏无羡身上没力气,干脆一屁股坐在静室回廊上,欲哭无泪般吼道 “莫前辈,你……”蓝思追脸憋得通红,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蓝景仪则不管那些,他怒不可遏,赶上来骂道“姓莫的,你别胡说八道行吗?含光君又不是断袖,他睡你?你别骚扰他就谢天谢地了!” “天地良心啊,是真的,他真的,睡了我一夜啊……”魏无羡继续干嚎 “咚咚咚……”角楼上钟声大作,蓝思追变色道“是冥室!” 蓝景仪亦变了脸色,顾不得教训魏无羡,正色道“先生和含光君招魂,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见他们这副表情,魏无羡知道定然是出了事,急急问道“招魂?招什么魂?” 蓝思追一边拿剑欲往冥室去,一边急忙给他解释“就是我们从莫家庄带回来的鬼手,先生说问问看它生前可有什么执念……” 魏无羡蹙眉不语,那只鬼手有多凶悍他并非不知道,贸然招魂,只怕真是凶多吉少。回身取了笛子,魏无羡跟着一路向冥室奔去 冥室外已经聚了一众弟子,个个神色焦急,见思追过来,似乎有了主心骨,围上来问他怎么办 思追扶起一个逃出来的弟子问道“里面怎么了?” 那弟子吐血不止,挣扎着说“含光君,让我,逃……” 一行人顿时没了主意,魏无羡赶上来,着急问道“为何不进去?” 蓝思追回道“冥室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魏无羡见那弟子行状,只怕里面更是凶险非常,他沉声一喝“退后!”右手捏起一个诀,当空画了一张符,抬手推到冥室大门那里,门顿时大开,魏无羡一个箭步冲进去,门又在身后重重拍上 里面果然出了事,蓝启仁本来坐的东面主位,此时他人已经晕在地上,蓝忘机替了他的位置,正在以琴音压制躁动不止的鬼手。魏无羡暗道不妙,这鬼手当真邪气冲天,他横笛在胸,沉声喊到道“含光君,我与你合奏” 蓝忘机微不可查点了点头,慢了几拍,等着笛子声音和进来后,琴笛相和,两人皆全神贯注奏起《招魂曲》 一曲将完,却仍旧无法压制,魏无羡情急之下大喊“蓝湛,怨念太深,无法招魂,先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嗯”蓝忘机轻声嗯了一句,手底下拨弦转而奏起了《安息》,魏无羡以笛音相和,那鬼手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见蓝忘机轻笑看着自己,魏无羡心道“适才着急,竟没注意掩饰一下,现在,还来得及吧?”他故意吹破了几个音,又故意多一拍少一拍,蓝忘机心下好笑,轻哼一声,魏无羡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含光君,小人学艺不精,自然不能跟夷陵老祖想比,您见笑了” 哪知道蓝忘机还未说什么,倒在一旁的蓝启仁悠悠转醒,蹙眉喝道“不许再吹……笛子……不许合奏……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说完竟又晕了过去 魏无羡撇撇嘴,眨眼暗道“这是?笛子太难听,把这位老先生气醒了,又气晕了?” 蓝忘机起身开门,叫弟子们进来医治伤者,众人进来,匆匆将受伤的人抬出去,又在蓝忘机指挥下,抬来一口篆满符文的大钟,将那只鬼手罩住 唯思追一直愁眉不展站着没动,魏无羡问道“小思追,你怎么了?” 蓝思追眼含愧疚,蹙眉回答“这鬼手只怕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141章 魏无羡心下暗叹:这少年确是不简单,自己也是方才才想通这其中关节,难道他也想到了?便问道“哦?此话怎讲?” 思追沉声道“我们在莫家庄画的招阴旗只能引来方圆五里内的邪祟,可看这只鬼手的怨气,若他一开始就在作用范围里,只怕不光莫家庄连我们也都难逃此劫,可他又分明是在我们到了以后才出现的,那必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了” 魏无羡不由挑眉赞道“不错,课业很扎实,你师出何人啊?” 蓝思追只当他调笑,低头轻声怨道“莫前辈……” 魏无羡展颜一笑,开导他道“该负责任的不是你,而是将鬼手放到莫家庄的人……而且,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正说着,蓝景仪急急前来回报“含光君,丹药和施针都无效,先生仍旧昏迷不醒……” 蓝忘机蹙眉“既如此,便只能追本溯源了” 蓝景仪疑惑道“追本溯源?什么意思?” 魏无羡踱过去,轻笑道“追本溯源你不知道?自然是追查这鬼手的来源,只要跟着它查出了真相,先生他们自然有救啦” 蓝景仪仍旧不解“就一只左手而已,还这么凶,如何追本溯源啊?” 魏无羡恨不得将他脑子挖出来把思追脑子安进去,无奈道“这不是指给你看了吗?” 蓝景仪更加疑惑了“谁呀?含光君也没指呀?你……?” 魏无羡摇头,指着罩在符文钟罩里的鬼手道“他呀,他呀!” 蓝景仪定神去看,果见那鬼手四指拳起,唯食指直勾勾指着一个方向,蓝景仪大着胆子用剑柄将它拨了拨,那鬼手只稍稍偏离了方向,剑柄一挪开,又迅速弹回到最开始指的方向 “西北方”蓝忘机沉声道“思追,景仪,照顾好受伤之人” 蓝思追上前道“含光君,您这便下山了吗?一个人还是……” 魏无羡心中大喜:只要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出了云深不知处,就不信找不到机会逃跑。他忙笑嘻嘻道“这是什么话?自然是带着我一起啦,我可舍不得离开你们含光君呢……” 蓝忘机微不查轻笑一声以示默认,蓝氏众人皆瞪大了眼睛,魏无羡见计划成了,心里高兴嘴上就失了把门的,虚靠在蓝忘机身上觑眼看他道“含光君,难不成你也,离不开我?” 蓝忘机喉结滚动一下,正要回应他,就听魏无羡笑得张扬肆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哈哈,太好啦,我们终于可以,下山私奔啦!” 众小辈都红了脸,找了借口溜了,唯蓝忘机不动声色,轻笑着盯着他看。魏无羡才要问他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就听蓝忘机温柔问道“早饭可吃了?” 魏无羡耸耸肩,摇头道“不曾” 蓝忘机蹙眉道“我嘱咐思追要盯着你吃的……” 魏无羡心底有种异样的感受自昨晚悄悄升起,此时又强烈起来,他自己又说不出是什么来,只好故技重施,无赖道“我不吃,我被你玷污了,我没脸吃饭!” 蓝忘机耳朵悄悄爬上一抹粉红,半晌才温声道“是你不下去的” “我……”魏无羡无可辩解,的确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怪谁? 蓝忘机见他也有语结的时候,轻笑道“走吧,带你去吃东西,吃完了休息一会,我们便下山” “私奔吗?哈哈”魏无羡故意逗他道 “嗯”蓝忘机不语,只在心里回应他 第98章 共眠1 嘛妮嘛妮哄 2020-01-14 05:17:16 将那只鬼手收好,又嘱咐厨房重新煮了东西,蓝忘机才带着魏无羡回了静室 不一会儿,一桌四五样红红火火的菜式送了过来,魏无羡一向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但是从小在云梦长大,噬辣这一条却是没法改变的。早起没吃东西,这一桌子辣椒的香味,生生将他口水都诱出来 魏无羡还是不太习惯在蓝忘机如此私密的领地上放肆,他讪讪笑道“含光君,没想到你们姑苏人也这么能吃辣啊?” 蓝忘机不着痕迹轻笑道“给你的” 魏无羡搓了搓手,笑着谢他“那就谢谢含光君了,我就,不客气啦……” 直到魏无羡吃得肚子溜圆,几乎坐不直才停下筷子,向后歪着抱着自己的肚子道“好吃,好饱,嗝” 蓝忘机自始至终一直盯着看他吃,心里默默的记:不喜欢吃青菜?不好,要想办法让他多吃点蔬菜才行;嗯?萝卜只动了两筷子,是不好吃吗?下次可以嘱咐厨房换个法子做;辣椒吃得过多了,实在是伤肠胃,以后少不得要想办法让他适当的少吃一些…… 魏无羡奇道“嗯?含光君,你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我吃的太多了?” 蓝忘机温声摇头道“可以再多点” 魏无羡撑不住笑起来“哈,含光君,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出发,去寻那鬼手所指的东西了?” 蓝忘机轻声回答道“嗯,你休息片刻,我们就上路” 小苹果的肚子吃得和它主人的一样圆,背上搭了条新褡裢,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想是蓝忘机为他们准备的吃食。魏无羡乍一看他这头难伺候的驴竟在云深不知处混得满面春风滚瓜溜圆,不由惊奇拍它屁股道“我说小苹果,你这嫌贫爱富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你到底是谁的驴?” 小苹果抗议般呜哇呜哇叫了几声,蓝忘机轻道“走吧”,这位驴大爷居然真的安静下来乖乖顺下耳朵 第142章 魏无羡气得叉腰教训它“真是岂有此理?你这头见异思迁的驴” 蓝忘机好笑看他和一头驴子斗嘴,似是想起什么同样好笑的事,轻笑出声,蕴着笑催他“走吧” 魏无羡懊恼:蓝湛居然还有心思看我笑话?他便一耍赖,一屁股坐在山门外石头上,嚷嚷道“不去啦,腰疼腿疼浑身都疼,我哪都去不了了” 蓝忘机轻笑着摇头问道“真的不走了?” 魏无羡想都不想,斩钉截铁道“不走了” 就见蓝忘机往魏无羡身前走了几步,温柔低头,一手抚他后背,一手抄他膝弯……直到整个人悬空而起,被蓝忘机抱在怀里的时候,魏无羡方才着了急“啊~,蓝湛,你干什么?!” 蓝忘机温柔展颜“你走不动” 魏无羡又是惊讶又是羞赧,结巴着说“我,我走得动,你,放,放我下,下来” 蓝忘机已经紧赶了两步,走到小苹果身旁,双臂一用力,将魏无羡稳稳托在驴背上坐下,魏无羡惊魂未定,小苹果福至心灵,一人一驴霎时间都似被禁了言,一句话也说不出 蓝忘机连气都没多喘一口,温声道“走吧” 小苹果如临大赦,哒哒哒,跑了起来 魏无羡心里异样顿起:这真的是蓝忘机吗?记得前世与他一起寻阴铁的时候,自己死皮赖脸的跟着,他还老大的不愿意,现在这是怎么了?不但不拒绝,还一再迁就,准备了好多吃食不说,还,还抱自己…… 魏无羡简直要认为蓝忘机是不是与这具身体的主人莫玄羽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可蓝忘机一向雅正端方,喜欢莫玄羽?咦?魏无羡赶紧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出去,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不行,我得找机会赶紧开溜,这样的蓝湛,虽说比前世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总觉得……太惊悚了 魏无羡喏喏开口道“呃,含,含光君,我,我想……” 蓝忘机抬头,温柔注视他,轻声道“嗯?” 魏无羡几乎被这个温柔又深情的眼神晃了神,忙开口道“我要如厕!” 蓝忘机轻声唤“吁~” 魏无羡跳下驴子撒腿就跑,似乎忘了身旁那个人是玄门名士,勾勾手指就能将自己抓回去,他不管不顾,连小花驴子都不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足足跑了半刻钟,才停下,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道“够远了吧?追不到了吧?” 气还未喘匀,就听身后蓝忘机声音响起道“如厕?这么远?” 魏无羡慌忙回头,见蓝忘机好整以暇微笑盯着自己,也顾不上解释什么,转身又要跑。蓝忘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后脖颈子,好笑问道“不是走不动了?为何还跑这么快?” 直到被蓝忘机第五次抓回来托在驴背上,魏无羡才放弃当着他的面逃跑的想法:不行,莫玄羽这具身体灵力太低,根本跑不了多远就被发现了,看来我得等晚上,等蓝湛睡着了,找机会再跑 因魏无羡现在这具身体的原因,他们一路上不能御剑,只能凭脚力,好在蓝忘机也不着急,遇店便投店,遇酒肆便吃饭,倒也走得悠然 魏无羡屡次逃跑无果,心知自己硬碰硬不是蓝忘机的对手,便想故技重施,使劲恶心他,让他受不了自己,最好能一剑将自己劈开 天色欲暗,蓝忘机带着一人一驴,走进一家看起来整洁干净的客栈 “客官,您是含光君吧?”机灵的店小二认出了他 蓝忘机礼貌点头,温声道“住店” “好嘞,您真是大好人啊,听说前几天莫家庄出事,就是您出手镇压的,真真是大好人啊”店小二一脸真诚套近乎道 蓝忘机点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完将钱袋拿出来,又重复一遍道“住店” 店小二将他引到柜台前,恭敬问道“是,是,您二位……开几间房?” 从一进门店小二就以探究的眼神时不时打量魏无羡,似乎看出这二位关系不一般,又不敢轻易下定论,这才有此一问 魏无羡见机会来了,忙凑上去,心一横,搂住蓝忘机胳膊道“当然一间了,我跟你们含光君,能是两间房的关系吗?” 店家和小儿俱呆立不语,又见蓝忘机并未拒绝,不由信了八分,忙点头不止“是是,一间,这位公子是……” 魏无羡笑嘻嘻靠在蓝忘机身上,朗声道“我吗?我姓莫” 店主笑得十分有内容,忙催促小二“愣着干什么?上房一间,还不快带含光君和这位莫,莫公子去,去休息” “是,二位客官,跟我来”小二回过神来,躬身在前带路 “多谢,麻烦一会将饭菜送到房间里,菜选一些口味稍重,麻辣相宜的”蓝忘机付了钱,叮嘱道 “是,是”店主忙不迭点头 蓝忘机除了刚被搂住胳膊时稍有一瞬间的僵硬,从始至终都不曾将自己推开或是如自己所想的将自己劈走,魏无羡疑惑不解:蓝湛真是长进了,以前一撩就害臊,如今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撩他,他都不为所动,长进,太长进了…… 直到进了房间,魏无羡尤自搂着蓝忘机的胳膊出神。“想什么呢?”蓝忘机稍低头,温柔问道 莫玄羽身量比蓝忘机小,这个角度,蓝忘机低头正好看见魏无羡低头思索,俊秀的眉眼蹙成一个好看的小疙瘩。魏无羡如梦方醒,迅速抽出还搂着蓝忘机的一只手,尴尬在空气中挥了挥,眨眼道“啊?哈,含光君,名声不错啊,哈……” 第143章 蓝忘机也不拆穿他言不由心,温声问道“是不是很累?先休息一下,等饭菜送进来,我叫你……” 魏无羡忙摆手“不用不用,还是,含光君你休息吧,我……” “还想跑?你自己算算第几次了?”蓝忘机不等他说完,轻笑盯着他眼睛道 魏无羡欲哭无泪:这是怎么了?魏无羡,换了个身体,怎么连脑子都变笨了吗?舌头都会打结? 干脆再不回答,魏无羡不知该气自己还是该气蓝忘机,气鼓鼓躺在床上假寐,白日里逃跑了无数次,身心疲惫,躺着躺着居然真的累到睡过去了 蓝忘机本在窗前矮榻上坐着,忽听他这边没有动静了,只有均匀呼吸声响起。蓝忘机摇头笑笑,起身过来,弯腰帮魏无羡将靴子脱了,又坐在榻边,伸手把被子拉过来替他盖好,最后抬手将他脸颊上一缕头发拨下去,方才直盯着榻上睡熟的人,半晌轻笑道“累成这样,还要跑……” 是啊,失而复得的珍贵,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吧,蓝忘机望着眼前的人,心里酸楚又感恩:曾经恣意潇洒的云梦贵公子,也能脱去华服,穿着粗布旧衣在夷陵开荒种地,那份为理想甘愿抛却一切的勇气,从前的我是没有的;可当那个明朗活泼的你不见了的时候我才知道有多慌乱有多痛,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以前你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感觉我也想体会一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了 作者有话:怎么回事羡羡?我简直要怀疑你是故意逃跑,好被二哥哥抱回来的了,哈哈 第99章 共眠2 嘛妮嘛妮哄 2020-01-14 10:05:42 “蓝湛,蓝湛……啊,不要!”是一个梦,魏无羡闭眼蹙眉轻声唤道 蓝忘机一直在他身边坐着,见他睡得不安稳,忙拍拍他的背,轻轻安慰道“我在……” 榻上的人似乎真是感受到了回应,紧蹙的眉头松了松,又沉沉睡去 蓝忘机拿起他一只手臂,搭脉探了探,眉间紧紧锁住:为何这身体底子如此单薄?莫说御剑,当真连脚程都要放慢一点才行。蓝忘机叹口气,凝神将一股灵力经手腕输送到魏无羡身体里去,直到榻上的人眉头完全松开,蓝忘机才舒了口气,不顾自己也一身薄汗,起身将他额上冷汗擦了 “笃笃”敲门声响起,不及敲第三声,蓝忘机便开了门,小声道“多谢” 纵然再小声,魏无羡还是被扣门声吵醒了,他睡眼惺忪软着嗓子问“几时了?” 蓝忘机温声回道“戌时了” 猛听见蓝忘机的声音,魏无羡才从游离中惊醒,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含光君,我怎么睡着了,耽误你休息了吧?” 蓝忘机已经摆好碗筷,看着他温声道“无妨,既然醒了就过来吃饭” 魏无羡晃晃睡懵了的脑袋,穿好靴子坐在蓝忘机对面,见蓝忘机还是那张清冷的脸,不由疑惑:我记得只是想躺一下,所以靴子都没脱,难道是蓝湛帮我脱的?……看他表情好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蓝湛什么时候有过表情吗?唉,两世为人,我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见他不动筷子,只盯着自己看,蓝忘机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魏无羡回过神来,忙摆手道“没,没想什么……” “那便快吃饭,要凉了”蓝忘机将有辣椒的菜推到他面前,轻声道 魏无羡哪里还吃得下去,跑也跑不了,恶心他也没用,好像自己一身力气全都打在了棉花上,这该如何是好呢? 蓝忘机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知道他因什么犯难,故意岔开话题道“我适才查看,鬼手的指路姿势未变,看来我们还得继续往西北方向走” 魏无羡叹口气,将脑中纷乱暂时压下,问道“继续往西北?再往西北走不是清河聂氏的地界吗?” 蓝忘机点头“不错” 魏无羡心想:清河?那地方我熟悉,要不到清河再寻机会逃跑?打定主意,魏无羡放下心来,拿起筷子催促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养足精神,到清河再一探究竟吧……唉,含光君,没看出来,你确实挺能吃辣的哈……”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化气愤为食量,又吃了个肚儿溜圆,满足打着嗝想:真是奇怪,虽然一心想逃跑,可跟在蓝湛身边,却永远不必担心会遇到危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除了……除了心里有种不明白的异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哈……魏无羡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都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自己这是被蓝湛收买了?咦,不妥不妥…… 蓝忘机煮了茶,见他一时蹙眉一时展颜一时又摇头晃脑,心下好笑,斟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道“吃饱了莫要躺着,喝杯茶,消消食” “哦”魏无羡起身接了茶杯,细细啜了一口,确实清香无比,仰头喝了一大杯 蓝忘机又替他斟了,缓缓道“可要沐浴?” 魏无羡虽撞见过蓝忘机沐浴,前世又一起在冷泉里泡过,可自打回来,总觉得怪怪的,同处一室就够越界了,难不成还要一同沐浴? 蓝忘机见他瞪着眼睛不回答,轻笑道“我去叫小二送水过来” 蓝忘机端了吃完的碗盘出去了,半晌果然有人敲门喊道“客官,您要的热水” 魏无羡开门,见只有小二一个人,忙问“小哥,和我一起那位……” 小二机灵回答“哦,您说含光君啊,说是要去附近看看是不是太平,让您安心沐浴呢。要说这含光君啊,可真不愧是仙家名士,这么多年不论多小多不入流的邪祟妖魔,只要求助于他,没有不出面解决的” 第144章 魏无羡心头一动,又问道“可是也在到处清理疑似夷陵老祖重生的人?” 小二蹙眉问道“这位客官,您说什么老祖?没听过有这样的邪祟出没啊,不过我们这一带啊都知道含光君是逢乱必出的大好人大英雄呢” 魏无羡笑笑,忙道“没什么,多谢你了” 小二告辞道“不用谢,客官若还有什么吩咐,叫我就成” 魏无羡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熏得他眉眼脸颊都带上红晕,不停用手掬起一捧水又松手让它落回桶里,魏无羡心思飞转“江澄一直在找疑似夷陵老祖夺舍重生的人,他好理解,的确是太恨自己了。可蓝湛也逢乱必出,是因为什么?难道是想找到了带回云深不知处抄家规?不对吧,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猜出我是谁了,却还一路陪我出来,也没有带我回去受罚的意思啊……难道,是等我招出温宁,再一剑将他劈了?嗯,这倒是有可能……不行,还不知道这十几年温宁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还是得想办法逃跑。可是蓝湛也太能忍了吧,我都已经那样了,他还能面不改色,他以前不是最讨厌和别人身体接触吗?难道,是我做得还不够过份?还可以再过分一点?嗯,试试!” 等蓝忘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榻上的人,散着半湿的头发,衣带松垮垮系着,露出大半个胸膛,右手支着头斜躺着,左腿支起来,冲他勾手指 蓝忘机愣了一瞬,脸腾地红了,艰难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盯着魏无羡。魏无羡打定了主意要豁出去让蓝忘机受不了,再将自己打出去,见蓝忘机这副模样,还以为他要发作了,忙软着嗓子故意道“含光君,怎么去了这么许久,我可在等着你呢” 蓝忘机确实慌乱了一刻,可他怎么能不知道魏无羡的用意,只怕还是想要逃走。极力将胸中升腾起的火焰压下去,蓝忘机沙哑着嗓子道“小心着凉” 魏无羡坐起来,胸口衣领敞得更大了,蓝忘机刻意转过头去不看他,沉声道“既累了便早些休息吧” 魏无羡不依不饶,往床榻里面挪一挪,拍拍自己让出来的一块地方,依旧软着嗓子叫他“含光君,一起嘛” 明明那声音和平时也没多大区别,偏偏听上去就悦耳又动听,蓝忘机闭眼不语,可那句“一起嘛”又极具诱惑力不停在他脑子里回想 魏无羡看他动向,以为他要忍不住拔剑劈人了,忙借坡下驴道“既然含光君不愿,那不如,就放我离去……” 还没说完,蓝忘机腾地睁眼,哑着嗓子说“好”便大步过来,躺在魏无羡腾出的那块地方上,闭眼不说话 魏无羡心道:这也能忍?好啊,看你忍到几时?又继续道“哎呀,含光君,你睡觉不脱衣服的?多难受啊?来吧,我受累,帮你脱了”说完就要上手解蓝忘机的衣带,蓝忘机叹一口气,起身自己除了上衣和靴子,又重新躺下不语 魏无羡握握拳:好,你厉害,不说话是吧?闭眼睛不看我是吧?扬手故意将自己的枕头扔到窗外,魏无羡凑到蓝忘机耳边喊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哦,没有枕头我怎么睡啊?” 蓝忘机睁眼,果然见他枕头不见了,就要起身去拿新的,魏无羡忙眯着眼笑嘻嘻道“哎呀,不必麻烦含光君了,我和你枕一个就好”说完还调皮冲他眨眨眼 蓝忘机喉结滚了一下,还未说好或者不好,魏无羡便凑过来果真枕在自己枕上,散落的发丝飘到蓝忘机脸上,痒痒的,想去挠。可蓝忘机奇怪的浑身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似乎稍稍动一动,胸中升腾起的那团火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偏偏魏无羡毫不知情,又往蓝忘机身边靠了靠不满的说“哎呀,含光君,你的枕头太小了,我要掉下去了” 蓝忘机再也忍不了,扬起左臂将魏无羡的头枕进自己臂弯里,又伸出右手用定身术将他定住,就在魏无羡惊诧不已要开口的时候,及时将他禁了言 故意不看他不停冲自己瞪眼,蓝忘机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下来,蓝忘机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下去,明明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可偏偏他心里却苦涩不已:魏婴,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吗?想尽办法想要离去?可你一无灵力傍身,二无兵器护体,一个人又能去哪里?虽然我隐约知道,你对我不是那样的意思,但是不要走,就让我保护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好不好? 第100章 共眠3 嘛妮嘛妮哄 2020-01-15 00:07:04 直到感觉身边的人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睡熟了,蓝忘机才轻轻抬起他的头,抽出自己被枕得发麻的左臂,自行去沐浴 魏无羡被定了身,禁了言,不能动也不能说,被蓝忘机强行揽进臂弯里,既羞又惊,想要装睡糊弄过去,偏偏下午又睡了一会,毫无睡意。此刻耳边又是蓝忘机如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砸在他心上,砸得他思绪纷乱,如撞小鹿,只得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忽觉蓝忘机轻轻起身去了,好半晌不见回来,魏无羡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过去,见蓝忘机靠在浴桶里,轻轻擦洗头发,光裸着的背正对着魏无羡,背上纵横交错的戒鞭痕狰狞蜿蜒,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后腰处。今夜所有的惊诧和羞赧情绪顿时被蓝忘机那惨不忍睹的后背占去,魏无羡不停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拼命回想:戒鞭痕一条就够严重了,蓝湛背上至少有三十多道,这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世人和蓝氏诸人依旧对蓝湛尊敬有加赞赏不已,好似他也并没有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啊,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从小以他为傲的叔父下这样的狠手? 第145章 “哗啦”水声响起,似是蓝忘机出浴起身,魏无羡赶紧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蓝忘机披散着头发过来,皂荚的清新味道夹杂着蓝忘机身上清冽的檀香味混在一起,一股脑往魏无羡鼻子里钻。忽然感觉周身一松,原来是蓝忘机解了自己的定身术,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似乎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要继续装睡,这样的氛围里四目相对,恐怕就不仅仅是尴尬了,还得赶紧找机会开溜,这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偏离了自己刚开始的预料…… 蓝忘机则轻轻躺下,半晌又轻抬起左臂重新将魏无羡的头揽进自己的臂弯里,满意的轻笑一句,拉长了呼吸,平静下来。 自始至终魏无羡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蓝忘机摆弄,只在心里暗下决心“蓝湛魔怔了,明天一定要找机会溜走” 自进了清河境内,魏无羡因是故地重游,表现得活泼起来,所以当他半夜刚“吭哧吭哧”爬出客栈的围墙,就被蓝忘机提住后脖领子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大声喊起来“救命啊,有人吗?救救我吧……” “大晚上的嚎什么丧?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一个粗狂泼辣的女人声音骂骂咧咧响起来 乍一听到人声,魏无羡如抓住救命稻草,大声喊道“大姐,救人啊,我被挟持了……” “啊?”不知哪间房子的窗户被打开了,适才的女人声音尖利吼道“就你?被他?挟持了?” 魏无羡天真点头,带着哭腔道“对,对,就是他,他都挟持我好几天了” 那女人声音又刻薄几分,啐道“我呸,你也不照照,你是什么德行,人家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温文尔雅的君子,会挟持你?我看是你不要脸硬赖着他吧?” 魏无羡欲哭无泪,连呼冤枉“天地良心啊,就是他挟持的我,你这位大姐怎么也以貌取人啊?” 那女人顿了顿,温声问蓝忘机道“这位公子,是不是这个人死皮赖脸的赖着你啊?需不需要帮忙啊?” 蓝忘机露出微不可查一个笑,蕴着笑道“不用” 魏无羡见自己被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不服气道“那这位大姐,麻烦你帮他把我赶走吧” 那女人干脆理都不理他,又热心问蓝忘机道“公子,需不需要报官啊?” 蓝忘机一边拘着魏无羡往回走,一边道谢道“不用麻烦了,家中私事而已” 直到两人重新进了客栈,这位热心肠的大姐方回味道“什么情况啊?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蓝忘机轻轻将魏无羡提回房间,丢在榻上,叹气道“第十二次!” 魏无羡讪讪笑道“哈,蓝二公子半夜不睡觉,喜欢抓人玩儿哈” 蓝忘机无奈道“快休息,别闹了” 魏无羡赌气向内躺着不理他,蓝忘机一边拿起他一只手输送灵力过去,一边温柔道“鬼手的指路姿势变了,想必这附近应该会有发现,明日我们去集市上打探一番” 魏无羡赌气哼了一声,蓝忘机轻轻为他盖上被子,一夜无话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蓝忘机就带他到集市上,似乎还是小孩儿心性,魏无羡见什么都好奇,都忍不住要看一看拿一拿,蓝忘机缓步走在他身后,也不催促,只用目光温柔追逐着 “这是什么?”魏无羡见一个小摊贩摊子上有不少漂亮的小盒子,好奇问道 “这是胭脂,还有香粉,都是上好的,公子,给家里娘子带吗?”小贩见来了主顾,忙堆着笑推销道 “不是,我自己用”魏无羡故意说得大声,他确定蓝忘机听得到 小贩敛去笑容,不高兴道“公子,您不买,就不要拿我消遣了” 魏无羡矢口反驳道“谁拿你消遣了?这个香粉是吗?还有这个胭脂,都给我包起来” 蓝忘机见他要了东西,上前来准备付钱,却见他拿着些女子的胭脂水粉,忙正色问魏无羡道“你有钱吗?” 魏无羡理所当然般摇头“当然没有,可是,你不是有吗?”说完已经揣了东西继续往前逛去了 蓝忘机摇头付了钱,两人又逛了一阵方才回客栈,一进房间魏无羡就跑到角落里鼓捣,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好半晌忽得跳到蓝忘机面前惊喜问道“含光君,快看我” 蓝忘机循声望去,几乎没惊得跳起来,只见魏无羡用适才买的香粉胭脂将自己脸糊了一遍,惨白的脸,脸颊两坨诡异的红晕,活脱脱就是吊死鬼投胎 “含光君,我好看吗?”魏无羡顶着这副尊容凑过来,故意在蓝忘机面前晃 蓝忘机忍住心中惊诧,点头轻声回应道“嗯” 魏无羡还以为自己画的还不够丑,忙又缩进旮旯里鼓捣起来,半晌抬起头,脸比之前更加惨白,两坨红晕也更加一言难尽 “现在呢,含光君,我好看吗?”魏无羡第二次鼓捣好,又凑近蓝忘机问他道 蓝忘机点头“嗯!” 魏无羡无语:蓝湛居然说好看,难道我画得还不够丑? “客官,您要的……”店小二提了热水送来,冷不丁看见魏无羡的尊容,吓得话也说不清,大喊“啊,鬼啊!……”屁滚尿流跑下楼去了 魏无羡冲蓝忘机眨眨眼,连自己也不确定调皮道“含光君,你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蓝忘机面不改色,温柔肯定道“嗯” 第101章 同行1 “宗主,已到清河了”不净世,副使低声向聂怀桑报告 第146章 “几个人?”聂怀桑问 “只含光君和莫……魏无羡”副使本想说莫玄羽,可又觉得似乎不对 聂怀桑轻笑“终于来了……我去云萍城这几天金陵台动向如何?” 副使回道“纹丝未动” 聂怀桑蹙眉“别大意,他没理由不知道,只怕已经对薛洋失去信任了,只不过是在观望罢了,盯着义城的人手再加一倍,小心他杀人灭口” 副使奇怪道“薛洋与咱们也有大仇,何不让他们狗咬狗?” 聂怀桑轻蔑一笑“你当我怕他死吗?他再死一万次都是应该的,只是他死了反倒坏我的事,计划还得进行下去。更何况,立场这种东西,本就微妙,薛洋能与我合作,怎么保证他不会因为别的再度倒戈?毕竟是跟魔鬼交易,还是走一步看三步,小心为上” 副使了然道“宗主深思熟虑,属下望尘莫及” 聂怀桑轻笑“搅弄风云罢了,终究上不得台面……既然鱼饵来了,就动起来吧,这一池子浑水,是时候搅一搅了。百晓生呢?叫他来见我……” 副使领命去了 聂怀桑用手揉揉太阳穴处,似是疲惫不堪,来往云萍城一趟,令聂怀桑对金光瑶的狠辣手段有了更深的认识,以后要想对付他,得要更谨慎小心才行 正自思虑纷乱,外面有人禀报:“宗主,百晓生来了” 聂怀桑抬头,一个看起来极精明的中年男人赶上来行礼“聂宗主,小人有礼了” 聂怀桑忙起身道“先生别客气,快坐” 百晓生忙躬身答谢,聂怀桑开门见山道“戚大哥在时,常听闻先生大名,说不少消息都是先生给的,也有不少是通过先生放出去的,有劳先生了,多谢” 百晓生忙起身答道“聂宗主说得哪里的话,赤峰尊在时,经常关怀我等,大恩大德还未报答,他就……如今知晓宗主是为赤峰尊和和戚总领报仇,小人只盼能为帮宗主尽点微薄之力” 聂怀桑轻笑“先生高义。现下就有一件事需要先生帮忙” 百晓生忙道“宗主请讲” 聂怀桑低声道“如今我假他人之手调查此事,此人现已经到了清河境内,与之同行的另一位修为颇高,聂氏自己的人只怕在他面前难以隐匿行踪,只得拜托先生,借用先生江湖身份,将他二人引到行路岭去” 百晓生点头道“此人相貌如何,还请聂宗主告知” 聂怀桑道“十六七岁年纪模样,俊秀非常,与之同行那位更加好认,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相貌极佳,头戴抹额” 百晓生一一在心里记了,聂怀桑道“到时我会在附近酒楼高处看着,若认错了我便出现与你说话” “是”百晓生拱手,告辞去了 聂怀桑问“石堡里,可准备好了?” 副使上前答到“万事俱备” “好”聂怀桑点头道“这里交给我,你即刻便安排人手,着手准备义城的事,本想引金凌一人前来即可,可如今含光君寸步不离跟着,那便把蓝家的小辈也牵连进来吧,总让他们多一份忌惮……” 副使回道“宗主的意思是?” 聂怀桑轻笑道“不用着急,算着时间,引他们同金氏的小公子汇合便是了……只不过如今我们尚不清楚大哥其他的身体部分在哪里,若想继续下一步计划,还须得靠魏兄指出方向才行” 副使担忧道“是,可是宗主,那金氏的小公子,若发现的晚了,会死吗?” 聂怀桑淡淡一笑“会吧,毕竟大哥那双腿上的恶诅痕非同小可” 副使低头不语 聂怀桑看他一眼,苦笑道“怎么?你是要说我为了复仇丧尽天良了?想说我与那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副使忙道“属下绝无此意” 聂怀桑轻笑“有也无妨,去办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副使心事重重走了 聂怀桑回房间,找出自己压箱底的收藏,拿出一把扇子,正面是疏阔大气的山河图,背面是篆书,上题《山河固伦》四字。聂怀桑拿在手里看了几遍,方喃喃自语道“魏兄,记得你曾说过,这世间四时美景,山川风物本该是怎么都看不够的,如此简单一点念想,如今我却不能了……” 一声急促的通报打断了聂怀桑的思绪“宗主,宗主,有急信!” 聂怀桑蹙眉,忙道:“拿过来”,聂怀桑展信,眉头渐渐松弛下来,轻笑道“清河百晓生,果然办事利落,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聂怀桑再次打开扇面,摩挲一阵,舒一口气,闭眼不语,心里却悲伤又期待:大哥,开始了,你再等一等,很快就能沉冤得雪,很快就将那人面兽心的恶魔拉下神坛,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有话: 这一章主要要交代一下接下来的故事走向,略短,但跟别的放一起好像也不太合适 第102章 同行2 见逃跑不成,恶心他也无效,魏无羡终于安分下来“蓝湛真是,修为长了,心眼倒变小了,百般保证不再逃跑了,才肯解了我的定身术,真是,刚再世为人,又入蓝湛手,苦啊……” 魏无羡正一脸仇苦走在清河街道上,忽被人截住去路“唉,这位公子,我见你愁眉不展,印堂发黑,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魏无羡似是被人说到心坎儿里,忙点头不止“嗯,是是是,我最近啊,实在是不顺心得很” 第147章 这人顿时自夸起来“不瞒公子,在下人送外号清河百晓生,大到看坟定穴,小到孩子夜里哭闹,在下都能手到擒来,不过看公子你这情况嘛,像是走了霉运,来几张夷陵老祖震恶图吧,以恶制恶,以毒攻毒啊” 魏无羡听到他说自己走了霉运,正忙不迭点头,又听他道让自己买几张夷陵老祖震恶图,顿时哭笑不得,忙伸手问道“什么,什么?夷陵老祖?给我看看……” 百晓生递给他一沓画像,孜孜不倦的推销“本来是五文一张的,看你有缘,卖你十文三张,够意思吧?” 魏无羡翻看他递过来的画像,几乎没气晕厥过去,尤不死心,不确定又问了一遍“这是……夷陵老祖?” 百晓生斩钉截铁“是啊!” 魏无羡压下火气,若说被蓝忘机拿住想方设法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魏无羡,这个时候就恨不得冲这个江湖骗子大声吼一句:老子就是夷陵老祖,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最终还是选择忍了,不满说道“你见过魏无羡吗?人家怎么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让你画的,这什么呀,青面獠牙,凸目爆筋,还长这么大个痦子……我……” 百晓生一把抢过自己的东西,鄙夷道“你买不买?你买不买?好像自己见过魏无羡似的,不买就算了” 余光看见蓝忘机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副含笑看好戏的样子,魏无羡不忿,才要辩解,就觉耳后一阵掌风袭来,忙闪身躲过,就见百晓生被一穿金星雪浪袍的少年掀翻在地 定睛看清楚,果然是金凌,十来岁大,却性格任性妄为,张扬跋扈,把他舅舅和父亲的坏毛病学了个透,母亲的好处却半点没学到,魏无羡怕他这样的性格迟早吃大亏,便打算以长辈的身份立场教训他一回 “金凌”魏无羡喊道 “莫玄羽?你还没逃走呢?”金凌本就见不得莫玄羽,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魏无羡也不否认,继续道“你舅舅没教过你,跟长辈说话什么态度吗?” 金凌故意嘲讽道“我舅舅?也不知道是谁被我舅舅打趴下了” 魏无羡正要与他辩解,只见金凌一脸坏笑,吹了两声哨子,只远远听见“汪汪”两声,魏无羡便如同被人点住穴道,浑身颤抖又不敢轻易离开站的地方,只不顾形象大喊“啊!蓝湛,救我~” 蓝忘机本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只是被人群遮住,金凌没看到罢了,见魏无羡浑身颤栗呼救不止,也吃了一惊,忙上前来挡在他身前 魏无羡见他挡住自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双手紧紧箍住蓝忘机的腰,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若蓝忘机是棵树,只怕此时已经爬到他头顶上去了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颤栗,这是真的害怕,蓝忘机暂时压住心中疑问,恶狠狠看一眼受召唤跑过来的狗,沉声道“灵犬扰民,还不离开?” 金凌没想到真的是含光君,他本就怕蓝忘机比怕他舅舅更甚,此时见蓝忘机的眼神几乎怀疑他会一剑斩了自己的狗,又听他让离去,忙唤了狗,急急跑了 魏无羡还躲着他身后,闭着眼将头埋在他背上不敢看,蓝忘机温声道“走远了” 魏无羡试着冒出头来看了看,果然没人也没狗,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大妥当,赶紧尴尬放手,讪讪笑道“呵呵,走了就好,哈,多谢,多谢含光君了” 百晓生也才从地上爬起来,咕哝着“现在这世家子弟,当真了不得啊” 魏无羡急着打破尴尬,便借着打探消息的由头,凑上去问道“不错,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位兄台,您自称清河百晓生,是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知道啊?” 百晓生托大傲娇道“那是自然” 魏无羡忙道“不如这样,我请你喝壶茶,你给我讲讲?” 百晓生自然十分乐意“那敢情好,你想听什么?……” 聂怀桑在远处酒楼看着,招招手叫身后人吩咐道“看见那个带狗的小公子了吗?将他先行引到准备好的那个石堡去” “是”有人领命去了,聂怀桑摇着扇子,暗自计算时间,大概一炷香左右,见蓝忘机和魏无羡也向金凌去的方向去了,聂怀桑方起身,远远向百晓生抱拳一礼,那人回礼,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魏无羡刚才在那江湖郎中那里打听到了清河的怪事,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固一路都不语沉思。蓝忘机见他不似往日有精神,关心问道“适才那狗,吓到你了?” 魏无羡试图遮掩过去“啊,哈哈” 蓝忘机又问道“你信那百晓生说的?” 魏无羡道“这种江湖郎中的话,信一半都多,只是咱们自从到了清河,鬼手的指路姿势就变了,只怕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既然他说的行路岭听上去有古怪,何不一探?” 蓝忘机附和道“嗯” 魏无羡轻笑不语,心里却隐隐约约甜丝丝的,从小到大都怕狗,江澄以前虽然也会帮自己赶走,但赶走之前总要冷嘲热讽一番,之后还要恬不知耻让自己感谢他。如今蓝湛也帮自己赶走,竟不但笑话自己,还听上去挺关心的,不得不说,含光君就是含光君 “到了”魏无羡还陷在思绪里,忽听蓝忘机说道 魏无羡蹙眉道“果然有些古怪,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小心,跟紧我”蓝忘机走在前面,温声说道 第148章 “哦……哦!”魏无羡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论以前在云梦偷鸡摸枣,还是后来在乱葬岗大杀四方,每次冲锋陷阵首当其冲的都是自己,第一次被人保护在身后,居然有些小小的感动和微微的异样 “低阶走尸?”蓝忘机奇怪问道 魏无羡回过神来,附和道“没什么杀伤力的走尸,放这里,难道是不想让人靠近这里?” 蓝忘机点头,又提醒一遍“小心” 魏无羡暗自好笑:蓝湛也太小心了吧,低阶走尸而已……忽见几具走尸看见他就远远绕来了,知道它们是认出了自己,忙躲在蓝忘机身后打掩护道“哎呀含光君,你真厉害,你看,那走尸看见你就自己躲开了……” 蓝忘机轻笑,不揭穿他,只是一遍遍提醒他小心。“汪汪”狗吠声远远传来,魏无羡从善如流,环着蓝湛树就要往上爬,蓝忘机哭笑不得,温声安慰道“尚在远处” 魏无羡声音都带了哭腔“不管,不管,先躲了再说……” 蓝忘机心疼不已:知晓他怕狗,没想到这么怕,要找机会问一问才行。忙叠声安慰他“不怕,我在,我在……” 魏无羡听见两句“我在”竟真的好似多了些勇气,颤着声音道“金凌的狗吗?” 蓝忘机点头道“应该是” 魏无羡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道“那我们,我们,去看看?” 蓝忘机点头,却不动弹 魏无羡奇怪道“含光君,走啊,你不动,我怎么走啊?” 蓝忘机好笑道“那你,先把腿放下去,再稍稍松一松手” 魏无羡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像个树藤一样箍着他呢,忙把腿放下来,又松了松手,人却依旧躲在他背后 蓝忘机就这么被他拉着,一路拖着他往前走,狗吠声越来越近,身后的人也感觉越来越紧张,又走了一会,蓝忘机停住,沉声道“有个石堡” 魏无羡从他身后探出头,奇怪道“还真有个石堡,这就是吃人堡?只是这周围迷雾重重,这是被人设了迷障?” 蓝忘机点头道是,迷雾重重辨不清方向,魏无羡忽觉自己衣襟被什么大力拉扯住,还伴着嗬嗬的喘气声,忙哭喊道“啊!蓝湛,是什么咬住我衣服了?是不是狗?是不是狗?快救我,快救我……”嘴上哭喊,手里也不闲着,闭眼一把捞过一只胳膊抱住便不撒手“蓝湛,别放手,别放手啊……” 蓝忘机见那狗似乎并不伤人,只是要带他们去哪里,便任他拖着一边胳膊,只是反抓住魏无羡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慰 直到被咬住衣襟拖到石堡另一侧,那狗方才放开他,一个半人高,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金凌在里面吗?”魏无羡惊魂未定,但只见他的狗却不见他的人,想来是自己一个人下去了,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103章 相认1 将他们都引入石堡,聂怀桑便在外头焦急等着,虽说一切都是自己设计的,可若是真的出了人命,却也不是自己希望见到的。金凌那孩子,虽与金光瑶亲厚,可他父母之死却也与金光瑶脱不了干系,无端端害一个无辜可怜的孩子,聂怀桑也于心不忍,已打定主意:若蓝忘机他们发现不了,他便以前来查看的理由,进去将这孩子救出来 直到石堡里面“铮铮”响起琴声,聂怀桑方放下心中大石头:这是蓝氏的不传之秘-问灵术?没想到竟在这番情况下见识到了,据说是弹奏者与亡灵通过琴弦交流的一种术法,当真是玄妙至极 隐隐听见堡内有人唤“金凌……”聂怀桑便知计划成了,从暗处出来,故意露出声响,引人和狗的注意,果然还是那灵犬反应快些,扑上来就要咬人,聂怀桑闪身躲过,只袖子那里被扯下了一块料子 蓝忘机魏无羡二人正将金凌从被炸开的墙壁里挖出来,忽听堡外狗吠不止,忙道“堡外有异!” 二人扶了金凌出来,只见一个身影一闪隐入路边草丛里,金凌那条灵犬嘴里正叼着一块什么东西使劲向那个方向摇尾巴 “含光君,快追!”魏无羡忙道 远远看见那人身形,蓝忘机心里已有了底,听见魏无羡叫他去追,竟少有的露出担忧凄切的神情,喃喃道“我去追,那你……” 魏无羡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神情,自己这些天想方设法逃跑,如今这么好的逃跑机会,怪不得蓝湛放心不下呢。魏无羡心里那股异样又悄悄升腾起来,忽然就不想跑了,事实上刚才让蓝湛去追也只是下意识,并没有支开他自己溜之大吉的意思。忙笑着给他宽心道“快追,不当场抓住,只怕他抵赖不认,我先带金凌下行路岭,我们就在遇到那百晓生的地方见” 蓝忘机还是蹙眉不动,眼里隐隐不舍又担忧,魏无羡干脆说个清楚“放心吧,我不跑,我会去的” 见他眼底真诚恳切,蓝忘机方稍稍放心,点头道“好”。刚要御剑追出去,又听魏无羡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来“等下,等下,你把它带走,啊,狗带走……” 蓝忘机赶紧折回身,朝那灵犬一瞪眼,怪不得是灵犬,这狗看看昏迷不醒的主人,又望望“凶神恶煞”的蓝忘机,最终决定还是保命要紧,摇着尾巴跟着蓝忘机走了 魏无羡方舒了一口气,背着金凌一路下岭,找了间客栈,吩咐小二送水和干净的衣服过来 魏无羡一边帮金凌换衣服,一边温声笑道“来,让老祖伺候你更衣,可别说当舅舅的不疼你” 第149章 感觉到胸前一凉,金凌陡然惊醒,果见自己上衣已经被解开,莫玄羽正盯着自己小腿若有所思的看。心里惊骇不已,吓得几乎跳起来,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喊道“你你你你干什么?” 魏无羡方才只掠见他腿上青紫一片,似是恶诅痕,才要细心查看一番,他就醒了,只好揪住他裤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小腿看 金凌猛然想起眼前这位曾在金陵台上对自己小叔叔大胆表白的一幕,想起他喜欢的可是男人,如今又扯着自己的裤腿不放,莫不是,莫不是……金凌如被雷轰了,不知该哭还是该跑,一边一个劲儿往床角缩去,一边几乎哭道“我我我我,我不是断袖……” 魏无羡还当他害羞不让别人换衣服,哪知道他担心的是这个,哭笑不得道“这么巧?我是!哈哈哈” 金凌哭倒,颤声喊道“呜,别过来……” 魏无羡也怕吓着他,松了拉他裤腿的手,才要解释,金凌一个翻身下床,抱着衣服就跑了。魏无羡一下没抓住,竟丢了他行踪,懊恼不已“这孩子,跑什么?腿上还带着恶诅痕呢,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不过说到不让人省心,自己岂非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这些天蓝湛一路跟着,担心这担心那,可自己却一心想逃走,跟现在的金凌也并无二致。想到这里,魏无羡心口涌上一抹甜蜜,轻轻笑道“得赶紧找到这熊孩子,解决了他腿上的恶诅痕,蓝湛还在等我……” 蓝忘机追出去,自然不会失了手,将那人安置在客栈里,便去约定好的地方等着。起先将自己隐在暗处,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怕他灵力不够,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便走出来,捡了一个最一目了然的地方,站着等 等待最是熬人,虽然得了魏无羡的保证,但那人心思机敏,万一真的跑了……真的跑了也无妨,既已知道他回来了,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把他抓回来。可是万一,他是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危险……蓝忘机想到此,心里顿时揪住,对丢下魏无羡一个人的行为后悔不已…… 魏无羡解决了恶诅痕,到约定地方的时候,就见蓝忘机站在高桥上,一派长身玉立,显眼夺目,一时抬头看月,似是祈求什么,一时又低头思索,似乎不放心什么。魏无羡心里安定下来,担心别人的感受着实不好受,他适才已经试过了,害蓝湛担心自己这么久,还真是…… 蓝忘机感受到有人过来,忙转身,果见是魏无羡,眼里光彩乍起,忽又蹙眉暗淡下去,奔过来单膝跪在魏无羡面前,就要去查看他的腿 魏无羡吓了一大跳,忙往后缩,颤声道“这……含光君,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跪我?我要折寿了……” 蓝忘机已看清了他腿上青紫,和一道似被灼烧的鞭痕,叹一口气,抬头看他懊悔不已道“单膝而已……我只离开了几个时辰……” 魏无羡忙拉他起来,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快起来吧,单膝也不行,我受不起啊,哈” 蓝忘机眼里心疼万分,沉声道“这痕迹?从金凌身上移过来的?” 魏无羡忽就被他眼中的担忧和心疼打乱了心神,支吾着道“啊,可能吧,就是,不知道怎么,他就……” 蓝忘机有点生气他丝毫不爱惜自己,正色道“魏婴!” 空气似乎都停了一瞬,魏无羡所有的伪装和遮掩顿时丢盔弃甲,他几乎想哭,不是哭被人认出,而是被人真真切切担心着,心里满满当当的感觉,值得一哭 魏无羡微微哽咽道“你,你知道了?” 蓝忘机眼神温柔似水,点头道“嗯” 魏无羡心里感动,笑问道“何时,何时知道的?” 蓝忘机心中担忧尤未褪去,淡淡道“很早” 魏无羡感激他认出自己却未揭穿,也感动这一路的相护,原来都是对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蓝忘机先开口问道“你遇上江晚吟了?” 魏无羡苦笑“只要两个人都活在世上,自然会遇见的……那个人呢?追上了吗?” 蓝忘机不理会他问话,追问道“……疼吗?” 魏无羡满不在乎道“不过就是被紫电抽了一下,腿麻了一下,不疼,不碍事” 蓝忘机叹气“走吧,我背你” 魏无羡好笑道“啊?大男人还要背,多难看啊?不背” 蓝忘机反问道“很难看吗?” 魏无羡道“很好看吗?” 蓝忘机眼神悠长“可是,你曾经也要背我的……” 魏无羡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背过他,疑惑问道“啊?怎么可能?” 蓝忘机眼中光彩隐去,喃喃道“你,从来都不记这些……”半晌,又问道“真的不要背?” 魏无羡斩钉截铁“不背” 蓝忘机眼里升起一团火,上前一步,抄到魏无羡膝弯里,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魏无羡忽被人抱起,一时失去重心,只得将手胡乱去抓,不曾想竟环在蓝忘机脖颈上…… 两个人同时顿住,魏无羡还要挣脱,就觉蓝忘机双手使力抱得更紧了,他心想:蓝湛这是,要比一比谁脸皮更厚是吧,好啊,来啊。就见他也双手使力,环住蓝忘机脖子的手也紧了几分,两人几乎耳尖擦着耳尖,脸颊碰着脸颊……如此亲密微妙气氛下,蓝忘机除胸膛中跳心跳快了几拍,几乎与平时毫无二致,或者说似乎这就是他喜闻乐见的结果。 第150章 魏无羡本想臊他,哪知人家不动如山,自己倒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羞赧,懊恼,欣喜,感动……一股脑涌上来,竟少有的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从蓝忘机的角度,就见怀里人脸儿红红,眼神躲闪,说不出的娇羞可爱,双臂不由搂紧了几分,脚下步子也更坚定了,心中暗自祈祷:“魏婴,我们往后,就如同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作者有话:大家盼着的掉马章节来了,没有想象中的天雷勾地火,只是温情脉脉。被人护着,羡羡心里还是感动不已的 第104章 相认2 被蓝忘机打横抱着,魏无羡心里突突的跳,一时又挣脱不了,只好没话找话,含羞带怯的问他“含,含光君……你是在大梵山就认出我了吗?” 蓝忘机走得稳稳的,眼里似乎荡起一片涟漪,但很快便敛去,温声回应道“嗯” 魏无羡惊讶道“因为什么?因为金凌?还是因为我招出了温宁?” 蓝忘机皆轻笑着摇头 “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魏无羡更加好奇了,按说那天在场的人不少,怀疑他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如此笃定他就是魏无羡的人,还真的只有蓝忘机一个 蓝忘机轻笑“自己想” “啊?你就告诉我吧……”魏无羡想不出,忙耍无赖 蓝忘机在一间客栈外停住,沉声道“到了,人就在里面” 魏无羡只好暂停上面的话题,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你放我下来吧” 蓝忘机不语,也没放下他的意思 魏无羡忙道“快放我下来,你这样怎么开门?” 蓝忘机轻笑不语,双手仍稳稳抱着魏无羡,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最为失礼的举动,他“哐啷”一脚便踹开了客栈房间的门 魏无羡扶额:完了,蓝湛真是变了,这么不雅正的动作也做得出来 两扇房门甫一弹开,里面扭扭捏捏坐着的人便戚戚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待看清两人是用什么姿势进来的时候,这人似乎愣了一瞬,吞了口口水,接着道“我真的不知道……” 蓝忘机恍若未闻,稳稳将魏无羡放在席子上,对面坐着的人见他二人这样,忙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展了扇子遮住自己的脸。魏无羡越过折扇看过去,果真是老熟人,他这位昔年同窗,这么多年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当年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分明长着一张文采风流的脸,却是一副可任意揉捏的神情,一身行头品味颇佳潇洒不俗,必然花了许多心思在这上面,说他是位玄门家主,倒不如说他是个富贵闲人,只是穿上龙袍不似太子,配着长刀也不似仙首 蓝忘机不与他多话,只将狗嘴里的衣料放在案上,聂怀桑忙将自己的袖子捂住,嗫嚅道“我,我只是恰好路过……” 魏无羡笑道“你不知道?聂宗主,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我来说吧,看看是不是说着说着你忽然就想起什么了……” 直到将聂怀桑盘问完走了,蓝忘机方单膝跪地,想要查看魏无羡的双腿。适才他就一直担忧不已,甚至在长街上见他走路有些不自然立马就反应过来是不是腿受伤了。他实在是太害怕魏无羡受伤了 “哎,含光君,好好的,做什么又跪我?”魏无羡吃了一惊,忙要拉他起来 蓝忘机不理会,揭开他的裤腿,整条右腿已经青紫到发黑,还有一道紫电的灼伤,狰狞恐怖……蓝忘机心疼不已,蹙眉恨恨道“江,晚,吟!” 魏无羡见他眼露凶狠,知晓他迁怒江澄,忙帮他说好话道“含光君,已经不疼了,真的……”说完又要去拉蓝忘机起来,哪知右腿脱力,崴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蓝忘机眼疾手快,忙伸手将他接住,急切喊道“小心!” 魏无羡整个人都稳稳跌在蓝忘机怀里,虽说只是普通的恶诅痕,可对于他这具身体来说,如不赶紧处理,只怕也有危险。 蓝忘机再也不顾他说什么,抄起魏无羡膝弯便将他抱起来,紧走几步放在榻上,伸手撸起魏无羡裤管……只一眼,眉头便蹙得更深了 一会儿功夫已经被他抱了两次,魏无羡心中惊讶感动何止于此?可又实在担心他迁怒江澄,下次见面与他打个你死我活,便安慰他道“蓝湛,我没事了,真的不疼了,江澄也是……” 蓝忘机眼中心疼更甚,蹙眉冷冷道“别提他” 魏无羡住了嘴,点头道“不提,不提,你别生气” 蓝忘机知道魏无羡与江澄自小长大的情谊,自然也不能真的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只得叹气道“他知道了?” 魏无羡点头 蓝忘机眼中担心几乎要溢出来,忙抓了魏无羡的手,急切道“以后,决不可独自涉险了” 魏无羡被他眼神击中,顿觉被人珍视居然这般美好,鼻中酸楚不已,喃喃点头道“嗯” 蓝忘机得了他的保证,稍稍放下心来。稳稳心神,轻轻解开魏无羡衣带,就要去退他的裤子,起先魏无羡还害羞用手去挡,瞥见蓝忘机担忧的眼神便放开手,任他检查伤处 眼看蓝忘机眉头越蹙越紧,魏无羡也知晓不妙,喃喃道“都到大腿根儿了” 蓝忘机凝神运气,将一股强劲灵力输入魏无羡腿部伤处,魏无羡只觉酸麻之感顿减,受诅的右腿渐渐恢复知觉,恶诅痕的颜色也稍稍淡了些 蓝忘机始终一言不发,专心治疗,魏无羡紧紧盯着他的侧脸:眉间因蹙着拧起一个小疙瘩,眼睛紧闭,薄唇轻抿,下颌角的线条硬朗流畅,隆起的喉结因使力微微颤着……魏无羡心道“之前只觉蓝湛长得俊,不过确实是俊,现在闭着眼睛,没了那份清冷不易接近,倒更显得好看了,像一尊玉像,越看越好看……” 第151章 蓝忘机收起灵力睁眼时,便见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轻声问道“怎么了?还是痛吗?” 魏无羡忙移开眼睛,眨眼缓解尴尬“啊?哦,不疼了,不疼了……多谢你了,含光君” 蓝忘机眼中神采瞬熄,起身淡淡道“不疼便好,还需再除几次才能根治,你若觉疼痛,便告知与我” 魏无羡奇怪不已: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我刚说的话,有哪句不对吗? 正自思绪万千,忽听案上茶杯茶壶响作一团,原来是封恶乾坤袋里的鬼手久未压制,自己跳将起来 “含光君,该合奏《安息》了”魏无羡理好衣服,唤道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往腰间去摸竹笛,却空空如也,忙抬头去找,只见那竹笛在蓝忘机手里,正被他用小匕首修理着 “给你,好好吹……”蓝忘机修好递过来,温声道 魏无羡噗嗤一笑“难为你听了这么久,实在抱歉”,低头去看,竹笛笛孔不平整圆润的地方都被蓝忘机细心修过了,还在笛尾刻了朵似莲似云的花,或者说,更像是卷云纹做花瓣的九瓣莲…… “铮”一声琴起,蓝忘机蕴着笑温声道“好好吹” 魏无羡嗤笑点头 琴笛相和,铮鸣如刀剑,呜咽如低诉,按说该很快压制鬼手怨气才对,可那只封恶乾坤袋却似受了刺激,跳将得更加厉害了,魏无羡好笑气道“喂,你怎么回事?听惯了丑调子,给你吹好听了你还不爱听了是吗?” 蓝忘机琴音未停,沉声道“非此原因,是你身上的东西刺激了它” 魏无羡奇道“我身上?我身上今天多出来的东西……难道是恶诅痕?” 蓝忘机点头“不错” 魏无羡蹙眉道“恶诅痕是从金凌身上移过来的,而他,应该是今天被埋在墙壁里的时候沾染上的,难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聂家的石堡里?” 蓝忘机附和道“恐怕的确是这样” 魏无羡又思索了半刻,无奈道“罢了,这鬼手是讹上我们了,看来不帮他找全身体,它誓不罢休啊” 蓝忘机听见他说我们,嘴里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温柔说道“今日先休息,明天再上行路岭一探” 魏无羡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 可怕的静默……二人谁都没有先去睡的意思,还是魏无羡先绷不住,磕磕巴巴道“含,含光君,你,你先休息吧” 蓝忘机眼神灼灼看他“我无事,你今日奔波,应当快休息” 魏无羡心道“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奔波?”可两个大男人家,让来让去的又觉得十分怪异,先前还可以借莫玄羽的身份胡作非为一阵,现下已经被蓝湛认出来了,再那样,又觉得不好……思来想去没个头绪,便自己恹恹的,当真先去睡了 蓝忘机尤在凝神打坐,听得榻上的人呼吸均匀绵长起来,便轻轻起身,打来温水,将他手脸细细擦了,又伸手,解了他的发带。 手还停留在魏无羡耳边时,那人似乎感受到蓝忘机手心里的温热,循着热量,将自己的脸蹭在这个温热熟悉的大手里……似抚摸云深不知处那只毛茸茸的兔子一般,蓝忘机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心里的温柔顿时化成一摊水 作者有话: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一天,羡羡已经动摇了,下一次就该问自己“难道断袖也会传染吗?”:-d 第105章 入局1 亥时息卯时起是蓝家雷打不动的作息习惯,蓝忘机卯时便准时醒了,身边的人却头发乱蓬蓬的蹭在自己臂弯处,双手抱着自己挨着他的左臂睡得正香甜。 蓝忘机心里似被温热的水汽熏过,黏答答热乎乎的,转头看他,样貌虽有异,比魏婴青涩了些,也单薄了些,但那眼里的倔强不服输,却如出一辙。现下闭着眼熟睡,只有呼吸一下一下热热的打在自己手臂上,连带着自己心里都痒起来。蓝忘机不敢再看,又不忍吵醒他,便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闭眼躺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魏无羡方悠悠醒了,只是尤闭着眼迷迷糊糊问:“蓝湛……卯时啦?” 蓝忘机轻笑,温柔道“卯时已过了” 魏无羡尤睁不开眼睛,只软着嗓子奇怪问道“你不是卯时准时起的吗?怎么,今日犯禁了?” 蓝忘机轻笑不语:犯禁?岂不是早就犯了?半晌,见魏无羡还是迷糊着醒不了,便起身轻轻唤他“魏婴,魏婴,醒了吗?” 魏无羡带着鼻音摇头道“嗯,没有,头疼” 蓝忘机蹙眉“头疼?为何会头疼?” 魏无羡摇头,乱蓬蓬的头发蹭在蓝忘机臂弯里,蹭得蓝忘机心软得一塌糊涂,温柔问道“那可要我帮你按?” 魏无羡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点头不止 蓝忘机轻笑,轻轻起身,将魏无羡的头摆正在自己怀里,又将他头发理顺,轻轻按起来。半晌轻轻问道“可好些了?” 魏无羡不语,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蓝忘机温声道“既好些了,便快起来,我去叫店家备些吃的拿过来” 魏无羡尤只是点头 直到蓝忘机起身出去了,魏无羡方睁开眼睛,那双眼,清明如朗月繁星,哪有一点点没睡醒的迹象。魏无羡呼吸着枕边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回想刚才蓝忘机与自己说话时的温柔模样,吃吃的笑,不得不说,虽然自己也说不清个来龙去脉,但是,贪恋这种感觉,却也是真的 第152章 听得蓝忘机拿了东西进来,魏无羡又闭上眼尤自装睡。蓝忘机放下手中托盘,过来坐在榻边,轻轻唤道“魏婴,魏婴,醒了吗?” 魏无羡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蓝忘机又温声道“那便起来吃早饭” 魏无羡点头,却不动,软着嗓子道“头太重,抬不起来” 蓝忘机宠溺一笑,伸手拉住魏无羡手道道“那我拉你起来” 蓝忘机才要使劲,哪知魏无羡也使了些力气,一时力过,魏无羡便直愣愣朝他胸前摔过来,蓝忘机躲避不及又怕他真的摔着,忙用胸膛去接住他。“咚”一声闷响,蓝忘机仰面摔在榻上,魏无羡则趴着摔在蓝忘机身上 “摔疼了吗?” “撞疼了吗?” 二人同时开口问道 蓝忘机摇头,魏无羡则伏在他胸前,半晌不说话也不动弹,蓝忘机才要问他是不是真的摔疼了,就听魏无羡哑着嗓子低低道“蓝湛,我饿了……” 蓝忘机轻笑“好,你起身,我拿了吃的上来” 吃完饭,二人便又往行路岭而来,聂怀桑正带着族内弟子修补被金陵炸坏的墙壁 魏无羡拱手道“聂宗主,砌墙呢?” 聂怀桑讪笑道“是啊,是啊……” 魏无羡不怀好意冲他笑笑“可能要麻烦你待会再重新砌一遍了” 聂怀桑尤陪笑着说好,蓝忘机已经上前,左右唰唰两剑,刚砌好的墙壁便霎时四分五裂。聂怀桑敢怒不敢言,只嗫嚅着“你们,你们……” 蓝忘机不理会他,径自将墙内尸体往外挖。聂怀桑看得奇怪,忙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魏无羡本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听他问起,便上前揽住聂怀桑肩膀道“聂宗主有所不知啊,我们在莫家庄发现一条被分尸的左臂,是它指引我们到这里来的,我想它要找的应该是自己缺失的尸体其他部分吧” 聂怀桑忙摆手道“天地良心,我们家墙里的尸体都是完整的啊,我可以保证的,如你们不信,我这就叫人都挖出来,自证清白” 说完便招呼人手过去帮蓝忘机拆墙,蓝忘机转身瞥见魏无羡与聂怀桑勾肩搭背,声音冷冷道“过来帮忙” 魏无羡忙道“哦,来了” 哪知蓝忘机又温声道“不是你” 不是你?这里就剩下了两个人,不是他自然就是我咯,聂怀桑欲哭无泪,忙收了扇子前去帮忙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整面墙壁里的尸体都被挖出来了,聂怀桑小声问道“只用挖这一面墙壁吧?”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道“不错,当时金凌就埋在这面墙壁里,他腿上的恶诅痕又颜色极深,那东西定然与他离得不远,只拆这面墙就行了”。 聂怀桑忙拭着汗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将挖出的尸体一一摆开,确实如聂怀桑所言,当真都是完整的 聂怀桑嗫嚅道“你们看,我就说我们家的尸体都是完完整整的,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一句无心的话提醒了魏无羡,他朗声道“腿?对。蓝湛,看腿,金凌身上恶诅痕只在腿部,会不会玄机就在尸体腿上?脱裤子,快,脱了尸体的裤子!” 聂怀桑惊得几乎要哭“啊?你为什么要在含光君面前说这种羞耻之言啊?” 魏无羡继续道“没女尸的事,只脱男尸的裤子” 蓝忘机点头轻声道“你别动!……” 聂怀桑赶忙嚷道“你看,你看,含光君都看不下去了!” 却听蓝忘机温声说道“你退后,我来!” 聂怀桑不仅仅是惊讶了,几乎震惊得睁圆了眼睛闭不上嘴巴了。见蓝忘机手起剑落,将几具男尸的裤子从大腿处轻轻挑开,细细查看过去,沉声道“找到了!” 众人凑上去看,那具尸体的腿竟是被人缝在那具身体上去的,身体和腿肤色不一样不说,大腿根处还有一圈极细极隐秘的线圈。 魏无羡看完,蹙眉冷道“果然是,如此隐秘,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聂怀桑冷汗擦之不及,忙摆手道“含光君,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魏无羡盯着他的眼睛,探究道“这具尸体哪里来的你也不知道?” 聂怀桑转脸对着他,欲泣道“我之前说过我们聂家刀灵的事,我大哥死得突然,还没凑够怨灵,所以我帮他找了一部分,这具大概就是那时候混进来的。可我们也只用看看是不是完整就行了,谁会脱了尸体裤子去看他们是不是属于同一个身体啊?” 魏无羡点头“这倒也是,有心之人存心要将那双腿放在你家石堡里,确实也难以防备” 蓝忘机不语听着,半晌,冷冷道“鬼手的指路姿势变了!” 魏无羡聂怀桑忙上前去看,只见那鬼手又呈四指握拳,食指指向一个方位,蓝忘机沉声“西南方向……” 聂怀桑心中一跳,面上不漏痕迹,嗫嚅道“西南方向?莫不是栎阳?” 蓝忘机将那双腿也用封恶乾坤袋封了,淡淡道“告辞” 魏无羡忙道“这里就麻烦聂宗主善后了,既然鬼手指出了方位,我们便出发了” 聂怀桑楞楞道“二位是要去栎阳了吗?” 魏无羡点头道“告辞” 作者有话:众人皆要入局了,聂导威武 第106章 入局2 待二人走远,一弟子打扮的人上前问道“宗主,难道真是栎阳吗?” 第153章 聂怀桑沉吟半晌,点头道“含光君从不言过其实,他说是栎阳便九成九就在栎阳了” 弟子问道“那我们……” 聂怀桑喃喃道“既已开始,便不是我说停下就能停的了……”深舒一口气,沉声问道“江氏的人还在清河吗?” 弟子回复“江宗主要赶着去赴下个月金陵台的清谈会,已经启程回云梦了,金氏的小公子尤在清河” 聂怀桑道“那就好办了,去吧,算着时间,晚含光君他们一天的脚程,将金氏的小公子也引到栎阳去” 弟子回“是,那蓝氏的小公子们?” 聂怀桑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弟子回道“尚在姑苏境内” 聂怀桑思索一会,沉声道“姑苏?心急不得,先将他们引到琅琊,再引他们到栎阳与金氏的小公子汇合……” “是”弟子躬身答是“宗主选的时机正好,各家都在准备赴金陵台盛会,无暇顾及小辈……” 聂怀桑心里一动“各家?”,兀自轻笑一声“不错,既要搅和这一池浑水,那些惯会浑水摸鱼的,岂能少了他们?吩咐下去,不光金氏蓝氏,家里有小辈的都别放过,尤其巴陵欧阳家的,和平州姚家的,都算好时间,引到栎阳去” 弟子躬身答“是” 聂怀桑复又问道“百晓生回来了吗?” 弟子回复“回来了,怕被含光君他们认出,不敢擅自过来,现在不净世等您呢” 聂怀桑点头道“好,这里交给你,且先封起来,派人看着” 弟子担忧道“可现下少了一具尸体,那刀灵……” 聂怀桑轻笑“少?这世上最不少的就是尸体了,别急,自有人送来” 回了不净世,百晓生果在那里焦急等他,见他进来忙上前见礼 聂怀桑扶住,忙道“先生来回奔波辛苦了,快进去坐下说” 百晓生入座,回复道“宗主所料不错,那座观音庙确有古怪” 聂怀桑身体前倾,蹙眉问道“哦?可看的出是什么?” 百晓生回道“整座观音庙都建在阵里,应当是在镇压什么了不得的邪物,那观音像底下,也压着东西,有八成把握是尸体,而且是女尸。若小人未看错,观音庙主殿应当是主护,聚灵的四灵阵,而整个庙宇连同院落,便是主困杀的天煞阵,若要攻破,只怕不易” 聂怀桑蹙眉不语,亲自去了云萍城一趟,见了那观音像,只觉眼熟得紧,如今派了精于此道的百晓生去,回来说观音像下压着女尸,聂怀桑方恍然大悟:观音像?女尸?金光瑶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胆子,让自己的母亲死后都要受香火跪拜,也不想想能不能受得起? 百晓生见他蹙眉似在犯愁,宽慰道“宗主也不用太过犯难,那主困杀的阵法的确难破,天煞阵又名十二天煞阵,阵眼有十二个之多,若选错了一个,便如同入了死局,不但不能破阵,自己都要命丧当场。但妙就妙在,主殿居然是主护的聚灵阵,此阵无甚杀伤力,设阵的人应该是想守护什么东西,我们可从此阵入手,只要找到阵眼,破阵便容易得多” 聂怀桑沉吟半晌,眼中神采由怨恨转为怜悯复又愤恨起来,沉声点头道“有劳先生了,不过此时不是破阵的最好时机,但我想要观音像下那具尸体,先生可能设法帮我弄来吗?” 百晓生捻捻两撇胡子,半晌点头道“此事不难,只是需要人手” 聂怀桑起身一礼“先谢过先生了,人手多得是,先生需要多少?” 百晓生忙也起身回礼“此阵易破,但容易惊动人,宗主多给我些人手,我设法从两处阵眼防备薄弱处遁地而入,神不知鬼不觉” 聂怀桑由衷赞道“果然妙计,那我多派些身手利落的随先生去,一切便有劳先生了” 二人又商议些细节,百晓生告辞去了 “宗主”副使回道“含光君一行已离开清河,往栎阳去了” 聂怀桑舒一口气,轻声道“那便开始吧,将他们在清河所遇所见都着人放消息出去” 副使问道“包括行路岭吗?” 聂怀桑点头“不错,鱼饵已经放出去了,不管能钓到什么,都与我们有益” “是”副使领命,却站着不走,聂怀桑问道“还有事?” 副使说出心中疑问“宗主,与含光君同行那位,当真是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吗?” 聂怀桑轻笑点头“能让含光君珍而护之,舍夷陵老祖其谁?” 是啊,在酒楼高处,聂怀桑便已经确认,那个顶着莫玄羽的脸,眼中却完全没有莫玄羽老气横秋的人,就是魏无羡无疑,而蓝忘机一直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处跟着,淡然满足的看着他,这样的两个人,不是魏无羡蓝忘机又是谁呢? 聂怀桑展颜一笑,欣慰又向往 第107章 姓蓝1 携了两只封恶乾坤袋和小苹果,蓝忘机魏无羡两人出发前往栎阳 魏无羡坐在驴背上,晃晃悠悠踢着两条腿,悠闲自得的与蓝忘机说话“蓝湛,你说这位仁兄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死了被人分尸不算,还要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 蓝忘机一手牵了小苹果的缰绳,半个身子转过来与他说话“你觉得呢?” 魏无羡摇摇头“不知道,但看他手和腿的形状,生前该是位身量高大,修为不俗的男子” 蓝忘机点头道“不错” 魏无羡突然眼珠一转,身体前倾,好奇问道“蓝湛,我死那几年……” 第154章 还未说完,就见蓝忘机恨恨转过来看他,蹙眉微嗔道“魏婴!” 魏无羡及时闭了嘴,心里却甜丝丝的,好笑逗他道“含光君,商量个事情好吗?” 蓝忘机慢了一步,转头盯住他说“嗯?” 魏无羡轻笑“哎呀,我这几天累死了,到了栎阳以后,能不能你去打听这些事,我也偷偷懒,受用受用?” 蓝忘机郑重点头“嗯!” 才进了栎阳城,蓝忘机便带着一人一驴急急往前走,魏无羡好奇问他“哎,含光君,这是要去哪?” 蓝忘机脚下不停,温声说道“去前面酒肆,打听一下” 魏无羡忙瞪了眼睛,扯停了小苹果,惊奇道“含光君,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也会……我以为你会去找驻镇在此的仙门世家呢?” 蓝忘机随着小苹果的步子停下,看着驴背上惊奇不已的人说道“我记得有人说过,这种事,得去那种人多客勤伙计机灵的酒肆茶摊打听,驻镇的仙门世家往往顾及颜面反而不肯如实相告” 魏无羡轻笑,这越听越像自己会说的话,轻巧跳下驴背,走到蓝忘机身侧,魏无羡点头不迭,腆着脸夸自己“没错,没错,能说这番话的人定然是个心思机巧,不拘泥俗世的奇人” 蓝忘机轻笑道“嗯!” 魏无羡语结,本想逗他,哪知蓝忘机居然郑重说好,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何家酿啊,何家酿,本地特产何家酿……哎,二位公子,要不要尝尝,本地特产的酒,闻着不辣,后劲可足着呢……”才要往前走,酒肆里机灵的伙计便赶上来,截住他们说话 魏无羡一听说酒,馋虫立马被勾上来,眼里一亮。蓝忘机轻笑问他“你想喝酒?” 魏无羡点头,那伙计见来了生意,忙继续道“公子放心,我家的酒方圆几里都有名的,而且喝了我家的酒,要是还能站着,我啊,跟你姓了” 魏无羡忙道“来一碗” 伙计赶紧递上去,魏无羡一仰头,果然清冽非常,好笑挑挑眉道“跟我姓?” 伙计忙道“公子,我说的是一坛,喝完一坛了,还能站着,我就跟你姓了” 魏无羡哈哈大笑“哈哈,来三坛” 伙计见来了大主顾,忙往里让“好嘞,好酒三坛,二位公子请” 二人进去落了座,魏无羡轻笑“这生意做了,自然就好开口了,含光君,一会儿我来问,你坐着就好” 蓝忘机轻笑“你不是说要偷个懒?” 魏无羡笑笑“骗你的,有了酒,就有精神了,哈哈” 蓝忘机轻笑不语 伙计很快抱了三坛酒过来,魏无羡点头问他“哎,小哥,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怪事啊?” 伙计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奇道“公子说的是什么样的怪事?” 魏无羡端起面前酒碗仰头喝下“比如分尸奇案啦,杀人灭门啦……” 伙计皮笑肉不笑道“哈,公子,口味真…独特哈……,有是有,不过不是现在,是十几年前了” 魏无羡忙道“哦?愿闻其详” 伙计想了想说道“十来年前,我们这里出了个了不得的灭门惨案啊,一家十多个主人,五十多个家仆,一夜之间都被杀了,死状那个凄惨呦……” 魏无羡敛去笑容,正色问道“哦?这么大的事,没人去找驻镇此地的仙门世家吗?” 那伙计忙摇头不止“您说的就是那种飞来飞去的修仙的吧?您知道栎阳驻镇的修仙的家族姓什么吗?姓常,死了的就是他们家……” “死死死,你要死啊,客人面前说什么死死死的!”伙计还没说完,便被闻声赶来的掌柜的一顿训斥 伙计委屈巴巴“掌柜的,这,不怪我啊,是……” 蓝忘机一直淡淡听着,见此形状,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桌案上,沉声道“再来五坛” 那掌柜的一看果然大主顾,也不敢得罪,忙陪笑道“唉,唉,好嘞,你,快好好陪二位公子聊聊,再去后厨,给二位公子多送一盘瓜子” 伙计利落跑去了,一会儿功夫就置办好了,便入了他们的座,好整以暇开始讲“公子不知道,那常氏就是本地的修仙大家族啊,一夜之间死绝了,可怜,只剩下他家的主人常萍……” 魏无羡听着,蹙眉打断他“你不是说一夜死绝了,怎么还有他主人……” 那伙计悠闲磕了口瓜子,点头道“公子莫急,正要说呢,那常萍当天外出,正好逃过一劫,不过也是暂时的,他回来后就疯了,到后来他还是死了,死的时候……咦~,被人凌迟的,凌迟您知道吧?一刀一刀的剐啊,整整三千六百刀,活活疼死吓死的……” 魏无羡已经想起来了,栎阳常氏的灭门案,他似乎记得些,不过后来这段,却怎么都没有印象,又仰头干掉一碗酒,问道“这么残忍?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伙计忙吐出一颗瓜子壳,点头道“怎么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凶手好像叫什么老,怪?老祖?哦对了,夷陵老祖……” 魏无羡刚入口的酒绷不住喷出来,呛得他咳嗽不止,蓝忘机忙将一方雪白的帕子递了过来,又轻轻在他背上帮他顺气 魏无羡平息下来,忙问道“什么?” 那伙计见他反应如此强烈,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他不信,忙说得更加具体“是这个名号没错,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的,他好像叫什么魏,对了,魏无钱,嗯,就是这个名字!” 第155章 魏无羡哭笑不得,想与他理论,就见蓝忘机起身要走,忙起来道“好吧,不说了,结账吧” 伙计利落结账找零,魏无羡道“这几坛酒暂时放你这里,我一会打发人来取,你不会赖账吧?” 伙计跟他混熟了,上前勾勾他肩膀,拍着胸脯说“公子放心,本店童叟无欺,您安心放着吧” 魏无羡笑道“好啊,多谢你了” 伙计奇怪问道“二位公子是要去常宅吗?那里……唉,公子,跟您一起这位,他瞪我干什么啊?” 魏无羡哈哈笑道“哈哈,你说他吗?我这位朋友啊,家教极严,最讨厌别人勾肩搭背,言行无狀” 伙计赶紧放开手,撇撇嘴道“这么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勾肩搭背的是他老婆呢” 魏无羡憋着笑“哈哈,对了,我可喝完了一坛了” 伙计奇道“啊?” 魏无羡眯眼好笑道“跟我姓?” 伙计立马堆上笑“哦,是了,公子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喝了一整坛还能好好的连舌头都不打结的人……话说,公子,您,姓什么啊?” 魏无羡刚要说魏,又想起他说魏无钱,着实气人,便眨眨眼道“我,姓蓝” 那伙计从善如流,点头不止道“是了,从今往后,我便姓蓝了” 魏无羡哈哈大笑,往前去赶蓝忘机,走到他身旁,魏无羡轻笑道“多谢含光君结账之恩,为了报答你,我让他跟你姓了,不用谢我” 蓝忘机好笑不已,这人还真是……无奈轻声道“走吧” 魏无羡见他难得的变了表情,忙上去问“对了,含光君,刚才你怎么不让我继续问了?” 蓝忘机放慢脚步等他,温声道“常氏的事我大概知道,所以不必问了” 魏无羡忙扯住他袖子,着急问道“你知道?那你先告诉我一声,这事,和我没关系吧?不会真的是我吧?” 蓝忘机摇头“不是你,但与你有些关系” 魏无羡忙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我好好的死了这么多年……” 蓝忘机忙微嗔打断他“魏婴!” 魏无羡撇撇嘴,陪笑道“好啦好啦,下不为例” 蓝忘机叹气点点头,又问道“恶诅痕如何了?” 魏无羡用手指比了一段距离,调皮道“还剩一,点点,这么一点点” 蓝忘机见他胡说八道,忙蹙眉问“一点点是多少?” 魏无羡笑笑,眨眼看他“一点点,就是一点点咯,要不,我脱给你看?” 蓝忘机轻笑不止,轻声道“回去再脱” 第108章 姓蓝2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往常氏废弃的宅子去了 “蓝湛,栎阳常氏的事,我们当年虽亲历,可是凶手薛洋后来逃走,我又,又连累莲花坞被灭……”魏无羡说起莲花坞,控制不住的内疚悔恨 还未等他说完,蓝忘机便停下脚步,横着剑柄挡住他去路,温声宽慰道“魏婴,莲花坞之事,不是你的错” 魏无羡眼中蓄出泪来“怎么不是,若不是我……” 蓝忘机声音高了一分,又唤他“魏婴,当年温氏狼子野心,就算没有你,莲花坞也难逃此劫……”说完,抬起右手轻抚了抚魏无羡手臂,叹气道“你千万别因此事自苦” 魏无羡抬眼看见他满含担忧关切的眼神,点头将泪意逼回去“嗯” 蓝忘机有意将话题引开,便温声道“常氏被灭以后,常萍确实没死,但八年前,他却被人发现死于凌迟,还被挖去了双眼” 魏无羡尤带点鼻音,蹙眉问道“当真是这样?凶手还是薛洋吗?” 蓝忘机摇头“不知,盛传是晓星尘所为,因为凌迟常萍的剑正是他的霜华” 魏无羡心中疑惑更甚“晓星尘?我那位小师叔?当年他擒了薛洋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后来在夷陵监察寮见过宋岚一面,当时他说薛洋屠了白雪阁还毒瞎了自己双眼,是晓星尘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他。难道,是他失去双眼之后迁怒到常萍身上,报复杀人吗?” 蓝忘机摇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魏无羡点头暗赞蓝忘机的严于律己“不错。只是,一把剑,谁都可以拿着去行凶,确实不能作为定论。可若是薛洋……不对,他那样的人,断不可能为了杀一个人等好几年,没理由过了好几年后才杀常萍。当年我们离开以后,薛洋就不知所踪,后来他又是怎么出现的?” 蓝忘机蹙眉沉声道“他屠了白雪阁,做得极隐秘,竟未留下证据,一时间玄门百家群起而攻之,可遭遇兰陵金氏力保,兄长联合赤峰尊与云梦江氏,极力反对下才处死了他” 魏无羡听他连江澄的名字也不愿意说,心下好笑,面上不露痕迹道“他死了?也就是说凌迟常萍的凶手不可能是薛洋咯?” 蓝忘机摇头,似有所怀疑道“不知,赤峰尊之死颇有疑点,只是兄长和敛芳尊都似有所顾忌闭口不言,聂宗主又胆小怕事……” 魏无羡忙道“哎呀,真是好热闹啊,我死……我不在这些年,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魏无羡才要口无遮拦说他死的那几年,又突然想起之前保证过的,忙吐吐舌头改了口 蓝忘机心里热热的,这个人终于学会爱惜自己了,他轻笑笑“你不在这些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你想知道的话,我慢慢讲给你听” 魏无羡点头道“嗯,还挺好奇的。对了,蓝湛,你方才说常萍之事虽不是我做的,却与我有关,是什么意思?” 第156章 蓝忘机叹气道“当年兰陵金氏力保薛洋,你当为何?” 魏无羡摇头“为何?” 蓝忘机定定看他道“因为兰陵金氏发现,薛洋居然可以利用手中一块阴铁碎片和阴虎符残块,复原出新的阴虎符来……” 蓝忘机还未说完,魏无羡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阴虎符?我临死……我当年不是毁了吗?居然有人可以复原它?” 蓝忘机点头道“确实如此” 魏无羡暗自懊悔不已:当年造出阴虎符是想辅助自己操控凶尸,可那东西戾气确实非同小可,稍不注意就是血流成河,而且还不认主,所以才在临死之前毁了它,没想到居然能被复原。 魏无羡还尤自陷在思绪里,忽被蓝忘机拦腰一勾,整个人就被保护在他身后,只听蓝忘机低声道“有人” 魏无羡敛去气息,躲在蓝忘机身后往出看,果见前面不远处一处破败的宅子旁,一溜突起的土堆,应当是一片坟地 “咚咚”声响传来,魏无羡拉拉蓝忘机的袖子,蓝忘机朝后看去,二人气息撞在一起,蓝忘机忽得心跳漏了一拍,魏无羡却无反应,无声用唇语问他道“拍门声?” 蓝忘机定神,躲开魏无羡目光点头轻声道“你别出来,我去看看” 果然有人在那里,似正在其中一个土堆里挖出了什么东西来。蓝忘机提剑上前与他打在一起,这人见抵挡不过,忽把背上背着的挖出来的东西往蓝忘机面门一丢,就要逃走。 魏无羡远远看着,见他要逃,忙吹笛召唤,“唰!”地上伸出几只凶尸胳膊,猛的抓住这人脚腕,将他掀翻在地 蓝忘机见状,提剑赶上来,这人见势不妙,丢出一张符纸,顿时化作一阵青烟遁走了 魏无羡失声大喊“蓝湛别追了,是传送符” 蓝忘机止住脚步,忙上前来查问“你可有受伤?” 魏无羡摇头道“没有。蓝湛,你有没有觉得这人使的剑法……” 蓝忘机听闻他没受伤,舒一口气,壁尘入鞘,方点头道“不错,但他面部和剑都施法遮住了,想必在修真界不是无名之辈” 魏无羡忙道“他这么熟悉你家的剑法,又非无名之辈,会不会是你们蓝氏的人?” 蓝忘机摇头“不是” 魏无羡忙道“且先不管他,先看看他丢下的是什么东西吧” “咦~”才看一眼魏无羡就奇怪道“这个人居然是为了偷一具棉花做的假尸体?” 蓝忘机用剑鞘试了试,沉声道“并非全假,身躯是真的,只有四肢和头部是假的” 魏无羡又要低头去查看,被蓝忘机伸手拦住,轻声道“你退后,我来” 魏无羡满足般轻笑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蓝忘机上前,用剑将这具尸体外面穿的破旧衣物挑开,冷冷道“果然是被人用心缝上去的……” 还未说完就觉怀里乾坤袋传来异样,蓝忘机起身冷道“鬼手异样,想必这躯干正是他的” 魏无羡忙道“蓝湛,鬼手的指路姿势变了!”二人看时,果然那鬼手四指成拳,食指直勾勾指着一个方向,魏无羡沉声道“还是西南方?” 蓝忘机点头,动手将这具躯干收在新的封恶乾坤袋里,温声道“走吧,回去” 复又转至栎阳街头,二人投了宿,魏无羡叮嘱店里小二去前街酒肆里取酒“就说一位姓蓝的公子存着的” 第109章 剖白1 “客官,您存的酒拿来了”小二轻声敲门 魏无羡忙开了门感谢道“多谢,还要麻烦小哥给我两个酒碗,再准备几样小菜” 小二应声去了,蓝忘机濯了手,将浸湿的布巾递过来,温柔问道“累吗?可要休息?” 魏无羡轻笑接过来擦了手脸,摇头说“不累”。复又将布巾递回去,一递一还熟稔得如同相处了许多年的魏无羡心里暖暖的,这段时间和蓝忘机同行,处处受他照顾,似乎自己已经被照顾得懒了许多。 魏无羡笑笑“含光君,我今天只要了三坛,你倒好,多给我买了五坛,我一个人可喝不完,你陪我喝一杯吗?” 蓝忘机丝毫没有迟缓,轻笑点头道“好” 倒是魏无羡奇怪道“真的?哎呀含光君,之前在你面前喝一小坛,你凶死了,还要打我,把我扔出墙去。这些年你有长进啊,不光不反对我喝了,还在自己房间里藏那么多天子笑,你说,你有没有偷偷喝过?” 蓝忘机看他戏谑的眼神,说不出的轻快明朗,心里不由软了几分,温柔一笑“天子笑,我一坛都没动” 魏无羡眯起眼,凝眉笑道“藏着酒,又不喝,难道,是给我的……” 正说着,小二敲门送东西,魏无羡起身去拿,蓝忘机眼中慌乱一闪而过,舒一口气,复又平静下来 “来吧,含光君,让我看看这些年你的酒量有没有像修为一样长进”魏无羡拿了东西,边走回来边笑着说他 蓝忘机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碗,两人一碰,皆一饮而尽。魏无羡奇道“哎,不错啊蓝湛,有长进了,脸都不红一下……” 还未说完就见蓝忘机闭了眼睛,呼吸幽深绵长起来,魏无羡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轻声唤道“蓝湛,蓝湛,好了,果然还是个一杯倒,人家都是先醉再睡,你倒好,先睡了……” 魏无羡心里好笑,又自己喝了两碗,想起今日所见与阴虎符旧事,心里疑虑顿生,心下暗道“不如趁蓝湛醉了,去见见温宁” 第157章 独自来至街道后面,魏无羡吹起笛子,不到一盏茶功夫,街道尽头便响起大梵山那日那样的铁链声响。魏无羡心里酸楚难言,朝温宁奔过去,看他神色呆滞,行动迟缓,双臂双脚皆挂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链,魏无羡隐去鼻中酸意,急切问他“温宁,真的是你……” 温宁虽神情呆滞,却还认得他,缓缓的一字一句说道“魏,公,子” 魏无羡见他异样,沉声道“低头” 温宁闻声,缓缓低下头,魏无羡在他脑袋两侧摸了几下,果然摸到两个硬硬的东西,用了些力气拔出来,魏无羡恨恨道“锁魂钉?我就说,这些人怎么舍得真的将鬼将军挫骨扬灰?” 锁魂钉甫一拔出来,温宁眼神便清明了几分,但说话仍是楞楞呆呆的,盯着魏无羡的脸道“魏,公,子……我……” 魏无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缓缓道“别说了,我都懂,你辛苦了”又拉起他被缚住的手脚,心疼道“这铁链一看就是特制的,只怕需要仙剑才能斩断……这样吧,我回客栈看看,如果蓝湛醒了就算了,如果他还醉着,就借他壁尘一用” 温宁楞楞点头,魏无羡忽觉身后有人,忙转身问“谁?”待看清来人,魏无羡奇道“蓝湛?你不是……” 魏无羡还未说完,就见蓝忘机双鬓红红的,上前一掌将温宁推了一个趔趄。魏无羡忙扶住他“哎呀,你推温宁干什么?”,又见温宁只是退了几步,并未受伤,想是蓝忘机并没有用灵力,魏无羡定睛看他,脸上表情虽与平时无太大差别,但眼里水波潋滟,显然是醉了的模样 蓝忘机哑着嗓子道“不许扶他!” 魏无羡憋不住笑道“含光君,你喝醉了怎么这么霸道啊?走,只扶着你好不好,跟我回客栈去,啊” 蓝忘机不理,又坚定重复道“不许他跟着!” 魏无羡笑出声“好好好,不许他跟着”取下腰中笛子欲吹,好御使温宁离开,才吹了两个调子,便被蓝忘机一把夺过,塞进自己怀里 魏无羡忙道“哎,又怎么了?” 蓝忘机使劲把笛子往自己怀里塞,声音哑道“不许吹给他听!” 魏无羡轻笑,无奈道“好吧,好吧”转头对温宁说“温宁,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吧……” 温宁呆呆点头道“好,的,魏,公,子,温,宁,告,辞” 待温宁走远了,魏无羡扳过故意转过头不看温宁的蓝忘机,轻笑哄道“好啦,他走了,这下跟我回客栈吧?” 蓝忘机温顺点头,魏无羡从没有见过这样脸儿红红,温顺又霸道的蓝忘机,心里一时觉得好笑想要戏弄他一下,一时又觉得可爱想捧着他的脸揉一揉,最终还是放弃了揉他脸的想法,伸出两根手指好奇问道“含光君,这么听话的吗?那,这是几啊?” 只见蓝忘机一把弃了手中壁尘,左右双手齐动,紧紧握住魏无羡两根手指,眼中水波荡漾起涟漪来 魏无羡心里一跳,慌忙挣脱,捡起被他弃了的剑,舒口气扶着他的手臂道“果然还是醉了,不过真是奇怪,你脸上居然一点都看不出……呜……” 还未说完,就被蓝忘机搂住后脑勺大力揽进怀里靠在自己胸膛处,沙哑着嗓子道“……听心跳” 魏无羡挣脱不了,仍被大力搂住,闷闷问道“啊?” 蓝忘机将他搂紧了几分,清晰的说“脸看不出,听心跳” 魏无羡才明白过来,耳朵贴在蓝忘机胸膛那里,温热的体温和“咚咚”的心跳声通过薄薄的衣物传到魏无羡脸颊上耳朵里,顿时他也如醉在那一抹檀香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110章 剖白2 直到把蓝忘机扶回客栈,魏无羡心里都一直突突的跳,醉了酒的蓝忘机果然言行都奔放了许多,还真是…… 魏无羡将他扶在席子上坐下,轻声唤道“蓝湛,蓝湛……” 蓝忘机循声抬头,眼光灼灼看他 魏无羡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忙避开眼神轻声问道“清醒了些吗?你看这脏的,要不要洗洗?” 蓝忘机温顺点头,魏无羡起身打水过来,蓝忘机只看着他不动手,魏无羡无奈笑道“好吧,夷陵老祖亲自伺候你洗脸啊含光君” 蓝忘机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笑,点头不语 魏无羡打湿布巾,轻轻帮他擦拭,蓝忘机眼光如星,定定盯着他一动也不动。魏无羡好奇问道“嗯?你看什么,我好看吗?” 蓝忘机忙不迭点头,温声道“好看” 魏无羡心里又突突的跳起来,轻笑一句,专心帮他擦完,又轻声问道“要不要喝水?” 蓝忘机哦了一声,憋住气便将脸扎进水盆里,魏无羡阻拦不及,忙将他拉出来,微嗔道“哎呀,停停停,没让你喝这里的水啊,快擦擦,你看这,抹额都打湿了,来,我帮你摘下来吧” 蓝忘机忙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摘” 魏无羡佯作生气状“嗯?不摘怎么擦脸,你看这湿哒哒的,脸上都是水,来,乖,帮你摘下来,晾干” 蓝忘机方乖乖让他摘下抹额,脸颊红晕染到了耳尖处,魏无羡见他乖巧温顺,与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也看得呆了一瞬,半晌才低低问道“蓝湛,你方才是出去找我的?” 蓝忘机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不答话,似是责怪他将自己独自留下去会温宁。魏无羡心里泛起一丝甜蜜,轻笑着问他道“你一直怕我逃走?” 第158章 蓝忘机眼中涟漪荡起,半晌才定定点头道“嗯” 魏无羡一时百感交集:被人珍视的确甜蜜非常,魏无羡几乎已经依赖上这种感觉了。但是既然再世为人,他就不愿再被人误解怀疑,正邪终究不同,等世人都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他与蓝忘机还能如现在这样,相携相伴一路同行吗?蓝氏家规森严,怎么容得蓝忘机与一个世人眼中的魔头搅在一起? 魏无羡自嘲笑笑:蓝湛素有逢乱必出的美名,这一次这鬼手又伤了蓝氏诸人,所以他才觉得难辞其咎,正好与我同行探查吧,想是我想多了…… 想通了魏无羡也便释了怀,隐去心里那股异样,起了故意逗弄蓝忘机的心思,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故意道“蓝二,叫魏哥哥” 蓝忘机眼光灼灼,如升起一团火,呆呆低喃道“魏…哥哥” 魏无羡心中大喜“这么听话?是不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啊?” 蓝忘机望着他,定定点头。魏无羡想了一想道“有没有喝过云深不知处的天子笑啊?” 蓝忘机摇头道“否” 魏无羡又问“喜不喜欢,兔子呀?” 蓝忘机乖乖点头“喜” 魏无羡又道“有没有犯过禁?” 蓝忘机诚实点头道“有” 魏无羡惊奇:蓝湛居然犯过禁,也是,云深不知处有三千多条家规,哪能每一条都做得到的,蓝湛已经做得很好了。便又问道“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蓝忘机将目光定在魏无羡脸上,坚定道“有” 魏无羡吃惊更甚:居然有,居然有啊,那我接下来问是谁他应该也会回答吧?咦~魏无羡,你这不是……还是不要了,太不尊重人了。 魏无羡甩甩头换了个问题“江澄如何?” 蓝忘机转过头去恨恨道“哼!” 魏无羡蹙眉憋住笑,又问他“温宁呢?” 蓝忘机将脖子扭得更远道“呵!” 魏无羡哭笑不得,忙将他板正,指着自己问道“这个如何?” 蓝忘机忙凑过来用手握住魏无羡的手,定定道“我的” 魏无羡这下笑不出来了,他心头被强压下去那股异样正一个劲的往外冒,心里不由想道“妈呀,蓝湛喝醉酒真的是,我一个大男人听了都脚软,他若是如此热烈对待一个女子……”魏无羡停住,这样的蓝忘机,似乎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 蓝忘机见他沉吟不语,挣扎起身,将魏无羡也拉起来,一起往榻上带“亥时到,休息” 魏无羡被他拉着,挣脱不了,忙道“蓝湛,蓝湛,我定了两间房,不用跟你挤一张床的” 蓝忘机不管不顾,扬手将他安置在床榻里面,反手便用定身术将他定在那里,他自己才好整以暇,慢吞吞躺在外侧 魏无羡浑身动不了,嘴里不停求饶道“蓝湛,含光君,你解开我吧,这样定着很难受的,而且有两间房的,我去隔壁睡” 蓝忘机又轻声起来,伸手去解魏无羡的衣带,魏无羡忙嚷道“哎呀,我让你解开我,我身上的定身术,不是让你解开我衣带” 蓝忘机似乎想了一瞬,不太愿意,便躺下不语,魏无羡继续求饶道“我都已经不跑了,你还……” 蓝忘机不等他说完,一手将他脑袋揽进自己臂弯,一手捂住他尤自说个不停的嘴,闭眼不再言语了 魏无羡瞪大了眼睛,拼命眨眼,蓝忘机似乎睡熟了,始终没有再回应他 第111章 心事1 被蓝忘机拘着,又中了定身术,魏无羡虽心里叫苦不迭,却无法动弹又无法说话,只得睁眼在那里胡思乱想 “好像自打回来以后,每次想捉弄蓝湛的时候都会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应该啊,蓝湛这些年当真这么长进吗?”魏无羡心思飞转“现在想想,大梵山的时候,他好像真的认出我来了,还帮我解围,不让江澄把我带走。后来到了云深不知处,还偷偷藏了天子笑,自己又不喝……” 魏无羡心里那股异样又悄悄升起来“更别说这一路上对我的照顾了,难道这十六年里他逢乱必出,为的是打听我的消息?说实话如果一辈子都能像现在这样,和蓝湛一起夜猎,一起探查真相,或者干脆等以后年纪大了一起归隐不问世事也挺好的……” 魏无羡吃吃的笑笑,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般眨眨眼“只是,现在每天都和蓝湛同吃同住,会不会以后一个人的时候反倒不习惯了?” 魏无羡心里愁肠百转,一时欣喜,一时难过,一时羞赧,一时又期盼……头肩还被蓝忘机搂着,清冽的檀香味似有似无往他鼻孔里钻,耳朵那里传来蓝忘机温热的体温和有规律的心跳,加上心事重重叠叠的,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神思荡荡悠悠便入了梦,梦里二人都是前世的模样,魏无羡满头大汗扛着锄头大喇剌在那里喊“二哥哥,二哥哥……” 蓝忘机则穿着干净的蓝白布衣,坐在一座整洁干净的小屋里织布,听闻他喊,忙起身去迎。见他热得满脸是汗,忙掏出怀里帕子,细细的帮他擦 魏无羡直接提起小茶壶灌了好几大口水,方抹了抹嘴巴道“天太热了,田里的活我扔那里了,有空再说吧……” 蓝忘机轻笑着点头,又拿了浸湿的干净布巾过来,抬手替他擦拭降温。魏无羡听话的将脸支给他,闭眼享受着蓝忘机的照料 蓝忘机擦完,温柔问道“热成这样,要不要洗洗?” 第159章 魏无羡点头道“好啊,不过天这么热,洗澡水不用怎么烧,所以柴火我也只砍了一半儿,够我们两个用就是了” 蓝忘机才要出去把柴火提进来烧水给他沐浴,被魏无羡伸手拦住道“我身上脏,我去烧,回来的时候路过河边,捉了两条鱼,在门外挂着呢,晚上二哥哥做鱼汤给我喝好不好?” 蓝忘机笑着缩回去提柴火的手,温声道“好” 魏无羡忽又想到什么,转过头强调“千万不能做成甜的,吃过一次,要吐了,二哥哥,你会不会做酸菜鱼啊?那种辣辣的才好” 蓝忘机宠溺一笑“嗯,我会” 魏无羡满足笑笑“嘻嘻,二哥哥你真好,真厉害,做饭好吃就算了,还学什么都快” 蓝忘机好笑般刮了刮他的鼻尖,取笑道“我不学,难道等着你将厨房烧了不成?” 魏无羡难为情道“只是烧穿了锅底而已嘛,而且我现在不是连厨房都不敢进了么,你就别笑我了” 蓝忘机伸手帮他试了试水温,宠溺点头道“好,不笑不笑……水温差不多了,太烫了你又要嫌热” 魏无羡拍拍手上的灰尘,蓝忘机已帮他将锅里的水倒进了浴桶,魏无羡一边脱衣服一边凑过来问“二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洗啊?” 蓝忘机脖颈耳尖都红红的,只低着头不说话,说不出的惹人怜爱。魏无羡一边脱衣服一边盯着他道“待会再烧一遍水又浪费柴火,还不如跟我一起洗了” 蓝忘机耳朵红红低头道“好”,魏无羡就要赶上来帮他脱衣服,忽觉得浑身一酸,魏无羡睁眼一看,自己还被蓝忘机搂着,只是手脚可以动了,心道“定身术解了?刚才那个梦……”魏无羡回味一番,轻笑遗憾道“醒得还真不是时候” “哎呀我的腰啊,一晚上保持这个姿势,腰都要断了”魏无羡起身伸伸懒腰,转身看了看尤自熟睡的蓝忘机,只见他阖目躺着,没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安静如一座玉像。魏无羡不由多看了两眼,轻笑喃喃自语道“浑身的酒味,衣服都没脱,好吧,老祖再伺候你一回,帮你更衣……” 说完便动手,利落的脱了蓝忘机的外袍,才要去解他中衣的带子,蓝忘机醒来,睁眼呆呆看他,魏无羡手上动作顿住,也回看他 蓝忘机眼中恢复清明,看清现状,就要急着往后躲,结果忘了他睡在外侧,“哐嘡”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嘴里还叠声问道“你你,你做什么?” 魏无羡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误会了,便调皮冲他眨眨眼,撑着头倒在枕头上,故意哀怨说道“我?含光君,你喝完酒,真的好奔放啊……” 蓝忘机如被炸雷轰了,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无羡见玩笑过了,当真吓着他了,忙起身改口道“没没没,我什么都没做,我也刚醒,看你衣服没脱,帮你脱了衣服而已,你清白之身尚在,没有被玷污,放心吧啊” 蓝忘机舒一口气,喉结滚动一下,艰难开口道“我,我昨夜……没做什么……什么……吧?” 魏无羡笑道“没有,没有,是我无聊,你只是说了许多话” 蓝忘机本来略显失望的神采又紧张起来,忙问“我,说了什么?” 魏无羡故意思索一番,点头道“我想想啊,你说,你说你喜欢……” 蓝忘机双手紧张握拳,结结巴巴问道“喜欢,喜欢什么?” 魏无羡身体前倾,哈哈大笑道“喜欢兔子,哈哈” 蓝忘机整个身体都轻松了一点,隐隐又有些失望之色。又听魏无羡笑得恣意道“你紧张什么?兔子那么可爱,谁不喜欢,我也喜欢……喜欢吃,哈哈” 蓝忘机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却又不太放心,继续问道“我昨夜,真的……” 魏无羡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以蓝忘机的角度,便只看见他喉结锁骨,皮肤细腻光滑,说不出的诱人模样。魏无羡笑着伸手,只往蓝忘机怀里摸索,蓝忘机紧张往后躲,盯着他问道“你……” 魏无羡忽使劲,从蓝忘机怀里掏出笛子,坏笑着说“我怎么了?你喝醉了抢了我的笛子,我得拿回来呀” 蓝忘机一边紧张一边叹气,好半晌都静不下来,魏无羡穿好衣服,见他还那副模样,忙宽慰道“好啦,含光君,我骗你的,昨夜你喝多了,好像也不算多,你喝醉了,我又被你用定身术定住了,没有对你怎么样,当然,你也没有对我怎么样,放心吧啊” 蓝忘机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只是呆坐着叹气。忽听三个乾坤袋哪里有异响,还是魏无羡先反应过来,急道“该合奏《安息》了含光君” 蓝忘机收起自己纷乱情绪,拿琴与他合奏起来,一曲终了,乾坤袋也被压制下去,蓝忘机还是恹恹的。 魏无羡深觉玩笑开得过了,抱歉道“呃,含光君,我出去等你,顺便帮你买早饭,你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才要出门,又被他叫住“等,等等……” 魏无羡探回头来“嗯?含光君还有什么吩咐?” 蓝忘机叹一口气,温声问道“你,你有钱吗?” 魏无羡将他什么时候顺来的蓝忘机的钱袋一抛,得意道“有啊,你把钱放在哪里,我能不知道吗?嗯?” 蓝忘机叹气,不再说话,魏无羡自去不提 作者有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话说蓝二好慌,羡羡可真是皮得过了,哈哈 第160章 第112章 心事2 魏无羡已出去半晌了,蓝忘机还呆坐在地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懊悔不已?或者有所期盼?甚至略带失望? “按说等了十多年,寻了十多年,一朝心愿达成,我该高兴甚至勇敢表露心意才对,可是魏婴那个人,看似大喇喇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却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夜天,莲花坞,乱葬岗……多少沉重的事压在他心头上,有多少次我都能看出他眼里的怅然,如今他再世为人,还未表明身份,就已经隐约陷在一场阴谋里,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更何况,他似乎对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亦不愿勉强于他,只希望守在他身边就好。这些天一路同行过来,魏婴从起先的想法设法逃走,到现在能安心留在我身边,对于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以后,且走且看吧……” 蓝忘机平复心情,叹气起身,伸手整理自己衣衫,伸手未摸到自己抹额,心里慌乱了一瞬,忽瞥见那一指宽的白色带子被人洗干净理平整晾在那里,不由展颜一笑,心头暖得如同蜜糖化开 蓝忘机拿起自己被洗干净的抹额,笑得温暖又满足:蓝氏抹额,意喻规束自我,心有规矩,表露于外,便是抹额,所以极珍贵极隐私,唯有在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面前方能不受此约束。 不管是十六年前还是回来以后,魏婴似乎一直都对自己的抹额,总想碰一碰拉一拉,可他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被他当众亲手扯掉抹额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牵扯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记得还是听学后的那一年秋天,岐山温氏举办了最后一场尚算和谐的围猎大会,力邀几大家族的年轻一辈参加,姑苏双璧和云梦双杰自然同在邀请之列 当时的魏无羡少年意气,天赋好,修为高,在年轻一辈子中已经崭露头角,何等英姿勃发。而年少时的蓝忘机,冷傲更甚现在,仿佛什么都无法入心,就是这样两个看上去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就因为一条抹额,紧紧连在一起 “哎,这不是忘机兄吗?生得越发俊俏了,要不要一起练习啊?”少年魏婴半开玩笑般说道 “哼,轻浮,借过!”少年蓝湛本来在那里练习,见魏无羡来了,反而要离去 “唉,忘机兄,怎么说咱们也有同窗之谊吧,都这么熟了,给点面子嘛”少年魏婴也不恼,故意不依不饶 “哼,不熟,借过!”少年蓝湛依旧冷着脸,看也不看他 “哦,哎呀,忘机兄,你抹额歪了”少年魏婴退开一步,忽而大喊一声 少年蓝湛心里唬了一跳,蓝氏的抹额本就意义非凡,何况在这样的盛会之下,便忙伸手去确认 少年魏婴笑得幸灾乐祸“没歪,骗你的,哈哈哈哈” 少年蓝湛气结“你……无聊!” 到了正式比赛环节,少年蓝湛搭箭在弦,一发而中,引起一片喝彩之声。少年魏婴也拍手赞道“好箭法!” 少年蓝湛面上无波,心里却微微期待起来“听闻魏婴箭法超群,待会可要一观,比比与我如何”,心里不由对魏无羡的态度缓和起来,只是仍绷着脸从他面前走过 少年魏婴嘻嘻笑道“蓝湛,你箭法果然又精进了,没少下功夫吧?恭喜啦” 少年蓝湛难得的没有怼他,只是冷着脸站在他边上。少年魏婴低声说道“哎,蓝湛,你抹额歪了,想是刚才射箭的时候扯了一下,我帮你放正?” 少年蓝湛才要去扶,忽想到之前被他骗了的事,顿时又有被骗的感觉,冷冷转头,不愿理他。哪知少年魏婴一边上手去扯抹额一边强调道“这次是真的,的确是歪……” 少年蓝湛隐隐觉得有人在扯自己抹额,忙躲开去,就见一片白色已从眼前滑落:自己抹额竟被魏婴当众扯了下来…… 震惊说出最后一个“……了”字的时候,少年魏婴手上尤拿着这条抹额,见蓝忘机脸色大变,忙伸手递给他,歉疚道“我说你抹额歪了,第一次是骗你的,这一次却是真的,我不是故意要把它扯下来的,给你,你别生气,重新系上吧” 少年蓝湛眼里震惊,气愤,羞赧情绪一起涌上,恨恨盯着魏婴,似要喷出火去。少年魏婴见状,心下疑惑难解“我确定扯下来的是一条抹额,不是蓝湛身上其他的什么部位?为什么他一副想要吃了我的表情?” 少年蓝湛气得脸色忽阴忽晴,引得围观众人也一片惊呼“天啊,魏无羡扯下了蓝二公子的抹额……” “怎么办啊?家规……” “蓝氏的抹额有什么意义,难道他不知吗?……” “蓝二公子居然没将魏无羡一箭射死,当真好涵养啊……” “这个魏无羡,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所以就有了后来,魏无羡常耿耿于怀的蓝忘机提前退场,都得了箭术第四的超强实力。后来又几次央求与蓝忘机比试箭法,蓝忘机都再也没拿过弓箭,而且似乎从那以后,蓝忘机对魏无羡的态度就不一样起来 想到这里,蓝忘机轻笑,将抹额端端正正戴好,携了几个乾坤袋,出门去寻魏无羡 魏无羡正坐在门口石阶上笑看一群孩子打闹,见他出来,忙仰起脸,将手上一份早点递过来,温声道“含光君,你出来了?给你,先吃一点吧” 蓝忘机循声望过去,魏无羡坐在朝阳里,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蓝忘机心里遗憾,失望,悔恨各种情绪一扫而空,只觉满足又温暖:是啊,他回来了,活生生的,就在我面前,笑得那样真实,真好…… 第161章 蓝忘机接过尤有温度的包子,温声道“你可吃了?” 魏无羡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笑道“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哦对了,刚才用你的钱给这帮小朋友们也买了包子,剩的不多了,你还有钱吧?咱们不会困在路上吧?” 蓝忘机轻笑摇头“不会” 魏无羡笑得一脸轻松“我就知道你有,有钱哥哥哈?” 蓝忘机轻笑蹙眉问道“什么?” 魏无羡只是随口一调侃,待想起这句有钱哥哥是谁说的以后,便叹气不语,半晌轻声道“咱们走吗?” 蓝忘机温声回答“嗯” 二人上路,往蜀东去了,一路跟着鬼手指引,到一村子边的岔路,不知该走哪一条了。正好路边农舍院子里,有两个农家女在那里织布,魏无羡便自告奋勇前去问路 “劳驾,二位姐姐,这条路是通往哪里的?” 农家女见他样貌俊俏,举止不俗,皆红了脸,轻声回道“公子有礼,这条路是通往义城的” 魏无羡蹙眉问道“义城?侠义的义字?” 农家女摇头道“奴家不知公子所说是哪个字,只是那城中义庄很多,大多数人也都以纸扎丧葬用品为生,所以才叫了这个名字” 魏无羡恍然大悟,忙道“多谢姐姐了,我也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谢礼,这两盒胭脂香粉就送给姐姐了,权当谢礼” 农家女推辞不敢收“只是指个路而已,不用谢礼,公子客气了” 魏无羡又笑道“姐姐收下吧,也是有缘。而且我见您院里那两只兔子粉团可爱,和我……我朋友养的那几只一样可爱,心里喜欢,就想留点谢礼才好” 农家女红着脸接了,歉疚道“那就多谢公子了,本该请公子入内吃茶的,只因我家男人出门送货去了,多有不便,还请公子勿怪” 魏无羡又问了些义城的事,方才转回来。蓝忘机面无表情开口问道“问到了?” 魏无羡点头“嗯,叫义城,石碑上磨损的字是义字” 蓝忘机又问“侠义之义?” 魏无羡点头道“字虽一样,意义却不同,是义庄之义” 蓝忘机尤自看他不走,魏无羡好奇问道“嗯?怎么了?” 蓝忘机微蹙眉道“就这些?” 魏无羡忙道“哦,还有,那两个姐姐说,这义城的人十之八九都以开义庄和做丧葬用品为生,而且几乎都短命,外面的人没事不去那里,那里的人除了送货也不出来,尤其这几年,几乎再没人出来过了” 蓝忘机耐着性子听完,似乎不是自己想听的内容,继续问道“没了?” 魏无羡点头“嗯,就这些了” 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那你,方才给了她们什么?还说了那许多话?” 魏无羡心中好笑:蓝湛居然也关心起这些来了,忙轻笑回道“哦,是我上次买了没用的胭脂,这穷乡僻壤的,给钱怕吓着人家,再说咱们不是没剩多少钱了嘛,我带着胭脂也没什么用,只好送她们了” 蓝忘机甫一听送了她们礼物,正自心里酸溜溜的,又听他说“咱们”,无端的又甜起来,半晌才轻笑温声问道“没了?” 魏无羡正奇怪今天的蓝忘机这是怎么了,平时他可从来不关心这些,便一五一十回道“有啊,她院里也有两只兔子,挺可爱的,不过没有你养的那几只白胖,哈哈” 蓝忘机心中酸意彻底消散了,轻轻笑道“不用你省着” 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问道“嗯?什么?” 蓝忘机又重复一遍“不用你替我省钱” 魏无羡忙点头不迭“嗯,好啊,以后我要买什么就拜托你啦,你不知道,夷陵老祖很穷的” 蓝忘机轻笑出声,温柔道“走吧” 第113章 相斗1 蓝忘机魏无羡两人才离开栎阳,金氏和蓝氏一帮孩子就撞在一起 金凌跟着仙子正跑得气喘吁吁,却远远看见一群白衣少年也严阵以待,似在寻找什么 金凌奇怪问道“蓝思追?你们怎么在这里?” 蓝家一群小辈,由思追景仪带队,见是金凌,几帮人忙互相见礼,通了姓名 思追拱手道“金公子,又见面了” 景仪也漫不经心拱手道“真是,在哪都能遇见他” 金凌气不过,争辩道“你说什么?” 思追赶紧打圆场“金公子莫生气,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哦对了,这二位是巴陵欧阳家的子真公子和平州姚氏的思谦公子,我们在姑苏一带追逐一桩奇怪的杀猫抛尸案追到琅琊与他们遇上的……” 还未等思追说完,金凌便奇道“什么?你是说你们也……” 思追惊讶“难道金公子也……” 金凌沉声道“不错,我在清河与我舅舅分开以后,就遇上这奇怪的事,换了几家客栈都是这样,不堪其扰这才决定主动出击,看看是什么人在捣鬼” 思追略一思索,温声道“如金公子所说,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似乎是有意将我们聚在一起,只怕我们现在各自离去,也会有新的状况发生,倒不如趁人多,主动出击探查一番” 一旁姓欧阳的少年赞同道“思追兄说得对,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姓姚那位少年却唯唯诺诺道“各位,现下长辈们都准备赴金陵台的清谈会呢,不如我们再等几天吧……” 还未说完就被金凌鄙夷打断“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什么事都要等着大人来教吗?真是丢人” 第162章 姓姚的少年气不过,可又知道面前这位是金陵台的少主,不敢得罪,只得气鼓鼓作罢“你……” 倒是景仪看不惯,反驳道“都是第一次离了大人出来夜猎,害怕不是很正常吗?你得意什么?难道你没靠过你家大人?谁不知道你叔叔是仙督,看不起谁呢?” 金凌气结“你……” 景仪不依不饶“怎么,要打架吗?我这几天正被这怪事折腾得窝着一团火呢,来啊,打啊……” 金凌不服气“打就打,怕你吗?” 景仪也不怂“难道我会怕你吗?” 两人就要凑上去扭打,思追急急拦腰抱住景仪,子真思谦几人忙上前拦住金凌,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喵呜”一声凄厉的猫叫,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静默了好半晌,姚思谦害怕得颤声问道“是猫吗?又来了?” 思追点头沉声道“是”,又转头看着金凌和景仪说“现下正事要紧,你们二位就不要自己人伤了和气了” 景仪气不过“谁跟他自己人……” 金凌才要说话,就见蓝思追扬手示意众人禁声,凝神听了半晌,敛去声音用手比划道“景仪你和思谦兄从左边包抄,金公子与子真兄从右包抄,我从中间直攻,一起过去看看” 众人默契点头,一行人敛去声响,悄悄潜过去。“喵呜”又一声猫叫响起,蓝思追举剑才要追过去,一具鲜血淋漓的猫尸便“嗵”一声掉在众人面前,景仪和金凌见状,拔剑就要追过去,思追忙叫住他们“景仪,金公子且慢,这猫尸体上有东西” 思追胆大心细,捂了口鼻上前查看,奇怪道“是被人用暗器杀的,一招致命,手段很利落……只是似乎没听过哪家修的是暗器啊?” 姓欧阳的少年听了,若有所思道“思追兄,是什么样的暗器?” 思追用剑将那片寒光凛凛的铁片挑出来,温声道“子真兄,可曾见过这种暗器?” 子真上前查看一番“蹙眉道,我们巴蜀一带,确有修习暗器的世家宗派,看这铁片形状,也极像巴蜀一带的图腾,只是……” 金凌急问道“只是什么?” 子真思索道“我亦是听父亲讲的,巴蜀古时本同宗同源,皆崇拜一种似蛇似象的神兽,后来,蜀人渐善养蚕,且以此安身立命,便将蚕的图形融进图腾里,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首尾衔接的圆形图案。这枚铁片上的图案正是这种首尾相接的圆形,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当是蜀地的东西” 景仪问道“你不是说巴蜀同源,怎么确定不是巴陵一带的东西?” 子真又道“巴人善战,似蛇似象的图腾慢慢演变至今,已经变成一种身影较长的虎形,我们巴陵的图腾至今还留有虎形图案,我自然不会认错” 众人皆点头受教,思追道“各位,既已走到这一步了,又知晓了作怪之人的来源,不如我们一鼓作气,前去探查” 众人皆附和,子真又道“各位有所不知,蜀地常年阴湿,常有毒雾迷瘴,我们须得小心” 金凌得意道“不就是迷障么?仙子可是训练有素的灵犬,有它在,什么毒雾迷障都不在话下”说完吹声哨子,唤仙子前来 哪知吹了好几声都不见它撒欢跑来,当着众人的面金凌有点脸上挂不住,厉声喊道“仙子,你聋了?信不信我炖了你喂狗?!” 众人皆噗嗤笑出声来,连思追也绷不住笑道“金公子,我适才见你的仙……你的灵犬与我们带来的一头小花驴玩在一起,想是相处的还不错” 金凌失声喊道“什么?驴?我的仙子可是灵犬,怎么会和蠢驴玩在一起?它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众人一边往前走,景仪一边不屑道“灵犬怎么了?我们带的还是灵驴……” 还没说完景仪就惊讶得闭了嘴,众少年也都惊得停住脚,瞪大了眼睛看着,只见眼前一驴一狗,你咬我一口我踢你一蹄,各不相让,打得昏天暗地 景仪震惊过后,绷不住哈哈大笑,给小花驴子加起油来:“小苹果,快,踢它,踢那条蠢狗,你不是最会尥蹶子吗?哈哈,踢得好,哈哈” 金凌眼见仙子被花驴子踢了一蹄,恨铁不成钢般,也一行骂它一行为它加油起来“仙子,你要是输给一头蠢驴,今后就别想有肉吃了。快,咬它,咬它的腿肚子” 这小花驴子平日里懒怠,打起架来却丝毫不示弱,训练有素的灵犬竟也在它身上没讨到半点好处。而金凌的灵犬,想是平时养尊处优的惯了,真正遇上强势的对手竟也渐渐落了下风 只急得金凌和景仪两人,一边手舞足蹈指手画脚出谋划策声嘶力竭为它们加油助威,一边怒其不争唉声叹气恨不得亲自上阵帮它们打。直到仙子被踢得满头肿包“嗷嗷”乱叫吐舌急喘,小苹果被咬得踉踉跄跄“呜哇”乱喊站立不稳,金凌和景仪两个虽未上阵却也累得撑膝喘气不止: “小苹果,你,吃了我,那么多苹果,争点,气啊,你倒是踢,它呀……” “仙子,平时的,肉白,吃了,我这,次回去就,炖了,你……” 一场精彩纷呈的决斗终于在人和狗和驴都力尽不支中结束了。众人扶额皆哭笑不得,又不好放肆的笑,只好劝慰道“金兄,景仪兄,何必与一……与它们计较呢?如今我们该保存实力,追查真相才是” 思追也无奈道“现下小苹果和仙子都动不了了,不如先找人与它们治伤。你们二位……” 第163章 景仪尤不服气“哼,等小苹果好了,再战三百回合,看不把你那条蠢狗踢成真正的蠢狗” 金凌也哼道“让你那头蠢驴等好吧,谁怕谁” 见又要动战火,思追忙挤在他俩中间,劝道“好了好了,景仪,你少说两句,金公子,你也别说了吧,还是正事要紧” 子真担忧道“现下狗动不了了,那我们……” 金凌已先一步往前走了“哼,没有狗,照样能将他揪出来,你们怕啦?怕就别来……” 众人皆摇头轻笑,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这章写得有点欢乐,孩子们是不是都很可爱,哈哈,两个熊孩子 第114章 相斗2 一行人浩浩荡荡御剑往蜀地去了,思追胆大心细,沉稳干练,修为又都在他们之上,几家的小辈都服他,连金凌也是,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也不露痕迹依赖起他来 子真虽带着路,可也看不真切,不确定问道“思追兄,下面有好几条岔路,我也不知道该走哪一条了,不如我们下去问问吧” 思追点头道“也好”。 众人御剑下来,在一个岔路口,只有低矮的几间农舍和院中坐着修弓箭的一位猎户,思追上前问道“这位大叔,请问,这里是蜀地吗?” 那猎户也不转过身来,精壮的背挺得直直的,低声说道“不错” 思追又继续问道“有劳大叔,我们正在找一个带有圆形图案的暗器来源,请问您知道吗?” 那猎户背顿了一瞬,方缓缓道“知道,是蜀东之地的图腾,葵中之蚕” 众人眼中皆亮了一亮,皆轻声赞欧阳子真学识渊博带路带对了方向,子真忙轻笑着推辞。 思追又问道“劳烦大叔,往蜀东的路,我们走哪一条?” 猎户方转过身来,方面虬髯,眉如刀斧,眼如繁星,虽穿着粗布衣衫,却天然有股凛凛之气,让人不敢靠近冒犯。众人心里都暗惊此人气魄,说他不用武器能徒手打死一头狼想必他们也是信的。只见他举起一只手指了一个方向道“那条路便是,不过我看你们都年纪不大,一起出来游玩的吗?那可要小心了,这山中常有野兽出没的” 金凌蹙眉道“野兽有什么好怕的?游玩?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 景仪撇撇嘴“就你话多” 思追赶紧说道“多谢大叔指路,告辞了”一行人又声势浩大往猎户所指的方向走 思追担忧道“各位,此地我们初次前来,人生地不熟的,确实该小心为上,不如先休整片刻,再做打算” 众人皆说好,一行人便席地坐了,唯有金凌扭扭捏捏嫌脏不愿坐地上 子真奇道“金兄,你不累吗?” 金凌抱胸轻哼一声“这地上脏死了,我才不坐呢” 蓝景仪不忿道“出门在外,谁还讲究那些,嫌这嫌那的……有本事,别和我们一起呀” 金凌反驳道“你当我喜欢和你们一起去吗?若不是蓝愿说要一起行动,我才不会跟你们一群人一起呢,拖拖拉拉,还麻烦……” 一席话彻底惹怒了蓝景仪,他跳起来,不顾形象吼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思追见你独自一人行动,才提议你跟我们一起的,倒像是我们死皮赖脸的纠缠你咯?况且,你年岁不比思追大吧,直呼其名,你觉得合适吗?你的教养呢?” 金凌自知失言,又不愿承认,嘴硬道“好啊,那便各自行动吧,看谁先找到真相”一甩袖子,拔腿就要往前走 思追叹气,忙拉住他道“金公子,这地方看上去都阴气森森,只怕危险不可估量,就算要走也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吧” 子真也无奈起身道“你们两个,是八字不合吗?咱们好不容易凑一起,还闹得这样不愉快,今后还怎么见面呀?再说了,既然决定一起,就该同仇敌忾才是,金兄,思追兄说得对,蜀地常有毒虫毒雾,要走也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走吧。景仪兄,想来金兄也是无心之失,你就担待些,别生气了” 思追复又说道“金公子不必挂怀,景仪并非故意针对你。”转身眼神严厉几分看着景仪轻声道“景仪,你今日话也太多了些,戒骄矜戒易怒的家训你都忘到脑后去了?当心含光君知道了罚你倒立抄家规” 还是含光君好使,蓝景仪立马灭了气焰,撇撇嘴不服气道“本就是他的不对,你还说我,他还直呼你名字呢” 思追蹙眉“景仪,你还说?你莫不是想尝尝禁言术了?” 蓝景仪摆手往后退道“不不不,不想尝,我知道你学会了禁言术,我可不要做第一个被你禁言的人” 思追失笑“那就少说两句” 景仪点头不止 思追朗声道“各位,咱们走吧” 方才那猎户打扮的人敛了周身杀气远远站着看,见他们吵吵嚷嚷一阵,直向着义城方向去了,方回了农家院落去复命 揭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这人露出本来面目,果然是聂怀桑的副使,他躬身回复道“宗主,各家的小辈已经向着义城去了” 聂怀桑正襟坐在矮榻边,似是等了许久,手边的茶水都已冰凉。他舒一口气,淡淡道“出来吧……” 一个单薄得几乎察觉不到的魂魄悠悠然从屏风后出来,面露悲切,眼流血泪,正是阿菁,只见她捣着手里的竹竿,来至聂怀桑身边 聂怀桑温声道“姑娘,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吗?方才那些小公子还有先前问路的那两个人,都是我刻意引到义城来的,那位穿黑衣吹竹笛的,就是传说中的夷陵老祖,只有他才能救道长” 第164章 阿菁点头,手里比比划划,聂怀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做什么是吗?” 阿菁点头,嘴里“嗯嗯啊啊” 聂怀桑轻笑道“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你想帮道长,相杀薛洋,我都知道,我也想。所以你记着,你从没见过我,我也从没帮过你。若你真想做点什么,那便引他们找到道长尸体吧,剩下的我会安排” 阿菁嗯嗯点头,捣着竹竿往义城去了,副使方回道“宗主,那薛洋……” 聂怀桑冷笑“薛洋?他比所有人都渴望魏无羡去,不会怎么样的,放心吧。”半晌方蹙眉冷冷道“现在棘手的可不是薛洋,而是……苏悯善!” “他在栎阳已然露了行踪,真的还会再来吗?”副使问道 聂怀桑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所以我说棘手呢,你可别忘了他主子的手段,弃车保帅算什么,关键时刻玉石俱焚也不是没有可能……” 副使又问道“那,宗主的意思是……?” 聂怀桑蹙眉恨道“肉在俎上,我却动不得!罢了,越到后面越是不能心急,将我们的人都撤了,今日不论苏悯善来做什么都不要阻拦,放长线方能钓大鱼” 副使领命“是,对了宗主,适才那两个农家女子,怎么处置?” 聂怀桑沉吟道“且先拘着吧,等我所图之事有了结果了再放” 副使领命去了,聂怀桑闭眼沉思,手心因气愤微微攥出汗来:派去跟着的人回说道,蓝忘机魏无羡在栎阳常氏寻到大哥的躯干,也就是说大哥的尸体,现在只剩下一只右手与尚在金陵台的头颅了,若所料不错右手当在义城。 越来越接近真相了,聂怀桑反而担心起来,金光瑶的手段他太了解了,如果没有如山铁证,休想撼动他,就算今日擒了苏悯善,也不能实质性的威胁到金光瑶,要想扳倒他,就得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才行…… 聂怀桑将眼中杀意不着痕迹隐了,玩味般低喃“三哥,你当真厉害,事事都有将自己摘出去的理由,可人若坏事做得多了,心里就习惯了,任何事都不敢往好处想了,若我现在写一封劝慰你回头是岸的信,你肯定不会照着做吧,呵……” 第115章 迷雾1 一群小辈本来信心满满进了义城,想要一探究竟,哪知城里妖雾弥漫,不辩方向,一个个方紧张起来 子真怕道“思追兄,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景仪也道“是啊,一家店铺也没开,死气沉沉的……” 思追暂时充当了定心丸的作用,沉声安排道“的确诸多诡异之处,这雾越来越大了,大家靠得近一些,千万别走散了” “好”大家虽然都战战兢兢的,还是听话靠近了,围成一个圈,慢慢往前挪动着,各自执剑以待 半晌思追奇怪道“咦~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我们刚才来过?” “啊?”景仪紧张道“来过吗?雾太大,看不清啊” 金凌一直没说话,此时才笃定道“确实来过” 思追忙道“先停下来……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条路,怕被人动了手脚了” 姚思谦几乎要哭,戚戚然埋怨道“啊?我们不会,不会死在这里吧?我说别来别来,你们……” “闭嘴!”金凌轻喝道“已然进来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思追温声道“别自乱阵脚,也千万不要独自离开,大家相互牵着,别走散了,我御剑飞上去看看” 景仪担忧道“啊?思追,你小心啊” 思追安慰道“没事,这么大的雾只怕我们中间有东西插进来也不会发现,还是相互牵在一起吧,我没回来,千万别离开” 金凌和景仪本来走在思追左右两侧,思追一空出来,免不得他两个人要牵在一起,本来就相互看不过,这下要真正携手并肩了,自然相互嫌弃 “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动来动去烦不烦?”金凌先开口 “也不知道不安分的究竟是谁”景仪不依不饶 “我说,你们二位,能别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下吵架吗?专心应付眼前才是正事吧?”子真看不下去,出言阻止道 二人方才不再言语,只暗暗较着劲,好半晌,思追才回来,声音里也带了些紧张道“飞不上去,这雾也似乎被人动手脚了,像是根本没有尽头似的……” 听见思追都这么说,众人皆害怕起来,抱怨的,壮胆的,也有默不作声的。忽听远处大雾里传来“笃笃”两声轻响,似乎有个瘦弱的人影闪了一瞬,又迅速消失在大雾里 众人皆噤若寒蝉,不敢言语,想要看看身旁同伴的脸来聊做安慰,无奈又实在看不清楚,景仪颤着声音道“思追,方才有个影子闪过,你们,你们看到了吗?” 众人皆附和,都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连思追也紧张了几分,吞了口口水道“看到了,大家跟紧,别,别轻举妄动……” “笃笃”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敲门的声音,又像是拿东西敲击地面的声音,思追沉声提醒道“留神!戒备!” 众人皆凝神去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只见两个模糊人影出现在前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里,思追厉声道一声“有人!”,手中仙剑已经抛出去,没听到刺中人的声音,反而“铮”一声被弹回来 思追甫一听这声音,心下大喜,失声喊出来“含光君!”众人听了,皆欣喜不已,叽叽喳喳高兴起来:没有比在这危险不可估量的茫茫大雾里盼到有人来救更加让人开心的事了,更何况还是令孩子们高山仰止的含光君。不过待他们隐约看见眼前两个人影是什么样的姿势站在一起的时候,又都惊讶得闭了嘴,只有思追保持欣喜道“含光君,还有莫公子,你也来了” 第165章 魏无羡尴尬想去扯开蓝忘机拉着自己的手,却怎么都扯不开,只好放弃,点头讪讪笑道“呃,哈哈,是你们啊,哈哈,雾太大,含光君怕我迷了方向,哈哈” 众人虽都惊讶,却都不敢出声,唯有金凌蹙眉问道“莫玄羽,怎么又是你,你,你们……” 魏无羡忙道“我还想问呢,怎么又是你?还有你们?别告诉我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来夜猎的?” 思追低头道“莫前辈,一言难尽,这地方太诡异了,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还没说完,那“笃笃”的敲击声又不远不近的响起来,有两个前辈在,众人顿时有了底气,景仪率先嚷道“又来了,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魏无羡问道“什么?什么什么怪物?” 思追言简意赅道“从我们进来这个声音就一直跟着我们,不知道是个什么” 魏无羡道“你们进来很久了吗?” 思追略一思索道“半炷香左右” 魏无羡蹙眉,转头又问“蓝湛,我们进来多久了?” 蓝忘机淡淡道“近一炷香” 魏无羡奇怪道“没理由你们进来的晚反而跑到我们前头去了啊,你们是走一半折回来了吗?” 这下大家都听出不对劲来,金凌道“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并未停留,更别说回头了” 魏无羡又道“没有御剑上去看看吗?” 思追道“我看了,也没用……” “禁声!”思追还没说完,就听见蓝忘机冷冷说了一句,众人皆凝神静气,半晌,景仪颤声结结巴巴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呼吸,声?” 众人才要查看自己身边有无异常,就听景仪猛然出剑,向身后刺去。“轰”一具凶尸应声而倒,腹里中空,填满了猩红色的粉末,那粉末掺到雾里,顿时四散开去,众人皆被呛得咳嗽不止。 景仪离得最近,粉末飘起来的时候他吸进喉咙里不少,咳得脸红,喘息不止道“这,是什么?又苦又,甜又腥的?” 魏无羡被蓝忘机猛然拉了一把护在身后,丝毫没有吸进去,听景仪那便似乎出了状况,忙问道“都有谁吸进去了?这是尸毒粉” “啊?”众人皆被唬得不轻,尤其景仪,他害怕道“啊?我吸进去了……尸毒粉?会死吗?” “还有我”“我也吸进去了……” 魏无羡忙道“听上去人不少,过来让我看看” 景仪道“可我看不见你啊” 魏无羡道“循着壁尘的剑光过来。含光君” “唰!”壁尘的剑光在离魏无羡一人多的距离处亮起。可明明身边还有一个人啊,壁尘怎么离这么远?身边这个,难道不是蓝湛?魏无羡矮身一躲,蓝忘机已经反应过来,提剑与魏无羡身边的人打斗起来 “含光君把人引开了,中毒的过来”魏无羡舒一口气,开口唤道 “张嘴”魏无羡朗声道“嗯,舌苔发绿,恭喜,确实中毒了” 众人皆哭笑不得,金凌忙呛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魏无羡轻笑“也不妄为一种老来谈资啊,哈哈” 思追心知他玩笑,忙问“莫前辈,中了尸毒会怎么样啊?” 魏无羡不以为意道“也不怎么样,轻一点呢就变成长毛<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重的话就四肢僵硬,以后走路只能跳啦” 众人皆吓得不轻,忙问怎么办,魏无羡道“看这样子,城肯定出不去了,去敲门吧” 金凌好奇道“敲什么门?” 魏无羡好笑看他“除了房子,还有什么东西带着门?” 金凌气结,甩袖子不服气道“你让我们进去?外面都这么危险,里面还不知道……” 魏无羡打断他道“外面已经这么危险了,里面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快去敲吧,还得尽快解毒呢”说完扬声喊道“含光君,我们先走了……” “铮”壁尘铮鸣一声算作回应,魏无羡轻笑不语,蓝景仪奇怪问道“就这样?” 魏无羡好奇“什么?” 景仪又道“不应该是:你快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会走……这种剧情吗?” 魏无羡牙都要酸掉了,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道“你在哪里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算了,你能想象你们家含光君说这些话的样子吗?” 蓝景仪认真想了一想,忙摇头似要把那个画面从脑中晃走“咦~,不能” 魏无羡失笑“就是,蓝湛这会正在牵制敌人无暇顾及我们,我该做的事就是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解毒,等我做完了我去找他,或者等他来找我,不就行了” 众人皆沉默点头 作者有话:不依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全然信任,势均力敌,才是最好的情侣状态,对不对? 第116章 迷雾2 自他们进了义城,薛洋便一直冷眼看着。义城只有这一条路,被他设了迷障,布了走尸,那些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直到响起一声笛子,他心里才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夷陵老祖,你终于来了……” 事先,那个蒙布巾的黑衣人就说过:修补灵识,□□长这件事,不仅仅是耗费心神这么简单,须得让夷陵老祖心甘情愿才行。所以我把他们困在这里,用阴虎符操控凶尸爆出尸毒粉来,再将那个看上去修为不低的含光君支开,接下来,便轮到我出场了 薛洋心里雀跃难忍,他走至晓星尘尸体旁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张早已冰冷多年毫无血色的脸,又试图去捂那道狰狞可怖的剑伤,脸上悲切又期待道“他来了,道长,我终于将他盼来了……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煎熬吗?知道他回来,我真是一刻也等不了,真想将他绑来,让他帮我修复你的灵识……可那个人说过,须得他心甘情愿才行,所以我才耐心等着,如今,他真的来了,虽然那一群人有些麻烦,但没关系,义城多的是凶尸,我都放出去……道长,你等着,我这就将他带来……” 第166章 说到最后薛洋已经控制不住激动得不停颤抖的手了,他轻轻将晓星尘的尸体放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棺木里,慢慢盖起来,眼神留恋缱绻。拿了条绷带缠在自己缺了小指的左手上,又用一条布巾蒙了自己眼睛,背了晓星尘的霜华剑,出门去了…… 果然,路边一纸扎店里透出烛光来,这义城唯一的活人就是他们,夷陵老祖带着一帮孩子,出城出不去,又要赶紧想办法解毒,只能暂时避在里面了 薛洋看清他们方位,勾起一边唇角,笑意盈盈将一半小巧虎符托在手上,捏了个诀,轻巧笑道“三百具凶尸,够缠住那含光君了吧,哈……夷陵老祖来了,怎能不亲自去迎接,哈” 说完他便敛去周身杀气,一掌拍碎一具能爆出尸毒粉的凶尸,忍住呕意,把那猩红的粉末吸了好几口,又将身旁宋岚脑中刺颅钉拔出两根,笑嘻嘻道“走吧,去见见老朋友……” 随着汹涌的尸群,薛洋故作且战且退,力尽不支的样子,中尸毒的感觉的确非常不好,可假意中毒又怕被魏无羡识破,所以他这时候确实有些气血上涌,头晕目眩的感觉。 眼见那纸扎铺越来越近,薛洋心里突突的跳起来,喘了好几口气,才要继续往前,就见那小铺子突然门扇大开,两个纸扎的面目诡异可怖的双胞胎童女从门内跳将出来,狞笑着与自己身边尸群打在一起。虽是纸人模样,可下手狠辣,速度又飞快,不畏尸毒粉,又灵活,竟不消一刻,便将成百凶尸全部击退了 薛洋心下暗叹,心中底气也足起来:“不愧夷陵老祖,这般低阶术法也能发挥如此大的威力,想必修复一个灵识也易如反掌……” 被双胞胎童女携到屋内,一群孩子中间,一下子就能感知到一个气场强大,却有意隐着的人,薛洋心一下子定下来:果真是他! 尸毒粉的毒性发作起来,薛洋吐了好大一口血,用平时晓星尘惯用的表情和语气道“阁下是……” 魏无羡甫一看见他手持霜华,奋力杀尸的时候就理所应当的以为他是晓星尘,这才用了点睛招将术将他带进来。眼见他确如传言所说,将自己的眼睛给了宋岚,心里不由悲凉几分,又见他虽身处安全之地,防备之心却甚重,便凑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小师叔,故人在此……” 薛洋愣了一瞬:他们认识?魏无羡和晓星尘?小师叔?晓星尘师出抱山散人,难道魏无羡也是抱山散人的……只一瞬,薛洋便想明白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各位如何在这义城里?难道也是夜猎路过吗?” 魏无羡见他印堂发黑血气照顶,已然是中毒已深的症状,也顾不得回答他,轻声叹息道“你中毒已深,想必杀了不少走尸了?我这里有碗解药,可能只是暂缓,也可能根本没用,而且很难喝,你要不要试试?” 薛洋故作惊讶问道“会死吗?” 魏无羡不语,薛洋点头道“既然横竖都会死,那还不如再去杀几只走尸”说着就要往外走,众人慌忙拦住,适才看见他手握霜华,眼蒙绷带,全都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号称明月清风的晓星尘,都怀了一颗敬佩的心 景仪忙指着魏无羡道:“你别走,他会治好你的” 魏无羡面露惭愧,不语叹息:唉,晓星尘中毒太深,糯米粥已经不管用了,恐怕无济于事。半晌,还是吩咐道“思追,去盛一碗粥来” 薛洋轻笑,自嘲般淡淡道“能活还是尽量活吧”仰头将粥一饮而尽 魏无羡登时沾沾自喜道“看看,看看,就你们娇气话多,人家也喝了,怎么什么都没说?” 薛洋控制着不让自己咳出来,微微喘道“我刚才又想了一下,如果让我天天喝这个,我选择死” “哈哈哈……”众人幸灾乐祸笑起来,薛洋蹙眉冷声道“又来了!” 果然,街道上又是一大波尸群,个个青面獠牙,四肢僵硬,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听起来阴森可怖……薛洋舒一口气道“各位,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出去将他们引开,待外头安静下来,就快些离去吧……” 魏无羡抬手抓住他手腕,阻止道“不用了,你坐着休息,让我来”。只听魏无羡沉声一问“谁有空白符篆?”众人一默,魏无羡只好无奈道“哎呀,画过的也行”。这下孩子们都像献宝似的纷纷拿出自己怀里的符纸给他,魏无羡拿了思追手里的,用刀划破手指,用自己的血画了一道符,捏诀冷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阴力士,荡平尸群,一个不留,起~!” “哗”纸扎店里最多的阴力士纸人纷纷苏醒过来,排着队鱼贯而出,与门外尸群混战在一起。小辈们适才见他点睛招将那对双胞胎童女时已经惊讶不已,又见他居然可以以一道符同时召唤这么多的纸人,心里的佩服早已溢于言表,纷纷扒在窗户上一边看外头一边赞道“好厉害!” “居然可以一次性召这么多的纸人,莫前辈真了不起!” “我还是第一次见凶尸和纸人相斗,居然讨不到一点便宜呢……” …… 薛洋心里也赞叹不已,他不露痕迹,用晓星尘独有的悲天悯人的语气道“阁下这是……点睛招将术?恕我直言,此术虽攻击力不弱,可万一使用不当,极容易深受手下厉鬼反噬,连此道开山之圣的夷陵老祖都无法避免,今后若无特殊情况,还是少用吧” 魏无羡听来深觉心中遗憾难受:记得当年栎阳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小师叔了,回来后听说了他的遭遇,也曾为他心痛不已,如今他身陷尸群,中毒难解,关心的居然都不是自己安危,如此无私大义,又怎么会因常萍翻供而去杀他呢?想来此事另有隐情,待处理完这里的事,要好好问一问,还他清白才是…… 第167章 正自想着,忽听房顶上瓦砾轻响,魏无羡心中一动,忙道“快散开……” 话音未落,一具持剑的凶尸便从房顶上跳下来,众人皆出剑格挡,凶尸往薛洋旁边金凌刺出一剑,金凌毕竟年少,挡之不及,几乎要被这一剑刺穿喉咙,魏无羡心中一急,大声喊道“金凌躲开!” “铮”薛洋假扮的晓星尘不顾自身,提剑全力挡出去,金凌被他一把甩在身后,他自己也因这一剑力尽不支晕倒在旁边 “晓道长!”金凌失声喊道 魏无羡挡在他身前,厉声道一句“退后,晓道长只是晕过去了!”凝神吹起笛子,店里最后四个纸人应声而起,攻上凶尸身旁,牢牢将这具凶尸钉在地上 凶尸登时动弹不得,嘴里“嗬嗬”怪叫着不停挣扎,魏无羡见制住了,停止吹笛,上前只一眼,便心中一跳,疑窦丛生 “宋岚?!” 第117章 迷雾3 没错,这具持剑的凶尸的确是宋岚,当年只是中了尸毒粉,却被薛洋拔去舌头,制成凶尸,丧失神智,供他驱使,可怜傲雪凌霜道门高洁之士,一朝沦为供恶魔驱使的工具 魏无羡心里纷乱难解:蓝湛说,晓星尘失踪,宋岚远游,可他们两个却同时出现在这偏僻的边陲小镇,宋岚被人制成凶尸,看神色与温宁差不多,想来也是受人控制,多半是阴虎符。而晓星尘,却独自击杀尸群,力尽晕倒在自己身后…… 魏无羡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重要的关联被自己忽略了,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上前在宋岚头发里摸了摸,果然拔出两根锁魂钉来,与温宁脑中那两根材质相同,只是比温宁脑中那两根细些短些。又听他只是“嗬嗬”怪叫,凑近一看,舌头也同之前见过那小姑娘魂魄一样,被人拔掉了,魏无羡蹙眉: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魔鬼干的,如今知晓真相的只怕只有他们自己了,可晓星尘晕倒,现下便只有问宋岚了 魏无羡看看蓝氏几个小辈,沉声问道“你们中间,有谁修过《问灵》吗?” 思追自告奋勇道“我,我修过” 魏无羡听蓝忘机说过,蓝氏问灵修习除了天分也要看善缘,术法虽精妙,许多人却并不适合修习。本来就是抱着侥幸心理问的,哪知这帮孩子居然真有人修过,看思追年纪不大,魏无羡便问道“你的琴语,修的如何?” 景仪一脸骄傲,抢着说道“思追的琴语,连含光君都说过不错呢” 思追忙纠正他“景仪。含光君只是说尚可,哪有说不错了?” 景仪讪笑“差不多,差不多,哈哈” 魏无羡暗赞:早就觉得这叫思追的少年不错,定是可塑之才,没想到琴语居然还被蓝湛夸过,蓝湛那个人从来不说谎,更不会言过其实,他说尚可,便定然是不错了 魏无羡温声道“带琴了吗?” 思追将自己的琴从乾坤袖中取出,点头道“带了” 魏无羡也点头回应他,有心测一测,沉声道“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思追凝神将这句话的琴语在心里默念一遍,轻挑琴弦,响出一串旋律,半晌琴弦似是被人弹起,嗡嗡响了两声 魏无羡知道这是来灵的回应,忙问道“他说什么?” 思追凝神解出琴语,温声笃定道“宋岚” 魏无羡放下心来,点头道“你的琴语果然修的不错,接着问吧,问他被谁所杀” 思追“嗯”了一声,凝神拨弦 一旁佯作晕倒的薛洋,心里咯噔一下:倒没防备蓝家的小孩居然有会问灵的,本想趁魏无羡不防备将他弄晕带走的,看来需要揭开身份一谈了。正想着,那叫思追的小少年颤声解出一串琴语“尔等身后之人”,薛洋勾起一边唇角,轻笑着打一个响指,那本来被纸人压在地上的宋岚登时站起,挥剑乱斩,小小纸扎店顿时乱作一团 魏无羡顿觉事情不妙,宋岚的回答里,晓星尘与尔等身后之人,明显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屋里这个,晓星尘打扮的人,难道不是晓星尘?若不是晓星尘,那他又是谁? “都别动手,若比剑法,你们加起来也不是宋岚的对手”魏无羡心里想事,稍不防备被宋岚拿剑制住,他赶紧阻止提剑相抗欲来救他的几家小辈 薛洋闻声起来,轻笑道“大人要和大人说话,小朋友们就出去吧” 魏无羡点头安慰不安的小辈们“出去吧,你们也帮不上忙,走路的时候轻些,不要激起粉尘,放慢呼吸……思追,你最懂事,带着他们,不要害怕……” 蓝思追忽就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鼻子一酸,温声道“不害怕,莫前辈,您和含光君可真像” 魏无羡疑问笑道“哪里像了,明明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思追展颜一笑:确实性格天差地别,但是就是很奇妙,只要有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在,自己心里就安安稳稳的,知道会被人保护着,一点也不害怕 魏无羡目送思追众孩子离去,方沉声讽刺道“阁下的戏码当真好足啊” 薛洋笑嘻嘻推辞道“不敢当,跟我一位朋友相比,我还无足挂齿” 魏无羡已然怀疑他并不是晓星尘了,便顺着他的话题问道“哦?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位?” 哪知薛洋不上当,只笑嘻嘻掩过,道“魏前辈,我猜您还没告诉别人您是谁吧?我懂,所以将他们支走了,咱们关起门来私下谈,是不是很贴心?” 第168章 魏无羡心下一疑:栎阳一别,曾与晓星尘讲过阿娘师门的事,他已然知晓与我的关系,哪怕我被献了舍,他又怎么会称呼我为前辈?可知晓我与晓星尘关系的人也并不多,除了蓝湛江澄,就是当时还在聂氏的金光瑶,看这人身形并不是金光瑶,那就只剩下…… 魏无羡疑问丛生:义城的傀儡,并不受我驱使,吹笛竟也不管用,一定是受阴虎符所控,蓝湛说过,兰陵金氏当年力保薛洋就是因为他可以复制另一半虎符,难道这个人是薛洋?可是薛洋不是在百家见证下被清理了吗??魏无羡压下心中疑惑,好奇问道“义城的傀儡尸群,皆受制于阁下?” 薛洋不以为意轻笑道“不是什么高级玩意儿,让魏前辈您见笑了” 魏无羡心中疑问登时被解开:果然是薛洋!竟不知道他如何在众玄门世家眼皮底下活下来的,或者根本就没有被清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闹剧,演给玄门百家看的戏码而已。 薛洋径自开口道“也不是我不知死活非要与前辈您为敌,实在是有个小忙,需要前辈帮上一帮”说完拿出一只陈旧的锁灵囊,恭恭敬敬递给魏无羡 魏无羡蹙眉拿过来端详一阵,沉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人的灵识?” 薛洋不答笑嘻嘻反问道“想请前辈帮我修复这个灵识呢,前辈可还记得适才出去的小朋友们?他们可眼巴巴等您带他们脱险呢” 魏无羡道“你应该知道的吧?这里面灵识装这么少,若我没猜错是被人强行从别处找来的残魂修补的吧?这样的灵识一无求生欲望,二来碎的少的可怜,恕我无能为力” 薛洋登时怒道“我不管,你不是夷陵老祖吗?温宁你不也救活了吗?” 魏无羡无奈道“温宁当年还有残存的灵识,而且他的求生意识很强,让他复活当然简单得多。恕我直言,以你这个锁灵囊里的灵识看,此人生前定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折磨,没有一丝求生的意思,而且他多半是自杀身亡,死前将自己的魂魄散了。这样的人,就是天神下凡,也难救” 薛洋如同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手边最后的一根稻草也被水冲走了,他几乎丧失理智般喊道“我不管,你救他,你必须救他,怎么救得温宁就怎么救他,你试试……” 魏无羡无奈道“薛洋,你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不过,你好好一个流氓,为什么扮道长的模样?” 薛洋被人看穿了身份,立刻隐去适才着急欲泣的神情,换上他平日里魑魅狂狷的模样,俏皮轻笑道“哎呀,被你发现啦?哈哈,为何扮他?当然是因为他名声好我名声坏喽,不这样怎么获取你的信任呢,是吧?” 第118章 迷雾4 魏无羡还欲从薛洋口中挖掘更多的有用信息,便听整个纸扎店的墙壁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一个高大敏捷的黑色身影与宋岚打在一起摔了进来,一起撞进纸扎店的时候,那身影抬眼搜寻魏无羡,见他安然无恙,又专心与凶尸宋岚相斗 薛洋笑道“哎呦,鬼将军也来了,我这里当真蓬荜生辉啊” 魏无羡还想问薛洋更多的消息,便沉声道“温宁,出去打” 鬼将军闻言,一手将宋岚丢出去,随之自己也跳将出去,两具凶尸皆不畏疼痛,打得热火朝天 魏无羡趁机问道“控制温宁的黑色长钉,也是你做的?” 薛洋无奈摊手笑道“有些东西太认主了,也很是让人头疼,我给他钉了那么多刺颅钉,还定时更换,却还不足以让他听我的话,烧了又可惜,只好找地方将他囚禁起来咯” 魏无羡听得心疼不已,怒道“温宁,不是东西!” 薛洋手握在霜华剑柄上,阴测测道“魏前辈,您不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吗?”说完拔剑出鞘,直冲魏无羡面门而来。 魏无羡矮身躲过,厉声讽道“你经常这样话说一半就偷袭吗?” 薛洋一脸理所当然道“可不是,我是流氓嘛” 魏无羡心知自己当下御不动被阴虎符控制的尸群,若与薛洋对战,只怕了无胜算,便往后退道“你是欺负我伤重后身体灵力低吗?怪不得说宁可得罪好汉不可得罪流氓呢” 薛洋步步紧逼道“别害怕嘛魏前辈,我又不是想杀您,只想让您动不了了,跟我回去,慢慢帮我修复这个灵识” 魏无羡无奈道“我说过,我无能为力” 薛洋突然执剑上前,直逼魏无羡喉咙,笑嘻嘻道“别急着拒绝嘛,您一个人没有头绪,咱们两个商量着来,总有办法的” 魏无羡闪身躲过,气道“我帮不了你,也不跟你打,换个人来” 薛洋继续出剑,笑问道“换谁啊?那位含光君吗?我派了三百多只凶尸去包抄他,想必……” 话音未落,忘机琴两声铮鸣,魏无羡心下大喜,忙问道“蓝湛?” 蓝忘机执剑过来,挡在他身前,回头确认一眼,见他安然无恙,便眼含愤慨,怒视薛洋 魏无羡心里顿时安定下来,笑嘻嘻问道“这是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蓝忘机轻笑,点头“嗯”作回应,灵力灌于剑刃,执剑欲刺道“往后,这里不用你!” “我想也是”魏无羡灵巧转身,在蓝忘机剑光保护下退了出来。一下子不被人需要了,魏无羡顿觉空落落的,踱步去找温宁,见他正与宋岚打得难舍难分,自己好似插不上手,失落道“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他一个人百无聊赖胡乱穿行,瞥见那群看一眼蓝忘机超群剑法又怕误了看鬼将军力大无穷正左右为难的孩子,笑嘻嘻心想“嘿,这里肯定需要我吧?” 第169章 魏无羡假意咳嗽一声,果然看热闹的孩子们发现了他,轻声唤道“莫前辈,莫前辈……” 魏无羡走过去,孩子们立刻围上来嘘寒问暖 “莫前辈,你没事吧?” “莫前辈,您没受伤吧?” …… 经过适才魏无羡点睛招将击杀群尸,一群小辈都已经对他崇拜不已 魏无羡沉声问道“你们呢?有没有人再中毒或者受伤?” 思追答道“都听您的,放慢呼吸了” 魏无羡点头道“那就好……” 还未说完,那笃笃敲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魏无羡心中一动:适才出现的人是薛洋,这姑娘一见薛洋就消失了,明显认识他,而且不是一伙的,跟着她走,或许会有答案。 魏无羡低声说道“跟着她,去看看这义城究竟还有什么古怪!” 等魏无羡再次出现在义城街头时,蓝忘机还与薛洋酣战,他满脸愤慨,义愤填膺道“蓝湛,不要手下留情,薛洋,必须死!” 蓝忘机未做回应,但攻向薛洋的剑招又凌厉了几分,薛洋吃力抵挡着,仍不忘抽出空来挖苦道“魏前辈,还真是,不留情面呢!” 魏无羡依旧沉浸在适才共情时对晓星尘阿菁宋岚的心痛里,说话也确实不留情面起来“薛洋,人家明明恶心透了你,你还要求我帮他修复灵识做什么?回来陪你玩你那无聊的破游戏吗?” 薛洋被说中痛处,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厉声喊道“谁要跟他玩游戏!?”是呀,谁要跟他玩游戏呢,一心一意想让他回来的人,可不就是我自己吗,哪怕用我的灵识去换他,哪怕我永坠地狱,只要他回来…… 薛洋极善于在大雾中遁走,虽被蓝忘机刺中几剑,却好似没有痛觉般仍活蹦乱跳,魏无羡故意激他说话,好便于蓝忘机辨认他方位,便朗声问他道“哦?那你眼巴巴求我帮你修复他的灵识做什么?” 薛洋的声音在东南一角响起,魏无羡与蓝忘机互看一眼,下一秒壁尘已经出剑击中了隐在大雾里的人。薛洋忍着痛,颤声道“呵,他不是要做高洁之士吗?我就偏要把他拉回来,偏不让他如愿,怎么样?” 魏无羡怒道“所以你就逼得他自杀,还有,阿菁一个小姑娘你都不放过,是吗?” 薛洋吃力站起身,忍痛道“当然,不让他沾上活人的血,他就永远高高在上,我怎么高攀得上?” 魏无羡蹙眉忍住怒火,冷声道“你不知道吗?你永远也赶不上他,他就算死了也一尘不染,而你,连轮回都入不了,你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比?” 薛洋冷笑自嘲道“是啊,我永远也比不上他,所以他跟我生活了这么多年,仍觉得我脏,不愿与我为伍,连魂魄都不肯多留一丝给我。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他活,活过来,哈哈……” 魏无羡听薛洋几乎已状若疯癫,低声对蓝忘机说“蓝湛,不能再拖了,我多说几句话,迎他出来,你攻他要害”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继续道“薛洋,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吧?就凭你,就妄想救活他?” 薛洋在他话里听出一丝希望,忙从大雾中现身出来,蓝忘机趁机一剑刺过去,他一条右臂便被生生砍下来。薛洋呼痛,跌坐在地上,魏无羡蓝忘机过去看时,他只是脸上唇上皆无血色,倒生生忍着疼没有喊出来 魏无羡从他怀里搜出那只装有晓星尘残魂的锁灵囊,薛洋方奔溃哭喊道“还给我!” 魏无羡蔑笑“还给你什么?霜华吗?又不是你的剑,锁灵囊吗?哼,你不配” 断臂处血流不止,薛洋渐渐支撑不住,魏无羡适才过来的时候已经拔去宋岚脑中的长钉,此时宋岚已经恢复神智,剩下的帐,就留给他们自己慢慢算吧 蓝忘机扳过魏无羡肩膀,将他转了一个圈,轻舒一口气道“没受伤吧?” 魏无羡知晓他意思后温暖一笑“怎么可能受伤呢,几具走尸而已” 蓝忘机从怀里掏出一个封恶乾坤袋重重点头道“嗯,给你,右手” 魏无羡接过来好奇问道“好兄弟的右手?你在哪里发现的?” 蓝忘机沉声道“跟掘墓人打得时候,从他身上拿过来的” 魏无羡蹙眉“又是这个掘墓人,你说他要好兄弟的尸体做什么?难道好兄弟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对啊,一路引我们找到好兄弟的人,和这个神秘掘墓人……” 蓝忘机接着说道“掘墓人,和分尸的人……” 魏无羡福至心灵与蓝忘机同时道“是同一伙人!” 魏无羡轻笑两个人越来越好的默契,继续道“他怕我们发现他分尸的秘密,或者藏在好兄弟尸体上的秘密” 二人互望一眼,默契轻笑,魏无羡道“现在好兄弟的四肢已经全都找到了,还差一颗头颅,蓝湛,真是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呢” 蓝忘机担忧看他一眼道“离危险也越来越近” 魏无羡轻笑他的小心翼翼,忙打趣安慰道“有什么危险?不是还有你吗?” 蓝忘机郑重点头道“嗯” 第119章 抹额1 从义城出来,魏无羡遗憾道“蓝湛,还是大意了,薛洋仿制的阴虎符被那个掘墓人拿走了,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浪来” 蓝忘机不语,给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魏无羡忙道“嗯,不过我们也知道了那掘墓人和薛洋居然是一伙的,还找到了好兄弟的右手,也不算一无所获” 第170章 蓝忘机轻声“嗯”了一句回应他,魏无羡又道“就是不知道宋道长能不能等到小师叔回来,还有阿菁姑娘,宋道长带着他们的魂魄远游去了,你说下一次见面会不会就有好消息了?” 蓝忘机停下,眼神紧紧粘着他,颤声道“幸好……” 魏无羡摸不着头脑,忙问“啊?什么?什么幸好?” 蓝忘机不再做声,前去客栈投宿不提 景仪感慨道“这才是活人住的地方嘛,义城那鬼地方,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了” 魏无羡趁机拿大教训他们道“该,这次让你们长长记性,以后有什么异相,记得第一时间联络家族,再这样莽撞行事,小心含光君罚你们抄家规。还有你们,你,这一个个的小鬼,不好好在家里呆着,乱跑什么?像你们这般大的,都还没猎过什么了不得的大邪祟呢,你们急什么?” 金凌不服气道“哼,我舅舅和小叔叔成名的时候都是十几岁,就连魏婴魏狗斩杀屠戮玄武的时候也是十几岁……” 魏无羡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忙打断他“你这孩子,你骂人归骂人,老是狗啊狗的,怪吓人的。再说,那是他杀的吗?那明明是含光君杀的” 思追忙道“不对啊莫前辈,含光君给我们讲过的,当年那屠戮玄武就是夷陵老祖斩杀的” 魏无羡奇道“哦?你们含光君还给你们讲这些?” 思追景仪一众蓝氏弟子皆点头,思追道“含光君还不止说这些呢,他说当年夷陵老祖趁玄武睡着,潜入它硬壳里,齐胸的尸泥中,将那玄武引出,含光君才能趁机击杀的” “哇”一众小辈皆惊叹不已,思追接着说“含光君还教我们用招阴旗,练招阴阵,您在莫家庄时碰到的就是我们用招阴阵招来的邪祟” “对啊,对啊”景仪也凑上来说道“还有你刚才用的共情术,含光君只是简单给我们讲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这种术法,竟还能真的与逝者沟通,与我家的《问灵》术比也不遑多让啊” 众小辈对魏无羡的崇拜又多了一层,唯金凌嘴硬道“哼,有什么了不起,邪魔外道。不吃饭说他干什么?来吧,本公子今天请客,你们随便点” 果然注意力被转到他这里,一众小辈叽叽喳喳道谢,魏无羡心中不忿:熊孩子,拿着你舅舅的钱,在这里充什么有钱人,真不让人省心。 蓝忘机定好房间出来,众人立马恢复安静,景仪忙拉着思追急道“思追,咱们快进去吧,饿死了……” 思追慢条斯理道“景仪,长席和幼席要分开,而且,含光君和莫前辈还未进去,我们不能僭越” 景仪低声分辩道“不是我要进去先吃,而是我觉得这气氛怪怪的,含光君和莫前辈……” 思追忙扯住他袖子暗示他闭嘴,蓝忘机却只是淡淡轻扫他们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温柔道“走吧,楼上” 魏无羡尴尬笑笑,兀自开口辩解道“哈哈,有些东西小孩子们,哈哈,还是别看的好,啊,哈哈” 景仪低声嘟囔“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抬头瞥见思追,正给他一个慎言的眼神,景仪忙住了嘴,和其他家的小辈在一楼大堂里坐下了 魏无羡跟蓝忘机上了楼,雅间里菜已经上好了,都是他爱吃的红红火火的辣菜,还有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魏无羡笑笑,心下感动又满足:今日共情,知道了小师叔的遭遇就一直心里闷闷的,蓝湛这是,看出来了?特意给我买酒,哄我吗? 二人入座,魏无羡斟了两杯,有心给蓝忘机宽心,便温声细语道“蓝湛,你今日说幸好,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比起二位道长的遭遇,我的确是幸运的……” 蓝忘机轻笑盯着他,眼里满是感恩满足,魏无羡忙岔开话题道“呃,蓝湛,有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啊,就是这个,义城的善后事宜,你们姑苏蓝氏千万不能一力承担下来啊,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浪费精力人力,就算你们全承担下来了,也不见得有人感谢你们” 蓝忘机轻笑道“哦,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魏无羡清清嗓子道“你让我说啊?那我就说了啊,明日一早,清点一下楼下那些孩子,都是谁家的,发信给他的家族,就说小辈子弟们合力破了义城的局。他们的爹妈脸上有了光,来给儿子善善后这种小事,定然不会拒绝” 蓝忘机点头道“在理,就按你说的” 魏无羡忙道“啊?真的听我的啊?” 蓝忘机点头“嗯”。见他如此坦然,魏无羡心里不畅骤解,笑道“既然我说的在理,那蓝二公子便赏个脸,陪我喝一杯吧” 蓝忘机轻笑出声“好”,二人举杯同时一饮而尽 “一,二,三,四,五,六……”魏无羡轻笑数到八的时候,蓝忘机便哐嘡一声,倒在案几上,睡了过去 魏无羡心下好笑“蓝湛啊蓝湛,别人都是醉了再睡,你倒好,睡了再醉……来吧,让魏哥哥,再伺候你一回” 将蓝忘机扛到房间床榻上安置好,盯着他脸颊绯红的睡颜,魏无羡突然就明白那句“幸好”的真正含义。这些天,不论是在蓝忘机身上,还是从蓝家小辈那里听说,魏无羡都大概知道了蓝忘机这么多年找自己的事,原本以为他还像以前一样,锲而不舍想带自己回云深不知处受罚,哪知道这段日子一路相护,温情如厮,倒不得不让自己重新审视与蓝忘机的情谊了 第171章 魏无羡盯着睡熟的人的脸,还是年少时的模样,薄唇,俊朗的脸,皮肤也细腻光滑,忍不住想摸一摸……就在手快要摸上去的时候,魏无羡理智回来几分,待看清自己的动作,心里恨恨骂自己道“魏无羡啊魏无羡,你脑子被小苹果踢了不成,想什么呢!蓝湛只是……真的只是……” 魏无羡苦恼不已,抓抓自己的头发,仰天问自己“难道,难道断袖也会因为献舍而传染吗?啊……” 顶上瓦砾轻响,魏无羡收起情绪,开窗欲看,就被倒吊在窗棂上的温宁吓了个够呛。怕吵醒蓝忘机,魏无羡轻声道“下来,下来” 温宁疑惑,见他做出往下的动作,便想也不想,一头栽到地上去了。魏无羡扶额“我让你下来,下,来,懂吗?不是下,去!” “哦,哦,我这就上来”温宁终于懂了 魏无羡赶紧阻止道“别别别,你就呆在那里别动,我下去” 甫一站在温宁面前,他就扑通跪在魏无羡脚边,魏无羡拉他不动,也撩衣跪在他面前道“要跪是吧?一起啊” 温宁赶紧磕头不止,魏无羡也陪着磕,温宁这才止住,赶紧起身,又将魏无羡也拉起来。魏无羡方开口道“这样说话不好吗?做什么跪来跪去的?” 温宁笨拙道“公子,是我的错,我都听说了,是我失控……” 魏无羡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过去了,温宁,不要再说了,如今,我都死过一次了,你,几乎死了两次了,不要纠结了,以后就这样,想怎么过便怎么过,不好吗?” 温宁郑重点头“嗯,温宁听公子的” 魏无羡方笑道“辛苦你了,这么多年。你被薛洋控制神智,关在某个地方,你还记得吗?” 温宁点头“嗯,有模模糊糊的感觉,是一个很冷很黑的地方,时不时还有人来查看” 魏无羡蹙眉问道“是谁放了你你还记得吗?” 温宁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有人拔了我脑中的钉子,我就一下子听见了公子的笛声,便冲出来了” 魏无羡道“还听说了什么?” 温宁看他一眼,心疼的说“还听说,公子,你,你死的好惨……” 魏无羡苦笑,正要说话,就见一个白色身影从窗户上掉下来,魏无羡紧走几步接住他,想起之前醉酒蓝忘机打了温宁的事,忙摆手让温宁快走“快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休息” 温宁点头,告辞走了。魏无羡方轻笑问道“呃,蓝湛,你睡醒了?” 蓝忘机醉眼朦胧点头道“嗯”,魏无羡忙道“快走快走,我们回房间去,这里认识你的人不少,再让他们看见你这副模样,明天你可以不用见人了” 蓝忘机摇晃着摇头道“不去” 魏无羡轻声警告道“不去?被人看见了,你的脸就丢尽了” 蓝忘机依旧摇头,只紧紧盯着魏无羡的脸看。魏无羡打趣道“看什么?有那么好看吗?” 蓝忘机郑重点了好几下头“嗯,好看” 魏无羡笑出声来,摇头道“你啊,平日里生人勿近的,一喝醉了怎么这样?是不是还像之前一样,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啊?” 蓝忘机点头“嗯”,魏无羡故意沉着嗓子道“好吧,蓝湛,把你的抹额摘下来” 蓝忘机毫不犹豫,一把扯下来给他“嗯,给你” 魏无羡瞪大了眼睛“这么干脆?”,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的确是一条做工精致的普通的抹额而已啊,不知道蓝家人为什么这么宝贝它 还想再问,就见蓝忘机扯住自己抹额的长带子,一圈一圈缠在魏无羡手腕上,还打了个结,魏无羡轻笑道“干嘛呀,含光君,你打的结我稍稍用力就挣开了……” 说完他便后悔了,只见蓝忘机如同得了提醒,不由分说将抹额缠得紧紧的,还不停的往上面打死结,魏无羡恨自己多嘴,欲哭无泪道“哎呀,含光君,蓝湛,你干嘛绑这么紧?还打死结,你这条抹额不想要了?” 蓝忘机将绑好的魏无羡的双手笼在怀里,认真的说“要!” 魏无羡语结“要你还不解开?” 蓝忘机像是故意听不懂他的话,只笼着他双手不放,魏无羡忙软语求他道“含光君,蓝二哥哥,蓝湛,忘机,求你了,给我解开好不好?” 蓝忘机眼中神采亮起,放开他的双手就要去解他的衣带,魏无羡忙制止道“停停停,不是让你解我的衣带啊哥哥,是让你解开我的手,你的抹额” 蓝忘机继续做听不懂状,闭眼不理他,魏无羡只恨自己为什么又让他喝酒,为什么多嘴多舌,只无奈道“蓝湛,你这么仙的人,做这种事,让人看见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蓝忘机抬眼看他“人?” 魏无羡见似乎有希望骗他放过自己,忙道“对啊,你看,那客栈大堂里那么多人,还都是仰慕你的小辈,若被他们看见你这副样子,你以后啊不用见人咯” 蓝忘机忙点头道“嗯,人在里面……”说完便牵起抹额带子,往一楼大堂走,急得魏无羡直喊“蓝湛,蓝忘机,你干什么?” 第120章 抹额2 楼下孩子们正在那里偷偷吃酒,还派了人在楼梯处放风,待看清蓝忘机从大门进来,还是以牵着莫玄羽的手的姿势从大门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又惊又吓,如同几个只会转动眼珠子的木偶 蓝忘机看也不看他们,只管牵着手里的人,魏无羡忙开口打破尴尬道“啊,哈哈,你们含光君坐得热了,出来透透风,哈哈,透透风”心中不停祈祷蓝忘机最好啥也不说啥也不做赶紧上去,或许还不至于那么丢脸 第172章 还是思追反应过来,见蓝忘机神色有异,小声问道“含光君,您,的抹额呢?” 景仪离他近,抬头一看果然见蓝忘机抹额不见了,惊叫出声“含,含光君,丢了抹额?” 蓝忘机淡定如常,抬起被自己紧抓着的魏无羡的手道“没丢” 从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中确定他们都看清了,蓝忘机方放下手,蕴着笑看魏无羡,魏无羡此时只恨不得多长一双手来捂住脸,简直太丢脸了,忙讪笑道“哦,哈哈,你们含光君啊,在为你们演示蓝氏抹额的一种新用法,你们记得要好好学啊” 思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段时间,他或多或少已经看出端倪,眼前这位虽然是少年模样,却与自家含光君平辈相称,含光君又对他确实青眼有加,难道真是那位对含光君至关重要的前辈,那一屋子芍药花的主人,回来了? 思追忙问道“倒不知是何用法,还请前辈指教” 魏无羡清清嗓子,胡乱编道“嗯,就是,你们看见难以对付的走尸,可以摘下抹额,将他绑起来,就像这样,哈……” 景仪听着不像话,立马反驳道“胡说什么,我们家的抹额可是……呜……”还待要说,思追眼疾手快塞给他一个鸡翅,及时堵住了他的嘴 魏无羡趁机拉着蓝忘机上楼去了。除了思追,一众孩子还没反应过来 “啊?含光君怎么了?” “你家的抹额怎么了吗?为什么不能摘下来绑走尸啊?” “我怎么觉得含光君与莫前辈之间……” …… 景仪好容易嚼完了鸡翅,生气思追不让他问完“你干嘛不让我说咱家的抹额?那可是遇到命定之人才能摘下来的……” 思追厉声喝住他“景仪,你少说两句” 待看到思追警告的眼神,景仪方败下阵来,偷偷吃酒的心情也没了,胡乱吃了些便各自去休息不提 魏无羡将蓝忘机拉回楼上房间,蓝忘机回身就将门掩了,还拉了一张矮榻堵在门后,魏无羡对他今夜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手绑在一起给自己斟了杯茶啜着道“你干嘛?好了,跑不出去了,你就是在这杀人分尸外头也听不见了” 蓝忘机方满意,站在屏风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看他,魏无羡好笑道“你站那里干嘛?还不过来,今夜你的脸都丢尽了你知道吗?” 蓝忘机置若罔闻,依旧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魏无羡奇怪道“嗯?蓝湛,你在那里做什么?等着我去抓你吗?” 蓝忘机眼中一亮,重重点头道“嗯”,便绕着屏风自顾自跑起来,魏无羡又一次苦笑自己多嘴“哎呀,你怎么还跑上了?小心,小心摔了……好好好,我来抓你,你慢点跑” 魏无羡起身,从反方向追过去,蓝忘机见状立马掉头开始跑,魏无羡心下好笑“我的妈呀,蓝湛,这是,这是,想和我玩捉迷藏吗?”想想姑苏蓝氏山门前的规训石,魏无羡便无比的心疼从小在那里被立为标杆的蓝忘机,“算了,反正你酒醒了什么也记不得,就陪你玩一会儿吧” 登时玩心大起,魏无羡笑道“跑起来,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跑快点啊,我来抓你,抓住你一次我就亲你一次,哈哈……” 本想说来吓唬他,哪知蓝忘机听了,也不跑了,直勾勾过来,矮身钻进魏无羡被绑着的手臂圈里,笑笑的说“抓住了” 魏无羡懵道“啊?抓住了?哦,你厉害,真厉害” 蓝忘机一脸失望不高兴,魏无羡才猛然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难为情道“哈哈,这次不算,是你自己跑过来……” 蓝忘机眼中神采顿时暗下来,魏无羡一狠心,在他手指上落下一个小小的轻轻的吻,怀里的人登时如被电击了,跑回矮榻上背对着魏无羡抱膝坐下,将被他吻过的手指紧紧抱在怀里 魏无羡奇怪道“怎么啦?怎么啦?如同被登徒浪子玷污了一样,不是你要求……” 还没说完,蓝忘机便从矮榻上跃起,又自顾自跑起来,魏无羡一头雾水“你,你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啊?喜欢?”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欲哭无泪“魏无羡,你的脑袋不光被小苹果踢了,还被门夹了,蓝湛喝醉了没有意识,怎么你也陪他胡闹啊”忙将跑得气喘吁吁的蓝忘机拉住问道“蓝湛,你喜欢我这样对你是吗?” 蓝忘机眼神亮亮的点了点头,魏无羡轻笑道“那就过来坐下,你不是喜欢吗?让你一次喜欢个够,不用每次都跑来跑去你追我赶的,好不好?” 蓝忘机点头 魏无羡拉他坐下,牵起他的手,蓝忘机欲躲,魏无羡死死拉住道“不许躲……嗯,真不愧是一双弹琴的手,好看……”便轻笑着将嘴唇贴在蓝忘机手背上 蓝忘机手指不经意蜷缩了一下,想逃,又贪恋这难得的温存,便指尖微颤任由魏无羡从手背开始慢慢将细碎的吻留在自己每一根手指上 魏无羡心里也似灌了蜜糖,又甜又重:这双手,不知道弹了多少曲《问灵》才将自己寻回来,如今不用想都知道,它的主人正眼光灼灼盯着自己,眼中那一份失而复得的珍惜自己如何能装作视而不见?断袖?喜欢男人?无所谓了,如果这对象是蓝湛,好像也并不觉得排斥 抬眼看去,蓝忘机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看他,正闭着眼,喉结颤抖,不停滚动,似在极力克制什么。魏无羡想通心事,便大胆朝着蓝忘机看去,只见他长睫微颤,嘴唇轻抿,脸颊绯红,克制又可爱,魏无羡心想“蓝湛长得真好看,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嘴唇也……” 第173章 鬼使神差的,魏无羡凑上去轻轻在蓝忘机唇上印下一个吻…… 二人同时清醒过来,都如同被雷劈中了,各自朝后退过去,蓝忘机退到床榻里面,眼中慌乱不已。魏无羡后面是地板,他吓了一大跳,手又被绑着,逃跑不及,摔在地板上 静默了一瞬,蓝忘机突然提起手掌,魏无羡以为他气急了想要一掌拍死自己,忙告饶道“啊,蓝湛,我不是故意的,你别……” 还未说完,就见蓝忘机往自己天灵盖上一掌,他应声而倒。魏无羡惊诧道“这是?把自己拍晕了?蓝湛这是?抵死不从的意思吗?完了,希望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吧” 仰躺在地板上,魏无羡回想自己今夜所作所为,又后悔又,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自打回来,蓝湛不再排斥与我身体接触,我们甚至在一张床上也睡了好多次了,难不成他对我……我对他,我好像也并不排斥与他身体接触,甚至今天,还是我主动……我竟然亲了他,他一向克己守礼,肯定没亲过别人,完了,被我拔得头筹了,他如果酒醒了知道了,会不会气哭啊?……不会,他小时候说不定会,现在肯定不会了,为了我的小命,我还是最好别告诉他的好……不过,蓝湛的嘴唇,真的好软啊…… 脑中纷纷乱乱,魏无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隐隐觉得有人将自己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还解了手上绑着的抹额,心疼的亲自己的手腕,温温热热的气息喷在手腕上痒痒的,舒服的不想睁眼,满意翻了个身,魏无羡只觉自己似乎落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他下意识嘟囔了一句“蓝湛,嘻嘻……”便挂着笑,沉沉睡去 蓝忘机醒了酒就见魏无羡躺在地板上,手还被自己的抹额绑着,忙慌乱看两人的衣服,见都整齐穿着,才放下心来。将睡熟的人抱上榻来,解开被自己绑着的手,见已经勒出几道血印,蓝忘机心疼不已。重新躺下,那人像是循着味道一般找过来,蓝忘机抬起一条胳膊,将他靠过来的头揽在怀里,又揉揉他沾在脸上的碎发,心软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这谁能招架得住啊羡羡,不过你有这觉悟也是好的,断袖也要断的洁身自好知道吗? 第121章 抹额3 魏无羡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往自己手腕上抹东西,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是蓝忘机,正低头认真抹药油 魏无羡还未清醒,哑着嗓子问“蓝湛,卯时啦?” 蓝忘机伸手揉揉他手腕,试图将淤血化开,温声回答道“嗯” 魏无羡闭着眼想要再睡一会,哪知手腕处传来的温热温柔的触感将他所有的睡意都击溃了。无奈睁眼盯着蓝忘机看:“蓝湛,你喝醉酒,可真没礼貌” 蓝忘机盯着他轻笑“自作自受” 魏无羡心中一动,忙问道“昨晚的事你记得了?” 蓝忘机半晌才摇头道“不记得” 魏无羡深觉自己劫后余生,忙拍着胸口庆幸道“不记得就好,不记得就好,哈哈” 奇怪的是蓝忘机也并未追问,只是轻声催他道“不睡了便起来用早饭,昨日兄长传信,说与聂宗主敛芳尊约好了去潭州夜猎,今日该结束了,我们过去与他汇合,一同回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点头“嗯,也好” “笃笃”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思追的声音在外面唤道“含光君,莫前辈,起来了吗?我们都准备好了” 蓝忘机温声答道“在楼下等” 魏无羡急忙塞了一口包子,含糊道“你家这小思追,当真不错,好苗子,是谁带出来的弟子?” 蓝忘机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 魏无羡惊讶“你?你这么……个小古板,也能带出这样的弟子?” 蓝忘机不答,只是温声催促道“食不言,吃完了好赶路” 魏无羡抓起一个包子就要走,蓝忘机忙拦住“不可,好好吃,让他们等一下也无妨,粥也喝了” 魏无羡只好又坐回去,在蓝忘机监督下,将早饭吃干净了方才下楼来 楼下众小辈在那里道别“义城一役,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记得以后来巴陵找我玩啊,我们巴陵可到处都是美人儿” “子真兄,美人辈出的是姑苏才是吧,你看看蓝氏的人,长一辈的咱们不敢议论,但是思追兄和景仪兄哪一个相貌差了?” “那倒是” “金公子,你的狗已经送回来了,被小苹果踢的伤也大愈了,你这便要走了吗?” “自然要走了,以后管好你们的驴” “你要走便走,又说我们小苹果做什么?本来还想着这一分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呢,想与你叙叙旧,谁知道有人还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 见蓝忘机他们下来,众人忙住了嘴,依次过来与他们二人辞行“含光君,莫前辈,多谢救命之恩” 思追代他二人回了礼,众人各自散去,魏无羡叫住金凌道“金凌,你回去少惹你舅舅生气些,他也不易” 义城一役,金凌对他改观不少,只是还对他修习邪魔外道颇有微词,鼻中轻哼道“知道了,不过我那天偷偷放了你,他肯定生气,我才不回莲花坞呢,我要回金陵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警告道“我说莫玄羽,也不知道你哪里入了含光君的眼,也罢,既然你跟了他,便好生跟着吧,断袖也要断得洁身自好,不要再招惹其他男人,尤其我家的人” 第174章 魏无羡气得无语“你这……熊孩子……我这暴脾气……啊,什么叫做不要招惹别的男人?” 金凌鄙夷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蓝氏抹额的含义我已经知道了,你……”说到最后红了脸,不再答话,吹哨唤了仙子,朝兰陵去了 “蓝氏抹额的含义?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再走啊”魏无羡追着一溜烟跑走的金凌问“这熊孩子,跑得还挺快……” 蓝氏众人皆在等他,见他回来,便御剑一起往潭州方向走,魏无羡御不得剑,蓝忘机拦腰将他固在身前,共乘一剑,小辈们都见怪不怪了 魏无羡无聊问道“思追,你的琴是含光君教的?” 思追忙点头答“是” 魏无羡点头往后赞道“蓝湛,思追琴语修的极好,你教的不错” 思追红了脸,魏无羡又问景仪道“景仪,你呢?你没有修《问灵》吗?” 景仪不好意思看看蓝忘机,艰难道“我……天资有限……” 魏无羡摇头反驳道“嗯,我不觉得,你也很聪明,虽于音律上没有思追优秀,但你反应迅速,必在剑法上有大造诣” 景仪抬头去看,见蓝忘机不但没有反驳反而轻轻点头,心里大喜,忙凑上来恭维道“真的吗莫前辈?” 魏无羡点头“嗯,不过蓝氏的剑法出神入化,你修为尚浅,还需努力修习才是” 景仪忙感谢道“是,多谢莫前辈教诲,多谢含光君” 魏无羡故意不忿“夸你的是我,你谢他做什么?” 景仪为难道“莫前辈,您……您跟含光君,不是早就不分彼此了吗?” 魏无羡哑口无言,蓝忘机轻笑不语。思追适时开口道“听说潭州有一座花园,极负盛名,不知道此去能否得见” 景仪果然来了兴趣,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含光君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啊?” 蓝忘机心情不错,难得的点头说道“好” 众人在一座破财的荒园停下,到处枯枝败叶,断井残垣,景仪失望道“思追,这就是你说的极负盛名的花园?” 思追答道“我在书中看过,十多年前,这里游人络绎不绝,都是来看园中莳花女的” 景仪问道“莳花女?是什么?” 思追答“潭州有花圃,花圃有女,常邀文人墨客在月下吟诗,若吟得好她便赠以莳花一朵,三年不萎,芳香长存……” 景仪忙问道“若吟得不好呢?” 思追笑道“吟得不好呢,她就从花丛里钻出来,拿花朵打人的头脸……” 景仪心向往之“哇,好香艳的故事,你在哪里看的书,咱们藏书阁吗?我怎么没看过?不过,这莳花女应当是个大美人才对……” 这本书是蓝忘机案上的一本游记,扉页题着《寻婴游记》四字,这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自然也是从那里看来的,藏书阁当然找不到。思追偷偷看了一眼蓝忘机,见他并无苛责的意思,才放下心来,继续给他们讲莳花女的故事 “传闻莳花女的确是很美貌的,不过她献花扔花从来不现全容,所以也很少有人见过她的容貌,几十年里,只有一个人,见过她的美貌” 一众孩子都好奇极了,围着他让他快讲,思追见蓝忘机没有不准讲的意思,便清清嗓子,大胆开口“这个人就是,当年也是极负盛名的世家公子魏婴魏无羡” 众小辈好似心里盼着西瓜却得了个芝麻般失望,不屑道“怎么会是他?” 思追冷了声音道“为何不能是他?当年魏无羡成名之时,我等尚未出生,所知所闻皆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又不是亲眼所见,为什么凭别人的几句评价就去否定一个人呢?况且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夷陵老祖,还曾经上咱们姑苏求过学呢,作为世家弟子,当不该如此片面去看一个人” 众弟子皆沉默半晌,方向他行礼道“师兄教训的是,我等受教” 思追方温声继续讲莳花女的故事去了。魏无羡冲蓝忘机挑挑眉,给他一个青出于蓝的表情,蓝忘机轻笑不语 待听完了故事,众孩子一个个皆笑倒“哈哈哈,魏无羡,也,也太无聊了吧?他真的被扔出来二十多次吗?” “我一直以为魏无羡就像画像那样青面獠牙的模样呢,原来也是才情不减的贵公子啊” “他还跟咱们含光君一起斩杀过屠戮玄武呢,修为肯定也很高” “……” 众人笑一阵说一阵,倒把心目中魏无羡的恶魔形象去了大半,也变得可爱鲜活起来。蓝忘机也一直静静听着,露出微不可查的笑容,似那画面犹在眼前一般 只有魏无羡苦恼不已“这种事也有人煞有介事记在书上?思追你老实说,你看的什么书,谁给你看的?” 思追撇了撇蓝忘机,最终决定不开口。蓝忘机笑罢,朗声道“今夜就宿在这里,你们捡柴生火,我去设阵布防” 将几个封恶乾坤袋交给魏无羡,蓝忘机蕴着笑去了,魏无羡心里愤愤,又记挂着金凌说的话,便悄悄问思追道“思追,你家的抹额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思追红了脸,支吾着道“莫前辈不知吗?” 魏无羡道“不就是规束自我,还有别的?” 思追脸红到耳根,道“没错,除了这个,我们家的抹额向来都是极私密极敏感的东西,所以不可轻易摘下,除非,除非……” 魏无羡急道“除非什么?” 第175章 思追吞了口口水,艰难道“除非碰见倾心之人,命定之人,方可不受此约束……” 魏无羡的脸极速烧起来,心突突突突的跳,尴尬道“我,我去,那边,走走……” 天哪,蓝家的抹额居然还有这种含义,那我?不知道扯过多少次蓝湛的抹额了,甚至有一次当玄门百家的面扯下来了,他没当场斩了我,真是涵养好的可怕啊……这么说我死里逃生不知道多少回了是吗?还有昨天,他把抹额绑在我手上,还到处张扬炫耀,是,是因为…… 魏无羡不知道绕着一个矮树桩转了多少圈,他极力平复心中纷乱,好似都没有什么效果 景仪奇怪问道“莫前辈他怎么了?脸一会红一会白的,吃坏了吗?” 思追淡定道“没什么,知道了咱家抹额的含义而已” 景仪忙道“就高兴成这样了?看来他真的很迷恋含光君呢” 思追闻言看向他,却见魏无羡身后,一具高大的无头尸体正笨拙的向他移动过去,忙惊恐喊道“莫前辈,后面,后面……” 作者有话:思追好孩子,不枉蓝二疼你呢。 莳花女小故事在前面章节有,还记得吗? 第122章 偶遇1 聂怀桑在离义城不远的小城等着消息,所有安插在义城里的眼线他都撤走了,要打探消息自然慢了些 “宗主……”派出去的人终于气喘吁吁回来了,聂怀桑忙起身去迎他,虽然心焦不已,还是递过去一杯茶,说“别着急,慢慢说” “宗主,含,含光君他们,已经出了义城,往临近小城乐山修整去了”回报的人终于喘匀了气道 聂怀桑松了一口气:都无事,那最好,下一站该去潭州了,昨日才将曦臣哥和金光瑶引到那里,想必他们兄弟二人已经通了信。 “城内如何?”聂怀桑忙问道 回话的人喝了口水,忙说“确如薛洋所说,无一个活人,都是被他制成的活尸。发了凶性的已被含光君斩杀,还有许多,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含光君也未动他们,想来是没想出更好的办法” 聂怀桑狠狠拍向手边案几“这个畜生!他人呢?死了吗?” 这人回道“不知死活,最后苏涉出现,将他带走了,但他一条手臂已被含光君砍下来了,应当活不了” 聂怀桑恨恨道“便宜这厮了,这种祸害该千刀万剐,魂飞魄散才是!” 又像是想起什么,聂怀桑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金光瑶倒也不一定是真心救他,只怕也是想要阴虎符罢了,但金陵台最近有盛会,他不会那么蠢,那就一定是授意苏涉将薛洋带回了秣陵。你赶上去,能截下阴虎符最好,不能,就将薛洋给我就地剐了!” “是”身后的人领命去了 “宗主”另一人握了封急信,急急的来回报 聂怀桑打开看了,轻笑不语:金光瑶已回了金陵台?想来知道义城的事了,速度还真快啊。看来我也得加快速度了。 “来人”聂怀桑唤道 “宗主”有人应声而来 聂怀桑给他一张纸条,轻笑道“去这个地方,带这个人来见我。就说,我可以帮她报仇,速去速回” “是”这人亦领命去了 聂怀桑轻啜一口茶,闭眼凝神:大哥,你四肢已俱全,只剩一颗头颅了,可金光瑶将他放在身边,想要去拿必定危险重重。接下来的路,该我助魏兄一臂之力了…… 从茶摊出来,聂怀桑心里仍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不经意撇向路边摊贩,目光便被一个卖女红的妇人吸引过去。那是一个中年妇女,虽穿得旧衣,却一尘不染,头发也梳着光滑的髻,看上去精明能干,正低头专心绣一朵双色牡丹 聂怀桑走过去,拿起她绣好的帕子问道“大嫂好手艺,不知这一方绣帕卖几钱?” 这妇人见他穿得考究,忙笑道“公子抬举,二十文一方,这是并蒂莲,买来送娘子啊最讨她欢心” 聂怀桑故意道“哦?这是并蒂莲吗?不好不好,我家娘子不喜莲花” 这妇人忙拿起旁边的另一方道“这是山茶花,花期最是久,寓意长长久久……” 聂怀桑佯作不经意看到她正绣着的那一方摇头道“哦,山茶啊,她也不喜欢。哎,你正绣着的这是什么?” 妇人眼睛一亮“公子好眼力,这是牡丹,这是我这里卖的最好的绣品了,您看我都来不及绣呢,这一方还是前街将要出嫁的赵小姐订的。不过,这方要卖的贵一些” 聂怀桑为难道“我娘子也喜欢牡丹,您这方卖多少钱?” 妇人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十文” 聂怀桑轻笑道“果然不便宜啊,不过千金难买我娘子高兴,你绣的这方我买了” 妇人为难道“这恐怕不行,这是人家定好的,定钱都交了,我不能失言不是,您要是要啊,我赶完这一方,马上就给您绣” 聂怀桑蹙眉道“不行啊,我打外地来的,等不了,这样吧,我给你五倍的价钱,你让给我,行不行?” 妇人倒吸一口凉气“五倍?公子对家里娘子真的情深义重啊,可是……” 聂怀桑又道“我也不是非要为难大嫂,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夜还要宿在这里,明日一早启程离开,你绣好这一方了先给我,人家定的你明天慢慢再绣,谁都不耽误,价钱照给你五倍,怎么样?” 妇人暗自算了算时间,觉得应当耽误不了赵小姐出嫁的日子,便咬牙答应下来“好吧公子,看您对娘子这么上心的份上,我赶一赶,应当夜里就能绣好,您住哪家客栈,我一早给你送来” 第176章 聂怀桑随便指了指前面客栈的酒幌子,道“那家,那就有劳大嫂了,这是我的定钱,你可不能再给别人了” 妇人见他掏出一大坨银子,满心里高兴,堆笑道“哪能呢?公子放心,决不误您的事儿” 聂怀桑起身离开,见那妇人的确低头飞针走线快速绣起来,低声吩咐身边副使道“跟着她,看她入夜要去哪里?” 副使疑惑“宗主,咱们不是急着要回去吗?为何?” 聂怀桑摇头止住他说话道“她手底下绣的那朵牡丹,你不觉得眼熟吗?” 副使定睛看了看“花形倒有些像兰陵金氏的金星雪浪,可金氏的是白牡丹啊,他这朵分明有颜色,还是一朵两色” 聂怀桑轻笑:在姑苏求学时最怕的就是背家族谱系和家族传承,尤其各个家族的特点什么的背了不少,那时还跟魏无羡江晚吟他们几个打小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他勾起唇角道“你自然不认得,这是乐陵秦氏的家徽” 副使惊讶看向这一个蜀地偏僻小城道“这……” 聂怀桑了然点头“没错,你都不认得,这里的人又怎么会认得?这其貌不扬的妇人又怎么绣的出来?” 副使猛然明白了什么“您是说?” 聂怀桑轻笑“你跟去自然知晓,我在前面客栈等着,有什么随时报我” “是” 天一昏暗,这妇人就收拾了东西往城外走,副使跟上去,见她在一座破败的小院子停下,拿钥匙开了门,又急速关上了 副使跳进去,隐在窗格下听屋里的动静。这妇人才进去,就听一声似乎是瓦罐砸碎的声响,接着一个破锣嗓的男人声音响起来“你这贱人,还知道回来?钱呢?” 这妇人控制着哭腔,微微哽咽道“早晨才给你的钱……” 男人破口大骂“就那点钱,够老子赌吗?不是说接了赵家的活吗?钱呢,钱呢?” 妇人喏喏道“还未绣好,自然……” 男人暴跳如雷“你干什么吃的?绣那么个破花一整天了还绣不好?没钱,没钱老子今夜拿什么赌?” 妇人似是鼓足勇气劝慰道“你,你别赌了……” 还未说完,一个清晰的巴掌声传来“贱人,轮得到你来管老子?” 妇人应声而倒,怀里聂怀桑给的银子掉了出来,他的赌鬼丈夫眼睛一亮,忙捡起来道“还说没钱?这是什么?贱人,果然还是得打你才行……”说完便兴冲冲推门出来 那妇人喊他又怕再挨打,只得起身整理了,埋头绣起来 副使蹙眉,足尖一点跟着那男人出来,在一偏僻巷子里,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带回聂怀桑所在的客栈 “宗主,这是那妇人的丈夫,是个赌鬼,只知道要钱,适才还动手打了人”副使气冲冲道 聂怀桑鄙夷一笑“弄醒他” 副使朝那男人踢了两脚,他睁眼骂骂咧咧坐起来“谁啊?不想活了,敢打老子?” 副使早就看他不顺眼,顺手就一个巴掌道“是我,你待怎样?” 这男人没躲过,生生挨了,气得吐沫横飞道“你是哪个……” 副使又反手一巴掌“怎么?在女人跟前耍横,你很威风啊,你再横一个” 这男人又挨了一下,几乎要跳起来“你他妈的……” 副使勾起唇角又一巴掌“要是个男人早起来跟老子打了,就会呈口舌之快的怂货” 这男人见他配着刀,又的确是个硬茬子,方软下来道“你,你是谁?” 副使又要去打,聂怀桑扬手制止道“对客人,怎么如此无理呢?这位大哥,起来吧,好好说话,他自然不打你” 这男人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气度衣着皆不凡,立马怂道“这位大爷,小人好像不认识二位啊,不知道为什么……” 聂怀桑把玩着一坨银子,佯作奇怪道“我正奇怪呢,我也不认识你,可是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的银子呢?” 这男人心下一跳,慌道“我,我捡的” 聂怀桑轻笑道“真是巧,我白日里才将它给了一位大嫂,让她为我的娘子绣一方锦帕,如今这位大嫂掉了银子,必然不肯为我绣了,我家娘子肯定要生气,哎呀,娘子生气,啧啧,这位大哥,你说怎么办?” 这男人以为他们是什么显赫世家,一听原来像是个富商,便改了口道“原来这样啊,您说的那位大嫂正是贱内,这银子是她给我的” 副使鼻子里哼一声“给你的?” 这男人讪讪一笑“男人嘛,说话总是……这位大爷,您应当知道的,啊” 聂怀桑沉声道“原来如此啊,我本见那位大嫂秀丽端庄,她绣的东西自然不差,听你这么说,她常年受你拳脚,心中必然愤懑,绣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好,不适合送我娘子,这银子,我自然也不给了……” 这男人哪能让到手的银子飞了,忙道“大爷,大爷,您有所不知啊,我这个婆娘,年轻时也是在高门大户显赫人家当过丫鬟的,伺候的还是当家主母,自然女红也是最好的,您随便找一圈,这里没有比她更好的绣娘了” 聂怀桑轻笑道“哦?这么说我找对人了?我家娘子就喜欢牡丹,她绣的那朵又罕见,说实话我也为难呢” 这男人满脸堆笑“大爷好眼力,牡丹多得是,可我家婆娘绣的,一株两色极为罕见,那是她当年那家主人最爱的牡丹,衣服上旗子上都绣着,叫什么……什么来着” 第177章 聂怀桑身体前倾,一字一句道“铜雀春深” 这男人恍然道“对对对,大爷您博学,就是这个名字,您说不就是朵花么,起个这老难记的名字,这不是……” 聂怀桑笑道“你艳福不浅啊,居然能娶到他家的丫鬟” 这男人坏笑不止“女人么,落难时给她点好处,还不是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聂怀桑蹙眉道“落难时?看不出你还会英雄救美这一招啊” 这男人凑上来道“可不是,当年她那家主母死了,她便无家可归,在乐陵兰陵一带流浪,我好心啊,将她带回家乡,给她吃穿……” 聂怀桑脑中思绪纷乱:乐陵的主母,就是金光瑶的夫人秦愫的母亲秦夫人,金光瑶成亲不过两年她就去世了,秦苍业自此便不怎么管家族的事,只爱四处游历,乐陵秦氏才逐渐凋落下来。可他家当家主母的丫鬟,为何会在主母死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还不远千里跟一个痞棍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蜀地? 他还兀自自说自话,见聂怀桑冷冷盯着自己,方害怕道“大爷,您这是……” 聂怀桑轻蔑看他一眼,抬头向副使道“把他腿打折了,丢回去,将那妇人带来见我” 第123章 偶遇2 聂怀桑这些年已经练就一副有关金光瑶的消息一丝一毫都绝不放过的本领,他今日一见那妇人就觉得她举止谈吐皆不像这小地方的人,加上那朵罕见的花,果然,是秦氏的旧人。秦苍业虽对金光善亦步亦趋,可他对他夫人是出了名的伉俪深情,也从不苛待下人,他夫人的贴身丫鬟居然会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这说不过去…… “宗主,人带来了”副使领进那妇人,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泪痕还未干 聂怀桑客气道“大嫂,又见面了” 这妇人忙哭求道“这位公子,您手下留情,他虽然拿了您的定钱,但我一定给您绣好,绝不敢耽误您的事,求您放过他吧” 聂怀桑温声道“他打你,你还为他求情?” 妇人道“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丈夫,而且……” 聂怀桑抢说道“救过你?还把你从兰陵带到这里来了是吗?” 妇人哭泣道“公子,你,你怎么知道,是他说的吗?” 聂怀桑道“没错,我还知道,你本身不在兰陵,而是在乐陵,你年轻时是乐陵秦家的丫鬟” 这妇人惊讶,忘了哭泣道“你,你是谁?” 聂怀桑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留在秦家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却甘愿跟着一个赌棍在这里艰难谋生,还时时忍受他拳脚相加” 妇人止住哭泣,眼神苍老无神道“没有为什么,命该如此罢了” 聂怀桑道“那我替你杀了他,送你回秦氏,现在秦氏大小事都是仙督金光瑶在管,想必仙督看在夫人面上,也会让你在秦氏安享余生的” 妇人眼里掠过一丝慌乱道“不,不,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 聂怀桑笑道“你看,你分明不关心你丈夫的死活,只是害怕回去,却不怕我杀了他。乐陵怎么了?还是仙督怎么了?” 妇人忙求饶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公子,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草民而已” 聂怀桑故意发狠道“我记得秦夫人最是疼爱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仙督夫人秦愫,你说,我把你藏在这里的消息告诉她,她会不会找过来?……” 妇人哭求道“公子,您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告诉我家小姐,她,她苦呀……” 聂怀桑步步紧逼“她哪里苦了?她丈夫可是位高权重的仙督,又对她温柔体贴,她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才是啊” 妇人闭眼,两刚泪水顿时决堤般滚下来,摇头道“我不能说,您饶了我吧,我答应过夫人,绝不说出去的” 聂怀桑蹙眉道“那你就忍心看她一辈子都活在她母亲和你编织的谎言里吗?你觉得她会过得幸福吗?” 妇人慎住,似是考虑起来,聂怀桑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况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一个秘密对吧,只是一句话而已,天高皇帝远,谁知道是你说的。而且我看你如今过得并不好,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说,荣华富贵我给你” 妇人咬住嘴唇,还是艰难摇头,她越拒绝聂怀桑便越觉得这个秘密非知道不可,继续加价码道“你丈夫爱赌,还常打你?若不是想要报他曾经救过你还把你带离是非之地的恩情,凭你的手艺,不至于过成这样对吧?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做成意外身亡的样子,别人不会怀疑到你,到时候你想去哪,或者另外嫁人,自去过好日子” 聂怀桑凑近她面门,挑眉狠狠道“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而且若我将你藏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仙督,他那个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你觉得他会不会追过来,杀了你?你想因为这个秘密活,还是守着这个秘密死?” 妇人闭着眼兀自哭泣了一会,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可我要知道你是谁?你凭什么能在仙督淫威下保我?” 聂怀桑笑道“守拙这些年,委屈你了,果然一针见血。我是谁其实不重要,能不能保你才是关键吧?好,我能保你是因为我与金光瑶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行,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算是盟友。至于我是谁,到最后,你自然知晓” 这妇人蹙眉道“如何信你?” 第178章 聂怀桑拿出白日给她的那坨银子道“秦氏是金氏分离出来的一支,家徽都是牡丹,不过他家是一品白牡丹金星雪浪,奢华无度,而你们秦氏却是次一品的洛阳锦,从洛阳移栽过去才叫了铜雀春深,同株可开二色花朵,寓意二乔。一株两色正应了金秦两家同脉同支,没错吧。而我这银子也有家徽,你看看,可认识?” 妇人凝神细看,果见底部有个小小兽头,猛然醒悟道“你,你是……” 聂怀桑食指竖起示意她不必说出来,继续道“既知晓了大嫂可放心了?我大哥受他戕害,我势要报仇的。你家小姐既然深陷苦海,你难道不想替她讨个说法吗?” 妇人呆坐了半晌,想了想得失,方缓缓开口道“我家小姐……金光瑶,他,他跟他父亲一样,都不是人……我自小就跟着我家夫人,我家老爷也对她甚好,可他们虽恩爱却一直无有所出,我家老爷不说什么,但夫人却总是愁眉不展。有一次,她无故犯呕,还晕了过去,老爷吓坏了,请了大夫来看,居然是喜脉,老爷高兴的不得了,嘱咐我们好生伺候。我哪里敢偷懒,寸步不离跟着夫人,生怕她出一点差错,可她却没有一点为人母的喜悦,还总是独自垂泪,我问她她也不说。后来我家小姐便出生了,粉团可爱,老爷喜爱的什么似的,可夫人虽然也疼小姐,却总觉得她时时看着小姐欲言又止。直到有一天,金氏炙手可热的公子金光瑶上门提亲,说已与我家小姐私定了终身,我家夫人几乎疯了,将小姐关在房间里,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可小姐不知怎么受了那金光瑶的蛊惑,居然逃出去,还跟,还跟金光瑶有了夫妻之实,逼得我家夫人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眼见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家夫人也终日惶惶不安,终于在成亲前一夜,夫人让我陪她去找金光瑶,她不许我进去,我守在门外,只知道他们在屋里谈了许久,回来后,夫人就病倒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金光瑶还是娶了我家小姐,我家夫人熬不过,一病不起,临终时候才将全部真相告知于我……” 妇人说到这里奔溃哭起来,聂怀桑疑惑道“除了金光瑶出身不太好以外,也算门当户对,为何你家夫人要如此阻止呢?” 妇人好不容易忍住哭泣,哽咽不止道“我家小姐,她哪里知道,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啊,呜呜……” 聂怀桑心头一跳,立即联络其中关键道“同父异母?兄长?你是说?秦夫人与金光善……” 妇人啐道“呸,金光善这个老匹夫,觊觎我家夫人美貌,在我家老爷有一次外出替他办事的时候,强,强迫我家夫人……才有了,有了我家小姐的啊……他到处发情,他做的事能忘,我家夫人怎么可能忘,只是当年老爷得知夫人有孕,高兴得不得了……夫人又不敢告诉他真相,就这么瞒了下来……可是,冤孽,真是冤孽,我家小姐居然爱上了金光善的儿子,还跟他……我家夫人想阻止这场冤孽,便去求金光瑶,求他退了亲,可他,他们还是成了亲……呜呜……” 聂怀桑也心头巨荡:怪不得,自那个孩子以后,他们就无所出。他蹙眉沉声问道“你是说秦夫人告诉了金光瑶实情?但他明知道娶得是自己的妹妹,还是和她成了亲?” 妇人流泪点头,聂怀桑又问道“他们有个孩子你知道吗?” 妇人点头“知道,月龄时我曾偷偷去见过的,想着以后到了地下,也好告诉我家夫人” 聂怀桑冷冷道“六岁上夭折了你知道吗?” 妇人惊讶抬头,喃喃道“不知,怎么会?怎么会……” 聂怀桑轻哼道“亲兄妹生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不正常,或痴呆或早夭,你该知道的吧?据我所知,当年害他儿子的是一直反对他做仙督的一位家主,他连绝后都不怕,只为铲除异己……哦,不,不不,或许那个时候,那个孩子已经表现得异于常人,继续长大这个秘密便守不住了,这是一箭双雕啊,啧啧,不愧是仙督,我自愧不如” 这妇人恨得咬牙切齿,哭骂道“这一对猪狗不如的父子,害了我家夫人小姐不算,还白白搭上一个孩子的命,真是……” 聂怀桑也心惊不已:自己的亲骨肉,也能说利用就利用,真是既有玲珑心窍又有狠辣手段。大哥耿直,宁折不弯,怎可能是他的对手?还有曦臣哥,也受他蒙蔽这么些年,如今魏兄又要一步步揭开真相,如同刀尖上起舞,时时都要提心吊胆 聂怀桑叹气道“这位大嫂,以后当如何,你自己选吧,若你要留在这里,我便让人医治你男人的腿,再给你置些房屋田舍,足够你安享余生。若你要选别的,我说过的话也算数” 妇人止住哭泣道“多谢,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之所以活着,也是放不下这个秘密,只要我家小姐好……” 聂怀桑冷声道“她不可能好,金光瑶一旦事败,这些事必然会被捅出来,到时候她就是与自己的兄长□□生子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好?” 妇人慌乱道“那怎么办?那我不就害了她?” 聂怀桑道“办法当然有,就看你敢不敢?” 妇人急道“什么办法?” 聂怀桑凑近了道“告诉她真相,而且是你亲自告诉她真相,让她看清自己丈夫的真面目,然后与他一刀两断,你们两个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摘干净她与金光瑶的联系,避免自己背上恶名” 第179章 妇人失去主意,不停自问“可是,可是……” 聂怀桑起身,狠狠说道“我说了,由你选。金光瑶我是一定要除的,不光要除,我还要让他身败名裂,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他们是夫妻,荣辱与共,你觉得你家小姐能逃得了骂名吗?” 妇人流泪道“你骗我……你……” 聂怀桑笑道“我哪里骗了你?我说的哪句话我没做到?我说了,由你选,杀你丈夫,还是给你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易如反掌。你若是担心秦愫,我也给你选择了,带她离开,彻底断绝与金光瑶的联系,我自然有办法保你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或者你只想独善其身,那便由着事态发展,最后她也背得一点骂名而已,这世间含冤而死的太多,自然不在乎她一个” 妇人沉默半晌,艰难道“我选前者,夫人担心小姐,死都不能瞑目,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我要去带他出来,离开那个恶魔” 聂怀桑升起一股敬佩之意,诚心诚意拱手道“大嫂高义,在下佩服,你放心,我说过的必然做到,请先跟我回清河,我帮你救出你家小姐,保你们平安无虞” 妇人掏出那方锦帕,淡淡道“公子客气了,这帕子想必您家里的娘子也用不着了” 作者有话:关键证人凑齐了,仙督很慌,哈哈 第124章 脉络1 魏无羡循着思追的手指看去,原来好兄弟的四肢凑齐,相互吸引间居然自行拼在一起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没有头颅的好兄弟。它正在四下探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景仪怕道“他,他在找什么,他的头吗?这里可没有他的头啊” 魏无羡存心吓他,故意沉声道“这里的头可不止一颗,你们最好屏住呼吸,呆着别动,他说不定会一个个把你们的头拧下来安在自己脖子上试试,合适了就将就用,不合适就扔了” 蓝忘机不在,众小辈都将他当成了主心骨,听他这么说都怕得去摸自己的脖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吸引了好兄弟注意,它猛然正面朝他们慢慢踱步过去 景仪吓得牙齿都颤起来“你不是说,屏住呼吸不要动就没事吗?他过来了~” 魏无羡忙道“火,快灭了火,有热度吸引他过去” 思追忙手忙脚乱去灭火。不知道是好兄弟生前修为高深还是他们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无论他们怎么屏住呼吸不动,好兄弟都会准确无误找到他们,准确的说是找到蓝氏的小辈。魏无羡这才着了急,他过去,盯着好兄弟,轻声对身后孩子们说道“现在跟着我,慢慢移动,对,屏住呼吸,一,二……” 景仪人虽跟着他猫着腰往前走,眼睛却一直盯着无头凶尸,怕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他好像能看到似的,怎么办啊莫前辈?” 魏无羡心知这无头尸体修为不一般,若贸然动手,这一帮孩子只怕抵挡不过,便轻笑道“有办法呀,喊,救,命!” 一众孩子还在凝神听他说是什么办法,就见魏无羡已经不顾形象大喊起来“含,光,君,救,命,啊……” 众孩子福至心灵,猛然想起自家靠谱的含光君就在附近,也纷纷跟着他喊了起来“救命,含光君!救命啊!” 魏无羡只喊了两声救命,急促的琴音就隔空响起,伴着琴音的还有一声呜呜咽咽的萧音。景仪大喜“萧鸣!泽芜君,泽芜君也来了!” 魏无羡方拍着手上尘土,站直了腰杆道“看吧,我就说喊救命有用吧” 众孩子“……” 一具无头凶尸和自家的两位前辈打在一起,居然不落下风,甚至可以空手接住蓝忘机的壁尘剑……蓝家的小辈们都看呆了,喃喃道“天哪,这凶尸修为也……太高了吧?” 只有魏无羡看得蹙起了眉头“这凶尸的身法,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蓝曦臣本来是和弟弟一起对付这具无头凶尸的,待看清他身法后,便呆立在一旁,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直到蓝忘机逐渐占了上风,将要制住凶尸,蓝曦臣才如梦方醒忙叫住弟弟,呜呜咽咽重新吹起来 思追奇怪道“你们看,这具无头尸好像对泽芜君的萧声很感兴趣一样” 景仪也附和道“对啊,他那是什么招式啊?使剑哪有那么使的?倒像是使刀的样子……” 一语惊醒魏无羡,他突然就觉得有些没想通的关节开始联系起来,忙喊道“泽芜君,暂且停了,蓝湛,奏《安息》!” 琴笛合奏,威力巨大,无头尸的行动渐渐慢下来,最后静止不动。魏无羡拿出乾坤袋想要把它们重新分装起来,蓝曦臣按住他手臂,道“先等一下,让我,让我看一看……”魏无羡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突然福至心灵,问他道“泽芜君,也觉得这具凶尸有些眼熟吗?” 蓝曦臣点头不语,魏无羡放下乾坤袋,走到蓝忘机身边问道“蓝湛,你没有告诉泽芜君我们如何凑齐好兄弟的身体的吗?” 蓝忘机摇头,蓝曦臣平静了些许,道“忘机适才才要跟我说,就听到你们喊救命了” 魏无羡讪笑“好吧,那便由我来说吧……” 还未开口,蓝忘机便抓住他手臂,温声制止道“且慢,思追,带他们下去重新生火休息,不要出来” 景仪也想听,哪知道要被赶走,忙央求道“啊?含光君,我……” 思追见泽芜君适才失态,也顿觉此凶尸不简单,还是听含光君的比较好,忙制止景仪,带小辈的下去休息了 第180章 魏无羡方挣脱蓝忘机的手,不好意思的笑道“对嘛,小孩子家,听什么鬼故事,哈哈……是这样的泽芜君,当初思追他们在莫家庄招出了一只凶尸的左手,我和蓝湛经这只左手指引,一路寻到了聂家的祭刀堂,在他家墙壁里埋的尸体上发现了凶尸的双腿。之后又在左手指引下到栎阳,在常氏的墓地里发现有人正在偷一具只有躯干是真,四肢都是棉花做的假尸体,蓝湛与他对峙下他丢下尸体用传送符跑了,这就是这具凶尸的躯干部分。之后左手继续指引,我们找到了蜀东,在一个叫义城的小城里,蓝湛又从那个挖坟的人手里抢回了凶尸的右手,自此这具凶尸便只差一颗头颅了。我刚才看这凶尸与蓝湛对峙,虽用的是蓝湛的剑,却……” 蓝曦臣闭眼沉痛道“却使得是刀法,还是聂氏的刀法……” 魏无羡心中疑问得到验证,问道“泽芜君如何这么笃定?” 蓝曦臣道“当年与大哥时常切磋,他的刀法,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况且他生前修为已臻化境,就算当时的我和忘机联手也不一定是他对手,这凶尸身形与他想像,修为又……” 魏无羡点头道“修为的确高深莫测,可若是赤峰尊聂明玦,当年修为一骑绝尘,应当没有敌手才对,如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蓝曦臣叹气道“聂氏修刀,历来杀伐之气甚重,佩刀斩杀怨灵越多,家主修为便越高,可相对应的修为越高,身受刀灵反噬便越严重,历代家主都是如此,最后都会落得走火入魔,暴体横死的下场。大哥当年深受刀灵侵扰之苦,最后也是在金陵台,当众走火入魔而死的” 魏无羡记得蓝忘机曾给他说到过聂明玦之死,只是当时没有想过好兄弟居然就是聂明玦,他也叹气道“赤峰尊忠勇一生,却不得善终,当真令人唏嘘” 蓝忘机担忧道“兄长,我们探查途中曾几次三番受那掘墓人阻挠,想必他知道真相,或者他就是凶手” 蓝曦臣问道“可有线索?” 魏无羡忙道“有,他的脸和剑都施法遮住了,想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且他十分熟悉蓝湛的剑法,不是出自蓝氏便常与蓝氏之人对招切磋” 蓝曦臣蹙眉,若有所思,魏无羡继续道“而且,蓝湛,这一路不对劲的不光那个掘墓人,还有一直引我们找到赤峰尊尸身的人,想必他也知道什么。聂氏的祭刀堂里那具被故意封在一起的尸体,连聂氏家主怀桑兄都不知道,这个人如何知道的?还有常氏墓地,显然也是他故意引我们去的,义城就更不必说了,杀猫抛尸,将好奇心重的孩子们引到义城,逼我们不得不深入虎穴去探查真相,这个人当真一路算无遗策” 蓝曦臣道“你的意思是说?” 魏无羡面向他,点头道“不错,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他与姑苏蓝氏和清河聂氏都关系匪浅,深知姑苏蓝氏的剑法,还知晓聂氏祭刀堂的秘密,甚至可以入聂氏祭刀堂如无人之境……” 蓝曦臣蹙眉“你是怀疑?阿瑶?” 魏无羡与蓝忘机互看一眼,同时点头,蓝曦臣笑道“不可能” 魏无羡问道“为何?” 蓝曦臣温润一笑“你们探查真相都是这个月的事,自上月开始阿瑶就着手准备过几天金陵台的清谈会,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蓝忘机沉声道“他不必本人去,传送术” 蓝曦臣摇头笑道“那更不可能,修习传送术极费灵力,可昨日我们还一起在潭州一带夜猎,他表现极好,没有修习过的迹象” 魏无羡疑惑问道“会不会是他手下的人……” 蓝曦臣笑着看向他说“魏公子,不如这样,过几天的兰陵金氏清谈会,你与忘机和我同去,是不是阿瑶,我们到时一问便知” 魏无羡心头一跳,不好意思挠头道“哈,泽芜君,您,您知道了” 蓝曦臣看看蓝忘机,又看看魏无羡,笑道“那日在山门前便猜到了,刚才不过确认了而已,忘机他……” 蓝忘机忙喊住他哥哥,急道“兄长……” 蓝曦臣了然笑笑“忘机他,很高兴” 魏无羡讪笑不语,心里暗道“高兴吗?不还是冰块脸?” 第125章 忘羡1 当晚大家都夜宿在莳花女的花园里,孩子们有意的都和蓝曦臣挤在一处,独留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个人占了好大一块地方,魏无羡躺在一根伸出来的树枝上,蓝忘机则凝神在树下打坐 魏无羡叼一根枯枝含糊问道“蓝湛,你怎么知道我当年非要看莳花女容貌的事的?还煞有介事讲给思追听” 蓝忘机睁眼抬头看他一眼,轻笑道“我没有讲给他听,是他自己看的” 魏无羡坐起来,问道“这么说他看的那本书当真是你写的喽?什么书啊,怎么还写这些?” 蓝忘机面上一红,所幸天色暗着别人瞧不见,含糊道“没什么,随便写的罢了” 魏无羡忙道“不行,等咱们回去,你得给我也看看” 蓝忘机听他说等咱们回去,顿时眼中神采亮起,蕴着笑道“好” 魏无羡不查,依旧吊儿郎当躺下,得意道“不过啊蓝湛,莳花女的确挺好看的,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呃,意思就是啊,跟那巫山神女差不多美貌吧,世间少有的那种……哎蓝湛,你干什么去?” 蓝忘机已经起身,声音冷了几分道“巡夜” 第181章 魏无羡奇怪道“你不是半个时辰前才巡过吗?” 蓝忘机依旧冷道“再巡” 魏无羡忙跳下来道“哦,那我陪你一块去” 蓝忘机声音才带了些温度道“不必,你休息……” 魏无羡已经拉了他胳膊道“哎呀,走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蓝曦臣闭眼听到他们的声响,温笑不语:这个魏公子,虽然变了模样,性子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古灵精怪,跳脱活泼。现在看他对忘机也不无上心,忘机这些年总算没有白等 次日一早,三人商议定,由蓝曦臣送孩子们先回云深不知处,魏无羡和蓝忘机二人则继续探查,三日后在金陵台见 出了潭州,魏无羡盘腿坐在小苹果背上,无聊的直打盹,蓝忘机轻声喝住小花驴,扶着他胳膊道“你累了?我们找客栈休息” 魏无羡伸伸懒腰道“也不累,就是很久没有野宿了,那树枝硌得慌,浑身疼” 蓝忘机心疼道“你坐好,我们走快点,找客栈休息” 魏无羡点点头,依言坐好,小花驴子在蓝忘机牵引下哒哒小跑得稳稳当当的,魏无羡受用极了,心里暖乎乎的笑道“蓝湛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我阿爹也这样牵着驴,我阿娘抱着我骑着,那小驴子也走得这样稳……可惜,我那时候太小,有关爹娘的记忆只有这么点儿,其他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蓝忘机回身担忧看他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牵着驴子赶路。魏无羡心里高兴,满脸笑道“蓝湛啊,今天高兴,哥哥给你吹个曲儿吧?” 蓝忘机轻笑出声,魏无羡横笛故意乱吹一气,问道“怎么样,含光君,好不好听?” 蓝忘机轻笑点头道“嗯” “啊?”魏无羡惊讶笑道“蓝湛,我一直都想问你呢,十几年没见,你不但修为长了,心胸也宽阔了,刚才那一曲若是让你叔父听见,非得像那天一样,气醒再气晕不可” 蓝忘机停下,笑着看向他道“不许胡说” 魏无羡吐吐舌头道“好吧,看在你给我牵驴的份上,哥哥就给你好好吹一支曲子” 蓝忘机牵驴继续走,魏无羡果然凝神细细吹起来,只两个音调,蓝忘机抓着缰绳的手便握出了薄汗:这是,《忘羡》曲! 魏无羡投入的吹着,思绪陷在当年那个又黑又臭的玄武洞里,自己烧得糊里糊涂,蓝湛在自己身边轻轻哼着的,就是这支曲子…… 魏无羡轻声问道“蓝湛,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蓝忘机低头不答,魏无羡又问“是你们藏书阁里的曲子吗?” 蓝忘机轻声道“不是” 魏无羡奇怪道“不是?那是你们姑苏蓝氏不传秘曲之类的?” 蓝忘机摇头道“是我作的” “你作的!”魏无羡惊讶的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来,蓝忘机眼疾手快扶住他急道“小心!” 魏无羡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掉下来,抓住蓝忘机扶自己的那只手道“蓝湛,你作的?那日大梵山我无意中吹了这只曲子你就认出了我,也就是说,这只曲子只有我一个人听过?” 蓝忘机盯着他眼睛郑重点头,魏无羡笑得一脸满足,摇头晃脑的说“你真厉害,连这么好听的曲子也会作,让我想想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嗯,家世好,修为高,人品也好,不但会弹曲子还会自己写曲子,还长得好看,除了不会做饭,其他没有你不会的了吧?” 蓝忘机轻笑道“会” 魏无羡忙问道“什么?” 蓝忘机轻笑“没什么,前面那里好像是个客栈,我们去投宿” 魏无羡道“哦,好吧” 路边果然是个简陋的小客栈,虽然踩在地板上都咯吱咯吱响,总比野宿的强,两人占了最后的一间房。等蓝忘机给了银钱,吩咐送饭菜过来,回房间时魏无羡已经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蓝忘机无奈摇头,帮他脱了靴子和外衣,放了枕头,才自去打水濯手 魏无羡确实夜里没睡好,莫玄羽这具身体实在孱弱,在义城里又用了共情术,耗费了不少心神,昨夜小辈们都在他确实是硬撑着,现下只有蓝忘机一个,他尽可以肆无忌惮不顾形象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至于为什么这样,他自己也十分疑惑 魏无羡睡过去,做了个小小的梦:梦里阿爹牵着驴子,阿娘抱着小时候的自己,三个人笑得十分开心。小小的魏婴奶声奶气问道“阿娘,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啊?”。 阿娘朗声笑道“呦,我的小羡羡怎么了,喜欢哪家的小姑娘了?” 小小魏婴道“不是小姑娘,是一个……小古板,又不爱笑,还老是让我抄书,摔了我的酒坛,还不道歉……” 阿娘疑惑问道“什么小古板?什么酒坛?” 小小魏婴伸出两个小胖手比比划划道“就是,戴着一条抹额,成天苦着一张脸,穿得活像披麻戴孝” 阿娘又朗声笑道“哈哈,蓝家的啊,他们家的确实不错,我的羡羡真有眼光。说吧,你喜欢他们家哪个小仙子?阿娘替你上门求亲去” 小小魏婴不好意思道“不是小仙子,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 阿娘点着他的小脑瓜道“小傻瓜,喜欢呢,就像阿爹对阿娘这样,也像阿娘对阿爹这样……” 小小魏婴挠挠头,好像更糊涂了“啊?哪样啊?” 这次不光阿娘笑,连阿爹也笑起来“阿羡,快长大,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第182章 哈哈哈,梦里三个人笑得开心又幸福。魏无羡也挂着笑,喃喃梦语道“阿爹……阿娘……”眼角沁出一滴热热的泪 蓝忘机听见声响,转头就看见他嘴角挂着笑,眼角却含着泪,轻声唤了唤“魏婴” 魏无羡不答,蓝忘机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滴泪擦了,拢了拢他耳边的碎发轻声道“梦见爹娘了吗?别伤心,今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我也不是了……我们好好活着,死去的爹娘才能安心……好好睡吧,我守着你……” 梦里魏无羡觉得娘亲抱了抱自己,他便顺势赖在娘亲怀里睡着了,那感觉温暖又真实: 阿娘抱着小小的魏婴笑道“哎呀,睡着了,真是个小懒猫” 阿爹听见了,走过来拢了拢怀里小人儿耳边的碎发,宠溺冲着娘亲笑道“跟你玩闹了一天了,该睡了,你累不累?我来抱” 阿娘笑道“不累,可是这个小懒猫睡着了,听不到我的新年祝福了怎么办?” 新年祝福?魏无羡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做不到,他急得要哭,才猛然发现梦里的自己正熟睡着,什么也做不了 就听阿爹温柔的说道“你说吧,我帮他记着,明天啊说给他听” 阿娘笑笑柔声说道“希望我的羡羡啊,永远开心,像我一样,总是笑的” 阿爹宠溺轻刮了一下阿娘的鼻子道“嗯,这点啊,肯定随你” 阿娘笑着依偎在阿爹怀里继续道“还有我的羡羡啊,永远善良,正直,就像爹爹一样” 阿爹幸福笑笑,将母子两个笼在宽大的怀抱里,温柔问道“还有吗?” 阿娘点头“当然有了,我还要祈求我的羡羡,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最好能像娘亲我一样,得遇良人,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妈呀,暴风哭泣,写不下去了t﹏tt﹏tt﹏tt﹏t 阿娘祈求羡羡平安顺遂无灾无难,可羡羡却死都不愿夺舍,祈求自己和阿爹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也没有实现 第126章 忘羡2 睡着的人轻轻啜泣起来,蓝忘机吓了一跳,忙唤他“魏婴,魏婴……”却怎么都叫不醒。蓝忘机抬起他上半身,轻轻抱在怀里,一边输送灵力,一边轻轻拍抚着他的脸 梦里小小的魏婴继续熟睡着,阿娘像是揉了揉怀里小人儿的肉脸蛋,热热的软软的触感传来。就听阿娘继续笑笑的,却略有担忧的说道“可是这个小家伙,这么活泼爱闹,长大了肯定会闯不少祸的,我又恨不下心来教训他,怎么办?” 阿爹暗笑阿娘杞人忧天,温柔安慰道“怎么会,爱笑的孩子总是会交到不少朋友的,再说,咱们阿羡这么善良懂事,又怎么会闯祸呢?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魏无羡暗道:还是阿爹会哄阿娘,记忆里阿娘就永远是笑着的,阿爹则在旁边宠溺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柔情 果然阿娘咯咯笑起来,拍了拍怀里小人儿的屁股坏笑道“对啊,我再教你打架,还有逃跑,打不过就要赶紧跑,自己可不能吃亏。还有要是做了坏事闯了祸,也要赶紧跑,不然阿娘追上了,就该打你屁股了知道吗” 魏无羡笑出泪来,鼻子里灌满酸楚,喃喃道:知道了阿娘,我最会逃跑了 阿娘看着阿爹,继续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订个娃娃亲啊?” 阿爹哭笑不得“你又胡闹,这种事要看缘分的,就像你我,谁不说我魏长泽艳福不浅,娶到你这样的仙子” 阿娘脸红红的,娇羞道“你这叫,傻人有傻福” 阿爹轻笑道“我愿意傻,傻一辈子都好” 阿娘又认真道“不过说真的,现在的世家里,谁家有差不多年纪的小仙子啊?金氏的不行,金光善品行太差,教出的孩子好不到哪里去,温家的也不好,一家子都飞扬跋扈的,江家是主家,不妥,聂家,好像只有儿子啊。只剩下蓝家的了吗?不过听说青衡君的夫人上月生产,不知道是男是女,改天要去打听一下” 阿爹奇怪道“你不是不喜欢蓝家吗?还说他们迂腐古板,还剪了启仁兄的胡子,气得他剑法都不比了” 阿娘笑道“我叫了他那么多声他都不睬我,不过剪了他的胡子确实有点过分了,等有时间了,咱们上门给他赔个不是,顺道看看他家新诞生的小仙子” 阿爹宠溺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小仙子?万一不是呢?” 阿娘笃定道“肯定是,他家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这一个肯定是女儿” 阿爹说不过,忙陪笑道“是是,夫人说的对,咱们就去给咱们的阿羡求娶这个小仙子吧” 阿娘点头道“对了,爆竹有没有放?” 阿爹拍了拍脑门“跟你们一呆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哈哈” 阿娘笑道“还不快去,要讨个好彩头的” 阿爹依言放爆竹去了,阿娘抱着小小的魏婴,笑嘻嘻站在廊下看 “砰砰砰”怀里的小人儿惊醒了,四处瞅瞅,眼睛里满是爹娘的笑脸和天上绚烂的烟花,没有哭 梦里的魏无羡也惊醒了,他努力想抓住爹娘的手,可他们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笑着,向他招手,魏无羡控制不住的哭起来 “魏婴,魏婴”蓝忘机吓坏了,忙唤他 魏无羡睁开眼睛,见自己啜泣着,躺在一脸担忧的蓝忘机怀里,流下来的泪已经在他洁白的外衣上氤氲出一团模糊的花 他哑着嗓子道“蓝湛,我怎么了吗?” 第183章 蓝忘机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舒了口气道“你是太过劳累了,是不是义城里?” 魏无羡点头道“想必是的,共情之术,最伤心神……” 蓝忘机忙道“以后切不可再用” 魏无羡轻笑摇头道“万不得已还是要用的,不过我小心些,不会再这样了,你放心” 蓝忘机叹气点头道“你这具身体,也太过孱弱,我查探过,还未结过丹,等这件事了了,回了云深不知处,我便去藏书阁翻阅典籍,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你重新结丹” 提到金丹,魏无羡唏嘘不已:前一世就是因为没了金丹又被丢下乱葬岗,他才不得不修了诡道,从此与蓝忘机正邪两立。魏无羡苦笑,岔开话题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蓝忘机扶他坐好,将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端起来道“凉了,我去热,你起来,洗洗脸,一会就好” 魏无羡笑道“嗯” 刚才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阿爹和阿娘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梦里的自己也是记忆里的模样,魏无羡心想:要是能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蓝忘机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呆坐在案几边上,准备好洗脸的布巾也没有动过。蓝忘机放下饭菜,拿过浸湿的布巾轻轻的帮他擦干净双手,轻声道“快吃,不是饿坏了吗” 魏无羡直直盯着他照料自己,轻笑出声道“蓝湛,你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 蓝忘机拿布巾的手顿了一下,喉结滚动道“为,为何这么说?” 魏无羡拉他坐下,递给他一双筷子道“吃饭吧,你一定也没吃” 见蓝忘机一动不动,他才咽下嘴里嚼着的东西笑道“我梦见我娘说要为我上姑苏求娶一位貌美的小仙子,还说是青衡君的夫人生的第二个孩子,话说你家就你和你哥哥吗?没有姐姐妹妹什么的吗?” 蓝忘机方才轻轻笑道“没有” 魏无羡失落撇撇嘴道“我就说我娘许的愿一个都没实现吧” 蓝忘机奇怪问道“什么愿?” 魏无羡吞下一块红烧肉道“我梦见我娘许了许多的新年愿望,可现在看一个都没实现” 蓝忘机盯着他等他说,魏无羡只好继续道“我娘希望我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实现了吗?上一世,我死的多……” 蓝忘机蹙眉急道“魏婴” 魏无羡忙道“你看,是你让我说的” 蓝忘机叹一口气道“梦是刚才做的,你娘亲自然许的是你这一世定会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魏无羡心中阴霾顿时消散,跪坐起来抓住蓝忘机手臂道“对啊,蓝湛,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我就说我以前怎么都梦不到我娘,现在回来,倒是常梦见她,她还跟我说话,给我唱歌呢,她还说我一定得遇良人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到老,那这个愿望也一定能实现咯?” 蓝忘机笑着点头肯定道“嗯” 魏无羡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吃得狼吞虎咽的蓝忘机不得不一边给他递水一边温声嘱咐“慢点吃” 魏无羡道“我快饿死了,不会辟谷真是遭罪,以后啊,我得随身带着吃的,就像小苹果一样,背个褡裢” 蓝忘机笑出声来“你又胡闹” “你又胡闹”“你又胡闹”眼前的蓝忘机和梦里的阿爹不论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一模一样,魏无羡呆住:阿娘说过,喜欢就是阿爹对阿娘那样,也像阿娘对阿爹那样……那么蓝湛对我…… “魏婴,魏婴”蓝忘机见他呆呆盯着自己看,忙轻声唤他 魏无羡回过神来,努力压下自己纷乱的心思,胡乱道“呃,我,我去看看小苹果有没有喂” 蓝忘机道“我嘱咐客栈的小二喂过了” 魏无羡脸烧烧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呃,那头大爷,娇惯得很,我得亲自去看看……呃,我去看看” 飞也似的逃出来,魏无羡大大的呼了几口外面冷冷的空气,脸上的热度降下去,脑中却仍然纷乱不止 第127章 脉络2 兰陵金氏的清谈会如期召开,与之前不同的是,魏无羡现在跟在姑苏蓝氏的队伍里,以含光君莫逆的身份入场。想起之前,自己与江澄第一次上金陵台意气奋发的模样,当真是恍如隔世 蓝曦臣匆匆赶上来道“抱歉,适才怀桑拉住我说了些事,耽搁了,我们这便入场吧” 聂怀桑故意落在后面,轻声问身后的副使“人带来了吗?” 副使回道“已经安顿好了,扮作金氏的厨娘混在厨房里呢” 聂怀桑点头又问“信呢?” 副使回道“宗主放心,拿金氏的雪浪纸写的,他查不到咱们头上,只是还不知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 聂怀桑轻笑,凑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道“简单,去找这个人” 副使点头记下,已到了聂氏入场的时间,聂怀桑轻声道“呆会我将他引走,你带人去见秦愫,时间不多,让她们长话短说” “是” 由于莫玄羽之前在金陵台那场闹剧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知道的人都奇怪看他,倒弄得魏无羡好生苦恼 “含光君,这莫玄羽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金陵台上的人都这么看他啊?” 蓝忘机也看出好几个侍女看见他就羞红了脸,远远躲着他走,心下虽疑惑,还是淡淡道“无妨,只需你不要主动去招惹旁人” 魏无羡撇撇嘴摇头不止“不行,我得找个人打听一下” 第184章 蓝忘机点头轻声道“别走远了” 魏无羡轻笑“走远了,我们就晚上房里见” 蓝忘机点头不语,魏无羡则从后门溜了出去。蓝忘机正欲回房间等着,就听门外有人哭天抢地冲进来扑在金光瑶怀里哭道“三哥……我该怎么办啊?” 金光瑶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又无奈问道“怀桑,又怎么了?好好说” 聂怀桑兀自哭泣不止“不,你这次不帮我我就不活了,呜……” 蓝曦臣见他哭得不像话,也赶过来安慰道“怀桑,什么事好好说,哭天抢地的,像什么样子?” 聂怀桑哭得更加伤心了“二哥,我就说我不当这个家主吧,你们都不答应,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呜……” 斗妍厅还有许多客人,连自己的夫人秦愫也在一旁疑惑看着,金光瑶扶起怀里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片的聂怀桑抱歉道“对不起各位,失陪一下,大家随意一点,不要客气……阿愫,一会你自己回去,我先带怀桑下去” 秦愫点头,金光瑶才和蓝曦臣一人一边将哭倒的聂怀桑扶着出去了 作为金陵台的女主人,秦愫又代丈夫招待了一回客人,方大方离席,更衣去了 出了斗妍厅,回廊将转处,一个厨娘打扮的中年妇人拦下她,躬身行礼道“夫人,双色牡丹酥做好了,何时可以上菜?” 秦愫停住脚,疑惑问道“今日宴席有这道点心吗?” 厨娘低着头,故作从容道“点心确实是新样式,但做的人却是旧人,想必您尝了就知道了” 秦愫确实从没听过这样的点心,又问道“新加了菜式吗?清谈盛会,百家齐聚,怎能轻易更改菜式呢?万一出了差错,仙督的颜面何存?” 厨娘顿了一下,嗓音略带沙哑道“这道点心,鲜美非常,定不会给仙督丢脸,夫人移步,品尝一下就知道了” 秦愫一向鼎力支持金光瑶,在做好贤内助这件事上,她也确实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帮金光瑶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夫妻两个一主内一主外,倒也确实琴瑟和鸣,实是玄门百家赞不绝口的一对伉俪 秦愫道“好吧,前面带路” 厨娘又指着她身后几个侍女道“厨房里杂乱得紧,人多耽误做事,几位姑娘就别去了吧” 秦愫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去,转身跟着那厨娘往厨房的院子里走,进了院门却不进厨房,那厨娘径自带着她往储存蔬菜瓜果的偏房里走 秦愫疑惑道“不是去……” 还未等他说完,前面带路的厨娘便满脸泪水跪在她面前哭泣不止。秦愫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待低头看清楚那张脸,便自己也惊得呆立在原地“碧,碧草姨?” 那厨娘只是点头流泪,喉头哽得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愫惊讶之余倒先反应过来,忙拉她起来问道“您,您不是……自我母亲过世,我就一直在找您,可,可相公说您已经去世了呀” 碧草平静了些,哽咽说道“小姐,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秦愫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道“嗯,相公待我很好,除了……除了没了阿松,我过得很好” 碧草眼里又蓄起眼泪疑问道“阿松?是小公子吗?他真的?” 丧子之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心头的痛楚也渐渐平复,秦愫平静点头“嗯” 碧草流着泪恨道“这个畜生!当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畜生啊!” 秦愫听着奇怪,忙问道“您说什么呢?” 碧草抓住她的手,泪水如决了堤的河,哭道“小姐,这些年我隐姓埋名,本想将夫人临终交代的事带到棺材里去的,可金光瑶这个畜生,他坏事做尽,一旦事发,必定连累了您,您跟我走吧,我们走的越远越好,离开这个恶魔” 秦愫甩开她的手,微愠道“您别胡说,阿瑶是我的丈夫,也是阿松的父亲,他怎么会……” 碧草沉痛闭眼,心下一横,流泪揭开真相道“小姐,您爱重的丈夫,百家敬重的仙督,他……他本是您同父异母的兄长啊” 秦愫只觉头皮“轰”得炸开,整个脸颊脖颈,凡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渗出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冷得她轻轻颤抖起来,秦愫不怒反笑,问道“您说什么呢?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碧草自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泣道“您可以不信我,但您总记得它吧?它可是夫人最爱的镯子” 秦愫甫一见亡母遗物,心神巨荡,早已信了三分,抢过来道“为何会在你这里?” 碧草流泪不止“这只手镯是夫人临终时交给我,让我寻到机会告诉您真相时,也好以它为证。当年夫人如何极力反对您与金光瑶,你可还记得?夫人把您关在房间里,甚至不惜屈尊去求他让他退婚,都是因为,你们两个,是兄妹啊” 秦愫紧紧攥着镯子,手心都攥出印子来,当年母亲如何坚决反对她怎么会忘?可当时一心要嫁给心爱的男人,哪里又会去问母亲反对的理由呢?可是这个理由,这个理由也太…… 秦愫几乎呆成一尊像,碧草以为吓坏了她,忙过来扶她,担忧问道“小姐,你,你没事吧?” 秦愫呆呆转头看她道“父亲那么疼母亲,她怎么可能和公……和金光善……不可能……” 碧草满脸愤恨道“金光善那个畜生,他不是人,他是强迫夫人,才有的小姐您啊” 秦愫理智回来几分,她抓住碧草的手,流泪哀求道“到底怎么回事?您,您说清楚些” 第185章 碧草方将前因后果细细与她说了,感觉到抓着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碧草哽咽安慰道“小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金光瑶随时可能身败名裂,您与他一向夫唱妇随,脱不开干系的,跟我走吧,我们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秦愫极度的震惊与悲痛下,反而冷静了些,她将镯子塞回碧草手里,哽咽道“我……我要亲自去问他,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你走吧,回你来的地方去,就当你从没见过我” 碧草拉住她哭求不止“小姐,小姐别犯傻,若金光瑶知道您知道了这个秘密,定然是要下杀手的,您不能去啊” 秦愫面无表情,流泪摇头,慢慢往外走道“母亲埋在这里,阿松也埋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走,等父亲云游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我要守着他们” 第128章 纸人1 蓝忘机正在房里等得心焦,魏无羡满身风尘推门进来,笑嘻嘻道“蓝湛,我回来了” 蓝忘机一直绷着的神经松下来,舒一口气笑问道“怎么这许久?” 魏无羡坐在他身边,大喇剌的翘着脚笑说“碰见金凌了,帮他跟一帮孩子打了一架,哈哈” 蓝忘机轻笑出声,拿过洗好的酒杯,又将一直温着的酒斟了一杯给他,温声道“又胡闹” 魏无羡闻见酒香方坐正了,笑嘻嘻接过来嗅了嗅,仰头一饮而尽,又熟稔将酒杯递回去,方撇撇嘴巴不服气道“怎么能叫胡闹呢?我还帮他打赢了呢” 蓝忘机又斟了一杯,笑着问道“难道你会输?” 魏无羡咀嚼这句话半晌,点头笑道“那倒是,蓝湛,你还真了解我哈”仰头又喝了一杯,方说起正事道“蓝湛你知道吗?莫玄羽居然是因为骚扰金光瑶才被赶下的金陵台,难怪泽芜君时常出入金陵台也不认识莫玄羽呢,这样的家丑,自然是捂得越严实越好” 蓝忘机蹙眉不语,魏无羡继续道“明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莫玄羽却存了别的心思,金光瑶只能将其逐出……”想到这里,魏无羡摸了摸左臂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心里暗道:难道这第四条刀伤代表的凶手竟是金光瑶吗? 蓝忘机见他出神,忙轻唤道“魏婴” 魏无羡轻笑,岔开话题道“莫玄羽这位仁兄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叹口气道“算了,不说他了。哎,蓝湛,你说金凌那孩子,我总觉得他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身边也没个年纪相仿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合群呀?” 蓝忘机摇头“不曾觉得” 魏无羡疑惑道“谁在他那个年纪出门不是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 还没说完,蓝忘机便认真回答道“我不是” 魏无羡语结“呃,你不能以常理论之。我改正,是我,我在他那个年纪出门身后都跟一大帮子师弟师妹,哪像他,形单影只,怪可怜的” 蓝忘机垂下眼睫轻声道“形单影只,确实可怜” 魏无羡忙道“你看,你也觉得是吧?金光瑶就没个儿子女儿什么,跟金凌差不多的后人吗?” 蓝忘机淡淡道“有一子,幼年夭折,再无所出” 魏无羡蹙眉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他又无后人,费这么多精力坐上仙督之位,难道只是为了杀几个人?” 蓝忘机摇头“他与兄长相交多年,这些年,确实也做过几件大事,只不过……” 魏无羡坦然一笑“我又何尝不是与你一样?在我心里,这位敛芳尊,印象也并没有那么差。只是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他,不探究一番怎么行?” 蓝忘机点头“是,只是探究之法,还待商榷,他毕竟是仙督,没有确凿的证据,没理由堂而皇之去搜查” 魏无羡起身找了把小剪刀,掏出自己怀里符纸,一边剪纸一边笑说“所以啊,得让咱们小无羡去代为探查” 蓝忘机先还迷惑,见一个半掌大纸人躺在他手心里,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担忧道“可行吗?我适才回来已经发现周遭防卫十分严密,你……” 魏无羡啜了口酒,递给他一个大可安心的眼神道“我也发现了,所以才让它去,放心,这种事,我在行” 蓝忘机点头,仍不无担忧。魏无羡捏了个诀,将自己魂魄附在纸人身上,那小纸人顿时如有了生命一般,翩然跃起,扭着短腿几步跳到蓝忘机手上,又顺着他手臂一路攀上去,站在蓝忘机肩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蓝忘机温柔笑笑,正要说话,那小纸人猛然点起短腿,一跃而起,落在蓝忘机抹额上,东拉一拉,西扯一扯,像是爱不释手,非要拿下来看一看似的。蓝忘机轻笑出声“别闹” 纸人果然放了抹额,顺他脸颊爬下来,落在蓝忘机唇边,极快速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就要跑。蓝忘机快一步将它笼在手心里,笑着用指尖摸了摸它憨态可掬的小脑袋,温柔道“千万小心,别误了时辰,我等着你” 纸人得意摸了摸自己被摸过的脑袋,重重点了点头,抬起短粗的手臂,放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扬手朝蓝忘机一挥,便像一只纸蝶般飞走了 是啊,前世我百般想让你放弃诡道,回归正途,却不想将你逼上绝路,后来才明白,你才是一直坚持本心的那一个 虽修非常道,却行正义事,这就是你啊。如今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便义正言辞让你放弃诡道了,正道也好,诡道也罢,只是修炼的方法不同而已。你虽修诡道,却一直心存正义,坚持本心,而很多的人,虽修正道,却道貌岸然去做坏事,他们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 第186章 蓝忘机大胆盯着他的脸,这张脸虽与魏婴有异,却一样的坦然自若,眉头舒展着,唇角也时时往上翘着,像是永远都不会仇苦一样。蓝忘机看了许久,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被吻过的唇角,也鬼使神差般在魏无羡唇角轻吻了一下 “魏婴,千万小心” 纸人羡羡从客房里翩翩然飞出来,一路寻一路想“这金陵台越发奢华了,也不知扩大了几倍,兰陵金氏真不愧富列王侯,有钱,有钱人啊” “哎,这是……斗妍厅?那它的东面就是金光瑶的寝殿了吧……咦?这是什么地方?”它猛然发现一处与金陵台富丽堂皇完全不一样风格的庭院,透出烛光来,里面隐隐还有人说话。纸人羡羡落下来,将纸片脑袋从窗户缝里挤进去,就见三个人在那里谈话 聂怀桑已经止了哭泣,只是仍有些哽咽在那里诉苦“曦臣哥,三哥,做家主是真的苦,我觉得我当真做不下去了……” 蓝曦臣严厉打断他道“怀桑,又在胡说了,大哥已然……”蓝曦臣叹气,似是想起那具无头尸体,闭眼沉痛不已 金光瑶忙关切问道“二哥,怎么了?” 蓝曦臣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摇头道“想是有些累了……” 金光瑶眉间松了一松,转身对聂怀桑道“怀桑,你说的事我记下了,明日就嘱咐人去办,你二哥今日劳累,你快别嚎他了” 聂怀桑喏喏起身“哦,那曦臣哥,三哥,我先回去了” 二人点头,聂怀桑施礼离去 纸人羡羡又从窗缝里挤出来,心想“金光瑶对泽芜君倒确实不错。寝殿?寝殿我记得就是这后面吧……” 纸人羡羡一路翩然,在一高大门厅处停下来 “芳菲殿,哈,找到了” 第129章 纸人2 纸人羡羡从芳菲殿门缝里挤进来,翩然四处张望,被一屋子古珍奇玩惊道“啧啧,这兰陵金氏的奢华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珍珠的窗幔?啧啧,奢华。玛瑙的镇纸?啧啧,有钱。咦,这是?泽芜君的墨宝?”寝殿小书房墙上挂着的正是蓝曦臣送给金光瑶的四幅水墨,这么多年一直被他珍而重之,挂在每日起居的地方 纸人羡羡倒腾着短腿奔过去看,确确实实落款处就是蓝曦臣三个字,他与蓝忘机都写得一手好隶书,端正有度,魏无羡不会认错,心想“原来不止金光瑶对泽芜君确实不错,泽芜君对金光瑶也是关爱有加,信任至极,还时时为他说话。蓝湛说他们相交多年,泽芜君竟也没有一丝怀疑,若此事真与金光瑶有关,那此人心机城府当真深得吓人” 弃了画,纸人羡羡又蹦哒着跳上书案,青玉的台面收拾得整洁有序,一方金线端砚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玛瑙镇纸下压着一个无署名的信封。纸人羡羡扯住信封一角想要抽出来看看,无奈他此时真的只是个纸人,那信封丝毫不动。正要再四处去看,殿门被推开的声响传来,纸人羡羡赶紧躲在书案下,就见金光瑶的夫人秦愫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走了进来 纸人羡羡偷偷看了一眼,心下疑惑“宴席上分明气色很好,除了看见我表情有些意味不明,明明就是大方得体的仙督夫人啊,现下怎么这样,面无血色不说,还一个劲的犯呕?这是怎么了?” 只见秦愫似被抽了魂魄,游离着走过来,看见案上信封,手就不自觉颤抖起来,拿了几次才拿起来,只瞥了一眼就嫌恶闭上眼,要扔掉又似不甘心,最后只能呆立在那里垂泪不止 纸人羡羡疑窦丛生“信?什么信?好像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什么事?莫玄羽骚扰金光瑶?还是赤峰尊的事?……” 正头脑风暴,忽见秦愫忍不住伏在案边剧烈呕吐起来,纸人羡羡更加疑惑“这两件事真有那么见不得人,到看一眼就能吐的程度吗?”一边疑惑不解,一边悄悄挪动轻飘飘的身体,想要去秦愫手边一看究竟 “阿愫”金光瑶的声音陡然响起,秦愫和纸人羡羡同时吓了一跳,一个踉跄着往后退,一个赶紧隐在书案底下 金光瑶奇怪妻子对他的态度,却仍过来想揽她的肩,温柔问道“怎么了阿愫?” 秦愫嫌恶地避开,将手里的信扔给他“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金光瑶从一进门就觉得秦愫不对劲,他赶紧捡了那封信来看,顿时心神巨荡,上面详细列了他这些年做过的事,尤其是兄妹通奸,和生子痴傻两件,写得格外详细着重,也怪不得秦愫会这副模样 金光瑶看完,随手将信在烛台上引着,心里已经有了对策:虽然写的是实情,却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想要搪塞过去,并不难。云淡风轻将信化了灰烬,金光瑶温柔道“阿愫,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听外头流言蜚语,你总是不听我的……” 秦愫厉声质问道“这上面说的都是假的是吗?你从来没有做过信上这些事吗?” 金光瑶面不改色“这上面说的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秦愫几乎崩溃,哭问道“你骗我,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 金光瑶似是很为难一般“阿愫,你看你,我怎么说你都不信,可真叫人为难” 芳菲殿外,聂怀桑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一个守殿护卫首领身后,轻声道“多谢” 这首领见是他,颔首一礼,并不言语。聂怀桑也不恼,将身影隐在长廊柱子后面,轻声开口道“多谢你之前传消息出来,不管是报戚大哥的恩情也好,还是迫不得已都好,我记着你的情,现下也是专门过来,一为谢你今日为我传信,二为告诉你,金光瑶已是秋后的蚂蚱,你该另寻去处了” 第187章 首领低声道“此话何意?” 聂怀桑轻笑“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我要杀他了,他一死,你们这些誓死追随过的下属,有好归宿可言吗?” 首领不着痕迹蹙了蹙眉道“仙督待我等……” 聂怀桑打断他,轻蔑笑道“恩重如山是吗?识人不明,善恶不分,愚忠!相信他这些年所做的事,你多少有所耳闻吧,甚至也助纣为虐了,没关系,你对我聂家有恩,我不计较,若你弃暗投明,我聂氏亏待不了你,若你冥顽不灵,今日我们也算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便只分敌我了” 首领沉吟不语。聂怀桑也不着急,隐在廊下暗影里,听着隐隐从芳菲殿传出的争执声发笑:三哥?仙督?呵,奉你为神明的人除了你的妻子,哦不,应该是,妹妹外,还有这些赤诚忠勇只知报效的铁血汉子,你应当是最幸运的那个人才是啊。你本可以不用理会权势纷扰的,可为什么你偏偏要往上爬?还不惜一切代价?你的父亲,义兄,儿子……不论是谁,只要挡了你的路,你便毫不犹豫痛下杀手,如此泯灭人性,又与魔鬼何异?世人常说,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等了这许多年,终于将这时候等来了,呵。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每天闭上眼就是大哥七窍流血的脸和残缺不全的身体,明明凶手就在眼前,却不得不装傻充愣博取他的信任,这种滋味,当真像被那仇恨的利刃天天凌迟一般,鲜血淋漓却又不得不想办法活下去。 聂怀桑闭眼凝神听着,里面似乎没了动静,遂起身,径自说一句“若担心你手下兄弟,大可不必,愿意投效我的,我都来者不拒,回见”便消失在暗夜里了 首领沉默了许久:却如聂宗主所言,这些年仙督所做之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手下的人也怨声载道。若只我一人,自要为臣死忠,以死相报,可我这些兄弟,该为他们谋一条生路才行 聂怀桑从芳菲殿拐出来,便看见江澄气势汹汹往客厢那里走,忙追上去寒暄 “江兄,这么急,是要去哪?” 江澄没好气的说“怀桑兄好雅兴,这么晚了还在这里逛,莫不是在赏月?” 聂怀桑听他话里有气,便顺着话头笑道“赏月何其枯燥,我是等着看戏呢,江兄,何不一起?” 江澄停下步子,疑惑问道“看戏?今日的歌舞难道还不够怀桑兄看的?” 聂怀桑不管他的调侃,拉他在凉亭坐下,轻笑叹道“江兄,可曾记得咱们在姑苏求学之时?当真是恍如隔世啊” 江澄不知道他话里何意,又觉得似乎话里有话,便问道“当然记得,原来怀桑兄要与我叙旧?不过我可没时间,有人怂恿金凌打架,我正要去问一问的” 聂怀桑笑出声来“小孩子家打架而已,咱们小时候难道打得少了?何必在意呢?” 江澄鼻子里哼道“哼,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当然可以这么轻描淡写。怀桑兄慢慢看吧,江某不奉陪了” “我家虽然没有孩子,可我与莫玄羽那孩子却还有些交情,所以,不觉得孩子们打架有什么不对……”听见聂怀桑嘴里莫玄羽三个字,江澄已经跨出的身子震了一下,僵硬回头,蹙眉看他 聂怀桑展颜一笑“江兄,你总是这副表情,孩子们不会喜欢的,来吧,好戏开始前,先听我给你讲讲另一个故事” 他们坐的凉亭就与芳菲殿一墙之隔,二人正说着,听墙那边似乎有人窸窸窣窣说起话来,江澄耿直,起身提剑就要出去,聂怀桑一把按住他道“江兄,莫急,义城无活人的故事我还没说完呢” 江澄急道“改日再听,我似乎听见魏……为何聚了这么多人,去看看” 聂怀桑点头道“好,江兄先请” 江澄也不客气,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聂怀桑冲隐在树影里的人点了点头,方闲庭信步跟过去了 芳菲殿前,金凌正挡着不让人进去“莫玄羽,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不要再缠着我们家的人,这可是我小叔叔的寝殿,寝殿你懂吗?” 廊下站着的除了莫玄羽还有泽芜君含光君兄弟两个,都一脸愤慨,一副非要入内一观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金光瑶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他笑盈盈走进来,温和打趣道“可是白日里招待不周,各位想要聚在我这里再开一场夜宴吗?” 蓝曦臣急着要验证魏无羡的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阿瑶,可否打开殿内密室,供我等一观” 金光瑶心头一跳:适才只是一个被施了法的小纸人过来窥探,就招来了来势汹汹这许多人,想必操控这纸人的人也就在他们之中。薛洋从我这里拿走了献舍法阵图,说要去救晓星尘,可他自己却是死于凌迟,看来确实骗了我,罢了,那真正献舍的这个人便是我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莫玄羽咯?当真咬人的狗不叫啊,夷陵老祖,久违了 金光瑶佯作为难道“二哥,这是怎么说?既是密室,自然是要藏些宝物什么的,怎么能轻易打开呢?” 蓝曦臣坚定又说一遍“打开” 金光瑶正为难,苏涉从外面进来,高声讽刺道“好个姑苏蓝氏,满门名士,玄门第一,最是重礼,却在半夜强入一家之主的寝殿,果真重礼呀” 蓝曦臣蓝忘机皆不屑理他,魏无羡道“苏涉?苏宗主,您既已脱离了姑苏蓝氏,就该好好将秣陵苏氏发扬光大才是,却又时时刻刻找姑苏蓝氏的麻烦,你到底是想让人说你是蓝氏的弃生呢?还是不想让人说呢?” 第188章 苏涉气结“莫玄羽,你算哪根葱?不过是被兰陵金氏赶回去的一条丧家之犬而已,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入了含光君的眼,居然成为莫逆,随侍左右……” 金光瑶扬手打断他道“算了悯善,莫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既然诸君要看,那便看吧,请……” 第130章 与共1 金光瑶见苏涉递过来一个诸事皆妥大可放心的眼神,便轻笑着将门口聚着的人请到了芳菲殿密室。 金光瑶一脸坦然自若“我这里就这么大,各位自便” 蓝曦臣疑惑问道“金夫人怎么在这里?” 金光瑶笑道“这里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机密之地,阿愫也常进来看看的” 魏无羡疑窦顿生:金光瑶居然没把秦愫转移走?还如此坦然,难道他已经将赤峰尊的头颅拿走了?快步过去,掀开画满符文的布帘,魏无羡心中一沉:果然,赤峰尊的头颅不见了!他的手稿和地契也都不见了,原先放赤峰尊头颅的的格子上只放了一把手掌长的小巧匕首和他自己的佩剑随便 魏无羡暗叹金光瑶行事迅速,展眼四望,除了地上那张黑魆魆的铁桌仍在,竟丝毫没有先前那种肃杀阴森之气了。 可为什么,他没有将这个会说话的,随时可能揭露他秘密的大活人转移出去呢?魏无羡疑惑走过去,轻声唤道“金夫人?” 苏涉轻蔑一笑“我当如何,原来莫公子是来会金夫人的?” 金光瑶笑着走过去,拿起那柄小巧匕首,献宝似的说道“悯善,莫要胡说,想是玄羽喜欢我这把匕首?眼光不错,这可是温若寒的东西,名叫穷图,虽然小巧,死于它之下的亡魂可不计其数啊……”这他倒没有夸大其词,这把匕首之前给了薛洋,薛洋被蓝忘机砍了右臂,伤重不治时,苏涉便将他丢下,只带走了他身上的阴虎符和穷图。刚才仓促间转移聂明玦头颅的时候,格子空了一时不知道该放什么东西好,便将它和魏无羡的佩剑一同放在格子里了 原本呆立着的秦愫看见这把寒光凛凛的利刃,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碧草告诉她的实情实在太过难以接受,几乎击溃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气,除了解脱,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趁所有人不注意,秦愫一把夺过金光瑶故意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的匕首,一下子没入自己小腹中 “阿愫!”金光瑶惊诧前去扶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蓝曦臣快走了两步,前去搭了搭脉,叹气道“阿瑶,你,节哀……” 金光瑶崩溃哭道“二哥,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突然聚在芳菲殿前要我打开密室?是谁告诉你我寝殿里有密室的?还有,为什么阿愫会突然自尽?” 一连几个问题个个问在要害处,魏无羡心思飞转“怎么办?我要怎么说我附在纸人身上找到了这个地方?怎么说我听到他们讨论那份怪信?又怎么说我曾在这里看到过赤峰尊的头颅?信被他烧了,头颅也转移了,死无对证了……” 蓝曦臣起身,眼含沉痛,声音沙哑道“是这样的诸位,月前我姑苏蓝氏子弟在莫家庄夜猎时遭一凶尸左手攻击,忘机将它带回云深不知处后便一路追查,终于在清河,栎阳,蜀东等地分别找到了这只左手的其他身体部分,没想到拼凑起来……拼凑起来时,竟是大哥的尸身……但是到了找头颅这一步的时候,线索就断了,所以……” “大哥?”金光瑶喃喃道“大哥?怎么可能?线索断了?所以你们,就来我这里找吗?” 聂怀桑也几乎呆住“大哥?曦臣哥你说的是大哥?我大哥也是你大哥?” 蓝曦臣沉痛点头,蓝忘机冷眼看着:聂怀桑已然晕了过去,在场的除江澄确实是第一次听闻,难以置信外,其余各人表情都像是有所准备。 金光瑶哽咽问道“可大哥的遗体不是交由怀桑下葬了吗?我们都亲眼见过的啊?” 蓝曦臣担忧望向早已昏死过去的聂怀桑,叹气摇头道“不知,不知啊” 金光瑶吸了吸鼻子,哽咽不止“好,二哥怀疑我,我不敢辩解,自然随你们任意搜查,可是,可是阿愫,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何她要……” 苏涉提剑上前,抵着魏无羡道“莫玄羽,一定是你,先前在金陵台的时候你就手脚不干净,连骚扰仙督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定然也是你在泽芜君面前嚼了舌根!” 魏无羡辩无可辩,金光瑶行事太迅速了,证据都被他拿走了,死无对证,他就是说了也没有人相信。苏涉见他闭口不言,顿时气急,拔剑就要刺过来,一直默然听着的江澄心头一跳,还在考虑要不要上前帮这个永远不消停的魏无羡,蓝忘机已经拔剑出鞘,壁尘剑光一闪,顿时将苏涉的佩剑震飞出去,冷冷警告道“收手!” 苏涉又要上前,金光瑶给他一个退下的眼神,缓步上前,含泪问道“玄羽,真的是这样的吗?” 魏无羡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金光瑶已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冲他面门而来。魏无羡没有防备,仰头去躲,被蓝忘机一把捞在身后,撞在挂着符文布帘的格子上。魏无羡心头一急,下意识将格子上放着的自己的佩剑随便反手取下,持剑出鞘,向金光瑶刺去 江澄眉头一跳:魏无羡你为什么还是那么蠢,这下谁都要知道你是谁了。 果然,金光瑶惊诧张大嘴巴,似乎忘了去躲魏无羡刺过来的剑锋“玄羽,你不是玄羽,你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第189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蓝忘机蓝曦臣和江澄,在场的人几乎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连昏死过去的聂怀桑都及时醒来,揉着眼睛问道“三哥,你说什么?他不是莫玄羽吗?以前我还见过他的” 金光瑶笃定说道“各位有所不知,这位莫玄羽先前确是我兰陵金氏的人,之前他曾在这里看过一份夷陵老祖的手稿,记载的就是一种以肉身和灵识为代价,召唤邪灵的禁术,名曰舍身咒……而且,这把剑,夷陵老祖生前的佩剑,随便,十六年前就被我兰陵金氏收藏了,自那以后他就封剑了,封剑的意思相信不用我多解释吧?它拒绝夷陵老祖之外的人使用它,除了夷陵老祖本人,其他人可是怎么也拔不出来的。而如今,这位莫玄羽,却当着大家的面将这把尘封了十多年的剑拔了出来!” 金凌心头巨荡:莫玄羽就是魏无羡?那么他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那个凶手?可是……这一路走来,他似乎并不是所说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啊,甚至还屡次三番救了自己,怎么会?金凌颤声问道“小叔叔,不对啊小叔叔,他是莫玄羽啊,他怎么会是……对了,舅舅,你不是在大梵山抽了他一鞭子吗?他并没有被抽出魂魄啊?” 江澄叹气不语:是没抽出魂魄来,可那怕狗的怂样,除了魏无羡还有谁?可是好死不死非要当众被人揭穿,这下该如何收场? 金光瑶见江澄不反驳,更加笃定了,轻笑道“阿凌,你不说我都忘了,大梵山,招出鬼将军温宁的,不也是他吗?他如此处心积虑,也难怪你被他骗了,还一路相护,只是现下,仇人就在眼前,你可不能糊涂心软” 一锤定音,算是坐实了莫玄羽就是魏无羡的事实,狭窄逼仄的密室里一时好像炸了锅:有担忧玄门百家又要遭劫的;有高呼天道好轮回,失去亲人的大仇终于有机会得报的;也有冷眼观望的…… 魏无羡自己倒坦然笑起来: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苏涉喝道“诸位,这可是夷陵老祖魏无羡,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果然一呼百应,个个都要杀他而后快,魏无羡已做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忽觉胳膊被人重重拉过去,只见蓝忘机一手拉了他胳膊,另一手捡了随便,沉声道“走” 有含光君开路,二人顺利从密室逃出来,可整个芳菲殿院落,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魏无羡轻笑“果然好手段,早有准备” 说话间,金光瑶一行人已经赶了出来,苏涉高声令道“听好了,阶下站着的,除了含光君还有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魏无羡,拿出看家本领,别让他跑了” 魏无羡一把将身边蓝忘机推开,沉声道“蓝湛,别过来,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你就说受了夷陵老祖的蒙骗,旁人不敢说什么” 金光瑶见他二人如今站在同一阵营,有心要拉蓝忘机下水,朗声讽道“夷陵老祖不愧夷陵老祖,甫一现身就给了我们这么大个惊喜,别说我们,就连含光君也着了你的道” 魏无羡轻笑“不错……” 话音还未落,身边便响起蓝忘机清冷却斩钉截铁的回答“非也!” 魏无羡急着摇头对他道“蓝湛,你……” 蓝忘机收回目光,柔柔定在他身上,笃定道“我早知道他是魏婴……” 人群顿时窃窃私语起来,金光瑶自然得逞的得意轻笑。蓝曦臣担忧不已,却并未阻拦。聂怀桑也紧张的手心出汗。唯江澄,像是又想起十六年前那个几乎要被三十三道戒鞭打死的蓝忘机了,当年他虽面如死灰趴着,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不就如今天这样吗?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一样的不顾死活,一样的蠢不是吗? 魏无羡还要劝他,就见蓝忘机眼含眷恋,微笑看着他说“魏婴,你可还记得你曾在乱葬岗问过我的那个问题?你问我这世上有没有一条好走的阳关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让你弃诡道不修,跟我回云深不知处就是那条阳关道,可事实证明它不是。所以,这次咱们选另一条,一条独木桥走到黑如何?” 魏无羡喉头哽住,刚才在密室里,面对和十六年前同样的千夫所指,他心里仍是绝望的,可如今,有人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了,还说,要陪自己一起去走那条坎坷难行的独木桥。 魏无羡心里被热热的暖流熏出一丝泪光来,含泪笑着对上蓝忘机坚定的眼神又问了一遍“蓝湛,你可想好了,跟我出了这个门,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蓝忘机淡然笑笑,壁尘出鞘,与他并肩而立,宠溺道“话多” 第131章 与共2 “魏无羡,你是魏无羡?”金凌执剑的手微微颤抖,红着眼,恨恨瞪过来 魏无羡愣了一瞬,喉头不自觉发紧:若说自己最对不起的人,那就只有这个无辜的孩子了,魏无羡噎了一下,温声哄道“金凌,这件事,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 金凌见他不反驳,心中恨极,从小他就被叫做没娘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在爹娘怀里撒娇,他却只能看着羡慕不已,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呲”金凌眼眶含泪,执剑往前一刺,岁华的剑刃足有七八寸没入魏无羡小腹中。仇恨这种事啊就像一颗坏了的牙,在嘴里长啊长啊,一碰就疼,于是你告诉自己我总有一天要将这颗坏牙拔了,终于你忍不了这种如影随形的疼了,狠心将这颗牙拔掉,却发现留下的是一个空空的洞…… 第190章 魏无羡疼得额上青筋暴起,却始终未哼一声,蓝忘机拦腰扶住,心疼得无以复加,可抬眼见是金凌,又生生将反击的掌力收回去七成,一把推开他,伸手在魏无羡伤处点了几下,捂住他血流如注的伤口 苏涉趁机喊道“他受伤了,夷陵老祖受伤了,快,将他拿下” 蓝忘机恨得目眦欲裂,腾出一只手,自袖中抽出琴弦,扬手将一头钉在石柱上,掌心蕴灵力打出去,金氏的修士顿时倒下一片 苏涉失声喊道“弦杀术?是弦杀术,含光君,何必撕破脸?我们并无意为难你,只要你交出夷陵老祖……” 蓝忘机蹙眉冷冷道“做梦!” 江澄闭眼不语,也不忍再看:之前在清河就一直想问魏无羡为什么回来了也不想着回莲花坞,而是去找蓝忘机,如今知道答案了,自始至终坚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蓝忘机啊。叹了口气,江澄信步下来,捡起金凌掉在地上的佩剑,温声说道“阿凌,跟舅舅回去吧”是啊,回去吧,如今有人护着他,我与他哪怕做不了朋友了,至少也不是敌人 金凌心里空空的难受,任由他舅舅拉着,回云梦去了 金光瑶见江氏摆明了立场,聂氏力弱,蓝氏又不可能真的杀了魏无羡,可若错失当下的好机会,再要杀他,就不容易了。金光瑶略一思索,眼神示意苏涉继续施压 “含光君,此人恶名昭著,你如此护他,难道是想与他同流合污吗?” 蓝忘机一手防守,一手正源源不断给伤重昏迷的魏无羡输送灵力,根本无暇顾及他。 苏涉见他竟狂妄至此,不由气道“看来含光君是铁了心要与我百家为敌了,也好,就让我来领领教教蓝氏的不传之秘” 提剑刺来,蓝忘机正要去挡,便听哐当一声响动,一个高大黑色身影一拳便将冲过来的苏涉打倒在地,在场的金氏修士见了都不自觉惊恐往后退“啊?鬼将军……” 温宁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是悲痛欲绝,他蹲下来,恭敬问道“蓝,蓝公子,魏公子他怎么样了?” 蓝忘机声音听不出悲喜,只淡淡回道“中了剑,昏迷了” 温宁语气急了几分“那,那蓝公子,您快带魏公子走吧,这里,交给,我” 蓝忘机顿了一下,终究点了点头,抬头看了蓝曦臣一眼,见他并无过多苛责,只是轻轻朝自己点了点头,便拦腰抱起魏无羡,急匆匆走了 感觉怀里的人一直在不停颤抖,蓝忘机心下大恸,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将他放下,轻轻揭开他伤处的衣服,因是黑色看不真切,却从里到外连着自己的白衣都被血浸湿了。蓝忘机眼眶发酸,蕴起灵力输送过去,魏无羡身体慢慢停止颤抖,稍稍有了些温度,蓝忘机轻轻唤道“魏婴,魏婴” 魏无羡艰难睁开眼睛,挤出一个抱歉的笑“蓝湛,我又弄脏你的衣服了……” 蓝忘机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清醒就好,你这具身体灵力太低,我也不敢输太多给你,你忍着点,我找地方给你治伤” 魏无羡嘴角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嗯,蓝湛,好奇怪,我曾经以为江澄会永远站在我这边,你则是站在我的对立面,没想到,事实却是反过来的,别人怕我恭维我的时候只有你在骂我,别人都恨不得我死的时候,却只有你在我身边……” 蓝忘机听得辛酸不已,也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嗯,你要记得,独木桥又如何?我们一起走!” 魏无羡眼角沁出一滴泪,嘴角笑着,又晕了过去 “魏婴,魏婴”蓝忘机心知血再这样流下去,只怕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当即决定回云深不知处 将魏无羡整个揽在怀里,蓝忘机御剑往回赶,云深不知处境内无法御剑,自山门到静室那一大段山路,蓝忘机不顾家训不顾雅正,奋力抱着他往回走 思追景仪闻讯赶来,见蓝忘机染了一身血,还抱着昏迷不醒的莫前辈,都吓了一跳 “思追,快准备热水和净衣”蓝忘机来不及解释,赶紧吩咐道“景仪,去拿我的药箱过来,还有止血的丹药” 两个孩子也见事态严重,各自领了命去了,蓝忘机将魏无羡放在静室榻上,又输送了一回灵力,方深舒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含光君,衣服,没有和莫前辈身的……”思追打了水,急匆匆进来回道 蓝忘机想也不想道“去拿我的” “是”思追放了水盆,往隔间衣柜里取了蓝忘机洁白的中衣出来 “过来帮忙”蓝忘机蹙着眉,沉声唤他 “哦”思追放了衣服,过去帮他将魏无羡衣服除去,只见除了腹部那个尤在往外渗血的剑伤,胸口脊背处还有很多陈年旧伤,尤其左臂一处就有四处刀伤,三处已然愈合了,只剩下一处最深最长的犹如一张血红的口,刺得蓝忘机眼睛都红起来 “拿水过来”蓝忘机颤抖着嗓子吩咐,思追忙端了水盆过去,蓝忘机将他伤口处污血清理了,沉声问“景仪呢?” “来了”景仪跑得气喘吁吁的,提着一只大药箱还抱着一个大木盒“来了来了,含光君,我拿了止血的丹药和药粉,还拿了止痛的药油” “嗯”蓝忘机点头将止血的药粉接过去撒在魏无羡伤口处,又拿棉布蘸了止痛的药油敷在上面,方用绷带一圈圈缠起来 景仪将止血止疼的丹药递过来,思追已经捧了一杯水过来,蓝忘机扶魏无羡在自己怀里靠着,喂他把丹药吞下去,才轻轻放下来,低低的唤了一声“魏婴” 第191章 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相互瞪眼又不敢问,还是思追胆子稍大些,望着榻边一动不动的蓝忘机喏喏道“含光君,您,您的衣服” 蓝忘机低头去看,自己的白色衣服早已染的鲜红一片,他闭眼,喉结颤动不止,半晌才淡淡道“无事了,下去吧” 作者有话:血止不住,蓝二该有多慌t﹏t感谢在2020-04-05 11:51:32~2020-04-07 18: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与共3 蓝忘机一直没有去换衣服,任由魏无羡的血在他衣服上氤氲出花来,加上榻上的人一直低低的发着烧,他也不敢离开 思追跟景仪出去,半晌,他又寻了个借口独自一个人过来“含光君,我是思追” 蓝忘机目光从榻上紧蹙着眉头的人脸上移开,似是疲倦至极,他声音哑哑的,听上去有些苍老“进来” 思追推门进来,就看见一个眼神悲痛眷恋的人呆坐在榻边,与他离去时相比,一动都没有动过 思追鼻子也酸起来,他走过去,递给蓝忘机一杯茶,轻声问道“含光君,这是魏前辈吗?” 蓝忘机接过茶杯,润了润自己干裂的嘴唇,点头轻声道“嗯” 思追突然就涌出泪来,一点都不想去问魏前辈为什么长着莫玄羽的容貌,忽然就觉得这种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重要的是,这个对含光君来说至关重要的人,他回来了 思追极力想要控制自己心里单纯为含光君而高兴的高兴,他哽咽着奔过去,伏在蓝忘机腿边,低低泣道“真好” 蓝忘机也湿了眼眶,一手握着魏无羡苍白的手,一手轻抚着思追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一个坐在榻边,一个伏在榻上,盯着魏无羡看了一个下午 角楼上亥时休息的钟声传来,蓝忘机声音依旧沙哑道“去吧,去休息” 思追摇头道“我先帮您看着,您先去沐浴,换身衣服吧,您这样,魏前辈醒过来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蓝忘机欣慰笑笑,还是点了点头,自去沐浴了。思追还像之前一样坐在脚踏上,双手撑着下巴盯着魏无羡看,这么多年,他想象过无数遍令含光君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之前没觉得该是莫玄羽这样的,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魏前辈,您可千万要赶快好起来,含光君这些年为了找您几乎游遍名山大川,还在彩衣镇为您种了一屋子芍药花,开得可漂亮了,您快点好起来,自己去看一看。还有天子笑,就藏在这屋里,都是给您藏的,您好起来才能喝呢。您送的兔子他一直养着呢,养得可好了,他最喜欢那只活泼爱闹的,它还有个可爱的名字呢,等您好起来,自己去问含光君吧。还有问灵术,含光君教我学的第一句琴语就是“魏婴安在?”这些年,这句琴语他何止弹了千遍万遍,真好,他终于找到您了……” 蓝忘机很快速的沐浴过,头发也没束,只湿哒哒的披散着,焦急进来问道“可醒了吗?” 思追摇头,蓝忘机叹气道“去休息吧”,思追施礼告辞去了 蓝忘机重新打了水,将魏无羡手脸和裸露的胸膛细细擦过,目光便停留在左臂那个深可见骨的刀伤之上。回来也已一个月有余了,怎么偏这处伤口无法愈合呢?这一个月里自己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应当没有机会受伤才是,难道是献舍留下的伤口吗? 蓝忘机移了烛台过去,在书案上翻了半晌,都没有相关献舍禁术的记载,轻叹一声,正要过来,就听榻上的人在低低唤他“蓝湛……” 蓝忘机忙移烛台过来,见他还是闭眼不醒,眉头深蹙着,似是做了一个梦。蓝忘机轻轻唤了一声“魏婴” 魏无羡仍没有任何反应,轻轻在他身边和衣躺下,蓝忘机虽觉疲倦却睡意全无,直到寅时过才打了一个盹 卯时刚过,低低的敲门声就响起来“含光君,含光君” 蓝忘机开门,是思追景仪,两个人送了两份早饭过来,思追关切问道“魏前辈好些了吗?” 蓝忘机摇摇头轻声道“进来吧” 见魏无羡还是面无血色躺着,思追宽慰道“含光君,不若我们去请泽芜君回来吧,请他施一施针,或许可行” 蓝忘机道“兄长还未回来吗?” 思追摇头道“还未,我和景仪去请” 蓝忘机点头应允,二人吃了早饭,便御剑往金陵台去了。才走一刻,蓝曦臣已然在静室门口轻声唤他“忘机” 蓝忘机奇怪道“兄长?思追景仪去金陵台寻你,竟这么快吗?” 蓝曦臣摇头道“未曾见过他们,山门外有人找你,我适才与他说了几句话,想是孩子们急匆匆没看到我” 蓝忘机疑惑“有人找我?是来抓魏婴的?” 蓝曦臣轻笑摇头“不是,你去看看便知” 蓝忘机不放心看了眼魏无羡,蓝曦臣了然点头道“去吧,我与魏公子施针” 蓝忘机点头去了,蓝曦臣揭开他被缠住的伤口,也蹙了蹙眉,凝神为他诊治起来 蓝忘机到山门处,见一个呆站着的黑色身影,疑惑问道“温宁?” 温宁见他出来,忙过来问“蓝公子,魏公子他……” 蓝忘机淡淡道“尚在昏迷” 第192章 温宁眼中神采暗了一瞬,扑通跪在蓝忘机面前道“蓝公子,我……” 蓝忘机避开他的礼,淡淡道“为何跪我?若要谢我护着魏婴,大可不必,他是我心上之人,护他,我甘之如饴。若是为穷奇道,更加不必,我之前有过探查,或许你们是中了圈套也未可知” 温宁猛抬起头道“您探查过?那您有没有查到穷奇道,到底是一声笛音还是两声笛音?” 蓝忘机疑窦丛生,沉声问道“什么笛音?起来说话” 温宁起身,想了想应该怎么说方开口道“穷奇道时,公子连一具凶尸也招不出来,当时我就奇怪,可我隐约中好像听到一声与公子笛音完全不同的笛音,就只有一声,我再想去分辩的时候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以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蓝忘机沉吟不语,半晌问道“你可跟魏婴讲过?” 温宁摇头道“我分不清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是两处笛音,况且公子这次回来,我想让他开心一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背负那么多东西了” 蓝忘机声音里带了些温度,诚意感谢道“多谢” 温宁不敢领受,推辞道“不不不,蓝公子,我要多谢您护着公子,他太苦了,唯一信任他的人都死了,江姑娘,我姐姐,还有我们温家那五十多口人,我们一辈子都记着公子的大恩。可这世上没有人听我们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听我们说说公子他到底有多好,他们只相信他们想去相信的东西,至于真相,好像并不觉得重要” 蓝忘机叹气道“魏婴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你们感谢才去救你们的,我们曾经一起许诺锄强扶弱,他做到了,我却没有,所以我悔了十六年也找了十六年,如今他回来,我不惜一切也要护他周全,所以你不用感谢我,也不用感谢他,这是我们的诺言,以身殉道,虽九死而无悔” 第133章 乱魄1 送走了温宁,蓝忘机赶回静室,蓝曦臣已经施完针,准备重新上药了。蓝忘机濯了手,从容接过来,一样样上好,围着腰一圈一圈替他缠好,最后坦然把自己的中衣给魏无羡穿上 蓝曦臣看他做这一切,熟练的如同做了十多年的样子。心里虽也感慨不已,还是温和安慰他一声“忘机,不要过于担心了,魏公子只是身体底子太过单薄,加上……在金陵台上可是又用了共情术?” 蓝忘机眼睫低垂,轻轻“嗯”了一声 蓝曦臣依旧温和,眼里却浮上一丝担忧“此术也太过耗费心神,你还是……唉,也罢,见你昨日行事,莫说共情术,就是魏公子使出再厉害的术法,你也不会再阻拦,也会跟他坚定站在一起吧?” 蓝忘机点头不语,蓝曦臣走过去,轻轻抚了抚他肩膀,心痛道“阿湛,你心中所想,大哥又何尝不知,只是,你如此执念,大哥怕你,会重蹈父亲覆辙……” 蓝忘机整个身体都愣了一瞬,心神激荡难安:他们的父亲青衡君,当年也是玄门中人人称道的君子,只因邂逅了他们的母亲,那个羁绊了父亲一生的女子,从此便隐而不出,不问世事。而如今,难道自己也要走父亲的老路,将这一腔热血撒了吗?不行,这并不单单是自己的诺言,也是魏婴的!他前世便是因此而死,难道两世为人,还要让他承受一次壮志难酬的痛苦吗? 蓝忘机眼露悲痛看向蓝曦臣摇头道“不,兄长……” 蓝曦臣叹气道“母亲曾经说过,你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看似不在意,其实最长情专注。大哥知道你这些年等魏公子回来有多辛苦,失而复得自然格外珍重,但是阿湛,要图长久才是。你既信魏公子无辜,便努力找出真相,还他清白,到时再与他并肩而立,就是另一番情境了” 蓝忘机受教点头,蓝曦臣不忍再说他,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 果然,施了针,魏无羡脸色稍稍红润了些,体热也退下去,整个人安详睡着。蓝忘机抓着他手,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魏婴,独木桥再难走,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去,可我更想让你和我一起走在一条更宽更好的路上,那里有亲人的关心,也有家族的支持,不再形单影只,不再踽踽独行,你信我,好不好? “蓝湛……蓝湛……”魏无羡蹙着眉,低声唤自己,蓝忘机大喜,忙低头答应“我在,魏婴,我在……” 魏无羡艰难睁眼,看着眼前担忧不已的人无力笑着安慰道“别皱眉,本来就冷冰冰的,皱眉更冷了” 蓝忘机听他还不忘调侃自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深舒一口气道“感觉如何了?伤口可还疼吗?” 魏无羡点点头,诚恳道“嗯,疼的,金凌这个熊孩子,刺的地方都和他舅舅一样,果然是一家人” 蓝忘机尤记得昨日江澄并未发难,只是沉默着将金凌带走了,他难得的没有蹙眉,只是一脸关切看着榻上的人 魏无羡奇怪问道“怎么了?” 蓝忘机淡淡道“昨日他带着金凌提前走了” 魏无羡了然笑笑“走了便走了吧,他也不易” 蓝忘机不答,只是轻声问道“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魏无羡点点头“嗯,饿” 蓝忘机舒了口气,起身轻笑道“好,我叫人去准备” 魏无羡混沌的灵台渐渐清明起来:金陵台上,蓝湛站在我这一边了?他可是玄门百家推崇之至的皎皎君子啊,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 魏无羡心头如同吸饱了热水的棉花,又重又暖,他红着眼望着小心翼翼端餐盘进来的蓝忘机道“蓝湛,你又何必?……” 第193章 蓝忘机置若罔闻,轻轻扶他起来斜靠在枕上,又端过白粥吹了吹,轻轻送到魏无羡唇边 魏无羡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自己来吧……” 蓝忘机不语,只是端着勺子不动,看过来的眼神坚定又温柔。魏无羡只得张了嘴,一勺温温的粥自喉头滑进胃里,顺便也滑进魏无羡心里,令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起来 直到一碗粥都吃下去,蓝忘机才淡淡开口道“问心无愧而已” 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啊?什么?” 蓝忘机温声笑笑“不必感谢我” 魏无羡也笑起来“好啊,蓝湛,你都会调侃我了” 蓝忘机蕴着笑,轻轻将他身上衣服揭开,见伤口处不再有血渗出,轻轻点头阖上衣襟,又撩开他左臂上衣袖,蹙眉轻声问道“这伤口?献舍留下的?” 魏无羡点点头,蓝忘机忙问“如何解?” 魏无羡苦笑“当初创此法术倒没想过会用在自己身上,还真是……” 蓝忘机又轻声问了一遍“如何解?” 魏无羡见躲不过去,叹了口气道“一道疤,一条命,仇人不死,伤口不愈” 蓝忘机松了口气“可解便好办” 魏无羡见他听到如此无人道的邪术也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终于相信蓝忘机是真正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喉头隐隐有点发紧道“蓝湛,我……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莫玄羽是因为骚扰金光瑶而被赶下的金陵台,他恐怕和秦愫一样,知道了金光瑶的什么密辛,才装疯卖傻逃过一劫的” 心里想问的那句话终究没有问出来,魏无羡心头烦躁难安,闭眼摇摇头,想将脑中纷乱赶走 蓝忘机忙关切问道“累了?” 魏无羡还来不及回应,蓝忘机已经起身,抬起他上半身,虚拢在怀里,用另一只手将枕头放平,又轻轻将他身体放躺下去 魏无羡鼻尖有意无意蹭在蓝忘机胸口衣服上,清冽的檀香味充斥着他七窍,舒服得他整个人都要晕晕乎乎飘起来一般 蓝忘机丝毫不查他的羞赧,放他躺好,蹙眉淡淡道“是金光瑶” 魏无羡点头“是,赤峰尊的头颅不但被割下来,还用了刻着符文的铁片封住七窍,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那可是他的结义义兄啊” 蓝忘机蹙眉,他先前只听魏无羡说赤峰尊头颅在金光瑶密室,却不曾想被分尸不算,死后还要受此屈辱。蓝忘机膝上手握成拳,恨恨道“畜生” 魏无羡伸出手拉拉他衣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道“别告诉你哥哥了,反正现下也不知被他转移到哪里去了,说出来白惹你哥哥生气,等咱们找到证据,再慢慢告诉他吧” 蓝忘机点头,语气柔下来,温温的说“不想了,休息” 魏无羡点头,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蓝忘机回握住拉他衣袖那只手,欣慰又难过 第134章 乱魄2 魏无羡一直昏昏沉沉睡到傍晚才醒,不过整个人气色好起来,说话也有了力气。蓝忘机濯了布巾帮他擦拭,魏无羡沉声问道“蓝湛,你把我带回云深不知处,万一你哥哥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还未等他说完,蓝曦臣温润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魏无羡赶紧下床行礼,蓝忘机一直小心扶着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蓝曦臣跨进来,温润和煦笑道“不光知道了,还是我帮魏公子施的针呢” 魏无羡一听,诚心感谢道“多谢泽芜君救命之恩” 蓝曦臣欣慰一笑,转而佯作微怒对蓝忘机道“忘机,既然魏公子醒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了?昨日当那么多人的面,你也着实太莽撞了” 魏无羡一听,忙施礼欲为蓝忘机辩解“泽芜君……” 蓝忘机捏了捏他手臂打断他,自顾自说道“兄长,赤峰尊的头颅确在金光瑶密室……” 蓝曦臣沉声抢问道“你亲眼所见?” 蓝忘机看向魏无羡,斩钉截铁回答道“他亲眼所见” 蓝曦臣也看向魏无羡,声音冷了几分,问道“你相信魏公子?” 蓝忘机毫不犹豫道“信!” 蓝曦臣蹙眉问道“那金光瑶呢?” 蓝忘机摇头“不可信!” 蓝曦臣蹙眉叹气道“忘机,大哥的头颅是否在金光瑶的密室里,你我都不曾亲眼见过,都是靠我们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做出的判断,你信魏公子,我又何尝不信金光瑶呢?” 魏无羡静立一旁听着,见蓝忘机如此信任自己,心里正感动,又听他兄弟二人几乎要争执起来,忙拉住蓝忘机,恭敬对蓝曦臣道“泽芜君,在共情的时候我确确实实看到了赤峰尊的头颅,只是金光瑶的确行事迅速,及时转移了,不过我也看到了些别的东西,不知能不能当做证据?” 蓝曦臣与金光瑶相交多年,一直对他信任有加,若要让他立刻相信金光瑶所作所为,确实难以接受。他思绪平静了一些,淡淡道“魏公子,想来你的确见到了一些东西,却也无法证明就是在金光瑶的密室里看到的” 魏无羡倒没想到他居然对金光瑶信任至此,讪讪一笑“那倒是,那不如我说点别的?” 蓝曦臣蹙眉问道“别的?什么?” 魏无羡记得共情时,起先蓝曦臣与金光瑶同为聂明玦弹奏清心音,后来却一直都是金光瑶一人在弹。与赤峰尊两人同处一室,金光瑶若要做手脚杀他,岂不是极好的机会。遂看着蓝曦臣眼睛郑重其事道“清心音” 第194章 蓝曦臣失笑道“魏公子应当知道了,清心音还是我教他弹的” 魏无羡点头“知道,不过,是金光瑶主动要求学的吗?” 蓝曦臣点头“不错,大哥受刀灵之苦日甚,阿瑶也心急如焚,见我偶尔为大哥弹琴静心,他便主动担下此任……” 魏无羡奇怪道“金光瑶所弹清心音,您可听过吗?有无不妥呢?” 蓝曦臣摇头笑道“阿瑶于古琴造诣之高,实为罕见,我只教一遍,他便心领神会,大有青出于蓝之势。见他琴艺如此之好,加上我所善长并不在古琴,更为缓和他与大哥关系,为大哥弹琴静心一事,便都教给他了。阿瑶也确实不负期望,那段时间几乎日日去清河,和大哥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魏无羡听出疑点,忙道“既如此,那便请泽芜君听一听这段旋律,确实是您教给金光瑶那支吗?” 蓝曦臣点头,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蓝忘机已经回身在卧榻上取了他竹笛过来,魏无羡笑着接过,横笛吹出一段旋律来 蓝曦臣点头道“不错,确实就是我教给他的那支,此曲冷僻难习,我都费了一番周折,还专门请教了忘机,可阿瑶只听我弹了一遍就记住了” 魏无羡笑向蓝忘机,给他一个“蓝湛,你真厉害”的眼神,蓝忘机不着痕迹笑笑,温声道“你适才吹错了一段” 魏无羡惊诧“啊?我吹错了?” 蓝忘机点头轻笑“嗯” 蓝曦臣也附和道“不错,清心音是《洗华》中最难习的那一支,忘机当年……忘机曾悉心专研过,他断不会听错” 魏无羡心思全在疑惑里,没听出蓝曦臣话里隐去的东西,他心思飞转,猛然醒悟道“不错,是错了,不过不是我错了,是金光瑶错了!共情时他的的确确就是这么弹的,而且多是只他和赤峰尊两个人的时候这么弹,我只是原样复制而已!” 蓝曦臣惊讶起身:自从教给金光瑶这一曲子,也曾合奏过,他都弹得极好,却不曾听过他单独奏给大哥时是如何的。 魏无羡横笛在胸,失笑道“我再原样吹一遍,二位请听一听,我吹错的那一部分” 蓝忘机凝神听着,忽睁眼道“停”。魏无羡立即停住,问道“确定是这里吗?” 蓝忘机笃定点头,回身见蓝曦臣也蹙眉点头不语,魏无羡疑惑道“可是,我觉得并不违和呀” 蓝曦臣叹气摇头道“确实不违和,但绝对不是清心音的部分” 三人静默半晌,蓝曦臣率先出门道“你们跟我来” 蓝忘机回身取了魏无羡外衣,帮他穿好,又要躬身帮他系上腰带,魏无羡忙躲了一下,尴尬讪笑道“蓝湛,我,我自己来” 蓝忘机不语,已经快速帮他系好,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方放心道“走吧” 跟着蓝曦臣一路过来,在一颗玉兰花树下停住,魏无羡疑惑“藏书阁?这里能找到吗?” 三人进去,由蓝曦臣引着在靠墙一排书架中,顶上放香炉的书架前停住。蓝忘机温声道“藏书阁不行,禁书室可以” 见蓝曦臣不知捏了个什么诀,墙边书架便吱呀呀像道门一样打开,露出一条往下通的石阶来。魏无羡惊讶道“我在这里抄了一个月的书,都没发现居然有这样一间密室” 蓝忘机温声笑笑,亮了火折,扶了魏无羡胳膊道“走吧” 蓝家的藏书阁依山而建,共有两层,二层就是蓝家引以为傲的万卷藏书,一层除了靠墙一排书架外还设了书案矮榻,供弟子们读书时使用,魏无羡当年抄书就是在一层。而禁书室是在山壁上凿出的一间石室,位于藏书阁底下,厚厚的石壁隔绝空气鼠蚁,确实是藏书的好地方 沿石阶下去,不算大的石室收拾的十分整洁,书架一排排整齐放着,每一排都有醒目的标签标明所藏书籍的名录,每一排又分好几格。魏无羡跟着他们在中间一排靠右一格停住,他抬头一看,格子上写着“异谱志”三个字 蓝忘机点了烛火,扶他坐下,转身和他哥哥一起在那一格翻找起来。魏无羡疑惑问道“蓝湛,这里能找到那段旋律的来源吗?” 蓝忘机手下不停歇,轻声“嗯”了一句。蓝曦臣温声回答道“不错,这一格都是不常见的曲谱,还有许多邪曲,琴音既可以害人,只怕就是融了邪曲进去” 魏无羡欲起身道“我也来找吧” 蓝忘机迅速回身按住他,给了他一沓曲谱,担忧道“这里冷,你别动,坐着找” 魏无羡笑笑点头,低头翻找起来 要一本本翻过去,找相似的旋律,三个找了许久,异谱志一格却还剩一大半。魏无羡伸了伸懒腰,蓝忘机担忧道“累了便歇歇,我找” 魏无羡轻笑点头,漫不经心翻起之前已经翻过的一本,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又翻了一遍,奇怪道“咦?” 蓝忘机闻声过来,问“怎么了?” 魏无羡手底下翻着那本曲谱,疑惑道“这里,似乎前后对不上呢……” 蓝忘机在他身后弯腰看过来“哪里?” 蓝忘机低头的时候头发落下来,发梢扫在魏无羡颈项里,痒得魏无羡躲了一下,却不曾想往后一躲肩背正撞在蓝忘机胸膛上。魏无羡心里猛然一跳,又赶紧往前,没曾想蓝忘机温温的呼吸又打在他耳边,一时间整个人都笼在清冽的檀香里,躲无可躲 魏无羡心头剧烈跳着,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好在蓝忘机专心看曲谱,没注意到他。只听蓝忘机看了看曲谱,又看了看书名,笃定道“确实缺了一段” 第195章 蓝曦臣闻声过来,接过去看了看蹙眉道“《乱魄抄》?” 魏无羡如蒙大赦,忙道“泽芜君,这本书有古怪吗?” 蓝曦臣蹙眉点头道“这是东瀛之地流传的一本邪曲集,其中曲子若人听了或日益消瘦,或五感失灵,甚至灵力高强者弹奏,可在三响内取人性命,危险不可估量” 蓝忘机起身接过来,取了自己的琴弹了一遍缺失之页前后的旋律,魏无羡顿觉心烦意乱,蹙眉撑着头捏额角。蓝忘机弃了琴过来看他“魏婴,如何了?” 魏无羡忙摇头安慰他“没事”。蓝曦臣见他行状已经确信了五分,叹气道“果然是吗?” 魏无羡强撑着道“泽芜君,金光瑶应当不会选如此杀伤力强的曲子,只怕他撕走的这几页里藏着的是一支如慢性毒药般慢慢摧毁人的心智,瓦解人的意识的邪曲” 蓝曦臣尤抱着几分侥幸,闭眼道“可阿瑶他……禁书室我从未跟他提起过……” 魏无羡失笑“泽芜君,您忘了,这位敛芳尊可是在岐山温氏做过卧底的,与不夜天相比,蓝家的禁书室当真不算什么” 蓝曦臣叹气不语,蓝忘机担忧道“兄长,不若我拿去研习,看看能否将缺失的部分补充出来” 蓝曦臣摇头道“不,我亲自试” 魏无羡忍住不适,也担忧道“泽芜君,以生人试邪曲,怕与蓝家的家训背道而驰了” 蓝曦臣摇头,向蓝忘机道“带魏公子回去吧,这里凉,我看他面色不太好,怕是不太舒服” 蓝忘机虽是忧心自家哥哥,却也更加担心魏无羡,点点头就要弯腰抱他回去,魏无羡忙摆手推辞,自顾自往外走“我我我,我自己可以走的,蓝湛,不用麻烦你了……” 第135章 背水1 几乎是逃一般的,魏无羡从禁书室跑出来,一边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蓝湛只是不小心靠得太近了而已,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魏无羡?最后也只是怕你伤重脱力,来扶了一把,你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两世为人,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蓝忘机匆匆赶上见他发呆不动,忙过来问他“可是不适?” 魏无羡迎上他焦急的目光,又赶紧垂下头去,喃喃道“哦,没事,我没事,你哥哥他,好像对他打击挺大的……” 蓝忘机舒了口气,扶了他胳膊往回走道“找到证据,他不会姑息” 魏无羡展颜一笑“那是自然,他可是你哥哥……”却暗暗把后半句隐在心里“跟你一样,有原则有坚持,一样优秀一样好” 蓝忘机似是想起什么,蹙眉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适才的曲子有些熟悉?” 魏无羡点头道“听起来确实心烦意乱” 蓝忘机喃喃沉吟道“难道真的是……” 魏无羡好奇问道“什么?” 蓝忘机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可曾记得,当年穷奇道,两声笛音……” 魏无羡心中惊诧犹如惊涛骇浪,他猛然抓住蓝忘机扶他的手,急切问道“你,你知道?” 蓝忘机回握回去,点头道“我当年探查过,穷奇道中,方圆五里的凶尸都被清除殆尽,显然是精心为你准备的,欲赶上不夜天问清缘由,为你申辩,可等我赶到已经晚了……你昏迷时,温宁曾来过,告诉我当年他在穷奇道时曾听到过两处笛音……” 魏无羡心神巨荡,他何尝没有怀疑过当年的事,可是没有人关心温宁为何不受控制,也没有人相信穷奇道还有另一个人在背后用笛音控制温宁大开杀戒,甚至他自己都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两处笛音。在人们心里,他是夷陵老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不足为奇,哪怕是失控发疯。 他蹙眉喃喃流泪道“我以为,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我以为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温宁,我以为真的是我害死了师姐……” 蓝忘机轻轻抚上他后背,温声安慰道“我当时不是去阻拦你的,我想告诉你,我找到了线索……” 魏无羡闭眼任泪水打下来,懊悔不迭“在不夜天,我又听到那声笛音,就一声,只有那么一声,当时我便心神大乱,一切根本容不得我仔细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群尸不受控制,甚至师姐为了救我也……所以那时的我,也根本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信我……” 蓝忘机握了握他冰冷轻颤的手,温声道“先回去” 回了静室,魏无羡仍闷闷的陷在沉痛里,蓝忘机倒了热茶过来,魏无羡也只是呆坐着不动。起身去藏酒的地方拿了一坛天子笑过来,放温水里温着,又拿了干净帕子过来替他擦干净双手,蓝忘机才温柔说道“他们都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魏无羡渐渐平静下来,感激看他一眼“蓝湛,我……我无数次问自己,到底是真的还是错觉,可适才听见乱魄抄,的确跟我当年听到那一声笛音一样,一下子就心神乱了,再想去控制的时候,就深觉力不从心。而且温宁,连温宁也说,那就不会错了,当年确实有人在穷奇道和不夜天,用笛音改变了陈情的指令!” 蓝忘机将温好的酒斟了一杯递给他,点头道“不错” 魏无羡心头有事,一饮而尽,蓝忘机又替他斟了,接连喝了三杯,蓝忘机不再斟了,魏无羡却端着空杯子苦笑出声来“哈” 蓝忘机抬头疑惑看他,魏无羡摇头道“蓝湛,你猜我刚才想到什么了?” 第196章 蓝忘机摇头不语,魏无羡自顾自含着泪苦笑道“我刚才想等我揪出这个人,我一定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让他也试试千夫所指的滋味……可是,哪怕我杀了他剐了他,我师姐,温情温宁,温家的人,还有,还有我自己,他们死去的人会回来吗?我失去的会回来吗?都不能了,蓝湛……” 蓝忘机担忧唤道“魏婴……” 魏无羡喉头颤动,隐去眼泪道“反正夷陵老祖臭名昭著,那些事做与不做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人相信,那就是我做的,他们要的只是一个靶子,一个撒气的对象而已……” 伸手将蓝忘机手边未斟完的半坛天子笑拿过去,仰头就着坛子喝,蓝忘机没有阻拦,只是一脸担忧看他,叹气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魏无羡一口气喝了一半,用衣袖擦擦嘴,心灰意冷苦笑道“金光瑶?或许是他,也或许不是,随便吧,反正想我死的人也不少” 蓝忘机蹙眉制止道“魏婴,这个人不光是设计害你,还用乱魄抄害了赤峰尊,还有藏匿薛洋,复制阴虎符,野心昭昭,实乃玄门大害,不可姑息!死去的人确实不能复生了,可是还有活人,锄奸扶弱是我们的诺言,不光是为还你清白,就是为了苍生,也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魏无羡被安慰不少,举着酒坛敬他道“不错,不可姑息,不能放过,蓝湛,你时时谨记心中大义,不愧是含光君” 蓝忘机眼中神采暗了一瞬,垂下眼睫摇头道“我做的不够…很不够…” 是啊,当年看见魏无羡身陷乱葬岗,背负骂名却依旧苦中作乐,坚持心中正义的时候他就深觉自己与魏无羡之间的差距,当年的他没有那一份放下一切,为理想孤注一掷,至死不渝的勇气。还好,还有弥补的机会,这一次,说什么都要跟他站在一起,一起锄奸扶弱,护他周全 魏无羡喝完了一坛酒,脸颊微微有些发红,蓝忘机温声道“身上还有伤,不可贪杯” 魏无羡会心笑笑,点头应了 忽听蓝忘机腰间玉牌轻响,魏无羡问“有人闯结界?”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问“哪里?” 蓝忘机沉声道“寒室” 魏无羡猛然道“遭了,你哥哥,快走” 蓝忘机还尤在担忧他的伤,魏无羡已经拿了笛子出门,蓝忘机也不再坚持,拿了大氅追出去披在他身上,二人快步往寒室去了 不净世,聂怀桑正坐着等人,身后副使回报道“宗主,金光瑶适才往云深不知处去了” 聂怀桑转着手里茶杯轻笑“哦?看来我那封信起作用了,苏涉呢?也得看好他” 副使疑惑道“说来奇怪,我们的人当日追去截下薛洋,他竟也未怎么阻拦,只是拿走了薛洋身上的阴虎符和一把小匕首……” 聂怀桑心头一跳“小匕首?可是柄上嵌了一颗红色宝石?” 副使唤了当日跟去的人来细问,果然是这样的匕首,聂怀桑失笑拍手道“精彩,果然精彩,那日在他的密室里,我就说怎么会无端出现一柄匕首,原来如此,呵,可怜秦愫宁可死也要帮他保守秘密,金光瑶,杀妻杀子,你配她的深情吗?!”说到最后,气愤一掌拍向案几,案上茶杯应声而碎 副使见他少有的气愤,喏喏道“宗主,您……” 聂怀桑蘸了被他打翻的茶水,在案上写了一个“死”字,盯着那个字失笑道“我无事,他已然入局了,呵,还真是不容易啊” 副使回道“是,苏涉拿了阴虎符在秣陵一带招了不少凶尸,还有兰陵,之前兰陵城外那座高墙院落,里面竟是薛洋的炼尸场,那里面都是凶尸,不知道他们要招这些凶尸做什么?” 聂怀桑沉吟一刻,了然笑道“这有何难猜?当下最威胁他的人是谁,这些凶尸便是冲谁去的” 副使蹙眉问道“难道是夷陵老祖?” 聂怀桑轻笑“不然他为何去云深不知处?” 副使回道“您是说,夷陵老祖藏在云深不知处?” 聂怀桑不做回答,只是淡淡道“若我所猜不错,这些凶尸都是要引到乱葬岗上去的,只是……以他行事之谨慎,应当不会只除夷陵老祖一个,玄门百家只怕都难逃此劫” 副使忙道“那我们何不向各位家主揭露他真面目……” 还未说完,聂怀桑就嗤笑一声“你啊这么多年还看不出来吗?若未切实影响自己的利益,咱们这一帮所谓的名门正派,什么时候同仇敌忾过?” 副使疑惑道“那您是想……” 聂怀桑勾起唇角,鼻子里笑道“那还不简单,让他们每个人都跟这件事息息相关不就行了……去拿笔墨,我要给各家写信” 聂怀桑提笔,换了笔迹,写了几封揭露金光瑶杀父杀兄杀妻杀子铲除异己的信交给副使道“估计咱们聂氏也逃不了,你事先安排下去,将这几封信送到各家宗主那里,嗯,那时候应当各家家主都已被招到金陵台去了,只怕下面的人耽误怠慢,你再准备几份厚礼,和信一起送过去” 副使应了,又问道“那您?” 聂怀桑笑道“我?我当然陪他演这出背水一战咯,只不过他虽有韩信的谋略,却无韩信的胸襟,这一战,必败” 正说着,门外有人通报“宗主,先生到了” 聂怀桑忙起身迎出来 第136章 背水2 “先生,快请进”聂怀桑迎出来,恭敬一礼道 第197章 百晓生不敢领受,忙侧身避开,自行恭敬施礼道“宗主,折煞小人了,不敢当” 聂怀桑诚心诚意道“先生受得起,若不是先生,之前我想要的那东西怎么能如愿拿到呢?” 百晓生推辞道“微薄之力,只要能帮宗主报仇,我等但凭宗主差遣” 聂怀桑又一礼,感激道“多谢先生,不瞒先生说,鱼已然咬住勾了,怎么吊出来,还要仰仗先生帮忙” 百晓生起身恭敬领受道“宗主请吩咐” 聂怀桑拉他坐下,沉声道“大哥的头颅已经被他转移到云萍城的观音庙去了,现下,他看了我的信已经有所行动,招了大批凶尸去了乱葬岗,想故技重施围剿魏无羡。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下含光君已然知晓事实,必然不会让他得逞,所以,他应当也想到了,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观音像下镇着的东西,一定会去取,不管是大哥的头颅,还是他母亲的尸体,他应该都会带走……” 百晓生已然听懂了,点头道“宗主的意思是……” 聂怀桑轻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小瓶子道“没错,我要麻烦先生带人去把大哥的头颅取回来,顺便再给他送份大礼……” 百晓生接过小瓶子,若有所思道“如宗主所说,他已将赤峰尊头颅也镇在观音像下,难道没有发现那具女尸不见了” 聂怀桑笑得神神秘秘的说道“先生果然思虑周全,那日他急着撇清关系,一股脑将大哥头颅和魏兄的手稿还有一些关键证据都交给他殿前的侍卫首领去处理了” 百晓生笑问道“难道那首领?” 聂怀桑点头不语,百晓生赞道“宗主好手段” 聂怀桑淡淡道“那人于我有恩,若金光瑶覆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也是报答他之前相助之恩” 百晓生诚意赞道“宗主心有大义,不但有隐忍坚持的恒心,更有敬上怜下的善心,小人之前还误会宗主是……真是该死” 聂怀桑失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形势所迫,我倒真想去做先生口中所说那般富贵闲散人,浮生三千梦……这种搅弄风云表里不一的日子,当真没趣得紧” 百晓生笑着摇头道“时势造英雄,宗主有大义有胸襟,不要妄自菲薄才是” 聂怀桑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温声吩咐道“先生切记,大哥头颅拿回来之后,先不要与身体相见,大哥怨气非同小可,伤着无辜的人就不好了。至于何时缝在一起,等我的消息” “是”百晓生领命去了,聂怀桑疲惫撑着额角,心中思绪纷纷攘攘:设局这么久,终于要收网了,想想这一路上陪着自己的人,帮自己的人,还有因此丢了性命的人,戚大哥,还有莫玄羽……他们每一位都是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这一路走得有多不易,也只有他们知道。 想到这里,聂怀桑起身,在墙边架子上取下一个黑色盒子,拿出里面一块破损的铜镜,喃喃自语道“莫公子,你还真是狠心,什么都没留下,连这镜子也被你丢在驴棚里,若不是见你拿过它,我还真是,想为你立个衣冠冢都办不到。你放心,事情已然到最后一步了,我知晓献舍术的规矩,仇人不死伤口不愈,为了你,为了魏兄,金光瑶,都必须死……可你知道吗?我私心里并不觉得你死了,每每看见魏兄,都能想起你坚定又绝望的眼神。可是他却是个乐观又豁达的人,眼睛里都是轻快随意,你若还在,应当也会喜欢他的。就让他替你,好好活下去……” 聂怀桑收起心绪,出门唤道“来人” 副使匆匆过来应答,聂怀桑问道“让你们去请的人呢?现在哪里?” 副使回道“您是说那位……姑娘?” 聂怀桑点头,副使回道“安置在城中一座无人的旧院子里,派人照看着呢” 聂怀桑点头往外边走边说道“走,去会一会” 果然是座僻静的小院落,聂怀桑拿布巾遮了脸,抬脚往里走 “思思姑娘,久违了”聂怀桑隔着门,朗声说道 里面的人听见了,奔到门口说道“你到底是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又关起来,是什么意思?” 聂怀桑轻笑道“关起来?想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力,怎么能关着姑娘呢,还不快把门打开” 副使开了门,思思便一下子开门出来,见院子里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人看着,反倒疑惑起来“你不想抓我?” 聂怀桑轻笑“姑娘误会了,咱们见面那天我就说过,我做的事容不得半点不确定,你若真心要为你姐妹们报仇,我愿意助一臂之力,若姑娘只为脱身,也请再等几天,等你的仇人死了,你再出去,毕竟庇佑一个女子的性命我还是能做到的” 思思疑惑道“你真的是,想帮我报仇?” 聂怀桑失笑摇头道“姑娘抬举,我可没那么……呵,我帮你,是因为我们的仇家是同一个人,你又是个弱女子,总不能眼看着你报仇无门,孤独终老吧” 思思蹙眉道“你想知道什么?总不会真的不求回报大公无私至此吧?” 聂怀桑轻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听姑娘说一说孟诗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思更加疑惑“孟诗?” 聂怀桑点点头,确认了一遍“对,孟诗” 思思听他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方轻轻开口道“孟诗,呵,一个傻女人罢了。她来的比我晚,来的时候我已经红了,每天来找我的人能排成一队,馆子里的女人,呵,你知道的,明里恭维你暗地里不知道怎么嫉妒你呢,只有孟诗,永远淡淡的,不恭维也不嫉妒,只是安静做自己的事。后来她因烟花才女的名号也红了,老鸨为了留住我们两个,还将馆子名字改成了《思诗轩》。从那以后,我就明里暗里都要与她较劲与她争个高下,有一次来了一个客人,同时点了我们两个,说我们谁喝的酒多,彩头就给谁,我哪里能让她呢,想着拼着醉了也要将她比下去,可孟诗,我亲眼见她不着痕迹打碎了一个酒盏,故意在自己颈项里划了一下。客人是来找乐子的,哪能见这些带血光的事,就将她赶走了,为这事她还被老鸨臭骂了一通……” 第198章 思思说着,眼神悠远悲切,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呵,这个蠢女人,她不知道烟花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吗?那客人的彩头自然是我得了,我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可她却笑着说什么红颜,又什么什么白首。我以为她不过念过些书罢了,到哪里都要卖弄,可后来相处我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慢慢的,我们竟也成了好朋友好姐妹,相互扶持,彼此关照……” 聂怀桑静静听着,见她拿手帕似在拭泪,轻叹一口气道“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见思思顿了一顿,随即轻轻点头,聂怀桑又问道“没想到孟诗竟也是位淡泊舒阔的女子,可是她既欲摆脱世俗羁绊,又为何会身陷情劫,困了自己一生呢?” 思思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女人啊,遇上感情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呢?当时我何尝没劝过她,可她说了,一朝得幸遇佳侣,生当一世爱不休。呵,是不是一个蠢女人?身为烟花女子,竟也奢望一生一世的爱,她不吃亏谁吃亏?” 聂怀桑沉吟不语:这样的女人,若能得遇良人,也是难得的贤妻良母,真是可惜…… 思思叹气道“孟瑶那孩子,他母亲临死叮嘱过,不可做坏事,要善良纯孝,谁能想到……” 聂怀桑心道:不可做坏事?天下的坏事他可都做尽了!遂沉声道“姑娘既已猜到了,我就不再隐瞒了,烧了思诗轩和杀你那十几个姐妹的人的确都是他,他留你一命也是看在你曾救过他母亲的份上。他若知道姑娘告诉了我一些事,只怕你也活不长了……” 思思怕道“他,他真的……真的会杀我吗?” 聂怀桑失笑道“不瞒姑娘说,杀父杀兄杀妻杀子他可都做全了,你不过是他母亲一个故人而已,你觉得他会手下留情吗?” 思思声音轻轻颤起来“天哪,他……” 聂怀桑见时机差不多了,沉声道“姑娘不必过于害怕,我已然有了对付他的方法,只需要姑娘把跟我说过的事再跟别人说一遍即可,事成之后,给你金银度日,保你余生平安,姑娘可愿意?” 思思低头思索了半晌,方流泪点头,聂怀桑暗自松了口气道“那就多谢姑娘了,请回去休息吧,到时候自有人送姑娘过去,你到时如实说一遍就行了” 聂怀桑拱手离去,思思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第137章 明了1 二人追至寒室,隐在窗外听着。果然是金光瑶,正与蓝曦臣在寒室对坐 金光瑶怅然道“此玉牌,还与二哥” 蓝曦臣沉声道“我既赠与你,就是你的东西” 金光瑶轻笑道“此物多年以来都不曾失效,今日既已失效,还引起结界示警,便不好再留着了,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蓝曦臣也不再推辞,沉声问道“今日来,所为何事?” 金光瑶苦笑道“二哥以往可从未如此问过我……罢了,现下还是没有含光君和夷陵老祖的消息,我不让人盘查云深不知处许多家族已是十分不满,二哥若是方便还是开门一个时辰,到时候我再带人来应付一番” 蓝曦臣蹙眉暗道:他今日专门过来,果然是想到魏公子藏在云深不知处了。金光瑶见他蹙眉不语,忙温声安慰道“若二哥担心忘机,大可不必,含光君为人多年以来百家有目共睹,他之所以这样定是受了夷陵老祖的蒙骗,到时候解释清楚了就好,我一定不会让人有机会说什么的” 蓝曦臣问道“到时?何时?” 金光瑶沉声道“清剿完乱葬岗之后” 蓝曦臣惊讶道“乱葬岗?” 金光瑶面不改色,点头沉痛道“是,自那日金陵台之后,秣陵兰陵云梦等地接连出现大批凶尸,都往夷陵方向去了,想必是魏无羡发动了什么邪阵……” 窗外听着的两人面面相觑,魏无羡瞪着无辜的眼睛看向蓝忘机,蓝忘机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魏无羡心里暗骂不已:金光瑶说谎的技术当真是炉火纯青啊,若不是泽芜君知道我在哪里,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蓝忘机见他一脸愤愤不平,轻笑握了握他冰凉的手,又将大氅替他紧了紧,点头示意他不要在意金光瑶的话 只听蓝曦臣沉声道“你先去雅室稍后,我稍后与你同去” 金光瑶走远,蓝曦臣方淡淡道“出来吧” 二人只得出来相见,蓝曦臣问道“你们都听见了?” 二人点头,蓝曦臣叹气摇头道“若不是魏公子一直在这里,我当真要相信他的话了” 魏无羡忙道“泽芜君,那日在义城,薛洋被鬼面人带走,连带着阴虎符也不见了,他们若要引尸群前往夷陵,必然要用到阴虎符。说来惭愧,那东西我本是做来辅助我操控尸群的,哪知它威力太过骇人,每用一次必要掀起血雨腥风,而且还不认主,所以我才在临……在之前毁了,没想到薛洋居然可以复制它……如今他们手握阴虎符操控群尸,如果我不去加以制止,只怕仙门百家又要血流成河” 蓝曦臣赞赏看他一眼,点头道“魏公子所言甚是,这样,我去金陵台,你们去乱葬岗,分头行动。若他真有异心,我绝不姑息” 待他们离开,蓝忘机嘱咐厨房做了魏无羡爱吃的东西,又带他回静室换衣服换药,魏无羡看着长得盖住自己手的中衣袖子问道“蓝湛,就没有合身一点的中衣吗?你的衣服我穿太大了,要不要找件思追的来穿?” 第199章 蓝忘机摇头道“没有” 魏无羡不满道“啊?那我的呢?我还是穿我的好了” 蓝忘机叹气道“你的坏了,就穿我的” 魏无羡嘟着嘴,不停把中衣袖子往里塞,可不知塞的不得要领还是怎么,塞进去就掉出来了,弄得他很是烦躁。蓝忘机摇摇头,蹲在他身前,先将他外衣袖子推上去,又把中衣袖子往上折了一下,折得比外衣袖子稍短,再将外衣袖子放下来,拿腕带束好 魏无羡低头看他帮自己整理,心里不由发热,正要开口,就听蓝忘机温声说道“等这次回来,就嘱咐人帮你做几套新的” 魏无羡轻笑道“这么好啊?那就做吧,不过要记得做成黑色啊” 蓝忘机蹙眉问道“你很喜欢黑色?” 魏无羡笑道“是啊” 蓝忘机蹙眉问道“为何?” 魏无羡支支吾吾的,一会说白色不耐脏,自己整天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浪费。一会又说,黑色十分有侠义风范…… 蓝忘机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温声打断他道“黑色受了伤看不出,是吗?” 魏无羡噎住,喏喏道“你,你知道啊?” 蓝忘机眼神沉痛,几乎命令一般,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不许再受伤,外衣可穿黑色,中衣,不行” 魏无羡楞楞的,心里那股异样又悄悄窜上来,搔得他心头痒痒的,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呆呆的点了点头 蓝忘机见他答应,方温声道“吃东西,吃完就出发” 蓝忘机已经嘱咐人打点好小苹果在山门外等着了,二人出来,见地上还有一堆粉团可爱的白兔,蓝忘机伸手,那只活泼爱闹的便跑过来顺着他的手爬进他怀里,动作极是熟练,魏无羡弯腰要去抱一只,那些兔子却都挪着厚厚的毛屁股躲开,气得他只是不满道“啊?都不喜欢我啊?” 蓝忘机失笑,将怀里那只递过去,温柔道“呐,给你抱” 魏无羡笑嘻嘻接过来道“咦,还跑?你往哪里跑?怎么?真的不喜欢我啊?那也没办法,你现在在我手里,就乖乖的喜欢我吧” 蓝忘机满眼温柔看着他逗兔子,心里甜甜热热的,如同冬日里喝了一杯温热的茶,一直暖到心里去 魏无羡笑道“蓝湛,你记得吗?之前给你兔子,你说什么都不要,现在倒好,背着我养了这么一堆。最年长的一只多大了?要不我烤来吃了吧,哈哈” 蓝忘机从他手里接过兔子,淡淡道“十多年了,不能吃,走吧” 魏无羡本来也是开玩笑,笑着跟过来,拍拍小苹果依旧鼓鼓囊囊的褡裢疑问道“驴大爷,您这是,生生在云深不知处吃肥了一圈吗?云深不知处那一言难尽的伙食,你居然也能吃肥?哦,对了,你吃草的,哎,你不会把兔子的口粮都吃完了吧?佩服佩服,您真是走到哪里都不亏待自己啊……” 蓝忘机见他和一头驴子说得高兴,好笑不已,催了一声“还不快走” 魏无羡讪讪笑道“哦,这就走……”刚捂着小腹要骑上去,蓝忘机已经蹙眉快一步一把将他抱起来,魏无羡吓了一跳,忙喊道“蓝湛,蓝湛,你又抱……” 蓝忘机不理,只专心将他放稳在驴背上,温声道“坐好,不要扯到伤口” 魏无羡心中异样更甚,故意引开话题道“蓝湛,我……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无意识的又是那首《忘羡》,魏无羡吹完问道“蓝湛,上次问你你也不说,这首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蓝忘机边走边回答道“你不是在取吗?” 魏无羡不好意思道“啊?你真要我取啊?我那只不过是无聊乱取的” 蓝忘机点头不语,魏无羡道“好吧,我取就我取吧,你做的曲子,那自然要有你,顺带着把我也加上,要不就叫含光君夷陵老祖大战王八曲,怎么样?”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讪讪道“呃,你不喜欢啊?那我换一个啊,嗯,含光夷陵玄武洞浴血奋战得胜凯旋曲,怎么样?” 蓝忘机仍不语,魏无羡忙道“蓝湛,好不好,你倒是回应一下啊?我取了八十多个名字呢,你不喜欢咱们一个个换呀……” 蓝忘机哭笑不得,牵着驴快走了几步道“渴了,去前面农家讨点水来喝吧” 魏无羡只得暂时作罢,面露遗憾道“好吧,那我再想几个……” 敲门无人应,魏无羡拿起农家院中一个熟透的西瓜道“主人不在,我们自便吧,走时留些银钱便是” 蓝忘机正要掏钱袋,忽听隐隐有人声传来,魏无羡已拉着他躲进路旁草垛里,并且以一个极不雅正的姿势压在蓝忘机身上 蓝忘机耳尖爬上一抹粉红,低声道“为何要躲?” 魏无羡抱歉笑道“可能我坏事做多了,躲习惯了吧,哈哈,要不我们出去?” 蓝忘机喉结不着痕迹滚动了一下,哑声道“就这样吧……” 第138章 明了2 二人躲进草垛里,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听上去像是夫妻两的声音响起。女的说“二哥哥,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小宝了,今日他又将人家的孩子气哭了” 男的温温的笑一声不答话,听上去很憨厚。 魏无羡噗嗤一笑,心道:想不到这家的男人竟也是个二哥哥。蓝忘机疑惑看他,给他一个“笑什么”的眼神 魏无羡心里更加好笑,轻声逗他道“蓝二哥哥,你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 第200章 蓝忘机本就慌乱,听他话里,还有心情调侃,忙警告道“别说话了” 魏无羡见他不光耳尖红了,脖颈那里都红了,又见蓝忘机难得有如此窘迫的时候,胆子大起来,故意拉长了声音喊他“二哥哥,蓝,二,哥,哥” 蓝忘机眼底蹿升一团火,不得已隐忍着,手腕一转将魏无羡压在身下,眼底血红,警告意味更浓道“再叫,禁言!” 魏无羡立刻闭了嘴,只眨巴两只大眼睛看他,蓝忘机不敢对视,忙偏过头去,就觉魏无羡不安分的手在自己抹额上乱动。喉结滚动一下,厉声道“手,也别乱动!” 魏无羡嘻嘻笑着,拿下他抹额上一片草叶,轻声道“我没乱动,你头上沾了稻草,我帮你拿下来了” 蓝忘机眼神灼灼,似要将他吞下去。正自艰难忍着,就听这家女主人又说道“小宝他老是这样,就没有人愿意和他玩了” 男主人轻笑着说“你就随他去吧,小男孩嘛,不都是喜欢谁才欺负谁的吗?人家孩子每次都说不跟他玩,玩的时候还不是照样玩……” 魏无羡心头一跳,顿觉醍醐灌顶,似心里一直没想通的关节一下子疏通了,汹涌的水冲出来将他从里到外拍醒一样“喜欢谁……才欺负谁?喜欢谁?才欺负谁吗……” 感觉到身下之人的异样,蓝忘机关切问道“压到你伤口了?” 魏无羡心里突突突突的跳,看向蓝忘机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只呆呆看着他摇头。是啊,喜欢谁,才去欺负谁啊:听学的时候,那么多同窗偏偏就爱去逗一本正经的蓝忘机,见他急了,心里反而觉得有趣又好玩;邀了好多次让蓝忘机来莲花坞,不光是想要带他玩,还想骗他去偷莲蓬,让他也尝尝守莲塘老头的竹竿子打人有多疼;温氏比箭法,更是好死不死当众摘了他的抹额,当时看他一副想要杀了自己的表情,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竟能惹得雅正守礼的蓝忘机动那么大的肝火…… 蓝忘机见他眼神悠悠如同失了魂魄,忙起了起身,焦急轻唤道“魏婴,怎么了?” 魏无羡理智飘回来,蕴着笑摇头,喃喃自语道“二哥哥……” 明明说话的人一样,语气也差不多,可蓝忘机就是觉得这句“二哥哥”比之前任何一句都动听,没有再警告身下的人闭嘴,蓝忘机轻笑问道“嗯?” 只听这家女主人又絮絮叨叨说道“二哥哥,你可不能不当一回事啊,让你管教小宝,还有别的原因呢,听人说啊,那个挖人坟墓敲骨吸髓的夷陵老祖回来了……” 男主人似是才重视起来,沉声问道“啊,真的吗?” 女主人正待要答话,就听远处传来“嗬嗬”的怪叫声,这一家人吓了一跳,忙带了孩子躲出去了。 魏无羡心里那股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的异样终于想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之前他就老是觉得自己和蓝忘机之间的感觉不对,甚至怀疑自己被莫玄羽传染了断袖,哪知道居然是这么回事。喜欢谁才会欺负谁,这么说,自己老早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时候就对蓝忘机有非分之想了吗?可是,蓝忘机对自己,好像不讨厌……不对,以前很讨厌,只是现在不讨厌,那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呢…… 蓝忘机见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眉头也蹙一会松一会,以为自己弄疼他伤口,或是突然压着他,有所冒犯了,忙起身拉他道“你,你怎么,怎么了?” 魏无羡笑着摇头道“没怎么,我们去看看是什么吧” 蓝忘机点头,二人追出来,那“嗬嗬”的怪声便停了,魏无羡失笑喊道“温宁,还不出来?” 说完一个黑色身影便从路边草丛里窜出来,身上到处是草屑灰尘,脸上还故意抹了泥巴,看上去狼狈不堪。魏无羡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劫的凶尸?” 温宁不好意思笑笑“呵,弄来吓唬人的,这一路都是凶尸,伤到人就不好了” 魏无羡一边伸手帮他摘头上的草一边道“可以啊,多年不开嗓,叫的越发吓人了哈” 温宁挠挠头,提醒他道“呃,公子,我毕竟是凶尸” 魏无羡笑道“你一路都跟着我们呢?蓝湛说你去过云深不知处了,那天要多谢你帮忙” 温宁忙道“蓝公子已经感谢过我了,不过我都说了不用,保护公子是温宁应该做的,只不过……” 魏无羡见他不说话了,只盯着蓝忘机看,好笑问道“嗯?不过什么?” 温宁笑得暧昧道“没什么,就是为公子高兴罢了” 魏无羡深觉他笑得不正常,正要再问,就听蓝忘机声音含笑道“走吧,一起” 见温宁又笑看了自己一眼,居然跟着蓝忘机走了,魏无羡顿时觉得有种自己喜欢多年的人移情别恋了的凄惨,忙不满喊道“喂,你到底是谁的鬼将军?” 温宁讪笑着回他“公子,我去牵驴,你们先走” 魏无羡见他确确实实还是自己的鬼将军,没有变成蓝湛的小跟班,方满意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 随后一路,温宁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时不时去解决路上出现的凶尸,倒不用他们两个动手。魏无羡深觉这样的搭配很是合自己的心意,忙笑着向前面蓝忘机道“蓝湛,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好奇看向他“为何?” 魏无羡央求“不为何,赏个脸,牵一牵吧” 第201章 蓝忘机轻笑,牵起了小苹果的缰绳。魏无羡心里顿时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就像记忆里爹娘带着自己骑在驴上的那个画面一样…… “果然,还是差个小的……”魏无羡眼神暗了一瞬,喃喃自语道 蓝忘机回身,温声问道“嗯?什么小的?” 魏无羡忙道“哦,我是说,小苹果差个小伙伴,哈哈” 蓝忘机不语,小苹果兀自呜哇呜哇抗议起来,魏无羡轻拍它一下,好笑道“你应什么应?”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蓝湛,这两天没看到思追景仪呢,他们去哪了?又被你罚了?” 蓝忘机略有担忧摇头道“那日你伤重他们去请兄长,没想到与兄长走岔了,至今还未回来” 魏无羡奇道“去了金陵台?” 蓝忘机点头不语,魏无羡蹙眉道“他应当不至于蠢到直接下杀手,更有可能是拉去做人质引我们忌惮” 蓝忘机点头道“嗯”,魏无羡催了催小苹果道“那我们走快点” 蓝忘机点头不语 蓝曦臣随金光瑶到金陵台,便被他安置在绽园,又暗自派了人看着。苏涉见他回来,忙上来回报“公子,都办好了” 金光瑶沉声问道“阿凌呢?也绑去了?” 苏涉摇头疑问道“小公子也要?……” 金光瑶蹙眉看他道“各家的小辈都绑了,你偏偏漏下阿凌,不就是告诉别人这事是谁干的了吗?” 苏涉恍然大悟道“那属下再去一趟” 金光瑶沉声道“你别去了,我另派人去,还有其他的事让你做。凶尸招的如何了?” 苏涉回道“秣陵兰陵云梦各地加起来,总有千数” 金光瑶点点头,叹气恨道道“确实有点仓促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写那封信的人对我做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想来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啊,那便来试一试把,这一次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苏涉担忧道“那,泽芜君……” 金光瑶眼中难得有了温度,苦笑道“已然起疑了,呵,没事,我心里早有准备……你去吧,各家的家主都该到了,我去会一会” 苏涉领命去了,金光瑶看向绽园窗棂上映出的那个人影,喃喃自语道“二哥,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多谢你这些年给我的,我永远记得……” 第139章 故地1 三人一驴的奇怪组合出现在乱葬岗山下小镇的时候,引得路人一阵围观 “哎呦,这二位公子真是品貌不凡啊,尤其那位穿白衣服的……” “我觉得穿黑衣服这位更俊,你瞧那爱笑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好相与的,那位白衣公子,虽也长得俊,就是,太冷了些……” …… 魏无羡听有人夸蓝忘机,深深有种夸自家孩子的得意劲,也不由停下来驻足看他,不服气道“不公平啊蓝湛,这么多年了,你竟也没有什么变化” 蓝忘机奇怪问他“要如何变化?” 一句话倒问住了魏无羡,他吸一口气,摇头晃脑道“唏,就是,呃,还是那么俊,哈哈” 蓝忘机轻笑不语,魏无羡笑道“蓝湛,你记得你来夷陵那次吗?你说你夜猎路过,我还请你吃饭来着” 蓝忘机点头轻声道“嗯” 魏无羡悠悠然笑道“不过,说来惭愧,最后还是你付的钱” 蓝忘机看他眼睛,郑重其事道“以后,都不用你付钱” 魏无羡似是被这灼热的眼神烫了一下,立马移开目光,讪笑道“有钱哥哥哈,哈哈” 蓝忘机疑惑问道“什么?” 魏无羡眼露悲痛,轻声问他道“阿苑,阿苑你还记得吗?当年你一掷千金给他买了那许多玩具,一下子就将他收买了,从此便有钱哥哥有钱哥哥的叫你,还总缠着我问有钱哥哥还会不会再来,哈,真是个傻孩子……若他还活着,也有思追景仪那么大了吧……” 蓝忘机听他说起那个孩子,心中一跳,几乎要告诉他那孩子就是思追,可又生生忍住。是啊,思追,思追,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时归,自己对魏婴十多年的深情,几乎都在这孩子的名字里,可是他对我,只是不讨厌,还是喜欢,或者像我这样非君不可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叹气不语,一个怅然若失,一个悔不当初,温宁赶上来,温温问了一句“公子,上山吗?”才将两个人思绪拉回来,三人结伴上山去了 果然,乱葬岗上之前设的咒墙和风水穴上镇山的石兽都已经被人推倒捣毁了,魏无羡蹙眉道“有人上去了” 蓝忘机拿琴出来欲探虚实,魏无羡伸手按住他的手道“不必问灵,浪费灵力,这里是乱葬岗,我招个东西出来一问便知” 见他成竹在胸,蓝忘机温声点头,又将琴收了回去。魏无羡捏一个诀,轻喝一声“魂来!”一个矮矮的似乎生前还是个小孩子的魂魄探出头来 魏无羡沉声问道“乱葬岗有人上去了吗?” 小孩魂魄点头不止 魏无羡又问“什么人?” 魂魄摇头表示不知。 魏无羡蹙眉,声音冷了几分道“抓来多少人,是生是死总知道吧?” 这次魂魄不光是点头摇头了,手还比比划划整个手舞足蹈在那里解释,魏无羡看得蹙眉,扬手道“退下吧”转身解释道“确实有人被抓上来,陆陆续续大概有几十个了,不过还都活着,他倒也不算丧心病狂。但抓人的人已经下山了,它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第202章 蓝忘机点头,温声叮嘱一句“跟着我,小心”便横剑在前面开路去了,魏无羡转头对温宁道“小苹果就留在山下吧,走吧” 温宁点点头,喏喏道“知道了,公子” 沿着山道上去,一路都有凶尸,不过有蓝忘机和温宁两个在,倒也不用老祖出手,魏无羡站在旁边,一边出谋划策一边督战“蓝湛小心……哈我知道你没事,弄脏了衣服也不太好哈……哎,往身后甩一剑,对,漂亮,这行云流水的身法,真是漂亮哈……” 温宁听不下去,高声道“公子,您往前走走吧,您站在那里,我们打不完的” 魏无羡哑然“啊?为什么?” 看了一眼蓝忘机,魏无羡方恍然大悟喊道“蓝湛,别恋战,这山上到处都是凶尸,打不完的,直接上山要紧” 蓝忘机转身点头,从凶尸包围圈里飞身出来站在他身边。魏无羡又回身喊一句“温宁,上山” 整个山顶一片焦土,连当年临时建的房舍都被烧得只剩几截焦黑的房梁,那时候开垦的农田也被翻过来,一片焦黑,十几年里都几乎寸草不生……只一眼,就能知道十多年前围剿乱葬岗该是如何一场惨烈的乱斗。 温宁蹲在地上摸着一截焦黑的树桩蹙眉,魏无羡拍拍他肩膀道“别看了……”,温宁扯了扯僵硬的嘴脸眨了下早就不会流泪的眼睛道“这个树桩还是姐姐砍了做矮凳的……” 魏无羡闭眼点头道“记得,我还坐着它跟四叔喝过酒呢,山上野果子酿的酒,果然清香无比……” 蓝忘机听他混着些鼻音,忙过来,温声安慰道“魏婴……” 魏无羡知道他担心,给他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道“我没事蓝湛,这里,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温情温宁他们,都是一段最煎熬的时光,毁了就毁了吧……” 蓝忘机心中担忧还是没消除,自乾坤袖中拿出他的佩剑递过去道“防身” 魏无羡失笑,自己早已经不习惯佩剑,倒没想到蓝忘机竟一路替他拿着,心里温温的有些热,笑着说“哈,谢谢啊,不过我很久没有佩剑……” 抬头见蓝忘机蹙眉看着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忙笑着改口道“呃,其实,是我这具身体灵力低微,就算是尚品宝剑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所以,还要请含光君好好保护我这个柔弱男子咯” 蓝忘机眼光灼灼,盯着他重重点了点头“嗯” “公子,这里有个洞!”温宁发现之前伏魔殿的墙壁被炸出好大一个洞,忙喊着叫道 魏无羡蓝忘机闻声赶过来,就听从洞里隐隐传出人声来 “金公子,我以为你回了云梦能逃过此劫呢,怎么你也被抓来了?” “哼,还不是怪你……你们,我收到纸蝶传讯,说你们在夷陵夜猎,邀我一起,我就来咯,哪知道……那些鬼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纸蝶?我,景仪和子真他们,前日傍晚就被打晕绑来了,怎么会给你发纸蝶?” “是啊,我都快饿死了,这个时候谁能给我点吃的啊,就算是莫……魏前辈的糯米粥也可以啊,我宁愿夜猎被怪物咬死,也不想饿死啊……” 魏无羡奇怪道“景仪的声音?” 蓝忘机点头,三人自破洞进去,果然几十个世家弟子三三两两被绑在一起,有些是义城见过的,有些没见过,还有金陵台上与金凌打架那个叫金阐的少年也在,大家正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金阐恨恨道“哼,什么时候了,还寄希望于那个大魔头,你们别忘了,这里可是他的老巢,一定就是他把我们绑来的” 景仪不认为是魏无羡,大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他被人刺了一剑,还昏迷……” 思追生怕被人知道魏前辈被自家含光君藏在云深不知处,忙制止道“景仪!” 金阐道“要我说金凌,你就不该只刺他一剑,你该一剑抹了他脖子才对” 唯有今日才被绑来的金凌烦躁至极,大声喊道“闭嘴,闭嘴,多说一句绳子能断吗?听得人烦!” 金阐则时时与他争锋相对“你让谁闭嘴呢?若不是仙督说你心情不好让我去云梦看看,我才懒得管你呢,也不会被绑在这个破地方” 金凌继续道“就说你呢,就让你闭嘴,别说话,听懂了吗?” 金阐气急,口不择言起来“你!果然有娘生没娘养……” 这句话无疑触了金凌的逆鳞,他恶狠狠撞向金阐,几乎把他撞倒在地。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又憋着气被绑在这里,见他一动手,都动起手来,一时间熙熙攘攘纷乱不止 魏无羡看不下去,摆摆手,提气大声道“喂,这里,看这里” 扭打成一团的少年们方回神过来,尤其思追景仪,惊喜喊道“含光君” 金阐虽也惊喜,可看到蓝忘机身边另外两个人,顿时惊喜变成惊吓,颤巍巍道“你们高兴什么?他们,他们是一伙的” 魏无羡苦笑,拔出手中佩剑交给温宁,温宁便携了随便,径直往他们中间走去,一时间众人皆怕道“鬼将军,是鬼将军……” 温宁举剑劈下去,他们身上捆仙绳应声而断,众少年见不是来杀他们的,才稍稍放心下来 思追赶上来笑问道“莫……魏前辈,您的伤好些了吗?” 魏无羡欣慰笑道“乖,已经好了” 思追笑着点头道“嗯,魏前辈,您是来救我们的吧?不是您派人抓的我们吧?” 第203章 魏无羡讪讪,开玩笑道“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魏前辈有多穷?我哪有钱雇这些人啊” 思追见他确实伤愈,也经不住为含光君开心,笑着回道“嗯,我知道前辈是真的很穷……” 第140章 道别1 蓝曦臣自那日跟金光瑶过来金陵台,就一直被他拘在绽园里 “阿瑶,这是何意?”蓝曦臣蹙眉问道 金光瑶尤自温和笑着,只不过脸上带了些小心翼翼“二哥,外面凶尸横行,纷乱得紧,你呆在这里安全一些” 蓝曦臣厉声道“你还在撒谎?魏无羡这些天中了剑一直都昏迷着,哪有时间精力去做这些事?” 金光瑶轻笑道“哦?二哥见过他了?” 蓝曦臣语结,狠狠甩了甩袖子道“阿瑶,你老实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已经做了仙督,也风评不错,劲头日盛,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金光瑶摇头轻笑道“二哥,有些事,该带到棺材里去的,可是现在却被人知道了,您说,我该怎么办?” 蓝曦臣听他话里有话,心里虽然怪他,却也忍不住关心道“什么意思?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你说出来,二哥可以帮你,你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前途去做这种事啊” 犹如春风化雨般,一席话温暖了金光瑶这些天冰冷坚硬的心。是啊,危及性命的秘密被人知晓,妻子又在自己眼前自尽,虽说这些年早已经心若顽石,可谁又能真正的无情无义呢?现下匆匆把众位家主引入圈套里去,成败还是未知数,有如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他怎能不慌,怎能不冷?可是蓝曦臣啊,这束照进自己如严寒地狱一般的生命里的光,他还在关心自己呀,可是怎么办,这一次生死难料,又怎么能累及他呢? 金光瑶几乎听到自己身上冰冷的铠甲开始融化的声音,将喉头硬忍住的颤抖哽咽吞下去,金光瑶狠心道“没有,我确实做了,也不算有苦衷” 蓝曦臣本一脸期待,何曾想他这样说,顿时愤怒道“你……阿瑶!” 金光瑶见他已经气得发抖,却也没有一句其他苛责的重话,心疼他又心疼自己,温和笑笑说“二哥,众位家主已经出发去了乱葬岗,想来还要一阵子才有结果,不如您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蓝曦臣平静了一点,只是声音里尤带着不理解和恨铁不成钢,故意冷冷道“既然你如此一意孤行,我也当不得仙督这声二哥,以后便不要叫了吧” 金光瑶一直忍着的泪瞬间就打下来,滑落的一滴顺着脸颊挂在下颌角那里,随着颤抖的下巴颤巍巍的晃动,终于坚持不住掉下去,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金光瑶颤抖着声音,艰难点头道“好,泽芜君,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阿……”见他真的走了,蓝曦臣又心痛不已,虽然也下了决心,若真是他做的,自己绝不会姑息,可为什么,事情当真发生在自己头上了,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蓝曦臣烦躁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心绪一直静不下来,不一会就口干舌燥,遂端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 金光瑶没有离去,他一直隐在门外柱子的阴影里,见蓝曦臣喝了他事先放了东西的茶软软的瘫趴在案上,才吸吸鼻子进来扶他 “二哥?二哥?”金光瑶轻声唤了唤 蓝曦臣蹙眉不应,金光瑶苦笑“真要如此,才能跟你好好道个别吗?” 将瘫软的人扶到隔间榻上去,金光瑶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直看到眼睛酸涩不已,金光瑶方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抚上蓝曦臣蹙着的眉头,轻声道“别学忘机皱眉,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好看” 似是有所感识,蓝曦臣眉头当真松了松,金光瑶失笑,手指沿他眉眼,鼻梁,嘴唇,下颌,最后停在喉结那里,如同第一次抚上蓝曦臣那把古琴一样,金光瑶手指微颤,抚着他生命里最后的那一丝温暖 金光瑶手指摩挲着这最后的一丝眷恋,眼含遗憾,心痛说道“二哥,你那么相信我,我却始终不能对你坦诚相见,这是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如果有来生,只盼我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真正做到与你君子相交,不负信任……” 说到这里,他苦笑不已“呵,来生?我大概是没有来生的,所以这个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了是吗?呵。二哥,谢谢你,我曾经以为人活着就是来经历无尽的痛苦的。不然下贱的出身,不幸的童年,不负责任的父亲,无法改变的命运,为什么都找上我?我曾经那么恨,恨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在那种境遇下生下我?为什么我的父亲永远看不到我身上的好?为什么大哥永远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我要摸爬滚打多少年才可以啊?为什么世人都揪着我的出身不放,难道就是因为我的母亲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就要永远低人一等吗?” 眼中的恨藏也藏不住,金光瑶蹙着眉泪流满面道“我恨,所以我一定要让别人看到我,看看他们口中的下贱胚子是怎么样纵横捭阖在权势纷争中游刃有余的。所以反对我做仙督的人,呵,杀了便完了,杀一人不够解我心头之恨,那就杀光,何素,呵呵,他舌头都被我割了。你知道吗二哥,那殷红的血喷出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怕,这是命运欠我的,我要一点一点拿回来” “还有我的好父亲……”想起那个始作俑者父亲,金光瑶除了恨,再无别的:“哈哈哈哈,你没看见他最后的表情,哀求,怨恨,后悔……你说他有悔吗?他不愿为我母亲赎身,不是什么身不由己的苦衷,只是因为他怕麻烦,哈哈哈,我们在他眼里,就是个麻烦。好笑吗?” 第204章 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尽,金光瑶哽咽道“你若醒着应当会问我后不后悔吧,呵呵,二哥,我不后悔,你相信吗,我真的不后悔!我从尘埃里爬出来,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的。不像你们,要顾及家族颜面,要延续世家血脉,要传承仙门体系……我一无所有啊,所以我无所顾忌。成了,我便一呼百应,败了,也不过再回到尘埃里去,又有什么呢?” “就像这次,你知道我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比起慌乱,竟然更多的是庆幸,我觉得终于,我可以卸下这一切了,杀父杀兄杀妻杀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去做?对,我做了,无数次午夜梦回聂明玦七窍流血的脸,我的阿松,那懵懂年幼的脸,一个接一个在我眼前闪过的时候,我都恨不能将金光善挖出来挫骨扬灰” 平静了一些,金光瑶闭眼隐去泪意,叹气道“薛洋刚开始说是想用献舍术复活晓星尘的,没想到竟然复活了夷陵老祖,也好,这世间的污浊也应当清一清了。我也曾像他一样怀抱一颗赤子之心,可惜……还挺敬佩他的,经历了这么多,仍旧能保持本心,不过这样的人注定命运多舛,但愿他能躲过这一劫吧” 想到这里,金光瑶苦笑不已道“他若躲过这一劫,那我便毫无生路可言了,二哥,你会为我难过吗?当初结义时,大哥说若有违背誓言,当千夫所指,五马分尸,呵呵,想不到我和他两个竟应了这谶语,一个五马分尸,一个,千夫所指” 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金光瑶摩挲着蓝曦臣安静的睡颜,轻轻俯身靠在蓝曦臣胸膛上,笑得满足又留恋“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我已经联系好了去东瀛的船,今日一旦事败,便远渡海外,此生都无机会再与你相见了,二哥,你……保重……” 起身时,最后一滴泪打在蓝曦臣洁白的外衫上,瞬间消失不见。金光瑶稳好心绪,沉声道“进来!” 见苏涉一身狼狈进来,金光瑶已经知道了结果,轻抚一下苏涉肩膀,温和道“打点好侍从,出发吧,先去云萍城,让船在港口等着” 苏涉躬身道“是,公子,泽芜君……” 金光瑶回身,在榻上之人胸膛上轻点几下,封住了蓝曦臣灵力,温柔道“真的要走,还当真舍不得你呢……” 心一狠,金光瑶大步往外走去。苏涉静静等着,果然远远的叮嘱声传过来“悯善,带着泽芜君,好生看顾,不要怠慢” 作者有话:挺感慨的,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阿瑶也是羡慕羡羡的恣意潇洒的吧?好吧,我也羡慕,努力做到,加油 第141章 故地2 “啊!苏涉逃了?他还破坏了法阵!” 苏涉被魏无羡识破诡计,竟破坏了伏魔殿地下好不容易修补好的法阵逃走了 伏魔殿里的人一时都慌乱起来,他们个个失了灵力,根本无力对付外面的走尸,现下除了蓝忘机和魏无羡,就只有这群小朋友尚可自保 巴陵欧阳氏的家主痛心疾首道“真是终日里打雁,却不想被雁啄了眼,这苏宗主,竟是个……唉,罢了,子真,呆会凶尸闯进来时,记得快跑,千万不要停留” 他儿子欧阳子真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忙安慰道“爹,您说什么呢?凶尸来了,我帮您挡,我可不会自己先跑的” “你……”欧阳宗主嘴上责备,心里却隐不住的感动温暖 金凌见他们父子情深,也眨巴着眼睛问他舅舅“舅舅,你,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江澄奇怪道“说什么?咦,你眼睛怎么了?” 金凌无语道“额,没什么!” 虽然苏涉已逃,却也有持十多年固有成见的人,他们根本不愿意去相信刚才就是面前这个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抽丝剥茧揭开的真相 “魏无羡,这算什么?你以为你舌灿莲花狡辩几句,我就会相信吗?你和你那条忠狗做过的事,我不会宽恕!” 魏无羡倒没想到苏涉竟有此一杀招,几乎是要让这些人去送死,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忽听身后有人说话,便敷衍道“你又来了,好好好,不宽恕,来来,劳驾,往边上让让……” 绕过这个人,与蓝忘机过去查看,果然苏涉临逃走时喷了一口自己的血在法阵上,已然被毁了。蓝忘机提剑便割破自己手指欲要去修补,魏无羡阻挡不及,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指心疼不已,忙扯了自己腕带去帮他包扎“蓝湛,这已经补不了了,你,说割就割,不嫌疼啊” 蓝忘机不语,盯着他悉心为自己包扎的手,心里柔柔的暖,只听魏无羡道“补不好了,只能另想办法” 蓝忘机望着他轻轻点头,走上前朗声说道“姑苏蓝氏子弟,灵力尚存者,出列” 思追景仪还有几个蓝家的孩子都站出来听令,蓝忘机点头安排道“此洞虽小,好在易守难攻,只要守住紧要的两个出口,就不怕凶尸攻进来” 见他并没有和夷陵老祖趁机落井下石作壁上观的意思,反而排兵布阵抵挡起凶尸来,适才跟思追景仪绑在一起的孩子们都纷纷跑过来要求一起 “含光君,我的灵力也还在” “含光君,我也可以杀凶尸” “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 蓝启仁本就受蓝氏家规教化多年,嫉恶如仇耿直的性子依旧,又深知自己侄子脾性,不相信他真的会助纣为虐。刚才又听了魏无羡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对他态度和缓不少。现下见他二人不计前嫌,极力想办法抵抗凶尸,心头热血也沸腾起来,登高一呼道“堂下所立皆是各家精英名士,难道真要等着一帮孩子来救吗?” 第205章 无头苍蝇一般的众人似是找到了主心骨,忙开口道“蓝老前辈的意思是?” 蓝启仁厉声道“灵力虽失,剑法尚存,就是真刀真枪的拼杀,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果然好几家的家主都附和道“对,蓝老前辈说的有理,凶尸何足惧,我们学的剑法也不是白学来看的” “对” “有理,怕什么” …… 魏无羡笑着向蓝忘机挑了挑眉,给他一个“真不愧是蓝家人的眼神”,蓝忘机不着痕迹冲他笑笑,躬身向蓝启仁道“叔父,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凭剑法硬拼,不若我带了灵力尚存的弟子在前,您带各位家主在后掠阵,以守为攻,自保即可” 蓝启仁听了,也觉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头高声道“姑苏蓝氏,暂失灵力的,上前结剑阵御敌” 一众白衣弟子顿时结了严密剑阵,看得几家家主赞叹不已,也唤了自家弟子,准备持剑御敌 魏无羡自与温宁在门口挡着,回身问道“蓝湛,准备好了吗?” 蓝忘机点头道“嗯”,魏无羡顿时放开推门的手,殿门大开,蓝忘机率先带领蓝氏的弟子冲了出去,接着欧阳家的子真也冲了出去,一直被江澄护在身后的金凌也要往外冲 江澄拉他一条胳膊道“你给我乖乖呆着,我去” 金凌大声嚷道“舅舅你没有灵力,去做什么?就留在这里,和众位家主守着这殿就行了” 江澄不依不饶“你个小兔崽子,我现在说话不管用是吧?” 金凌眼看思追都斩杀了好几个凶尸了,不愿落于人后,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冲,气得江澄扯着嗓子大骂“金凌,给我滚回来!” 思追见他不顾他舅舅出来,担心道“要不你回去吧” 金凌手起剑落一个凶尸登时被他斩成两段,才看向思追说“我才不回去呢,不就是打断我的腿吗?也不是第一回了” 蓝忘机温宁作为主力击杀,其余尚有灵力的孩子们在外围配合,魏无羡则站在高处做了蓝忘机的眼睛,不停指挥大家厮杀 “蓝湛,西南方向,两具” “思追,西北方,注意和金凌配合击杀” “景仪……” 景仪正自忙着斩杀凶尸,听他又不言语了,忙抬头问道“魏前辈,什么方向?” 魏无羡摇头道“出剑慢了,呐,你看,本来三招可解决的,非被你拖到第七招” 众人见他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小辈,皆哭笑不得。江澄也靠剑法扛着,正杀得大汗淋漓,听他又不正经了,无意识像以前一样抢白道“你少说两句能死啊……” 话一出口又觉两人关系已然今非昔比了,忙敛了口,专心御敌去了。魏无羡虽然被骂,心里却十分受用,站在那里声音又大了几分道“加把劲啊,没多少了,温宁,别留情啊!唉,那是谁?哦那个,那个情种小朋友是吧,好样的,剑法不错……” 一波凶尸斩杀殆尽,魏无羡自高台往下跳,蓝忘机适实接住,温声问道“累不累?” 魏无羡哈哈笑道“嗯,累的,喊多了嗓子也累” 蓝忘机点头道“那便休息” 在外头的小辈们看不下去,一个个红着脸跑进去,各自的家长连忙查看问候 子真兴奋道“爹,我杀了好多凶尸,足有二,三十个呢” 魏无羡正好走进来,点头赞道“确实不错,情种小朋友杀了三十一个” 欧阳宗主顿觉脸上有光。金凌小声道“舅舅就怪你,拉着我不让我出去,不然我肯定杀的比他多” 江澄假意扬起手道“你想挨打了是吧?再一声不吭跑出去……” 不等他说完,金凌便不满嚷嚷道“知道了,知道了,两条腿,对吗?” 魏无羡见他牲舅两个诡异的相处方式,竟也觉得有种莫名的和谐,遂笑道“金凌也不错,出去的虽晚,却也杀了二十五个” 金凌得意扬扬眉毛,魏无羡又道“最多的自然是思追了,近五十具走尸,景仪也不错,四十三具,出剑慢了点,再快点应该会更多” 蓝忘机适实发言道“回去罚每日倒立半个时辰” 景仪几乎要哭:明明不是夸我杀的凶尸多么?怎么莫名其妙就被罚了?痛心回道“是,含光君” 魏无羡笑着评价完孩子们,忙恭敬上前施礼道“蓝老前辈宝刀不老,适才指挥剑阵凌厉飘逸,刚柔并持,如一道高墙般不透半点破绽空隙,晚辈佩服” 蓝启仁尤在痛心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竟与他搅作一团,又秉着蓝家人骨子里的好涵养,鼻子里哼道“不敢当,你适才也指挥得当,有大将之风” 魏无羡也不推辞,笑着躬身领受了 “啊?蓝老前辈在夸魏无羡吗?他不就是站在高处瞎嚷嚷么?” “瞎嚷嚷什么啊,明明就是胡说八道啊” …… 外面又有异样传来,魏无羡最先奔过去查看,蓝忘机紧随其后。又是一波走尸过来了,这殿里的人大多数没有灵力,刚才又经过了一番厮杀,还能抵挡吗? 第142章 故地3 “遭了,又一波凶尸攻上来了” “完了完了,我就算是还能再杀四十个,也杀不尽啊” …… 如果说第一波凶尸还能靠士气和体力抵御过去,那这第二波当真是没办法了,大家刚经过一场大战,都筋疲力尽,又见凶尸源源不断,早失了士气,若真要抵挡,只怕凶多吉少 第206章 魏无羡若有所思半晌,眨眨眼看向蓝忘机,轻笑着问他“蓝湛,我要做件事,你陪不陪我?” 蓝忘机猜到几分,眼光灼灼点头道“陪” 魏无羡撇了撇嘴道“若是蠢事你也陪?” 蓝忘机坚定点头“嗯,陪” 魏无羡笑得十分满意,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真要扑上去亲一口现在这个可爱又有安全感的蓝忘机了 魏无羡笑得一脸轻松,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只穿着里面稍大一点的雪白的中衣,将手指在壁尘剑刃上一划,就着满指鲜血开始在衣服上画符咒 众人皆疑惑不解“他要做什么?” “这画的什么东西?” 思追率先看出来,惊讶出声道“招阴旗?这是招阴旗!魏前辈,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讨论起来“他在身上画招阴旗做什么?” “招阴旗,就是吸引邪祟的,难道他要将这些凶尸都引走?” “他有这么好心吗?”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知道招阴旗威力的自然担心万分,不知道的权当看戏,只有少数几个人在那里表示这又是夷陵老祖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邪魔外道 魏无羡画好招阴旗,朗声道“真是有幸哈,居然还有人认得这是什么。没错,招阴旗,专招邪祟怨灵的,我身上画了这个,就是个活靶子,等会第二波凶尸闯进来时,我把他们往血池里引,含光君负责击杀,温宁给你们带路离开,你们记得径自下山,勿做停留” 思追景仪忙上前就要脱衣服“我,我也要在身上画棋子,我还有力气杀凶尸” 魏无羡欣慰笑笑,挡住他们的手,温声说道“胡闹什么?快穿回去,靶子有一个就够了,尽添乱。思追你懂事,一会带他们下山去” 金凌凑上来道“那我也要配合击杀” 魏无羡笑道“你也来?击杀?含光君一个足矣,你才修了几年啊”说完拍拍他肩膀,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照顾好你舅舅,去吧” “好了各位,灵力尚存的带着些没有灵力的,一起下山”魏无羡朗声说完,又含笑对蓝忘机道“我们走吧,蓝湛” 二人飞身扑到凶尸群里,有了招阴旗,那些凶尸都受旗招引,将魏无羡围了个水泄不通,蓝忘机手起剑落,凶尸便应声而倒。虽然下手利落干脆,但无奈凶尸实在是太多,杀了一圈,就有外圈源源不断涌进来,魏无羡立在当中吹笛不止,丝毫不惧,不动如山 温宁在前面开道,思追景仪各自指挥大家往外撤,魏无羡循着蓝忘机击杀的节奏,慢慢往后退,两人且战且退,果将那汹涌的凶尸群引到血池边去了 温宁见接下来山路已无危险,便弃了众人,转身往山上奔去,思追景仪紧随其后,喊道“鬼将军定是回去帮含光君和魏前辈的,我们也去” 接着欧阳子真,金凌,还有和他们一起绑着的那些孩子,纷纷拔足往山上跑,急得他们父母在后面直跺脚 “子真,回来啊,别去!” “金凌,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回来!” …… 孩子们早已跑得没了影子,一时众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在原地等着他们 “魏前辈,我们来助你” “魏前辈,可不能少了我” “还有我” 魏无羡见他们去而复返,急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温宁,把他们给我扔回去” 众小辈忙求饶道“魏前辈,我们绝不添乱,您就让我们留下吧” 魏无羡抽空道“这波凶尸凶悍异常,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还不快下山去!” 蓝忘机见他说话间已有凶尸往他后心攻去,忙沉声喊道“凝神!” 闪身躲过凶尸攻击,魏无羡忙专心往血池边上走,忽听“咕嘟咕嘟”似是水冒泡泡的声音,敛了笛声去查看,就见血池里爬出一具浑身血红,怨气冲天的大血尸。 魏无羡吓了一跳:血尸?这是生前心有不可化解的怨念的人死后所化,凶尸修炼到这种程度,就不单纯是凶尸了,它们还存有前世的部分记忆,一般都会准确无误找到害自己的人,将他们撕碎吞噬。但这种凶尸不能人为炼成,要靠本人死前强大的意念化成,代价就是一旦报了仇或者心愿达成,他便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几乎没有人有这般强大的怨恨,恨到错失轮回也要做一件事,所以也极为罕见 众小辈几乎看呆了“这是什么东西?” “天哪,浑身都是血,好吓人啊” “又来了,还有一具……” 思追忙指着魏无羡身后挥手道“魏前辈,小心,身后” 魏无羡急忙去看,却见爬出一个矮矮胖胖,略微还有些步履蹒跚的血尸,对他似乎不感兴趣,直冲冲向着思追的方向去了 魏无羡急道“思追,小心” 思追忙回身去看,就见似乎生前是一个老婆婆模样的血尸跟在自己身后,却不动手。思追吓了一跳,又要忙着击杀别的凶尸,竟少有的步子凌乱起来。只见这矮矮胖胖的血尸一把掐住攻向思追的一具凶尸,那凶尸脖子应声而断 思追几乎看呆,魏无羡也远远看着,觉得这血尸身影有点熟悉。身后血池继续“咕嘟嘟”冒出水泡来,接连第三具,第四具,足足出来二十多具这样的凶尸,魏无羡觉得这些血尸身上除了血腥还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可就是想不起来 第207章 一时间红色的血尸与之前的凶尸打成一团,他们几个倒成了观战的,不过温宁思追两个人的神情越来越严峻越来越不可置信 “这些血尸,是来帮我们的啊” “怎么会?你们谁认识他们吗?” “这些血尸看着似乎生前不是修士,不会招式啊,都是死扛,你看那具胳膊都掉了” “那具也是,两条腿都没了,还能打呢” 魏无羡拼命回想那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撑着额角几乎站不住,蓝忘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焦急问道“魏婴,如何?” 魏无羡思绪纷乱,他抓着蓝忘机扶他的手,急道“蓝湛,这些血尸,我觉得,觉得好熟悉啊,尤其那股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还是温宁失声喊道“四叔?婆婆?” 魏无羡如雷灌顶,大睁着的眼睛顿时蓄满泪水道“是了,他们是温家的人,蓝湛,他们是温家的人” 蓝忘机也惊讶不小,当年只知道围剿时将温家人的尸体投到了血池里,却不曾想会变成这样厉害的血尸,好在这些血尸看上去并不想伤他们 蓝忘机低头看去只见半依在自己怀里的魏无羡已然泪流满面,他吓了一跳,忙低头问他“魏婴,怎么了” 魏无羡喉头剧烈抖动,身体轻颤不止,抓着他手不停的说“蓝湛,你不是问我这十六年魂魄去哪了吗,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蓝忘机惊诧抬头问道“难道……” 魏无羡流泪点头道“是,我当时了无生念,并不在乎魂魄会飘向哪里去,可我隐隐有感觉,像是好多人,好多好多人的身体,一层一层裹着我,把我深深藏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他们身上就是这股味道,这是,这是草药的味道啊蓝湛,温情一脉世代行医,这种味道早已跟他们如影随形了,蓝湛,是他们护着我的魂魄,十六年……” 蓝忘机鼻子也隐隐酸起来:就是说这些温家的人,拼着自己会化成入不了轮回的血尸,也要用自己的身体做屏障,保护魏婴的魂魄? 作者有话:这一章也是我的意难平,我一定要写完了再睡。羡羡的魂魄被温家的人藏起来了,代价就是五十多个人都永不入轮回,我是不是太残忍了?还有一章,会仔细交代如何藏的,明天写。 第143章 道别2 温宁失神一般向那具步履蹒跚的血尸奔过去,几个小辈想去拉他又实在碍于鬼将军的“恶名”不敢动手。只有离那具血尸最近的思追挡在他身前“鬼……温先生,别过去” 因脸上肌肉僵硬温宁做不出蹙眉瞪眼这样的动作,只见他整个苍白无血色的脸都抖动着,睁着干涸的双眼流不出一滴眼泪,唯一能做的就是直勾勾盯着这些与凶尸们打成一团的血红身影,喃喃的喊“婆婆……婆婆……” 魏无羡心头巨痛:蓝忘机说过,这些年他一直问灵不辍,却一直没有结果,就连魏无羡自己也说不清这十六年自己的魂魄到底在哪里。可现在,看着这群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魏无羡总算知道,就是这群老弱妇孺,憨厚朴实的温家人,拼着自己会变成入不了轮回的血尸,将自己的魂魄护在重重咒枷下的血池里,护了十六年 像是猛然想起什么,魏无羡抓住蓝忘机的手,用几乎渴求的语气道“蓝湛,快,帮我,帮我问一问,是不是他们……” 蓝忘机忍住鼻酸,回握他的手,温柔坚定点点头,盘腿坐下拿琴出来拨了几个调子,琴弦却迟迟不动 魏无羡见他蹙眉不语,忙问道“怎么了?” 蓝忘机摇头叹息道“灵识极弱……” 魏无羡说着就要咬了手指去试招魂,蓝忘机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问道“不可!我想办法” 只见蓝忘机蕴起一股强劲灵力尽数注在琴弦上,复又弹起先前的调子,这回有了回应,琴弦极微弱的跳动了两下。 魏无羡急道“请来了?蓝湛,问,问问他是谁” 蓝忘机点头,源源不断将灵力注在琴弦上,弹出“尔乃何人?”的琴语。稍稍等了一会,琴弦嗡嗡颤起,跳出了几个调子 魏无羡忙抓他的手问道“他说什么?蓝湛,他说什么?” 蓝忘机回握住魏无羡不停颤抖的手,温声道“岐山温氏,温彬彬” “温彬彬……温彬彬……”魏无羡喃喃自语,努力回想这个名字,猛然想起,这是温氏那个新婚不久就遭遇覆灭,虽被抓起来,却没有怨恨消沉,时时都开心乐观的女子。魏无羡尤记得温宁苏醒的那个夜里,温家人聚在一起,大张旗鼓的办了简陋的宴席感谢他,其中就有这个叫温彬彬的女子,那时候她正笑着向魏无羡介绍自己“魏公子,我叫温彬彬,彬彬有礼的彬彬……” 魏无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痛,哽咽着说“蓝湛,问问她,四叔他们,其余的温家人,都在哪里” 蓝忘机点头,手底下流出这句话的旋律,不一会儿,琴弦就嗡嗡响起来。不等魏无羡发问,蓝忘机凝神解道“温氏五十余人尸体皆被投入血池,为护恩人,自愿化为血尸,男子俱在外围,遭咒枷日夜侵蚀,皆已灰飞烟灭,四叔亦在其列” 魏无羡眼中涌出的泪如瀑布一般打在蓝忘机扶他的手上,纵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含光君也眼睛湿润起来,他声音带了些控制着的哑,温声唤呆立不动的魏无羡“魏婴,魏婴……” 不只魏无羡,温宁也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不断的身体,流不出泪,甚至哭不出来,他只能颤抖着,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属于凶尸独有的哭泣声 第208章 几个小辈虽然听不懂问灵的琴语,见他们神色如此,也猜到几分。忙小声问唯一修过问灵的思追“思追,含光君问了什么?” 思追也强忍着泪,摇头不语,为什么,这些人感觉如此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为护恩人……为护恩人……”魏无羡喃喃咀嚼着这句话,半晌如梦方醒,急急抓他的胳膊哭求道“蓝湛,告诉她,告诉她,我是魏婴,我是魏无羡……” 蓝忘机点头,手底下弹出这句话的琴音,很快的,琴弦嗡嗡嗡嗡不停的颤动起来,魏无羡急看向蓝忘机,蓝忘机闭眼平静一瞬,温声解道“她说,四叔有话带给你……” 魏无羡涌出泪来,忙问“四叔?有话带给我吗?” 蓝忘机定定看着他点头,魏无羡催促道“什么话,你快说” 蓝忘机忍着鼻酸,一字一句原话转达道“魏公子,庇佑大恩无以为报,只能拼全族之力,保住公子魂魄,望公子得入轮回,来生安宁康健。” 魏无羡心几乎碎开,痛得他伸手去捂,蓝忘机忙弃了琴去看他,声音也哽咽着“魏婴,你怎么样?” 魏无羡努力控制着自己心口疼痛,费力流泪说道“蓝湛,救救她,想办法救救她们……” 蓝忘机沉痛闭眼,没有点头:且不说自己化成血尸的人神仙也难救,就是有办法,她们的魂魄已经十多年日夜经受咒枷侵蚀,单薄如纸,若不是心中那股强大的执念和温家的男人们拼死护着,这些女子血尸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蓝忘机虽没有点头,沉吟片刻,还是重新坐好,凝神弹出一段旋律来,那灵也快速的回应了。魏无羡气息弱弱,喘息着问他“蓝湛,你又问了什么?” 蓝忘机沉声道“有何未竟之愿?”说完,看着魏无羡轻轻摇头道“她说,夙愿已达,她不负所托,愿你安康,再拜你庇佑之恩” “噗……”魏无羡终于忍不住,心口堵着的血喷出来,软软的倒下去。蓝忘机大恸,颤声喊道“魏婴!” 魏无羡躺在他怀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帮我,帮我谢谢她,他们……” 小辈们本安静听着,一个个默默流着泪。忽见他晕过去,忙奔过来,关切唤他“魏前辈,魏前辈……” 思追盯着蓝忘机诊脉的手,急切问道“含光君,魏前辈,他……” 蓝忘机舒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哽咽道“无事,急火攻心”,又沉声唤道“思追” 思追立刻明白,忙过去从他怀里接过晕过去的魏无羡,轻声道“含光君,您是要……” 蓝忘机不答,凝神又在琴弦上弹出一串旋律,在场的只有思追听得出,他弹的是“温宁尚在,温苑尚在,温氏一族尚有后人,汝等可安心。魏婴得汝全族庇佑,安好顺遂,蓝忘机拜谢诸位庇佑大恩,若有所求,可尽言说,必赴汤蹈火以报” 琴弦嗡嗡作响,思追凝神去解“幸甚阿苑得君相救,温氏全族叩谢大恩。宁公子一生坎坷,只愿其平安喜乐,再无所求” 思追才解完,还没回想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蓝忘机深深看自己一眼,在琴弦上弹完最后一串旋律,转腕收了古琴。思追知道,那句话是“再拜庇佑魏婴之恩,多谢” 蓝忘机琴音刚止住,那些温家人血红的尸体便一个个像是被抽干力气,摔在地上,瞬间化成灰烬 温宁大喊一声“不”就要冲上去捡,蓝忘机沉声道“思追,去帮忙” 将怀里人交给蓝忘机,思追蕴着泪,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哽咽着冲过去道“温先生,我,我来帮您” 小辈们虽然听不懂最后几句琴音的意思,可是忽见适才还势不可挡保护自己的血尸瞬间就化成了一堆骨灰,鬼将军还颤抖着扑过来捡,纷纷明白了不少,也忙上来帮忙 “思追,刚才的琴语是说他们都是鬼将军的家里人吗?” 思追含着泪,手里不停把地上骨灰往袋子里收,点头不语 “我也来帮忙,我还有一个乾坤袋” “我也有” ……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把地上的骨灰收集好,纷纷交给温宁,温宁嗓子里“嗬嗬”哭泣着,用尽力气把那些袋子抱在自己胸前 蓝忘机扶了魏无羡,走至温宁身旁,看着他怀里各色家纹的袋子,颔首诚恳说了一句“多谢” 作者有话:写了三四次都写不下去了,最后终于狠着心写完。暴风哭泣…… 第144章 神往1 魏无羡悠悠转醒,见他们几个都面色沉重,又见血池边上已经没了那些血尸的身影,忙焦急问道“蓝湛,人呢?温家的人呢?” 蓝忘机不答,只远远盯着温宁怀里几个乾坤袋点了点头。魏无羡蹙眉忍着泪看过去,喃喃道“他们是为了救我……” 蓝忘机扶着他,眼神坚定看过来,温声说道“他们求仁得仁,心坚至此,与你当年也不遑多让……” 魏无羡悲痛闭眼,任泪水在脸上肆意,半晌才低喃道“我当年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们感谢才走这一步的,先不说温情温宁有恩于我,就是换了别人我也一样会救,谁要他们的感谢?还选了这种万劫不复的法子……” 蓝忘机安静听着,见他不出声了才温声安慰道“我知” 魏无羡鼻音渐重,含泪说道“当年四叔对我说过,今后我但有能用到他们的地方,他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没想到,他们竟真的……” 第209章 蓝忘机沉声叹气道“他们无怨” 魏无羡推开蓝忘机扶他的手,踉跄了一下走到温宁身边,伸手想去碰一碰他怀里的袋子,又实在不忍相信,轻轻颤抖着的手臂就那样停在半空里 温宁抬头看他,哑着嗓子道“公子,他们竟一直在这里……婆婆,还有四叔……他们护住你了,真……真好” 魏无羡手还停在那里,除了心痛流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蓝忘机从后面过来,牵住他那条不停轻颤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温温的说道“独木桥,一点都不黑” 魏无羡眼中终于聚起一些神采,是啊,不管是十六年前还是回来以后,他都无数次被人说是邪魔外道,无数次被人群起而攻之。午夜梦回时,也会问自己,所做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如今,事实大剌剌摆在眼前告诉自己:魏无羡,你是对的,你曾为他们做过的那些都是值得的,不容置疑的。而他们,也用更加惨烈的方式来回应这种值得,独木桥不黑,有人陪你走! 魏无羡冲一脸担忧的蓝忘机点点头,依旧混着鼻音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蓝湛” 蓝忘机表情僵了一瞬,迅速隐去,沉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下山” 魏无羡点头,蓝忘机便扶了他,携了几个小辈下山了 几大家族的人还在那里等,见他们下来,忙迎上来查看自家孩子有没有受伤,又见大家都恹恹的,奇怪问道 “子真,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欧阳子真适才一直忍着,见他爹爹问起,方露了小孩子心性,放声哭道“爹,刚才,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吗?呜” 欧阳宗主看了一眼蓝忘机和魏无羡,心想难道不是他们,就听自己儿子哽咽哭道“是温氏的人,不是,是温氏的血尸……” 他本来就哭着鼻音重,又说得含糊其辞,在场的人更加糊涂了,还是景仪自告奋勇道“是十几年前,投到血池里的温家人的尸体,变成了血尸,从血池里爬出来杀了那些凶尸,救了我们……” 人群里立刻有人说话“没想到这帮温氏余孽还有点人性啊” 接着有人附和道“算他们还有点良心” 还有人不服气道“这算什么?这是他们的报应!魏无羡,你不要以为你做点好事就可以将你欠下的累累血债一笔勾销,你操控杀我父母的大仇,我永远都不会忘\" 魏无羡心里满是悲凉荒凉,他无奈失笑“我做过的事,不光你们不会忘,我也不会忘。可现在,我们都已经付出代价了,你失去双腿,我早已众叛亲离被家族驱逐是一条丧家之犬;你失去双亲,我也死过一次,而就在刚才,你们口中的温氏余孽,为了救你们,又死了一次,这一次是真正的挫骨扬灰万劫不复,你们还想要我们如何去偿还?” 方才说话那人愤愤道“你就是再死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魏无羡身体控制不住的又轻轻颤抖起来,蓝忘机扶他的手臂紧了几分,担忧道“魏婴……” 迎上蓝忘机心疼又担心的眼神,魏无羡忽然就被安慰了不少,他吞下心中涌起的苦涩,努力冲他笑笑,轻声说了句“我没事……” 人群里沉默了一刻,江澄声音也带着些自我控制,说道“行了各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哎,对对对……”聂怀桑扬着扇子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劲儿的附和道“江兄说的对,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聂宗主,大家灵力都还未恢复呢,又不能御剑,该怎么离开啊?”鉴于聂怀桑在今天佩刀都没出鞘,全程躲避观战的表现,人群里有人毫不客气的质问他道 聂怀桑倒也不恼,依旧厚着脸皮道“离这里最近的是连花坞啊,不如我们先借江兄的地方躲避躲避,待灵力恢复正常再说” 方才那人讽道“躲?身为正道传人,从来就不知躲字为何……” 江澄听不下去,厉声道“都这个时候还要呈口舌之争?聂宗主说的有理,莲花坞虽鄙陋,倒还能庇护一二” “江宗主说的对,适才苏宗……苏涉逃脱,他们一计不成,只怕还有后手,我们还是该共商应对之策才行……” 听人群里有人说起,思追景仪同时呼道“泽芜君……” 魏无羡也心上一沉,蓝曦臣那日在云深不知处跟金光瑶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了他的消息,今日围剿也未见他身影,只怕此刻已经受制于金光瑶了。魏无羡抬头见蓝忘机眉头蹙得紧紧的,知晓他也在担心,遂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各位现下是要去莲花坞了吗?” 方才质问聂怀桑那人不满问道“是又怎么样?” 魏无羡苦笑“不怎么样,就只是想问一问,能不能一起去?” “魏无羡,你又要耍什么花招,虽说你……”听这个人一直隐在人群里阴阳怪气的说话却不露面,景仪再也忍不住,垫脚看了一眼,愤愤地说“姚宗主,何必这么说话呢,魏前辈若是想做什么,恐怕在场的人都不能安然无恙吧” 人啊就是这样,隐在人群里的时候大可以不负责任的大放厥词,一旦被发现了,却又突然顾及起自己的颜面来,恨不得站出来否认辩解,自己是何其的无辜 魏无羡按住还欲争辩的景仪,苦笑向蓝启仁道“蓝老前辈,诸位放心不下我没有关系,但是至少,让蓝湛跟着你们吧,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哥哥” 第210章 聂怀桑忙附和道“对啊,魏兄你一定要跟着来啊,大家可别忘了,苏涉他们手里还有阴虎符呢,这东西除了你我们可是没办法的呀” 人群静默,聂怀桑趁热打铁,挨个问道“阴虎符,你能克制吗?”“你有办法?” 被他问过的人都摆手摇头不止,顿时深觉他说了句今天为止最有用的话,对他客气了不少“还是聂宗主深思熟虑啊,魏……魏先生,不如您就随我们一同前往,共商御敌之计吧” 只一个瞬间,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就突然变得友好起来,魏无羡苦笑摇头,深觉讽刺 蓝启仁见他们并肩而立,今日又同进同退,纵魏无羡被人诟病,蓝忘机眼中坚定都未退却半分,遂叹气道“想来,就一起来吧” 第145章 神往2 纵然人们对魏无羡态度有所转变,心里始终觉得与他不是一类人,宁可跑去和别人挤着,也不愿与他们同乘一舟 蓝忘机片刻不离护着他,和温宁一起,三个人同乘一船倒也宽敞舒适。蓝忘机又帮他诊了脉,凝神为他输送灵力,魏无羡盯着他紧蹙的眉眼,想起他今日护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越此界者,必杀!”心里顿时安宁又温暖:蓝湛,我以为今日又是和十六年前一样的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真好,你愿意与我站在一起…… “公子,我,我想出去看看……”魏无羡尤陷在自己心事里,忽听温宁小声跟他说话 魏无羡叹气道“我知道你伤心,我也一样,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去找个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 温宁轻轻摇头道“公子,不是因为这件事,您不要觉得抱歉,我们家的家训是有恩必报,能为公子做点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是愿意的” 魏无羡鼻子里又酸起来,温宁及时说道“今日几位小公子帮我,我想去,感谢他们……” 魏无羡努力笑笑点头“嗯,去吧” 几个小辈凑在同一条船上,也因今天的事心绪纷乱。思追面色苍白紧紧抓着船帮,景仪一下下帮他抚背顺气 子真疑惑问道“思追,你这是,晕船吗?你不是姑苏人吗?” 思追点头,忍着呕意道“我从小就这样,含光君说各人体质不同,想来是这样的” 子真点头“哦”,转头去看水面,就被水里冒出的一个脑袋吓了得往后一躲“啊,鬼……” 大家都吓了一跳,金凌拔剑问道“哪里有鬼?” 子真讪讪道“不是鬼,是鬼将军” 这句话的威力,跟真的见了鬼也差不多,大家都不由警惕起来,叽叽喳喳道“啊?他来做什么?” “他不是在魏前辈船上吗?为什么扒着咱们的船啊?” “他好像有话要说” “你们忘了?他可救过咱们,应当没有恶意吧?” 思追努力将胸口不适压下去,温声问道“温先生,您有话跟我们说吗?” 温宁点着湿哒哒的脑袋道“嗯,嗯” 思追欲起身去拉他,又实在眩晕的厉害,遂抬眼看景仪,景仪吞了一口口水,点点头紧张道“鬼……温……我拉你上来吧” 第一次跟凶尸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景仪以为触手定是冰冷僵硬毛骨悚然,哪知除了冰冷,鬼将军的手跟他们的也没多大分别,方放心些,用力将他拉了上来 温宁和他们保持了一些距离,站在船头感激施礼说道“温宁,感谢各位小公子今日帮忙,多谢” 几个孩子都侧身避开他的礼,思追忙道“温先生,不必客气” 温宁又颔首致了谢意,方盯着思追温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思追虽疑惑,还是恭敬回道“晚辈蓝愿” 温宁喃喃自语“蓝苑,蓝苑……”咀嚼半晌,复又问道“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思追点头“名字自然是父母给取的” 温宁声音略带了些许激动,问道“那你的父母,他们,还健在吗?” 思追失落摇摇头“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故去了……” 见他们攀谈起来,子真略有些担心唤了他一声“思追……” 温宁心里定了定,温声问他“思追,思追是你的字吗?” 思追点头,温宁又问道“是谁给你取的?” 思追恭敬道“是含光君取的” 温宁心里有了数,努力扯动嘴角笑道“含光君,含光君,他一定待你很好吧?” 思追眼里蕴起幸福的笑,点头道“嗯,含光君待我如兄如父,我的琴都是他教的……” 温宁见他神色,想到应该是蓝忘机待这个孩子极好,他欣慰笑笑,温声问道“含光君,是什么时候开始带你的?” 思追略一思索,回答道“大约四五岁” 温宁心里那点疑问渐渐清晰起来,颤巍巍伸出手,想去碰一碰眼前这个温润又优秀的孩子 “唰”!见他伸手,金凌无意识地猛然出剑,思追吓一跳,忙过去阻他“金公子,温先生并无恶意的……” 金凌本就思绪纷乱:小叔叔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温家,魏无羡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见而必杀之,可今日,又亲眼见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温狗拼死救人,现在自己的叔叔又摇身一变成了幕后黑手,一时间自己也不知该信哪一边了 心里烦躁,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蓝愿,你再三再四庇护这个恶贼,到底什么意思?” 思追又离他近了些,温声劝慰道“金公子,适才已经说清,许是误会也未可知,你……” 第211章 金凌气急,狠狠推了他一把,愤愤道“什么误会?穷其道杀我父亲,不夜天害我母亲,还有我外祖父外祖母身死,都拜他和魏无羡所赐,这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哪里有什么误会!” 思追不妨,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翻下船去。景仪忙拉住他,责怪道“金凌你这是做什么?思追还晕着呢!” 温宁往前一步,朗声说道“金如兰公子……” 差点将思追推下去,金凌正自愧疚,听他叫了一声,恶狠狠问道“那是谁?” 温宁适时改口,惭愧低头道“金凌小公子,您要报仇,要杀要剐温宁不敢反抗,只是阿苑他……” 魏无羡精神恢复了不少,听得外头吵嚷,忙问“蓝湛,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蓝忘机摇头,魏无羡道“听着像金凌的声音,我们去看看吧” 见他担忧,蓝忘机点头扶他起来,温声道“船不稳,我带你过去” 魏无羡还待要说什么,已经被他拦腰一抱,飞身到小辈船上去了 一时间怀疑,愧疚,指责,疑问都一股脑涌上这个少年心头,不知道该怪谁,又不知该原谅谁,无防备的,金凌放声大哭起来 魏无羡心里诧异,想去拉他,就听江澄在前面船上唤他,语气里都是慈爱担忧,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阿凌,哭什么?过来,到舅舅这里来” 金凌止了泪,起身御剑去了前面的船,江澄若有所思看了魏无羡一眼,喃喃道“你也有脸回莲花坞……” 谁不想回莲花坞,我做梦都想回莲花坞……魏无羡想要告诉他,又不知该怎么说,无意识抬脚想要去跟他解释点什么,哪知一脱力,歪了一下……还没起身,就猛然被蓝忘机一把捞在怀里,他脸一红,顾及小辈在场,只好闭眼装晕,就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耳边传来担忧的声音“魏婴,魏婴……” 小辈们都焦急围上来“魏前辈,魏前辈怎么了?” 蓝忘机将他抱进船舱,探了探脉,温声回道“没事,累了” 几个孩子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可他是夷陵老祖啊,居然也会因为杀走尸累得倒下去” 蓝忘机拢了拢他脸上的碎发,叹气道“他也是人,自然会累” 魏无羡本想装晕,哪知靠在他身边,鼻息里都是清冽的檀香,不由地想睡过去,他迷迷糊糊道“蓝湛,蓝湛……我困了……” 蓝忘机应了一声,轻笑着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温柔道“嗯,我在,睡吧……” 船舱里一时气氛竟变得微妙起来,几个孩子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都觉得呆着不太妥,忙慌乱道了句“含光君,我们先出去了”,个个红着脸喘着粗气跑出来 “你脸红什么?” “我哪里脸红了,你才脸红呢” “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啊?” “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觉得里面好像容不下第三个人” “是呀,那是含光君吗?我都见他冷若冰霜,突然这样温柔的说话,我……” “是啊,他对魏前辈可真好” …… 第146章 夜游1 看着腿上躺着的人仍是蹙眉睡不安稳,蓝忘机轻轻伸手,解了他发带,轻轻柔柔在他头上边按摩边缓缓输送灵力过去 “蓝湛……你真好……我喜欢……你……”魏无羡眉头舒缓了些,似做了个香甜无比的梦,嘴角挂着笑,喃喃低语 蓝忘机没听清,忙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嗯?什么?” 魏无羡不答,翻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手也无意识抱了一把,便将蓝忘机因低头落下来的抹额带子抓在手里 蓝忘机扯了一下没扯出来,只好由着他去了。轻轻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蓝忘机心头百感莫名:十三载问灵,也曾到过乱葬岗,却始终没有回应,可想温家的人是抱着怎样决绝的心情护着他的,生平第一次,蓝忘机生出一种对别人感激不尽的情愫来 “睡吧……”蓝忘机低语一声,轻轻拿手顺着怀里人的头发 魏无羡本是被他抄起来不好意思才装晕的,哪知道就真的睡了过去,枕着蓝忘机的腿,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味道,一切都满足得像在做梦一样。事实上他也真的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梦里他依旧是前世的模样,在云深不知处藏书阁醒来,见蓝家的门生们三三两两的出出进进似在做早课,却没有人理他。半晌魏无羡了然“这是我的梦啊,他们自然看不到我,只是,怎么不见蓝湛呢?” 魏无羡一脸期待去找蓝忘机,奇怪的是找遍了兰室雅室藏书阁,都不见蓝忘机的影子,遂往后山找过去。甫一绕过通向后山的石子小路,就听见两个少年声音在那里说话 其中一个声音温润和煦道“云深不知处从来没有人养过,只怕不合规矩” 另一个则坚定倔强道“可我已经作出承诺,不可失信” 魏无羡奇道“这声音,不就是泽芜君和蓝湛吗?”遂绕过去看,果然远远就看见两个长得七八分像的白色身影站在那里说话,两人皆是白衣胜雪,衣袂翩翩,而魏无羡心心念念的蓝忘机正是十五六岁少年时的样子,眉间轻蹙,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不放手,似乎有什么心事。 蓝曦臣说道“少年人的玩笑,如何算是正经承诺呢?当真是因为如此吗?” 蓝忘机倔倔的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低头不说话却也不放开手里的兔子。 第212章 蓝曦臣轻笑一声,妥协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养,那便养吧,只是你花在它们身上的精力也太多了些,怪不得叔父会生气……” 梦里的魏无羡心里大喜“到处找不到他,原来在这里,听他们说话,怎么好像蓝湛被罚了吗?因为什么,因为养了我送的兔子吗?哎,不过,看这情形,蓝湛还是少年时候的模样,这个时候我才离开云深不知处不久吧,嗯,小古板,嘴上不愿意养,这会又抱着不放,连蓝老头斥责也不怕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蓝曦臣叹气继续说道“那就养在后山吧,莫让叔父发现,纵发现了也别说是魏公子送的,不然叔父又要大发雷霆” 少年蓝忘机重重点了点头道“兄长放心,不会耽误课业” 目送蓝曦臣走了,蓝忘机便蹲下身,将他脚边的一只也抱起来,眼神缱绻盯着怀里两只兔子发呆,魏无羡笑嘻嘻走过去打趣道“咦,让我看看这是谁……” 蓝忘机猛然起身,厉声喝道“谁?”待看清面容,惊诧疑惑道“你是?魏婴?” 魏无羡奇怪问道“哎,你看得到我啊?这好像是我的梦啊” 蓝忘机听着奇怪,以为他又胡说八道,愤愤道“你来做甚?” 魏无羡见他果然还是年少时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故意逗他道“哎呀,这是什么话?我还能来做什么,我自然是来找你的啊小蓝二哥哥” 蓝忘机脸上飞起一抹红,冷冷道“你,到底是不是魏婴?” 魏无羡轻巧转了个身,笑道“不是我是谁,就是魏婴,如假包换” 蓝忘机又冷冷问道“那为何你,相貌有异?” 魏无羡佯作奇怪道“相貌有异?哦,哈哈,我啊现在是二十多岁的我,现在在我的梦里你才十来岁呢,怎么样?魏哥哥是不是越来越英俊了?” 蓝忘机愤愤道“一派胡言!” 魏无羡觉得有意思极了,自打回来蓝忘机就对自己诸多照顾,甚至有时候无师自通的撩自己个大红脸,真是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一撩就脸红,一脸红就急眼的蓝忘机了 魏无羡笑嘻嘻的走过去,凑近了冲他眨眼道“你不信?你手里这兔子不就是我送的吗?送的时候你还百般不乐意要呢,现在怎么,喜欢的不肯撒手了?” 蓝忘机信了七八分,仍蹙眉看他道“你来找我做甚?” 魏无羡大剌剌在那只白胖兔子旁坐下,笑得不怀好意道“也不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还有顺便告诉你,再过几年啊,咱们两个就要结为道侣了” “结为……道……侣!?!?”只几个字,蓝忘机说得异常艰难又异常抑扬顿挫,他难以置信般看向魏婴,恨恨补了一句“胡说八道” 魏无羡笑嘻嘻凑过去道“怎么,你不信吗?” 蓝忘机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丢下兔子就要去拔剑,魏无羡起身一把拉住他道“哎哎哎,听到跟我结成道侣这么激动吗?” 蓝忘机挣脱他的手,气得青筋暴起道“一派胡言!” 魏无羡笑得有恃无恐道“和我做道侣不好吗?你不愿意?” 蓝忘机提剑欲刺,生生将后面的话隐在剑声铮鸣里“我……” 魏无羡真是爱死这样的蓝忘机了,他伸手抓住蓝忘机提剑刺过来的手腕,只一用力,避尘就应声掉在地上,又往怀里一带,蓝忘机便被他牢牢固在怀里。见他红着脸挣扎不止,魏无羡无聊的恶趣味又涌上来,凑近了蓝忘机,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暧昧问道“真的不愿意?” 蓝忘机此时还是少年模样,灵力修为都赶不上二十多岁的他,奋力在他怀里挣扎的样子,像极了那只玉雪可爱的白兔。魏无羡没忍住,轻轻一啄,在蓝忘机唇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不只脖子,蓝忘机整个头脸,连眼珠都是红的了,愤愤道“放开我,我们打过!” 魏无羡无比受用的欣赏着他的羞赧,笑道“不放,除非你让我亲” 蓝忘机似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鹿,红着脸躲避他的靠近,隐忍沉默着,极力想要冲开他的禁锢。魏无羡看得心花怒放,又凑近了些,轻声问道“你叔父斥责你了?说说,让哥哥心疼心疼你” 蓝忘机气得几乎轻轻颤抖起来,魏无羡又不忍心真的吓着他,遂稍稍松了松,用只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我悄悄告诉你啊,我们结为道侣以后呢,就归隐不问世事了,白天我去种地砍柴,你在家里做饭洗衣,晚上就一起夜猎,你还给我补衣服呢,哦对了,你还给我管钱呢” …… “哈哈哈哈”魏无羡睡熟的人大笑着醒来,见自己还在船舱里,遂遗憾道“啊,原来是梦啊!” 蓝忘机眼神温柔看着他道“什么梦?” 魏无羡只笑着看他不说话:如果让蓝湛知道这个梦,一定会说我异想天开不知羞耻吧?话说,蓝湛对我确实也好得有些过头了,可是,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种好呢? 烦躁甩了甩头,魏无羡笑着岔开话题道“咦,蓝湛,你抹额呢?” 蓝忘机低头看了看被人抓在手里的抹额,无奈摇头,魏无羡如梦方醒,原来一直在自己手里握着,尴尬还回去,魏无羡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蓝湛,我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抱着东西,给你,你重新系上吧……” 看他系抹额也觉得赏心悦目,魏无羡定定看着,半晌嘣出一句“蓝湛,你有没有想过归隐啊?” 第213章 蓝忘机不答反问“如何有此一问?” 魏无羡呵呵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的” 蓝忘机不语,只轻笑看着他,魏无羡轻声自言自语道“道侣,嘻嘻……” 作者有话:我的天,我写了什么?♀?羡羡已经知道自己对蓝二是非分之想了,就是不能确定蓝二的心意,所以才有后来莲花坞树上跳下来那一幕。 这里年龄是按羡羡死前的年龄来算的,那时候他差不多就是二十二三岁吧。不过这个梦隐隐有些他想做夫君的架势,如果他开窍的早一点,是不是就实现了(我的妈,我在说什么) 第147章 破局1 “云梦到了,云梦到了……” 随着船嘎吱吱靠岸的声音,魏无羡的心也隐隐揪起来,自打穷其道那一别,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莲花坞了 蓝忘机看出他的近乡情怯,不着痕迹捏了捏他的手臂,温柔坚定冲他点了点头,魏无羡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笑道“走吧,蓝湛,带你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江家的先祖江迟本是游侠,最是潇洒不羁的性子,所以莲花坞就建在云梦码头边上。虽是世家望族,却从不拒平民,整个莲花坞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充满了烟火气息。这个传统在江澄的父亲,上一任江氏家主江枫眠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个时候的莲花坞,彻夜灯火通明,家家夜不闭户,既有楚地大江大河包容万象的胸怀,又有游侠豪爽大气轻生重义的气节。而现任的家主江澄,十七岁力担重任做了家主,又背负家门覆灭的深仇大恨,自然做不到父辈们的洒脱不羁,如今的云梦码头摊贩已然少了近一半,莲花坞也真正变成了世家大族该有的样子 甫一上岸,温宁就过来喏喏说道“公子,我在外面等你们吧” 魏无羡知晓他意思,点头不语。思追和温宁说了一路话,听他讲有关魏无羡的故事正意犹未尽,也过来说道“温先生,我陪您吧” 温宁似是受宠若惊,喃喃问道“你,陪我吗?” 思追点点头“嗯,前辈们议事,我去了也没什么用,我们说到哪了,魏前辈当真把两岁小儿当成萝卜种在土里过吗?” 温宁偷偷看了一眼魏无羡笑着点头,蓝忘机则轻笑不语。思追呵呵笑起来“魏前辈可真有意思,不过我记得我小时候含光君也曾把我放在兔子堆里养过的,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像的呢” 魏无羡扶额“蓝湛,你也好意思笑我?” 蓝忘机温声一笑“走吧” 江澄刚一上岸,就被留守莲花坞的弟子拦住“宗主,这是……难道各位宗主当真都受了伤?” 江澄奇道“你如何知道?” 弟子如实禀报道“您昨日才离开,就来了两名女子,还带着大批名贵药材要求见宗主,还说,还说……” 江澄急道“说什么?” 弟子虽也觉得蹊跷,还是禀报道“说各位宗主围剿乱葬岗伤重,她们带的,正是有助灵力恢复的灵丹妙药……” 江澄惊诧“哦?竟有此事?是何来头知道吗?” 弟子回道“不知来路,弟子以为她们是来寻消遣的,可看她们郑重其事的样子不似玩笑,又怕各位宗主真的受伤,所以暂时将她们安置在客厢里了” 江澄疑惑更深“只是送药材,没有别的话说?” 弟子回道“弟子问过,可她们说事关重大,要见了各位宗主才肯说” 江澄沉吟片刻,沉声道“带到试剑堂来” 弟子领命去了,江澄朗声说道“各位,暂且等等,请到寒舍试剑堂一聚” 才分宾主坐了,弟子就将人带到,江澄朗声道“各位,这二名女子似乎提前知晓今日之事,竟在昨日就送了安抚丹元恢复灵力的药材过来,还说有事要当着各位宗主的面才肯说,江某不敢怠慢,不如就一起听听吧”说完抬眼望过去道“二位,谁先说?” 其中一个拿面纱遮住脸的女子上前一步,温声说道“我先说吧……我叫思思,云梦人氏,本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十多年前想找个富商嫁了,哪知他老婆是个厉害的,找了一群大汉带刀划了我的脸……”说完揭了面纱,露出疤痕密布的脸 思思声音听不出悲喜,继续说道“我要说的事,大约在十一年前,当时我的脸已经毁了,原先的馆子自然呆不成了,就跟几个同馆子出来的姐妹一起搭伙,接一些要求不高的生意。有一天,一个姐妹接了一单大生意,是个长得很标致的公子,他点了我们许多人,用马车接了我们走了许久,最后停在一个奢华富丽的大庭院里。当时我就心里起疑,能住这样房子的人找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怎么会找上我们这种又老又丑的呢?可那公子给的报酬又实在诱人得很,我们还是跟着去了。哪曾想进去才知道,让我们伺候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中了毒还是怎么,浑身好像都没有力气,奄奄一息躺着。我吓坏了,这人一看就快死了,哪里经得起伺候呢,可那公子亮出一柄匕首,狠狠的说不想死的,就……那中年男人一直在骂,在挣扎,不停的冲着床幔后头的帘子骂“小畜生,白眼狼”,我大着胆子看了一眼,那帘子后头果真还有一个人,声音十分好听,可说出的话却叫人听着心里发毛,他说“父亲,您看我对您多好,找来了您最爱的女人,很多个,我是不是很孝顺?”那个中年男人不停的骂,骂他是娼妓生的,他也竟不恼,一直笑,笑完对我们说“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好好伺候,死了,也别停!”。忘了是第十二个还是十三个的时候,那个姐妹惊叫了一声,我一看,那男人当真死了,我当时就知道,我们都要完了,果真,与我一同来的十多个姐妹都被杀了……” 第214章 魏无羡一直倚在门框外听着,听到疑惑处,不由蹙眉问道“既如此,怎么单单留下了姑娘的性命?” 思思往外看了一眼,颔首道“不知,当时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可醒来时却发现被关在一个地方,这一关就是十一年” 魏无羡又问道“那姑娘又是如何脱身,如何知道今日之事的呢?” 思思摇头道“救我之人我也不曾见过他真面目,他只是叮嘱我将我知道的事情原封不动讲给各位家主听,其余我一概不知道” 魏无羡还待发问,就听堂中姚宗主如梦方醒的样子道“十一年前,那不就是,金氏的前老宗主金光善身死那年吗?当时盛传金光善死于马上风,这……原来竟是真的吗?” 他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如同一滴水滴进烧红的锅里,人群顿时炸了 “对对对,姚宗主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据见过金光善尸体的人说他双掌皆布满红圈红筋,这可不就是马上风的症状吗?” “若真是金光善,那帘子后面那人……” “是金光瑶!” 众人都隐隐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真的,金光瑶的手段,可真是太过丧心病狂了 好在还有保持清醒的家主问道“这位姑娘,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思思摇头不语,姚宗主拍案而起“她细节说得如此清楚,就是亲历无疑,还需要什么证据?” 江澄也惊讶万分,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金光瑶,但毕竟这样具体又清晰的人证站在这里,对他心理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他担忧看一眼身边脸色铁青,蹙眉不语的金凌,稳稳心神对另一名女子说道“这位大嫂,适才一直不说话,想来你也有证据呈上是吗?” 另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福了一福,点头道“是,我……” 蓝启仁扬手打断她道“这位?我似乎见过你” 妇人向他一礼,恭敬道“不错,小人曾是乐陵秦氏秦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叫碧草……” 堂下立即有人回问“乐陵秦氏?不就是金光瑶的夫人秦愫家?” 碧草点头道“是,我要说的事发生的更早一些,约十二三年前,当时我家小姐秦愫钟情于炙手可热的敛芳尊金光瑶,不顾夫人怎么反对都执意要嫁给他……” 堂下有女修问道“我只知道敛芳尊对秦愫好得天上有地下无,还着实羡慕了一阵子呢,哪知道秦愫也是个多情的。不过他们确实般配得紧,你家夫人为何会反对呢?” 碧草顿时滴下泪来苦笑道“世人只知其一,哪里知道……金光瑶,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魔鬼,他明知道,明知道和我家小姐的关系,还是和她,成了亲啊……” 众人疑惑“关系?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碧草平静了一瞬,流泪艰难说道“金光瑶,和我家小姐秦愫,他们,哪里是什么夫妻,他们,分明是一对兄妹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次有明明白白不容置疑的指向,就是金光瑶。众人心中惊呀诧异几乎要从瞪大的眼睛里喷出来 魏无羡心头一沉,那日在金光瑶密室里撞见的那一幕,突然就明朗起来,他急切对蓝忘机说道“原来如此,蓝湛,怪不得,那日在密室里,秦愫气色极差,说是有人给了她一封信,还说了一些话,还说那个人绝对不会骗她,如今看来,应当就是这个碧草,她母亲生前的婢女” 蓝忘机沉默点头,魏无羡继续道“他们当时有一番争吵,秦愫骂他恶心,骂他脏,还说宁可从来都不曾认识金光瑶。如今看来,秦愫那时确实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反应如此强烈” 蓝忘机继续点头,魏无羡蹙眉道“当时秦愫怎么都不肯说出送信之人的名字,金光瑶便封了她的穴道,将她带进了密室。我以为他会将她转移呢,谁曾想……唉……” 蓝忘机转身看他道“非你之过” 魏无羡恹恹点点头,就听堂中人群争议之声不断 “天哪,竟是这样?亏我当时还羡慕金夫……秦愫得不得了,羡慕她夫君位高权重却对她一心一意,从不纳妾,哪里知道,他们竟是,兄妹□□呢……” 魏无羡心里悲凉不已“想来秦愫自杀,就是因为不想听到这些听起来怜悯实际上惺惺作态津津乐道的流言蜚语吧。而且金光瑶,及时换了匕首进去,逼得秦愫当场自尽,又不着痕迹推在我身上,当时的情景,我百口也难辩,还真是……” 蓝忘机见他叹气,忙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苦笑摇头“蓝湛,咱们走吧” 第148章 破局2 堂上有人见他要走,忙起身喊道“魏,魏先生,您留步” 魏无羡惊讶转身“你,叫我吗?” 这人赶紧点头不止“是啊,是啊魏先生,金光瑶如此丧心病狂,这些年做了多少坏事,不仅如此,还善于伪装,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手段实在是……现下也只有您可以克制他手中的阴虎符,只有您能力挽狂澜了呀” 魏无羡几乎想笑,一天时间都不到,他就从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变成了能够力挽狂澜的魏先生。人人将期盼的眼神投在他身上,盼望他身先士卒,揭开金光瑶的真面目,好摘去他们自己头上被蒙蔽被玩弄的耀眼的“蠢货”二字。可他们明明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愿去追究一下,只要有一个人挣臂一呼,他们就可以像以前对付夷陵老祖一样一呼百应同仇敌忾 第215章 魏无羡苦笑道“听各位意思,已然确定就是金光瑶无疑了?” 姚宗主喷着唾沫激动不已“除了他,还有谁,能用那种手段对付自己的父亲,还有……对了,还有他的儿子,金如松,恐怕金光瑶之子年幼夭折,也是另有隐情” “哦?怎么说?” 姚宗主讽刺一笑“各位有所不知,近亲兄妹生育的孩子,十有八九心智有缺,金如松一旦暴露出与常人不同,就算不会怀疑到父母的血缘上来,可有个痴傻的儿子,难免不会有风言风语,说不定会说到他的出身,说他是沾了娼妓的脏血。而且当时毒害金如松的那位刚好就是反对他做仙督的那位家主,各位想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呢?以金光瑶行事之谨慎,他绝对不会留着一个很有可能是痴儿的孩子,授人质疑他的话柄。而且,杀了金如松,嫁祸给反对他的家主,再以为儿子报仇的名义光明正大讨伐反对他的家族,手段虽然残忍冷酷,却一箭双雕,这位敛芳尊,真是好手段啊” “是了,当时在场的人不少,我记得是泉州祁家的家主,当场就被秦苍业杀了,后来他家无故遭了一场大火,全家竟无一人逃出,生生都被烧死在自家院子里了” “可不是,当时我还奇怪,根本不给祁家申辩的机会,我以为有确凿的证据呢。原来是急着杀人灭口啊” “有此实力雄厚又不遗余力支持自己的岳父,金光瑶就算知道秦愫是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舍得不娶呢?” “是啊,是啊,手段之残忍,真是丧心病狂啊” “枉我还曾经那么崇拜他,哪曾想,竟是如此小人” “对啊,死不足惜呀” …… 乍一听魏无羡几乎又要以为是骂自己呢,他苦笑一句,上前盘问道“碧草,秦愫自杀那一晚,你是不是见过她?” 碧草嗫嚅道“……是” 魏无羡继续问道“你已经将这个秘密守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想要公之于众呢?” 碧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喏喏道“我也曾想过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的,可是我家小姐在金陵台上莫名自尽,我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为我家夫人和小姐讨回公道!” 魏无羡蹙眉道“不瞒你说,正是因为你跟她说了这些事,她才自尽的” 碧草眼神躲闪不已“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会……我原想告诉她她丈夫的真面目,带她走,远走高飞,离开金光瑶,隐姓埋名活下去的,可小姐她,她……” 魏无羡盯着她眼睛道“她不信你,执意要亲自去问金光瑶,是吧?” 碧草流泪点头,魏无羡苦笑“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打算带她去哪呢?” 碧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一个劲的说“我,我……” 堂下有人喊道“魏无……魏先生,这是何意,这婢女也是一片好心,不忍秦愫再受蒙蔽,是秦愫自己太脆弱,承受不了,才崩溃自杀的,要怪也只能怪金光瑶,怪不到碧草身上吧” 魏无羡不答,盯着碧草闪躲的眼神,突然发问道“咦,你这镯子成色不错啊……” 碧草慌忙拿衣袖去遮,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聂怀桑适时开口“可是魏兄,今日送这两位来这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他好像知道不少金光瑶的事呢……” 姚宗主抢说道“不管是谁,定是位义士,不忍看众家继续被金光瑶蒙蔽” 魏无羡嗤笑“义士确是义士,可这手段嘛……而且,尚有存疑之处……” 不等他说完,就有人气愤抢说道“何处存疑?他那么丧心病狂,还有什么可存疑的……” 蓝忘机冷冷道“颇多存疑!” 听见蓝忘机发话,堂上的人都闭了嘴,魏无羡失笑,继续抽丝剥茧道“存疑可多了,比如,这位思思姑娘,为何金光瑶连杀十多人却偏偏留下她的性命?比如,救这二位的人,究竟跟金光瑶是什么关系?还有,既然是不为人知秘密,单凭她们一面之词就急着相信,是不是有点……” 姚宗主义愤填膺道“哎呀魏先生,她说的虽无确切证据,可细节清晰,并无遗漏,怎么不能相信?还有这位说的,这算是确实的证据了吧” 魏无羡挑眉摇头,怆然一笑,不再言语了。 姚宗主忽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起身看向聂怀桑道“各位,不光这些啊,你们还记得赤峰尊是如何身亡的吗?当时虽在金陵台,可在场的却只有赤峰尊和金光瑶两个人啊,连聂宗主都是后面才赶过去的,对吧聂宗主?” 聂怀桑眼底闪过一丝悲痛,沉声道“不错,我赶到时大哥已然失去意识,气血逆行了” 姚宗主得意道“各位听听,这难道没有疑点吗?依我说,不光自己的结义兄长,就连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只怕也逃不了他的毒手。莫玄羽只是因为发疯被赶回去的,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众人心照不宣看了一眼魏无羡,见他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悻悻,讪笑道“定是那莫兄技高一筹,糊弄金光瑶也说不定啊” “是啊,是啊魏先生,金光瑶做下如此恶行,可不能轻易饶恕他啊,他又有阴虎符在手,若要揭开他的真面目,就要全仰仗您了” “对对对,魏先生,还有这次,他急着把我们引到乱葬岗上去,想要一网打尽,再嫁祸于您,如此不择手段,您可不能轻易放过啊” “哼,金光瑶打得好主意,既然他这么残忍,咱们何不让他的担心变成事实,攻上金陵台,取他狗命!” 第216章 “对,攻上金陵台!” “攻上金陵台!” 魏无羡再也不想呆下去,心境凄凉如水: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义愤填膺,却全然不去真正的拿证据说话,只凭传言和自己的臆测就要将罪名理所当然的安在一个人身上,从前是自己,现在是金光瑶,其实他们根本不关心对象是谁,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承担这一切的人罢了 不再理堂上纷乱,魏无羡轻轻拉了拉蓝忘机的袖子,苦笑道“蓝湛,走吧,头疼……” 第149章 夜游2 听他不适,蓝忘机忙着急跟他出来,关切问道“为何会头疼?” 魏无羡展颜一笑“其实就是不想听下去了,乍一听,像是在骂我,哈哈” 蓝忘机舒了一口气,温声道“那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吗?” 魏无羡眼睛一亮“你想去看?” 蓝忘机点头“嗯” 魏无羡胸中阴霾一扫而空,开怀道“好吧,那就让魏哥哥带你夜游云梦,感受一下我楚地大江大河大风流,哈哈哈” 码头上灯火璀璨,来往行人皆言笑晏晏,慵懒随意,魏无羡心情莫名的好,他像第一次来莲花坞那般好奇兴奋。一路走一路说,忽停下指着路边一个抱着孩子的男子道“蓝湛你看你看,这个小贩,哈哈,我当年在的时候他还老跟我们一起偷鸡摸枣干坏事呢,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 蓝忘机一直错他半步跟着,脸上表情魇足又宠溺“是吗?” 魏无羡得意笑道“对啊,你不知道吧,当年若论偷鸡摸枣干坏事,我数第二可没人敢当第一” 蓝忘机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嗯” 魏无羡笑道“你嗯什么,你知道啊?” 蓝忘机继续点头“嗯” 魏无羡兴奋地说个不停,虽然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可他就是想把这一切都指给蓝忘机看,哪怕是自己做过的坏事,挨过的打,都想让蓝忘机知道,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觉得他会反过来对自己说“你真棒” “蓝湛,那个铺子,对,就那个,做的酸辣鱼最好吃” “那里,那里,那是我最爱爬的一棵树,树冠大,藏起来虞夫人怎么都看不到,哈哈” “咦,那个老婆婆的摊子怎么不见了?她做的桂花糖甜得牙都要掉了” 蓝忘机一直跟着,见他兴奋不已,轻笑问道“累不累?要不要吃东西?” 魏无羡方觉得肚子里空空的,讪笑道“一高兴就忘了,还真的有点饿呢” 蓝忘机温声道“那就去吃东西” 魏无羡扶着蓝忘机的肩膀借力垫脚往远处一看,笑道“前面就有吃的,跟我走,请你吃我们云梦的好吃的”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开心拉着他往前面卖煎饼的摊子跑过去 “来两个,要辣的” “好嘞公子,两个,五文钱” 魏无羡一边暗赞小贩良心,这么多年没有涨价,一边伸手往胸口去摸 “给你!”蓝忘机已经掏了钱袋给他,魏无羡嘻嘻笑着拿了五文付给小贩,讪笑道“怎么老是这样啊蓝湛,好像我每次想要请你吃什么东西,最后都没请成” 蓝忘机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饼,温声道“无事” 魏无羡也不扭捏,一把将钱袋塞回他怀里,已经咬了美美一大口饼,两个腮帮子鼓鼓的说“不过也不能怪我啊蓝湛,以前我要吃什么拿什么从来不用付钱的,吃了就走拿了就跑,等过了一个月,小贩自然会去找江叔叔报账的” 蓝忘机吃了一口咽下,温声道“以后你也不用付钱” 魏无羡心情大好,食指大动,吃的格外欢快香甜,两人继续往前走,魏无羡依旧滔滔不绝的说,蓝忘机依旧孜孜不倦的听 “咦,蓝湛,你怎么不说话?” 蓝忘机咽下口中食物,温声道“食不言” 魏无羡笑道“好吧,那我不说话了,你快吃吧,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想说你若不喜欢吃,就给我吃吧” 蓝忘机忙转身道“我再去买” 魏无羡拉住他“回来,回来,前面还有好多吃的呢,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蓝忘机虽点头“嗯”着,却望了望自己手中剩下的半张饼,心里有丝甜甜的纠结,自小学的家训里就教导姑苏子弟,不可浪费食物,自然也不能失礼到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别人吃。可方才魏婴明明白白说的就是不喜欢吃的话就给他吃,这在蓝忘机的认知里,已经等同于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一般的亲密了,他盯着那半张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魏无羡见他面露纠结盯着手里的饼看,凑上去疑惑问道“咦,怎么了蓝湛,吃不惯啊,云梦的吃食的确都会放辣,要不你还是给我吧,咱们到前面给你买点清淡的东西吃” 鬼使神差的蓝忘机没有拒绝,魏无羡坦然接过去,又美美的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蓝湛,吃不惯你不早说,都凉了” 蓝忘机不答,一抹粉红悄悄爬上他后脖颈,不敢再深想,他定定神,温声问了一句“还有哪里没看?” 魏无羡吞下最后一块饼,腮帮子鼓鼓囊囊点头不已“有有有,还有一个地方,我一定得带你去看看,哈哈” 沿着码头一路往城外走,魏无羡热情依旧不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个湖,看到了没有,以前偷莲蓬就来这里,这里守塘的老头可厉害了,竹竿子打人的功夫……啧啧,可疼了” 第217章 蓝忘机不着痕迹笑笑“是吗?” “嗯嗯嗯”魏无羡点头不迭“真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练的,疼的不得了” 蓝忘机蕴着笑看向他道“你被打过吗?” 魏无羡讪笑道“哈哈,还不是怪江澄,每次都慢吞吞的,要说也怪,那老头好像就爱打我,每次都打我……” 蓝忘机似是忆起旧事,唇边荡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当然知道,这十多年里,每年你的生辰我都会来云梦,那守塘的老人早已认得我了,还与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说你最是跳脱,时常还被罚去祠堂跪着,可每次都偷偷溜出来;说你最爱打抱不平,时常打架带着伤,自己却一脸不在乎;还说你最讨姑娘们喜欢……而且他也不是每次都针对你,而是你机灵聪明,最得他欢心…… “蓝湛……”蓝忘机尤自陷在回忆里,忽听魏无羡在前面兴奋叫他,蓝忘机抬头,就见那人已经闲不住,站在一棵树的枝叉上,笑着对自己挥手 蓝忘机赶上去,才要开口提醒让他小心些,就听魏无羡笑着说道“蓝湛蓝湛,快看这棵树,这是我来莲花坞爬的第一棵树,还是半夜来爬的呢” 蓝忘机在树下抬头看他,隐去回忆,疑惑问道“为何半夜爬树?” 魏无羡笑道“忘了为什么了,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半夜三更跑出去鬼混” 蓝忘机点头不语,表示同意,魏无羡讪笑道“哈哈,你一定又要说是恶习了吧,不过当时我还太小,爬上来就下不去了,害得我师姐半夜打着灯笼来找我,对,当时她就站你那个位置说要接着我,可她那么细的胳膊能接住才怪,最后摔下来,还是摔坏了一条腿……” 蓝忘机抬头看向他,半晌温柔问道“疼吗?” 魏无羡似是没听清,哑着嗓子问道“嗯?什么?” 蓝忘机声音里多了一丝心疼,又问了一遍“疼吗,摔下来?” 魏无羡突然就喉咙发紧,刚才他并不是没有听清,而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有点不敢相信。小时候摔断腿的时候,被虞夫人罚鞭子的时候,失去金丹的时候,被丢下乱葬岗的时候,肠子被打出来自己硬生生塞回去的时候,被万鬼反噬身死魂消的时候……都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魏无羡将沁出来的泪生生憋回去,暗暗下决心:现在树下的人是蓝湛,如果我掉下去,他会不会不顾一切接住我?如果他接住我了,是不是代表他对我,也没有不喜欢?我……如果他接住我了,我就不再隐藏自己的心,告诉他,我喜欢他…… 眼睛一闭,魏无羡松手掉了下来,果然,听见蓝忘机焦急唤了自己一声“魏婴!”随后便稳稳落在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一时间被人关切着的感动,自己小心思得了验证的甜蜜,还有隐隐的一丝羞赧一股脑涌进魏无羡心里,轰得他泪眼滂沱,紧紧攀着蓝忘机的脖颈,魏无羡轻轻的啜泣起来 蓝忘机起先还惊魂未定,唤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又在胡闹的轻责,忽听怀里的人传来细细的抽泣声,声音不由软下来,温柔唤道“魏婴,怎么了?” 魏无羡不答,只是攀着他的脖颈不放,蓝忘机任他抱着,托着他身体的手不由紧了几分。约莫一盏茶,魏无羡吸吸鼻子,抬起泪眼,笑得令人心疼又好看“蓝湛,谢谢你” 蓝忘机眼神暗了一瞬,放他下来,淡淡道“不必” 魏无羡不查,拉起他袖子笑道“走吧,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必须要去” 作者有话:写这一章有点忐忑,就害怕不能完美还原羡羡当时的心理,希望不负所望吧。不过,要是羡羡不说那句谢谢,蓝二是不是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150章 暗许 魏无羡大胆掉下来,期盼树下这个人能够接住自己。果然,他稳稳地落在一个檀香味的怀抱里,连忐忑着的心也沉静下来 “疼的……”魏无羡忍着轻泣,将温热的呼吸喷在蓝忘机脖颈里,软着嗓子说“疼的蓝湛……所以,谢谢你……” 蓝忘机先前悬着的心才放松一下就紧紧的揪住,似火红的炭腾地掉进冰水里,激起一大片水雾,他喉结滚了一滚,淡淡的说“无事” 吸吸鼻子,魏无羡似下了什么决心,眼睛亮亮的盯着蓝忘机说道“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蓝湛,我带你去” 一路各怀心事,重新回到莲花坞,魏无羡有些失落的说“现在的莲花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呐,你看那里,那是我以前住过的屋子,现在都被拆了” 蓝忘机轻叹不语,只用心疼不已的眼神看着他,魏无羡心头一暖,笑道“走吧,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在一扇高大的门厅前停住,蓝忘机疑惑问道“祠堂?” 魏无羡眼含愧疚,点头道“嗯,江氏祠堂” 蓝忘机轻轻伸手抚了抚他手臂,心疼道“不进去了” 魏无羡挤出一个笑,摇头道“不,一定要进去,我还有事要跟江叔叔和虞夫人说呢,走吧” 推门进去,里面陈设一如往昔,连燃着的香料都是虞夫人喜欢的马蹄香,魏无羡心头涌起潮热,抬手燃了线香,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哑着嗓子道“江叔叔,虞夫人,是我,我来打扰你们清静了……” 设想过无数次,再次回到这里的心情,本来以为会愧疚难当哭天抢地,可奇怪的并没有,真正回来,看到熟悉的祠堂和灵位,魏无羡心里反而静下来,如同迷路的幼儿跌跌撞撞找到了家,只想倒在爹娘怀里踏实睡一觉 第218章 察觉出他的低落,蓝忘机轻声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回神过来,笑着安慰他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呵,以前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虞夫人三天两头就罚我……” 蓝忘机点头轻声道“嗯,略有所闻” 魏无羡失笑“哈,都传到你们姑苏去了,怎么能叫略有耳闻呢?不过,我真是再也没有见过像虞夫人那样,脾气那么暴躁的女人了,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叫我滚去祠堂跪好,哈,你知道的,我自然也不会真的乖乖跪着,每一次我都趁她不注意溜出去,若被她发现了,就大喊江叔叔,江叔叔每次都替我说好话,然后虞夫人就真的饶过我了……” 忆起旧事便一发不可收拾,连年少时怕得要死的虞夫人现下也觉得她慈爱了不少,魏无羡轻笑吐吐舌头,又起身点了一次香,抱歉道“罪过罪过虞夫人,我不是故意要说您坏话的,以前怕您,现在却忍不住的想您,若是您还在,那怕您每天都让我跪祠堂,我也……” 听他声音轻颤,蓝忘机温声打断“魏婴……”上前来也燃了香,蓝忘机撩衣跪在魏无羡身边 魏无羡吞下喉中酸楚,声音哑哑的问他“蓝湛,你,你要陪我一起跪?” 蓝忘机眼光灼灼看过去,点头道“来了祠堂,自然是要上香的……”欲言又止,还是把后半句吞进肚里:是啊,自然要跪,跪谢他们养育你长大,传授你剑法,视你如亲生的恩情。若没有他们悉心教导,世上便没有如你一样的另一个魏婴,生生将我魂魄都摄去…… 见他丝毫不以仙门名士自居,愿意以一个晚辈的身份跪拜养育自己长大的长辈,魏无羡心里那股隐隐的期盼又强烈起来:这个人,是真的愿意与我携手的吧?如果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他应当不会拒绝我的吧?从回来到现在他对我悉心关照来看,他也是喜欢我的吧?虽然我们同为男子,可是,这种事哪里有道理可言呢?更何况,魏无羡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事看不明白,男子又如何呢,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相扶相携,短短一生,倏忽之间就过了,何不珍惜眼前人呢?…… “魏婴,魏婴……”蓝忘机温暖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来“香灰,掉了……” 魏无羡低头,拿手拍了拍掉在衣服上的香灰,欣慰笑笑“蓝湛,那我们一起吧,一起跪,一起拜……” 蓝忘机点头,两个人同时恭恭敬敬拜了两拜,魏无羡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蓝忘机独自拜完了第三拜,心里又温暖又热烈:江叔叔,虞夫人,我身边这个人,叫蓝湛,他特别好,特别特别好,我喜欢他,想要和他一生携手同行,一起惩恶扬善……我不知父母埋骨何处,您二位就是我的长辈,今天把他带来给你们二位看看,也请你们二位帮我定下他。方才的两拜就当拜过天地和父母了,以后我寻了机会再带他来把那最后一拜补上,江叔叔,虞夫人,如果您二位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保佑我们,能够实现心中大义,不负此生,也不负良人…… 作者有话:这章略短,这根木头终于看清自己的心了,接下来看了全程直播的舅舅要发火了,把他放下一章,别破坏这冒粉红色泡泡的小气氛,哈哈 第151章 寸断1 “哼!魏无羡,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随随便便就敢带人来我家的祠堂?”随着祠堂的门被大力推开,江澄含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魏无羡起身,试图跟他解释“江澄?我们只是进来祭拜一下江叔叔和虞夫人,现在已经拜完了,这就走了” 江澄不知什么原因怒不可遏道“你们?你可记得这是谁家的地盘,主人是谁?你们?哼!” 魏无羡虽疑心他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却依旧温和耐心解释道“我并没有带蓝湛去莲花坞其他的机密之处,你没必要这样吧? 江澄不屑回答,恨恨道“哼,魏无羡,你有点自觉吗?你记不记得,你已经被我家扫地出门了,你以什么身份来我父母灵前上香的?啊?谁给你的脸?” 魏无羡一直对他心存愧疚,不愿与他起争执,遂压下心中不平,温声对蓝忘机道“蓝湛,我们走吧” 江澄一腔怒火似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处撒,惹得他说话更加不管不顾起来,阴阳怪气道“呵,是,要走就请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带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莲花坞,来我父母的灵前,平白污他们的眼” 已经准备往外走的两人同时停住,魏无羡气得语结“你!……”蓝忘机拉住他,冷冷对江澄道“注意言辞!” 江澄不依不饶“我看你们才要注意举止吧?在外面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就算了,还要在这里,在我父母灵前胡来!” 听他说话如此不留情面,而且话里话外牵扯到蓝忘机,魏无羡也不由气道“江澄,我们只是上柱香祭拜一下而已,你不用这样吧?” 江澄讽刺道“对,你确实应该好好跪一跪他们,当初不就是你要逞英雄救了你身边的这位蓝二公子,结果整个莲花坞都给你陪葬了。这样你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连温狗你都要救,还拉上我姐姐他们。现在,你居然还敢带着蓝忘机进来上香,让温狗在我家门前徘徊,平白的扰乱他们的清静!” 魏无羡虽也怒气冲天,可他还是尽量平和道“江澄,我知道你一直憋着要跟我算这笔账,可是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能听吗?什么叫乱七八糟?什么叫污他们的眼?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在你父母面前出言侮辱仙门名士,你的家教呢?” 第219章 江澄适才出去找他们,远远见他们在树下搂搂抱抱,本就气魏无羡回来也不回莲花坞而是和蓝忘机搅在一起,现在又见他们做这种事,气得哪里还能顾得上理智。虽然他也隐约感到蓝忘机对魏无羡的不同,也曾为他庆幸过,可当真亲眼见了,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自己悉心浇灌的花对着别人吐露芬芳一样,心里又气又醋。现在又听魏无羡言语里对蓝忘机的袒护,仅剩的三分理智早已被轰到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你们敢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还怕别人说吗?你们愿意怎么样我不管,可是请你们走得远一点,随便你们是在树下还是在船上……” 魏无羡其实是不怕被人说的,可是蓝忘机于他却一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江澄言语里都针对着蓝忘机,这令他十分恼火,不由想为蓝忘机辩解起来“江晚吟你……含光君不过是我的朋友而已,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也只是以一个晚辈身份进来祭拜,你……你给我马上道歉,别逼我揍你!” 江澄也气他对另一个人的袒护“道歉?我为什么道歉?为撞破你们的好事?为不能理解你们这段感天动地的深情?但凡你们有点廉耻之心……” 魏无羡气急,推了江澄一把,怒道“江澄!……” 两个人你来我往,完全没注意蓝忘机神色,江澄句句不怀好意的谩骂讽刺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却在听到魏无羡说含光君不过是我的朋友的时候神色陡然僵住。思绪漏了一拍,那边两个人已经动起手来 蓝忘机纵使心痛他刚才的话,还是见不得别人对他动手,一把将魏无羡拉过护在身后,就迎上去和江澄打在一起。避尘铮鸣出鞘,才将魏无羡的理智拉了回来:怎么回事,刚才我还在这里,跪在江叔叔和虞夫人的灵前祈求他们保佑,现在居然和蓝湛一起对他们的儿子动手?江澄和我的心结,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了,莲花坞也终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忍着心痛,魏无羡迎上去拉蓝忘机“蓝湛,我们走吧……”却不妨避尘和紫电的主人皆使出了十成十的灵力,甫一过去,便被两大仙门法器撞出的余波震到吐血不止 “魏婴!”蓝忘机见他欲倒下去,使了一个杀招击退江澄,便奔过来扶他“魏婴!怎么样?” 魏无羡本就被江澄气得不轻,又被法器震得脑内嗡嗡作响,现下只觉温热的血从自己鼻子和嘴巴源源不断往外流,眼皮重的怎么也抬不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蓝湛,带我走,我们,离开这……” 离开这,再也别回来,这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以后,就跟随自己的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若是蓝湛愿意,就跟他回云深不知处也好,唉,真是,这么多血,又把蓝湛衣服弄脏了……脑中闪过这些和蓝忘机急切心疼的脸,魏无羡失去了意识 “魏婴!”蓝忘机几乎疯了,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打得江晚吟不能言语,恨自己为什么适才还对他手下留情 江澄见他吐血不止,虽也担心,却想起他以前装死的劣迹,言不由心伸手去抓他道“魏无羡,你又装什么死,起来” “滚开!”几乎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蓝忘机厉声喝一句,扬起避尘刺过去就欲下死手,江澄饶是拿紫电抵挡,也被他盛怒之下的爆发打得趔趄不止向后倒去 眼见生死搏斗一触即发,一个高大黑影循声赶来立在他们中间“蓝公子,公子他,怎么了?” 蓝忘机忍着怒极的颤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急怒攻心,晕过去了” 见他们个个气得火冒三丈,温宁纵使再迟钝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他本横剑护在魏无羡身前,此时却拿着魏无羡的剑冷冷对江澄说“江宗主,这是魏公子的剑,你应该认识,现在,请你把它拔出来!” 江澄不屑一顾道“温宁?哼,如果不想再被挫骨扬灰一次,就滚出莲花坞” 温宁丝毫不理,依旧坚定向他走了一步“拔出来!” 江澄蹙眉不语,温宁步步紧逼道“你不拔,是不敢拔吗?” 江澄本就气得要死,哪里经得起激,厉声道“有什么不敢的!”说完手持剑柄,“唰”随便应声出鞘 江澄惊诧,不可置信道“封剑解除了?” 同样惊诧的还有一脸担忧的蓝忘机,他试过,随便确实是封了剑的,除了魏无羡自己,别人的的确确是拔不出来。可现在,为什么,江晚吟居然可以拔出魏婴的剑? 温宁依旧坚定道“没有解除,直到现在它还是封住的,如果你把他插回鞘中再换人来拔,是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的” 江澄心乱如麻,隐隐觉得温宁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颤声问道“那为什么我能拔出来?” 温宁肌肉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痛,沉声道“因为,这把剑把你认成了魏公子!” 江澄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做把我认成了魏无羡!” 温宁隐去鼻中酸楚,一字一句道“因为现在在你身体里运转灵力的那颗金丹,是他的!” 第152章 寸断2 你现在身体里运转灵力那颗金丹,是他的!是他的!他的! 只一句,蓝忘机脑中便轰然炸开,下意识用手去捂魏无羡腹部金丹所在的地方。纵然触手所及的是莫玄羽并没有失去金丹的瘦弱的身体,他还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没有金丹?魏婴,他没有金丹?怎么回事? 第220章 江澄也几乎疯了,有关金丹的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是魏无羡将自己的金丹给了自己,他努力搜寻当初修复金丹时候的事,却发现没有头绪,只能用拼命否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你胡说,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明明是……” 温宁却抢先一步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是抱山散人给你修复的” 江澄心乱如麻“他连这个也对你说?” 温宁忍着凶尸不该有的心痛,厉声道“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只言片语,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就在场,我是亲眼看见的!” 江澄极力摇头,试图否定他的话“你胡说,当时明明只有我一个人上山,你怎么会亲眼看见?” 温宁痛苦闭上眼睛“那就请江宗主听一听我说的对不对,你们分开以后,你便独自上山,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脸上蒙着一条黑布巾,魏公子叮嘱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摘下布巾,你很珍惜这唯一的机会,所以你一直蒙着眼,走得很慢,快到山顶的时候,经过一片石林,你绕了半个时辰才绕出来,紧接着你就听见一阵钟声,钟声惊起一片飞鸟,你很怕,把树枝握在胸前,像握剑一样……” 江澄听着这点点滴滴的旧事,没有一处错漏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当时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他会知道?他状若疯狂,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已经相信了八分而哽咽的声音和经不住如此沉重的现实而轻轻颤起的身体,他不管不顾的四下挥剑,涕泪糊了自己一脸都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厉声让温宁住口 温宁一心要为魏无羡鸣不平讨公道,哪里会听他的,只听他声音又大了几分道“这时候你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喝令你不许前进,于是你说,你说你是藏色散人之子,魏婴!你说了家门覆灭,说了金丹被化,说了求她帮助,她也问了你很多关于你父母的问题,等你回答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你闻到一阵香味,便失去了知觉……” 一句都不差,江澄深知他说的没有一句是错的,可就是不愿意去相信,如果自己的金丹真的没有被修复,那么就真的是魏无羡的吗?那么这么多年来,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江澄顿时浑身冷汗连连,如同被人按到水里一般,那种窒息的心痛!不,一定是假的!不止是泪了,额上的汗汇成小流流进他眼里,刺激的眼中的泪更加汹涌无状。他颤抖着问道“可为什么?我的金丹,会被修复?” 只听温宁愤愤不平对江澄道“你的金丹,根本没有被修复,你之所以以为被修复了,是因为魏公子,还有我姐姐,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温情,她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来,换给你了!” “换给我了?换给我了?”江澄失魂落魄喃喃咀嚼着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失去金丹有多痛他怎么会不清楚,可是魏无羡,他就那么,轻飘飘的把自己的金丹换给我了?那么他呢?对,当时他还被丢下乱葬岗去了,没有金丹,无力反抗,被丢下乱葬岗…… 不止江澄难以相信,蓝忘机也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心口似破了个大洞,连呼吸都疼起来:剖丹?你竟将你的金丹生生剖出来,换给另一个人?因为什么?因为莲花坞吗?因为你自责害死了他的父母吗?为什么你要把莲花坞覆灭的责任担到自己身上?这不是你的错啊 温宁睁着干涸的双眼,心痛得声音都抖起来“你当他后来为什么不配剑?因为他没有了金丹,灵力不济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你当他为什么修鬼道,也是因为他没有了金丹啊,他连剑都御不了了,再要如何立足剑道啊?你当他愿意人们话里话外说他没有礼貌没有教养吗?他愿意听别人叫他邪魔外道避他如蛇蝎吗?这都是因为,他没有了金丹啊……” 蓝忘机只觉泪水汹涌而下:灵力不支,无法御剑,无可立足,只能以鬼道自保,那该是怎样一个无助又无奈的选择呀。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却屡屡劝他弃鬼道修正途,为什么在那般走投无路的境遇下,他都不曾对自己吐露半分他心底的苦…… 任由自己的泪喷涌出来,什么仙门礼仪,什么名士风度,蓝忘机通通不想去管,只一个劲的把魏无羡往自己怀里抱,恨不得塞进自己心里,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染指,不要被任何事伤害! 失去金丹,又身负血海深仇,万般无奈下只能修习鬼道。魏婴,我之前只当你灵力有损,哪曾想,竟是这样,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到自己之前对魏无羡的态度,蓝忘机恨不得狠狠甩给自己一巴掌,明明是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可为什么总是看着他受伤而无能为力,又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在他身边,那个时候为什么不问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除了懊悔还是懊悔,蓝忘机只觉当年被三十三记戒鞭打到卧床一年都没有如此痛过,不只是心痛,连一呼一吸牵动的皮肉都痛起来:魏婴,你这个人,这么不顾自己的安危,有没有想过关心你的人?如果你如此置生死于度外,甚至甘愿为对你好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我对你好,对你无以复加的好,你能不能为了我,好好活着?之前是我的错,没有尽早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现在,就算穷尽一生的时间我也要告诉你,我珍惜你的命,也珍惜你的人,请你好好活着,好不好? 咽下泪水,蓝忘机小心翼翼抱起怀里的人,生怕碰到他哪个不为人知的伤口:你刚才说让我带你走,那我们就走吧,你不欠江家的,就算欠,一条命也够还了,咱们走,再也不回来…… 第221章 江澄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蓝忘机心疼抱着魏无羡走了,他想拦着,想告诉他:我其实一直都不恨你,也一直盼你回来,我只是生气你说护着外人就连命都不要的护着外人,说叛逃就一点都不留恋的叛逃,你珍惜他们的命,我却也珍惜你的命啊。可现在好了,最后能留住你的立场都没有了,你大概再也不想跟莲花坞,跟我有关系了吧? 江澄心境何止凄凉,简直就是凄惨后悔怨恨无助外加一丝后怕。 “江宗主,你可以不信,反正这件事魏公子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但是,请求你,对魏公子好一点,哪怕你们不能重归于好,至少也不要再伤害他了,他这一路走来,忍受了多少人的误解和白眼,他都不在乎,唯独你,江宗主,唯独对你,对江姑娘,他一直耿耿于怀,以致无颜活着逼得自己了无生念,生生将自己的身体喂给鬼魂……你当他怎么死的?他是众叛亲离,再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呀!”温宁忍痛说完,将随便入鞘,递过来道“这把剑,现下除了魏公子只有你拔得出来了,他已然用不了剑了,留给你吧……” 第153章 寸断3 温宁跑了几步追上蓝忘机“蓝公子,你要带我们公子去哪吗?” 蓝忘机稳稳抱着魏无羡,眼神坚定又心疼“他让我带他走” 温宁认同点头“那,就走吧,我来撑船” 抱着魏无羡盯了许久,蓝忘机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经常笑着,万事不萦绕于心的人曾经历过怎样一番苦痛,“痛苦吗?”蓝忘机望着魏无羡的脸,轻轻问了一句“痛苦吗,剖丹?” 温宁摇着橹,也轻声回答道“如果我说不痛苦,蓝公子,您也不会信吧?” 蓝忘机抬头看了温宁一眼“你姐姐,我以为她会有办法” 温宁戚戚然摇了摇头“我姐姐是想过用麻醉药物的,可后来发现根本不行,若献丹之人失去知觉,剖出的金丹,根本就不能用” 蓝忘机眉头拧住“要醒着吗?” 温宁点头“两夜一天,一直醒着” 先前那种心口破了个大洞的感觉又袭过来,蓝忘机忍着呼吸牵起的疼痛,喃喃道“两夜一天,一直醒着” 半晌蓝忘机才稍稍觉得心口的剧痛减退了些,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当时,几成把握?” 温宁如实回答道“五成” “五成?!”蓝忘机几乎不敢去想这五成把握的意思,就是说曾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魏婴将自己的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虽然已经几乎是上一世的事情,可就是那么真切的,生生要失去他的那种痛,充斥着蓝忘机的五脏六腑。“五成”又低喃一句,蓝忘机紧紧将怀里人抱在自己肩窝处,试图用自己轻颤不止的唇,去暖一暖他冰凉的脸 见蓝忘机抱了许久都不愿松开,温宁突然就为自家公子高兴起来,他轻声打断蓝忘机的思绪,感激道“蓝公子,谢谢您为公子做的,在乱葬岗那段时间,满山的怨灵都靠他一个人镇着,他根本哪都去不了,可他从来也不抱怨,还经常跟我们讲外面的事,他最愿意说的就是和您在姑苏求学时候的事,每每说起来都很高兴,但每次说完他都会把自己关在伏魔殿里,吹那支在大梵山上吹过的曲子,我猜,那支曲子应该也跟您有关吧?金凌小公子满月的时候,公子接到了您的帖子,那是自打我们到乱葬岗后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开心,到处找地方放您的帖子,放高了生怕沾了灰,放低了又怕招虫蚁,珍爱的什么似的,只不过后来乱葬岗被烧,那东西应当也不在了。蓝公子,其实我们公子一直都记着您,只是当时世人都视他为邪魔外道,正邪殊途,公子也怕带累了您。而且在他心里,您一直都是那个他永远也成不了的人,那时候他与阿苑玩闹,我还曾经问过他以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他说要雅正端方,遵纪守礼,不能太闹,也不能太闷的,谢谢您蓝公子,阿苑居然真的被您养成了公子希望的样子” 蓝忘机本安静听着,听到他说起阿苑,才稍稍抬了抬头,问了一句“你知道了?” 温宁点头,感激道“我以为我们家的人都死了,不在了,没想到阿苑居然还活着,还被您教得这样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蓝忘机淡淡道“已经谢过了” 温宁明白他说的是温家的人护住魏公子魂魄的事,点头道“阿苑说的没错,您和公子,真的很像” 蓝忘机不语,温宁轻声央求道“蓝公子,能不能麻烦您,不要告诉公子我把他剖丹的事捅出去了,他曾严厉告诫过我,不可以说出去的” 蓝忘机淡淡道“迟早会知道的” 温宁点头道“是,迟早会知道的,难道真的瞒江宗主一辈子吗?只是公子说了,江宗主那个人太好强了,告诉他知道的话,他就会一辈子记着,想办法还回来,公子不想让他还” “哼!”提起江澄蓝忘机只鼻子里哼了一句,温宁也知趣的不再说了 等蓝忘机和温宁已经先后离去很久了,江澄依旧瘫坐在地上,与其说是不相信不如说他不愿去相信。他与魏无羡一同长大,他太了解了,这种事魏无羡想都不想就会去做,而且就像现在这样,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自己,魏无羡就是这样,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大公无私。可是现在自己算什么?怨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就没有怨他的理由了,魏无羡,你当真这么狠心,连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也要斩断吗? 第222章 “舅舅……”许久不见他,金凌循声找过来,见他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下了一大跳“舅舅,你怎么了!” 江澄依旧呆呆的只顾流泪,半晌才看清是金凌,忙抓住他扶自己的手说“阿凌,你试试,阿凌,你拔一下这把剑” 金凌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疑惑道“这不是魏无羡的剑吗?怎么在你这里?” 江澄几乎是喊出来的“快拔” 金凌吓了一跳,忙使劲一拔,果然剑鞘纹丝不动 “哈哈哈……”江澄借力站起来,苦笑不已“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金凌觉出他的不对,关切问道“舅舅,你们怎么了吗?吵架了?” 江澄苦笑摇头“阿凌,我以为我恨他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我连恨他都做不到了……” 金凌听得一头雾水,又待再问,只见江澄疲惫道“阿凌,舅舅累了,众位家主那里,麻烦你去照看照看吧” 等金凌安顿好客人再找回来的时候,江澄正一个人坐在祠堂地上发呆,金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舅舅,在金凌印象里他从来都是嫉恶如仇,挥鞭子打人的样子,忙上前问他“舅舅,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澄已经平静下来,他隐去泪花,哑着嗓子说“阿凌,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东面最末那间从不让别人进去的厢房里有什么吗?” 金凌虽好奇,但更是担心他,忧心道“舅舅,你没事吧?” 江澄不答,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给他“去打开吧,打开你就知道了” 金凌扶他过去,依言开了门,他一直以为他舅舅藏了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奇珍异宝,谁知就是几件旧家具,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房间“这里没有什么啊舅舅” 江澄抬手从陈旧的家具上摸过,怆然道“你自然看不见,这里,是我和他回不去的过去……” 金凌奇怪问道“过去?难道,这是魏无羡的房间?” 江澄摇头“莲花坞所有的房屋都重建了,这里,只是他用过的东西” 金凌抬眼去看,莲花状的小灯,残破的弓箭,练字的书帖,一些奇思妙想的手稿,还有一管黑色的竹笛 金凌取下笛子,疑惑道“这是?” 江澄接过来,摩挲着笛身道“你自然不认得,这是陈情” “鬼笛陈情?”金凌惊呀得几乎是喊出来的“不是说魏无羡身死后,陈情就散佚了吗?舅舅,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澄怆然欲泣“我以为我藏了他的笛子他一定会回来找,到时候我就找借口留住他……呵,他现在有人照料,这笛子大概也用不上了” 金凌蹙眉疑惑“所以你们真的闹翻了?” 江澄苦笑不已,金凌着急道“舅舅你总是这样,什么话都不好好说,这下好了,把人气走了吧” 江澄语结:是啊,总是不好好说话,难怪没人愿意留下来。金凌边说边往外走“我去把他找回来” 江澄气结“不许去!” 金凌的声音远远传来“舅舅,你等着,我帮你把他绑回来” 第154章 困兽1 苏涉急匆匆跑来回禀“公子……” 金光瑶小心翼翼摘下小书房墙壁上的四幅画,慢条斯理蹙眉调侃他道“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说吧,有多糟糕?” 苏涉喘匀了气,急道“公子,他们下山了……” 金光瑶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依旧慢条斯理“哦?速度还真是快呢” 苏涉着急不已“公子,咱们要快些了,船已经备下,在港口等着了” 金光瑶方停下手里的活计,轻笑看他“你忘了?他们那么多人失去灵力,现下肯定会找地方修养,暂时顾不得我们,别急,让船等着吧,我还要去趟云萍城呢” 苏涉阻止道“公子,他们自乱葬岗下来,皆失去灵力不能御剑急需修养,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离得最近的云梦,这个时候咱们还要去云梦吗?” 金光瑶眼里闪过一丝眷恋“当然,我必须去,你带几个身手好的跟着我,其他的人,杀了吧” 听他轻飘飘的说杀人就杀人,苏涉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担忧金光瑶“既如此,那我带人去吧公子,您去太冒险了” 金光瑶欣慰看他一眼“谢了悯善,不过,我得自己去” 苏涉见他坚持,也不敢再阻拦,只是担忧道“那,咱们带上泽芜君吧,万一……也好让他们忌惮” 金光瑶闭眼思索半刻,有一丝不忍又有一丝期待,叹气点头道“带上吧,若我这次真的在劫难逃,死前看着二哥也能瞑目了……” 苏涉忙阻止道“公子!咱们快去快回,误不了事的” 金光瑶点头不语 为求尽量低调,他们也没有御剑,而是顺水路而上,乘船前往云萍城。蓝曦臣喝了他放了药的茶,还昏睡着,金光瑶含笑盯着他,竟没有一丝逃命该有的慌张。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二哥,按说我现在该慌不择路,呵,真是奇怪,我心里现在竟是难得的平静呢。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能我真的这次逃不过了吧,就想呆在你身边,跟你说说话……你记得吗二哥,射日之征前,你带着蓝氏的藏书躲在外头,那时候你是隐瞒身份的贵公子,我是穷困潦倒的帐房先生,本以为你也会跟那些世家弟子一样,眼高于顶,不屑与我们这样的人相交。可是,大概也是我母亲替我积的善缘,我居然遇上了你,还跟你一见如故,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全然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有什么,反而再三劝慰我,让我不要把自己困在身份的泥潭里,不要妄自菲薄,好好的做一番大事 第223章 后来我便在清河遇上了赤峰尊,忠勇善战,恩怨分明,只一眼便被他气度折服,一心投效他门下,期望能做一番大事,成为他那样的人 呵呵,可是人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你们或许会说为了家族传承,为了心中宏愿,为了匡扶天下……可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啊二哥,不是像条狗一样活下去,而且像个人,像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活下去。赤峰尊不懂,他觉得我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可是每天都顶着私生子娼妓之子的帽子活着的滋味他尝过吗? 所以,我去了不夜天,温若寒嗜杀成性是没错,可是他慧眼识珠啊,他看到我有用,看到我的好了,哪怕为他杀人又怎么样?只要我能被别人认可,能被我父亲认可,做了什么,我才不会在意! 可是唯独你,二哥,我从来也没见过哪一个人像你一样,仅仅靠着一腔正义就能管好一个家族,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阳略,真是让我羡慕又担心 你当这么多年为什么只有蓝氏一家在不断壮大?那些明里暗里挑拨离间的人都被我清理掉了啊,可是,我不敢跟你邀功,我怕你觉察出我不是你心里那个阿瑶,就再也不会对我好了 现在,我已然藏不住了,只盼你和别人一起讨伐我的时候还能记得些许阿瑶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金光瑶心里悲凉如水,自己的下场如何早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想到了,可是无来由的,就想让蓝曦臣听听,让他能在恨自己的时候也说一句:阿瑶,他大概有苦衷吧 船行了没多久,苏涉便面色惨白仓皇跑进来“公子,不好了……” 金光瑶竖起食指示意他小声“嘘,别吵着泽芜君,走,出去说……” 苏涉惊魂未定,紧张吞了口口水“公子,收到纸蝶传讯,您关起来那个,那个老ji女,不见了……” 金光瑶长睫一颤“居然忘了她……何时不见的?” 苏涉摇头道“不知,盯着的人也照常每日传消息的,可据传信的人说,屋里有层薄灰,只怕离去已经多日了” 金光瑶眉眼蹙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自嘲笑道“还真是……弄巧偏成拙呀……” 苏涉也恨恨地说“是,当初公子就该一刀杀了她才是……” 金光瑶苦笑“偶尔想做点好事罢了……算了,多说无益,他一心要我身败名裂,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只怕那日给阿愫传信的人也已经被他收买了” 苏涉想到那个把他们逼到如今境遇的人,也是眼中愤愤,似要喷出火来“有本事出来,躲在人后算什么?” 金光瑶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抱歉道“行了悯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确实做过的,也怪不得别人。不过我早已经料到有今天,只是,连累你了” 苏涉慌忙跪下“公子,破釜沉舟也好,远赴东瀛也好,还是当真逃不过一起去阴曹地府也好,苏涉都跟着公子,无怨无悔,请公子千万不要再说连累不连累的话” 金光瑶心中感动,忙拉他起来,笑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呢?他有张良计还不许我有过墙梯吗?没到绝境呢,谁说咱们一定会输?好了,去休息一下吧,养足精神,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听他言之凿凿,苏涉的确被安慰了不少,行了礼下去休息了?金光瑶在甲板上站了许久,想了许久,最后发现,最舍不下的还是那缕照进深渊的光。回到船舱,看着蓝曦臣俊美温润的脸,金光瑶心痛的几乎要滴下泪来“二哥,想来这次我当真在劫难逃了,你对阿瑶的好,无以为报。想了一想,只有这支曾与二哥合奏过的《高山流水》,不曾沾染泥淖,今日便还与二哥” 一支本来熟练的曲子,被他弹得磕磕绊绊,弹尽最后一个旋律时,金光瑶忍着满脸的泪和窒息般的心痛,猛然一掌将琴击碎,捡起那根最细的琴弦绝然打入腕部经脉,忍着剧痛将它固在体内,又将剩下的琴弦藏在腰间,这才面色苍白靠在蓝曦臣躺着的榻边喘气苦笑“二哥,古有伯牙绝弦谢知音,阿瑶,阿瑶今日也要效仿一回,多谢,多谢二哥……” 作者有话:阿瑶呀,劝你善良,却又舍不得你下线。来生不要再托生在世家了,做个快乐平凡的孩子吧 第155章 困兽2 待异物打入经脉的不适感退去时,金光瑶早已忍得大汗淋漓,面唇皆无血色 耳中听得蓝曦臣在轻轻唤他“阿瑶,阿瑶……” 金光瑶忙起身应他“二哥?你醒了?我在这里” 蓝曦臣只觉头疼得厉害,撑着额角痛苦皱眉,金光瑶忙扶了他,关切问道“二哥,怎么了?” 蓝曦臣摇头道“无事,只是有些头疼”又过了半晌,蓝曦臣方灵台清明起来,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喝了水,不可置信道“你,给我下了药?” 金光瑶见他对自己十分警惕,心里悲凉了几分,苦笑道“只是想让二哥睡得好一点罢了,没有毒,二哥请放心” 蓝曦臣看他面无血色,虽也心忧,但又气他行事狠辣,便故意气他道“金宗主,如今竟也要把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了吗?” 金光瑶薄唇轻颤,苦笑不已“泽芜君位高权重,带着你,他们自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 蓝曦臣蹙眉气道“金宗主恐怕想错了,我族中弟子皆大义为先,怎会因我一人束手束脚?!?” 金光瑶喃喃低语“你是觉得你不重要吗?”蓝曦臣没听清,以为他又在捣什么鬼,厉声问道“金宗主,都已到这个份上了,就不必藏形匿影了吧,有话不妨说到明面上!” 第224章 金光瑶绝望闭眼,凄然一笑“泽芜君果真洞察先机,没错,您的灵力被我封了,人也被我扣了,现下我要带着你做人质,去云梦取一件紧要东西” 蓝曦臣本说的是气话,倒没曾想他坦然至此,自己倒噎住了,索性生气不再理他。金光瑶也悻悻,失落出去了 “马上到云萍城了,好生照顾泽芜君,不可怠慢”听着舱外金光瑶格外郑重的嘱咐门生的声音,蓝曦臣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果然纹丝不动,可金光瑶身上又确实没有半点杀气,一时又纠结起来: 阿瑶,你究竟要怎样呢? 又行了一程,方听见外面人声嘈杂起来,金光瑶未来,只嘱咐了苏涉好生请蓝曦臣下船,一行人又登了马车,在市集热闹处一座庙宇外停下 “观音院?”蓝曦臣惊讶问道“你到这里来取什么?” 金光瑶不答,轻笑道“泽芜君一路舟车,劳累了,先进去吧” 里面僧弥好像知道他会来,早早就将供香许愿的人都请走了,现下将要入夜,倒也静谧安详,确有几分佛门净地的意思来 蓝曦臣由他引着入了主殿,迎面而见的就是一座金光闪闪的丈高观音立像,慈眉善目,唇角微扬,乍一看竟有些熟悉之感。 倒是金光瑶,甫一看见这观音像,便目露悲光,深深拜倒,头磕在蒲团上,肩膀耸动,蓝曦臣仔细一听,竟听他低低的哭泣着。 “阿……金宗主,此时才后悔莫及,祈求宽恕,只怕……”蓝曦臣本想说他临时抱佛脚只怕神佛也难保,哪知话还没说完,就迎上一张涕泪交加的脸,蓝曦臣吓了一跳,忙弯腰去扶他“阿瑶,你……” 金光瑶本就生的秀丽俊美,此时又泪眼朦胧,加上额间那颗醒目的朱砂,堪堪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任谁都无法将他与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联系在一起。蓝曦臣的心不由软了五分,温声问他“阿瑶,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出来,二哥替你想办法……” 金光瑶起先只是低泣,听他说这话,泪水就汹涌得怎么都收不住,哽咽了半晌,方收了眼泪,定定说道“二哥,我……我罪孽已深,神佛难容,何况是你……” 蓝曦臣疑惑看看他又看看那观音像“那你?你这是?” 金光瑶难得笑得真心,哑着嗓子道“我母亲的尸骨葬在这里,我来,带她走” 蓝曦臣顿时反应过来,难怪这观音像眼熟至此,这不是正与金光瑶有五分相似吗。一把将扶着的人推出去,蓝曦臣气急道“你……你疯了不成?你母亲,再好也是一个凡人,你怎么敢?你没想过你让她受此等香火供奉,那阎罗处可还容得下她?!你这是生生断了她转世投胎的路!” 金光瑶倒戚戚然笑起来“哈哈哈,容不下就容不下吧,连这纷绕俗世都容不下她,何况地下!我不管来生,我就要让她受万人叩拜,受香火供奉,世人欠她的,我一件一件替她讨回来!” “阿瑶!”蓝曦臣厉声喝住,企图将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人唤醒“你够了阿瑶,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喝倒也奏效,金光瑶止了眼泪,又恭敬拜了三拜,方起身吩咐道“悯善,动手挖吧,小心些” 苏涉点头,领人去观音像后动土挖起来。金光瑶又露出他一贯温和的笑,温声说道“二哥,里面动土,有些灰尘,咱们出去吧” 蓝曦臣此时灵力被封,没来由的,他一点都不担心金光瑶会对自己不利,只是想知道,自己这个深信了十几年的三弟,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院中一棵菩提树下站定,蓝曦臣温和问他“所以,你是打算带你母亲去哪里?”。金光瑶依旧笑着答道“远渡东瀛……” 蓝曦臣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又淡淡问道“你那么肯定你能走得了?” 金光瑶声音里也听不出悲喜“总要试一试” 蓝曦臣不知该期盼他被抓还是该期盼他脱身,一时竟因自己的立场奇怪而烦躁起来:不是说过绝不姑息的吗,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汪汪汪……”几声狗吠打破了院中宁静,他自己送的灵犬,金光瑶怎么会听不出来 蓝曦臣闭眼,心里竟有一丝的遗憾道“看来你也不能万般算无遗策,有人找来了” 金光瑶扬手示意院中弟子准备好弓箭,一边自嘲笑道“是呢,还是我送的灵犬,竟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你们,盯好了,靠近者,格杀” 蓝曦臣蹙眉警告道“别乱来,已经要走了,就别枉生杀孽了” 金光瑶笑着颔首“二哥教诲,阿瑶记下了……” 第156章 告白1 金凌寻了魏无羡出来,哪知一路就寻到云萍城。云梦他自小野惯了,倒也熟悉,只是魏无羡没找到,仙子却一路带着他到了一座观音庙前 “仙子,别叫了!你是想把这镇上所有人都吵醒吗?”毕竟是从小养大的灵犬,脾性怎么样金凌还是知道的,若不是这观音庙里有什么,想来它也不会狂吠不止 可这只是一座观音庙而已啊,除了里面一座纯金的观音立像算是有些盛名外,其余就是一座很正常的庙宇。金凌想起之前来过这里,深觉没什么奇怪的,便上去叩门 果然没有人应,金凌刚要离开,又觉仙子不会无故示警,便心一横,爬墙便要去看个究竟 “金凌快跑!”才露了个脑袋,就听有人急切唤他,紧接着一管竹笛横飞过来替他挡了一支直冲面门的箭。 第225章 突然的变故令他措手不及,从墙头上摔下来,也顾不得想发生了什么事,就听魏无羡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金凌,快跑!” 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魏无羡信任至此的,但这种情况下还是先跑了再说。虽然没有停留地拔腿就跑,可身后还是隐隐传来追兵的声音“仙子!”金凌厉声喊道“快去找人,找含光君,魏无羡有难!快!” 等再一次被带回观音庙的时候,金凌难以置信的几乎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了,里面站着的泽芜君,魏无羡,还有自己的小叔叔金光瑶 见他进来,蓝曦臣痛心道“阿瑶,你……阿凌还是个孩子,还是你的侄子,你该不会……” 金光瑶任旧那副春风化雨的笑脸“阿凌,听到了吗?你乖一点,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纵然在莲花坞里已经听了不少有关自己这位小叔叔的事,可亲眼看见他,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眼前这个疼自己宠自己的小叔叔和那个坏事做尽的幕后黑手联系在一起。金凌不知该怎么办,这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十几岁少年的认知,他只能喃喃流泪“小叔叔……” 蓝曦臣冲他招招手道“阿凌,过来,到我这里来……” 金凌依言过去,与魏无羡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一丝担忧,突然就不害怕了,忍着泪嘴硬道“魏无羡,你乱跑什么?” 魏无羡从刚才就一直为他悬着心,也是为了救他才一时不慎暴露了,现下三人都受制于金光瑶,倒生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动来,魏无羡不答反问道“你来寻我的?” 金凌于气人之道上确实深得江澄真传,只见他傲慢转头“切,谁寻你,我是晚饭吃多了,出来消化消化” 魏无羡轻笑不留情面揭穿他“从莲花坞寻到云萍城?近二十里?” 金凌语结,脸涨得红红的“你,你管得着吗?” 蓝曦臣可没有他们两个的闲情逸致,忙制止,心急问道“魏公子,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忘机呢?你们两个发生什么事了吗?” 魏无羡适才就是因为与蓝忘机闹了不愉快才出来的,现下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两个差点擦枪走火,现下正一个羞愧难当一个傲恼不止吧,只好含糊道“哦,我,我也晚饭吃多了,出来消化消化,含光君,他不与我住在一处,所以,他在哪里,我也不知” 还不等蓝曦臣露出不解的神色,一边的金光瑶已经轻笑出声“哈,你们居然没住在一起,哈,果然是有事……我就说你为何来的这般迅速,难怪……” 魏无羡听他话里有话,不忿道“谁说我们就一定要住在一起啊?金光瑶,你什么意思?” 金光瑶笑得更加神秘暧昧“没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为含光君可惜罢了,他等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居然还没修成正果,当真,遗憾啊” 鉴于金光瑶的顽劣行径,魏无羡不信他的话,只转头去看蓝曦臣,却见他也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蹙眉盯着自己,方心中突突跳起来,声音带了几分焦急道“泽芜君,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蓝湛他……” 蓝曦臣痛心闭眼,复又睁开,眼神凌厉了几分道“魏公子,你当真不知吗?” 从蓝曦臣眼神里,魏无羡看到他为自家弟弟深深的痛心,那么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事,可直觉告诉他,不论什么事,总与蓝忘机对自己的感觉有关。魏无羡几乎哀求道“泽芜君,我真的……我不知道,求你告诉我” 蓝曦臣深深看他一眼,声音里带了责备“魏公子,你……自你回来,每夜与他共处一室,每日纠缠于他,他对你如何,又为何如此对你,纵是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你怎么会不知?” 魏无羡脑子里轰得一下炸开:自从回来,每每共处一室,蓝湛对我,百般呵护照料,还再三抱我迁就我,与我同吃同睡,对我当真是好得不得了,可是,可是究竟是哪一种好呢?我的确对他心有好感,可一直不清楚他的心意,方才也是,他突然推开我,不就是不想跟我继续下去的意思吗?那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见他慌乱纠结得说不出话,蓝曦臣声音又冷了几分“魏公子,你当真不知?还是,你,记忆有损吗?” 魏无羡一时间慌乱悔恨得几乎流出泪来,直觉告诉他蓝曦臣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泽芜君,我,我不知道,我的记忆,不夜天之后的事,我确实,记不起来……难道蓝湛他……” 一个打死不说,一个又记忆有损,这两个还真是……见魏无羡脸上痛苦之色不似作伪,蓝曦臣也不忍再苛责,他忍着心痛,叹气道“罢了,忘机性子如何,我最了解,这些年他做了什么,只怕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怎么也不会说的。好吧,那就让我来说……魏公子,你还记得不夜天那一晚,你祭出阴虎符大杀四方,杀够性了却也是强弩之末。见你倒下,忘机纵也受伤,却还是不顾一切御剑带你离去。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乱葬岗的血池边上,抱着你,你的尸身,诉说他心里的话,当时情境,纵使瞎了聋了也不会看不出听不出他的心意……” 魏无羡急促的呼吸着,心里说不出是空的还是满的,只觉有什么堵在自己喉咙里,又觉心里哪个地方缺了一大块,疼得自己只想去捂一捂。 蓝曦臣似是不愿再想起那个场景,他闭眼缓了缓,还是继续说道“当时玄门众家只要拿你是问,忘机不肯将你的尸体交出,拼死相护,甚至不惜打伤姑苏蓝氏去寻他的长辈……之后,忘机便被带回云深不知处,以罔顾蓝氏训诫,不分是非黑白之名,罚戒鞭,三十三鞭……” 第226章 眼看蓝曦臣不忍再说下去,是啊,已经过了十几年,他说起来都心有余悸,那蓝湛当时受罚的时候,该是怎么一副血肉横飞的惨状?魏无羡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说抱歉吗?可有关戒鞭的事蓝忘机从来没有提起过只言片语。唯有心痛流泪,为蓝忘机,也为自己…… 平静了一瞬,蓝曦臣继续道“忘机打伤三十三位长辈,便罚他三十三鞭。三十三记戒鞭,一次尽数罚完,你可知道戒鞭打在身上有多痛,要躺多久?整整一年,忘机如一个死人一样,整整躺了一年!” 魏无羡心疼的几乎裂开,眼中的泪怎么也擦不干:戒鞭有多痛,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江澄受了一鞭便躺了一个多月,三十三鞭,三十三鞭,蓝湛这是,拼死也要护着我,也要为我正名…… 蓝曦臣也被鼻中酸意激出泪来,他忍着哽咽,声音哑道“这还不够,待他背上伤好了些,将将可以起身了,知晓你尸身尤在乱葬岗,还硬要拖着那样的身体去找你,你知道吗,他当时连剑都御不了……可你现在,居然对我说,你不知道……魏公子,忘机小时候是弟子楷模,长大了是仙门名士,一生都洁身自好不染尘埃,我曾跟他说他唯一犯过的错就是你,你知道他如何回我吗?” 魏无羡已经泣不成声,睁着泪眼祈求他快说,只见蓝曦臣闭眼,一行泪水划过他唇边,他轻颤着开口道“他说,为你,他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甘之如饴……”咀嚼着这句轻飘飘的话,魏无羡只觉自己混账到了极点,明明这么好的蓝湛,世间仅仅有的这一个蓝湛,老天垂怜给了自己了,还不珍惜,还不捧着宠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他的心。这段时间以来,每每自己想逃跑故意恶心他,故意做些出格的事,都是为了逃离他身边,纵使这样他都愿意一路相护。还有今晚,只怕他最后关头推开,也以为是自己又一次消遣他的故技重施 魏无羡再也听不下去,不顾有人拿箭抵着他的喉咙,一个劲往外冲,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冲过去,抱着他,告诉他: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第157章 告白2 魏无羡总算知道金光瑶最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们身在局外,看得一清二楚,倒是只有他和蓝忘机两个,相互摸不透对方的心意,明明相互喜欢着,却又心照不宣的不想勉强对方。可纵然自己这般混账得天上有地下无,蓝忘机还是毫无怨言相惜相护,怨不得涵养好得如同蓝曦臣都禁不住动了怒。魏无羡本就不是扭捏做作的人,想通了这一关节,只懊悔得想把自己踹回娘胎里去,也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将蓝忘机扒光了,好好对他说一说自己的心意 见他不管不顾往外冲,金光瑶轻笑着拦道“魏公子,着什么急呢?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魏无羡哪里还有心情和他废话,只奋力往外冲,连形象礼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顾了“你理解个屁……” 金光瑶不怒反笑“别着急嘛,我只是提醒你,你的含光君,他已经来了……” 果然避尘铮一声响,蓝忘机剑光四散掀翻了一众挡在魏无羡身前的修士,翩然落在院中。魏无羡已知晓了他对自己的心意,现下又看他,竟又生出些心有灵犀的感动来。强行压着胸口喷涌而出的狂热,魏无羡跌跌撞撞就要向他跑过去“蓝湛,我……” “小心!”蓝忘机虽也变了脸色,可张口提醒的却是快他一步的蓝曦臣 魏无羡急着要对心上人述说心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时不查就被金光瑶反手制住,喉咙口堪堪就抵在那锋利如刀刃的琴弦上 蓝忘机突遭变故,神色也变了一变,失声痛呼“魏婴!” 奇怪的是,命悬一线的魏无羡却丝毫不觉害怕了,他盯着蓝忘机心疼不已的脸,只觉满足又欣慰:这么一个谪仙般的蓝湛,居然真的是自己的,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更让人开心的事 蓝忘机全然不知他的心思,只恶狠狠盯着金光瑶道“放开他!” 于金光瑶探查人心的手段之高超,他怎么会不知道蓝忘机的命门在哪里,只稍稍将手中琴弦紧了一分,蓝忘机神色便又凌厉了几分。只听他阴测测轻笑道“既然含光君还在乎魏公子的命,那就退后五步,您离得近了,我怕我被您吓得狠了,这琴弦……” 不等他说完,蓝忘机便依言退后了五步,只是依旧红着眼冷冷道“放开他!” 金光瑶笑着摇头:这两兄弟还真是,一样的重情重义,只是自己,恐怕没有魏无羡这般好命。虽心酸不已,金光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好了,接下来,把壁尘也收回鞘中吧”说完又紧了一分琴弦,蓝忘机眼睛都恨得红了,可那根弦,就如同勒在自己心上一般生疼,他又怎么会违抗 魏无羡顿觉喉间疼痛,想是已经被锋利的琴弦割破了,他转了转头,艰难道“金光瑶,你别太过分” 金光瑶失道“这就过分了?魏公子,你也太低估你在含光君心里的分量了吧,接下来我还要让他动手自封灵力呢,你也不想想,你的命在我手里,他怎么能不听” 魏无羡虽被他制住,却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对,蓝忘机毫不迟疑的抬手封了自己的灵力,眼神一刻不离的盯着自己喉间那根要命的琴弦,完全视别人如无物 魏无羡心中何止感动,如果说戒鞭的事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凭蓝曦臣的描述。可那已经足以让魏无羡穷尽一生感叹自己的混账了,而现在,就在眼前,魏无羡真真切切看到了蓝忘机眼里的关切心痛和那股为了自己不要命的架势,怎能不被这份沉重又来之不易的深情轰去理智 第227章 “蓝湛,我,我有话对你说……”几乎脱口而出,魏无羡只觉心中那团堵着的东西再也阻挡不住,硬生生要从心里冲出来 金光瑶失笑“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 魏无羡气他的不合时宜,这个时候了还不能体谅他心潮澎湃欣喜若狂心花怒放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情不自禁的心情,当真可恶,可恶极了。不顾喉间的丝弦就要往出冲道“不行,很急” 金光瑶却是真的不合时宜,他促狭道“那这样说也可以” 魏无羡当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竟觉得金光瑶说的也在理,遂附和道“说的也是” 舒了口气,也给自己加了把油,魏无羡用尽几乎所有的力气道“蓝湛,蓝忘机,含光君……我方才是真心要和你**的……” 人群顿时哑然,或者说本来也没有人说话,只是更静了,静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个蓝忘机和魏无羡 不出所料的,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含光君也丢了一个呼吸,他努力呼气吸气来填补自己脑中巨大的眩晕感,那种被幸福砸中的,不知所措的,眩晕 只有魏无羡不查,或是根本就顾不上其他人能否抵挡得住他这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剖白,仍旧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听到了吗?”魏无羡控制住自己的哽咽“蓝湛,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 蓝忘机已然呆立成一桩木鸡,持剑的手微微颤着,不可置信般重复呢喃“你……你方才……说……” 是啊,最是雅正端方的谦谦君子,本以为等来了心上之人,凭着自己一腔真心,也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却不曾想刚才在客栈里,那个还满不在乎的对自己说都是男人偶尔这样也正常的人,现下就给了自己当头一棒,期盼已久又难以置信的一棒 “你……你说……”蓝忘机急着要再听一遍,可三十多年的涵养守礼却固得他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句话 魏无羡却不管,他之前拘泥着是因为不确定蓝忘机的心,刚才在客栈里见蓝忘机忽然推开自己,理所当然觉得他并不喜欢自己。现下确定了,那还顾及什么?喜欢你就要说,想要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连想要和你做那种事,也是要坦坦荡荡大声说出来的“没错,我说,我方才是真心想和你……” “咳!…”终有人听不下去了,蓝曦臣尴尬提醒了他一句“魏公子,你这句话说的时机真对,场合也真对……” 魏无羡虽在致歉眼睛却一分也不离开蓝忘机的脸道“对不住,蓝宗主,我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接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魏无羡毫不顾忌的将自己的心剖给蓝忘机看“或者换个说法,蓝湛,心悦你……” 他说一句,蓝忘机的呼吸就急一拍,喃喃和着,似是求证,更似是回应“……心悦你” “爱你……” “……爱你” “想要你……” “……想要你” ……两个人坦荡急切的,纵连金光瑶也不好再拘着他,甫一感觉喉间一松,魏无羡已经一个飞扑撞进蓝忘机怀里,紧紧抱着他轻轻颤抖的身体继续“蓝湛,我的记性是真的很差,以前的事很多我都想不起来了,可是以后,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我都会记着,一件也不会忘……我发誓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像从前一样逗你玩,更不是因为感激你,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有,只是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天天*床,你想对我做什么你就做,你爱怎么就怎么,我都喜欢,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 饶到此时,蓝忘机才从眩晕中回神,轻颤不止的手扶起怀里人的肩,却又在对上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和急切的眼睛时失了言语 魏无羡抬头盯上蓝忘机赤红的眼,一个没忍住,泪又滚下来,可这次却是坚定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删了又实在觉得可惜,加了人物的心理活动进去,权当弥补一下心中遗憾吧 第158章 困兽3 循着魏无羡出来的可不止一个金凌,还有时时关注他的聂怀桑 见他们从外面回来,除了江澄,聂怀桑也坐不住了,毕竟要让金光瑶身败名裂,这临门一脚,还得靠这位昔年同窗才行 刚一绕过宴厅的回廊,就听见蓝忘机肝胆俱裂的一句“滚开!”和紫电避尘猛然撞在一起激起的不停回荡的灵力波动 “这是,打起来了?”敛了气息,聂怀桑蹑手蹑脚扒在回廊尽头听。这一听不要紧,魏无羡如何失丹,如何修了鬼道,又如何身死魂消,被他一气听了个全。全然无心情再赴宴了,也突然就不想再去火上浇油般将魏无羡牵扯进来了,甚至怀疑自己,救他回来,对魏无羡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是啊,前一世的魏兄,本是我最羡慕的那种人,修为高,天赋好,聪明又潇洒,重情又重义。却不曾想这样的一个人竟也经历了噬骨般的剧痛将自己的金丹生生挖给别人,没了金丹,不得已修了鬼道,却又在穷其道不夜天接二连三失去至亲,最终心神俱裂以身饲鬼。他的魂魄沉寂了这么多年,甚至多方问灵都没有结果,何尝不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留存世间了呢 如今,自己为了一己之私,一意孤行将他救回来,何尝不是对他又一次的凌迟呢?而且他那个人,一心要荡平不公,纵然两世为人了,想来也不会变的。那以后,该让他如何自处呢,是依旧呼风唤雨的夷陵老祖还是没有金丹连灵力都聊胜于无的魏无羡呢?不论哪一个身份,对他来说,都太残忍了呀! 第228章 呆坐在他们乘船离开的码头,聂怀桑沮丧得不知所以,自计划开始后,头一遭,他竟隐隐后悔起来:世人都道有苦难言,可他们有谁比魏兄更苦呢?大哥,虽然死的蹊跷,但是说句实话,也是因聂家的刀灵所起,也算是应了业障。金光瑶,就更不配了,因别人挡了路便要大开杀戒,甚至不顾人伦弑父弑兄,他行到这一步却只配一句报应不爽。 可是魏兄,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呀,为何他却要遭受这世间最难以启齿的恶意,那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清明正义可言…… 心凉至此,连报仇的心都淡了几分,连焦急前来报信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都恹恹的,只是淡淡的问“先生他们呢?” 来人见他神色不对,也不知为何,只能如实回报“我们盯得紧着呢,他们刚一出城,先生就已经跟上了,想来也是前后脚到,老宗主的尸体也带上了,隐忍了这么久,宗主,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聂怀桑本纠结矛盾得不得了,可一听到自家大哥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恨得心都要痛起来,怆然一笑,聂怀桑喃喃道“魏兄,我终究也比不上你,这个仇,我当真不能不报!” 收拾心情,聂怀桑掸了掸衣服上沾的灰,轻叹吩咐道“将各处的人都撤回去吧,还有那两名女子,也都好生安置了,以后……呵,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 来人疑惑不解“可是宗主,咱们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当真,说撤回便撤回吗?” 聂怀桑闭眼,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温度,只是听上去正常道“当真” 御剑赶到云萍城,循着聂氏的暗号找过去,果然百晓生他们已经到了,正隐在一间客栈焦急等他 “宗主,您终于来了”百晓生赶紧迎上来施礼 聂怀桑听得疑惑,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百晓生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含光君与夷陵老祖,似乎……” 聂怀桑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不肯定也不否定的说道“他们现在哪里?” 百晓生已然在江湖上历练得成了精,见聂怀桑这样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涉及仙门名士和魔道祖师,这种事还是不要随便嚼舌根的好。便隐了话头,沉声回禀道“下榻在前街一家客栈里,只傍晚时分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一直闭门不出。不过他们白日里已然去过那观音庙了,想来应当会有所行动” 聂怀桑点头,复又问道“他们人呢?” 百晓生通透,立刻回道“迟了含光君他们一步到的,现下都在里面,外头布了界,我们也不敢轻易靠近。只是……” 聂怀桑忙问“怎么?” 百晓生轻声道“泽芜君也在……” “二哥?”聂怀桑眉头凝住:这个当口,他应当不至于还看不清金光瑶的真面目,现在还搅在一起难道是……聂怀桑蹙眉问道“行动可受阻碍?” 百晓生摇头道“不曾,金光瑶依旧对他礼遇有加,不曾怠慢” “哦?”聂怀桑不只是疑惑,隐隐还有些担心起来:如果蓝曦臣倒向金光瑶,这事情只怕,难以收场了。只是这么多年对蓝曦臣的了解来看,他不应该是不分黑白的人啊 稳了稳心神,聂怀桑沉声吩咐“再去探” 有弟子依言去了,不多久便飞奔回来复命“宗主,金家的小公子也来了,属下正好碰见金家的修士在满街追他,听他吩咐那条狗去找含光君报信,还说,还说魏无羡有难” 聂怀桑心思飞转:那狗聪明得很,含光君必然赶去支援了,魏兄性命应当无虞,只是泽芜君此时立场不明,金凌又牵扯进来了,后果若不是我所想的那般,那我们聂氏到时候便有口难辩了。略一沉吟已然有了主意,沉声吩咐下去“引着那狗,去找江宗主,其他家族的人,也顺手带上吧,眼见为实的人越多,事情结果就越是不容置疑,到时候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只揪着我不放” “是”方才那人领命去了,百晓生听得疑惑,上前问道“宗主的意思是,有人察觉了吗?” 聂怀桑失笑“先生,你真当我算无遗策吗?说实话,我也忐忑得很呢” 百晓生方掂量出事情的份量,自觉帮不上忙,便也就沉默了。聂怀桑见影响了士气,方笑道“忐忑归忐忑,咱们这么多年布局也不是闹着玩的,现下只要泽芜君立场不倒,事情就还在我们控制之内,所以,我得……” 百晓生忙阻止道“宗主,老宗主尸身一旦缝合,危险不可估量,您又何必亲自涉险?” 聂怀桑感激看他一眼“不瞒先生说,我也不是非要不自量力,只是布了这么多年,总要让我亲眼去见证一下结局吧?放心,我晓得轻重,不会冒进的” 百晓生担忧却无言以对,聂怀桑笑道“有劳先生早做准备,待江晚吟来了,便动手吧” 百晓生点头应了,担忧道“宗主小心” 聂怀桑怆然一笑“你们也小心” 第159章 落定1 聂怀桑还在苦恼该以什么理由去观音庙呢,哪知就碰上出来寻狗的苏涉 “前面那位仙友,麻烦搭一句,去清河该走哪条路啊?这云梦全是水路,还真是难找得很……”聂怀桑故意叫住他道 “聂宗主?你好啊……”不知是不是跟金光瑶跟的久了,聂怀桑觉得这苏悯善说话也沾了一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就不麻烦,苏宗主了……”聂怀桑见他阴测测朝自己走来,寻个借口就要跑。苏涉哪里肯,只快走了两步伸伸手就拿住了他的后脖颈子“没抓到那畜生,带个家主回去也不错” 第229章 聂怀桑被他这一通相提并论噎得无语,只得愤愤不平“呃,苏宗主,我实在没啥用处啊,还不如一条狗有用呢,不如你还是放了我吧,你们要做什么我只当没看见还不行吗?” 苏涉失笑“聂宗主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多一位家主在手,总让他们多一分忌惮,呵,得罪了” 生生受了这厮一手刀,聂怀桑疼得龇牙咧嘴,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要想深入虎穴,就得吃点苦头,苦点就苦点吧 被苏涉揪着领子丢在观音庙正殿地上,聂怀桑膝盖磕得生疼,差点嗷呜一嗓子喊出来。可顾及到蓝曦臣立场不明,他还是生生忍住了,屏气凝神支棱着耳朵分辩现下的敌我情况 只听金光瑶有些责备的问苏涉“怀桑?悯善,你伤了他?” 苏涉不屑道“没有,吓晕过去的” 鉴于他的怂包日常,众人竟一致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聂怀桑心里暗叹:久不亮爪子,都当我是山猫呢! 正自愤愤的,金光瑶却有些心疼的开口了“悯善你,下手不要那么重,他不经吓也不经摔的” “哼”两个人心里同时哼出声来,一个是苏涉深觉吓晕他未曾费力气有些胜之不武,一个便是聂怀桑深觉金光瑶装模作样几欲作呕 只有蓝曦臣是真真切切的心疼“你抓怀桑干什么?拘了这些人还不够吗?” “呵,二哥,多一位家主在手,总多些取胜的筹码”金光瑶倒毫不避讳 聂怀桑顿时警惕起来,听蓝曦臣语露焦急不似作伪,那他就是受制于金光瑶了?还好还好。可是,这些人?除了金凌魏无羡难道还有别人? 聂怀桑本被丢得趴在地上,虽好奇却也不敢冒险抬头去看,正傲恼着,忽觉有双手将自己扶起来,放正坐靠在柱子旁一个蒲团上。全身笼在一团闻上去就奢华无度的香味里,聂怀桑识得,这是皇室传下来的瑞龙脑,只有金氏的嫡传弟子配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别人他不敢说,但这个人行事谨慎,说不定还真就看出来自己是装的了。哪知金光瑶只是轻轻将他放好,又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便走了,周身和暖,无一丝杀气 聂怀桑略有些疑惑,正要打开一条眼睛缝去看情况,差点被眼前情景唬出声来,只见魏无羡几乎是贴在身边蓝忘机身上,双手圈着蓝忘机的脖子,而自小雅正端方的含光君居然也伸手圈着魏无羡的腰。赶紧闭上眼试图将眼前这幕非礼勿视的活**忘了,就听见魏无羡欣喜又娇俏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到自己耳朵里来 “蓝湛,我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说谢谢啊?刚才在客栈里,是因为我说谢谢你才推开我的吗?” “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呢?你推开我我还以为是不喜欢我呢,所以才说了那句男人之间偶尔这样也正常的混账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除了你,我可没招惹过其他男人” “哎呀,别瞪我,女人也没有,嘻嘻” “不过蓝湛,我刚才是真的,没忍住……我是说客栈里,就是鬼使神差的就想跟你发生点什么,你亲我,我也受用得很” …… 若不是江晚吟那一鞭子,聂怀桑真怕自己哪一句就听不下去漏了馅。聂怀桑默默算着时辰,按他之前和百晓生约好的,江晚吟出现之后,不出一个时辰,他就应当会把大哥的尸体缝好送来 果然江晚吟不是来找金光瑶的麻烦的,聂怀桑暗道一句幸好,不然以这位一点就着的性子,如果发现自己被人设计了,还不提着鞭子打上门来啊 一个时辰过了,外头的雨又急了些,却依旧没有大哥的影子,聂怀桑隐隐有些着急:大哥怨气再重,也是凶尸,若等东方露了白,只怕纵有冲天怨气也要打折扣了 观音像后面一阵嘈杂慌乱,聂怀桑凝神听着,心里有了底:定是他让百晓生事先埋的毒粉被挖出来了,也不想想,这重金求人配的毒,沾身就烂,入血即死,等得就是这一刻 沾了毒的竟是金光瑶吗?没来由的,聂怀桑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忽然间那个附身为自己抚额发的人的脸就在脑中清晰起来:眉眼弯弯,梨窝浅浅,一笑就有一种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记忆里那个偷偷带自己捉鸟斗蛐蛐的孟瑶突然就跳到自己脑子里,几乎没把他眼泪逼出来,幸而大家都在关注金光瑶的伤势,没有人注意到他。 正自纷乱,就听哐哐几声拍门的声音传来,聂怀桑心道“终于来了” 第160章 落定2 蓝曦臣是在观音庙正殿快要塌下来的时候被蓝忘机拦腰扯出来的 “阿瑶!”蓝曦臣声嘶力竭喊出这一声的时候整个正殿都刚好埋在飞扬的尘土和倒塌的房梁墙壁里 “兄长!”蓝忘机的声音急促又担心“别过去!”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唯有蓝曦臣失魂落魄般抓住自己弟弟胳膊喃喃自语“阿瑶,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蓝忘机虽然知道他与金光瑶相交多年自然交情匪浅,却没想到他羁绊如此之深,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抖着,眼睛里蓄满的泪只因自己家主的身份而没有肆意流下来 “兄长”蓝忘机又轻轻唤了一声,蓝曦臣方才平静了些,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和身边魏无羡对视了一眼,见他冲自己摇头,蓝忘机明白,要让自家哥哥一下子就接受这突然的变故,真的不可能,哪怕是一奶同胞,心里的难过伤心却也是没办法代劳的 第230章 “蓝湛,让泽芜君自己冷静一会儿吧,听景仪说他们把小苹果带来了,咱们去看看”魏无羡使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蓝忘机点头跟他出来,脸上却一直愁云密布,本就冷若冰霜的脸显得更加冷峻了。“哎,蓝湛,这是什么表情啊?”魏无羡心里知道他的担心,故意揶揄道 “兄长他……”蓝忘机蹙眉担忧道 魏无羡靠近了些,诚恳道“你忘了?在云深不知处咱们说过什么,他们关系再好,泽芜君也是你哥哥,有自己的原则,也代表着姑苏蓝氏的立场。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给他点时间,他不会怎么样的,放心,啊” 蓝忘机眉头仍蹙着,摇头道“你不知,兄长他……他们……” 魏无羡疑惑“什么?他们?他们怎么了?难不成还跟你和我一样啊?” 蓝忘机眼里亮了亮,但依旧沉默不语 魏无羡惊得睁大了眼睛“我我,我乱说的,他们怎么会?” 蓝忘机苦恼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兄长和敛芳尊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 魏无羡忙耸肩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都能感觉到不一样,只怕确实不一样。既然如此,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去安慰安慰他?” 蓝忘机摇头“执念在心,别人,无能为力” “对啊”魏无羡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那就别苦恼了,你哥哥是谁啊,一定能处理得好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这棺材处理了,虽然你用了七根琴弦把它和观音像固在一起了,但赤峰尊那冲天的怨气,只怕也封不长久……” 说完又极无奈的撇撇嘴“可是怎么办啊蓝湛,我不想去管这些事了,以前觉得哪里有不平事,都该去尽一份力。可是现在……” 听他不说了,蓝忘机看向他疑问道“嗯?” 抬手圈住蓝忘机的脖子,魏无羡笑得心满意足道“现在啊,不一样了,有家室的人了,得惜命……” 纵是互通了心意,可骨子里恪守礼数三十多年的雅正君子哪能一下子就变得跟他一样没皮没脸,稍微耸了耸肩适应了一下魏无羡的亲近,蓝忘机已经耳尖已经红红的道“别胡说” 魏无羡真是爱惨了他这个样子,又搂紧了几分,更加肆无忌惮道“不但要惜命,还要惜时,春宵一刻……” 还没说完就被脸颊都红起来的蓝忘机打断道“魏婴” “哈哈哈”魏无羡笑得坦荡欣喜“你总是这么爱害臊,哈哈,真可爱。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稳稳心神,蓝忘机温声道“你想去哪里?” 魏无羡挑眉看他“我想去哪里你就陪我去哪里吗?” 蓝忘机点头“嗯” 魏无羡不可置信道“真的?你哥哥,你叔父,还有这一大摊子事……” 还没说完就见蓝忘机温声一笑“我们不做,自有人去做,况且……” 说着牵起魏无羡的手道“要惜时” 这回轮到魏无羡脸红了,他反应了半天,方才不服气道“蓝湛你,这都跟谁学的?你,这些话,不许对别人说知道吗?” 如同上次一起下山时一样,蓝忘机牵着小苹果,魏无羡悠然坐在驴背上,可这次,两个人的心境却全然不一样了 魏无羡心里满当当的,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爹娘也这样悠闲自得一起云游一起夜猎的场景。他鼻子酸酸的,软着嗓子喊了一句“蓝湛,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梦里我阿娘许的愿望吗?” 蓝忘机脚步未停,转头看着他肯定道“嗯” 魏无羡满意笑道“你当时说我阿娘许的愿都会实现的,果然就实现了,你说这叫什么?” 蓝忘机温声问道“什么?” 魏无羡身体往前靠了靠,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叫做丈母娘看……”忽又觉得不对,赶紧纠正自己“呸呸呸……” 听出他言外之意,蓝忘机轻笑出声,魏无羡忙拉住小花驴子不服气道“笑什么?我说错了,应该是我阿娘知道你迟早是我的人,专门到我梦里提醒我的” 蓝忘机耳尖又攀上一抹粉红,魏无羡揶揄道“蓝湛,你这人,真是的,有时候说话吧,撩死人不偿命,有时候又这样,不就说了句你是我的人么,你看你脖子都臊红了” 蓝忘机不语,似乎是要想一想自己那句话说得撩人不自知,就见魏无羡探下身体,凑在他耳边道“别害羞了,我也是你的人了,行不行?” 温热的气息堪堪喷在蓝忘机敏感的耳朵眼里,痒得他浑身都僵直起来。 见他果然臊得脸都红了,魏无羡心里那点不知道是作恶欲还是情不自禁悄悄爬上来,指使着他扳过蓝忘机僵直的肩膀,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果不其然,雅正端方的蓝二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吻轰得一动不动,只喉结不停滚动着 “啊?蓝湛,你这是……让我唱独角……呜……”似是再也忍不下去了,蓝忘机伸手勾下魏无羡的脑袋,粗暴得将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巴堵上 有时候情欲的爆发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两个人黏腻了一路,却没有哪一个有胆量点头一把火。可一旦点了,便如同一地黏糊糊的松油,只需一颗星火,都会烧得焮天铄地 似观音庙里那般浅尝辄止的吻已经没办法填补蓝忘机期盼了十六年的心,还有什么比自己爱着的人也同样爱自己来得更幸福呢? 第231章 长臂用力将魏无羡从驴背上抱下来,一手紧扣着魏无羡后脑使劲将他的唇往自己唇边送,另一只手紧紧将他箍在自己怀里,生怕一松开就如同自己做过的梦那样一醒就消失了。于这事上,蓝忘机从来没有过经验,虽然做过几个难以启齿的梦,可梦醒时分总是怅惘悔恨更多,哪里会真的去回味呢。此时也一样,脑子里的情欲轰得他只想跟魏无羡亲近,更亲近,至于怎么亲近,却是毫无章法 魏无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喘着粗气,生涩的回应比他更生涩的蓝忘机粗暴得近乎掠夺的吻,直到一丝腥甜在舌尖荡开,才伸手推了推蓝忘机炙热的胸膛,沙哑着嗓子道“蓝湛,等下,别急……” 想是蓝忘机也尝到了那丝腥甜,他睁开血红的眼,伸手心疼得抚上魏无羡被自己不得章法的亲吻咬破的嘴唇,心疼道“疼吗?” 魏无羡摇摇头,软着嗓子道“不疼,蓝湛,我昨晚跟你说的话你都记得吗?” 蓝忘机轻喘着点头 魏无羡忙点头道“嗯,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承认刚开始是为了恶心你,好让你把我放了,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真的是我想要那么去做,想要跟你亲近,想要躺在你身边,想要跟你在一起。我甚至怀疑过断袖会不会因献舍传染,哈哈,蓝湛,你说我多笨……要是早知道你对我也有非分之想,我早把你扒光了办……” 最后一个字被堵在嘴巴里,蓝忘机猛然又亲过来,魏无羡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子,也热烈得回应着。魏无羡这下才明白了那些美人图里的人为什么动不动就亲在一起,两个相爱的人最直白最单纯的表达爱意不就是这样吻在一起么? “蓝湛,我们,真的,私奔吧……” “嗯” 第161章 坦诚1 对于蓝忘机来说,情欲二字是极其陌生的,从小没有在父母膝下感受过亲昵,少年时候又一直被当做标杆立着,纵使清冷的生命里撞进来一个如炭火般灼热的魏无羡,也不曾一下子就将他冰封的心防打开。 与旁人的肢体接触,他一直都是排斥的,哪怕是跟魏无羡,刚开始也只是觉得不讨厌罢了。直到被骗喝酒那一次,他嫌热得慌一次次从床上溜下来,又一次次被魏无羡扛回去的时候,竟隐隐觉得与另一个人挨肩擦脸,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直到火烧云深那一次,蓝氏面临生死考验,自己仓皇间救人的时候竟有意无意间规避着和别人的肢体接触,这可让他气急败坏起来:难不成这种事也要分人吗?难道自己对魏婴竟存着别的想法吗? 心中疑惑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岐山听训的时候,他也明显感觉出魏无羡对自己的不同,被一个家人之外的人关心着,还是一个对自己来说不太一样的人的关心,这种感觉令他甜蜜又委屈:终于不用一个人去承受那些沉重的事了,生平第一次的,他对另一个人卸下心防,在他面前做回自己,做回那个有血有肉有人气的蓝忘机。 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愧是魏无羡,果然没有辜负他们当初许下的惩强扶弱的诺言,凭一己之力擒温晁斗玄武,指挥若定,张弛有度。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最后是他们两个被困在这暗湿的玄武洞里。被摘了抹额,又被粗暴的扒了衣服,生平第一次他那样慌乱无措,更加慌乱无措的是他听到自己的心:如果真的发生什么,自己竟是愿意的 两个人合力斩了玄武,魏婴也累得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央求他唱歌,央求枕在他腿上,鬼使神差的他居然都没有拒绝。后来便是令他痛彻心扉的那三个月,魏婴被丢下乱葬岗生死不知,万事不萦绕于心的他主动请缨去夷陵寻找,见魏婴完好回来他欣喜若狂,隐隐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又让他忧心忡忡 可魏婴说关他何事,是啊,他又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管呢?彻夜谈过,他生平第一次那么主动说“让我帮你?”,不是肯定的陈述,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好在那个人并没有拒绝,这让他心里隐隐的甜蜜起来。温氏覆灭,人人都道魏婴本领通天,只有他担忧不已:魏婴在诡道之上走得越远,就离危险越近,也离和自己分道扬镳越近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是羞于言表,所以才有百凤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那个吻,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胆大包天起来,只是遵循自己的心,想让那个人离自己更近,更近,直到完全属于自己 忍不住得要去想,忍不住想看见那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云梦楼台上看见魏婴,本想告诉他自己是来帮他的,却因患得患失最终都不欢而散,只留下那一朵不知该表钟情还是惜别的芍药花 那朵被他珍重收藏起来的芍药果然应了它将离草的本意,穷奇道一别从此正邪两立。谎称夜猎偷偷跑去夷陵,主动揽着那人的腰送他回乱葬岗,看见他现状心疼得几乎落泪,听闻他受伤心疼得只想抱在怀里 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世上有许多只消并肩而立就可以走下去的友情,他却不是,他想抱着,想亲着,甚至占有着,就如同现在这样。只是这心思刚明白就被无情的斩断,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的人身死陨落,十几年里杳无音信,他不知道祈求了多少个日夜才换来老天垂怜,将他心尖上的人还了回来 这一次,不再隐匿自己的心意,爱就表达出来,说不出口,那就守着你照顾你保护你。何其有幸,魏婴也同样喜欢自己,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幸运的事,如果心自己会表达此时一定是欢欣雀跃的,而他除了更深更用力的吻过去,也再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第232章 也许已经是天荒地老了,他们才稍稍分开了这个抵死缠绵的吻,将那轻轻颤抖的身体紧紧箍在怀里,蓝忘机深觉书上说的什么相思成疾失而复得如痴如醉简直诚不我欺 “蓝湛,你什么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魏无羡靠在他胸口,软着嗓子问道 “很早”蓝忘机诚实回答 魏无羡自然明白这很早的意思,他控制着鼻酸,声音哑哑的说“真是个傻哥哥,我那个时候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你就该早早地把我办了才是,你们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就是个好地方……你说你把我办了,我就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的一个人爱我珍惜我,哪里还舍得死呢?” 话音刚落又被蓝忘机低头吻住,不过这次只是吻了一会就放开,临了还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点温柔的警告说道“再不许说死” 对上那双水汽氤氲满含温柔的眼,除了点头说好魏无羡不知道再说什么才是 半晌,头顶上当传来蓝忘机低沉又有点沙哑的声音“我们,找地方投宿?” 莫名就觉得带了些隐忍的克制和邀请,魏无羡吞了口口水,楞楞的点了点头 “走吧”蓝忘机轻轻笑着又在他额上一吻 那层窗户纸就是那么奇妙,没捅破的时候还能佯装不知同吃同睡假装淡定,一旦捅破了却又束手束脚扭捏起来 两个人盯着房间里仅有的一个浴桶各怀鬼胎的相互谦让“蓝湛,呃,你先洗吧” “不用,我,我出去”蓝忘机耳尖红了一下就欲转身出门 魏无羡眼疾手快拉住他道“那我们,一起洗……” 蓝忘机耳朵的红迅速转移到脸颊部位,喉结滚了好几下,才艰难道“……好” 之前好几次都是乘蓝忘机醉了,魏无羡才能有恃无恐的对他上下其手,现下两个人都清醒无比,他突然就觉得连沐浴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当着另一个的面做起来也变得异常难为情起来 自己不动,蓝忘机也不动,魏无羡自知比耐心自己是比不过身边这位的,索性心一横眼一闭,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矮身钻进木桶里 坐在温热的水里,魏无羡心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全然忘了自己刚才的羞赧。招招手对蓝忘机笑道“蓝湛,过来……” 这声音似有魔力,蓝忘机明知过去会发生什么,还是经不住诱惑,起身向他走过去 水汽蒸得魏无羡皮肤表面氲上一层红晕,他朝蓝忘机伸出挂着水珠的手臂调皮笑道“我知道蓝二哥哥害臊,没办法,我脸皮厚,过来,我替你宽衣” 蓝忘机鬼使神差般靠近了些,魏无羡坐起身,利落的抽开了他外袍的衣带。以蓝忘机的角度看过去,魏无羡正脸颊红红赤着身体帮自己脱衣服,这个场景光是控制住自己别发疯就已经要使出全身力气了 “嗯?蓝湛,怎么了?……”魏无羡见他身体轻颤疑惑问了一句 下一句就连人带话被蓝忘机搂住拍在浴桶里,霎时间水花四溅狼藉一片,连蓝忘机滑落在地上的白色外袍也被打湿可怜的丢在一旁,没办法,这个时候可没人管它的死活 跟白日里那个失而复得缠绵悱恻的吻可不一样,魏无羡觉得蓝忘机激烈得几乎要将自己吞了,可又克制着自己没有下一步动作。见他忍得眼角都红了,魏无羡突然就心疼得不得了,软着嗓子喊他“蓝湛……我说过的话……算数,你想对我做什么你就做,我……通通都喜欢……” 似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军机密报需要急不可耐马上实施一样,蓝忘机一手揽起他腰,一手往木桶沿上一拍,飞身一扑已经将他压在了床榻上。论激动,魏无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顾不上自己的背被撞得生疼,只是手忙脚乱去脱蓝忘机身上已经沾湿的中衣 相爱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光是肌肤贴在一起都觉心旌神摇 (不许问下文,问就是生命的大和谐t﹏t) 对于蓝忘机来说,情欲二字是极其陌生的,从小没有在父母膝下感受过亲昵,少年时候又一直被当做标杆立着,纵使清冷的生命里撞进来一个如炭火般灼热的魏无羡,也不曾一下子就将他冰封的心防打开。 与旁人的肢体接触,他一直都是排斥的,哪怕是跟魏无羡,刚开始也只是觉得不讨厌罢了。直到被骗喝酒那一次,他嫌热得慌一次次从床上溜下来,又一次次被魏无羡扛回去的时候,竟隐隐觉得与另一个人挨肩擦脸,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直到火烧云深那一次,蓝氏面临生死考验,自己仓皇间救人的时候竟有意无意间规避着和别人的肢体接触,这可让他气急败坏起来:难不成这种事也要分人吗?难道自己对魏婴竟存着别的想法吗? 心中疑惑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岐山听训的时候,他也明显感觉出魏无羡对自己的不同,被一个家人之外的人关心着,还是一个对自己来说不太一样的人的关心,这种感觉令他甜蜜又委屈:终于不用一个人去承受那些沉重的事了,生平第一次的,他对另一个人卸下心防,在他面前做回自己,做回那个有血有肉有人气的蓝忘机。 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愧是魏无羡,果然没有辜负他们当初许下的惩强扶弱的诺言,凭一己之力擒温晁斗玄武,指挥若定,张弛有度。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最后是他们两个被困在这暗湿的玄武洞里。被摘了抹额,又被粗暴的扒了衣服,生平第一次他那样慌乱无措,更加慌乱无措的是他听到自己的心:如果真的发生什么,自己竟是愿意的 第233章 两个人合力斩了玄武,魏婴也累得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央求他唱歌,央求枕在他腿上,鬼使神差的他居然都没有拒绝。后来便是令他痛彻心扉的那三个月,魏婴被丢下乱葬岗生死不知,万事不萦绕于心的他主动请缨去夷陵寻找,见魏婴完好回来他欣喜若狂,隐隐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又让他忧心忡忡 可魏婴说关他何事,是啊,他又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管呢?彻夜谈过,他生平第一次那么主动说“让我帮你?”,不是肯定的陈述,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好在那个人并没有拒绝,这让他心里隐隐的甜蜜起来。温氏覆灭,人人都道魏婴本领通天,只有他担忧不已:魏婴在诡道之上走得越远,就离危险越近,也离和自己分道扬镳越近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是羞于言表,所以才有百凤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那个吻,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胆大包天起来,只是遵循自己的心,想让那个人离自己更近,更近,直到完全属于自己 忍不住得要去想,忍不住想看见那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云梦楼台上看见魏婴,本想告诉他自己是来帮他的,却因患得患失最终都不欢而散,只留下那一朵不知该表钟情还是惜别的芍药花 那朵被他珍重收藏起来的芍药果然应了它将离草的本意,穷奇道一别从此正邪两立。谎称夜猎偷偷跑去夷陵,主动揽着那人的腰送他回乱葬岗,看见他现状心疼得几乎落泪,听闻他受伤心疼得只想抱在怀里 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世上有许多只消并肩而立就可以走下去的友情,他却不是,他想抱着,想亲着,甚至占有着,就如同现在这样。只是这心思刚明白就被无情的斩断,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的人身死陨落,十几年里杳无音信,他不知道祈求了多少个日夜才换来老天垂怜,将他心尖上的人还了回来 这一次,不再隐匿自己的心意,爱就表达出来,说不出口,那就守着你照顾你保护你。何其有幸,魏婴也同样喜欢自己,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幸运的事,如果心自己会表达此时一定是欢欣雀跃的,而他除了更深更用力的吻过去,也再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也许已经是天荒地老了,他们才稍稍分开了这个抵死缠绵的吻,将那轻轻颤抖的身体紧紧箍在怀里,蓝忘机深觉书上说的什么相思成疾失而复得如痴如醉简直诚不我欺 “蓝湛,你什么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魏无羡靠在他胸口,软着嗓子问道 “很早”蓝忘机诚实回答 魏无羡自然明白这很早的意思,他控制着鼻酸,声音哑哑的说“真是个傻哥哥,我那个时候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你就该早早地把我办了才是,你们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就是个好地方……你说你把我办了,我就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的一个人爱我珍惜我,哪里还舍得死呢?” 话音刚落又被蓝忘机低头吻住,不过这次只是吻了一会就放开,临了还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点温柔的警告说道“再不许说死” 对上那双水汽氤氲满含温柔的眼,除了点头说好魏无羡不知道再说什么才是 半晌,头顶上当传来蓝忘机低沉又有点沙哑的声音“我们,找地方投宿?” 莫名就觉得带了些隐忍的克制和邀请,魏无羡吞了口口水,楞楞的点了点头 “走吧”蓝忘机轻轻笑着又在他额上一吻 那层窗户纸就是那么奇妙,没捅破的时候还能佯装不知同吃同睡假装淡定,一旦捅破了却又束手束脚扭捏起来 两个人盯着房间里仅有的一个浴桶各怀鬼胎的相互谦让“蓝湛,呃,你先洗吧” “不用,我,我出去”蓝忘机耳尖红了一下就欲转身出门 魏无羡眼疾手快拉住他道“那我们,一起洗……” 蓝忘机耳朵的红迅速转移到脸颊部位,喉结滚了好几下,才艰难道“……好” 之前好几次都是乘蓝忘机醉了,魏无羡才能有恃无恐的对他上下其手,现下两个人都清醒无比,他突然就觉得连沐浴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当着另一个的面做起来也变得异常难为情起来 自己不动,蓝忘机也不动,魏无羡自知比耐心自己是比不过身边这位的,索性心一横眼一闭,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矮身钻进木桶里 坐在温热的水里,魏无羡心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全然忘了自己刚才的羞赧。招招手对蓝忘机笑道“蓝湛,过来……” 这声音似有魔力,蓝忘机明知过去会发生什么,还是经不住诱惑,起身向他走过去 水汽蒸得魏无羡皮肤表面氲上一层红晕,他朝蓝忘机伸出挂着水珠的手臂调皮笑道“我知道蓝二哥哥害臊,没办法,我脸皮厚,过来,我替你宽衣” 蓝忘机鬼使神差般靠近了些,魏无羡坐起身,利落的抽开了他外袍的衣带。以蓝忘机的角度看过去,魏无羡正脸颊红红赤着身体帮自己脱衣服,这个场景光是控制住自己别发疯就已经要使出全身力气了 “嗯?蓝湛,怎么了?……”魏无羡见他身体轻颤疑惑问了一句 下一句就连人带话被蓝忘机搂住拍在浴桶里,霎时间水花四溅狼藉一片,连蓝忘机滑落在地上的白色外袍也被打湿可怜的丢在一旁,没办法,这个时候可没人管它的死活 跟白日里那个失而复得缠绵悱恻的吻可不一样,魏无羡觉得蓝忘机激烈得几乎要将自己吞了,可又克制着自己没有下一步动作。见他忍得眼角都红了,魏无羡突然就心疼得不得了,软着嗓子喊他“蓝湛……我说过的话……算数,你想对我做什么你就做,我……通通都喜欢……” 第234章 似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军机密报需要急不可耐马上实施一样,蓝忘机一手揽起他腰,一手往木桶沿上一拍,飞身一扑已经将他压在了床榻上。论激动,魏无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顾不上自己的背被撞得生疼,只是手忙脚乱去脱蓝忘机身上已经沾湿的中衣 相爱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光是肌肤贴在一起都觉心旌神摇 (不许问下文,问就是生命的大和谐t﹏t) 作者有话:我我我,我实在不敢写下去了(老脸一红) 第162章 坦诚2 汹涌的情*退去,剩下的便是心中那巨大又满足的幸福感觉。魏无羡靠在他肩头,伸手抚上他胸口那块狰狞的烙铁伤痕,软着嗓子道:“蓝湛,这个,是不是也和我有关?” 蓝忘机抓住他四下乱摸的手,也声音沙哑的说“没什么,我当时,喝多了” 魏无羡的心突然就被揪得生疼,圈蓝忘机的手臂也收紧了几分“蓝湛,你一直相信我会回来吗?” 蓝忘机迷茫般摇摇头“我不知,既盼着你回来,又深知你绝不会夺舍,所以,我,不知……” 魏无羡心疼得抱住他,鼻音浓重道“怪不得你哥哥说你执拗得很,这种没有结果的事你都执着的相信啊?”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眼里泪光莹莹,由衷道“谢谢你蓝湛,先别急着生气,是真心的真正的谢谢你,我以为这世上早就没有人相信我了,我仅有的亲人也一个个离我而去。纵然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可这条路真的太难太孤独了,幸好有你,幸好……” 说到最后连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蓝忘机转身将他搂得紧了些,温声道“你我之间不用说对不起和谢谢你,以后,有我” “嗯”魏无羡破涕为笑“你说说你,老是这样,心里想什么偏偏不说,等着别人发现,我要是再笨些,你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蓝忘机不语,只是紧紧搂住他。魏无羡知晓这不是一句玩笑话,如果不是蓝曦臣看不下去捅开这层窗户纸,恐怕蓝忘机一辈子也不会告诉自己。 轻轻挣了挣,支起上身,吻在那快烙印痕迹上,心疼不已道“疼吗,当时?” 蓝忘机不答,也稍稍坐起来些,眼光灼灼看着他摇头。一时间魏无羡的颈项,唇齿之间都是蓝忘机身上冷淡的檀香味,他干脆爬起来跪在蓝忘机双腿中间,从蓝忘机的额头一路吻下去。 眉心,鼻尖,面颊,嘴唇,下颌。 喉结,锁骨,心口。 沿路起伏,虔诚无比。 亲到紧实的小腹,继续往下时,从他肩头滑落的碎发,以及细碎的呼吸在这一带危险的部位摩挲撩拨,蓝忘机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伸手去扳他的肩膀。魏无羡抓住他的手腕,眼波流转,好看得不得了:“别动,我来。” 他扯下发带,把已经有些散乱的长发重新扎起,低下头去。蓝忘机觉察到他想干什么,神色微乱,低声道:”不要。” 魏无羡道:“要。” 在牙齿不咬到蓝忘机的前提下,小心地把对方含进口里,尽可能探地往里,微觉难受。蓝忘机立刻发觉他的不适,担心他勉强自己,要去推他,道:”不要了。” 魏无羡推开他的手,开始缓慢地起来。 蓝忘机道:“你……”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 魏无羡自小看过的春宫小人书加起来可以占满姑苏蓝氏藏书阁的整间藏书室了,他又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依照所见所学,唇舌并用,细心伺弄口中的事物。身体最敏感的部位被旁人如此卖力对待,蓝忘机光是要控制住自己不做出某些可怕的暴行,就已经是种苦苦的折磨。 魏无羡感觉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抓着自己肩头的手指也越收越紧,加快速度,等他脖子和面颊都开始发酸的时候,终于感觉一股热液注入了口腔。 液体滚烫粘稠,满是浓郁的麝香味,忽然打在他喉壁之上,让魏无羡狠狠呛了下,立即一阵咳嗽。蓝忘机拍着他的背,竞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魏无羡捂着嘴,摇了摇头。过了阵,拿开手,对蓝忘机吐了吐舌头,张嘴给他看,道:”吞下去了。” 他舌尖鲜红,嘴唇嫣红,嘴角边哺着点自浊和许多笑意。蓝忘机怔怔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禁欲不过的仙门名士,平日的冷淡此时此刻尽皆被打碎,眼角眉梢都泛着轻浅桃色,平添几分艳丽,好像刚刚被人狠狠欺负了一通。见他这副模样,魏无羡心中喜欢的不行,光着膀子搂过他的肩,亲亲他的嘴角,又亲亲他的眼皮,道:”乖,别吓着了。下次给你吃我的,也要表现这么好,知道不?” 他唇边沾着蓝忘机的自浊,这么亲,蓝忘机的嘴角也沾上了,加上他有点呆呆的神情,瞧来十分惹人爱怜。魏无羡又亲了他下,道:”蓝湛,我喜欢死你了。” 蓝忘机缓缓望向他,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无羡觉得他眼睛里似乎有了层血丝。 魏无羡并未觉察他这眼神中强行隐忍着、就快隐忍不住的意味,还以为他没弄够,接着道:”我们今后一直这样好不好?” 突然,蓝忘机反身扑上,把他压在床榻上,两人瞬间颠倒了体位。感觉蓝忘机又开始在自己身上咬来咬去,魏无羡笑着去推他的头,道:“你用不着这么急啊,我说了下次你可以再……” 第235章 他忽然觉得痛,“啊”了声,微微蹙眉道:“蓝湛,你把什么东西放进来了?” 他感觉得出来那是根修长的手指,问只是随口问问,下意识并拢双腿,可从身下传来的异物感更强烈了。 魏无羡看过的春*虽多,却没怎么看过方面的,他从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兴趣,也无意去猎那个奇,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男子之间的情事就那样了,亲亲搂搂,最多用用嘴和手,并未探究。此时被蓝忘机按在床上,这才隐约觉察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轻微的疼痛之余,还有一丝惊讶,一丝好笑。 而加到第三根手指时,魏无羡终于笑不出来了。他已经觉得涨得难受,可三根手指和刚才的那东西还相差甚远。他道:”蓝湛,蓝湛,那个,你,你待静下,这样真的可以吗,你确定你没弄错?是用这里?我觉得有点不……” 可是,蓝忘机好像已经听不进他说的话了,粗鲁地堵住他的嘴,身体一沉。魏无羡双眼骤然大睁,双腿猛地屈起。两人身体紧紧相贴,都是胸如擂鼓,气息紊乱。 蓝忘机沙哑着声音道:”……对不起……我忍不了了。” 看他两眼发红,憋得辛苦,魏无羡知道这都是自己撩的,咬牙道:“忍不了就别忍……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也是病急乱投医,魏无羡居然来问他。蓝忘机道:“……放松。” 魏无羡喃喃道:”好,放松,放松……” 他稍稍放松点,蓝忘机便试着继续,魏无羡立即不由自主绷紧了臀部和腹部的肌肉。 蓝忘机道:“……很疼吗?” 魏无羡搂着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直打哆嗦,含泪道:”疼啊,我是第一次,当然疼。” 柔软脆弱的内脏被不属于自己的硬物强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可是想到,因为他这么简单一句话,蓝忘机就会有反应,魏无羡又噗的声笑了出来。 同为男子,他知道蓝忘机现在卡着有多难受,可他还是控制着自己,没强行劈进。魏无羡心中一阵柔软,主动勾着他的脖子拉下来,在他耳边道:“蓝湛,好蓝湛,二哥哥,我告诉你怎么办,你快亲我,你亲我我就不疼了……” 蓝忘机白皙的耳垂染上嫣红之色。 他艰难地道:“……别,别这么叫了。” 魏无羡听他还口吃了下,大笑道:”不喜欢呀,那我换别的叫法。忘机弟弟,湛儿,含光,你喜欢哪……啊啊啊呜呜!” 魏无羡所有的喊叫都被他封在喉咙里,紧紧攀着他的肩,眉头紧壁,眼角沁出了泪珠,双腿僵硬地圈住他的腰,一动也不敢动。蓝忘机这才稍稍清醒,吸了几口气,道:“对不起。” 魏无羡摇摇头,勉强笑道:“你说过的。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说这个。” 蓝忘机小心翼翼地去吻他,动作略显笨拙。魏无羡眯起眼睛,张开嘴让他深入,勾起舌尖缠绵了一会儿。蓝忘机开始动起来,魏无羡则紧闭着眼,咬着牙,嘶嘶抽气,随蓝忘机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呼吸。 一阵突如其来的**顺着脊柱爬上全身,魏无羡一下子发现了该如何在这种位置下得趣了。 他双手插进蓝忘机被汗水打湿的长发里,挺着那条抹额,笑了笑,软着嗓子道:“……舒服吗?” 蓝忘机咬住他下唇,用更强悍的进攻回答他这个问题。 魏无羡汗流浃背,浑身上下都水光淋淋的,嘴里还在气喘吁吁地胡说八道:“蓝湛……你完了。咱们三拜还差最后一拜,还没成亲呢,没成亲就做这种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被你叔父知道要把你浸猪笼的。” 蓝忘机几乎是恶狠狠地道:“……早完了” 蓝忘机于此道上是实干派,不匿如何调情,话少力多。魏无羡迷糊了会儿,清醒过来,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在他耳边说:“蓝二公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要是早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早早地把我给办了?……啊……轻点,我是第一次,对我好点…… “说到哪了?继续。你力气这么大,我肯定没办法反抗,我要是叫你可以禁言我。或者你们家藏书阁也不错,一地乱七八糟的书卷里,咱们可以买几本春*来对照着学,什么姿势都行……哥!哥!二哥哥!饶命!饶命,饶了我吧,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厉害,你太厉害了。我受不了,别这样……” 蓝忘机根本经不起他在这个时候的撩拨,方才那十几下魏无羡整个人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搅乱了,好声好气讨饶,蓝忘机反而变本加厉。魏无羡被他压了小半个时辰,一直都没换姿势,腰臀都被撞麻了,麻劲过后便是又痛又痒,如千万虫蚁骨髓里咬噬。 终于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魏无羡一边讨好地亲他,一边毫无尊严地道:“二哥哥,你行行好,留我条命在,咱们来日方长,下次继续,吊起来继续行不行?今天饶了我这个雏儿吧。含光君威武,夷陵老祖输了输了,一败涂地,来日再战!” 蓝忘机额头有微微的青筋突起,一字一句,艰难无比地道:“……真想停下来的话……你就……闭嘴别说话了……” 魏无羡道:“可是我长着一张嘴我就是要说话的呀!蓝湛,之前我说,要和你天天**那句话,你可不可以当做没听到?” 蓝忘机道:“不可以。” 魏无羡心碎道:“你怎么能这样。你之前都没拒绝过我什么的。” 第236章 蓝忘机微微一笑,道:“不可以。” 看到他这样的笑容,魏无羡的眼睛瞬间又亮了,一阵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处。 可是,他立刻被与这 般的笑容格格不入的动作逼得眼角飙泪,双手抓着床栏声嘶力竭道:“那四天,改成四天一次行不行,四天不行三天也成!!!” 最后,蓝忘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天天就是天天。” 第163章 身世1 观音庙惊魂一夜,一时间难以接受的除了蓝曦臣还有现在强忍着泪心中不知该恨谁又原谅谁的金凌。他本来是替自己舅舅来找魏无羡的,哪里知道竟知晓了更真实更残酷的事实 是啊,没有亲耳听金光瑶说这些的时候还可以心存侥幸骗自己,可当当事人都供认不讳的时候,金凌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这个将自己从小宠着犹如生父的小叔叔 “哎,这谁家的孩子,哭什么?” “姚宗主忘了,这是兰陵金氏的金凌小公子啊” “怎么?金小公子你这是为金光瑶伤心呢?你小叔叔做下着十恶不赦猪狗不如的事,活该他尸骨无存,这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是啊,是啊,你小小年纪可要分得清是非黑白,万不可……” 金凌再也听不下去,他流泪声嘶力竭喊道“我为谁伤心轮得到你们来管我吗?” “这,我们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若不是怕你受他蛊惑也走了弯路,谁会费心关心你?” 几乎是吼出来的,金凌一口气吐出心口堵着的话“我跟人打架受伤的时候你们有谁关心过吗?我被人欺负是没娘的孩子的时候你们又有谁关心过吗?这个时候来关心我,你们是我什么人啊!” 不少人被他这惊天动地的哭声吸引了目光,却都很自觉的没有过来指手画脚,大概如姚宗主这般倚老卖老一面定性的人确实也没几个吧 江澄也是,他眼睁睁看着魏无羡拉着蓝忘机走了。哪怕魏无羡跟他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希望两个人都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可他知道,过去的事太过沉重残酷,没有谁能真的过去,也没有谁能轻松放下,他们之间,确实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隐去心中怅然,他冲哭得伤心不已的金凌伸了伸手,温声道“阿凌,过来” 抬手将金凌脸上的泪擦了,江澄难得的温柔说道“好了,阿凌,哭一哭就擦掉眼泪吧,这世间的恩怨是非就是这样,你不得不恨着不该恨的人,也不得不原谅不想去原谅的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咱们,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金凌抽抽噎噎的,哑着嗓子问他“舅舅,其实你一直都不恨魏无羡是吗?” 江澄不语,金凌继续道“你一直都收着他的东西,锁着那间厢房,就是想着等他有朝一日回来了,还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对吗?” 江澄继续不语,金凌语气急了两分道“舅舅,你告诉他啊,你这样不说,他哪里知道呢?” 江澄摇头,语气失落道“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有些事,谁也不能真的放下,自然也不能真的不计前嫌。更何况,他现在,恐怕已经不再把莲花坞当做家了……” 听了这句话,又想到魏无羡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金凌脸皮红了一红,挂着泪滴点头道“不过含光君看上去也可靠得很,舅舅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江澄蹙眉,高高抬起巴掌,又轻轻落在金凌后脑勺,含着五分笑五分气道“小孩子家的,胡说什么?!” 金凌却不以为然道“舅舅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现在拱手让给别人了,你又后悔……” 江澄喝住他,恶狠狠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都是你长辈,也是能这样乱说的?” 金凌吐吐舌头,不敢再胡说,江澄看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忽觉他也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了。温声一笑,江澄道“走吧阿凌,这里不论怎么处理,我们都该避一避讳,你小叔叔,有此结局,也确实怪不得别人。是非黑白都在人心,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无论玄门百家如何处置他,都轮不到咱们说话” “嗯”金凌点点头,转身朝观音庙正殿恭敬拜了三拜,跟着他舅舅走了 派出去找魏无羡他们的人进来回话“先生,含光君和魏……和夷陵老祖已经走了” 蓝启仁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什么?岂有此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莫不是要反了不成?曦臣,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蓝曦臣尤坐在台阶上,神不守舍的说道“叔父,求你,让我静一静,至少现在,别问我任何问题,行吗?” 剩下几家的家主见他摆明了立场不管,也都不愿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一个劲把蓝启仁往前面拱“蓝老先生,这里唯您德高望重,这棺材怎么处置,还是您拿个主意吧” “是啊,是啊,蓝老先生定会秉公处置” 眼看着这众生万象,聂怀桑心凉如水:昨日还炙手可热的仙督,一夜之间便沦为万人唾骂的猪狗,不知道百年之后,人们又要如何评判当下这些人的功过是非呢?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结束吧。隐去心中酸涩,聂怀桑拱拱手,温声道“各位,聂某不才,愿意毛遂自荐,领此重任” “啊?聂……聂宗主,他行吗?” 听着耳边细碎的议论声,聂怀桑知道这些年蛰伏得太久,世人恐怕已经忘了他也受教于仙门,现下已经占了一席之地,是独当一面的仙首了。不理会个别人的疑虑,聂怀桑正色分析道“各位,金江两家因姻亲关系,有所避讳,江宗主已然带着金家的小公子走了。蓝宗主又与金光瑶有结拜之谊,此事交由蓝氏难免会被人诟病蓝宗主不能秉公直办。金光瑶害死家兄,如今又与家兄一同被封在这棺木里,除了我聂氏,只怕当真没人愿意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这烂摊子不如就交给聂氏吧,待我与各位家主还有蓝老先生商议之后,择定日期,还请各位前来参加封棺大典” 第237章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无可辩驳,一时间连蓝启仁也不由捻须点头,暗道不愧是我蓝氏后学,遂开口道“不错,此事交由谁家都不合适,既然事关赤峰尊,那不如就交给聂氏吧,相信聂宗主一定会秉公处理,给百家一个交待的” 见他都这么说了,适才说一切听蓝老先生的人纵再不相信聂怀桑,也不好再跳出来反对。各家又商议了些其他的事,方一一散去了 事情总要了结,也总要有人在这些纷乱事实中长大,以前的生活一夜之间就面目全非的又何止一个金凌呢?蓝思追顾不上听这黑白是非,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找魏无羡,见温宁站在观音庙前树下发呆,忙过来问他“温先生,您看见魏前辈和含光君了吗?” 温宁点头道“嗯,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思追急道“去哪里了?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见他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温宁方着急问道“蓝公子,你找公子有什么事吗?” 思追眼里蓄出泪来,咽咽得说“我,我想起了一些事,想要,想要问问他” 温宁一惊,忙问道“你,你想起什么了?” 思追见他面色有异,忙着急抓住他的手问道“温先生,您一直跟着魏前辈,他的事您都知道的是吗?” 温宁点头不语,思追又问道“那,刚才那支笛子,就他手里拿的那支,是传说中的鬼笛陈情吗?” 温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又见他神色郁郁,点头答道“是,那便是陈情” 只一句,思追的泪就汹涌流下来,温宁吓了一跳,忙问他“你……你认得那笛子,你可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思追哭得泪流满面,哽咽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只觉那笛子眼熟得紧,好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似的,还有魏前辈,我想不起来,但就是觉得应该很小的时候就认得他了……” 温宁听他提起小时候的事,忙问道“那你,你记得你小时候叫什么吗?” 思追思索半刻,流泪摇头道“记不清了,只隐约有点印象,好像一个老婆婆总叫我阿愿” 温宁见他记起来了,激动抓他手道“是,你叫阿苑,不过不是心愿之愿,是苑囿之苑,你出生前夕,你母亲梦见一满栽芙蓉的小苑,喜欢的紧,所以你父亲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我……”思追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会知道……我父母的事……你是……” 温宁干涩的眼眶虽流不出泪,却深含欣慰心痛,他也哽咽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因为,你父亲,是我的堂兄,你是我的侄子……” 思追震惊不语,温宁继续道“你三岁之前,我们都跟魏公子住在乱葬岗,那里,是我们的家” 思追不可置信道“乱葬岗?那么,那日爬出来的那些血尸,他们……” 见他心痛说不下去,温宁点头道“是,他们都是我们的族人,那日他们要救的,也不止魏公子一个,还有你” 思追的泪几乎喷出来,心痛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怪不得,那当时我身边那个老婆婆样子的凶尸就是,就是……” 温宁点头道“是你外婆,你父母都死在大梵山了,是她将你一手带那么大的” 思追虽然从小隐约知道自己不是蓝氏的嫡传弟子,可是能养在含光君膝下,想来应该最差也是蓝氏的亲眷子侄,却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竟是温家的人。那含光君这么多年如亲生的孩子一般养育自己,竟全都因为自己是乱葬岗上跟着魏前辈的那个孩子啊。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是该庆幸自己曾经姓温,跟着温氏族人一起受魏前辈庇佑,才能被含光君捡回来养大。还是该叹自己不幸,姓什么不好,偏偏姓了温 第164章 身世2 魏无羡腰酸背痛醒来的时候已经快第二天未时了,他撑着疼得快要炸开的脑袋蹙眉忍着某处不可言说的疼痛,哑着嗓子道“蓝湛,几时了?” 蓝忘机神色倒是如常,只是隔一个时辰给他输一回灵力,听他醒了,忙探了探魏无羡有些发热的脑门,有些抱歉的轻声说“快未时了,你睡了许久,我……” 魏无羡抬头见他脸红红的,故意挤出一个笑道“你也太……竟不知道含光君这么雅正的一个人,在床上这么凶……” 不说不要紧,只这一句,蓝忘机整个脸皮连着脖子都红成一片,轻声说道“别胡说”。那样子又羞又怯又雅正,像极了一个被登徒子欺负了的小媳妇 魏无羡顿时无奈扶额“蓝湛,这什么道理,明明是你欺负我,怎么现在倒像我是登徒子了,没天理,没天理啊” 蓝忘机轻笑一声,扶他起来道“还能打趣?那是不是好一些了?” 见他盯着自己的下身问,魏无羡反应过来,莫名红了脸,苦着脸摇头“没有,疼” 蓝忘机蹙眉内疚不已“那要再上一次药油才行……” 魏无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等等等,蓝湛,你……我睡着的时候,你帮我,上过药油?” 蓝忘机坦然点头,魏无羡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虽然他平时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脸面,但是被人在睡着的时候,在那种地方抹药油,想一想就觉得无地自容。 蓝忘机温柔将他从被子里扒出来,红着脸道“你我已然……亲密无间,无需害羞” 第238章 魏无羡看着他佯装镇定的脸,好笑道“让我别害羞,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蓝忘机说不过他,只好转移话题,看了看他只着一件松垮垮的中衣,露着大片胸膛和两条长腿的身体,退了两步,涩声道“衣服穿好,别着凉” 论脸皮厚魏无羡可优秀太多了,刚才还在耿耿于怀的事被蓝忘机一句亲密无间一下子就说熨帖了。心里满足无比的他只想多看一会蓝忘机强装镇定下的羞赧 “不要,我没力气,我还疼着呢”魏无羡耍赖不起来 蓝忘机叹口气,无奈道“那药油……”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更不要,那个,我,我自己来” 蓝忘机走近,无奈道“那可要我帮你穿?” 总算说道魏无羡心坎上,他挑挑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嗯,来吧” 纵使两个人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可这样清醒时候的面对面,还是禁不住都红了脸。魏无羡看他强作镇定手忙脚乱给自己系衣带,心头感动又满足,笑嘻嘻道“蓝湛,我们,去云游吧,在姑苏求学的时候我就想过,一定要寻了机会,带你去看四时风物,名山大川。这个季节嘛,咱们先去滇南,那里四季如春,这个时候去正好不热又不冷;然后咱们租条船,沿着海路往北,一路看看海天一色再吃吃海味;漂够了就从泉州上岸,绕到岭南去吃荔枝,算一算那个时候应该差不多是吃荔枝的时候了吧;嗯,玩够了吃够了咱们再去趟云梦……” 蓝忘机系衣带的手顿了顿,魏无羡立马察觉,拍拍他的手道“不是去找江澄的晦气,是我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就一直想带你去一趟云梦,想了这多少年了,你,不会不愿意去吧?” 蓝忘机摇摇头,温声道“嗯,都随你” 魏无羡高兴得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下,笑道“咱们悄悄的去,不给他知道,玩够了再悄悄回来。你迁就我,我自然也不会不顾及你的感受,你不愿看到江澄,咱们就躲着他呗” 蓝忘机理了理他的衣领衣袖,摇头道“非是为他” 魏无羡疑惑道“不是因为江澄?那是?” 蓝忘机显然不太想说,便轻轻笑道“舒服些了吗?舒服些了就下来,外头有人等着你呢” “等我?”魏无羡一边穿鞋,一边问道“谁啊?” 蓝忘机将浸湿的帕子递过来,温声道“思追” 魏无羡奇道“你家思追?为何等我?等等,他怎么知道咱们在这的?什么时候来的?等我,不就是知道我……” 蓝忘机看他脸上表情甚是变化万千,一时间不知该回答他哪个问题,只好无奈摇摇头喊道“思追,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跟着思追进来的还有温宁,魏无羡了然道“我说小思追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原来是温宁你啊,怎么你们两个会在一块?还有啊小思追,我要和你家含光君私奔了,你跟上来做什么?” 还没说完,就被哭的眼睛红红的思追一把抱住,魏无羡还待问他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尽管提他夷陵老祖的大名,就听见思追哽咽道“自称手艺精绝做出来的东西却辣眼睛又辣肚子,把我种在萝卜地里,说那样浇点水就会很快长高,还能长出几个小朋友来陪我玩。说要请含光君吃饭,却没付账就跑了……” 听到第二句的时候魏无羡就笑不出来了,他扶起抱着他哭的孩子,疑惑问道“你……你……” 思追哽咽不停道“是,魏前辈,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都忘了,可我记得您的笛子,还有宁叔叔也告诉了我一些。我便也断断续续想起来了,魏前辈,我,我曾经是姓温的啊魏前辈” 魏无羡脑中飞转“姓温?你不是姓蓝吗?蓝思追,蓝愿,蓝愿?蓝苑?阿苑?你是……” 思追眼中的泪已经喷涌出来,复又使劲抱住魏无羡哭道“嗯,是我,魏前辈,我是阿苑,我是阿苑啊……” 魏无羡的泪也几乎控制不住,他喉头发紧,喃喃道“阿苑?阿苑不是不在了么?当时乱葬岗……蓝湛,是不是你?……” 蓝忘机肯定点头道“是” 魏无羡涌出泪来,哽咽道“蓝湛,你,你当年救了他?他是阿苑……”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复又跟温宁证实了一遍,温宁点头道“是,公子,他是阿苑,当年发了高热,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所以才没跟我们相认。多亏蓝公子,将他带回去养大……” 魏无羡得了证实,心中一时感怀阿苑死里逃生,一时又感激蓝忘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流泪喃喃低语“阿苑,阿苑……” 思追也已经哭得涕泪一片,他一边一声声应着魏无羡低唤,一边又扑上去将蓝忘机也抱在一起“嗯,我在,魏前辈,含光君……” 蓝忘机心里也热烘烘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还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将这些年所有的希冀和盼望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现在等的人回来了,孩子也长大了,他也难得动容的伸手将抱头痛哭的两个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两人的背。 思追哽咽道“含光君,魏前辈,我,我……” 魏无羡隐了泪水,扶起他肩膀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这傻孩子,哭什么?” 思追擦了一把眼泪,噎着嗓子道“我没哭,就是,忽然觉得好难受,又,又好开心……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魏无羡又何尝不是,他转头看过去,蓝忘机也眼神温柔盯着他,他们对视一眼,突然就从对方眼里看到那种相互信任的安心来。 第239章 魏无羡鼻子一酸,轻轻拍拍思追的背道“不必说了,我们,知道” 蓝忘机安慰般捏了捏他的手臂,魏无羡展颜一笑,扶起怀里哭泣不止的孩子笑道“你这孩子,手劲怎么这么大?不愧是含光君教出来的” 蓝忘机温声道“也是你教出来的” 魏无羡笑道“嗯,怪不得这么英俊呢” 思追止了抽泣,只是嗓子依旧噎噎的道“魏前辈什么时候教过我的?” 魏无羡故作委屈道“你不记得啦?” 思追忙道“哦,我记得了,好像是教过的……” 魏无羡得意道“是吧,我就说我教过的吧” 思追忙点头附和“嗯,比如怎么把美人图伪装成普通的书籍……” 蓝忘机正色看魏无羡一眼,道“嗯?” 魏无羡顿觉事情发展不该是这个方向,不满意打断他“嘶,哎!” 思追忙着回忆,根本没看见他脸色,继续道“还有漂亮姑娘走过去的时候……” 魏无羡心虚撇了撇蓝忘机的脸,见他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忙不迭制止思追“等等等等,一派胡言……你是当时烧糊涂了吧,我怎么可能教小朋友这些?” 思追只当他以为自己记错了,忙辩解道“我没胡说,宁叔叔可以作证的” 温宁撇了撇蓝忘机的表情,决定不趟这趟浑水,忙摆手道“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思追求助他无门,只好在蓝忘机跟前一再保证自己并没有打诳语违反家规“含光君,我所言句句属实……” 魏无羡阻挡不及“哎呀,蓝湛……” 蓝忘机已经郑重点头表示还是思追的话更值得相信“嗯!” 魏无羡恨不能滚在地上撒泼以证清白,就听蓝忘机轻轻笑了一声 魏无羡气结“好啊你们,串通一气戏耍我呢?” 众人心照不宣笑起来,笑着笑着又都笑出泪来,思追只管抱着魏无羡又哭又笑不撒手,蓝忘机含笑将他们两个都抱在怀里 第165章 云游1 几个人哭过笑过,总算平静了,坐下来安稳说一会话。魏无羡打趣道“小思追,你记得吗?你小时候可最爱吃陈情了,每次都把口水弄在上面,害我没法吹” 思追红了脸,忙道“啊?有吗?对不起啊魏前辈” 魏无羡笑道“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我逗你的。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自然是喜欢什么就吃什么,你说你这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毛病,是不是跟你家含光君学的?” 思追小声嘀咕道“魏前辈,你知道的,我们家规训石上可刻着四千多条家规呢,光是有关不可打诳语的就有十多条,我哪里敢胡说……” 魏无羡笑着附和“知道知道,我抄蓝氏家规的时候还没你呢,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三千条还不够,又生生加了一千多条上去……”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撇了撇蓝忘机,一致都选择闭嘴,再给思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一句含光君的不是。魏无羡看着好笑,揽过蓝忘机的肩膀笑道“就知道是你,自己就是个小古板,你看看,把孩子都教成个小古板了” 蓝忘机没有丝毫不自在,由着他搂着,温声道“规矩在心,方圆自行,思追,做的不错” 思追不由红了脸,也不知是难得被夸不好意思,还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羞红的。魏无羡继续搂着也不松手,笑盈盈道“嗯,没错,大古板教出来的小古板,应景得很。怎么样,我们要去云游了,你要不要一起啊?” 思追马上摆手摇头“不不不,我,我……” 魏无羡这才松开搂着蓝忘机的手,拿陈情轻轻敲了敲思追的脑袋笑道“知道你不敢,我也就是客气客气,哈” 一直沉默听着的温宁闻言开口“公子,你和蓝公子想好了要去哪了吗?” 魏无羡点头道“嗯,想好啦。你呢,你之前跟我说不想跟我一起走了,你想好要去做什么了吗?” 温宁看了看思追,笑着点头道“嗯,我跟阿苑商量过了,先去趟大梵山,把族人的骨灰葬在那里,然后再去岐山,姐姐之前在岐山有个藏书的地方,我想去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得到。” 魏无羡有些抱歉得敲了敲自己的头道“真是,说好要陪你去把他们的骨灰葬好的,我怎么忘了这回事了?蓝湛,咱们也先去趟岐山吧” 蓝忘机点头道“嗯” 温宁欣慰笑笑“不了公子,您已经做得够多了,还有蓝公子,要是婆婆他们知道阿苑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蓝忘机看了看思追,眼含心疼欣慰却没说话 “她们知道……”思追鼻子里又泛起酸意,混着鼻音道“那日在乱葬岗,她们就知道了……” 魏无羡温宁皆是一愣,思追继续道“那日魏前辈晕过去的时候,含光君已经用琴语告诉她们了,我当时不知道说的是我,竟也没有跟她们多说几句话,我真是……” 说到后来已经哽咽起来,魏无羡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猜她们肯定说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对吗?别伤心了,你好好的,他们才能安心” 思追不语,只是含泪点头,蓝忘机温声道“琴语可有长进?” 思追茫然抬头,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这个时候突然考校自己的琴艺吧。就听蓝忘机叹气道“汝父温琼玉,魂魄尚在大梵山……” 第240章 这下不止思追,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思追激动从矮榻上起来,抓了他的袖子问道“含光君,您是说……我……我父亲吗?您说的……是他吗?” 蓝忘机不语,抬头看向温宁,温宁也心神激荡,激动的有些口吃道“是,是你父亲,是叫这个名字,名庭,字琼玉” 魏无羡心情复杂,他知道蓝忘机这些年为了找自己一直问灵不辍,却不曾想他不但悄悄将阿苑带回去养大,还想办法为他找过亲人。鼻子堵得闷闷的问了一句“蓝湛你……你怎么知道?”似是心里马上又有了答案,自顾自道“是了,你是……问灵经过大梵山,对吗?” 蓝忘机看向他轻轻一笑,仿佛这么多年辗转问灵是一件极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淡淡道一句“嗯”。又转头对流泪不语的思追说“时你年幼,且我不欲你背负沉重负担,故未告知。如今你已然长大,该由你自己做决定” 思追哽咽不止“含光君,我……” 蓝忘机冲他摇头道“我知,且先去吧,想清楚再来回于我知道” 温宁也有些激动,本以为族人皆死又自愿化为血尸再无相见的可能,却没想到还有亲人的魂魄在大梵山游荡,此刻只想赶紧前去寻找,诉说离肠。他戚戚然起身,潸然下拜道“蓝公子大恩,温氏感念,但有差遣,温宁赴汤蹈火以报” 蓝忘机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礼,温声道“不必,劳烦照顾好思追” 送走了温氏叔侄,魏无羡心里尤自闷闷的,虽然知道蓝忘机十几年如一日的找自己,可真的去想的时候就知道,那个轻飘飘说出口的数字背后是多少次的失望和心痛 “蓝湛……”魏无羡环住弯腰收拾床榻的蓝忘机的腰,脸贴在他背上,鼻音浓重道“辛苦了” 蓝忘机一愣,随即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偏头看了看身后温顺低喃如一只猫的人,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握着他的手,蓝忘机难得的调笑道“不辛苦,为夫心甘如饴” 魏无羡噗嗤一笑“……不知羞” 蓝忘机转身将他拢在怀里,郑重问道“魏婴,若我想和你结为道侣,你可愿意?” 魏无羡惊愕抬头,对上那双明亮得醉人的眼睛,不可置信道“道,道侣?……我……” 蓝忘机见他紧张得口吃起来,轻笑又搂住道“别急,慢慢回答我”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许久,还是蓝忘机率先打破沉默“今日又将尽了……” 魏无羡鼻子尤有些闷闷的,点头道“是呢,跟你一起时间都过得格外快些……” 半晌不见蓝忘机回应,魏无羡抬头看过去,只见他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嘴角微微翘着,说不出的好看诱人。魏无羡疑惑,又看了看那双同样蕴着笑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欲望悄悄升腾起来。魏无羡刚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被蓝忘机欺身压在榻上 “蓝湛……你,你真是……学坏了……”魏无羡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抽着空说道 蓝忘机无暇回应,他只好唱独角戏“蓝湛,明天……必须出发知道吗?……唔……你别急啊……咱们在路上且走且行呗……春暖花开的地方岂不是更好……啊,不许咬我……” 作者有话:他俩会不会太腻歪了些?有关问灵问到思追父亲的章节在前面,没记错应该是予羡书的第二篇,想让这之后再发生点故事,比如重修羡羡金丹什么的,嘻嘻 第166章 封棺1 毛遂自荐揽了烂摊子的聂怀桑眼看着蓝启仁将失魂落魄怅然若失的蓝曦臣带走了,在他心里蓝曦臣一直都是凛凛不可犯的君子形象,如今这样如同丢了魂魄的样子,还真没见过,可以想来他这位二哥此次受的打击有多大。 “宗主,其他家的人都走了,咱们……\"见他还在观音庙院里发呆,副使忙上前来问道 聂怀桑声音听不出悲喜,只淡淡道“含光君和夷陵老祖呢?” 副使摇头“他们二位早就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聂怀桑轻笑一声“罢了,不管旁人,召集人手,先将那棺材清理出来吧” 副使疑惑道“宗主,恕属下愚钝,各家都不愿趟这浑水,咱们却上赶着,只怕咱们妥善处理了也没人感念一句” 聂怀桑眼神悠远伤感道“你就当换自己心安吧……好了,有些事既然必须要有人去做,那便咱们自己做吧,至少心里安稳……去将先生请来吧” 副使离去,一直守在观音庙院外一护卫模样的人进来见礼“聂宗主” 聂怀桑见是他,忙拉起来,展颜一笑道“大哥的头颅多亏总领交还,大恩不言谢,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此人便是金光瑶寝殿外的护卫总领,聂氏的戚总领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曾为聂怀桑传过消息,自戚猛过世他便明哲保身,一心为金光瑶守着寝殿,这么多年也算尽忠职守。直到聂怀桑决定对金光瑶动手之前,亲自去找过他,劝他弃暗投明,他才本着为自己和一帮兄弟留条后路的想法,改投了聂怀桑 这人苦笑道“易主之人,不敢妄加要求,只求聂宗主不弃,给我手下的兄弟们一条活路” 听他这么说,聂怀桑不答反问道“黄权此人,总领可曾听说?” 这人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感怀下拜道“感念聂宗主大恩……” 聂怀桑不等他说完,就赶紧将他扶起来,苦口婆心道“纵观黄权一生,虽然几易其主,但全都是在走投无路之时才如此去做,而且黄权无论是在谁手下任职都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仍然算得上是一位尽忠职守之人。忠勇之人却遭隐贤不遇,岂非汗血盐车,骥之耻也?” 第241章 听他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这人方才放了心,感动道“世人皆道聂宗主愚顽不灵,当真是有眼无瞳。戚勇不才,愿效犬马,从此披肝沥胆……” 聂怀桑忙打断他道“你也姓戚?那戚大哥是你……?” 戚勇沉痛点头“宗主所料不错,戚猛是我族内堂弟……时我二人离家,都想着能够择一良主,从此赤胆忠心报效于他。未曾想我这做兄长的竟没他那般长远眼光,选错了人,还差点连累了手下一帮兄弟” 聂怀桑听他说起戚猛,感动又歉疚,不由鼻酸难忍,欠身拱手道“万没想到总领竟是戚大哥堂兄,恩人兄长在此,聂某失礼了” 戚勇忙避开,聂怀桑心痛道“戚大哥当年为助我寻大哥尸首,无端殒命,聂某愧疚难当。如今聂氏大仇得报,又得其族兄相助,想必是戚大哥在天有灵,聂某感激莫名。如今聂氏百废待兴,聂某求贤若渴,还望戚兄不弃,相助于我” 戚勇顿觉受宠若惊,他本以为像他这样易主的人根本不受重视和信任,没想到聂怀桑竟不似外面疯传的那般,不但不是草包,还知恩图报胸怀大志。一时犹如良马遇了伯乐,生出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情谊来 二人相谈甚欢,直到百晓生来了,戚勇方告辞去了。百晓生见他离去的背影蹙眉问道“宗主可是要收服此人?” 聂怀桑淡笑不语,百晓生拱手道“此人虽桀骜,却目光坚定额方而广,一看就是极有原则坚持己心之人,一旦收服,必是宗主一大助力” 聂怀桑点头,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聂氏式微已久,凋敝难堪,哪能轻易说收服二字呢?” 百晓生轻笑摇头“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宗主蛰伏已久,是时候卷土重来一鸣惊人了” 聂怀桑无奈摇头“先生竟也要拿我取笑……这棺木如今是何种情况,如何清理,又如何镇压,还要请先生勘查,给些建议才行” 见他避而不谈,百晓生也不再坚持,颔首应答之后,向已经塌成废墟的观音庙正殿走去,四下探查一番,拿出罗盘算了半晌,好像都没有什么结果,蹙眉摇头前来回道“宗主,观音像一毁,聚灵阵自破。就是院里这主困杀的十二天煞阵,强行破开也容易,只是这棺木却是难办……” 聂怀桑心头一跳“怎样难法?大哥尸首还有办法拿出来吗?” 百晓生摇头道“贫道无能,赤峰尊本就怨气冲天,金光瑶也属横死,两下相较这怨气非同小可啊,再加上还有一半阴虎符在内,如果强行打开,又无法镇压收场,恐怕又要血流成河” 聂怀桑深知是这个道理,可事关自己兄长,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安然若素呢,纵使不愿,此时也只能喃喃“大哥,竟要让你同这……同金光瑶同衾而眠吗?且不论你会不会在我死后找我算账,就是这冲天怨气,处理不当伤及无辜,也是我的过失啊……难道,要再去求魏兄出马吗?经昨夜,想必他也已经猜出端倪来了,我此时去求他,只怕……” 百晓生见他犯难,忧心问道“宗主,可是因这棺木犯难?这确实是个烫手山芋,不过宗主大义,敢接着这担子,只这一腔孤勇就不是谁都有的,贫道不才,愿献一计” 说完凑在聂怀桑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一阵,聂怀桑蹙眉问道“此法……可行吗?” 百晓生笑道“此道之上,有谁能出夷陵老祖之右?宗主若觉心里难安,便交给贫道去做吧,如同宗主说的,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术业有专攻,咱们做不了的不代表别人也做不了” 聂怀桑沉吟良久:倒不是揽了事又后悔,而是责任使然,那棺木如同埋在柴火旁一桶油,一旦处理不妥便犹如积薪厝火,先前所有努力化为泡影不说,自己甚至整个聂氏都可能成为千古罪人。 “不用了……”聂怀桑抬头,似下了决心,叹气道“打听一下他们二位现在何处,我亲自去请” 作者有话:他两个拖拖拉拉腻腻歪歪的还走得了吗?事情又找来了,哈哈,不过能跟聂导说开,也挺不错的吧。还有这一章怎么这么多成语啊我的妈,费了我一年的脑细胞 第167章 云游2 不得不说刚开始的时候总是磕磕绊绊,姿势也都不大会摆,魏无羡虽嘴上不饶人,论经验他却当真是个雏儿。蓝忘机又是个话少的,纵然心里有想法,却不太会表达,有时候力过,也是难免 两个人都是初尝情欲滋味,一时食髓知味,便实在难以克制。蓝忘机还尚可,魏无羡这具身体本就底子单薄,他又自持年轻疏于保养,几乎每次都精疲力尽才肯罢休 蓝忘机好容易平静下来,望着怀里已经睡过去的人心疼又自责。 “魏婴,魏婴,怎么摸起来这么热,可是哪里不适?”蓝忘机感觉他挨过来的额头异常的热,忙轻声唤他 “唔……”魏无羡只管喃喃摇头,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的勾人,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 蓝忘机不得不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须得沐浴才行……” 魏无羡闭着眼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蓝忘机将他盖好,起身穿好衣服,不一会就打来了温热的洗澡水。 “魏婴,魏婴……”唤了两声,仍是叫不醒,蓝忘机只好将人抄起来,抱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刚一沾身,就舒服得魏无羡哼了两声。蓝忘机轻笑扶着他的头,无奈道“这样都能睡着,真是……”忽又想到累成这般样子与自己也脱不开干系,忙又敛了声,脸红红的只管帮桶里的人擦背 第242章 “蓝湛……”被热气薰了半晌魏无羡才哑着嗓子醒来 蓝忘机忙抬头看他“嗯,我在,可是哪里不适?” 魏无羡苦着脸喊道“蓝二哥哥,你明知故问吗?我那里不适,很不适,你说怎么办吧” 蓝忘机脸又红了几分,喃喃道“那我,那下次……” 见他窘迫的样子,魏无羡又噗嗤笑出声来“……我有个办法,你过来,我告诉你” 蓝忘机整个人往他唇边凑了凑,魏无羡一把捞过来就吻住不放,直到两个人都气息紊乱心跳如雷,蓝忘机才如梦方醒般挣了挣,哑着嗓子道“别闹,你身体有恙……” 魏无羡也不说话,餍足圈着他的脖颈,闭眼点头道“嗯,人前冷若冰霜的含光君伺候我沐浴,一时没忍住,嘻嘻” 蓝忘机也撑不住笑了笑,温柔道“水要凉了,我抱你出来” “嗯”魏无羡安心享受着他的宠溺,心里满足又甜蜜 被擦干抱回床上,魏无羡终于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支起脑袋睁着明亮的眸子看地上忙着收拾东西的蓝忘机,嘴角的笑便怎么也藏不住:这个不苟言笑,待所有人都冷若冰霜不假辞色的人,偏偏将那一腔柔情给了自己,当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心动的事了…… “在笑什么?”蓝忘机坐回来,看着榻上傻笑的人问道 “在笑我自己啊”魏无羡攀上他的脖颈,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 蓝忘机不解“嗯?” 魏无羡一边用右手食指在他脖颈后面那里摩挲画圈,一边腾出一只手挑起蓝忘机下巴左右端详道“我在笑,可能我上辈子死的太冤了,连老天也看不过去,所以我一醒来,就赔给我这么好的一个蓝湛,嘻嘻,死的真值” 蓝忘机微微蹙眉看他,魏无羡忙改了口道“没有没有,我说错了,哈哈” 蓝忘机捉住那只弄得自己心浮气躁的手指,正色道“以前的事,不许再提了,我们只图以后” 魏无羡好看的眉眼冲他挑了挑,点头道“嗯,你说不提,以后我就不提了,那咱们就只图眼前……” 说完猛一用力将蓝忘机压在榻上,双手撑在他耳侧,两条长腿跨坐在他精瘦的腰上,声音魅惑沙哑道“可我眼前只有一个羞红了脸的含光君啊,没办法,有花堪折,可不能辜负春色” 蓝忘机不语,如同一朵娇艳的花迎来了授粉的蜂,眼里蕴着笑任他采撷。魏无羡低头吻了半天,见他毫不回应,气鼓鼓道“蓝湛,给点回应嘛……” 蓝忘机见他脸鼓着,像八月里熟透了忍不住想要捏一捏的桃,私心里想多看一看,便故意好笑道“那,请问我该怎么做?”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开,伏在蓝忘机胸口道“你应该抵死不从,然后大声呼救,然后……” 蓝忘机眼睛灼灼盯着他喋喋不休不停开合的唇瓣,心道一声:听起来似乎有点难,便一个利落翻身将尤在不停说话的人压在身下,低头吻了下去 魏无羡本就心头有火,这下子点了个正着,正气喘吁吁回应着,忽觉被推开了些,迎上蓝忘机疑惑蹙眉的脸 他喘气不止道“……怎么了?” 蓝忘机虽也意乱情迷可眼里尚还存着几分清明,凝眉问了一句“为何不反抗?” 魏无羡恍然,哭笑不得道“没办法,一看见含光君就腰酸腿软,连反抗也没了力气,您就别挑了,凑合凑合吧啊”复又欺身上去。 真是两情鱼水,并颈鸳鸯,一时情起,便再难自矜 “蓝湛,明日必须启程了……” “嗯” “我方才,没控制住……” “嗯” “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有人敲门……” “听到了” “不管他” “嗯” “万一有事呢?” “不管” “嘻嘻,好嘞” “……” “嗯?怎么还在敲?” “……” “有完没完了……” “我去看看” …… 作者有话:妈也,腻歪得我都看不下去了,到底什么时候云游去啊……聂导在敲门,你俩倒是给开一下呀我的天 第168章 封棺2 聂怀桑派人打听到他们下榻的客栈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了,本打算亲自出马放低了身价来请他们的,哪知敲了许久不见开门,将要准备离去,就看见只着中衣未系抹额的蓝忘机坦然开门,更加坦然的开口问“何事?” 聂怀桑惊讶得几乎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努力控制着告诉自己别大惊小怪,连一路上过来想好的说辞都忘了。只颤颤巍巍道“魏,魏兄他……” 蓝忘机已然明白他的来意,道一句“稍等”便关门进去了 聂怀桑一肚子话被生生憋回去,噎得不轻,看他二人行状,脸也红得不轻,一时不知是该等着还是知趣离开,竟愣在房门口左右为难起来 正在想要不要喊一句自己先走了,等他们得闲了再过来,门便被再次打开,魏无羡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笑得不怀好意道“聂宗主?别来无恙啊” 聂怀桑人还陷在刚才的震惊里,喏喏道“魏兄你也,无恙吧……” 魏无羡不答,径自问道“今日前来,可是为阴虎符?” 聂怀桑思维方被拉回几分,拱手诚恳点头道“不错,此物除魏兄外无人可降服,如今聂氏承担封棺重任,不敢懈怠,还望魏兄相助” 第243章 魏无羡探究看他,轻笑问道“此话不对吧,若论降服,如今玄门之中,还有谁能出聂宗主之右啊,不是连炙手可热的敛芳尊都折在聂宗主手上了么?” 聂怀桑心道:果然该来的总会来。轻笑一句,聂怀桑坦然道“此事聂某无可辩驳,若魏兄因此怀恨聂某也坦然领受,只是阴虎符一事关乎玄门安定,还望魏兄看在无辜受牵连之人的份上辅以援手,怀桑感激不尽” 这下轮到魏无羡苦笑了,这位深藏不露的昔年同窗,若他极力否认,撇清自己,魏无羡倒还有法子制他。哪知道人家用的好一手以退为进,所有责任一个人揽过来了,还给他扣了好大一个帽子,如果不伸出援手,就是弃无辜之人的命不顾,当真是士别三日叫人刮目相待 魏无羡苦笑道“聂宗主客气了,请进来吧” 聂怀桑舒一口气,跟着他进去,房间里蓝忘机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矮榻边煮茶,聂怀桑见他斟了三杯,心下了然:想来刚才蓝忘机也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聂怀桑颔首谢了,三人归座。蓝忘机品茶不语,魏无羡捻杯轻笑,聂怀桑尴尬不已,他总不能反客为主,只好低头饮茶 感觉过了许久,聂怀桑方听见魏无羡轻快的声音唤他“聂宗主,杯子空了……” 聂怀桑回神过来,忙不迭道“哦,茶不错” 魏无羡不理他的言不由衷,往蓝忘机身边靠了靠,好笑道“聂兄,别拘着了,说说吧,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聂怀桑见他恢复如常,悬着的心松了不少,舒一口气道“一件事做了十多年,等到真正做成了才知道有多不易……”说完朝蓝忘机拱手一拜“多谢含光君当年扶灵之恩,我大哥生前就极推崇含光君,若他知道自己能得含光君扶灵,想必心中怨气也能安慰不少” 蓝忘机颔首,又抬手替他斟了一杯茶,淡淡道“赤峰尊尸身之事,聂宗主如何说?” 聂怀桑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心下感动道“十多年了,终于有人问我这句话了……”鼻子一酸,几乎就要涌出泪来“大哥无端惨死,尸骨未寒,就被,被人掉了包……拿一具写了生辰八字的假尸体将他的尸身换走了。我当年还是个慌乱不已的无头苍蝇啊,不敢声张也不知道从何着手去追查,所幸手下还有几位忠勇下属,助我一步步查出真相。后来我查得我大哥身死当天就是因为看见了薛洋,才追上金陵台索要真相,哪里知道这根本就是他们事先设好的圈套。大哥当时已然受刀灵反噬,金光瑶又几番言语相激,这才气血逆行,走火入魔的……” 魏无羡想起金光瑶密室里被赤峰尊的头颅强制共情时,他与金光瑶有一番争吵,的确就是因薛洋的事情而起,叹气道“只怕当真不是偶然,他将薛洋藏匿了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人发现,只有赤峰尊一人发现,之后他便身亡了,死无对证,当真好计谋……” 聂怀桑苦笑道“我大哥一死,犹如头上悬着的利剑不见了,谁还能挡得住他?这些年奢靡无度,培植亲信,铲除异己,做了多少坏事!指使薛洋盘踞那炼尸场,但有反对他的,皆丢进去,修为高的炼成凶尸,普通人便一刀杀了,炼尸毒粉……不管二位信与不信,刚开始确实是一心想为大哥报仇,就想他死。后来,发现的事实越来越惊人,就不单单只是为大哥报仇了,他如此丧心病狂,轻飘飘的死了怎么能行,该让他付出代价才行啊” 魏无羡蹙眉道“所以你便想起了我?” 聂怀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歉疚点头道“此事的确是我的错,没有经过魏兄同意就私自做了决定,之前我不知道魏兄失了金丹,意识到你是绝望至极不愿归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此事,魏兄如果要怪,只怪我一个人就好,聂某绝无怨言,只希望魏兄千万不要迁怒莫玄羽那孩子” 魏无羡探究问道“你与他相交甚笃?” 聂怀桑摇头道“我不知他如何看我,他虽然年岁小,心思却深,遇事沉着,又有几分急智,我倒自愧不如……不过他过早的尝了人情冷暖,有些老气横秋,不如魏兄跳脱豁达。我想,若他还在,一定会喜欢你的” 魏无羡苦笑道“听着倒是个不错的孩子,除了让我替他报仇,再没有留过什么话吗?” 聂怀桑摇头叹息“献舍给魏兄,也是他心之所求,若有什么话,大概也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魏无羡苦笑摇头,无意撞上蓝忘机幽深的瞳,心头一震,突然就鼻酸不已:蓝湛这些年,一边不停问灵,一边又笃定我不会夺舍,若无莫玄羽,只怕他这一生真要孤独凄苦了…… 笑着握住蓝忘机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魏无羡由衷道“说到底还要感谢聂兄,阴虎符的事,我本来也没想置身事外,不过既然聂兄提起了,就当我报你救命之恩吧” 聂怀桑忙拱手道“救命之恩不敢当,魏兄若要报,便好好活着。只是,聂某还有一事,不知魏兄……” 魏无羡几乎已经靠在蓝忘机身上了,假装看不到聂怀桑的惊讶,沉声问道“你大哥的尸体?” 聂怀桑忙点头道“是,魏兄可有办法?” 魏无羡蹙眉摇头道“他横死本就怨气冲天,再加上死后被分尸,尸块还被镇压在不同的阵眼里,早就超过凶尸的范围了,如果未与金光瑶关在一起,无人时刻激发他的怨气,还能慢慢渡化。可如今,两具横死又缠斗不止的凶尸,除了镇压,只怕再无更好的办法” 第244章 聂怀桑眼中神采熄下去,闭眼心痛道“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只不过一点执念而已。我现在只心痛大哥,生前受金光瑶毒害还不算,死后连棺材都要争抢,真是……” 见他痛苦落泪,魏无羡叹道“修仙之人本不该信命,可经此一回却不得不信。世间再无赤峰尊,那棺材里的是一具危险不可估量的凶尸,还望聂宗主明白这个道理,勿要做什么无谓的事,徒增杀孽” 聂怀桑苦笑不已,点头应道“魏兄多虑了,我这个人最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该我做的我义不容辞,不该我做的,我也不会插手。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第169章 远道1 送走聂怀桑,两个人都有些恹恹的。魏无羡手里摆弄着茶杯,若有所思道“蓝湛,你觉得聂怀桑专门跑这一趟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伸手将他手里茶杯拿过去,换了一个新的斟满递过来,抬头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魏无羡笑道“没错,那阴虎符本就是个仿制的,使用次数有限,根本不足为患,若为阴虎符他犯不上专门跑这一趟。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赤峰尊的尸身” 蓝忘机盯着他眼睛,极认真道“你没答应,很好” 魏无羡故意道“我说过了,我无能为力的嘛” 蓝忘机轻笑着摇了摇头,魏无羡扶额,无奈嚷嚷“哎呀蓝湛,你别老是看穿我行吗?” 蓝忘机叹气,握住他手认真道“我知你有办法,也猜到此法必定凶险异常,别去冒险,好吗?” 魏无羡一时鼻酸,安慰回握他的手,点头道“嗯,我知道,我的命现在金贵得很,不会轻易涉险的。而且我说我无能为力也是真的,莫玄羽本来根骨就不好,又没赶上最好的修炼时间,连丹都没结,我现在离了陈情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就算有办法帮他,也做不到了,何必说出来让他徒增烦恼呢?” 蓝忘机点头,眼中满是心疼道“金丹之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魏无羡笑着靠过来,无赖道“想什么办法?我不要,有人保护我干嘛要自己辛苦修炼?” 蓝忘机将他拢在怀里,心头有句话滚了滚,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手臂用力抱了抱,轻声问道“何时动身?” 魏无羡安然靠在他怀里,懊恼道“想躲个懒都不行,是不是咱们到哪他都能找得到啊?” 蓝忘机将下巴靠在他肩上,轻轻点了点头。魏无羡叹气道“那好吧,解决了这一摊子咱们就抓紧动身,最好去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蓝忘机点头,人却不动,魏无羡偏过头去看,就见他双目轻闭,长睫微颤,鼻梁到下巴的线条优美得像一幅画,嘴角含着笑,整张脸无比满足贪恋的放在自己肩上。鬼使神差般的就凑上去用自己的鼻尖蹭那白玉一般的侧脸 两个人谁都不动,就那么甜腻腻的靠着说话。魏无羡鼻息里都是冷冽的檀香味,他满足得陷在里面,软着嗓子问了一句“蓝湛,你刚才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 蓝忘机顿了顿,静静看了他半晌,方温柔说道“嗯,我保护你就好,你不必辛苦修炼” 魏无羡哈哈一笑“是嘛,含光君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蓝忘机无奈点头道“那便遇事不要莽撞冒进,一切有我” “嗯”魏无羡答得干脆“听你的” 等聂怀桑第二天晌午再次过来的时候,他二人早已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在桌上 聂怀桑心里暗自后悔,专门错开了时间过来的,就怕像昨天一样尴尬,没想到他们竟已经走了。 展信,只看一眼便撑不住笑了,只见笔迹飞扬,格式也没有,只随意写着: 聂兄莫慌,非我言而无信,既已答应相助,便不会说话不算数。克制阴虎符之法,已附信中,沿我所写之法布置符篆,便万无一失。 鄙人深知聂兄耳目众多,若想打听我们行踪定然轻而易举,奉劝,万不可如此,若惹含光君一怒,非同小可,切记切记! 两世为人,深觉人生苦短,故不愿参与世家纷争,此生心之所系,唯一人尔,聂兄孑然一身,定无法领会。 恕不多写,请勿回复,若无必要,切勿打扰 信纸最后,满篇飞扬恣意的笔迹后,跟了一串极工整的隶书,写道:婴所言,与吾意合也,望纳之 聂怀桑又气又笑又无可奈何,将信收好,果见信封里有几张符纸,还附了一张如何镇压的法门,字迹工整论述清晰,一看就是蓝忘机的手笔 “魏兄啊魏兄,真有你的,连含光君都甘愿为你代笔……希望真如你所愿,再也不要卷进这纷乱是非里面来吧” 说回他二人,阴虎符之事本也不是非要他们出面不可,再加上确实也怕麻烦,所以干脆留书开溜,趁着星夜出发了 二人一路往南,遇店便投店,遇山则拜山,边看边走,倒也轻松惬意。行至巴陵,此地风物仍与云梦相近,人亦多嗜辣,便不由多逗留了两日 “蓝湛,那家的菜不错,咱们一会还去吃吧”魏无羡懒洋洋躺在客栈榻上,柔声喊着 蓝忘机虽不在云深不知处,可三十多年的习惯也难改,此刻正在窗边凝神打坐,无暇回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魏无羡像是习惯了,也不在意,尤自顾自说道“嗯,鱼做得不错,莲藕却没有云梦的好,咱们今天不吃莲藕了,点个别的菜,嗯,点个什么好呢?” 第245章 蓝忘机眼皮动了动,轻声道“你喜欢吃什么便点什么” 魏无羡在榻上滚了一滚,笑得心满意足道“蓝湛,你说你这么闷的一个人,怎么总是能让我这么开心呢?” 蓝忘机轻笑不答,只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魏无羡光脚悄悄从榻上下来,敛声来到窗前,弯腰盯着蓝忘机闭目打坐的脸看了一会,伸食指点了点他高耸的鼻尖,笑嘻嘻道“没办法,看见你就开心……” 蓝忘机喉结滚动一下,沉声道“别闹” 魏无羡不但不理,还变本加厉,变为两手揉了揉蓝忘机的脸,又将他嘴角往上扯了扯,坏笑道“不笑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啊……”还没说完就被蓝忘机拦腰捞进怀里,带点温柔的警告道“别闹” 魏无羡从善如流,干脆顺势坐在他怀里,伸手圈着蓝忘机的脖颈好奇问道“你打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蓝忘机睁眼看他一眼,无奈道“佛经” 魏无羡惊讶道“佛经?我还以为你在心里背你家家规呢” 蓝忘机叹口气,终于放弃这形同虚设的修炼,双手将他拢在怀里,柔声道“家规早就背过,尤不足以静心,只能去背佛经” 魏无羡笑着将他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故意凑近道“哦?竟然还有能让不动如山含光君无法静心的,是什么啊?” 蓝忘机无奈道“下来,去吃饭” 魏无羡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耍赖不动弹“啊?蓝湛,说说呗,我知道答案,就想听你说” 蓝忘机无奈道“先前读王之道词,还觉哀怨缠绵太过,如今却深服此人文笔,正是我心中所想” 魏无羡蹙眉“王之道?哪首词?”自己凝眉想了一会,似是想到了,噗嗤一笑道“果然字字珠玑。不过太过伤春悲秋了,我不喜欢” 蓝忘机附和点头“嗯,我知,你喜欢乐事回头一笑空” 魏无羡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连这个也跟你说过?” 蓝忘机淡笑道“去吃饭,你不想吃莲藕,换别的” “哦”魏无羡点头,正要下来,不妨被他整个抱起,重心一空,圈着的手臂更紧了几分,紧张问道“……哎呀……才练完功,不累啊?” 蓝忘机不语,将人抱到榻上放好,才转回身自去濯手擦汗 “蓝湛”魏无羡心里雀跃,语气也轻快道“明天咱们继续往南走吧?” “嗯”蓝忘机点头,过来牵他的手道“好,明天出发,现在去吃饭……” 作者有话:写给聂导的信我真是边写边笑。我自己也比较喜欢苏轼,一位伟大的到处写诗的吃货,哈哈。附上这两首词,感受一下二哥哥含蓄的心情 惜奴娇·甚么因缘 宋 ·王之道 甚么因缘,恰得一年相聚。和闰月、更无剩数。说著分飞,背面偷弹玉箸。好去。记取许时言语。 旧爱新人,后夜一时分付。从前事、不堪回顾。怎奈冤家,抵死牵肠惹肚。愁苦。梦断五更风雨。 采桑子·多情多感仍多病 [宋] 苏轼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 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捻轻拢。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 第170章 远道2 坐在酒厮的矮榻上,等上菜的工夫,魏无羡也闲不下来 “脚,别乱动”正在那里百无聊赖,耳边便传来蓝忘机温柔的警告 魏无羡不理,笑着狡辩道“蓝二哥哥,你管的也太多了吧,我又没有像以前一样把脚放在桌上” 蓝忘机蹙眉轻声道“那也,不要放在别处” 魏无羡小心思得逞,笑得坏坏的道“哦?我放在何处了呀?” 蓝忘机语结,若有所思盯着身边不停使坏的人。魏无羡见状,忙收敛了些,凑过去问道“蓝湛,你不会是在想怎么报复回来吧?” 蓝忘机不答,可那眼神明明白白就是“给我等着现在容你放肆看晚上怎么收拾你怎么让你哭……”的意思。魏无羡在心里斟酌了几个回合,做出一个让自己十分满意的决定,那就是视如不见置若罔闻安之若素爱咋咋滴反正我也不怕 两个人正较着劲互相瞪眼睛,就听旁边一桌的食客在那里说“哎呦,听说了吗?前面那个葛家庄闹邪祟了” “听说了听说了,村里好几家的祖坟都被翻开了,啧啧啧,盗陪葬的金银也就罢了,还把尸体都翻出来,真是丧心病狂啊……” “尸体翻出来?你怕是没看见,那些可不是一般的尸体,听说啊,叫走尸,怨气重得不得了,还会索人的命呢!” “啊?!” “真是造孽呀,听说那葛家庄已经好几个丧了命?\" “我怎么听说南街的二壮从走尸手里逃出来了,只是摔断了一条腿” “走尸手里都能跑出来,真是厉害……”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魏无羡挑挑眉,给他一个“怎么样?要不要去活动活动筋骨,抓几只走尸玩玩”的眼神 蓝忘机啜一口茶,温柔点点头,放低声音道“吃完饭再去” 魏无羡勾起唇角笑笑,凑近了低声嘟囔说“好啊,不过你别动手,我这段时间都被你养得懒怠了,得动一动才行,不然手都生了” 蓝忘机点头,二人吃过饭,悠然往那闹凶尸的村子里走,不紧不慢,怡然自得,权当消食 第246章 甫一到村口,就见一堆人聚在那里,议论的也是这走尸的事。二人对视一眼,才要进村去查看,就被一白发老丈拦住去路“二位公子,可是往葛家庄去?” 魏无羡上前拱手道“正是” 老丈焦急道“不敢去不敢去啊,那庄里不太平,大家才凑了钱去请除祟的仙师去了,二位公子还去等等这邪祟除尽了再去吧” 魏无羡正色问道“哦?那依您老所言,这邪祟厉害得紧?我们在镇子上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真是如此吗?” 老丈忙不迭点头“可不是,别去别去啊” 魏无羡笑道“多谢老丈,不过这邪祟也没什么可怕的,您看见了吗,我身边这位?他可是专门收服邪祟的” 老丈眯着混浊的老花眼端详了蓝忘机一阵,不可置信道“这位公子不是在说笑吧?这位看着文文弱弱的,要说他是哪家的秀才我信,你要说他能降邪祟,老汉我可不信” 魏无羡噗嗤一笑“老人家你被他这张脸骗了,别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力气大着呢,本事也大着呢……” 老丈似是还不信,又盯着蓝忘机端详半天,摇头喃喃道“看不出……看不出……” 魏无羡哈哈一笑,勾过蓝忘机肩膀叮嘱那老丈道“老人家,我们去除祟了,一会您就信了……” 直到他二人走远了,那老丈还喃喃在那里摇头叹息“好生一个英俊公子,要是被那邪祟给吃了就可惜了……” 魏无羡大剌剌勾着蓝忘机的肩膀,不服气道“蓝湛,你这张脸也太占便宜了吧,明明力气大的吓人,怎么别人看来都说你文弱?” 蓝忘机正色道“好好走,小心脚下,这土,似乎不对……” 魏无羡见他神色不似玩笑,这才正经下来,低头细看了看,脸露鄙夷,拍手了然道“我就说这传得沸沸扬扬的邪祟怎么之前没有半点征兆,果然,这世上最复杂不过的就是人心……怎么样,咱们吓他一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装鬼吓人?” 蓝忘机点头应了,温声提醒道“小心” “嗯”魏无羡点头,笑着安顿道“你站远些,别弄脏了衣服” 蓝忘机依言退了两步,目光柔柔盯着他。魏无羡心跳了一跳,一想到自己身后一直跟着这束温柔目光,心里顿时熨帖得如同被太阳晒过的棉被,只想忍不住抱着打滚儿 最终还是没忍住,凑近了踮脚在蓝忘机唇上亲了一下,方才轻点足尖,飞身立到前面一棵树横生出来的枝叉上去了 那树下有两个人正在吭哧吭哧刨土,一边刨得尘土飞扬,一边操着公鸭嗓子嚷嚷“什么穷鬼,死了都不带点值钱的东西,挖半天就这么点儿,真他妈晦气……” 另一个也颓丧附和道“是啊,大哥,您不是说这庄里有个有钱的大墓么?怎么咱们挖了几天了都没挖到呢?” “呸!”公鸭嗓子骂骂咧咧道“就是,难不成真是见鬼了……\" 传的沸沸扬扬的邪祟原来是两个不入流的<a href=https:///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魏无羡听得好笑,干脆斜躺在枝叉上听他们说话 只听那公鸭嗓骂道“莫不是被那什么老祖还是老怪的捷足先登了?” 另一人问道“就是盛传掳了千名少女在乱葬岗建了魔窟,日夜*乱的那个大魔头吗?” 公鸭嗓鼻子里哼道“不是他是谁?挖坟掘墓,敲骨吸髓,他可干的轻车熟路的……快快快,手底下快点,咱们可千万别撞上那个煞神” 听到被两个不入流的盗墓贼这么编排,魏无羡几乎没气倒,气哼哼阴测测道“别撞上哪个煞神?” 两个盗墓贼顿住,还以为自己挖出来的尸体走了尸,皆吓了一跳,转头看尸体都无异常,又放了心继续挖起来。魏无羡气笑,将手中笛子转的呼呼作响,又喊了一句“嗨,这呢!” 这下总算听清了,两人抬头,见一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吊着脚坐在树杈上,除了那眼神和周身气场格外凌厉外,完全就是一派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公鸭嗓大概见过几分世面,立马扮作走尸的样子,四肢僵硬,喉咙里嗬嗬作响,企图故技重施吓走这个不速之客 魏无羡鄙夷一笑,转着笛子纠正他道“什么嘛,连个凶尸也不会扮,脖子,对脖子不能太灵活了,对对对,再僵硬一点……那白眼,翻上去翻上去……还有那手,用点力气……” 等那盗墓贼反应过来,已经被魏无羡煞有介事地指挥了半天,他恼羞成怒扯着嗓子骂道“你,你,你是谁呀,也敢来管本大爷的事?” 魏无羡轻蔑摇头“我我我谁也不是,可是呢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一点也不专业。盗墓?这么缺德的事你也能干得出来,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啊” 公鸭嗓还待嚷嚷,他身边另一个一直不作声的盗墓贼愣楞盯着魏无羡手里的笛子,拉了拉他袖子,颤巍巍道“大哥,你看,你看那是不是鬼笛陈情?” 不提醒不要紧,这一提醒,两个盗墓贼几乎没把魂魄吓飞了。都在心里叫苦: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还说千万别撞上这煞神,偏偏他就撞了个满怀。两人对视一眼,撒腿就跑,连扮凶尸的东西都不要了 魏无羡哪里能容他们四下装神弄鬼去欺辱百姓,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便将陈情送到唇边,吹出几个连串的调子,“唰唰唰”接连有尸体受召,破土而出,截住两个盗墓贼去路。先前被他们挖出来的尸体,听了笛声也瞬间动起来,“咚咚咚”几下跳到他两个面前,眼珠浑浊,伸手欲抓…… 第247章 两个盗墓贼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没死在当场,缩外尸体围成的圈里,全身抖如筛糠。魏无羡起身,负手立在树杈上,不怒自威,衣衫猎猎,禀一身不容置疑的逼人气势开口道“给你一个分辨的机会,不过你可想好了,若是胡说八道,我这笛子可不是吃素的” “是是是……”听闻有转机,两个盗墓贼磕头如捣蒜,连刚才听起来糟心的公鸭嗓子都柔和了不少,颤颤巍巍道“老祖饶命,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想找个来钱的路子……” 魏无羡周身凛凛,沉声痛斥道“来钱的路子何止千百条,却偏偏要选这伤财害命的,也有脸求我饶命!?” 盗墓贼忙摆手哀求“老祖明察,我们只求财从未害人性命啊……” 魏无羡蹙眉,冷声问道“哦?那怎么有传言说这葛家庄闹邪祟死了几条人命?” 盗墓贼控制着颤栗,分辨道“不不不,没有的事,死人的传闻是我们放出去吓唬人的,只有一个人摔断了腿,不过他也是无意间看见我们,自己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得呀……” 魏无羡听闻没闹出人命来,周身气场稍松了松,不过仍是冷冷道“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 盗墓贼都要哭了,浑身战栗,连牙齿都不停磕在一起,磕头不迭道“不敢不敢,再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您老人家,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魏无羡勾起唇角轻蔑笑道“放了你?放了你任由你再去装神弄鬼欺压百姓吗?!” 盗墓贼再三赌咒发誓,就差把自己祖上十八辈的先人抬出来为自己做担保了。魏无羡听得没出人命,也没想着怎么样,小惩大戒吓唬一番以后不再犯就行了。遂恶狠狠道“放过你可以,不过得看你的表现,被你们掘开的墓挖出的尸体,重新给人家入殓安葬,挖出的钱财也如数奉还给他的家人!若做不到,这便是你们的下场!”说完口中飞出一声哨音,其中一具凶尸受召,抡起胳膊一拳便将身边一棵碗口粗细的树锤成几段 “做得到,做得到……”盗墓贼吓得胆裂,几乎没尿了裤子 魏无羡恶狠狠道“明日我来看,若发现你没做到……” “绝不敢……”盗墓贼磕头不止,魏无羡嫌恶看一眼,冷冷道“滚吧!” 两个盗墓贼如临大赦,重获新生般磕头道谢,然后撒丫子就跑了。魏无羡这才敛了周身杀气,重新换回那混不吝的吊儿郎当样,吊着脚坐在树杈上,好整以暇对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蓝忘机笑道“呦,这不是冰清玉洁的含光君吗?怎么,在我的地盘上,是想要做什么呢” 蓝忘机刚才有一瞬间的晃神:那立在树杈上不怒自威的人,那周身凛凛不可犯的气场,纵然样貌有异,可实实在在确确实实就是魏婴,就是自己十多年朝思暮想盼回来的魏婴啊。将心中纷乱压下,蓝忘机一点足尖飞身上树,将尤躺在树杈上调笑着的人拢在身下便吻了下去 魏无羡不妨,却也立刻稳住身形,勾住蓝忘机脖子吻回去……只一瞬便心中疑惑,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忽福至心灵,抽出手推了推蓝忘机炙热的胸膛,两人稍稍分开了些,魏无羡微喘着问道“蓝湛,你……百凤山那次,是不是你?” 蓝忘机没想到他问起这个,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当时……我知道不对……很不对……” 见他难得的窘迫,魏无羡哈哈一笑,又勾住他脖颈道“真的是你?哦,蓝二公子,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啊?” 蓝忘机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好,魏无羡勾过他脖子亲了亲,柔声道“别害羞,蓝湛……嗯,恭喜你了,那可是我的初吻” “初吻?”蓝忘机疑惑“你不是说?你……” 魏无羡笑得没心没肺道“哈哈,我什么?我说我身经百战,说我经验丰富?哈哈,真是个傻哥哥,我胡说八道的你也信?不过,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害羞仙子偷偷向我表意呢,没想到竟是你……” 蓝忘机红着脸不语,魏无羡用鼻尖摩挲着他的脸,软着嗓子继续道“真好,蓝湛,竟然真的是你……” 一句简单的呢喃如同有了魔力,诱得蓝忘机猛然吻下去,就这样天荒地老才好…… 日升月落,潮起潮回,纵世事沧桑巨变,还有那一腔柔情在心底,经年累月都不曾变过。似是弥补百凤山那个略带遗憾的吻,两个人都心情复杂不已,久久不愿分开:感恩那个人是你,感恩我回来,你还在原地…… 作者有话:老祖正经起来也是个狠人哈,弥补了一下百凤山的遗憾,我也心情挺复杂的。昨晚写了一部分,今早起来一口气写完,唉,不能欠着,不然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强迫症伤不起啊 第171章 远道3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回到十多年前的百凤山,不同的是一个不再偷偷摸摸,一个也不懵懵懂懂了,此时的两人已经彻底敞开心扉,互通心意,一番衷肠如斯,饶是生死也难分离。 没有天雷地火,两人就那样拥着躺在树杈上,感受着彼此有力的心跳:爱着的人就在眼前,还有什么比这更庆幸的事? 魏无羡心头暖暖的,头抵在蓝忘机肩窝里,吃吃的笑道“我那个时候可真够笨的……蓝湛,你记得吗,那时候你还发脾气砍了好几棵树呢?你在气什么,气我说我身经百战么?” 第248章 蓝忘机拢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温声道“并非气你”。 魏无羡笑道“那就是气你自己咯?” 蓝忘机默认不语,魏无羡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坐起身来佯装数落他道“你呀你,蓝二公子,从小就这样,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不说吧又自己生气,生气吧又不表现在脸上别人也不知道,那心里得多苦?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蓝忘机心下感动:这世上除了自己哥哥几乎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内心,以前的魏婴也看不懂,他还曾经因为这个生过几分怨尤。如今这个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其实心里极在乎自己的感受,怎么能让自己不感动呢。他本就是内敛的人,又行大于言,只温柔道了声“嗯”,便欺身重新将嘟着嘴训自己的人压在身下 “哎呀!”魏无羡故意扬了扬声,笑道“蓝二公子,这是做什么呀?” 蓝忘机蕴着笑将他乱动不止的手钳住按在头顶,又腾出一只手来抬起他下巴,眼神灼热盯着他,眼中警告意味十足。 魏无羡最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人,明明身上某处还有些不可言说的疼,偏偏嘴不饶人,见蓝忘机这样便更加得意忘形的胡说八道起来“哎呀,饶命,蓝二公子……含光君真是厉害,只一只手就把我制得动弹不得……啊呀……蓝二公子你这样抓着我不累吗?一只手做事,多不方便呀……” 闷声做事的蓝忘机实在不堪其扰,哭笑不得问了一句“哦?那我应该怎么做?” 魏无羡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道“我教你呀,把你的抹额解下来,绑住我的手,不就方便多了?”。 蓝忘机深觉这是个好办法,依言解了抹额,三两下就将他捆了个结实。魏无羡故技重施,依旧求饶不迭。 蓝忘机无奈,带点警告轻声说道“别玩了” 魏无羡嬉笑“为什么?我求饶还没求够呢!” 蓝忘机蹙眉,轻声道“……你天天都在求饶” 魏无羡不满挑眉道“不是你要求的吗?天天就是天天……” 蓝忘机语结,最终决定用实际行动堵上这张不知死活的嘴。哪知刚要凑过去亲他,就被魏无羡灵巧躲过,只见他挑着眉颇具几分挑衅的神色道“叫哥哥,叫一声,哥哥就给你亲” 蓝忘机轻笑出声,红着脸回了一句“不知羞” 魏无羡不依不饶,拖着长音不满的抱怨道“哎呀……蓝~湛~,叫一声来听听嘛,我都叫你多少回了……” 蓝忘机喉结滚了一滚,那句“哥哥”堪堪就在舌尖上打转,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也难怪,他虽然有哥哥,却从小就规规矩矩地叫兄长,这句听上去就软软糯糯温温热热的“哥哥”当真从来都没有试过。连他自己也疑惑,为何魏婴能那么自然又欢喜的叫自己哥哥,还叫得那么悦耳动听。 又吞了口口水,蓝忘机决定叫一声来试试,看看是不是也像魏婴叫自己那般让人无法拒绝。才酝酿好了要叫,就听身下的人声音里蕴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魅惑,眨着眼睛坏坏笑道“亲完了,还可以干别的呀……”。 蓝忘机心头一跳,连酝酿好的那一声“哥哥”也生生咽到肚子里。揽过身下人的腰便亲了下去,一时情起,魏无羡也受了感染,被绑着的手圈住蓝忘机脖颈,两人一路从树上跌跌撞撞滚到树下… “啊……呜呜……”两人正在忘情处,忽听得一声小孩子惊叫接着便传来呜呜哭泣的声音 二人正疑惑,就听远处似是一对年轻夫妇急匆匆赶过来。一妇人言语里都是焦急不安,迭声喊道“绵绵,绵绵……” 魏无羡心头一动:绵绵?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待要问一问蓝忘机,就听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快过来,老是乱跑,你若是丢了,让我和你娘怎么办呢?!”虽然是责备的话,却没有丝毫怒气在里头,温柔和煦如一滩春水,一听就是极温润细腻的男人。 魏无羡正在心里暗探这男子性情,恐怕可与泽芜君蓝曦臣比肩,就听得方才那妇人,舒了口气教导女儿道“绵绵,怎么不听话?这里可闹着邪祟呢?你这样乱跑,若被那邪祟吃了,可怎么办?”。 那小姑娘只低低的抽泣,似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被吓坏了。那男子方才着了急,催促妻子道“绵绵这是怎么了?青羊,你快看看,是不是碰见邪祟被吓到了?” 魏无羡吃吃一笑,低声对蓝忘机道“蓝湛,造孽呀,那小姑娘定是看到不该看的了……”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无奈道“咱们出去吧……”。蓝忘机轻点了点头,将他拉起来,伸手要去帮他解手上抹额,魏无羡已经快他一步自行解开,起身往外走了。 那妇人听得草丛后有声响,以为是盛传的邪祟,将丈夫女儿护在身后,拔剑以待,厉声喝道“什么人?!” 魏无羡一边将蓝忘机的抹额塞在袖里,一边语含歉疚道“不管什么人,总归是个人,不是邪祟”。 这妇人本是前来夜猎的,理所当然以为女儿是撞见了邪祟才吓到了,没想到竟出来个人,才一愣神,就看见一身白衣翩然,未戴抹额的蓝忘机跟着出来。 她惊讶道“含光君?” 蓝忘机一脸坦然自若,整了衣袖,恭敬向她一礼道“罗姑娘” 原来此人正是当年魏无羡于玄武洞中救得的那名女子,后因在金陵台为魏无羡打抱不平而为家族所不容,一气之下退出家族沦为散修,虽是女流却颇有几分傲骨。蓝忘机感念她曾为魏无羡说话的情分,之后每每见面,都对她恭敬有加,感恩以待。 第249章 罗青羊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人,样貌虽不同,眼中倔强却与十多年前那个少年如出一辙,更何况能与蓝忘机同行,还在他面前取下抹额,不是魏无羡是谁?心中虽诧异,可见蓝忘机神色,明明就是多年夙愿达成的满足和欣喜,她自然知晓蓝忘机欣喜的是什么,除了那个人回来,只怕这世上没有别的事能让这位不动如山含光君露出这般神色。 心下了然,罗青羊忙恭敬回礼道“含光君”,又转向魏无羡施礼道“魏公子” 魏无羡疑惑看一眼蓝忘机,心道“我怎么不记得认识一位叫青羊的姑娘,难不成我以前招惹过她?”。却见蓝忘机神色如常,立刻想到,试探问道“绵绵?” 她丈夫听闻,温声问道“阁下怎知小女闺名?” 魏无羡失笑,抱拳道“原来是这样,一个大绵绵,一个小绵绵……” 罗青羊笑着点头,心道:果然是魏公子,这世道,好人也不是全无好报,至少眼前这两位,总算得偿所愿……忙拉了自己丈夫过来介绍道“你不识得,这位是含光君,这位是魏公子”,又向他二人道“这,是我夫君和小女” 魏无羡适才就觉这男子性情温和,定是和善亲切的人,不由问道“敢问先生,师承何门何派?” 罗青羊挽了丈夫手臂,眼含笑意道“我丈夫并非玄门中人,之前是商人……不过,他愿意同我一起夜猎” 印证了心中判断:果然是个温文有礼的谦谦君子。魏无羡由衷赞道“先生愿意舍弃普通人的安定生活,一心呵护妻女,惩奸扶弱,当真大义” 男子忙笑着推辞“魏公子谬赞了,适才小女失礼,还望二位公子勿怪” 魏无羡讪笑不语:若论失礼恐怕自己这边更失礼才对。低头去看那小女孩,不过五六岁模样,梳着丫髻,脸红扑扑的,粉团可爱极了,魏无羡心生喜爱,一派和颜悦色蹲下跟她套近乎“小绵绵?刚才吓到你啦?对不起啊,叔叔跟你道歉……” 小姑娘还惊魂未定,也不理他,只怯怯缩在自己爹爹身边。魏无羡见她嘟着嘴脸鼓鼓的,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笑道“还生气呢?不气不气,吓到你了,叔叔给你压祟钱好不好?有了压祟钱就不怕啦……” 罗青羊夫妻两个还在推辞,蓝忘机已经递了钱袋过来,魏无羡伸手接了,笑呵呵道“要的要的,吓到小绵绵了,这个给她除祟保平安”说着将钱袋里最大的一颗挑出来,装进小女孩胸前挂着的香囊里。 罗青羊见推辞不过,忙遣女儿道谢,小绵绵眼泪汪汪,只喏喏道“谢谢含光君”却故意不谢蹲在自己眼前逗自己玩的怪叔叔。 罗青羊歉疚不已,魏无羡大剌剌挥手“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小绵绵,你不喜欢叔叔吗?可是叔叔喜欢你呀……” 趁他和小孩子玩笑,蓝忘机沉声问道“罗姑娘也是到此夜猎吗?” 罗青羊答道“不错,听闻此地闹邪祟,可我寻了两日却也没寻到”。 魏无羡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起身道“不过是活人玩弄的恶毒心思罢了,没什么邪祟,是一帮盗墓的,我已经教训过了,想他以后也不敢再犯了” 罗青羊笑着打趣道“是啊,夷陵老祖出手,还有谁敢再犯呢?” 魏无羡承了她的情,也笑道“罗姑娘也是,性情依旧,飒爽不输当年” 罗青羊道“魏公子您说这话也不心虚,你当真记得我以前的样子?” 魏无羡打个哈哈,讪笑道“怎不记得,呐,这小绵绵不就是小时候的你?” 几句玩笑云淡风轻揭过了多年前玄武洞那个灼热无情的烙印,这些年来不论是愧疚,抱歉还是仰慕维护,都已经被时间治愈,罗青羊遇到了另一个似当年那样维护自己的人,哪怕他温文弱质,可站在一起便心生安定。而魏无羡,天生一副灼热心肠,当年救她更多的是本性使然,加上两世为人,自己早将这桩事忘在脑后了,如今往事如烟散去,方才明白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与蓝忘机对望一眼,魏无羡拱手道“天色不早,我们就告辞了,二位,后会有期” 直到二人走远,罗青羊才慈爱对女儿说“绵绵,怎么这样没有礼貌,那位叔叔是救过娘亲命的恩人……” 她丈夫忙道“青羊,你之前有过性命危险吗?怎么这样不小心?” 罗青羊幸福笑道“很多年前的事了,再说我不是好好的,何必说出来惹你担心?” 她丈夫心疼道“以后不可冒险”复又严厉了几分对女儿道“绵绵,那是救过娘亲的恩人,就是咱们全家的恩人,今日这样无礼,回去爹爹要罚你的,下次再见面,可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唯小绵绵嘟着嘴,委委屈屈道“可是他,他干坏事……” 罗青羊失笑“你这孩子,走吧,娘亲给你讲讲夷陵老祖除奸扶弱的英勇故事好不好呀?” 作者有话:这一章难的是揣摩人物心理,挠到头秃都说不能太早遇见太优秀的人,我想绵绵也是这样吧,被年少时潇洒恣意的魏无羡舍命相救,少女的心怎能不感动?可是那个人的确死了,或许也曾经找过他,或许还遇见过同样寻找他的蓝忘机,但两相比较,自己并没有蓝忘机那般如铁心志,也没有含光君那般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风采,所以便将心思收起。偶然间遇到像当年一样维护自己的人,熟悉的感觉油然升起,嫁作他妇,安然度日……绵绵的十六年应该就是这样过的吧,放下遥不可及的梦,抓住触手可及的现实,全心全意爱对方 第250章 第172章 远道4 辞了罗青羊夫妇,魏无羡感慨不已“真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小姑娘,现在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蓝忘机淡淡不语,魏无羡奇怪道“可是不公平啊蓝湛,明明那小孩子看到的是你在对我做坏事,为什么她看我比较不顺眼?” 蓝忘机继续不语,魏无羡凑过去笑道“哦,我知道了,说不定她和当年的你一样,心里明明喜欢我,可嘴上就是不说……” 蓝忘机停住脚,叹口气,沉声道“请把抹额还给我,魏,远,道” 魏无羡笑倒,适才还纳闷他为何一路不说话,原来心里醋着这件事,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蓝二公子,我说你怎么不说话,这是,喝醋了?” 蓝忘机神色郁郁,躲着他眼神不答话,魏无羡硬凑过去,盯着他眼睛道“蓝湛你自己说,这壶醋喝了多少年了?怎么藏的这么好,我都没闻见酸味……” 蓝忘机倒是不躲了,坦然站着任他越凑越近。魏无羡伸出两指比作腿的样子,沿着他胸膛一路“走”上去,猛一伸到他怀里,夹出了那只小巧玲珑的钱袋,掂在手里,挑眉看他道“老实交代,这是什么?我说你这钱袋怎么这么眼熟,含光君啊含光君,不问自取是为偷,当年他们怎么说你来着……哦,世家弟子楷模,啊,好一个楷模呀,不仅暗地里喝醋,还偷人家小姑娘送我的香囊做了自己的钱袋,难怪我从玄武洞回来后到处都找不到它,要不是小绵绵胸口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还想不起来呢……啧啧,你说说,是不是趁我昏迷从我身上摸走的呀?摸了多久呀?……”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蓝忘机脸红,伸手想要抢回来,魏无羡往后一仰,蓝忘机又不得不撤了手去扶他。果然身体掉进熟悉的怀抱里,魏无羡手指上绕着那小钱袋转得飞起,得意道“怎么,说不过就来抢?脸还红成这样,蓝湛,你别告诉我,这也要害羞啊?” 蓝忘机语结,又无可奈何。魏无羡笑嘻嘻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不知羞了,我的羞都在你那里,你替我收着呢是吧?哈哈,咱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蓝忘机脸愈加红了,绷不住要去抢那钱袋,魏无羡伸手高高举起来,故意不给他道“哎,怎么怎么,是你之前要把钱袋给我的,现在又不认了?” 蓝忘机本就比他身量高些,伸手便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将手和钱袋一起攥住,沉声道“还我!” 魏无羡使坏不成,只管嘴里不饶人,嚷嚷道“你看看你,不光偷东西,还偷欢,还出尔反尔,你,你坏到骨子里,哼!” 蓝忘机见他急了,又心软不已,放开手虚揽着他,红着脸郑重其事道“我们三拜拜过,早就是……是夫妻了,不是偷欢!” 魏无羡心中一跳,突然就被蓝忘机口中这两个字惊得没了言语: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了,他也确定他和蓝忘机都能做到不顾世俗眼光,可蓝忘机背后是重礼明仪的姑苏蓝氏,那样刻板守正的家族,当真能容得下他吗? 看出他神色凝重,蓝忘机将虚拢着的手臂收紧了,正色道“别担心,有我” 魏无羡强作笑颜道“担心什么?哦,不过我真应该担心担心,你说你,就算是夫妻,也没有像你这样动不动就用强的,你……” 还没说完,就被蓝忘机扣进怀里,沉声道“魏婴,不论怎样都有我,我只求你,好好呆在我身边……” 魏无羡喉头发紧,鼻子酸酸的笑道“怎么说的好像我真的柔弱不能自理呢?事事让你护着,我夷陵老祖的面子往哪里搁?” 蓝忘机这段时间已经掌握了他的心思:越是在意的事他越是藏在心里,往往说出口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什么夷陵老祖的脸面,对魏无羡来说,可能还没有一碗莲藕排骨汤来得实在。他也不是扭捏的人,只要说通了想开了,便是万事不萦绕于心的性子,蓝忘机就怕他把有些事放在心里自己承受着,遂扳过他肩膀,极认真道“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不在意,我希望你也不要在意” 魏无羡还自嘴硬,强辩道“我才不在意呢,世人要说什么就让他说好了,世上总是人心难测……” 蓝忘机一心要说开这件事,叹气道“魏婴,寒潭洞,我虽当时不懂自己的心,可心甘情愿摘下抹额还是第一次,你知我蓝氏抹额的重要,后来我想起此事,自己都心惊肉跳,原来自那时候开始,你于我就是特别的存在……” 魏无羡心下感动,心知蓝忘机不是话多的人,能敞开了心扉说这么多,完全就是担心自己,点头认真道“……我只知道你当时格外的厌恶我,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凑上去,大抵你对我也是不同的……” 蓝忘机继续道“嗯,这十几年的事你我都讳莫如深,其实没有什么,就是秉着一腔执念等你回来而已,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不用觉得沉重,你能回来,我们能携手以后,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魏无羡眼眶早已经热热的潮湿起来,哑着嗓子道“蓝湛,我……” 蓝忘机复将他扣进怀里,了然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家族传承也好,世人眼光也罢,都不重要……” 靠在他怀里平静了半晌,魏无羡吸吸鼻子,哑然失笑道“真是可惜,这么英俊的脸,也没个小蓝二公子继承下去……” 蓝忘机闻言,知道他想通了,神色放松了些,温声道“你忘了我家先祖了?不必非要血脉传承的” 第251章 魏无羡吃吃笑道“真是的……不然我努努力……” 蓝忘机嗔道“不知羞” 两人相视一笑,魏无羡心里定了,圈住蓝忘机腰道“嗯,放心吧蓝湛,你叔父要是承认我呢,咱们就携手一起实现咱们发过的誓言。如果不承认也没关系,咱们两个干脆找个山头,自立门户,从此谱写玄门中另一段佳话” 知道他放下心中桎梏了,蓝忘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从他袖中抽出自己的抹额递过去道“既如此,便有劳……” 魏无羡忙接过来,笑嘻嘻道“夫人,夫人,我替你说,哈哈,为夫的人可不就是夫人吗?来,让为夫替你系上这宝贝抹额,好不好呀?” 蓝忘机蕴笑不语,微微低头任他侍弄。魏无羡替他端端正正系好了,端详一遍,点头道“嗯,真不愧是我的人…” 蓝忘机牵了他手往回走,魏无羡笑道“蓝湛,咱们继续往南走吧”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雀跃道“哦,对了,给咱们思追写封信,问问他们怎么样了”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继续雀跃“听说再往南就是南诏国,民风开放,热情似火,蓝二哥哥,咱们就去凑凑这个热闹吧” 蓝忘机继续点头道“嗯” 魏无羡停住,佯作生气状“蓝湛,除了嗯还会说点别的吗?” 蓝忘机好笑,捏了捏他的手道“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 作者有话:蓝二嗯嗯怪上线。子嗣的问题其实绕不开,早点说开了才好。远道结束了,接下来会写几章其他人,再接着写他俩没羞没臊的云游生活吧。 第173章 问灵1 被堵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前这已经是第三遭了,聂怀桑盯着眼前一脸为难的少年神思有些恍惚,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和神态与当年追兔子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差别。聂怀桑有些庆幸,蓝曦臣虽一直闭门不见,但至少派了眼前这个受宠的嫡系弟子前来与自己交涉,还不算太绝情…… “聂宗主,您就别为难我了”少年虽然神情恭敬与自己说话,可倨傲的眼神和生硬的语气还是生生暴露出对自己的不满。 聂怀桑自嘲笑笑,自己名声竟已经这么不好了吗?“非是为难,我有东西要当面交与蓝宗主,烦劳通报” 少年蹙眉“聂宗主,我们家主已经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了吧,您来了三回了都不见,非要让他出面把话说绝了吗?” 聂怀桑心中酸涩不已,不知道究竟是为自己的大哥不值还是隐隐嫉妒金光瑶,他苦笑道“烦劳再通报一次吧,我也不是回回这么有耐心,更何况,我这次还带了那个人的东西,蓝宗主如果不要,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烧了……” 少年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再跑一趟。寒室的门自观音庙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不论蓝启仁如何威逼利诱如何发脾气,那扇门就如同里面那个人一样,沉稳持重,纹丝不动…… “泽芜君,聂宗主说带了那个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您若是不要,他就只能烧了”少年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说,最终也没想出更好的说辞来,干脆原话转达。他心头有些烦躁,不由蹦出一个念头“若是思追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办,现在这僵持不下的情况的确太糟了” 就在少年以为还像之前一样,这扇门后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里面有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开口说“景仪,带他过来吧……” 蓝景仪几乎没飙出泪来:这段时间思追不在,含光君不在,呱噪的魏无羡也不在,连平时温文尔雅的泽芜君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种整个人失去主心骨的感觉每天都如影随形跟着他……他这会简直对自己刚才不太礼貌的行为深表歉意,恨不得赶上去狠狠给那看上去老大不靠谱的聂宗主行个礼,谢谢他让自己听到泽芜君还在,主心骨没倒。 景仪态度恭敬至极,甚至带了几分久违的心安笑容,施礼道“聂宗主,我们宗主请您进去” 聂怀桑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蓝曦臣一直不见他,他还能怎么办。他大哥的这位二弟,本就是一个看上去外表温和有礼其实内心极有原则的人,如同一杆翠竹,没有太多突兀的枝丫,直溜得不像话。 轻轻叩了叩门,聂怀桑清清嗓子思考了一瞬,还是唤出那个听上去不那么疏离的称呼“……曦臣哥” “进”蓝曦臣只出了一声,聂怀桑鼻子就酸了,这位世家公子排行榜首的少年家主,那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润嗓音,此时苍老的如同一位入定的老僧。 聂怀桑忍着鼻酸推门,一进去他就被自己这种不知何时炼就的算无遗策的推理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的蓝曦臣不是入定的老僧是什么?他坐在蒲团上不知道多久了,蒲团下竟已薄薄积了一层灰,眼窝深陷,脸颊中间也深深陷下去一块,远远看去像是脸没洗干净似的。 “曦臣哥……”聂怀桑隐去泪意,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惊讶或者什么,颤着声音又低低唤了一声。 蓝曦臣睁眼,深陷下去的眼窝里这束眼神看上去比平时暗些,可能是太累了吧,连基本的寒暄都忘了,只是操着那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是什么东西?” 聂怀桑将手里抱着的木盒往他面前推了推,面无表情道“落款是你,烧了也不太好,所以,还是物归原主吧……” 第252章 蓝曦臣只分了一个眼神往那盒子上扫了一眼,便平静抬头道“若我这次还不见你,是不是从此就……” “曦臣哥……”聂怀桑适时打断了,他有直觉,不管蓝曦臣说从此就怎么怎么,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和蓝曦臣不该是互相客客气气叫蓝宗主聂宗主的那种关系,只有这一句带着温度的曦臣哥才能真真切切让他感受到他还是个人,不是复仇的机器。更何况,与姑苏蓝氏从家主结义的兄弟情义掉落到疏离客气的门派之别实在是对聂氏不利。也想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聂氏的荣誉和脸面的行为深表欣慰,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大哥你看我终于有个家主的样儿了,您就别操心了安稳抢地盘吧别让着金光瑶那玩意儿” “曦臣哥,你这是和自己置气较劲呢?这件事,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呀,你……”聂怀桑想劝劝他,可又说不出别为某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伤心的话。 蓝曦臣抬了抬似乎看上去很重的手臂,疲惫摇头道“怀桑,阿瑶做了那些事,结果如此,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我不见你,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哥,这么多年有负他所托……” 聂怀桑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狠狠检讨了一番,沉声道“就凭你这句话,大哥也不会怪你的” 蓝曦臣疑惑看他,聂怀桑苦笑道“大哥身死之前那段时间,大概是回光返照吧,曾对我说过很多话,我那时候正被惊讶恐惧压得透不过气,也没记住几句。可他有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蓝曦臣眼神有一种愿闻其详的求知欲,这让聂怀桑有一瞬间的被承认的辛酸,一直以来他都以一个被安排任拿捏的角色在玄门众家中混日子,突然变成一个陈述者一个执行者的时候,确实有一点点不适应。聂怀桑清清嗓子,学着他哥哥赤峰尊的口气道“但有不懂,前去请教曦臣……你不用觉得惊讶,那时候我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我大哥这句话后最重要的那句,我也自动忽略掉了……他说,金光瑶不可信,此子,绝不可留……可是怎么办呢,当时咱们谁信?我不信,你也不信,然后大哥就那么死在咱们眼前了……” 蓝曦臣闭眼,肩膀耸动,看上去似乎在极力忍着泪水。聂怀桑忍住安慰他一句的冲动,继续道“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会为杀大哥处心积虑计划那么久。呵呵,《乱魄抄》是吗?难为他想到这个办法。我当时只知道大哥的死和知道聂家刀灵的人脱不了干系,当然,曦臣哥,你也在内……” “所以,你便隐忍数年,独自计划,每天都游离在危险边缘是吗?”蓝曦臣劈头盖脸问了一句,聂怀桑一时没判断出来他这句话是在责怪自己没告诉他让他这么多年都蒙在鼓里,还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莫名得就有些痛恨自己这些年和金光瑶明争暗斗里消磨掉了善意,现下只剩下猜疑和阴暗了。 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蓝曦臣是真的担心自己安危,聂怀桑自嘲笑笑“这辈子就勇敢了这一次,曦臣哥,也要替大哥骂我吗?” 蓝曦臣闭了下眼睛,半晌走睁开,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道“……那你现在?” 聂怀桑摇头道“不恨了,早就不恨了……知道真相的时候,找到大哥残缺不全的尸体的时候,每一刻我都想把他撕碎……可时间就是如此神奇,慢慢的我知道了云萍城观音庙的事,知道了乐陵秦家的事,就劝自己说他也不容易,呵呵,如果大哥还在肯定又要骂我立场不坚定了。可现在,他们两个都被压在黑黢黢的地下,压着百年都难解的法阵,多大的恨,都消了,真的……只是,曦臣哥,金光瑶,他必须死。一来是他身上杀孽太重,就是论因果报应,他也逃不掉了;二来,不恨不代表不妨,若放虎归山,谁知道他又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来……还有,挺重要的一点,他若不死,魏兄身上的舍身咒便无解,那含光君……” 蓝曦臣定睛看着眼前这个以前自己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过的义兄的弟弟,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怂包,可还是为聂氏在他手上式微扼腕叹息过。而如今,这个有些陌生的弟弟,瞒着所有人,做成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还能一脸看似云淡风轻的劝慰实际暗藏威胁的对自己说“若金光瑶不死,那便是魏无羡死,魏无羡一死,这种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感觉,您那位宝贝弟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阿瑶该不该死?坏事做尽,该死!没错! 可自己在纠结什么呢? 他说不清,从观音庙回来,就觉得自己的认知都和那座大殿一起塌下去了,找不到支撑点,一片尘土飞扬混沌难解。 聂怀桑第二次看见他用这副表情了,鼻子又开始酸起来,往前欠了个身道“这盒子里的东西……算了,都拿来了,曦臣哥您处理吧……” 蓝曦臣没有说话,大概也在想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东西吧……聂怀桑知晓他这个状态,再说下去也无益,遂叹口气起身道“有一件事本想麻烦含光君的,哪知他竟不在,不知道能不能请得泽芜君大驾?” 蓝曦臣似是终于回过神了,喃喃道“何事?” 您怀桑温声道“有具尸骨,执念颇深,唯有一问……” 第174章 问灵2 聂怀桑什么时候离开的,蓝曦臣其实并不知道。他暗暗有些内疚,自己的行为不论是对弟弟还是对平辈家主,都太过失礼了,有违家训。 第253章 他就那样一直盯着聂怀桑带来的那个盒子看,也不打开。不过就算不打开他也猜到里面是什么了,这些年和阿瑶,本以为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却终究是自己的……蓝曦臣烦躁闭眼:终究是什么呢?自己的一厢情愿吗?可是就像他说的,他这些年坏事做尽却唯独没有对不起过自己……可他确确实实又利用自己,对自己的结义大哥下手,大哥殒命,这其中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这又该怎么算呢? 门被叩到第三声,蓝曦臣才听到,接着就被推开,夹带着蓝启仁有些担忧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曦臣,叔父进来了……” 蓝曦臣想起身去行个礼,至少感谢他这段时间不顾年迈帮自己料理家族事物,自己才能任性妄为这么一回。可身体就是重,如同浸了水的棉被,又湿又冷怎么都抬不动,最终也只是保持跪坐在蒲团上的姿势朝走进来的人深深一揖。 蓝曦臣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尾音拉得悠长又无奈,记得上一次听到自家叔父这么叹气还是十多年前罚了弟弟那一顿戒鞭后。突然就有些愧疚,牵扯了一下许久不用已经懒怠下来的喉咙,断断续续好几次,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叔父,曦臣不孝……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蓝启仁叹口气,转身嘱咐门外弟子送一壶新茶过来,才放轻了步子走过去,生怕带起屋里这一层薄灰。 “曦臣,自小你就比忘机省心,好像从来也没有让叔父担心过……”蓝启仁与他对坐,依旧小心翼翼的,好像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也怪叔父,从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你是家主,该做什么都优先考虑家族,却忘了,你也是叔父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次的事,叔父知道你过不去的是什么,你觉得这些年识人不明,受人蒙蔽,甚至无意中做了他人的帮凶,害了自己的义兄对吗?” 对面蓝曦臣闭眼不语,面露不忍。蓝启仁将案上不知道多少天没动过的茶水推到一边,替他斟了一杯热茶,继续劝慰说道“君子当自省,克己,这些年你都做得很好,赤峰尊的死,若你一心要揽在自己身上也随你,只是须知洒心更始,自身若错,及时改过,善莫大焉也。” 蓝曦臣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蓝启仁摇头道“叔父知道你心中苦闷,也不苛责于你,蓝氏宗族事物有我,你可安心……” “叔父……”蓝曦臣脑中似有绳索绊着,整个思绪还停留在自家叔父上一个问题上,他摇摇头,满脸痛苦纠结问道“……叔父,大哥之死,是曦臣识人不明,无可辩驳……只是阿瑶他,我是说金光瑶,确如他所说,纵坏事做尽,却从未于我,于蓝氏生过些微加害之意,我……” 这大概是他这段时间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哪怕没说完,哪怕中间顿了好几次,说完却已经胸口起伏,微微喘气不止。蓝启仁有些意外,他知道蓝曦臣与金光瑶相厚,金光瑶伏诛,作为他义兄的侄儿自然难过,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蓝启仁叹气道“曦臣,你是迷入局中太久,将自己困在执念里罢了……” 蓝曦臣又露出那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他真的太需要别人帮一帮了,如同一个被捆住双手的人,只用自己的嘴巴,解不开那个死结。蓝启仁继续道“金光瑶伏诛,乃是因果循环,他若未种下业因,又怎会自食业果?而他宽待蓝氏,厚待于你,或许是诚心与你相交,也或许……是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果吧,只这善念太过狭隘,也太过功利,不足以为他的恶作辩驳。你若执念如此,不免有矫枉过正之嫌,若蓝氏家主持言不正,恐难在玄门立足……” 或许是顾及自己侄儿的脸面,蓝启仁说的很含蓄,可蓝曦臣竟奇怪的听懂了,可能这才是他这段时间困住自己的根源吧,一旦有人帮忙解这个死结,被捆住的人怎么能不出一份自己的力呢?是啊,阿瑶罪无可恕,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不论他如何对自己好都没办法抵消的,他的好,他的善,如同叔父说的太过狭隘,狭隘到只是蓝曦臣和金光瑶之间的事。 蓝启仁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叹气了,他站起身,看了看蓝曦臣面前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痛心道“若你心中执念难消,便以你的方式回报那份善意吧……”半晌又捻须摇头道“叔父授业半生,犹有识人不明险令明珠蒙尘之过,何况于你?汝辈子弟,佼佼者众,玄门之幸也” 蓝启仁离去带起的一层尘土呛得蓝曦臣咳了几声,撑着腿平复下来,蓝曦臣唤了一句“来人” 守在外头的除了常听差的几个,还有百无聊赖又心急如焚的蓝景仪,听得唤人,他跑得最快,飞速应了“泽芜君,何事?” 蓝曦臣看他一眼,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修书与聂宗主,他所求之事,我愿助一臂之力” 景仪奇道“泽芜君您未答应吗?聂宗主离去时曾说于不净世恭候,我还以为您与他已经约好了呢” 蓝曦臣自嘲笑笑“果真当局者迷,谁都比我看得清……罢了,景仪,携了我的琴,随我同去” 聂怀桑果真是恭候着,他们才到清河,就有聂氏的人前来导引,一路将他们带上了行路岭。“我们宗主在前面的石堡等您,蓝宗主请”领路的人恭敬非常。 这个地方是蓝曦臣第一次来,十多年前那次丧仪,非聂氏之人不允入内,他并没有进来看过。现在一看,十几个白色的圆顶石堡错落有致隐在密林里,竟生出些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的寥落感觉来。 第254章 “曦臣哥”聂怀桑迎出来,恭敬施礼。 蓝曦臣回了一礼,聂怀桑侧身要避,蓝曦臣哑着嗓子道“怀桑,此礼你受得,乃是谢你仍存善念,诸多成全……” 聂怀桑心中酸涩不已,硬着头皮受了半礼便赶紧将他手臂扶起来,带着些鼻音道“曦臣哥不怪我曾诱蓝家小辈涉险我就心满意足了” 聂怀桑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恭敬道“恭候多时了,曦臣哥,请入堡一看”。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少年,蹙眉提醒道“堡内全是尸体,小孩子……” 蓝曦臣朝后看了背着琴的景仪一眼,见他眼神定定,并无退意,轻笑看着他道“无妨,孩子总要长大,你不是一瞬间就长大,让曦臣哥刮目相看的么?” 聂怀桑眼眶热热的,笑着请他进去。这是一座新的石堡,可以看见有两面墙还未填进尸体封起来,露着一大片墙砖。堡内地上有个石台,上面有一口新棺,棺盖已经打开,有些难言的味道,似是某种药粉夹杂着陈尸腐烂的霉味。 蓝曦臣往里看了一眼,腐烂得并不彻底,应该是用过某种防腐的手段。“女尸?”蓝曦臣问道。 “是”聂怀桑点头,沉声道“您是先问灵还是先问我?” 蓝曦臣沉吟片刻,看了身后少年一眼,轻声道“问灵” 景仪手脚麻利将琴放在石台上,退后半步仍站在蓝曦臣身后。蓝曦臣稳了稳心神,他不主修古琴,也许久未动琴,确实生疏了不少。 手指置于琴弦上拨出几个音来,过了许久,才听见琴弦弱弱响了几下。聂怀桑与蓝景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这是有灵被请来了的意思,他听不懂琴语,只能紧紧盯着蓝曦臣的脸,试图捕捉到点什么。 几个月前他也曾在石堡外听过蓝忘机问灵的,但蓝曦臣弹琴要比蓝忘机温和许多,琴语解得也慢些,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蓝曦臣才将手指覆在弦上止住了颤音。 深舒了一口气,蓝曦臣问道“你从观音庙带回来的?” 聂怀桑声音听不出悲喜,点头道“是”。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又问“为何没有…没有封进墙壁……” 聂怀桑失笑“怎么没有?是我亲手封的…也是我亲手挖出来的……” 蓝曦臣有些意外,随之又了然,点头道“你不想知道我问她什么吗?” “想知道……”聂怀桑诚恳道“想知道她可有什么未竟之愿” 蓝曦臣摇头道“无非是愿子孙安康……我并未问这个问题……何必惹她伤感?” 聂怀桑苦笑“那曦臣哥你问了什么?” 蓝曦臣闭眼道“我问,她可曾后悔生下阿瑶。” 这下轮到聂怀桑意外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问一个母亲是否后悔生下自己的孩子,这个问题本身就够残忍了。蓝曦臣自问自答道“她说,她悔恨至极,愿将一切罪孽归于己身”。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景仪虽心里急得团团转,又后悔没带上思追,不然还能让他解读一下琴语,却也明白这种场合,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曦臣哥……”聂怀桑打破沉默“帮我问问她,若为她化去怨气,她可愿再入轮回” 蓝曦臣点头,又挑起琴弦弹了几个音,琴弦的回应很微弱。蓝曦臣蹙眉片刻,叹气说了两个字“不愿” 又是一阵静默后,聂怀桑了然苦笑道“不愧是母子……”低声唤了句“来人”,便有人捧上一个木纹盒子来。聂怀桑伸手打开,取出一顶半新不旧的纱帽,小心翼翼放进棺材里,沉声道“封棺!焚烧!” 第175章 确幸1 越往南越是热,魏无羡坐在驴背上昏昏欲睡,蓝忘机怕他掉下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与他边走边说话。 “魏婴,若是累了我们便找地方休息”蓝忘机温声唤他。 魏无羡闭着眼柔声道“不累,就是困” 蓝忘机心疼道“到前面找个阴凉地方你小憩片刻咱们再走” “嗯”魏无羡眼睛都睁不开,只是点头。 阴凉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只是南境多雨,地上湿热,蓝忘机便找了一个结实的树杈揽了魏无羡腰将他抱上去靠着休息。 魏无羡说是困,其实就是天气热起来有点迷瞪瞪的难受,到了阴凉地方就缓解不少,加上蓝忘机给他输了些灵力,连带着脑子也清醒起来“蓝湛,说说话呗,好无聊呀” 蓝忘机沉声道“咱们待日头偏西凉快些再走”。 “嗯”魏无羡睁开一只眼看他,点头同意,眨眨眼,等着他再说些什么。哪知蓝忘机只是又说了句“你休息……”便没了下文。 “哎呦,服了你”魏无羡往他怀里靠了靠,有些不满的说“不会说,那唱歌吧,就唱你作的那首” 蓝忘机顺势收紧胳膊,轻轻的哼起来。魏无羡闭眼听着,蓝忘机的声音比在玄武洞的时候温润沉稳了不少,听上去温柔又安心。曲调记得很熟,魏无羡半路和进去,两个人就那么靠在树杈上闭眼哼唱。 “……难得”蓝忘机蕴着笑,温柔看着他道。 魏无羡噗嗤笑出来“蓝湛,你真记仇。是不是又要说我记性终于好了一回?” 蓝忘机但笑不语,魏无羡笑道“我记性是不好,可这首曲子我一直记着的呀,还记了这么久” 蓝忘机点头“嗯”。魏无羡恍然道“对了,蓝湛,我取了八十多个名字你就没一个喜欢的吗?” 第255章 蓝忘机摇头,魏无羡挠头道“那不然叫蓝湛魏婴定情曲?”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无奈道“不喜欢啊?那,夷陵含光天天曲?” 蓝忘机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才要说话,就听魏无羡蹙眉道“还不好?我想想啊……” 见他凝眉思索一副为难的样子,蓝忘机似是看到十几年前苦大仇深抄书的那个他一样。重新将他拢在怀里,蓝忘机轻声说“《忘羡》” 魏无羡没反应过来,疑问道“啊?什么?”。 蓝忘机眼神定定,温柔如水看着他道“曲名,《忘羡》” 魏无羡愣了一瞬,恍然笑道“好啊你,原来早就取好了名字…什么时候取的呀?” 蓝忘机耳尖红红的,眼神悠远道“作好之日便取了”。 魏无羡顿了顿,抬手心疼描了描他眉眼,软着嗓子道“蓝湛,你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以后不许这样知道吗?”。又伸手将他抱了抱,笑道“《忘羡》,嘻嘻……特别好,我喜欢,就该叫这个名字”。 蓝忘机手臂收紧,肯定说道“我也喜欢”。 “好啊”魏无羡笑嘻嘻道“干脆收录在你家曲谱集里,要求所有弟子修习,若有人问起曲名何故,你就顺带着给他们讲讲咱们的事。” 蓝忘机失笑,半晌温声道“好”。魏无羡忙瞪大眼睛阻止道“啊?你不是认真的吧?” 蓝忘机摇头不语,魏无羡讪笑“呵,有长进啊蓝二公子,都知道打趣我了……不过蓝湛,说起弟子,思追他……你是怎么打算的?” 蓝忘机想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吟片刻,淡淡道“蓝氏中只有叔父和兄长还有几位前辈知道他的身世,我本想着,他若一辈子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便护他一生安康顺遂……如今他想起来了,作何打算,便都由着他自己吧” 魏无羡欣慰笑道“之前看你那么看重那孩子,我还以为你们将他当继承人养呢……嗯,就如你所说,作何打算都由他自己决定吧” “你……”蓝忘机欲言又止“你不想他……” 魏无羡忙摆手道“哎哎哎,我没什么想法,我说了,由他自己决定,我嘛,站在他身后护着就行了” 蓝忘机点头道“嗯,我们”。 魏无羡笑道“嗯,我们!” 又坐了大半天,魏无羡喏喏道“蓝湛,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蓝忘机欲起身道“那便走” 魏无羡不动,软着嗓子继续道“不想起来” 蓝忘机淡笑道“那就躺着” 魏无羡失笑“怎么回事啊含光君,原则都没有了?” 蓝忘机不语,半晌方淡淡道“你可是在担心思追?” 魏无羡抬头看看他,笑道“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你也在担心吧?咱们之前写的信他也没回,只说回了云深不知处,也不知道他们去岐山有没有收获,有没有找到他父亲的魂魄……” 蓝忘机安慰道“有温宁” 魏无羡摇头道“这么多年了,温宁从来也没自己做过决定,以前听他姐姐的,后来又跟着我,都不知道他……” 蓝忘机温声打断他“魏婴” 魏无羡摇头笑笑“知道了知道了,孩子总要长大……那咱们明日便出海,沿水路北上?” 蓝忘机点头,温声道“你不必太过担心,那孩子心里有主意”。 魏无羡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庆幸,勾了勾他脖子,将他拉得近了些,气息热热的喷在他脸上,柔声道“蓝湛,你把阿苑教的真好” 蓝忘机顿了顿,便那亮晶晶眼眸处,覆身亲下去。 第176章 确幸2 一直到从行路岭下来,蓝曦臣都一言不发。景仪当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泽芜君,小时候在含光君面前噤若寒蝉的感觉竟又悄悄涌上来。印象中的泽芜君虽也会偶尔罚他们,眼里却始终是蕴着笑的,如今那双眼如同死水一潭,光彩瞬失,看着揪心得紧。 许是看出他欲言又止,蓝曦臣沉声问道“有疑?” 景仪语结,不知道是该问还是不该问,竟吞吞吐吐没有一点点平时的伶俐劲儿。看着这个小辈弟子里逐渐崭露头角的少年,蓝曦臣欣慰一笑,温声道“有疑便问吧,你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景仪讪笑,向他一礼道“是,前辈们的恩怨纠葛景仪不敢多问,只是思追……许久未见他,飞书过去他也只说他在岐山,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事牵扯到他吗?” 蓝曦臣叹气道“这件事,你需得亲自问他”。 景仪怅然,失落不语,二人一路回了云深不知处。才进山门,就有弟子回禀道“泽芜君,先生在祠堂等您”二人便又一路往祠堂去。 姑苏蓝氏这样的家族虽刻板守礼,却很少会罚弟子去跪祠堂,一般都罚抄家规,蓝忘机掌罚便改了倒立抄家规,一边惩罚一边还能修练,就连景仪这样时常闯祸的都极少被罚跪祠堂。怪不得待他看清祠堂地上跪着的人不由吓一跳“……思追?” 祠堂地上跪着的正是蓝思追,自他与温宁离了蓝忘机魏无羡两人往大梵山去,便没了消息,连聂怀桑主持的封棺大典也没去参加。 蓝曦臣和蓝景仪进去向端坐上首的蓝启仁和另外几位族内前辈见了礼,一直静默不语的蓝启仁温声开口道“这孩子一回来就说有话说,还跪在祠堂不起来,你现下回来了,便自己问他吧”。 蓝曦臣转身见他脊背挺得直直的跪着,已然明白了,便开口问道“思追,这是何意?” 第256章 思追也向他行了礼,脊背依旧挺得很直,面露悲切道“思追幸甚,近日才知本是温氏后人,自小身受姑苏蓝氏庇佑大恩,方不至于流落在外,身首异处,特此拜谢各位前辈收留之恩。”说完深深叩首触地。 堂上顿时嘈杂起来,知晓他身世的自然疑惑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不知晓的更是一头雾水。景仪惊诧万分,不可置信道“思追你……你说什么?温氏后人?你说是谁,你吗?” 思追不答,抬头含泪笑着看他一眼,对着蓝启仁继续道“又蒙先生不弃,不因我温氏身份横生嫌隙,不吝教诲,使弟子习礼仪知廉耻明是非辨善恶,此生受益,思追再拜”说完深深向蓝启仁一拜。 蓝景仪更加疑惑了:幼时思追养在含光君膝下,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羡慕思追能和供他们高山仰止的含光君朝夕相处,嫉妒对所有人冷若冰霜的含光君唯独对思追温柔和煦。后来甚至寻了机会试图欺负他,哪知思追不但丝毫不生气还带他一起去看含光君养的兔子。等他们两个都入了家学,思追便从静室搬出来,和他一起住到弟子们的居所里,他时常惹了祸被罚抄,都是思追帮他陪他,好像自打他记事起,就和思追玩在一起。在他心目中思追样样做得比自己好,琴语,剑法,仙术,课业每样都独占鳌头,深得前辈们喜欢。尤其两个人一起外出参加了几回夜猎,隐隐有些“小双璧”,“后继有人”之类的闲话传出来,令他暗暗有些沾沾自喜起来。本想着他们两个也能像泽芜君和含光君那样再现姑苏蓝氏一时双璧无限风光,哪知思追却话里话外说他是温氏的后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拜完蓝启仁,思追又向蓝曦臣膝行一步,含泪说道“拜谢泽芜君与含光君养育之恩,思追铭记,此生不忘”说完深深拜倒。 蓝曦臣疑惑蹙眉道“这是何意?” 思追哽咽道“这段时间我想起了不少小时候的事情,后来问过含光君和魏前辈,才证实我确实是温氏的后人……温家的家训是有恩必报,姑苏蓝氏于我有再生之恩,思追不敢不报……” 一直不言语的蓝启仁本安静听着,见他小小年纪就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叹气不止道“好孩子,起来吧……温若寒倒行逆施,带得整个温氏都恶名昭著,却不想他有如你一般的后人,也不枉他枭雄一世” 可如蓝启仁这般洞察世事的人又有多少,听闻思追真是温氏后人,围在祠堂里好几个弟子已经不满得嚷嚷起来“先生,他可是温氏的人,温氏当年防火烧咱们云深不知处,还打断了含光君的腿,逼得泽芜君不得不携剩余残卷躲避,几乎伤了蓝氏的根本……” “是啊泽芜君,温氏当年在云深不知处犯下的恶行,罄竹难书,他是温氏后人,怎能再安然受用我蓝氏庇护?” …… 蓝景仪眼皮突突的跳起来,心中纷乱如麻:云深不知处遭劫之时,温氏恶徒杀上云深不知处,见人杀人见屋放火,险令这座百年仙境毁之一炬。不止如此,他的祖父,蓝启仁老先生的堂弟,也在那次浩劫中丢了性命,甚至当时的家主青衡君亦在此劫中受伤,不久便撒手人寰……对于一个当时还未出生的孩子来说,这些事曾经都是父母口中讲述的故事,温氏残暴,与我蓝氏有着深仇大恨的种子也自小就在心里种下了。可如今,堂上就跪着一个温氏余孽,如何不令大家将这段陈年旧恨翻出来呢? 思追仍挺直了脊背跪着,近一个月未见,似乎瘦了些许,景仪从他后面看过去,这个与他年纪相仿,从小亲密无间长大的玩伴,在那个时候也只是并未出生的孩子呀,纵使温氏罪恶滔天,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此话不妥!”景仪心中憋闷难安,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又替家族心痛又替思追委屈,一时忍不住,便朗声说道“先生,泽芜君,我有话要说……” 这一嗓子引得所有人都往这里看过来,他余光里看见思追也在轻轻朝他摇头,故意当作没看见,跑过去跪在思追身侧,就听蓝曦臣温声道“什么话?” 景仪稳稳心神,沉声道“如刚才众位前辈和师兄们所说,温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我们都有亲人在云深不知处遭劫的时候殒命,仇人的后人在自己家长大,我明白他们此刻的感受,可是……”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眼身旁跪着的人,声音哽咽了一些,继续道“可是思追与我同龄,当时并未出生,温氏的罪行,又与他何干?” 堂上嘈杂的声音静了些,其实像这种德行传家的家族,谁又真的不分是非黑白非要将累累罪孽硬安在一个孩子身上呢,只是多年来积怨太深,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先生,泽芜君,我也有话要说……”思追感激看他一眼,隐去泪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蓝曦臣从刚一进门就明白自家叔父声势浩大非要等自己回来的意图:仇恨就如同一颗坏了的牙齿,不去碰它的时候并不觉得疼,一旦拔掉了,不但流血还会扯着皮肉。就如同这件事,如果不当着族中前辈还有围观的弟子们说清楚揭过去,往后不但思追无法继续在蓝氏立足,恐怕还会生出许多是非来。 蓝曦臣不语点头,思追继续道“众位前辈和师兄们说的没错,我虽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也忍不住去想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他们都是为谁所杀,又埋骨何处,也忍不住想要找一找当年杀他们的凶手……思追不敢说我先祖大梵山温氏一脉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可我们既然姓温,就不该在温氏鼎盛的时候享受优待,温氏覆灭了又大呼冤枉,这对死在温氏手上的人都不公平……所以,不管众位前辈师兄弟,还有先生和泽芜君,给思追何种结局,思追都领受……”哽咽着说完又深深拜下去。 第257章 这下堂上嘈杂声完全下去了,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大家心里都闷着,这感觉就像花了很多年去做一件事,等到做成了却被告知你做错了一般憋屈又无奈。 蓝曦臣见无人说话了,起身朝堂下扫了一眼,朗声道“先别急着揽罪认罪,有个故事说与大家听听吧:湖南某人,能记前生三世。第一世为令尹,职在选拔优异文章。有一名士子,名兴,于唐被黜落,愤懑而卒,至阴司执卷告了某。此状一投,和兴同病相怜的鬼以千万计,推兴为首,聚散成群。某被摄去对质。阎王问某说:“尔既衡文,何得黜佳士而进凡庸?”某辨曰:“上有主司归总裁定,某不过奉命行事罢了。”阎罗即发一签,又将这位主司魂魄勾了来。勾来以后,阎罗便转述了某的话。这位主司说:“我看的文章都是下面房官推荐上来的,虽有佳章,而分阅的房官不推荐,吾何由见之?”阎罗曰:“这种关乎别人前途的事不得相互推诿,这是你们的失误,照例该受铜鞭鞭笞之刑。”于是就让鬼将施刑,兴觉得心头之气难消,大声在那里抗议;剩下的鬼魂,也在那里附和他。阎罗问故,兴抗言曰:“笞罪太轻,一定要挖掉他的眼睛,让他再也不能识文断字才行。”阎罗不肯,众鬼呼喊反对得更加厉害。阎罗曰:“他并不是不想看见好的文章,是被人蒙蔽罢了,挖掉双眼的刑罚太过重了。”兴又带头,请求挖掉某的心。阎罗不得已,使人褫去袍服,以白刃劙胸,两人沥血鸣嘶。众始大快,皆曰:“吾辈抑郁泉下,未有能一伸此气者;今得兴先生,怨气都消矣。”哄然而散。 某受了剖心之刑,便又投了胎,这一世投到陕西为庶人子。年二十余,正值盗匪作乱,他也被掳了去。但心里一直都明白自己并不是盗贼,希望见了官也可以为自己解释。等上了堂见了官,才发现那官也年二十余,仔细看过去,竟是前世结仇的兴。惊讶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我落入他手,命今日休矣”。果然被抓来的其他盗匪都被放了,只有某,兴不容他置辨,立斩之。某死了,到阎罗面前投状讼兴。阎罗不是马上将兴魂魄勾来,而是等到他阳寿尽了才拘来。 三十年之后兴才来,两人当面对质之后,阎罗以兴草菅人命为由,罚他投畜生道。又考查某所作所为,判他与兴一同投了畜生道。某害怕自己的罪孽会报到后代身上去,请求阎罗判他做大畜生。于是阎罗判某为大犬,兴为小犬。第三世两人都投了畜生道,某生于顺天府市肆中。一日闲卧街头,正好有人从南方带过来一只毛发金黄的狗,大小如狐狸。某仔细看了看,居然是兴。心里轻视他身量小,却不料这小犬一下子咬住他喉咙,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大小两条狗就那样相互撕咬,路过的人拉都拉不开。后来便是两犬俱毙。 又一起到了阴司,互相争论不休。阎罗曰:“冤冤相报,何时可已?今天我来为你们化解这段渊源”。于是判兴来世为某的女婿。第四世,某,二十八便中了举人,生了一个女儿,娴静娟好,许多望族都争相来说媒,他都不愿意。有一天路过临郡,正好碰见乡试放榜,第一名的考生李生,竟然就是纠葛好几世恩怨的兴。遂挽至旅舍优待之。又问他家里是否婚配,李生说没有,某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众人都夸赞他怜才,男婚女嫁,倒也相得甚欢。后来女婿兴人至中年依旧郁郁不得志,某便悉心劝慰,又支持钱帛,全力帮扶,从此和好如父子。 一次被黜而三世不解,怨毒之甚至此哉!阎罗能居中调停固然好,但是当初堂下熙熙攘攘附和兴严惩某的众人,哪里知道他们后来投胎做了夸赞某怜才的众人呢?!” 故事讲到一半,已经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或低头欲泣,或怅然若失,思追也早已泪流满面,忍着泪听着。蓝曦臣继续道“今生冤仇今生了结,某的冤仇也该去找某,不必迁怒旁人。温氏已灭,仇冤已解,堂下所跪是我姑苏蓝氏后学蓝愿,收养之日便记名宗谱,为我蓝氏后人,非温氏余孽,尔等可知?” 堂下小辈都躬身道受教,族中长辈也都捻须不语,蓝曦臣继续严厉道“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往后不许有人提起,姑苏蓝氏也容不下言行不一,私下寻仇的人,你们可都记住了?” 众人散去,思追仍跪倒不起,蓝曦臣叹气道“还不起来?” 思追流泪泣道“要泽芜君为我力排众议,思追惶恐” 蓝曦臣声音温润了些,带着些许责备道“刚才要一力承担的时候怎么不惶恐了?你若承担得起又想要如何面对呢?忘机说你进退有度,你此次如此莽撞,若出了什么事,怎对得起他这些年养育你的辛劳?” 思追心痛不已,流泪哽咽道“我……是我考虑欠妥,还请泽芜君责罚” 蓝曦臣叹气道“心不静则乱其行,思追,罚你寒潭洞面壁思过,你可服气?” 作者有话:这则故事来源于《聊斋志异》 第177章 于归1 寒潭洞思追不是第一次来,印象中如果在别处找不到含光君,他就一定会在寒潭洞,有时弹琴,有时抱着兔子说话,有时候又盯着那本手抄的《雅正集》发呆。 说实话思追有些感激泽芜君罚他在这里思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每一件都猝不及防,他确实需要静一静了。从刚知道含光君等的人就是魏前辈开始,他就变成那个最为含光君开心的人。 第258章 这十多年,含光君做的事,每一桩每一件他都记得,之前只觉魏前辈幸运,能得含光君深情如此,如今却觉得最幸运的那个是自己才对。 思追记得含光君下山云游之前,特意带了他去碧灵湖,那是他第一次听含光君讲魏前辈的事,也是第一次见含光君嘴角轻扬却眼含悲痛。后来他便晕了船,眩晕之下看出含光君的慌乱,那眼神,是真正的关切。身为姑苏水乡的人却晕船,含光君说是各人体质不同的缘故,如今想来,他本就是北方人,坐不惯船,晕船也是正常,含光君那时竟在自己面前打了诳语。后来含光君带他去了彩衣镇那家客栈,给他讲芍药花的故事,云游归来集成的游记也任他翻看……似乎魏前辈,是他与含光君之间默契的小秘密,从不向外人提起,却早已潜移默化渗透到他们的生活中去。 一直到含光君教他问灵,思追才反应过来,含光君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期待:自己追逐一生未竟的心愿,期待有人能够继续下去,含光君竟是早就将自己作为衣钵传人了。 可是,根本上来讲,自己还是温氏的人啊,身上流着的是温家的血,这世间当真能宽容到容忍自己以这样的身份继承含光君的衣钵吗? 思追想不明白,仇恨于他其实没有多少概念,温氏覆灭的时候他还小,后来又失了记忆,等到能记住事了,都是和含光君相处的时光。含光君虽严厉,对他却极有耐心,也从未说过重话,又有景仪那样的玩伴,他整个成长的过程都是开心快乐的…… 正自陷在思绪里,忽听洞外水声响起,思追抬头去看,就见景仪提了一个食盒表情凝重站在洞口。 “景仪,你……”思追起身,想着如果是以前,景仪一定早就扑过来和自己勾肩搭背了。如今,虽然再三告诫自己什么都没变,可两人这般尴尬对望,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疏离。苦笑一声,思追嗓子干巴巴道“……什么时候来的?” 景仪也努力挤出一个笑,温声道“来了一会了,你只顾出神都没看见我” 思追也笑着答道“是啊,我……泽芜君让我面壁静思,其实心里乱得很,根本静不下来” “那你……”景仪噎了一下,还是笑着说道“那你要不要和我说一说,看看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思追鼻子顿时酸酸的,这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孩子,虽然时常看着不靠谱常惹祸,可思追知道大是大非面前景仪从来也不会糊涂。吸吸鼻子,思追冲他笑着点头道“好啊,就是……” 景仪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就是这么?” 思追隐去泪意,笑道“就是,你有没有带点吃的,我好饿啊……” 景仪晃晃手里的食盒,温声道“嗯,这不是?带了你最爱吃的枣泥麻饼和蜜汁豆腐干,还有得月楼的蟹壳黄……” 思追看他献宝一样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琴台上,泪便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景仪,我……我才知道你的祖父,也在火烧云深不知处那次……” 景仪拿东西的手顿了顿,无奈叹气道“思追你,你这个人,我都已经绕过去了,你又拉回来……那天泽芜君不是说了,前人的恩怨是前人的,与我们不相干。我祖父的确死在那场浩劫中,不止我祖父,还有许多的前辈都死了……可我们又能怎么样,杀他们的人都已经付出代价了,温氏也被诛杀殆尽只剩下一个你,难道将这一切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他们就能活过来吗?更何况那个时候,你我都未……就算我们都在,也改变不了什么,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 思追哽住,摇头道“我知道,可就是,心里难过……含光君将我捡回来,泽芜君和先生还破例让我入了宗谱,蓝氏上下这么多年都没有对我说过一个不字,此般大恩,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 景仪知道他向来是这个脾气,心又软脸皮又薄,从不欠别人什么,也不愿意去麻烦别人。如今要他欠着这样一份大恩情还不让他还,却是当真为难他了。从食盒里拿出筷子给他,景仪微叹道“你觉得魏前辈怎么样?” 思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愣道“啊?” 景仪挠挠头,讪讪道“就是……论说道理,你比我会,按先生的话说,就是身在局中不自知。你老是觉得欠别人的欠别人的,可究竟欠谁,又欠了什么呢?就说魏前辈吧,这些天以前,谁不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夷陵老祖,罪行累累仿佛人人得而诛之。就连我们,连先生也一样,这叫做先入为主,就是你心里面已经给这个人定了罪了。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心有大义,舍己为人,当然只是在含光君不在的时候,要是含光君在跟前,他就完全变得又赖皮又不要脸……” 景仪说起魏无羡不要脸时耳尖微微红了红,那不满的神情生生将一边的思追逗笑了,景仪忙阻止道“你别笑,我的意思就是,你,你千万别学魏前辈那样……也不算学他,就是,别像他一样,背负着报答恩情的担子,将自己逼到绝境。虽然结局算好,可以稍作安慰,但这个过程太过惨烈了,代价也太大了……思追,魏前辈已经趟过水了,你可别重蹈覆辙呀。” 思追定定盯着他,原来一夜长大的不止自己,还有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玩伴。心里难受又感激,思追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挟了块豆腐干放嘴里,仔仔细细品尝着。景仪盯着他神情,无奈道“一块豆腐,让你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来了?离家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我看你都瘦了一圈……” 第259章 思追已经压下去的思绪,被他一句离家这几天又生生逼出泪来,咽下口中食物,思追哽咽道“景仪,我……我的父母都死在大梵山了……我……” 景仪听闻,急道“你怎么知道?含光君告诉你的?还是魏前辈?” 思追摇头道“含光君说他多年前问灵时,曾在大梵山遇见过我父亲的魂魄,我便携了琴去找……” “找到了?”景仪咽咽口水,比他还要着急。 思追含泪点点头,轻声道“找到了,不过只有父亲,我问他为什么只有他时,他说我母亲体弱,生我时已然落下病根,后来……金氏的人冲进来时,她又拼尽全力护着我,所以……连魂魄也留不住……” 景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挪了挪,坐到他身边,带着些鼻音道“……你…如果难受就哭一哭吧,喊一喊或许好受一些……” 思追感激看他一眼,与他并肩坐着,继续道“我父亲当时不在家,等他回来就只看到我母亲的尸体,我当时已经被我外婆藏起来了,藏在冷了的灶台里,才躲了过去……” 景仪哑着嗓子道“所以你父亲这么多年魂魄守在那,是为了找你?” 思追摇摇头,努力笑了笑“早在十年前他就知道我的下落了……” “十年前?……难道是含光君?”景仪依旧藏不住话,疑惑抢问道。 思追点头,继续道“是,含光君告诉他我很好,被蓝氏收养,视若亲生……” 景仪问完就想到了,一定是含光君十年前问灵不辍偶然遇上的,安慰他道“他如今见你好好的,一定很高兴,可以放心了” 思追含笑哽咽道“你知道他为何已然知道了我的消息,还要盘桓这许多年不去投胎吗?” 景仪摇头,一个父亲,魂魄飘荡许多年不愿离去,无外乎想要找机会亲自看看自己的孩子罢了。思追似是看出他的意思,摇头道“因为含光君曾问过他有没有见过魏前辈,的魂魄。他知道了魏前辈是庇佑了我们五十余位族人的恩人,所以就,也努力找了他十年时间……直到这次,我告诉他魏前辈已经回来了,我,也长大了,他才如释重负,安心投胎去了。” 思追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景仪忍着鼻酸,抬手勾住他肩膀拍了拍道“求仁得仁,夙愿得偿,你该为他开心才是” 思追擦去眼泪,吸吸鼻子道“是,我是挺开心的,不光开心,还感激,感激他们每一个人” 两人聊了很久,聊到思追奏了两日《安息》曲,化解族人残存魂魄的怨气,导引他们去转世投胎。聊到泽芜君将自己关在房里近一月。像以前一样,那种熟悉的无话不谈的感觉又回来了,景仪重重点头,打趣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脆弱,刚进来看你那样都吓到我了你知道吗?面无表情,双眼无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效仿先祖,看破红尘呢?” 思追笑笑不答,景仪继续笑道“你不知道,最近你不在,我练剑都提不起精神来。你可要好好思过,好让泽芜君快点放你出来” 思追点头,二人相视一笑。是啊,都是一般长大的孩子,道理怎么会不懂?只不过是习惯了把他们当孩子看,猛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都长大了。 第178章 于归 2 蓝忘机一直有做午课的习惯,这会正在船舱里打坐。先时还能听到魏无羡在舱外愉悦哼唱的声音,此时却寂静无声,只偶尔闻得几声海鸟飞过的声音。蓝忘机疑惑,轻声唤了句“魏婴?” 无人应答,蓝忘机遂起身出去寻。两人乘了船一起出海,此时正午刚过,晴空如洗万里无云,海面风平浪静,同样蔚蓝的水和天接在一起,静谧得如同一个香甜的梦。魏无羡像是跌在这个梦里,眼梢唇角都带着笑意,吊儿郎当的斜靠在船舱外小寐。他本就怕热,小时在云梦的时候,一到夏天就和江澄那帮半大小子打赤脖,因为这,还被虞夫人罚过几次。现下在海上,干脆也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躺在阴凉处吹海风。 见他就那么衣衫不整躺着,蓝忘机无奈摇头,蹲下来又轻轻唤一声“魏婴……困了就进船舱里睡,吹着风睡容易头疼……” 魏无羡嘴里还衔着半句没哼完的小调,那是一首姑苏的童谣,姑苏长大的孩子都会,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大人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倒是经常唱。也是魏无羡软磨硬泡央求蓝忘机教他的,好不容易学会了,哪知道竟唱着唱着将自己哄睡着了。蓝忘机失笑,拢了拢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在他耳边哼起来“嗯啊嗯啊踏水车,水车里向有条蛇,游来游去捉行蟆。行蟆盘勒青草里,青草开花结牡丹 ,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姐姐做媒人,桃花园里铺行嫁,梅花园里结成亲,阿爹喊我水红菱,姆妈喊我响铃铃。长手巾,揩房门,短手巾,揩茶盆,揩得房门茶盆亮晶晶……” 魏无羡睡得迷迷蒙蒙的,似是回到小时候:也是人来人往的码头,小小的魏婴才过龆龄,总了角,扑闪着大眼睛盯着码头看。忽然眼睛一亮,竟是看到另一个小孩子,白衣素衫,头戴抹额,粉装玉琢,精致可爱。小魏婴向来自来熟,看见差不多大的孩子就要黏上去一起玩,尤其这个孩子还长得这么好看,他凑过去笑嘻嘻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好像没在云梦见过你?” 那个孩子歪头蹙眉道“这里是姑苏呀,不是云梦。” 小魏婴一拍脑瓜,恍然道“啊,竟是姑苏吗?我说怎么等不到阿爹阿娘呢” 第260章 那孩子问道“你找不到你爹娘了吗?” 小魏婴点点头道“嗯,阿娘说让我在码头等他们,可我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们。后来江叔叔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孩子牵了小魏婴的手,拉他坐在码头边上,一副小大人一样的表情道“跟我母亲一样呢……叔父说过,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就是不在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小魏婴泪眼汪汪道“可是我想他们了……” 那孩子替他擦了擦眼泪,温柔道“不哭不哭,以前我哭的时候,兄长都会唱歌给我听,他还说想母亲了就唱这首歌,母亲听得见。你想你爹娘了,我也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小魏婴含着泪点点头,那孩子便轻轻地唱起一首姑苏话的小调子“嗯啊嗯啊踏水车,水车里向有条蛇,游来游去捉行蟆。行蟆盘勒青草里,青草开花结牡丹 ,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姐姐做媒人,桃花园里铺行嫁,梅花园里结成亲,爸爸喊我水红菱,姆妈喊我响铃铃。长手巾,揩房门,短手巾,揩茶盆,揩得房门茶盆亮晶晶……” 小魏婴听得入神,吸吸鼻子扑闪着大眼睛道“小哥哥,你唱的真好听,教我唱好不好?” 小魏婴一句一句跟着学,那小哥哥的声音越唱越清晰,越唱越温润,小魏婴疑惑看过去,那小孩子竟慢慢长大变成了蓝忘机的模样。小魏婴吓了一跳,忙睁眼去看,映在眼里的竟真是蓝忘机温柔如水的眼眸…… 一时不知是梦是真,魏无羡恍惚,只呆呆盯着蓝忘机看。蓝忘机以为他着凉了,关切道“怎么睡在风口里,若病了……” 还未说完,就被扑个满怀,魏无羡扑进他怀里,轻轻吸着鼻子。蓝忘机稳住身形,轻轻抚他后背,唤了句“魏婴?” 魏无羡夹杂着鼻音喏喏道“蓝湛,你教我的这首歌真好听……” 蓝忘机心头疑惑,拍拍他的背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摇摇头,轻轻道“梦见你了……” 蓝忘机轻笑道“梦见我不好吗?” 魏无羡抬起头来,笑着摇头道“是小时候的你,你教我唱歌,还说想爹娘的时候就唱它,爹娘听得见……” 蓝忘机捡起他丢在船上的衣服替他披上,温声道“想爹娘了?” 魏无羡摇摇头笑道“一个梦罢了,再说,我那时候太小了,连他们埋骨在何处都不清楚,江叔叔也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就算是想他们了,也只能想想了” 蓝忘机心疼将他拢进怀里,温声道“只是漂泊久矣,岂无风木之思,等我们回去,我便陪你去找” 魏无羡摇摇头,微微笑道“你有这份心,他们若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不过,我爹娘都是游侠的性子,未必希望我去找。再说,追思在心,不碍于外物,只要我心里记着他们,哪怕远远往天边祭一杯酒,他们也能感受得到” 蓝忘机听着心里酸酸的,心疼道“这般潇洒自如也就只有你了……”半晌又温声道“等我们回了姑苏,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母亲吧,他们,应该也很想见见你的” 魏无羡愣了一瞬,嗓子噎了一下,鼻酸道“这是……” 蓝忘机笑着刮了刮他鼻子,打趣道“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 魏无羡脸红了红,嘴硬道“谁要去你家了?我……” 蓝忘机见他难得的羞赧,心下喜爱,重新将他拢在怀里,温声道“嗯,若你嫌云深不知处规矩多,我们祭拜完父母后就住在彩衣镇,或者,去你喜欢的地方。” 魏无羡不语,他知道蓝忘机这么说的意思,若是以前,他一定马上答应,能离那几千家规越远越好,可出海前几日,他无意看到蓝启仁的飞书,说蓝曦臣消沉闭关,思追也闹了一场,云深不知处现下正人心惶惶。蓝忘机只回了句“知晓,不日即回”,便丢过去,丝毫不在他跟前提这件事。魏无羡了解蓝忘机,他不是甩手不管的性子,只是现在他所有的顾虑都是自己,家族里堪堪还有他叔父撑着,若丢下自己离去,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今这是做什么都要将自己放在首位,一心要将自己留在身边的意思。 魏无羡眼神亮晶晶的盯着蓝忘机,笑道“蓝湛,我好久都没喝天子笑了,还有思追,不知道他去岐山有没有收获,温宁,也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嗯,岭南不去了,荔枝么姑苏也有,不光有荔枝还有枇杷呢。云梦的话,等你闲下来咱们再去,明日上岸,我们就回去吧……” 蓝忘机愣道“嗯?” 魏无羡笑得眉眼弯弯道“我说,带我回你家去……带我回家蓝湛……” 心猛得就被感动幸福包围起来,如同浸到温水里的金丝菊,一根根舒展开来,冒着热气,清香又熨帖。一把揽过笑意盈盈的人,蓝忘机低头便吻上去……海面无波,只有微咸的海风吹过来,轻柔抚过紧贴着的肌肤,生出津津汗意。 “二哥哥……”魏无羡轻喘不止道“我记得你家家规上有写……不可贪欢……咱们若是回了云深不知处…是不是要收敛一点啊?” 蓝忘机淡笑不语,魏无羡继续道“可是,情欲也是人之常情啊……对了,要是太吵,咱们就去后山吧,那里人少……” 蓝忘机无奈,低头亲亲他,假意吓他道“你忘了,我会禁言术……” 魏无羡登时觉得两片嘴唇合在一起,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般使劲眨眼睛,蓝忘机笑着将他解开,温声笑道“喧哗者,禁言!” 第261章 魏无羡撇撇嘴,蹙眉可怜巴巴道“蓝湛,你也太……好吧好吧,我尽量小点声,你别禁言我,好不好?” 蓝忘机点头,又覆身上去…… 怎么写到带我回家几个字有点鼻酸? 第179章 恩仇 1 本来打算好的从泉州上岸,哪知魏无羡改了主意,两人便又回了出海时的粤东,改为陆路回姑苏。 “蓝湛……”魏无羡对着面前的菜挑挑拣拣,不满噘着嘴道“这南边的菜怎么一点辣椒都没有啊,吃不下去……” 蓝忘机耐心对他说道“各地饮食习惯不同罢了,这是粤地有名的养生汤水,虽清淡些,却对身体极好,你不可挑食” 魏无羡见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婆婆妈妈嘱咐这些话,好笑道“蓝二哥哥,你真是变了,连哪些东西吃了对身体好你都知道……你说你学这些干什么?是不是打算回去以后做给我吃啊?” 蓝忘机不答,望着桌子上看上去寡淡的菜式,轻声道“你若不爱吃这些,我点一道与酒同煮的海味给你吃,只是,不可食之太过” 魏无羡笑道“好呀,竟还有与酒同煮的菜,点吧点吧……不过,为何不能吃太多,你怕我吃得醉了?” 蓝忘机耳尖有点红,轻声道“蚝肉与浆入与酒并煮,食之甚美,且,且……” 魏无羡疑惑问道“嗯?且什么?” 蓝忘机看他一眼,轻笑道“且能平肝潜阳,收敛固涩……功效虽好,可虚不受补,故而不可食之太过。你若爱吃,我们便买些带回去……” 魏无羡已经羞红了脸,嚷嚷着道“……蓝湛,你……你学坏了……” 说着菜已经上桌,蓝忘机神色淡然嘴角微扬低头替他祛壳,魏无羡气呼呼道“我偏要吃,这一盘子都归我了,你不许吃!……” 一个只顾剥,一个埋头吃,倒也和谐无话。 “我就知道,金光瑶这个搞法,迟早会出事,这不就报应来了么”隔了几桌的一伙人正在那里高声吵嚷,说话这人似是喝醉了酒,大着舌头话也说不清道“不是我说,上头那些个人,看着表面上越风光,其实私下里就越是龌龊不堪……” 同桌的人不停附和他道“可不是,什么君子什么尊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罢了。各位兄弟,还记得金光瑶当初提议建瞭望台的时候吗?当年各家出钱出物,他却白占了坐造福玄门的贤名,而且,各家凑上去的钱,他可克扣了不少呢!”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脸男人一掌拍在桌上,恶狠狠道“要我说,咱们就该合力围了金陵台,叫他们把吞了咱们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不停有人附和“对对对” 另一三角眼男人轻蔑道“你说得容易,你真以为如今的金氏只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了?别忘了他是谁家的外甥,云梦江氏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再说那金光瑶也不是没做过一件好事吧,他对那小娃娃不是也挺好的?” 众人皆没了声响,心里都知晓紫电的威力,加上江氏家主暴躁易怒心狠手辣的威名在外,他要力保自己的外甥坐稳家主之位,其他人纵有此心也十分忌惮,若真要与他对上了,只怕金陵台的长阶上去容易下来难。 魏无羡边吃边听,心里唏嘘不已:金光瑶一朝失势,金氏最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的就只一个金凌,江澄作为他的亲舅舅,自然要为他出头,扫清所有障碍。只是他也是做舅舅的,比上江澄,自己这个舅舅实在做得尴尬,不但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反而还要刻意躲着。 接过蓝忘机剥好壳的蚝肉,魏无羡腮帮子鼓鼓的含糊道“蓝湛,金凌继位家主,咱们也备份礼吧……” “嗯”蓝忘机点头道“你想送什么?” 魏无羡思索半晌道“送金银太俗气,送剑谱心法什么的又没新意,不能太重,还不能太轻……嗯,要不,我把小苹果送给他?” 蓝忘机轻笑道“胡闹” 魏无羡撇撇嘴“小苹果怎么了?那可是我心爱的坐骑,也就是金凌,若是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蓝忘机摇头道“饶是如此,也不算正经的礼,该另备厚礼恭贺才是。” “也对”魏无羡点头道“小苹果那么难伺候,还爱叫唤,确实不是正经礼物,估计两天就被赶下金陵台了。夷陵老祖送的礼物被丢出来了,这,岂不是堕我威名?” 蓝忘机从善如流,点头附和道“嗯” 魏无羡好笑道“你嗯什么?到底送什么礼物,还不快想” 蓝忘机点头道“想好了” 魏无羡正要问他想好要送什么,余光忽瞥见之前胡侃大山的那一桌那三角眼胖乎乎的身体朝他们这边飞过来,恰好落在他们桌前,捎带着将一桌子菜都打翻在地上了。魏无羡还没来得及躲,已经被蓝忘机起身护在身后,蓝忘机单掌接住飞过来的人,横眉冷眼朝门口怒视过去。魏无羡淡然站在他身后,冲门口那边挑眉轻蔑笑道“怎么?吃个饭也不得安宁?各位,哪路人马?怎么个说法?” 打人的人听他不光多管闲事还故弄玄虚,不满道“你是哪根葱,也敢管爷爷的事?”。 魏无羡见他配着剑,想是玄门中人,耸耸肩无奈道“这位道友,打翻我们的桌子也就罢了,连话也不会说,要不要我教教你!” 这人见他两个生得白净,仿若可欺,便连被他打飞那胖子也不顾了,就要上来找他两个的麻烦。魏无羡心道你这是找死吗?蓝忘机看他一眼,魏无羡知趣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胳膊看戏。 第262章 蓝忘机冷冷撇了那打人的人一眼,扬手捏了个诀,掉在脚边的筷子便应声而起,直冲这人面门去,堪堪停在离他喉头一寸的地方,这人动筷子便动,这人停筷子便停,只要他敢再往前一寸,便会被毫不犹豫戳穿喉咙。 一时被制住,这人才忌惮了几分,只是尤嘴硬道“别以为会点法术老子就会怕你,滇东白氏你惹得起吗?” 魏无羡豁然,还以为是个不要脸的地痞恶霸,没想到竟是个更加不入流仗家势欺人的怂货,遂不屑道“滇东白氏?你家家主知道你在外头如此给他长脸吗?” 这人脸上方有些挂不住,恨恨道“我,我玄门行事,见不平便要管,关你什么事?” 魏无羡见他嘴硬至此,遂问道“哦?何处不平?” 这人梗着脖子,不屑道“这胖子话里话外维护金光瑶那狗贼,简直就是找死!” 蓝忘机嫌恶蹙了蹙眉,停在那人喉头的筷子又近了半寸,魏无羡嗤笑道“竟不知如今这玄门风气这般好了,连人家说什么都要管?是不是我今天看你不顺眼,一剑将你杀了,也算为玄门除害?” 这人方才有些发怵,强自镇定喊道“小姐,小姐,救我,救我啊……” 众人往门口看去,就见一华服女子从人群走出,身着拽地长裙,贴身的短褂长及上腰,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身,蒙着面纱,露出的眉眼极是桀骜,手里把玩着一截短鞭,鞭柄处挂着一只白色的象形挂坠。魏无羡识得,那是滇东白氏的家徽,想来这女子便是白氏的大小姐。 众人皆不语,似乎都忌惮白氏势威,魏无羡看这女子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却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无来由就想到被景仪戏称为大小姐的金凌,神情与这女子竟是极像的,撑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女子秀眉蹙起,冷冷看过来,魏无羡看她神情不止与金凌相似,竟与江澄嫌弃自己的模样都如出一辙了,遂笑得捧腹道“抱歉啊,我不是笑你,哈哈……就是想到我家外甥了,哈哈……” 这女子方才着恼道“笑够了吗?金光瑶倒行逆施十恶不赦,敢为他说话的人我就要教训他,怎么,你们两个也要替他辩护吗?” 魏无羡摇头冷声道“这位姑娘,您家的下人打翻了我们的桌子,连句道歉都没有,我自然也顺手教训他一番。怎么?只许您逞凶打人,不许别人稍加反抗?” 这女子被问住,半晌方愤愤道“那便对不住了,打碎阁下的东西我赔便是,只是你们如此威胁我家的人,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 魏无羡不屑道“不必了,吃饭的心情都被毁了,既有这个心,你还是如数赔给老板吧。至于你家这个人行事,实在有负白宗主盛名,以后若无必要,还是不要放出来咬人了吧……”说完上前拉了蓝忘机袖子道“蓝湛,我们走吧”。 收敛固涩的意思我帮你们百度了。治疗因脏腑虚损,正气不足,失于固摄所致的气血□□耗散滑脱的方法。一言以蔽之,就是zhuang yang 。妈也,羞涩 第180章 恩仇2 吃饭的心情被搅,两人干脆踏上归程,魏无羡担忧道“这滇东白氏以前只是个依附兰陵金氏的小门宗,他家只一个家仆就敢狂妄至此,看来金凌这个家主当真做的不易,也不知道江澄发了怎样一通火,才将金氏那些不安分的人给镇住的。” 蓝忘机淡淡道“趁机剔除异心,也是好事。” 魏无羡笑道“嗯,是啊,金凌年纪小镇不住,那些不服管的早一点离开确实省去不少麻烦,只不过,金氏经此一事,只怕元气大伤,不复当年盛况了”。 蓝忘机安慰他道“金凌还小,勤加修炼未必不能中兴,你别太过担心了。” “嗯”魏无羡点头,二人一路说笑往姑苏赶去。 金凌虽然是金氏唯一的嫡脉,但年纪小,又无爹娘看护支持,继位家主,族内不服他者甚多,附属的家族也纷纷趁机脱离金氏,若不是江澄提着紫电在金陵台镇着,金氏一族,确有门生凋敝空剩其表的危险。 “舅舅”金凌望着一脸霸气端坐在金陵台长阶上头的江澄道“您坐在这里做什么?” 江澄闭着眼,语气带些无奈嘲弄道“……晒太阳,你信吗?” 金凌语结,半晌才道“舅舅,那些人若要走便让他们走就是了,强留下来的不一定与我同心,反倒麻烦。” 江澄睁眼赞许看他一眼,暗道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形势看得清,心胸也豁达。嘴里却言不由衷道“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做家主,你想以德服人,需长久之下德行一致,别人才会服你。如今你临危受命,没时间笼络人心,若要人臣服,就必须要有绝对的力量和实力才行。阿凌,金江两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争点气,好好拿出家主的样子来,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身后还有我云梦江氏抵力支持。不服者,尽管来问我手里的鞭子!” 金凌鼻子酸酸的,以前他只知道他舅舅嘴上不说其实格外疼自己,却没想到他竟将云梦江氏的未来都许在自己身上,喉头有些发紧,点头道“我会争气的舅舅,只是……” 江澄疑惑看过来“只是什么?” 金凌壮了壮胆子道“只是舅舅,您把云梦江氏也寄托在我身上,若我有了表弟,他还要与我争,到时候我还得让着他,太麻烦了。我守住金陵台就够了,莲花坞您还是自己留着,以后传给我表弟好了。” 第263章 江澄蹙眉思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怒扬起手里的鞭子道“小兔崽子,别以为你过两日就要做家主了我就不敢抽你,敢拿你舅舅打趣,信不信我……” 金凌凑上去,站在他鞭子底下,笑嘻嘻道“舅舅,您抓紧时间抽一抽我,抽完了我好跟您说说我心里的话” 江澄泄了气,持鞭的手落下来,慢慢化成拳,最后轻轻在金陵胸口捶了一下。江澄叹气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不必说了。” 金凌急道“为什么呀舅舅,以前您说怕找了舅妈对我不好,如今我长大了,也不需要人照顾了,您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才对呀。而且若外祖母还在,肯定不管您喜不喜欢,早就逼您娶了亲,如今您可以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女子,有何不好?还有眉山虞家的舅奶奶,给您说了多少回亲事,都被您搅黄了……舅舅,难道,您也……” 江澄耐着性子听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喝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金凌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舅舅,这件事也同样重要,耽误不得……” 江澄连忙打断他道“好好好,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你别婆婆妈妈的了……后日大典,要宴请的宾客都请了吗?” 金凌点头,有些失落道“舅舅,我还想请蓝…蓝家的小辈,那个……” 江澄见他吞吞吐吐的,蹙眉道“要请便请,没个家主决断的样子。那几家的小辈与你在义城也算有同袍之谊,的确该请一请。” 金凌漫不经心点头应允“嗯,知道了。”他的确是想请几个同样年纪的孩子过来,却只想请蓝家那两个,算了,既然要请,便都请了吧,那欧阳家的公子也算聊得来,遂转身吩咐人去下帖子。 蓝曦臣依旧闭门不出,蓝氏的宗族事物都由蓝启仁调停处理,他又年迈精力不济便叫了景仪过来帮忙。此时蓝景仪正望着桌上两张帖子蹙眉发呆,这是金氏新任家主继位大典的请帖,点名要请他与思追跟着去,按说没有请了家主还要单另下帖子请小辈同去这样的规矩,可人家明确写了希望他们两个一同去,还说请了当日义城同进退的其他家小公子,断没有他们两个故意不去的道理。只是思追还在禁足中,禁足的原因,又关乎思追身世和两家恩怨,也不知该不该告知金凌知道。不过,如果能以此事为借口,求泽芜君放思追出来也不错,可这样一来,思追就要去面对有恩怨纠葛的金氏……景仪一时竟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想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便携了帖子去寒室。蓝曦臣虽闭关,有些大事还是要让他这个家主拿主意的。 轻轻叩门,景仪唤了声“泽芜君”,半晌里面才传来一句淡淡的“何事?” 景仪恭敬道“金氏的家主继位大典,专门下帖子要请我还有,思追同去,可思追尚在禁足,弟子不知该如何回复” 蓝曦臣微不可察轻笑一声道“进来”。景仪进去,见蓝曦臣精神比之前好了些,眼中神采也亮了些,松了口气又呈上帖子回禀了一遍。蓝曦臣淡淡道“这段时间跟着先生学着处理事务,可辛苦吗?” 景仪心道可真是纷繁复杂啊泽芜君求您赶紧出关吧我快顶不住了,面上却言不由衷点头道“先生更加辛苦,弟子只是打个下手罢了,算不上辛苦”。 蓝曦臣赞许点头道“既如此,你觉得此事当如何?” 景仪摇头“弟子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打扰您的。” 蓝曦臣淡笑“你心中已有了答案,不是吗?去吧,接思追出来,明日与我一同前往金陵台。” 景仪几乎是一步三蹦跑到寒潭洞的,虽一路记着不许疾行的家规,走到无人处还是雀跃不止。“思追……”才到冷泉那里,景仪就迫不及待高声喊起来“……思追,泽芜君答应放你出来了……” 思追打坐静思的人被他吵得无语,无奈对大笑着冲进寒潭洞的人摇头道“疾行就算了还喧哗不止,若被新弟子看见了,你这师兄的脸往哪里搁?” 景仪丝毫没有收敛,跑进来揽着他肩膀道“怕什么,领罚就是。泽芜君答应放你了,你快,快跟我回去。” 思追疑惑道“为何?” 景仪一边忙着收拾他的琴谱和剑术心法,一边喜滋滋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罚也罚了,禁足也禁了,你肯定也想清楚了,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思追茫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清楚了……” 景仪已经收拾好,过来拉着他手臂往外拖道“那就出去慢慢想,这地方冷得雪洞一般,待久了会生病的。” 思追任他拉着无奈道“是啊,含光君就有冬日膝盖疼的旧疾。” 景仪停下,疑惑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思追道“连泽芜君也不知道,何况是你?我是见他许多次无人时搓揉膝盖才知道的。”两人都知道含光君的脾气,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坚决不会说,其他人也毫无办法。 景仪叹了口气,继续拖着他往外走“那还不快走,回去先让人煮一大碗姜汤喝了,祛祛寒气,我再去求泽芜君给你写个方子调养一阵,你这段时间确实瘦了好多……” 思追任他拉着,听他喋喋不休的关心,心里暖洋洋的,如同被太阳晒过的冰面,化出一闪一闪的水光来。 第181章 恩仇3 兰陵金氏的先祖是皇族中人,近百年来一直拥趸者众,又位于富庶的平原地方,加上历代的家主都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说他们富列王侯也不为过。尤其在金光瑶在位这些年,扩建金陵台何止十倍,真应了那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雕栏玉砌,碧瓦朱檐。如今金光瑶身死,金氏内部又纷争不断,金凌继位家主的大典本也想着从简操办,可他舅舅江澄不愿让他失了体面,所以能请的几乎都请了,一时间金陵台竟也人头攒动,有些之前热闹非凡的样子来。 第264章 金凌穿着繁复的家主长袍,上面的金星雪浪纹皆用金线绣成,大气又奢华。站在斗妍厅门外长阶高处迎客,除了脸上稚气犹存,那浑身上下的雍容气度,倒真有些少年家主的风范。 有门生高呼姑苏蓝氏入场,金凌理了理衣领,迎了上去。只见思追景仪分列家主蓝曦臣左右,笑盈盈向他施礼,二人齐唤“金宗主”。金凌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回礼,又向蓝曦臣施了晚辈礼,蓝曦臣赞许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阿凌,如今真是有家主的样子了。” 金凌连说不敢当,将他们让进厅去。不得不说江澄操办的排场还真是够大,大小家族有名有姓的几乎都请了,蓝曦臣一直有些恹恹,与相熟的家主打了招呼就坐下休息去了,思追景仪便得了空,去找之前结识的同辈少年叙旧。 “思追兄,景仪兄……”两人刚出来就碰上扑过来的欧阳子真“金凌……呃,金宗主说也请了你们两个,可我左等右等都不见,还以为你们两个不来了呢” 思追笑着见礼,景仪已经抬手勾住欧阳子真的肩膀道“怎么会呢,今天可是大小姐继位的大日子,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呢?” 欧阳子真点头雀跃道“我想也是……不过今天他估计有的忙了,也顾不上咱们,一会儿宴会结束了,咱们去喝一杯?” 思追为难道“这……子真兄,饮酒,还是不要了吧……” 欧阳子真神秘兮兮道“知道知道,你们家有禁酒的家规嘛,不喝也行,咱们单独聚聚就行,跟着长辈,放不开手脚,总是不能尽兴。”三人商议定,约好晚上单独聚,才各自回自家长辈处去了。 欧阳子真是个热络活泛的孩子,跟思追他们约定了,又约了其他家的小辈,他便抽空去找金凌,要了个空着的偏殿,金凌又吩咐人为他们另置了宴席。这边斗妍厅上的宴席一散,几个人便结伴往约好的地方去了。 “哎,你别说,金凌做了家主,做事可周全多了……”欧阳子真推开偏殿的门,惊喜说道“我只说给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你们看,他连席面都给咱们重新换了,嗯,不错不错” 景仪点头笑道“还真的是哈,就冲这一桌好吃的,我一个月不说他坏话” 思追轻声阻道“景仪,金公子现下是金氏的家主,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能像之前一样无礼了” 景仪撇撇嘴道“知道知道……来思追,你尝尝这个糕点,挺好吃的”说完拿一块塞进思追嘴里笑盈盈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思追鼓着腮帮子点头,欧阳子真凑过来笑道道“咱们先坐,我方才看姚兄跟他父亲回去了,想必得一会才能过来。听说好几家的仙子也都来赴宴了,不知道哪家仙子的容貌更优呢?” 云深不知处连男女修都是严格分开的,平日里更是连女修的影子都不曾见过,说的不好听点,连养的兔子都是雄的,哪里跟人正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呢,这下不止思追,连景仪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欧阳子真愣了瞬,见他两个憋的耳朵红红的,遂好笑道“不是吧二位,都多大了,怎么提了句仙子就羞成这样?” 景仪嘴硬嚷道“什么啊……分明是这偏殿有些热……” 欧阳子真揶揄道“好好好,热的热的……来,杯子满上,咱们一边吃一边等,顺便听我给你们讲讲各家的美貌仙子,怎么样?” 从眉州林氏的林小姐到潭州薛家的薛仙子,各家但有美貌的女修,这位欧阳公子简直熟悉的如数家珍,喋喋不休道“不过啊,最神秘的还是滇东白氏的白小姐,听说滇东习俗,女子自出生起就以面纱覆面,只有在心仪之人面前才会摘下。不过这位白小姐眼光颇高,立志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这许多年都未曾如愿,所以她,嘻嘻,年纪有点大……” 景仪玩笑道“说不定是因为太丑了……怕是嫁不出去吧” 欧阳子真道“不知道,反正也没人见过她容貌,不过听说这位白小姐深受白宗主溺爱,刁蛮任性得很,嫁不出去,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忽听殿门被大力踢开,一穿金星雪浪袍的人挟着风走进来。 景仪蹙眉道“金阐?” 一脸不善进来的人正是金阐,他是金子勋的遗孤,他父亲金子勋和金凌父亲金子轩是堂兄弟,算起来他与金凌是从祖兄弟,是有资格争一争兰陵金氏的继承权的。不过金凌有云梦江氏在背后做靠山,他却势单力孤,之前不服金凌,明里暗里闹内乱的就有他。 “呦,我说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见人了?原来聚在这里说体己话呢?”金阐用脚拉过一张椅子,翘着腿坐下无礼说道“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也让我们听听呀!” 欧阳子真蹙眉道“金公子,这里单开宴席是金宗主默认了的,我想这金陵台上还是他说了算吧?” 金阐嘲弄笑道“当然,整个金陵台都是他的,自然事事听他的才是。不过,既然是同辈弟子开宴,为何没人通知我呢?难不成各位这就分了敌我不成?” 景仪嚷道“某些人做过什么不知检点的事难道忘了不成?” “哦?”金阐玩味笑道“我倒孤陋寡闻,不知蓝兄说的这人可在这殿中?” 景仪心道你还挺能装,说的不就是你么?一心与金凌争高下的不也是你吗?面上不屑道“自然是在的。” 金阐得意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姑苏蓝氏果然好家风,教出的弟子都这般敢作敢当,既然你们如此坦荡,我若再遮掩倒显得我理亏…”说着眼神在思追脸上扫过,怨毒眯着眼道“蓝愿?蓝思追?怎么,当年被含光君捡回去的一个温氏野种,摇身一变就成了蓝家的公子哥了?……” 第265章 思追从他进来开始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果听他发难,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不语。景仪却早已忍不住了,几乎气得跳起来道“姓金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思追怎么着你了,你要如此诋毁他?” 金阐嘲弄笑道“诋毁?怎么能是诋毁呢?温狗可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你放屁!”景仪怒道“你父亲身上的千疮百孔咒分明就是苏涉下的,苏涉听命于何人你不清楚吗?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谁报仇便去找谁,干思追何事?!” 欧阳子真终于弄清楚事情来由,不可置信道“这是,这是何意啊?” 金阐得意笑道“子真兄,你还不知道吧,你满心推崇,一心结交的这位蓝愿蓝公子,原本是温氏的余孽……哈哈,好笑不好笑?” 景仪气得要去揍他,思追忙拦腰抱住,乱踢的手脚还是带倒一大片杯盘,不大的偏殿登时叮铃哐啷响成一片。金阐也不依不饶,撸胳膊挽袖子,两人随时都能打起来。 欧阳子真忙从中调停道“二位,二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景仪张牙舞爪一心要撕烂金阐那张嘴,金阐呢,大喊大嚷恨不得别人听不见,害得思追死命拉住景仪,子真死命拉住金阐,一时闹得不可开交,将前面已经去休息了的各家长辈都给引过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金凌急匆匆赶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皆默,唯金阐得意道“呦,这不是我们宗主吗?没什么事,就是呢啊抓到一个温氏余孽,想请教一下宗主,该怎么处置呢?” 作者有话:有反派人物出现了,上一辈的是不是要被这几个孩子拍在在沙滩上了? 第182章 看戏1 想来金阐本就是故意过来挑事的,趁着今日金陵台人多纷乱,金凌又还没站稳脚跟,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的当口发难。众家都知道蓝氏与金氏以前关系匪浅,金凌父母都死在温家人的手上,可蓝氏居然收养温氏的遗孤。虽事过境迁,可关乎父母大仇,任谁都不能轻言无所谓。此事一揭开,定然使金凌与蓝氏离心,若能再趁机挑拨两家关系……金阐挑拨离间之心,已昭然若揭! “金凌,你……你先听我说……”景仪见金凌一脸不置信看着思追,忙过来解释原委“思追他……” 金凌一脸疲惫,扬手示意他噤声,盯着思追蹙眉问了一句“我不要听你说……蓝愿,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思追心头剧痛,有关金凌父母的死因,他是问过温宁的,当年只有足月的一个婴孩,先后失去双亲,从小被人叫没娘的孩子长大,其中辛酸苦楚可见一斑。稳了稳心神,思追坦然道“金宗主,此事,确实是真的”。 金凌如被雷惊住,愕然退了几步,脑中混乱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竟然……你真的?温氏?那我爹娘……” 欧阳子真上前几步扶了他一把,急道“金凌,这件事,别在这里说……” 金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为何不在这里说?难不成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吗?” 景仪先前就想打他,如今事情明朗,知晓他是故意发难,遂也不留情面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金阐,且不论你从哪里听来的,单就拿别人身世这种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情来挑事,你就高明不到哪里去!” 金阐噎住,气急败坏道“是啊,我再高明也想不到有人表面上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蓝氏模样,内地里竟是温家的种……” 金凌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就像之前他一直以为该恨魏无羡,可事实上他并不是害死自己父母的直接凶手,更何况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蓝愿,当年事发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金凌抬眼看了看闻声赶来的其他人,也听出金阐的不怀好意,冷声道“金阐,你是觉得今日风头出得不够?还不闭嘴!” 金阐看热闹不嫌事大,嗤笑不已道“我为何要闭嘴?我……” “你为何要闭嘴,我来告诉你!”景仪走到他跟前,争锋相对道“各大家族发展史还有家族谱系你有没有好好读啊?不过看你这人云亦云的蠢样子应该也读不进去吧……” 金阐怒道“你……” 欧阳子真立刻明白了景仪的意思,也靠过来接他话头道“家族谱系?哎呀,金氏的写了什么来着……” 景仪与他对望一眼,假意思索道“子真兄不知吗?幸好我们先生功课盯得紧,那我就跟你说说……金氏谱系,家主名光善者,金氏八代家主……有一弟,生子名子勋,性顽劣善妒,常与人不睦。目中无人遭人嫉恨,被下千疮百孔之咒。因素与夷陵老祖魏婴不和,疑他所为,伏兵在穷其道意欲诛杀魏婴,反被鬼将军杀之。世人有云: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牛入屠家,自己蠢被人利用却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怪谁?怪你爹自己吧!”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被人这一通羞辱已经死去的父亲,金阐哪里能忍得了,恶狠狠喊了一句“蓝景仪,你找死!”上前就打在一起。景仪也不示弱,拔剑对招不留情面道“找死的是你!” 思追连声喊景仪住手,子真蠢蠢欲动要上去帮景仪,又不愿被人说他们人多欺负金阐一个,急得在旁边跳脚。金凌身为家主,总不能也跟着胡闹,也只好冷声喝命金阐住手。 金阐冷笑道“你怎么不让他们先住手?” 第266章 景仪也运剑不止“他不住手我凭什么住手!” 一时打得不可开交,连蓝曦臣江澄他们都闻声赶过来了。 “阿凌,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还不都停下!”江澄先赶过来,急匆匆问道。蓝曦臣紧随其后,蹙眉抛出手中洞箫,裂冰破空而来,噔一声隔开两把打得热火朝天的剑,复又安然飞回蓝曦臣手中。蓝曦臣淡淡道“景仪,你先住手……怎么回事?” 动手的两个似是并不服气,气呼呼瞪着对方不答话,没动手的三个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几个人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嘻嘻……”几家的小辈在金陵台打起来,自己身为家主总要付点责任,金凌正要开口解释,就听门厅外房梁上传来几声娇俏的女子笑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年轻女子,面纱覆面,身段姣好,执一截短鞭翘着一条腿坐在房梁上,看戏般看着底下众人。 欧阳子真悄悄拉了拉身边思追的袖子,轻声道“白小姐,滇东白氏的白小姐……” 思追想起来了,先前子真还给他们普及过各家族的美貌女修,这不就碰见一个?可这女子也不知坐在这里多久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也不知道意欲何为? 下面认得她的人喊了一句“白小姐是在笑什么呢?” 白小姐又笑了几声,方清了清嗓子道“我笑这些小不点可真是好玩,哈哈……” “你……”子真气道“你不比我们大吧?” 白小姐笑嘻嘻看向他道“哦,是吗?可我从来不做这种幼稚的事呀!你是哪家的小不点,我看你与那几个关系都不错,平时是个和事佬吗?” 子真语结,蹙眉道“你,你什么意思?” 白小姐笑道“没什么意思,正好你们的长辈们都来了,我方才一直在这里,从你们偷喝酒到打架,我可是看清了整个事情发展经过,来替你们断一断,可好啊?” 还不等众人同意或反对,她便自顾自指着金阐道“你,金家的?进来就揭人家的伤疤,定不是个好相与的,怪不得方才你们打架没人帮你,若不是在金陵台上,若不是那几个顾及脸面,他们肯定一拥而上揍你一个!” 金阐脸憋得通红,又不知该怎么反驳。白小姐继续指着景仪笑嘻嘻道“你,蓝家的?你旁边那个也是?” 景仪看她等回答,愣愣点头道“啊,是啊” 白小姐笑得爽朗不已道“那那边那个,方才使洞箫那个……是你家家主?” 景仪更加疑惑了,蹙眉道“是啊……” 白小姐笑道“你不错,维护朋友,两肋插刀,对我的脾气,不过你急了些,不如旁边那个稳重。你,就是他们说的蓝愿?……” 思追听她说到自己,抬手向她一礼,白小姐拱手回了一下,笑道“温润不是可欺,你一心要吞下委屈,平息恩怨,却不知有人就偏偏唯恐天下不乱。” 说着似乎尤不解气,拿鞭子指着金阐金凌道“说的就是你,还有你,用脑子想想,上一辈人恩恩怨怨的时候,他才多大,连大人都化解不了的是非你们硬推给一个孩子,脸呢?脑子呢?” 白宗主听闻自家女儿坐在房梁上教训众位家主,几乎没吓死,擦着汗跑过来一边道歉一边喊她下来“金宗主,蓝宗主,江宗主,对不住各位,小女顽劣,不知轻重……娉婷!你,还不快下来!众位家主前辈面前,岂容你放肆!” 白娉婷柔声道“爹,他们自然向着自己家的人说话,本就是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白宗主恨不得爬上去把她拽下来,气急败坏道“你,不知天高地厚,事情如何,自有各位家主评判,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阿爹!”白娉婷不满道“你又来了,女孩子怎么了?这几个小不点身在局中,看不清楚,还不如我这个女子呢” 白宗主见她指着金凌也叫小不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讪笑道“金宗主勿怪,是小女不懂规矩……” 金凌已经冷静下来了,先前他就有意将事情压下去,无奈景仪那个炮仗性子遇见金阐这团火,一点就炸了,哪里还能压得住。此时又听全程看戏的局外人一点,早就想通了,温声道“白宗主客气,令爱说得有理,是我御下不言,出言不逊,我替他向蓝公子道歉……” 说完躬身向思追景仪施礼,两人避开,还礼不迭。白宗主见苦主都一礼抿恩仇了,忙又喊自家的判官“好了娉婷,你还不快下来!” 白娉婷方轻飘飘跳下来,向底下聚着的人施礼,行至蓝曦臣处,她笑嘻嘻问道“您是蓝宗主,洞箫一曲动天下的泽芜君?” 蓝曦臣拱手道“姑娘谬赞,不敢当” 白娉婷笑道“泽芜君客气,您家的孩子,都教得很用心吧……” 白宗主听她正经不了两句,只想赶紧拉回去关起来,忙上前歉疚道“蓝宗主勿怪,小女想是宴席上多吃了几杯酒,胡言乱语起来了,我这就带她回去,哈,勿怪勿怪……” 蓝曦臣淡笑点头,白娉婷嚷道“阿爹,宴席时我根本就不在,我去兰陵城玩去了,哪里就吃了酒……” 白宗主只恨不能拿针线缝住她的嘴,形象也顾不上了,拉着她就走“还不闭嘴!快走……” 不得不说她这一通闹腾倒是效果不错,纵使有人心怀鬼胎,也不好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了。蓝曦臣见人都静下来,朗声道“各位,不论我门下弟子先前身属谁家,既入了我蓝氏宗谱,就是我蓝家的人。曦臣虽不才,放任别人欺辱自家弟子这样的事却万万不答应,今日所有冒犯之处还请金宗主勿怪。自家弟子犯错,我一定秉公处理,不过此事是我蓝家的私事,如何处置也有蓝氏家规衡量,各位,恕不奉陪了……思追景仪,到我房里来!” 第267章 被点了名的两个低头拿了剑跟着走了,剩下的要不事不关己,要不目的没达到愤恨不已。江澄与离开的人告了礼,叹气看了眼脸上表情一言难尽的外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阿凌,你也跟我过来一下” 白娉婷隐在回廊拐角处,笑嘻嘻盯着这边轻声道“阿爹,这位蓝宗主看着温文尔雅,说话倒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的样子。他在蓝氏肯定极有威望吧?” 白宗主宠溺笑道“是啊,世家公子排行榜首,难道是空有其表?” 白娉婷笑道“嗯,确实长得也俊……不过,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呢?” 白宗主猜出女儿的小心思,笑道“胡说八道,这可是爹第一次带你出南境,你哪里见过人家呢?” 白娉婷思索半天也没想出来,遂放弃道“也对……姑苏,嘻嘻,阿爹,咱们明日宴席结束,也去姑苏玩玩怎么样?” 作者有话:有人看上蓝大了,之前问过大家要不要写成曦瑶的故事线,大多数评论都是不要,哈哈,那就不要吧,蓝家这么好的基因,多少留个后吧。这个姑娘想写成女版羡羡的性格,蓝大古井无波的心需要这样暖阳一样的人来唤醒,沉稳的姑娘感觉擦不出火花来。但这个过程可能有点长,不知道这个姑娘能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过,可能叔父的心绞痛彻底好不了了 第183章 看戏 2 景仪这段时间跟着蓝启仁理事,性子还是磨练得沉稳了一些的,今天若不是金阐实在太过分,他也没真想着动手,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架,丢的是自家泽芜君的脸。 两人一路低着头跟到蓝曦臣的客房里,思追率先一步跪倒在地“泽芜君,此事因我而起,不是景仪的错,您要罚便罚我一个人。” 蓝景仪忙跟着跪下道“不,泽芜君,是我太过冲动,给您丢脸了,思追没有错,请泽芜君责罚景仪就好” 蓝曦臣蹙眉道“起来吧!” 两人一时摸不清是罚自己还是不罚,也不敢起来,低头不敢说话。蓝曦臣淡笑一声“如今此事已然捅出去了,难不成以后别人但说一句你们就跟人打一架吗?” “我……”景仪噎住,方才只顾着出气,确实没深究金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按说除了蓝氏的人,其他人没道理知道才对啊。 “泽芜君”思追倒是淡然些,温声道“是弟子思虑不周,之前先后在大梵山与岐山两处闹出动静,想必是那个时候泄出去的。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温宁叔叔说我们这一脉世代行医,并没有做过坏事,我当行得正坐得端才是。今日是,是因为看到金凌,看到金宗主,想到他幼年失去双亲,所受辛酸苦楚都与我有关,实在难过……若我孑然一身,定不惧任何诟病,可如今泽芜君一心回护于我,弟子是担心会给姑苏蓝氏带来麻烦。” 蓝曦臣表情凝重了几分,叹道“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一层,不过,世事如棋,众人皆在局中,又有谁能真的孑然一身?不论是谁将这件事捅出来的,他的目的绝对不是看你们几个孩子打一架胡闹一场而已,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上从来不缺作壁上观的人。” 思追听得心惊,先前想着只要自己立身端正,不给蓝氏招惹麻烦,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经蓝曦臣这么一说,单就这件事上,想让蓝氏置身事外,也很难做到了。可看泽芜君的样子,只怕早就想到这一层了,他不但不怕麻烦,刚才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出言维护自己。思追鼻子有些酸,喏喏道“泽芜君,我……” 蓝曦臣慈爱看了两人一眼,温声道“忘机让我带你回来那一刻,你就与我蓝家的命运连在一起了,蓝氏荣耀你便荣耀,蓝氏落魄你也失去庇佑,所以以后不要有点事就怕连累蓝氏,蓝氏是你的家,家人不怕连累,只会给你助力。而你,也不要因温氏后人妄自菲薄,忘机花偌大心思教养你长大,不是叫你一蹶不振的,他是希望你能像他和魏公子一样鼎立世间,无惧流言,坚持大义,持心自守” 思追涌出泪来,哽咽道“思追受教,泽芜君,是我有负含光君教养,我……” 蓝曦臣点头道“起来吧,景仪也起来,今日你表现不错,不过你背的那几句金氏家族谱系,我为何觉得陌生?先生课业上教过这些吗?” 景仪面上一红,搓着手不好意思支吾道“我,那是,那是我临时编的……” 蓝曦臣意外不已,失笑道“你倒有几分急智,现编的功夫还不错……不过,你可知错?” 景仪低头道“弟子知道,《上义》有云:不可嗔恚,不可妄议他人,尤其逝者为大,弟子随意编排,实为大不敬” 蓝曦臣点头道“你既知道,那就去将《上义》篇默写三遍吧” 景仪惊讶道“就这样吗泽芜君?” 蓝曦臣疑惑道“不然呢?” 景仪拱手道“弟子知道了,倒立默写,字迹工整,不可涂改,弟子这就去抄” 金凌也被他舅舅叫去训话,一进门就气急败坏甩掉自己身上繁复又闷热的家主长袍。江澄轻喝道“跟谁有仇就去报仇,跟衣服置什么气?!” 金凌气呼呼坐下,抱怨道“这个家主到底有什么趣,还要抢着坐?若不是这身劳什子衣服束着,我今天非打得金阐他娘都不认识!” 江澄鼻子里哼一声道“难为金宗主了,还记得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呢?” 第268章 金凌泄气道“舅舅,这到底怎么回事?思追他,我是说蓝愿,他怎么会是温氏的遗孤?温氏当年不是全部都被……” 江澄叹了口气道“原来是那个孩子啊……” 金凌眼睛一亮,急道“舅舅你,你知道?你见过他?” 江澄点头道“听到你们说了,若按年龄算起来,确实对得上……当年魏无羡叛……离开莲花坞,以一身之力庇佑温氏五十余口偏安乱葬岗,我曾经去找过他。当时盛传他练了一支了不得的凶尸队伍,在乱葬岗日夜操练,只为打玄门百家一个措手不及……呵,实际上只有一群老弱妇孺,最小的就是那个孩子,当时不过两三岁大,整天滚在乱葬岗的尸泥地上。当年的乱葬岗,一铲子下去就能挖起三具陈年白骨,犹如炼狱。没有吃的,他们就自己开荒种地,或者采些山上的野果充饥。当时那孩子饿得瘦骨嶙峋的,见谁都抱着大腿不放,我记得他还抱过我的大腿……” 金凌听着有些鼻酸,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童年不幸,可他有舅舅,还有曾经疼爱过自己的小叔叔,也从来没有缺吃少喝过。而思追,一样失去双亲,跟着族人躲在乱葬岗,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纵如此,他也没有泯灭善良,甚至刚才没有为自己辩护过半分。忍着酸意慎慎问道“那孩子,就是,思追吗?” 江澄点头“蓝忘机还真有本事,我都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了,不知道他何时带回蓝家去的。不过,阿凌,上一辈的恩怨是非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你现在是家主,不再是任性妄为的金氏小公子,做事要考虑周全,不能只凭一己好恶。今天你能控制得住,舅舅很欣慰,但是以后,你也要学会用家主的方式去考量……” “以家主的方式去考量?”金凌咀嚼着这句话,愣愣道“舅舅,家主的考量方式就一定对吗?” 江澄心头一跳,道“什么?” 金凌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就是,当年您以家主身份保住了莲花坞,放弃了魏无羡是吗?这个选择,如今来看又是对是错呢?” 江澄愣了一瞬,佯作生气道“你如今是越来越没有样子了,当真以为做了家主我就不敢打你了?阿凌,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对错,可是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还会选择莲花坞,那里是我们的家,也曾经是魏无羡的家。只不过我可能会圆滑一点吧,保住莲花坞的同时设法保他……呵,说不清,说不清……” 金凌吸吸鼻子道“舅舅,温家的人,也不全都是坏人是吧?” 江澄看他一眼,点头道“是,温宁,也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也曾经是个木讷腼腆的白衣少年,话都说不清楚几句。还有他姐姐,温情……” “那把梳子的主人?”金凌看他眼含眷恋,抢问道。江澄登时坐起,冷声道“你皮痒了是吧?谁允许你翻我东西了?” 金凌往后一躲,讪笑道“您这么多年连相亲都没几回,却藏着一把女子用的梳子,也太诡异了好吧,由不得我不多想。温情?还真是啊?” 江澄自嘲笑道“不知道,她弟弟和族人生死一线的时候义无反顾站出来的是魏无羡不是我,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喜欢我吧。” 两人皆沉默不语,江澄摇头,岔开话题道“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阿凌,我刚才让你学着用家主的方式考量,也不全是让你学会趋利避害,就如同今日之事,那孩子的身世蓝氏的人定然不会到处乱说,到底是谁先传出来的你得好好查查。这个人意在挑拨金蓝两家关系,姑苏蓝氏虽事事不出头,可胜在名声好,一呼百应做不到,簇拥者众却是真的。尤其你现在还根基未稳的时候,若与蓝氏交恶,对金氏没有好处。只怕挑事这人心怀不轨……” 两人谈了许久,金凌才挟着衣服出来,鬼使神差就往姑苏蓝氏住的客厢那边走,快走到了又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撞见了又该说什么。隐隐听闻景仪含糊的声音传出来,金凌抬眼望去,只见隔着窗,思追景仪两个靠着墙倒立着,正在那里嘻嘻哈哈说话 “泽芜君是不是没说让我倒立默写啊?那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是吗?我以为是你现在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呢,主动要求倒立写,若先生知道,一定大呼欣慰”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为什么被罚啊?还不快帮我抄?” “抄着呢,不过,你确定泽芜君看不出来这是我的笔迹?” “没事,泽芜君不会仔细检查的。不过思追,今天大小姐当真不错哈,我决定了,看在他今天如此是非分明的份上,我两个月不说他坏话” “行行好吧你,别再叫人家大小姐了,现在是金宗主,要有礼数。” “好好,金宗主金宗主,明天见了金宗主我一定好好感谢他,哈哈” “快抄……” 听了一阵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金凌嗤笑一声,含笑道一句“明天见”,转身离去了。 舅舅好像变温柔了些,评论有宝宝让我给他也安排个妹子,你难我也难啊,也不能凭空变一个出来给他,咋办? 鼎立世间,无惧流言,持心自守。羡羡做到了,希望阿苑也能做到,阿战也能。 还有就是,还记得蓝二种的芍药花吗?芍药花之吻要来了,嘻嘻。 第184章 芍药 1 “蓝湛,金凌的继位大典都已经结束了吧?”魏无羡盘腿坐在驴背上,转着笛子问身边的人“我看咱们确实是赶不上了,托人将礼送去可以吗?会不会有些不妥?” 第269章 蓝忘机摇头道“不会” 魏无羡点笑道“我想也不会,这次办的如此盛大,江澄肯定也不愿我去煞风景。不过蓝湛,我真没想到你备的礼,居然是,一条鱼,哈哈” 蓝忘机伸手携了他手,蕴着笑道“是你亲手钓上来的鱼” 魏无羡任他牵着,笑眯眯道“知道知道,如果不是金凌,你肯定连鱼也不肯送的,随便写幅字什么的就搪塞过去是吧?” 蓝忘机认真道“从未搪塞,只要写字,便是用心写的” 魏无羡笑着凑向他道“是是是,世家弟子楷模嘛,咱要么不写,要写就一定会写好对不对?不过你送条鱼,这礼,会不会太轻了?” “不会”蓝忘机道“我附了字条” 魏无羡奇道“嗯?什么字条?” 蓝忘机蕴笑摇头,魏无羡急道“啊?蓝湛~什么字条,告诉我嘛~” 任他撒娇耍赖蓝忘机自岿然不动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魏无羡还待缠着让他说,蓝忘机正色道“前面,将到云梦地界了,你……” 魏无羡看了眼前面的碑石,笑道“近乡情怯,你还怕我哭出来啊?没事,走吧,咱们也就是路过歇歇脚,又不进莲花坞去,再说我还得带你尝尝正宗的云梦菜呢!” 蓝忘机放心道“嗯”。 引着小苹果一路兜兜转转,蓝忘机在一座二楼窗台凸出来的酒楼前停住,魏无羡奇道“哎,蓝湛,想不到你对云梦还挺熟悉的嘛” 蓝忘机不语,已经有店里的小二迎出来把小苹果牵走了。两人上了二楼,拣了靠那窗户的地方坐了,魏无羡对跟上来的小二道“小二哥,你们这酒楼开了很久了吧?” 小二恭敬道“客官定是我家老主顾吧,咱们在这地方少说开了二十年了,云梦境内无人不晓啊” 魏无羡明了,看着蓝忘机挑眉道“哦,原来如此哈”,三两下点了菜,魏无羡问道“蓝湛,你常来云梦?” 蓝忘机替两人斟了茶,淡淡道“没有”。 魏无羡眯着眼笑笑“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也是夜猎路过?” 蓝忘机被戳穿,干脆沉默不语,魏无羡伸手捉住他手道“真是个傻哥哥,我记得我还在这里指使姑娘们拿花丢你呢,你忘了?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啊。” 蓝忘机眼睛亮晶晶的,淡笑道“记得,那是芍药花” “啊?什么?”魏无羡看他看得呆了,愣道“哦,你说我丢的那朵是吧?”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笑道“芍药,寓意结情?你看,你也不算吃亏嘛,我那个时候其实也对你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自己不明白而已。” 蓝忘机点头笑笑道一句“嗯,先吃饭”。 魏无羡夹了一大块鱼头上的肉递过去道“嗯,你尝尝,剁椒鱼头,就得这种鱼做出来才好吃” 蓝忘机将碗推过来,魏无羡摇头不动,他只好张嘴就着魏无羡筷子吃了一口。鱼肉很嫩,却也很辣,鲜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如同多年前那第一口天子笑,不仅不讨厌,反而越来越欲罢不能。蓝忘机咽下去,点头道“很好吃”。 魏无羡笑笑“是呀,不过,若是配上酒就更好了” 蓝忘机点头微笑“想喝便要,明日回了姑苏,只怕……” 魏无羡苦着脸道“是啊,回了云深不知处,别说喝酒了,连吃饭也要天天苦不拉几的了” 蓝忘机替他要了酒,宠溺道“静室替你藏了酒,你喝便是,只是别喝醉了到处走,惹叔父生气” 魏无羡笑嘻嘻凑过来道“那酒果然是给我藏的?嘻嘻,二哥哥,爱死你了” 蓝忘机顿时耳尖绯红道“坐好”。 魏无羡坏坏笑道“那你,陪我喝?喝完了,还可以干别的……” 蓝忘机耳朵上的红迅速转移到脸颊处,温柔警告道“坐好!” 魏无羡干脆将脚搭在他腿上,无赖道“我就不坐好,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看你,咱们两个都,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容易害臊,是不是回了云深不知处,跟你说句话都要关上门啊?” 蓝忘机沉吟片刻,心道不必,云深境内,你可随心所欲,又觉说出来助长某人作弄人的歪风邪气,遂盯着他眼睛,眼含笑意威胁道“天天?” 魏无羡顿时泄气,眨眨眼道“呃,你要的酒呢,怎么还不送上来?咳咳……” 磕磕绊绊吃完一顿饭,蓝忘机早已睡醒过来,到了醉的程度。魏无羡要了房间,将他半拖半抱扛进去,微微喘气道“哎,这修为见长,酒量怎么就止步不前呢?” 浸了干净的布巾过来,魏无羡替他擦了手脸,笑嘻嘻将耳朵凑近他胸口听了听道“嗯,心跳加快,沉稳有力,果然是醉了” 蓝忘机一把将他固在胸前,喃喃道“别走……” 魏无羡登时鼻酸,轻拍了拍他胳膊安慰道“不走不走,就在这里,以后也一直在这里” 蓝忘机似是放了心,手臂稍松了松,魏无羡叹气道“蓝湛,你之前常来云梦是不是?” 蓝忘机点头“嗯!” 魏无羡心疼摸了摸他脸,轻声道“来寻我?” 蓝忘机继续点头“嗯!”复又摇头,魏无羡疑惑道“不是寻我?” 蓝忘机委屈巴巴道“据说云梦掷花给男子,便是心已属之,我却深觉不对……” 魏无羡鼻酸不已,紧抓住他手道“没有不对,唯君堪掷赠,当年掷果盈车,我早以心属君,不自知罢了……” 第270章 还没说完就被人大力拉进怀里,一扭身倒在床榻与蓝忘机身体的缝隙里。魏无羡笑着迎上他醉酒后水波潋滟的眸子,只软着嗓子唤了一句“蓝湛……”就被夹杂着酒气的吻卷到云端天际…… “蓝湛……”魏无羡喘气不止道“是不是你……先前说过的……听说我被罚跪……也是在这里听说的?” 蓝忘机无暇答他,只点头道“嗯”,魏无羡恍然道“怪不得……蓝二哥哥……你这是,睹物思人?不对……睹景思人?呃,不管睹什么吧……” 蓝忘机停下,眼若含水,失落道“我来之时,孟冬居多,并无景可赏” 魏无羡奇道“为何冬日前来?” 蓝忘机捧着他脸,心疼道“良月世日,吾爱之人生于云梦,若生死固有轮回,其唯一眷恋的这方浩渺水堰,便是寻他之处” 魏无羡心抽得疼,登时滚下泪来“良月?世日?我的生辰日……蓝湛,你,每年我生辰时你都来这里等我?” 蓝忘机不答,魏无羡稳稳心绪,翻身将他压在榻上,一边抹泪,一边手忙脚乱抽蓝忘机的衣带,结果越着急越抽成了死结。 “别急……”蓝忘机抬手替他拭了泪,自己动手,慢条斯理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魏无羡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想要过,他不管不顾的在蓝忘机身上又亲又咬,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热情都一股脑捧给他,再轻声说一句“对不起,蓝湛,我来晚了” 凌晨4点,为啥我要写这一章,玻璃渣子糖,睡不着了=_= 良月:十月。世日:三十一日 第185章 芍药 2 蓝忘机托人带到金陵台去的礼物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天蓝色广窑大瓮,大肚敞口,里面一尾银色的鱼,正游得欢快。只见这鱼身薄而长,足有二尺长短,其形如带,无鳞,头尖牙利,并不是常见的鱼类。众人围着看,都在那里窃窃私语,有讨论这到底是什么鱼的,也有惊奇是谁送这么奇葩的礼物的。 金凌已经猜出几分,能送出这种出其不意的礼物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个。含笑问送来的人道“是谁叮嘱你送过来的?他们人呢?” 这人恭敬拿出一个信封道“是一位白衣先生和黑衣公子,不过小人不知他们二位去处,只那位白衣的先生有封信给一位叫金凌的公子” 金凌伸手道“我就是”。取出信看完,金凌不由扑哧一笑,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简易的字条,字迹工整沉稳,一看就是蓝忘机的亲笔,上面只有一句话:鱼非正礼,送汝玩耍,此信为凭,换一心愿尔,此生有效。 见他持信笑着发呆,蓝曦臣问道“阿凌,是忘机和魏公子吗?” 金凌点头“是”。 蓝曦臣又道“信上未提他们身在何处?” 金凌点头道“没有”。 蓝曦臣点头道“看此鱼形状,非河湖常见品类,应是海鱼,忘机他们应当还在粤地。”说完,向其他家的家主拱手道“大礼已成,不便再叨扰,各位,曦臣告辞了” 相互道了别,蓝家的人都跟着走了,金凌暗自懊恼昨夜过门不入,没进去与思追景仪他们说说话,这下还有好多人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周旋,也不好丢下,只好作罢。 蓝忘机与魏无羡一路并未御剑,所以脚程慢些,从云梦出发,一路悠然往姑苏走。 “哎呀,小苹果,你慢点,颠着我了……”魏无羡坐在驴背上,忍着某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不满地嚷嚷。 拉了拉缰绳,小苹果稍微慢了些,蓝忘机上前扶了他胳膊关心道“可好些了?” 魏无羡苦着脸点头道“嗯,好多了。蓝湛你……你昨晚也太,我到现在还……” 蓝忘机有些自责道“对不住,我喝了酒,没控制住……很疼吗?” 魏无羡撇撇嘴,故意嚷道“疼,快疼死了……还问,要不你试试……” 蓝忘机喝住小苹果,心疼道“那不走了,休息” 魏无羡往前倾了倾身体,笑嘻嘻道“骗你的,嘻嘻,就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 蓝忘机舒一口气,蹙眉含笑道“那便坐好,过了晌午应当就到姑苏了,先在彩衣镇休息,然后再回云深不知处” “嗯”魏无羡点头道“回去肯定要先去见过你叔父,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样发一通火呢,你心里可有底吗?” 蓝忘机淡淡道“无妨,我去见他便好” “啊?”魏无羡倒没想到他要一个人去见,想到蓝老头对着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就不由心疼,急道“不行,你叔父要骂就连我一起骂了,我和你一起去” 蓝忘机淡笑道“不会,你等着我就好” 看他一脸胸有成竹,魏无羡疑惑道“真的不用?” “嗯”蓝忘机点头道“走吧,到彩衣镇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魏无羡一路心里疑惑,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一次回一起云深不知处意味着什么,是要整个蓝家承认他们道侣的关系,要蓝启仁承认他这个整天不干好事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以后都要跟他引以为傲的侄子站在一起。蓝家这样刻板的家族,一言一行都套在几千条家规里,如果真要接纳他这个另类,蓝启仁不得天天犯心绞痛吗?他自己都不由打了个冷颤,真是光想想都觉得惊悚。 晃晃脑袋,将这些思绪压下,魏无羡笑嘻嘻道“蓝湛,我饿了……” 蓝忘机慢下来,关切问道“这里有这个,你可要吃?” 第271章 魏无羡看过去,那是他们在南境买的各种能放得住的小吃食,魏无羡摇摇头道“这是给思追他们带的,本来就没多少,给他们留着吧” 蓝忘机点头道“那便再忍忍,快到了” “好吧”魏无羡笑道“话说彩衣镇上那家湘菜馆还开着吧?以前求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吃的” “你们?”蓝忘机疑惑问道 “是呀”魏无羡笑道“我,江澄,聂怀桑,偶尔也有其他家的几个。你们家的饭菜实在是,不是素的就是苦的,不偶尔下山打打牙祭,谁能熬过那几个月啊?” 蓝忘机不语,魏无羡又道“蓝湛我问你,你家做饭的厨娘是不是跟你们有仇啊?为何什么食材到她手里都变得……嗯,特别的姑苏蓝氏?” 蓝忘机淡淡道“云深后山有药圃,那些菜里只是放了强身健体的草药……” 魏无羡道“我想也是,不然哪能什么菜都一样,那么苦呢” 到了彩衣镇已是傍晚,魏无羡已在驴背上昏昏欲睡,蓝忘机上前将他抱下来,心疼道“很累?我叫人去买来,咱们就在房里吃?” 魏无羡恹恹点头,一副全凭他安排做主的可怜样子。两人在一座客栈前停住,魏无羡奇怪道“这里?怎么如此熟悉?” 蓝忘机不语,带他进去,就有伙计迎上来笑道“二公子?果真是您……” 蓝忘机颔首,魏无羡心道:蓝湛这么闷的人,居然也能和别人如此熟络?就听蓝忘机温声叮嘱道“劳烦去码头那边的湘菜馆,帮我买几样麻辣咸宜的菜式……”忽转头温柔问魏无羡道“要喝酒吗?” 魏无羡登时来了精神,想念姑苏的天子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现下到了姑苏,哪有不喝的道理。忙不迭点头道“嗯,要要要” 蓝忘机复又嘱咐那伙计道“再要两坛天子笑,送到我房里来便是” 伙计答应着去了,魏无羡奇道“蓝湛,你方才已经定了房?” 蓝忘机一边引着他往楼上走,一边摇头,魏无羡更加奇怪了“没有?” 蓝忘机顿了半步,携了他手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住,含笑道“房定了,却不是方才定的。进去吧,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 魏无羡疑惑更甚,以他对蓝忘机的了解,他要么不说话,要说就斩钉截铁,很少有这种神秘兮兮的时候。 满脑子疑惑地推开门,甫一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满屋子白陶花盆,个个都有一抱大,一排排整齐列在房间地上,粗略算算,足有二三十个。这还不是最惊奇的,令魏无羡合不上嘴的,是盆里种着的花,最下面的花干皆有小臂粗细,呈轻微褐色,越往上绿色越浓。花枝都被用心修成伞状,顶上的花朵皆是碗口大小,粉色居多,白色,红色都有,还有一株罕见的淡雪青色。个个花形饱满,花瓣层叠,争奇斗艳。散发出一种似花香又似药香的味道,将整个房间熏得好闻极了。 见魏无羡呆住,蓝忘机重新携了他手,含笑温声道“怎么这副表情?你不认得了?” 魏无羡脑子如同被那摇曳的花枝缠住,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任蓝忘机将他牵进屋,置身在花海里。魏无羡怎么会不记得,这是芍药,当年在云梦楼台上,他丢给蓝忘机的那支花,就是芍药,不过那朵没有这里种着的大,也没有这么好闻。 “蓝湛,这是你……你种的?”魏无羡动了动惊呆的唇,哑着嗓子问道。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喉咙发紧,刚要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伙计敲门的声音“二公子,东西买来了……” 蓝忘机要动身来取,魏无羡快了一步,打开门一手接过食盒和酒坛,一手顺势将伙计推出去,急切关门道“谢了,别上来,哪怕听见拆房子的声音也别上来……” 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胡乱放下手里东西,魏无羡小跑两步到他身边,声音哑哑的说“蓝湛,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给我?” 蓝忘机温声道“你喜欢吗?” “嗯嗯嗯”魏无羡点头不迭,蓝忘机温热的呼吸打在他颈项里,痒痒的如同他现在的心绪:看这些花的长势,一株株如同小树,没有十年光景,没有人时时照料,断然不行。那也就是说蓝忘机种下这些花至少十年了,这十年里,他有多少次是独自坐在这花丛里,思念着自己。 两人就这样抱着不说话,跟之前那种急切的想要的感觉不一样,此刻纵然心贴着心,呼吸叠着呼吸,可魏无羡心头只有满满的感动和温暖,花香馥郁里,就这样抱着,一辈子才好…… 半晌,蓝忘机亲昵拍了拍他的背,温柔道“下来吗?菜要凉了” 魏无羡摇头,鼻子里哼道“嗯~” 蓝忘机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是说饿了吗?” 魏无羡继续摇头“早已饱了……” 蓝忘机轻笑了笑,又凑近了些道“可是,为夫饿了……” 魏无羡心狠狠的悸动一下,对上他的眼,眼波含水,灼灼生辉,眼底含笑,深情又缱绻,如同一潭深涧,跌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望着这双眼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魏无羡软着嗓子道一句“那你去吃……”还没说完,后半句就被蓝忘机的吻堵了回去。。。。。 第186章 家宴 1 在满室芍药花的香味中醒来的时候,蓝忘机已经在窗前调息打坐了,魏无羡尤不太清醒,眯着眼瞧过去,窗户开了一条缝,缝隙里初露朝阳的天空呈极淡的青色,有一种羊脂玉一般的剔透感觉。蓝忘机阖目坐在满天清晖里,身板笔直,侧颜俊秀,呼吸吐纳优美得像一幅画。魏无羡含着笑将这幅画收进自己心里,懒洋洋的带着鼻音唤他“蓝湛~” 第272章 蓝忘机起身过来,将他蓬乱的头发顺了顺,温柔道“醒了?” “嗯”魏无羡眯着眼点头“昨夜似乎有蚊虫,扰得我都没睡好。” 蓝忘机望望身后那几十个大花盆,温声道“想是循着花香来的……若还困,就再睡一会” 魏无羡含笑摇头“不了,今日还要回云深不知处,你叔父那么看重礼数,若知道咱们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想必又要发脾气,咱们还是早点动身的好。” 蓝忘机听得他现在话里话外都将自己代入蓝氏身份,心里就无来由的高兴,蕴着笑道“好”。 魏无羡一边穿衣服,一边疑惑问他“蓝湛,昨夜光线暗没看真切,这个房间?是除水行渊的时候我们两个住过的那间吗?” 蓝忘机环顾四周,点头道“没错。” 魏无羡停住,盯着他道“看这些花的长势,少说有十年了吧?一直养在这里?还是说,这里,你买下来了?” 蓝忘机淡笑不语,魏无羡瞪大眼睛凑过来道“你把这里买下来了?这个客栈?”。 蓝忘机盯着他点头,魏无羡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腆笑道“来来来,有钱哥哥,跟我说说蓝家到底多有钱……” 蓝忘机反问道“如何算是有钱?” 魏无羡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凑过来道“就是手里有花不完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蓝忘机蹙眉思忖片刻,摇头道“不知道算不算有钱……” “啊?”这回答猝不及防的,魏无羡几乎没呛住 蓝忘机轻轻为他抚背顺气,回答道“蓝氏虽在姑苏有些产业,但家训有云:不可奢华靡费,平日弟子们都有月例,可自行支配,不过,超支者会受罚。” 魏无羡嘟囔道“啊?还会受罚啊……在云梦的时候,弟子们也分发月例,可我每个月的都不够用,我就蹭江澄的,要是他的也用完了,我们就跑到码头上白吃白喝,让摊主去找江叔叔要钱……” 蓝忘机心疼道“以后,你都不用付钱。” “是啊”魏无羡一把勾住蓝忘机肩膀,笑嘻嘻道“不过蓝湛,就算你月例都存着,也不够买这个地方吧?” 蓝忘机笑着刮了刮他鼻子道“自然不够,父亲临终给我与兄长留了东西,还有银钱,说是成家之用,一直在叔父那里保管着……” “你偷出来了?”魏无羡神秘兮兮地问道 蓝忘机微蹙眉头“当然不是偷出来的,是……”说完眼光灼灼盯着他继续道“是正经拿出来的,成家之用,自然可以用。魏婴,经商之道我并不擅长,买下这里只是因为……” “为了在云深不知处外,给我一个家……”魏无羡喉头涩涩的,握住他的手道“你怕我受不了你家那几千条家规……对吗?” 蓝忘机郑重点头,魏无羡哽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或许,我现在转了性子……” 蓝忘机回握住他的手,摇头认真道“不,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改变,你就是你。我喜欢的也一直是那个随性自由,持心自守的你。” 魏无羡心头又热又暖,如同被吸了水的棉花包裹着,稍微捏一捏,就暖烘烘的要流出泪来。他往前靠了靠,将前额抵在蓝忘机肩窝里,噎噎的说“所以你回云深不知处之前,一定要先带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蓝忘机也往前挪挪,好让他靠得舒服一些,伸手一下一下顺他的头发,不答反问道“在云深不知处不习惯了,就到这里来好不好?这一处,还有客栈后面那一片院子都是。你若不喜欢,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样子改建,如果不喜欢这里,嫌嘈杂,也可以卖了,另寻僻静的地方……”说完,扶起魏无羡肩膀,盯着他眼睛,极认真地说“只要你喜欢,怎么都好。只一点,别再离开,好不好?” 魏无羡心头那既湿又重的感觉霎时汹涌袭过来,生生逼得他眼眶都热起来。点点头,魏无羡忍着泪意道“好,不离开。” 得了保证,蓝忘机才似放了心,如释重负般笑了笑,伸手将他重新拥在怀里,温柔问道“起来吗?吃点东西,咱们回家?” 魏无羡点头,人却不动。蓝忘机也不再催促,他虽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可心中感动也不比魏无羡少。忆起多年前那个束手无策,只能委屈求助哥哥,说出“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的自己。现在的他,有足够强的实力和足够坚定的信念,将怀里这个人带回去,藏起来,再也不要受任何伤害。而魏婴,同样强大到可以以一己之身挑起温氏众人的生死存亡,同样坚定到不惜以身殉道。这样的人,甘愿为自己做出改变,怎能令他不感动? 想到此,蓝忘机将怀抱收得紧了些,心头也酸酸的热起来:这一次,终于可以携着他的手,堂堂正正的带他回云深不知处。而这一刻,他等了十六年。 “蓝湛……”魏无羡心情平复下来,笑嘻嘻的打趣,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道“这么说,我是这个客栈的老板了?那我现在也是有钱人” 蓝忘机深知他的性格,能坦然说出来的事就代表已经不再纠结了,也感激他善解人心,不矫情扭捏,坦然又可爱。伸手将他扶起来,蓝忘机笑着点头道“嗯,魏老板,可要为夫伺候你更衣?” 魏无羡张开双手,闭着眼一脸等着伺候的样子道“来吧……” 二人一直磨蹭到午后方动身往云深不知处走,将到山门前,想起自己前后两世,三上云深,魏无羡心里百感莫名,笑着感叹道“蓝湛,你说我若知道以后会和你在一起,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应该乖一点,少惹你叔父生气一点?” 第273章 蓝忘机停了半步与他并肩,温声道“不必担心,有我” 魏无羡感念他的体贴,跳下驴背,笑嘻嘻凑近了说道“好啊,我若惹了你叔父不高兴,就要全凭含光君替我求情了。若你叔父气急了,要将我逐出门去,我可要带着他心爱的白菜一起滚了。” 蓝忘机一愣,又立刻明白白菜的含义,点头道“嗯,走吧。” 小苹果似乎也有些回家的喜悦,步子踢踢踏踏踩在山道上悠闲地打响鼻,喜悦得紧了竟呜哇呜哇乱叫起来。那声音嘶哑难听,不光惊起一大片飞鸟,也惊得魏无羡恨不得来堵它的嘴“小苹果,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的,你再乱叫,小心被赶下山去啊……” 小苹果果然止住叫声,乖乖跟着走,魏无羡方满意道“这才对嘛,云深不知处这么仙的地方,到处充斥着驴叫算怎么回事,你乖一点哈,咱们抱紧含光君的大腿,蹭吃蹭喝好不好?” 蓝忘机一路蕴着笑听他们一人一驴对话,到蓝氏仙府门前,方停下道“我先去见过叔父,你……” “知道知道……”魏无羡笑道“我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触犯你家规训石上任何一条家规” 蓝忘机淡笑“无事,犯了也……” “嗯?”魏无羡凑过来眯着眼笑道“犯了也怎么样?嗯?含光君,犯了也没关系对吗?……” 蓝忘机盯着他越来越近的笑脸,心不由漏了一拍,忙道“那你……” 魏无羡止住恶作剧,安慰笑道“还未告知你叔父知道,我自然不能先去静室睡觉。这样吧,我去看看你的兔子,在后山等你。” 蓝忘机点头去了,魏无羡牵着小苹果,将它带到后山的草地上,自己也席地而坐,看着一地的白团子轻笑:蓝湛这个小古板,之前送他兔子不肯要,结果自己又悄悄养这么大一堆。咦,那只莫不是我送的那只,竟还活着吗?疑惑上前抱起一只行动有些迟缓的兔子,魏无羡掰开它嘴看了看,果然牙齿磨损得厉害,按兔子的年纪应该算很老了。魏无羡心酸笑着对它说道“谢谢你啊,这么多年都是你陪着蓝湛的是吧?” 兔子自然不会给他回应,只用那粉红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魏无羡还待要跟它说点什么,就听草地上窸窸窣窣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像是冲这边来的。魏无羡抬头去看,待看清来人,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女修?我居然在云深不知处,见到了,女修?活的女修! 女修这个情节本来想删除的,可是全书出场的妹子本来就没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吧,说不定能和哪一位结缘呢。 魏老板现在是有钱人了,想到他吊儿郎当坐在柜台里数钱的样子我就想笑,哈哈 第187章 家宴 2 在云深不知处能看见活的女修,简直比看见大白天有人裸奔还要惊讶,魏无羡几乎呆住。那女孩倒是落落大方,只愣了一下,就向他行礼,轻声唤了句“公子有礼”。魏无羡回过神来,暗自懊恼自己的孟浪,颔首致意道“你,是来喂兔子?” 女孩子晃了晃手里的小篮子,点头道“对,这是新摘的菜叶和萝卜,都是这些小家伙爱吃的。” 魏无羡笑笑,伸手道“给我一根萝卜吧……你常来喂这些兔子吗?” 女孩轻声说了句“不是”脸便悄悄的红起来,喏喏小声道“不是的,以前都是含光君在喂,他不在的时候就是思追小公子他们在喂,前段时间思追公子被禁了足,我才来喂的。” “被禁足?思追?”魏无羡疑惑,随之又懊恼:这段时间只顾着自己玩得高兴,倒把这孩子的事给忘了,他被禁足,想来是与他身世有关,也不知道蓝家的人现在是什么态度。正要问一问,忽见这女孩表情有些紧张的对着他身后行礼道“含光君……呃,您来了,那我就走了。” 说完忙不迭跑开了,魏无羡忙喊“哎你……小妹妹,你别走啊,你篮子没带……” 蓝忘机居高临下站在他身旁,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道“山门前规训石上写了,不许惊扰女修。” 魏无羡听得这话醋味有些重,故意嚷道“你说的,你家的家规,我犯了也没事……” 蓝忘机看他一眼,反驳道“我没有。” 魏无羡心下好笑,故意道“没说完就等于没说啊?蓝湛,你现在真是学坏了!你看,刚才你还把那小妹妹吓跑了,我本来还想跟他打听打听思追的事呢。” 蓝忘机言语里软和了不少,点头道“思追的事,回去我告诉你。” 魏无羡故意扭头“不去……除非你拉我起来!” 蓝忘机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温声道“好,我拉你起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无羡抓住手使劲一拽,脱力倒下去,其实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站得稳,但是无来由的就愿意陪那坏笑着的人胡闹一闹。 小心思得逞的魏无羡一脸得意,支着脑袋笑嘻嘻地说“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蓝二公子,你可是世家弟子楷模啊,做什么搂搂抱抱的?” 蓝忘机哭笑不得,蹙眉含笑不语。看他满脸无奈的表情,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拨开他耳侧一根草屑,温声软语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叔父骂你了?快说出来,让哥哥心疼心疼你……” 蓝忘机轻轻一笑,温柔道“如何心疼?天天?” 魏无羡倒没想到他促狭起来是这样一副令人心旌神摇样子,愣了一瞬,又想到自己现在身在云深不知处,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不能带累蓝忘机被人说闲话,眨眨眼企图转移话题道“呃,蓝湛,你叔父,说了什么?” 第274章 蓝忘机给他一个尽可放心的眼神,温柔道“叔父说,齐聚不易,明日办家宴。” 这倒是在魏无羡意料之外,蓝老头有多讨厌自己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自己还差点把他精心种的白菜拐走了,没提着剑将自己劈出山门就已经很仁慈了,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自己了?尤有些不可置信道“我,我也参加吗?” 蓝忘机含笑点头“嗯。” 魏无羡看着他坚定的眸子,突然就想通了:自从自己前世身死,在蓝启仁看来,蓝湛就不再是那个从小被立为标杆的弟子楷模了。第一次顶撞他,第一次当众质问他,甚至最后一次豁出去差点被打死,也决不认错。一次一次,蓝湛不断怀疑自己从小被灌输的教导,又一次一次发现无辜弱者可以被肆意凌辱,而始作俑者却可以逍遥法外。两相碰撞,蓝湛选择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正义凌然在胸,不为权势倾轧,十几年里,逢乱必出,不光是要找自己,还要完成他们当初一起许过的诺言。而蓝启仁早就已经掌控不了他了,与其逼得他真的带着自己决绝离开,倒不如服个软,想来自己在云深不知处,也翻不过天去,就当碗里掉了只苍蝇,闭着眼装看不见也就罢了。 见他发怔,蓝忘机起身,将他拉起来道“你若不愿……” 魏无羡立刻打断他道“我愿,蓝湛,我一定好好表现,不会给你丢脸的。” 蓝忘机松了口气,点头道“那走吧,回去,我已经着人去叫思追了,这会应该在静室。” “嗯”魏无羡点头,将脚边篮子里的胡萝卜拿出一根咬了一口,剩下的都一股脑倒在兔子堆里,腮帮子鼓鼓的说“他到底因为什么被禁足?你哥哥可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人,估计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你不会是要揍他吧?” 蓝忘机蹙眉不语,半晌才低声道“走吧。” 魏无羡心头一跳:被自己说中了?如此说来,以思追的性子,知道自己是温氏的后人以后,一定觉得有愧于蓝家,说不定还会主动将温氏犯的罪责都担在自己肩上,所以蓝湛才会这么生气?忙将吃了一半的胡萝卜丢给兔子,赶上来与他并肩,笑着说道“我替你揍,你说是要揍得他三天起不来床呢?还是三个月提不起剑?我都会……” 蓝忘机被他逗笑,温声道“又在胡说,说到底也不过是少不经事罢了,没有尝过失去的苦……”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就是嘛,谁小的时候没干过几件不知轻重的事呢?一会去了,你别说话,我收拾他。” 果然,二人到净室所在的小筑时,思追已经腰板直直的跪在静室门口了。魏无羡挑挑眉,笑着给他一个:看看,人家主动认错来了,看你怎么办的眼神。蓝忘机不语,也不理跪着的思追,几步进了静室,撩衣端坐在琴台后面。 思追一脸愧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魏无羡,最终还是膝行几步,跪在室内琴台前面。蓝忘机依旧不理,自取琴弹了一段旋律,连魏无羡不修琴的人也听出来了,是《广陵散》中的一段。 弹闭,蓝忘机冷声道“知错吗?” 思追如蒙大赦,他宁愿两位前辈生气发火,罚他,甚至打他一顿都不愿看见这样冷着脸不理自己的含光君。稳稳心神,思追哽咽道“知错,弟子知错!不该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一力担起上一辈子的是非恩怨。思追有负含光君养育我长大的辛劳,请含光君,还有魏前辈,重罚!” 蓝忘机脸上冷意驱散了些,可不知在想什么,不说如何罚他,也不叫他起来。魏无羡笑笑,反手将腰间陈情抽出来,走到思追跟前晃了晃笛子,朗声道“的确该打,把手伸出来!……” 思追感激看他一眼,从善如流,伸手出去。魏无羡高高抬起笛子,又控制着力道轻轻落在思追手掌上,故意恶狠狠道“长本事了,啊?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一力承担,你承担得起吗?!” 又抬起笛子,在他手心里打了第二下,数落道“你是该好好跪一跪含光君,好好一个大好青年,无缘无故就被你叫了爹,而且真的像亲爹一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教你读书弹琴明白事理,不是叫你不顾己身安危以卵击石去的!” 蓝忘机轻咳两声,示意他有点过了,魏无羡佯作不懂,继续抬起陈情,落了第三下“动不动就死生置之度外,有那么容易死的吗?而且就算是循道而死,就死得其所吗?恨你的人只当你理亏,珍惜你的人才心痛难忍,这叫做亲者痛仇者快知道吗?!” 思追的眼泪已经汹涌喷出来:这段时间,泽芜君和蓝先生为了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都有意无意回避这个问题,含光君本也不是话多的人,如果今天没有魏前辈,他顶多罚自己去抄家规。放眼整个蓝氏,绝没有一个人能这样一边玩笑一边抽丝剥茧为自己解读这里面的恩怨得失。思追喉头颤动,哑着声音唤道“是,魏前辈,思追知错!” 魏无羡含笑点头,又抬起陈情,抽了第四下“翅膀硬了,啊?这么大的事也敢自作主张?若你身后不是姑苏蓝氏,光是涂抹星子都能淹死你你懂吗?!” 思追流着泪点头,魏无羡又抬起笛子,第五次落在他手心里“而且你这孩子忒沉不住气,就算要担责任,还有我和蓝湛呢,哪里轮得到你了?那时候你才,呃,就比芝麻大那么一点吧,你知道什么……” 看着他一本正经拿两根手指比出自己如芝麻一般的大小,思追禁不住破涕为笑道“魏前辈,哪里就那么小了?我那会都会叫爹娘了,怎么也有三四岁了。” 第275章 “是吗?那就这么大?”魏无羡说完将陈情夹在一边腋下,两手比了个碗一般的大小含笑故意道。 蓝忘机见他越来越不正经,轻咳两声,温声开口道“既知错,便罚你将蓝氏家规整篇默写五遍,你可服气?” 思追点头不迭,魏无羡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凑近了挑眉悄悄问道“要不要听听我当年抄家规的时候如何一次同时抄两份的?” 思追有些紧张看了蓝忘机一眼,摇头不语,魏无羡起身,笑道“就知道你不敢,我就是吓唬吓唬你……起来吧,小苹果的褡裢里有我们带的南边的好吃的,你拿去分一分。记住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你现在不单单是温氏的遗孤,也是蓝氏的弟子。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小阿苑,我和蓝湛还等着你以后成家立业,生个小的出来陪我们玩呢……” 思追本来感动不已的脸霎时红到耳根,轻声羞赧道“魏前辈!” 魏无羡轻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温声道“那还不快去!” 思追点头,迅速的行了礼,快步出去了,不一会就传来景仪如释重负的感慨和思追不得喧哗的警告,两个孩子嘻嘻哈哈拿东西去给众人分去了。魏无羡将笛子插回腰间,过去靠在蓝忘机身边,感叹道“这教孩子还的确有点难哈……蓝湛,这些年你辛苦了。” 蓝忘机伸手将他揽住,脸颊枕靠在他发顶上轻轻摩挲,闭眼摇头道“累吗?” 魏无羡也闭眼摇头,轻声问道“蓝湛,你叔父既然答应我出席你家家宴了,是不是就等于承认我是你的道侣了啊?” 蓝忘机温声点头道“嗯。” 第188章 手足 1 教训过思追,已经将过戌时。魏无羡靠在他怀里喃喃道“蓝湛,你哥哥他……你可见到了?” 蓝忘机轻轻摇头,声音里有些担忧道“自金陵台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魏无羡起身坐好,认真道“那你快去看看他吧。按道理,我也应该去拜见的,可他现在不同以往,还是你先去劝劝他的好。” 蓝忘机点头,温声道“我在闭关那三年,都是兄长来替我宽心,如今,却要换过来了。” 魏无羡心疼不已:蓝湛所说闭关,实际上是寒潭洞面壁思过,寒潭洞是后山冷泉的源头,那水冰寒入骨,平日里练功,只泡一半个时辰,就觉寒气入髓,蓝湛居然在那里被禁足了三年!伸手抚上他脸颊,魏无羡心疼道“你受苦了蓝湛……去吧,见完你哥哥,快点回来,我等着你”说完调皮冲他眨眼睛。 相处了这些时日,两人早就默契十足,蓝忘机耳尖迅速窜上一抹红,温声笑笑“嗯,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魏无羡撇撇嘴“以你家的伙食标准,吃什么都一样,你就,随便带点吧。” 蓝忘机起身去了,魏无羡无聊躺在琴台后面的地上,枕着手臂翘着腿神游天外:蓝湛带我回来,蓝老头居然没反对?想来是怕丢了自家的白菜,干脆连拱菜那头猪也一起养了。毕竟响誉一时的蓝氏双璧里,另一块璧正整日里闭关,消沉度日,若不是俗世身份羁绊,几乎要效仿他们祖先遁入空门了。现下如果连这块也丢了,那蓝老头多年培养的心血,不是要付诸东流了么? 这么想想,魏无羡心里竟有些同情起蓝启仁来:偌大一个蓝家,这么多年里几乎就靠他撑着。上一任家主青衡君因情自闭,撂了挑子,他不得不临危受命,撑起蓝家。好不容易将侄子培养出来,竟隐隐有些步其父亲后尘的意思。能接受自己,蓝老头也是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啊。 “嗯,我一定得好好表现,不能给蓝湛丢脸,也尽量不犯家规,不去惹那老头生气……”魏无羡心里暗自这么想着,就听笃笃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魏无羡蹙眉看过去:蓝湛回来不会敲门,思追又被罚了去抄家规,会是谁呢?难不成想什么来什么,蓝老头趁蓝湛不在,来给我个下马威? 清了清嗓子,魏无羡起身开门,却见景仪红着脸递给他一个纸包,神情有些不自然,磕磕巴巴道“魏,魏……” 魏无羡噗嗤一笑,抬手勾住他肩膀将他扯进房间道“魏什么魏?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不是平日里最伶俐不过的吗?说吧,做什么偷偷摸摸来找我?” 被他这么一搂,景仪心中原本的距离感弱了不少,喏喏道“您好歹也是前辈,这么勾肩搭背的,若被先生看见,又要罚我了。” 魏无羡奇道“嗯?为何不是罚我?” 景仪蹙了蹙眉,轻声嘟囔道“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有含光君罩着,谁敢罚您呢?” 看他一脸的委屈样,魏无羡哈哈笑道“那倒是,哈哈……说吧,什么事找我?” 景仪将手里纸包递过来,鄙夷道“知道你吃不惯云深不知处的饭菜,这是我之前下山时买的桂花酥,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呐,都给你” 魏无羡挑了挑眉,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包香气扑鼻的点心,挟了一块尝了一口,伸大拇指点头赞道“嗯不错,不错,好吃” 景仪嘀咕“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最爱吃的点心,每次下山都……”顿觉失言,忙又闭了嘴。 魏无羡玩味笑道“咦,家训上是不是有不可私自携带……” 景仪忙制止他道“魏前辈,我好心带吃的来给你,你倒好……” 魏无羡开怀大笑“哈哈,怪不得蓝湛说你性子有几分像我,我当年偷偷往进来带东西的时候,还没你呢。” 第276章 景仪无语,魏无羡继续笑道“过来,我告诉你,山门前那棵树,树下有个洞,是我当年挖的,你把东西先藏在那里,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去拿进来,哈哈,人不知鬼不觉……” 景仪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可置信道“这样也可以吗?宵禁时外出,若被巡夜的撞见……” 魏无羡一脸云淡风轻道“撞见了,当然不能承认,就说自己梦游了。实在躲不开,那也没办法,家法伺候呗……” 景仪眼睛已经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震惊又不可思议道“你……你……” 魏无羡嘻嘻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和你家含光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偷偷带酒进来,被他抓了个正着,然后就在房梁上打了一架。” 景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虽对他佩服不已,但这种违反家规的事,也确实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默默送了个大拇指过去。 魏无羡一笑,探究问道“你今天是来打听陈年旧事的?” 景仪扭捏了半天,嗫嚅道“我,我是来问问,思追的事……” 魏无羡嘴里吃着点心,含糊道“思追?思追有什么事?难道蓝家容不下他?”最后一句说得激动,竟喷出几颗点心碎屑来。 景仪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先生和泽芜君都已表明态度,思追既已入蓝氏宗谱,就是蓝家的人,蓝氏子弟不得置喙。是,是我……我……” 魏无羡性格洒脱,最听不得这样吞吞吐吐的说话,蹙眉道“平日里话那么多,怎么这会倒不好好说了?需要我拿陈情也抽一抽你吗?” 景仪摇头,心一横,小声说道“我说……我与思追一起长大,他性子沉稳,又思虑周全,修为好,又得含光君亲传,就是整个蓝氏比下来,他也不落人后,是我们小辈弟子里的佼佼者,甚至有传言,含光君将他作为继承人般培养。可那日从大梵山回来以后,他就大张旗鼓的大闹祠堂,几乎惊动了整个云深不知处,又在祠堂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世……我当时又震惊又怀疑,竟也没有仔细去想,这两天才逐渐明白,那日他的行为为何那么反常……” 魏无羡认真听下来,心头已然豁亮,凝眉问道“你是说,他以这种方式,断了自己将来有可能继承蓝氏的路?” 景仪正愁没找到合适的说辞,听他一说,忙不迭点头认同道“是,纵泽芜君和先生他们有心如此,现下他身世大白,却也难堵住悠悠众口,总不能让人明里暗里戳着蓝氏的脊梁骨说,他们的继承人是温家的后人吧……” 魏无羡眼里升起一丝赞赏,笑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有和别人说过吗?” 景仪摇头“没有,就是因为不知道该跟谁说。而且,思追他,应该也不希望这件事一再的被人提及吧……” 魏无羡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温声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吗?当年思追只有不到三岁,跟着族人一起被掳到穷奇道,呃,也就是现在金氏的金星雪浪谷。当时金氏的……金氏为了追一只八翼蝙蝠王,让他们身上背着招阴旗,做吸引猎物的活靶子。后来躲到乱葬岗,虽然所有人有食物都紧着他,可实在没吃的,野果野菜什么的,也只够勉强充饥……他虽人小不懂,可那种恐惧,饥饿,害怕的感觉却一直都跟随着他,逼得他不得不从小就做选择:只要能令身边的人好,牺牲一个自己不在话下……” 第一次听说了思追的童年,凄苦得景仪都禁不住鼻子酸起来,吸了吸鼻子,他认真道“我知道了魏前辈,思追他样样都好,不该因为顾及别人的看法而丢了自己本来能够选择的权利,我一定要想办法劝劝他……” 魏无羡之前心头对他的赞赏顿时荡然无存,蹙眉笑道“知道什么?还是没明白。思追这样做,没有错!蓝氏也如同当年温家人一样庇佑了他这么多年,万事先考虑蓝氏安危,这没有错。” 景仪疑惑不解“那为什么泽芜君和含光君都要罚他?” 魏无羡恨不得拿陈情敲一敲他的脑袋,无语道“他们气得是这个吗?他们气得是他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要一力承担,这些恩恩怨怨,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他承担得起吗?” 景仪似懂非懂,点头道“哦,那我……” 魏无羡干脆直白道“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今天对我说的这些出了这个门就忘掉,好好一天帮着蓝老头理家,其他的,休提!” 景仪虽还有些懵懂,可心底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沮丧道“那我走了魏前辈,今天的话,您别告诉含光君好吗?” 魏无羡给他一个放心我最可靠决不会说出去的眼神,点头道“嗯,去吧”。 景仪施礼道别,快走到门口,又听身后魏无羡唤他“景仪……” 疑惑转身,就见他挑挑眉笑嘻嘻安顿道“以后往山上带东西,就说帮我带的,应当没人拦你” 景仪认真想了一瞬,摇头道“魏前辈,我自己偷偷带东西顶多挨挨骂,我若甩锅给你,只怕含光君要扒了我的皮……” 魏无羡失笑,深觉他甚是识时务,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说真的,下次带吃的记得带码头那家湘菜馆的,这点心,尝个鲜还好,吃多了就腻了……走吧,你家含光君快回来了,若撞见你问起来,我可管不了。” 倒是景仪站着没动,半晌才搓着衣角扭捏道“魏前辈,谢谢你,照顾思追,我走了。”说完便撒腿跑了,那样子滑稽的如同一个扭捏羞怯的小姑娘,笑得魏无羡站在廊下一个劲地故意喊他不许疾行。 第277章 蓝忘机去了许久,回来已经将过亥时,魏无羡吃过景仪带来的点心,倒也不怎么饿了,就那么倒在书案后,脸上盖着一本书,席地而卧。 蓝忘机轻手轻脚放下手里的食盒,俯身拿开他脸上的书,见他已经睡熟了,声音里带了些心疼歉疚,轻声唤道“魏婴,魏婴” 魏无羡睁眼见是他,迷迷糊糊挪到他怀里,喃喃道“蓝湛你回来了?我,好困……” 蓝忘机暗自懊恼自己耽误了时间,又轻声唤了句“魏婴,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魏无羡闭着眼摇头“景仪带了点心我吃了些,心口这会甜腻腻的,不想吃……” 蓝忘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温声道“那起来,到榻上睡……” 魏无羡闭眼不答,蓝忘机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抱到榻上安顿好,心疼拢了拢他乱发,喃喃道“让你等得久了,对不住,第一次做饭,不得要领,下一次,我一定快一些……” 第189章 八字 静室是一座主屋三开间,两侧又各有一间耳房的小建筑,起居沐浴收纳俱全,最是紧凑温馨。三开间正中是琴台,端放着主人的忘机琴,琴台后是一张矮几,几上淡青色汝窑胆式瓶里插一枝待开的玉兰花,清香又雅致。花下是同色汝窑茶具,竹根雕的小茶盘,整齐摆放着竹节小四方六君子和茶叶罐,配色清雅脱俗。矮几旁就是铜制的小炉子和小茶壶,精致小巧。一间做两用,既可弹琴,也可待客。 三间之间,以绣着卷云纹的淡蓝色帏幔做隔,左首一间是书房,当中一张书几,上面文房四宝俱全。书几后靠墙便是一排书架,各类书籍琳琅。书架拐角又有一溜格子,同样靠墙,上面木纹的盒子,兽脑的熏炉,还有平常至极的短树枝应有尽有,似乎是主人收纳小玩意之用。书房靠窗便是一张矮榻,可临窗读书,累了也可小憩。 右首一间便是卧室,这里陈设简单得多,但不同于书房以帏幔隔开,这一间是用一人高的木质屏风做隔断,屏风后才是淡檀木色卧榻,卧榻左右皆是蓝氏标志性淡蓝色卷云纹纱缦。因主人不是女子,无需梳妆打扮的箱奁,卧榻对面只有一架同淡檀木色衣架,搭着一件卷云纹常服。衣架后墙面上挂着半旧山水四条屏,落款是“画祝吾妻生辰,龙胆居士蓝启弘,庚子孟春”。 若说主人心思机巧,全在卧室:床榻后新开一门,连接着右边耳房。耳房一边地上便是形制略大木质浴桶,桶旁是用来取暖的火盆,皂荚,布巾等沐浴用的东西。浴桶前也有一屏风,不过是纱质,画着携手天涯图,画风大气简洁,疏阔潇洒。另一边是靠墙一排丈高衣橱,中衣,深衣,外袍分门别类整理收纳,皆是白色,卷云纹滚边,只有不同花色的暗纹绣在细微处用以区别。衣橱旁边才是木制高几,上面放着用来洗脸的铜盆,高几后墙面上镶一方一人高铜镜,平时换好衣服即可用来正衣冠,十分方便。耳房另有一门通向院内,平日里打水生火,可从此门出入,不必舍近求远途经卧室。 比起右边耳房功用之大,左边的耳房则简单的多,常年落锁,窗户也严丝合缝,不知道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廊檐也是典型的姑苏特色,正厅门口悬匾,上书“静室”二字。由于气候温和潮湿,屋面铺瓦之下不用灰沙,屋角起翘更为舒展飘逸,屋顶显得“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江南多雨,为防雨天潮湿泥泞,自静室门口延出一条白石小路,直通到院外。院子里是当年主人栽种的龙胆花,花朵呈清冷的蓝紫,无香。外围则是半人高竹条与各色蔷薇做的花篱,枝干盘根错节,花篱郁郁葱葱,显然被日积月累精心打理过。 这间小筑,本是蓝忘机的母亲生前的居所,蓝夫人最爱龙胆花,当时的家主青衡君就在这里种满了龙胆花,并以龙胆居士自称,不过他们虽有情,却也有深深的恩怨羁绊,分室而居,到死都没有真正的厮守过。而现在的主人蓝忘机,禀着父母当年爱而不得的执念,生生将这一小方天地打造成心中想要的那个家,简单却不简陋,狭小却也温馨。 (自己画了图,可惜这里放不了。龙胆花的图,恩...有想看的可百度瞅一眼) 第一次以道侣的身份带魏无羡回云深不知处,回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家,蓝忘机心里是有些情绪涌动的。 此时坐在卧榻边盯着魏无羡沉静的睡颜,他心里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就潮潮热热的如同被夏日的暖阳包着,一丝睡意也无。干脆起身去右边耳房洗了把脸,替魏无羡掖好被子,又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才禀着烛台到书房这边。 抽出书几上一沓新纸,蓝忘机边研磨边盯着床榻思索:今日拜见叔父时,叔父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清楚要和你携手一生,我说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他大概知道我心意之坚,竟也没有反对,只是叹气,说对不起父亲。可是父亲和母亲羁绊一生,到死都没有相守,难道他就不后悔吗?我问叔父,我若定要与你三书六礼成为道侣,他当如何?叔父不答,想来既阻挡不了,便由着我了。可我听叔父的意思,此事不欲张扬,低调操办就好,可我心有不甘。魏婴,你我皆无父母操持,我尚有嫡亲叔父,纵然心里不忿,可为了蓝氏安危,仍愿为我做主,可是你……一无父母家族支撑,二无兄弟姐妹帮扶,只有一个我,若连与我成亲也要掖着藏着不为人所知,我心之痛便如同刀割油煎一般。我知你并不在意俗礼,我亦不在意,可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我与你共结百年同好,你身后有我,有整个姑苏蓝氏。 第278章 洗笔舔墨,蓝忘机郑重在纸上落下: 蓝氏后辈湛,敬告父母先祖:今有湛心上之人,吾欲与之缔结连理,从此同声共气。 魏婴,字无羡,云梦人氏。父,魏长泽,云梦江氏前任家主江枫眠莫逆,人品温厚持重,乐善好施。母,藏色散人,师承抱山散人,蕙质兰心,嫉恶如仇。二人结为连理,行侠仗义,逢乱必出,不因猎物品级高低而有所取舍,高风亮节,为时人所称道。后不幸双双于夜猎丧生,留独子魏婴孤苦无依,婴飘零日久,幸被江氏时任家主江枫眠收养,才得片瓦遮头。 婴承继其父母游侠本性,恣意潇洒,疏阔豁达,万事不萦绕于心,仇怨过目即忘。湛深慕婴之本性,不由与之神交,直至十六年前婴被人所害,身死魂消,经历一番彻骨之痛湛才恍然醒悟,婴之于吾,乃是此生命定之人。 万幸得人献舍,婴死而复生,湛欣喜若狂,虽两世为人,婴本性未改,仍心存善念,以德报怨。湛心疼不已,誓要护他周全安康,特敬告父母先祖,允吾心愿,与婴结为道侣,请婴之名入蓝氏宗谱,从此生同衾死同穴,执手天涯,不离不弃。 今特批婴生辰八字于祖宗灵前,湛再拜请告。 魏婴八字:乙未丙戌庚辰辛巳 五行:木土火土金土金火 纳音:沙中金屋上土白腊金白腊金 本命属羊,五行【土旺】【缺水】,日主天干为【金】,生于【秋季】 一口气写完,蓝忘机舒了口气,折好入封。抬头往窗口望去,似乎已过了丑时,蓝忘机仍无睡意,干脆轻手轻脚灭了灯出门。整个云深不知处,万籁俱寂,蓝忘机一路来至祠堂,因蓝家先祖出身庙宇的缘故,蓝氏祠堂就是一座小型家庙,这里香烟袅袅,油灯日夜长明不息。一添油看灯的老人正在蒲团上打盹,蓝忘机轻声唤了句:七伯,冷不丁半夜看见一个大活人,那老人似吓了一跳,惊讶道“二,二公子,您,您这是?” 蓝忘机轻声道“无事,您回后面寝房去睡,我,我有事要和父亲母亲说……” 老人愣了一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点头走了。 蓝忘机濯手,起香,燃香,祝祷,跪拜……每一步都虔诚无比,拜过之后,又拿出怀中写好的有魏无羡生辰八字的信,压在供案香炉下。檀香升起的烟笔直如线,最后婷婷袅袅融在无处不在的气息里,蓝忘机松了口气,待香燃尽,将那封信打开,点燃化在面前铜盆里。 重新燃香,又拜了三拜,蓝忘机才轻声道“父亲,母亲,我将心里一直惦着的人带回来了,他极好,你们若还在,一定会喜欢他的。他叫魏婴,生辰八字我已经告知你们了,若父亲母亲在天有灵,以后保佑阿湛与兄长的时候,记得也保佑保佑他。” 絮絮叨叨在父母灵牌前说了许久,连蓝忘机自己也诧异,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随之又释然,魏婴的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要提起他,自己就满身轻快舒畅。角楼上卯时起作的钟声响起,蓝忘机往灯里添了些油,这才起身退出来。 周遭还是寂静,蓝忘机心情舒畅无比,沐着晨晖回了静室。榻上的人果然还睡得正香,被子踢开,手里抱着一半枕头,唇角还挂着浅笑,蓝忘机轻笑摇头替他盖好,又拿出手帕擦了擦他唇角的口水,轻声喃喃道“还像个孩子一样,可是梦见什么了吗?” 索性不睡了,起身去右边耳房沐浴更衣过,又换了水,才披着湿发过来轻声唤他“魏婴……魏婴……” 榻上的人不满得扭了扭,嘟囔道“啊……哎呀,蓝湛,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 蓝忘机看他像只着急的兔子般到处藏自己的脑袋,轻笑道“先起来沐浴……” 魏无羡闭着眼寻过来,嘟嘟囔囔道“蓝湛,好蓝湛,就睡一会,一小会……” 蓝忘机无奈摇头,不顾他嘟嘟囔囔,一把塞进浴桶里,宠溺道“你先泡一泡,我去拿早饭过来…” 脸颊上又落下一个湿乎乎的吻,蓝忘机轻笑着回吻了一下,起身利落束好头发,出门拿早餐去了。 这一章好难写(手动抹汗)。 解释一下上面将信烧了的情节:不知道哪里的传统,也可能是我编的,若燃着的香,烟雾笔直不散,即为所求之事应验,这里蓝二哥哥的父母允了他心中所求,所以他才将写着羡羡生辰八字的信烧了,让父母也保佑保佑羡羡。 花了一大篇篇幅写静室,是因为这里以后就是羡羡的家了,后面文中会直接出现书几,耳房,屏风之类的名称,也是单指这里的。 第190章 家宴 3 在温热的水里泡了许久,魏无羡灵台才清明起来。鼻息里充斥着清冽的檀香味,魏无羡靠着浴桶边闭目神游:这里到处都是蓝湛生活起居的痕迹,他的衣服,他的床榻,他的书,他的味道,每一样都亲切可爱。魏无羡心头暖暖的,如同被邀请进一座秘密花园,只有自己有享用的特权。 蓝忘机提了食盒进来,笑盈盈问他“醒了吗?” 魏无羡尤闭着眼,甜腻腻的拉长了声音道“嗯……如果不是要参加你家家宴,我一定睡到巳时才起……” 蓝忘机见他仍睁不开眼睛,干脆打开食盒,挟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喂他嘴里,自己在他身后一边帮他洗头发,一边温声道“按时起居于身体有益,这是恶习,得改一改了……” 第279章 魏无羡抬眼看他,笑眯眯的说“好啊,以后我就同你一起起卧,你起来了,记得叫我啊。” 蓝忘机笑笑,温声问道“水凉了吗?我抱你出来?” 魏无羡嘴里嚼着苹果,含糊点头“好啊……” 魏无羡虽平日里懒散,可正经事情上却从来没有耽误过,尤其今天还要第一次以蓝湛的道侣身份出现在姑苏蓝氏的家宴上,若说心里没有一点忐忑当真是假的。 蓝忘机看出他隐隐的紧张,握了握他手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对上他坚定的眼,魏无羡心中忐忑顿时被驱散一大半,点头笑道“不担心,我是吃白菜的担心什么?该是你叔父担心你这颗好白菜随时有被我拐走的风险才对。” 蓝忘机点头替他束发,魏无羡自己不停吃,还顺道反手喂了蓝忘机一块苹果,含糊问道“蓝湛,你拿这么多,咱们怎么吃得完啊?再说不是还要参加你家家宴吗?吃这么多,当真没问题吗?” 蓝忘机上下打量一番替他束好的头发,点头道“家宴要到未时才开始,你先果腹。” 魏无羡把嘴里食物咬得嚓嚓响,不忿道“不过也是,你家的食物都是照着药煮的,不是清汤寡水就是苦不堪言,能吃饱才怪呢……” 蓝忘机好笑道“是吗?所以你听学的时候才老是跑出去?” 魏无羡点头道“对啊,我和江澄,聂怀桑,偶尔也有其他家的几个。不过彩衣镇只有那一家湘菜馆,也没得挑,菜其实也一般。” 蓝忘机不语,伸手帮他把长出来的中衣袖子束好,温声道“今日家宴结束,明日我们下山。” 魏无羡奇道“嗯?下山做什么?” 蓝忘机又替他整理好衣领,温柔道“带你去量身,做几身合适的新衣。” 魏无羡笑嘻嘻凑过来环住他腰道“好啊,我这是,嫁入豪门了吗?” 蓝忘机失笑,温柔将他搂住,问道“那间客栈呢?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魏无羡摇头“没有,且就这样开着吧,于生意经商我也七窍里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忽又想到什么,惊喜抬头道“对啊,温宁,他先前帮他姐姐管过钱,他应该不错,等家宴结束了,我得问问思追,温宁去哪里了……” 蓝氏办家宴的地方,是与听学时的兰室同样格局的一座五开间大屋,每人一张矮几,分列左右而坐。蓝启仁占了左边首座,他下首还有好几个与他同龄的中年男子,想来是族中前辈。右边首座无人,魏无羡猜想应当是蓝曦臣的位子,他虽是家主,可上面还有叔父前辈,不好占着主位。魏无羡跟着蓝忘机进去,先向长辈们一一施礼,才占了右边次座坐下。他们下首是族内几位与蓝忘机同辈弟子,先前有见过的几个,此时也一脸平淡与他颔首打招呼,思追景仪这一辈的小弟子,则都列坐在他们身后,笑盈盈向他打招呼。没有想象中的群起而攻,魏无羡心里的大石头落下,抬眼去看屋内的陈设。 魏无羡只当姑苏蓝氏平日里无趣就罢了,哪知家宴也……举目望去,满眼都是素白衣衫,人人佩戴抹额,神情专注,偌大厅堂,鸦雀无声。 魏无羡按捺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心,静默坐着,只在心里暗想:蓝老头现下就坐在我对面,不过他倒看着比乱葬岗时瘦削了些,本就常蹙着的眉,连家宴也没舒展半分,还真是越老越严肃啊。 不过刚才我跟着蓝湛行礼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也不知道蓝湛是怎么说服他的?他下首这几位倒没怎么见过,其中会不会就有当年被蓝湛打伤的前辈?平辈这几个不错,上次乱葬岗剑阵结的甚是漂亮,得让思追景仪好好请教学习。 他虽心里吐槽,却不得不佩服蓝家人一水的好涵养,见他与蓝忘机同列一席,竟没有一个投过来不怀好意的或者探究的目光,都是神情淡然,不卑不亢。相比金氏奢华无度,蓝家的家宴平淡得如同一碗清水,相比金光善金子勋之流,蓝家的每个人都友善得如同家人。 蓝曦臣进来的时候,屋内报时的滴漏正指在未时二刻上,除蓝启仁为首的前辈,其余人皆肃然起立,蓝曦臣先向前辈们施了礼,抬手示意大家归座,方端水酒祝道“适才去祠堂为祖先进香,劳各位久等……”眼神扫过魏无羡,淡淡笑了笑,随之掠过,最后落在蓝启仁脸上,只见蓝启仁轻轻点头,蓝曦臣亦点头,朗声道“开宴!” 果然不出魏无羡所料,满桌子青的白的,除了苦味更甚,几乎与十多年前没有区别。每人分到一个白瓷小盖盅,魏无羡没报什么希望的仰头喝了一口,顿时苦得他吐舌头,又记起自己今日千万不能给蓝湛丢脸的决心,闭眼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不就是一盅汤吗?就当它是药好了,反正也苦不死人,闭眼喝下去就是了,嗯,喝!” 下了好大的决心,几乎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端起瓷盅想要喝下去,却猛然发现里面汤已见底,转头看蓝忘机正低头用帕子抹嘴,魏无羡嘴里的苦瞬间消散了,低声唤道“蓝湛……” 蓝忘机眼里蕴着笑看他一眼,示意他再坚持一下,魏无羡嘻嘻笑道“你都喝光了?怎么不给我留一口?说不定被含光君喝过,就不会那么苦了……”说完还端着盅,在蓝忘机喝过的地方,佯装喝了一口。 蓝忘机隐在衣袖里的手指轻轻蜷住,才要提醒他注意一些,就听对面蓝启仁咳了两声,两人登时坐好。魏无羡都不知道自己在座位上挪了几次屁股,捏了几次腿,才结束了这沉闷乏味的家宴。魏无羡跟着蓝忘机向离去的前辈们施礼道别,也颔首接受别人对他们告别。 第280章 蓝启仁仍是没什么表情,沉声说了句“曦臣,忘机,到我房里来”就走了。蓝忘机温声道“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魏无羡笑笑,看向蓝曦臣道“泽芜君,您快将这啰嗦的蓝二公子带走吧……” 蓝曦臣看看他,又看看弟弟,善意笑道“走吧忘机,魏公子识得路。” 跟着出了大厅,远远看见几个小辈在树下叽叽喳喳说什么,魏无羡高声喊了句“孩儿们……” 思追景仪闻声看过来,一边摆手示意他不要高声说话,一边故意嚷道“谁是你孩儿们?” 魏无羡正要过去,就见景仪冲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继续故意嚷道“哎,走啦,走啦……” 魏无羡失笑:这么小儿科?不过还是错开他们,一路来了后山。在养兔子那片草地旁停下,魏无羡沉声道“还不出来?”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出来,围着他问东问西。景仪嘟着嘴嚷道“魏前辈,不是我们故意不理你,先生说了,谁若是与你说话,蓝氏家规,从头抄到尾”。 魏无羡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了然道“想到啦,你家先生防火防盗防魏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他防住了吗?大概觉得自家种的大好白菜被猪拱了,发发牢骚也正常。” 几个孩子撑不住笑了,思追也没忍住笑道“魏前辈,以后我们真的又是一家人了吗?” 魏无羡挑挑眉,点头道“嗯,我还要去问问你家先生,你们这些小家伙平时夜猎都是谁在教,忒弱。以后啊,就让老祖我带你们去夜猎,保证你们一个个脱胎换骨。” 众小辈欣喜不已,不论在义城还是乱葬岗,都是见识过他的本事的,尤其对那些奇妙的法术心向往之,夜猎能得他指点,一定好玩又涨见识。 魏无羡疑惑问道“你们刚才叽叽咕咕什么呢?” 景仪轻声道“我们约了大小姐,还有子真一起夜猎……” 魏无羡蹙眉不解“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不就是夜猎?” 思追低头道“温叔叔,陪我们一起去……” 魏无羡猛然一拍脑门“对对对,你温叔叔现在在哪里,我还有事找他呢?” 思追道“就在山下某处吧,他一般行踪不定,不过只要我们下山,他就能准确跟上来。” 魏无羡点头道“那你见到他的时候,叫他在彩衣镇码头旁那家客栈等我。也不是我说你们,夜个猎,竟也要我大名鼎鼎的鬼将军出马,这叫杀鸡用了牛刀,大材小用知道吗?” 几个孩子脸上讪讪,皆低头不语,魏无羡笑道“没事,等过几天我带你们去哈。” 景仪认真捋了捋这其中关键,疑惑道“魏前辈,鬼将军听命于您,他出马都是大材小用,那您出马……?” 魏无羡满不在乎摆摆手“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离了鬼将军和含光君的老祖,柔弱不能自理。先说好,到时候别指望我救你们啊。” 家宴结束,写不动了,歇会儿。还记得有谁要出场了吗? 第191章 手足 2 兄弟俩一前一后到竹室的时候,蓝启仁已经背着手盯着他房里书案后面的一副画出神许久了。 “叔父”蓝曦臣率先打破沉默,蓝启仁转身看着眼前这两个身量相当,相貌也有七八分相似,一样执拗,一样不听话的侄子,无奈叹气道“坐吧……” 蓝曦臣撩衣入座,蓝忘机错开半尺坐在他稍后一些,都是一副低头听训的模样。蓝启仁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茶,轻声叹道“难道真是我蓝氏气运如此?一个一个都要步先祖的后尘?” 蓝忘机知道是在说自己,不好搭话,只得低头喝茶。蓝曦臣看了眼身后的弟弟,温声笑着劝慰道“叔父,此事不是已然有了结果吗?自打魏公子回来,忘机几乎变了一个人,这是喜事呀。” 蓝启仁一点都喜不起来,却也没再坚持,只是蹙眉问道“忘机,你当真要大张旗鼓的操办?” 蓝忘机坚定点头“是。”随之又看了一眼自己哥哥,担忧道“只是兄长……忘机不该此时……” 蓝曦臣及时截住他话,认真道“忘机,成亲乃大事,怎能因为我有所改变?而且,你打算让魏公子无名无份待在云深不知处多久?你忘了他上一世就常常被人以家仆之子加以诟病?” 几句话说到蓝忘机痛处,他蹙眉肯定道“自然不愿!” 蓝曦臣点头道“那就是了,你想如何操办就如何操办,其他的都不用顾及……说实话,咱们姑苏蓝氏,也是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该好好热闹热闹的。” 蓝启仁把他两个一起叫来,本来是指望他劝劝蓝忘机的:婚事可以办,但要一切从简,不要太张扬了,毕竟夷陵老祖名声在外,外面的人畏惧他多过尊敬他。这个时候与他扯上关系,这样无疑是将蓝氏推到风口浪尖上。哪知蓝曦臣佯作不懂就算了,还跟蓝忘机一个鼻孔出气,甚至还给他出谋划策,给他撑着腰。 蓝启仁鼻子几乎没气歪,气哼哼的说“那便如此吧,忘机,你将魏婴的生辰八字送去祠堂七伯那里合一合,请他选一个日子出来。”复又想到什么,凝眉道“他那边也没个人替他张罗……而且,他是男子,六礼里,该省的就省掉吧。” 蓝忘机还待说什么,蓝曦臣眼疾手快按住他,示意他别再火上浇油。温和道“忘机,叔父说的有理,你且去吧,我还有事与叔父商议。” 看着他施礼离开,蓝曦臣向蓝启仁欠了个身,温声道“叔父莫气,曦臣不是有意要与您对着干,只是忘机他……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倔,这次,能带着魏公子回来,必然是心里早打定了主意的,咱们,真不一定拦得住。而且,十几年前那回,您忘了?若咱们拦得狠了,这位含光君,可真什么都干得出来……”说到最后已经无奈的笑起来。 第281章 蓝启仁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半晌才叹了口气,摇头道“兄长临终时嘱咐我,看护好你们,照顾好蓝家,我,我真是一件都没有做到……” 蓝曦臣忙安慰道“叔父,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蓝氏这些年,虽没有像兰陵金氏那样繁盛一时,可一直稳中有进。而且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咱们的小辈弟子,与别家的小辈弟子比起来,强了不止一点点,这可都是您矜矜业业的功劳,您要看长远才是。再说,自打魏公子回来,您看看忘机,是不是一下子鲜活起来了?若不是魏公子,忘机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成亲的念头……” 知易行难,蓝启仁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身负蓝氏中兴的重任,将毕生心力都放在两个侄子和弟子们的教导上。好不容易教出享誉一时的蓝氏双璧,以为中兴有望,哪知凭空出现个魏婴,行为乖张,顽劣成性,差点折了他最得意的门生。而且这些年蓝忘机,虽然也盛名担着,可就是活得行将就木,他看着就心疼,有时候也在想,只要蓝忘机能活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今这个魏婴当真回来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侄子兴冲冲跑来告诉自己,他要和魏婴结为道侣,还要大操大办,入宗谱,供家庙的时候,他心里却那么的不是滋味…… 可是,蓝启仁一生都在传道授业,教授弟子们要学会“不为浮云遮望眼”,自己又何尝没有认真的想过呢?他虽心里一百个不愿,可想到先后几次见魏婴舍命救人,十多年真相即白,世人盛传的夷陵老祖并不是如传说那般大奸大恶之人,若自己一直揪着他年少时那些顽劣行径做文章,也确实有失偏颇,枉为人师了。 蓝启仁疲惫点点头,蓝忘机他已然束手无策了,就遂了他的心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啜了口茶,蓝启仁摇头叹道“他现在是愿意成亲了,可……唉,罢了,不说他了。曦臣,叔父今日叫你来,也不全是让你劝忘机的,你也年岁不小了,忘机已……,若连你也成日里消沉,蓝氏后继无人,何谈中兴?” 心里早就猜到自家叔父拦不住那个,必然“祸水东引”将这个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也不多做辩驳,蓝曦臣点头应了,蓝启仁难得的眉头松快了些,叔侄俩又说了些宗族里的事,方道别出来了。 从蓝启仁处出来,蓝曦臣没有回自己的寒室,而是一路绕到后面,在厨房里找到了叮叮咣咣忙得热火朝天的蓝忘机。 “忘机……”蓝曦臣看着一屋子烟惊讶唤道“你这是,要烧了厨房吗?” 蓝忘机有些焦躁道“火总是烧不好……” 蓝曦臣摇头,一边过来打开几扇窗户通风,一边无奈道“你要做什么,还是叫厨房里的管事来帮你吧,你忘了上次你煮个馄炖,差点把一口锅废了的?” 蓝忘机讪讪,摇头道“管事做的,魏婴不喜……” 蓝曦臣语结,叹气道“你呀……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替你生火?” 蓝忘机看了哥哥同样纤尘不染的衣衫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蓝曦臣果然坐到灶台旁小矮凳上,小心替他添柴看火。不用一边忙着洗菜配菜一边忙着照料灶里的火,蓝忘机动手切菜,放佐料,装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居然甚是熟练。 蓝曦臣心下好笑又惊讶,笑盈盈与他搭话道“何时学的烹饪,居然也有模有样的?” 蓝忘机正专注盯着锅里翻炒着的辣炒花蛤,淡然道“并未刻意学,魏婴爱吃的我记住了而已。” 蓝曦臣的眼睛被灶膛里的火映得红彤彤的,温暖笑道“忘机,你真是变了,有了烟火气,变得有温度,好琢磨了。” 蓝忘机往锅里加了些水,盖上锅盖,才有暇回应道“兄长,你知道吗?羊肉燥热,豆腐寡淡,可豆腐与羊肉同煮时却可清热泻火,除烦止渴,豆腐不但能化去羊肉燥性,连本来寡淡的它,和羊肉一番烹煮,都沾染上了肉香。” 蓝曦臣佯装不懂他以物寓情,淡笑道“魏公子也爱吃这一道?” 蓝忘机不理他的揶揄,极认真说道“兄长,魏婴于我便是如此。此生有他,我便活得热烈浓郁,无他也无不可,寡淡无味而已。可我不满足于此,他既归来,便是上天垂怜于我,我愿倾我之力,与之共渡,保他一生无忧……忘机知晓,此举无疑是将蓝氏推到风口浪尖上,可兄长洞察世事又怎会不知道‘无所特显,则物无所偏争;无所特贱,则物无所偏耻也’的道理,纵然我们和光同尘,蓝氏也不一定能独善其身,不如与世浮沉,随波逐流而不立异。有我与魏婴在,还有兄长在,蓝氏基业可保无虞。” 望着眼前这个坚定自信的弟弟,蓝曦臣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多年前那个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人一瞬间就长大了,不再是为了小情小爱就可以轻易舍去性命让自己担忧的弟弟了,而是真正敢于正视问题,有胆量有担当,足以扛起整个蓝氏的含光君。反观自己,一直以君子自居,却不分是非,受人蒙骗,害了自己的义兄不算,还深陷在识人不明的纠结里,一点也没有家主该有的决断。赞许点点头,蓝曦臣欣慰道“有匪君子,照世如珠,你当真不负含光之名,倒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无地自容。” 蓝忘机有些懊恼自己说话不妨头,触到了自家哥哥的心病,遂蹲下宽慰他道“兄长此话,可是要让忘机无地自容了。以前我任性,都是兄长替我宽心,如今兄长心里有事,终日自苦,忘机却束手无策,也只能倾全力守好蓝氏,来替兄长分担一二了。” 第282章 蓝曦臣心下感动,慈爱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那兄长就托大,当真撂给你了。等你与魏公子成亲以后,我就闭关一段时间,云深不知处就交给你们了。” 蓝忘机点头“但凭兄长吩咐。” 蓝曦臣温声笑道“对了,叔父之前说六礼可省的便省,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那些俗礼都适用于女子,具体该怎么做你去祠堂问七伯。还有这件事,你跟他商量过吗?” 蓝忘机摇头不语,蓝曦臣无语道“我之前就说过,魏公子不是甘作蒲苇的人,你也别太过自作主张,当心吓着他。” 第192章 家宴 4 兄弟两个虽然从小起卧都在一起,可还真的没有一起下厨的经验。蓝忘机蹙眉望着盘子里有些焦糊的菜肴出神,似乎在想要不要违背不可浪费食物的家训倒掉算了。 蓝曦臣叹息喊住他“忘机,还不满意?” 蓝忘机点点头,蓝曦臣无奈道“那再一次能做好吗?” 蓝忘机坚定点头,蓝曦臣自嘲苦笑“拿过来吧,可别再做坏了,我吃不下了。” 蓝忘机歉疚看自己哥哥一眼,给他一个大可放心的眼神,迅速收拾重做。不知道是真的领悟力强还是于烹饪方面也有天赋,这一次居然做的品相极好,色香味俱全。 看着他眉梢眼角舒展开来,蓝曦臣舒了口气,笑道“托魏公子的福,我今日也算尝到了含光君的手艺。快去吧,再等一会,菜就要凉了。” 蓝忘机嗯了一声,将之前做好温着的菜拿食盒装了,喜滋滋地告别走了,蓝曦臣看了看杂乱的厨房,无奈叫了人进来打扫不提。 椒香的味道飘进鼻息,迅速调动魏无羡全身所有感官,尤其肚子,竟也十分符合时宜的咕噜噜叫起来。歘得弹起来,魏无羡盯着蓝忘机手里的食盒一脸惊喜道“蓝湛,去彩衣镇那家湘菜馆带的?” 蓝忘机不答,一边把菜往外取,一边温声道“今日饿坏了吧?洗洗手过来,都是你爱吃的。” 哪里还能等到他吩咐呢,魏无羡早已冲到浴室胡乱抹了两把,又冲回来抓起一片肉塞进嘴里含糊道“二哥哥我爱死你了,一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蓝忘机失笑,温声道“味道如何?” “嗯嗯嗯”魏无羡吃得狼吞虎咽,无暇回答他,只一个劲的点头。 蓝忘机煮了茶,斟了递给他一杯道“怎么饿得这样?” 魏无羡肚子里有了食物,连思维都活跃起来,委屈巴巴地说“我可牢牢记着不能给你丢人的话啊,饿了也没出去找东西吃,哪知道含光君自己犯了禁,居然跑到彩衣镇去买吃的……” 蓝忘机心里有些热热的感动,拿帕子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油渍,点头赞道“是,今日表现甚佳,连叔父也挑不出毛病来,辛苦了。” 魏无羡得意一挑眉“是吧?我就说我这么聪明,学个人模狗样的还不会吗?”说完又苦着脸抱怨“不过蓝湛,你家的厨子这手艺可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好,到现在,我嘴里还是苦的……” 蓝忘机心下好笑,又有些心疼的说道“就一口……” “是啊……”魏无羡撅着嘴,不满道“就一口,我就苦到现在,若我多吃几口……” 刚吃完饭的他嘴唇还有些微微的红,蓝忘机盯着他不停张翕开合的唇瓣,猛然坐起,伸手勾过他脖子,吻在那瓣微红的唇上。 许是一整天都没有这般亲密过,两人隔着小矮几,不时还有茶香与菜香飘进鼻息里,几上玉兰花也已经开了,淡淡的清香混着蓝忘机身上的檀香一股脑都往魏无羡脑子里灌,熏得他飘飘然如坠云里。 蓝忘机温柔吻了许久,临了还在他下唇轻轻咬了一口,魏无羡情动不已,嘟囔道“蓝湛,我记得那汤你可是喝了两盅的……” 蓝忘机盯着他如水的眼眸,点头道“嗯”。魏无羡膝行绕过矮几,凑到他面前,一手绕住他衣带一抽,一手撑着地离他越来越近,眼底水光闪耀,语气魅惑无比道“可是你,怎么尝起来,是甜的?” 蓝忘机喉结滚了两滚,迎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眼底也聚起火光,以手肘撑着地好整以暇盯着他看…… 魏无羡已抽开了他浅蓝色深衣的带子,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来,也不急着做什么,只是用手指绕着衣带笑道“蓝二公子,这是任我采撷的意思吗?也对,家宴嘛,自然是关着门吃才对……” 蓝忘机望着他那一副促狭坏笑的样子,心里喜欢,点头示意他继续。魏无羡心头的火腾地烧起来,一刻也没耽误,一把将他推倒,便欺身上去。 无暇点烛,两个人就那样靠在一起,盯着窗外皎洁月光发呆。好半晌蓝忘机才温柔唤了句“魏婴”。 魏无羡往他怀里蹭了蹭算是回应,蓝忘机转身找到他黑暗里依旧明亮的眼,认真道“我们成亲吧。” 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颤了一下,蓝忘机担忧,刚欲捏个诀点灯照亮,手便被魏无羡拉住,接着传来一句轻轻的,有些沙哑的“别,蓝湛,别点灯……” 依言没点,蓝忘机温柔抚了抚他头发道“才出了一身汗,这样躺着,容易着凉,我抱你去沐浴……” 魏无羡心头思绪纷乱,任他将自己裹了件外袍抱着来至浴室,任他将自己塞进温热的水里,任他也一同坐进来轻轻的给自己搓背。直到全身都热起来,思维才勉强正常起来,转身盯着蓝忘机眼睛,他不可置信问了一句“蓝湛,你方才说,要与我成亲?” 第283章 蓝忘机握住他手,郑重点头道“是,我已知会过叔父与兄长,等择了日子,我们便成亲。” 魏无羡心头还是懵懂“可是你叔父,他怎么可能……” 蓝忘机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又伸手贴在他脸颊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温柔道“我说过,一切都交给我,还记得吗?而且,叔父并没有那么的不知变通,日后你跟他接触的多了,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魏无羡不知在担忧什么,只觉得心里静不下来:按说他是知道蓝忘机心意的,自己也是乐意以道侣身份同他站在一起的,甚至想过,若被世人所不容,大不了他们两个就自立山头,创出个什么不以血缘传承为先的新家族来玩玩。可现在,堂而皇之成亲,还在云深不知处成亲,无疑是将他们两个的事上升到仙门家族,蓝氏有了他这个名声并不好的……男婿?男媳?哎呀不管什么吧,总之是置姑苏蓝氏于危险境地,甚至是众矢之的。蓝老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可他仍然答应了,那蓝湛该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 看他不停发愣,蓝忘机暗自懊恼果然应了自家哥哥的话吓着他了,温柔将他揽进怀里,蓝忘机轻声道“若你不愿……” 魏无羡忙抬手捂住他嘴,摇头道“我并非不愿,蓝湛,我能想到,自然你叔父他们也能想到,姑苏蓝氏这么多年里的韬光养诲,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蓝忘机只当他顾及世人眼光,哪知他担忧的竟是蓝氏的前途,心里又感动又心疼,抱着他的手臂紧了几分,温柔道“只要你愿,便好。世人皆畏强凌弱,蓝氏韬养多年,不是那般外强中干的样子,这风头,咱们出得起。再说……”说着扶起他肩膀,盯着那双晶亮的眼,促狭笑道“现下还有夷陵老祖收归我蓝氏麾下,怕他们何?”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混了鼻音揶揄说道“蓝湛,你,你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我先声明啊,我虽然是夷陵老祖,名声不怎么样,可我却是个有原则的老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你若伙同我做坏事,我可是不会答应的呦。” 蓝忘机见他心结开了,暗自舒了口气,笑道“老祖猜得对,就是要伙同你干坏事……” 第193章 怅然 1 若在以前,思追景仪他们几个小的,是决不敢私自下山瞒着大人去夜猎的,尤其还是跟着鬼将军,只是蓝曦臣时常闭门不出,蓝启仁又一把年纪,也管不过来,他们几个才乐得自在,约了子真和金凌,一起出去夜猎。 约定的地点是巴陵境内的一座荒山,听子真说那山上到处都是野坟,尸首无主,又不得度化,多半早已化成了凶尸,幸好这一带人烟稀少,又迷瘴重重,才没出害人性命的事。 “思追兄,景仪兄……”欧阳子真远远看见他们,就欢喜得摆手喊起来。 小孩子们凑在一起就是热闹,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阵,景仪方问道“哎,子真,你不是说这次大小姐也要来吗?怎么不见他?” 子真噗嗤笑出声来,开怀道“他昨日便来了,不好意思见你们,在前面茶棚等着呢……” “昨日就来了?”景仪奇怪道“他来这么早做什么?” 子真笑个不停,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躲着江宗主。” 几人心照不宣偷笑了一会,才往这边过来。金凌果然坐在茶棚里往外张望,见他们过来,又忙低头佯装喝茶。 自他继位大典那日分别,一直想找机会与思追把话说开,却苦于身份今非昔比,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意妄为,加上天生的几分傲娇性子,就这么别扭了好几天。这一次,也是子真和景仪有意替他们牵线,才促成这次夜猎,能不能猎到什么是次要,主要希望他们能重归于好。 出来的时候思追再三叮嘱,金凌现在身份不比从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称呼。 景仪明明答应得很好,哪知见了面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冲他招手喊了一句“金大小姐……” 思追阻挡不及,景仪自知失言,忙吐吐舌头闭了嘴。不过这一句金大小姐倒让金凌自己松了一口气,突然间的身份变化,让他自己都有些无所适从,每天看着那些人虽都恭敬喊自己“金宗主”,却又分辨不出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令他有些恼火。还是这样好,一句不妨头的戏语,就知道他们几个待自己的心,没有变过。 几个人规规矩矩见了礼,子真率先说道“思追兄,听人说含光君和魏前辈回来了,可是真的?” 金凌也支棱着耳朵听,思追点头道“是,回来两日了。” 子真怅然道“观音庙那日,我留意着要与魏前辈说说话的,哪知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害我找了好半天。后来才知道他与含光君云游去了,魏前辈那么好玩,与他一起游历一定很有意思……” 景仪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子真的幻想道“好玩?那是你没见过他在云深不知处的样子……” “景仪!”思追蹙眉打断他“前辈也是能妄加议论的?” 经思追一提醒,又想到魏无羡与自家含光君如今的关系,景仪才如梦初醒:果真不能随意议论了,不然被含光君知道,可是要受罚的。 金凌是很想知道魏无羡的消息的,又碍于面子没有主动问。他提前一天过来,其实也不是完全为躲开他舅舅,是先来与子真通了气,请他替自己问一问。见被思追堵了回去,这才嗫嚅着自己开口“那个,蓝,蓝公子,魏……” 第284章 听他把一句话碎成了饺子馅,景仪没撑住一口茶喷了出来,连带着坐他对面的子真也遭了殃。景仪忙一边掏了帕子替子真擦衣服一边笑得弯了腰“哈哈哈,金宗主,你说你,怎么做了宗主了,连话也不会说了……哎呦,笑死我了,要我说,咱们几个以前怎么称呼现在还怎么称呼就行了,这样好没意思,说话也束手束脚的……” 金凌深以为然,也难得的没有计较他笑自己,点头道“说得没错,前辈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事,我们几个,之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就好。” 子真景仪几个都点头称是,只有思追凝眉不语,子真疑惑道“思追兄,这样不好吗?” 思追思忖片刻,温声道“好是好,只是若在前辈们面前,还是要注意礼数。尤其是你景仪,我知道你说得高兴了就什么都顾不的了。” 景仪讪笑,金凌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接了上面的话问道“思追,魏,魏前辈他,还好吗?” 思追颔首,笑道“嗯,魏前辈很好。也与我们问过金,问过你的事,还是很关心你的。” 金凌心头涌上一丝甜,面上却无所谓道“谁要他关心……” “哎金凌……”子真看他这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笑道“昨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魏前辈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云深不知处的人,回来了也不……” “子真你闭嘴!”金凌被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气急败坏道“你喝醉了吧?我何时说的?” 子真不依不饶嚷道“你忘啦?咱俩喝了些酒你说的呀,你还拉着我,要与我一起去云深不知处看他的……” 金凌讪讪不语,景仪已经明白:想必这句话的确是真的。遂笑道“我猜过不了多久,我们云深不知处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你们不来也得请你们来。” 此话一出,连思追也疑惑看他,随即几个人都恍然大悟,红着脸不说话。 一行十多个都是阳气旺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又一直在不停说话,叽叽喳喳的也没注意身后,直到金氏一小弟子痛呼一声,随即不见了踪影,众人这才紧张起来。 起身拔剑,周遭突然寂静无声,白茫茫的迷瘴迅速将他们围在中间,只能看见彼此模糊的身影。景仪颤声问道“子真,你说这里多是野坟凶尸,怎的也吃活人,还散迷瘴啊?” 子真也吓得不轻,以前夜猎都有大人在,而且也不常到这里来,听得景仪问,也颤颤巍巍道“我不知道啊,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夜猎啊……” 只有思追和金凌还算镇定,思追沉声道“别说话,这邪祟能循着阳气找过来,都敛住呼吸,靠近一点,别走散,我御剑上去看看……” 金凌阻止道“要看也是我去看!你们小心些,我上去看看。”说完便催剑上去,没了踪影。 思追在心中默数:金凌御着剑,按这个时间,他早该飞到树林之上转了一圈了才是,还不见回来,定是出事了。思追当机立断,压低声音安排道“子真,你不会我家的招阴阵,且守在这里,等金凌回来。景仪,召集蓝氏弟子,结阵,除祟!” 按说这种邪祟不足为患,他们人多,也有擒凶尸的经验,可这邪祟懂得利用巴陵地势低洼生成的迷瘴,他们在明,邪祟在暗,迷瘴阻隔,几乎无法视物,这才棘手。 蓝家几个迅速结了阵,各自掏出怀里黑色小旗子擎在手里,凝神细听周围动静。 “东南!”思追沉声喊道,话音刚落,守东南方阵眼的弟子已经手起剑落,斩杀了一个不知什么的邪祟,迷瘴纹丝未动,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也丝毫未变,只听见凄厉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像是踩着树叶走路的声音。 思追迅速在脑中搜索之前所学,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邪祟。就听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每个方向都有,分辨不清到底在哪里,思追沉声喊出一句“凝神!”自己已经提剑刺出。阵内其他人也都刺中了目标,可周遭那种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到底是个什么邪祟?凶尸不可能这么厉害吧?……”子真也看出不对劲,着急喊了一句 思追忙呼不好,一时又不能散了剑阵,沉声喊道“子真,噤声!” 已经来不及了,一只粗壮的手臂穿破迷瘴,直冲子真面门而去。子真倒也机敏,撑着剑往后一躲,那手臂不依不饶,往下压过来。子真这下无处可躲,就见那手臂比人的粗出两圈去,长满污黄的毛发,手掌大如锣盘,发黑的指甲足有两寸多长,将将就要掐住他的脖子。 “思追救我!”子真闭眼痛呼一声。等不到思追回答,就听咚咚两声闷响,压迫自己面门的紧张感瞬间消失,睁眼看过去,眼前除了白茫茫的迷瘴外,什么都没有。 这简直比刚才还要糟糕,至少先前还知道身边有人,这下好了,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了,有了刚才的教训,他也不敢随便出声,只是紧张握剑防御。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子真顿觉冷汗连连,也不管是什么了,转身提剑就刺。“噔”一声剑被挡开,金凌气呼呼的声音传来“是我,看也不看就刺吗?” 子真方才几乎都要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从来没觉得金凌这般亲切过,着急喊道“金凌?太好了!你去哪了?好似是个了不得的邪祟,思追他们结了剑阵,这会也不见了……” 听他说得语无伦次,金凌居然也听懂了,沉声道“御剑上去,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也看不出什么,回来的时候看不清方向,耽搁了一下。你说思追,他们怎么会不见了?” 第285章 子真摇头道“那邪祟似乎聪明得很,思追他们擎了招阴旗,它挨了一剑就再不上当了,我方才喊了一句,差点被他扭断脖子……” “子真……”迷雾那头思追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你受伤了吗?” 子真松了口气,轻快道“没有,我没受伤,金凌也回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思追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自己小心,邪祟已经除了,只是这迷瘴不知如何破,当心还有古怪。” 子真应了,放下心来,笑嘻嘻同金凌说“还没想好怎么说啊,不就是化干戈为玉帛?再说你们两个之间也没有干戈啊,有那也是长辈们的,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金凌不置可否,半晌问了句没啥关系的话“他们说的办喜事,是不是魏无羡和含光君?” 第194章 怅然 2 解救了子真的的确是温宁,他本就力大无穷,趁那邪祟专心对付子真之际,一把将它擒住甩了出去。思追他们刺中的果然也是它设的障眼法,本相被擒,思追剑阵那边的压力顿减。孩子们散了阵,趁胜追击,一举将那邪祟杀了。 “宁叔叔,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思追虽比他们几个老成些,却也是个半大孩子,刚才也紧张害怕,此时看到温宁,心里雀跃不已道。 温宁点头道“嗯,阿苑,你问问刚才那小朋友有没有受伤?” 思追问过子真,听闻金凌也回来了,看了温宁一眼,才叮嘱他们小心一点。温宁小心翼翼问道“金凌小公子,他已经继位做了家主吗?” 思追嗯了一声,也不言语了。景仪急道“温前辈,思追,金凌不是那种揪着陈年旧事不放的人。我实话说了吧,这次夜猎,就是我与子真商量好的,想让你们把话说开了,不然大家都别扭。金凌也知道,他没拒绝,不就是诚心与你化干戈吗?” 温宁低头怅然道“景仪公子说的对,阿苑,你与金宗主本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怨,他要恨也该恨我,你不要把自己扯进来。” “宁叔叔,我…我知道了。”思追点头道“咱们先出去再说吧,方才有个金氏的弟子不知被那邪祟拖到哪里去了,咱们得赶快出去找一找。” 景仪也知道这会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附和道“对,出去再说,只是邪祟虽除,这迷瘴却棘手,一时半会能散得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温宁自怀里掏出一沓符纸,凝眉道“公子随手丢弃的这些符纸,你们看看能不能用得上。我一般不用符纸的,见他丢了可惜就收起来了……” 思追如梦方醒,惊喜接过来道“是啊,魏前辈有一道破魔咒,专克妖雾迷瘴的。快找找,看看有没有” 几个人翻找了一阵,果然有一道黄色底红色符的纸,上面除了符文,还写了个“破”字,红色比朱砂略深,更像是,血。 思追两指夹着符纸,默念咒语罢,飞指打出。那符纸顿时化为灵蝶四散开去,不一会儿,周遭的迷瘴就慢慢退开,身边的人也能看得清楚了。 渐渐能视物,子真与金凌循着他们身影找过来。子真高兴道“思追,这迷瘴破了,你们……”跑到跟前,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脑中反应了一瞬,立马明白,朗声道“这是鬼……是温前辈吗?” 思追温润嗯了一句,继而问他们道“你们都没受伤吧?” 两人皆摇头,子真上前对着温宁施礼说道“方才是前辈救我吗?多谢前辈。” 温宁忙拉住,诚恳道“欧阳公子不用客气。”继而看着金凌道“金宗主,您也来了?” 金凌别别扭扭嗯了一声,才要搜肠刮肚想一想该说什么,就听远远的江澄的声音传来“阿凌,方才破魔咒是谁打的?是魏……” 江澄御剑如一阵风裹着话飞下来,却没有看到他口中说的魏无羡,立刻调转话头吼道“你为什么又偷偷跑出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金凌看见他舅舅,转身挡在温宁和思追身前,喏喏道“舅舅,您,怎么来了?” 江澄这才看清都有谁,气哼哼的指着金凌与子真说“幸亏我来了,不然你们几个跟着大名鼎鼎的鬼将军夜猎,传出去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吗?!” 景仪闻声就要蹦起来,思追及时按住他,摇头示意他别添乱。就听子真恭敬分辩道“江宗主,您误会了,方才我们遇上一个不知名的邪祟,凶险万分之下,是温前辈出手救了我们……” 江澄脾气再差也不能无故对着别家小辈大火,继而蹙眉道“救你也就是顺手,姑苏蓝氏如今又添二位虎将,当真可喜可贺。” “江宗主……”思追能按住他手,却堵不住他嘴,景仪忍无可忍,高声嚷道“您何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呢?姑苏蓝氏行事如何,多年以来百家有目共睹。更何况,温前辈只是出手救人,我想就算是您在,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一句话噎得江澄无话可说,金凌趁机使个眼色给子真,拉了他舅舅就走“走吧走吧舅舅,邪祟已经除了,我还有事跟您说呢……” 看着他们走远,子真一脸歉疚道“对不起啊思追,本想着找机会让你们解开心结的,哪知道江宗主半路找过来了。不过,你方才用的是魏前辈的符咒吗?好厉害” 思追摇头,温声道“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子真兄” 子真以为他介意刚才江澄的话,忙拉住他道“你……金凌的意思,咱们再约时间一起夜猎……也不知道你,你们,愿不愿意……” 第286章 思追温润一笑“好啊。不过我们当真要赶紧回去了,瞒了先生出来的,若被他发现,都要受罚了。” 话说到这里,子真也知道他家家规森严,只好点头道“好,那我约了时间,飞书告诉你们。” 甥舅两人回了金陵台,江澄是那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性子,方才还在发火,这会已经好了。金凌却一直若有所思闷着,江澄奇怪道“怎么,金宗主意犹未尽,还想着偷跑出去跟着鬼将军夜猎吗?金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金凌充耳不闻,呆了半天,才叹口气道“舅舅,魏无羡,他……”组织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究竟该怎么说比较委婉,索性豁出去,一口气说个痛快“魏无羡要与含光君成亲了!” 江澄尤在絮絮叨叨数落他,乍一听见这句,登时呆住,眼睛瞪得和嘴巴一样大,不可置信道“你,胡说什么呢!” 金凌面色不改,肯定道“是蓝家的人说的,你知道,他们从来不说谎的……” 江澄脑中顿时乱成一团,他想过,魏无羡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莲花坞去,确实是因为他们之间横隔着的不知该恨谁的仇恨,可是仇恨也会被时间治愈,只要自己控制一点脾气,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会愿意回来呢。自己这么多年留着他的东西,不就是等着他回来吗?可是,还来不及治愈彼此的伤痛,他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吗? 见他呆住,金凌吓了一跳,忙晃了晃他手臂,着急道“舅舅,你怎么了?你别生气啊,咱们,咱们这就去云深不知处,去,去把他抢回来!” 江澄喃喃低语道“只怕抢不回来了……” 金凌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抢不回来,绑也要绑回来!舅舅,他是咱们家的人啊,他……” “咱们家的人吗?”江澄苦笑不已“谁告诉你的,阿凌,他早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了……” “舅舅?”金凌气急,蕴着哭腔打断他“你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离开莲花坞的时候,你后悔没留住他。离开观音庙的时候你也后悔没说出想对他说的话。现在呢,他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你还要等吗?!” 江澄语结,心里明白金凌说的都对,没留他,自己确实悔不当初,可是现在,又该以什么立场去找他?自始至终坚定站在他身后的人一直都是蓝忘机啊! 金凌却等不得了,拽住他手臂就要往外拖“走吧,舅舅,咱们快些走,还来得及……”如果是以往,江澄肯定一巴掌甩开,外加打断腿警告,可是今天,他就那样任金凌拉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机械得跟着金凌走。 一直御剑到彩衣镇停下,江澄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金凌手臂,戚戚然道“阿凌,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金凌无语道“舅舅,你忘了?我们要去云深不知处,把魏无羡抢回来!” “胡闹!”江澄理智总算回来了,蹙眉道“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是兰陵金氏的家主,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兰陵金氏,你是要公然与蓝氏为敌,让其他人坐收渔利?” “舅舅!”金凌不管不顾般吼道“你就是这样,想得太多!”吼出心里的话,带得自己心里的委屈也一股脑喷涌出来,哑着声音流泪不止道“我不管,他是我家的人,是我舅舅。他的破魔咒教了蓝家的弟子,都没教过我,为什么,我也想学!为什么他摇身一变就要变成蓝家的人,我不许,我有好多话还没跟他说呢!我不许……” 这一章斟酌了许久,就怕写成狗血三角恋。有这种感觉吗,有一点苗头及时告诉我啊。 第195章 怅然 3 等金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天色暗下来,彩衣镇码头上人声渐止,家家炊烟升起,衬得青砖黛瓦的姑苏水乡如在一副浓墨重彩的画里。两人临河坐着,河里波光粼粼,水声荡漾,如一双手托着临河人家停在码头上几叶尖瘦的小船。远处夜钓的渔船上有一盏昏黄的灯,摇摇曳曳的映在金凌亮闪闪的眼眸里。 “阿凌”江澄轻声唤了他一句“舅舅跟你说过云梦江氏的家训,你还记得吧?” 金凌吸着鼻子不答,只是盯着那盏渔灯点头。江澄苦笑道“当初父亲不止一次说过我不懂江家的家训,只有魏无羡懂。以前不以为然,哪怕他孤注一掷上了乱葬岗我都觉得是他无处安放的英雄情结在作怪,可现在,阿凌,真正懂我们江家家训的人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金凌声音哑哑的,喃喃自语道“外祖父真的这么说他吗?” “嗯”往金凌身边靠了靠,伸手揽住少年肩膀,江澄眼神悠远道“咱们江家的先祖是游侠出身,最是潇洒不羁的性格,偏偏他也是一副身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的性子,所以你外祖父很喜欢他。当然,他也争气,剑法,修为,还有箭术,他都是最好的,连一起出去偷鸡偷莲蓬,他都比别人偷得多偷的巧些……” 金凌轻轻笑了出来:这人还真是,一贯的不着调儿。江澄也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继续道“17岁斩杀四百年大妖兽屠戮玄武的是他,被狗吓得躲在树上不敢下来的也是他,跟我抢几块排骨的是他,将自己的金丹换给我的也是他,淡然坐在街头卖萝卜的是他,一力扛起温氏最后几十个人生死的也是他……阿凌,他好像做什么都没问过对错,可到最后,却好像都是对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结果是什么,还要去做,妄图逆天改命,这就是他呀!” 第287章 “而我……”江澄自嘲笑道“明知不可为便不为,明知可为也故意不为。就像金光瑶说的,如果那个时候我对他宽容一些,显得我们之间的联盟坚不可摧一些,可能他也不必走上那条万劫不复的路。所以,阿凌,从来都不是他判出江氏,而是江氏,放弃了他……” 眼前朦朦胧胧有些模糊,江澄抹了一把眼睛,沉声道“我们追到这里来能做什么?还真的冲破山门,把他从云深不知处抢回来吗?就像小时候一样,你不喜欢的玩具,你丢掉了,看着别人爱如珍宝,你又眼热,想要回来?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阿凌,而且他也不是一件玩具,我与他一同长大,多少了解一些,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哪怕云深不知处是座金山,他也不会去的。” “是”金凌喃喃道“含光君待他是真的很好……我刚才也是,有些难过才那样的。可是,舅舅,就算他从此成了蓝家的人,咱们还是可以时常来往啊,就像和思追子真那样,难道你真的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江澄茫然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后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魏无羡,面对蓝忘机…… “江宗主?金宗主?”两人正各自陷在思绪里,没留意身后,听见有人叫自己才都茫然回头看过去。 “是你?”江澄言语里透出不善,蹙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低头道“公子叫我在前面那家客栈等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二位宗主,我方才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魏无羡?”江澄急道“他也在这里?” 金凌也坐不住了,飞速起身问道“温……鬼将军,魏无羡当真在这里?” 来人的确是温宁,思追告知他魏无羡让他在码头边的客栈里等着。他才把思追他们送回云深不知处过来等人,就看见临河坐着的江澄和金凌。温宁摇头摆手道“不不,公子叫我在这里等,他还没来呢,现下天已经黑了,我想,公子怎么着也得到明天才来……” 甥舅二人脸上表情由惊喜期盼变为失望失落,江澄起身拍拍身上沾上的灰,淡淡道“那你等吧……”说完就要走。 温宁朗声喊道“江宗主,您是来找公子的吗?” 江澄身形顿住,半晌才摇头道“不是!” 还没等温宁说什么,金凌抢先道“是,我们是有事找他,鬼将军,你知道如何联络他吧,我怕我们这样去云深不知处叫门,会被人误会,所以……” 温宁温声道“公子找我时会吹笛,我没有联络他的方法,一般感应到他有危险的时候就直接杀过去了……” 显然江澄也在等着听有没有联络魏无羡的办法,听闻没有,便提脚要走。温宁恭敬道“江宗主,我知道您为何而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跟您说说公子的事吧……” 江澄不置可否,也不走也不动,温宁舒一口气,请道“二位宗主,到前面客栈坐着谈吧。”金凌看见他舅舅的别扭样,拉着他手臂就往客栈里拖。 三人坐定,江澄才觉这地方眼熟,疑惑问过来斟茶的小二“你这家店?十几年前这里碧灵湖闹水祟的时候,你在这里吗?” 小二打量他一眼道“客官知晓多年前碧灵湖水祟的事,难道是我家含光君的朋友吗?” 一句话问的江澄没了言语,金凌忙道“是,我们是含光君的朋友,来这里等他。” 小二疑惑道“恕小人多嘴,含光君今日并未说过要来的话……” 金凌讪讪,打哈哈道“哦,就是含光君让我们在这里等着的。唉你别管这么多,把你家好酒好菜尽管拿上来就是……” 小二不言,笑着点头,斟完茶便准备去了,温宁这才开口道“江宗主是为公子和含光君的事来的吗?” 江澄默认不语,金凌只顾低头吃茶,温宁已然明白,温声道“二位宗主,别怪温宁多话,这件事,谁都做不了主,得听公子自己的。” 待小二放下酒菜,温宁又继续道“江宗主您可能不知道,当年在夷陵监察寮,您失了丹报仇无望,几乎了无生趣的时候,公子有多心疼。三天三夜他不眠不休,终于从我姐姐的医书上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换丹,几乎没有成功的先例,我姐姐起先也不同意,可他一遍遍哀求,说他没有金丹还是魏无羡,而您,没有金丹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可等到换丹的时候,我姐姐才发现麻醉药物根本不能用,献丹的人要一直保持清醒才行……” “一直保持清醒?所以他……”江澄先时还能耐着性子听,听到他说换丹几乎没有成功先例的时候心头猛然揪住,又听闻献丹的人要一直保持清醒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喉头发紧,蹙眉问道“所以他……” “他一直醒着”温宁一脸悲悯道“两夜一天,一直醒着……” 江澄鼻子迅速涌上酸意,覆掌在自己腹部换丹留下的伤口处,似乎时隔多年又隐隐的疼起来。金凌早已经哽咽不止,抽泣着问道“你们不是说没有成功的先例吗?那……” 温宁沉声道“没有成功的先例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把自己的金丹剖出来换给别人过!而且,纵然是我姐姐,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当时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五成?…”这个数字太过心惊胆战,江澄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着落下来,打在他面前茶碗里,开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五成……五成……”胸口痛的几乎要裂,江澄除了不断重复那两个字,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才喃喃问道“若当时失败了,他会死吗?” 第288章 “江宗主……”温宁不答,斟了杯新茶递给他,点头道“您别太激动了,公子说过,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他希望您不要一直记在心上。我今天跟您说这些,也不是想让您觉得欠着公子的情义,而是想说,两世为人,他太苦了,这一次,就让他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吧。跟含光君成亲也好,从此闲云野鹤也好,只要他喜欢,就好。” 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江澄觉得他们之间可以靠时间修复伤口,知道了以后又觉得自己拉下脸来恳求他,或许他会回来。可现在,那个人十几年前就几乎为自己死了,还有什么脸苛责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仰头猛然灌了一大口酒,江澄哑着嗓子低喃,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你说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你说话不算数……阿爹走的时候让我们互相照顾,可我却把你给弄丢了……” 怎么开心怎么活吧,不光是羡羡,希望我们也能做到。 第196章 龃龉 1 秉承着绝不给蓝忘机添乱丢脸的原则,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这几日,规矩得有些不正常,才过戌时他就趴在书几那里昏昏欲睡。蓝忘机本不忍叫醒他,可腰间系着的玉牌一直在示警,这是他设在彩衣镇客栈外的结界发出来的,本来是设了防有人来找魏婴的,只要有玄门中人进入客栈,就会示警提醒他,如今警铃大作,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本打算等他睡熟了下山去看看的,哪知才走到书几跟前,就被人抓住了衣摆。蓝忘机低下身温柔问道“没睡着?” 魏无羡迷迷糊糊道“嗯,你走来走去在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蓝忘机心中诧异他们两个现在的默契,温声笑道“没事,你到榻上去睡,这样趴着,脖子会疼。” 魏无羡摇头嘟囔道“不要,我要等你一起睡……” 蓝忘机方轻声道“彩衣镇客栈里,有人,大概是去找你的。” 魏无羡清醒了几分,奇怪道“找我?是谁啊?温宁?” 蓝忘机摇头道“不知,但不是温宁” 魏无羡疑惑不解“那你怎么知道的?” 蓝忘机给他看了看腰间的玉牌,道“我设了界,玄门中人进去,会示警。” 魏无羡更加疑惑了“玄门中人?我又惹着谁了?” 蓝忘机温声道“无事,你休息,我去看看。” 魏无羡一把拉住他,笑嘻嘻道“别,一起去吧,反正也没瞌睡了” 蓝忘机点头应了,二人敛了声音,御剑下山。 远远看见金凌满腹惆怅坐在门槛上往里张望的时候魏无羡愣了一瞬,随即喊道“金凌?” 金凌没想到他们会来,惊喜起身迎出来,走了一半又停下,似乎有些难为情。魏无羡才不管,抬手勾住他肩膀问道“现在是家主了,修为有没有长进啊?哦对了,上次送给你的鱼,怎么样,好吃吗?” “啊?”金凌诧异“那鱼是用来吃的吗?” 魏无羡奇怪道“一条鱼,不拿来吃,难道还供起来吗?” 金凌脸上讪讪不语,魏无羡哭笑不得道“你,你当真供起来了?” 金凌撇撇嘴“是啊,我还专门让人灌了海水过来养它呢,一条鱼而已,长成那个凸目獠牙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兽呢……” 他还没说完,魏无羡已经倒在蓝忘机身上,笑得气喘吁吁,蓝忘机不得不一下下给他抚背顺气。“哈哈哈,哎呀我的妈呀,蓝湛,你当时怎么不写清楚啊,哈哈哈,这傻孩子,那种鱼怎么养得活呀……” 金凌无语,心道:两个舅舅,有一个能稍微靠点谱吗?说完往屋里望了一眼,魏无羡才止了笑,捂着肚子问道“你怎么这么奇怪,屋里是谁啊?” 话音刚落,温宁便闪身出来跟他们打招呼,魏无羡奇怪道“温宁?……”还没说完,从温宁身后又闪出一个醉醺醺的江澄。魏无羡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指完金凌又指了指江澄“你,你们……” 蓝忘机适才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看见江澄出来,立马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面露不善盯着江澄看。江澄似是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晃过来,觑着眼辩了辩挡在眼前的人,大着舌头道“蓝忘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清醒时蓝忘机都不屑与他说话,何况现在?看也不看他,只是一脸警惕站着。魏无羡诧异问道“怎么回事金凌,你舅舅怎么会喝成这样?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喝酒?” 蓝忘机自己猜出了几分,看向江澄的眼神更加不善,金凌马上过去扶了他舅舅道“没有,我舅舅他,他就是想喝姑苏的酒了……” 酒壮怂人胆,江澄本就憋着一口气,又看见他们两个处处相护,气更不打一处来。一把甩开金凌扶他的手,摇摇晃晃往前走两步嘲讽道“是啊,我也来看看,这姑苏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你连家都不要了!” 魏无羡听得莫名其妙,疑惑道“你说什么呢江澄,你喝醉了,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话,等……” “等他妈什么等!”江澄红着眼吼出来“等你他妈进了蓝家的门,成了蓝家的人,再见你时尊称一声蓝二夫人是吗?!” “你……”魏无羡语结,知道他说话最会往人痛处戳,加上又醉了酒,实在不该和他吵。蓝忘机却不管,恶狠狠道“江晚吟,我念你酒醉,不与你一般见识,若你还这般言行无状,休怪我不客气!” 第289章 江澄闻声苦笑,先还一声一声的笑,接着笑得停不下来,最后竟仰天大笑不止,身体轻颤,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魏无羡,你还真是做什么事都不惊人死不休啊。蓝忘机,景行含光?逢乱必出?哈哈哈,抱的居然是这样的心思……” 金凌听他说的越来越不像话,赶在蓝忘机发火前过来拦道“舅舅,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呀,你都已经说了,想他怎么高兴便怎么活,怎么这会又……您喝醉了,咱们回去吧……” “是啊……”江澄又一把甩开金凌,看魏无羡一眼,自嘲说道“你怎么高兴怎么活吧,我他妈有什么资格管你呢?你要做夷陵老祖也好要做蓝二夫人也罢,最没资格说话的不就是我吗?是,蓝忘机对你好,好到你都忘了你姓什么了!” “江澄……”魏无羡听出他憋着气,尽量和缓与他讲道理道“你这无来由撒气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说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话里话外还要带着蓝湛?” “我为什么不能带他,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因他……”江澄已经气红了眼,加上酒气熏蒸,几乎口不择言起来。 “江晚吟!”魏无羡实在忍耐不住,气急吼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以前的事与蓝湛没有关系,你不要仗着醉酒就可以随便给人扣帽子加罪名!我跟他回来,是因为喜欢他,成亲也是,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成亲,我为什么要顾及俗世中俗人的眼光?!” 江澄也趁着酒气吼道“是!你超脱世外,活得多潇洒,自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字从此落在蓝家的宗谱上,跟在蓝忘机三个字后面,写上:配云梦魏氏!!” 两个人都气红了眼,几乎要打在一起,众人见情形不妙,金凌急着拉江澄,蓝忘机则伸手将魏无羡挡在怀里。哪知江澄似乎只是酒气发作了,摇摇晃晃站不稳,连带着金凌一起摔在地上。酒后身重起不来,干脆就那样席地坐着,喃喃流泪道“你可以不回莲花坞,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夷陵老祖,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为什么一定要做蓝家的人……难道连最后的一点点联系你都要亲手斩断吗?是,是我没留住你,可是阿凌,他有什么错?你的破魔咒教了蓝家的弟子却不教他,你的法术也从来没教过他,凭什么,你也是他舅舅啊……” 魏无羡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问题被他说出来了,可自己又没抓住,烦躁得一个劲呼气。蓝忘机看出他异常,环他的手臂紧了紧,温声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摇头不语,蓝忘机担忧看他一眼,居高临下对着江澄不客气道“江宗主,说魏婴不是江家人的是你,让他从莲花坞滚开的人也是你,如今他按你的意思做了,不依不饶的人还是你!不过我知道你今日无端提起这些事是因为什么,可你醉酒,我不与你争辩,等你酒醒了,还在这里,我们彻底解决这件事!”说完递给一直默默站着的温宁一个眼神,抱着魏无羡御剑离开了。 见他们走远,温宁叹气走过来,伸手将江澄拉起来,温声道“江宗主,地上凉,您还是先起来吧。蓝公子说的对,这件事梗在你们心里总不是个事,总要解决的,不如就等你酒醒了,再来吧……” 江澄背着温宁站着,眼神清亮如星,哪有一分醉酒的样子,闭眼哑声道“走吧阿凌……” 第197章 龃龉 2 吹了好一阵河风,以至回了云深不知处魏无羡身上手上还是冰冷的。怕他着凉,蓝忘机手脚麻利地放好水,将他整个人泡在浴桶里,这才握着他手温柔与他说话“魏婴,可有不适?” 魏无羡呆望着他摇头“没有。就是,想到江澄说的话了…….” 听闻他说到江澄,蓝忘机蹙眉不语。魏无羡也有些恹恹,静默了半晌才低声问道“蓝湛,你说的成亲,就是从此入了你家的宗祠对吗?” 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握紧他手,急道“魏婴,你……..” 魏无羡忙覆手在他手背上安抚道“我没有不愿,蓝湛,只是我先前可能想得有些简单了……我以为,只要我们两个愿意,成亲也好归隐也好,都不与旁人什么相干。可今天江澄这样闹一场我才明白,这其中是非牵涉之广,就拿姑苏蓝氏来说,多了一个我,势必引起玄门议论,甚至成为众矢之的。蓝氏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叔父,你兄长,还有咱们阿苑,那么多弟子,都要和我们一起承受这些…….还有云梦江氏,世人都知道我脱离江氏,只当江氏式微可欺,江澄这些年本就苦苦撑着,现在还要照片地位尤不稳固的金凌,几乎是一个人扛着两个家族,我,我若这个时候撒手不管,以后到了地下,该怎么面对江叔叔和虞夫人,还有我师姐啊…….” 蓝忘机心疼看他道“你为他考虑,他却不一定领情。” 魏无羡笑笑宽慰他“又活了一世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呢?无愧于心罢了。” 蓝忘机其实对这些也看淡了,余生之短,短到只能与他携手这一次,那便陪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只是自己也有些按捺着的心事,又该如何排解呢。轻叹一口气,蓝忘机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你……那我们……何时成亲?” 魏无羡心疼勾住他脖颈温声哄道“二哥哥,就暂时委屈你一下,好不好?你若不喜欢江澄那咱们就不管他,只管金凌好不好?等他坐稳了家主之位,咱们就风风光光的办,好吗?” 如何才算是坐稳了家主之位?又如何才算是无愧于心?说到底这些事与成亲不成亲有关系也不大,聪慧如蓝忘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推诿和心里的忐忑,只怕就是因为江澄今夜一闹,让他感觉到不安与惭愧,这才想先将成亲之事压下。蓝忘机虽急着想让他名正言顺进蓝家的门,可也不想勉强他,十几年都等了,又何况现在呢。 第290章 抬手轻抚他后背,蓝忘机悠然开解道“魏婴,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智勇双全,卓尔不群,是完全可以开宗立派的人物,让你进蓝家其实是委屈你。可是带你回来也好,把你名字写进宗谱也好,不是让你做我的附庸,只是想护着你,我一人之力不够,那便用整个姑苏蓝氏护你……” 魏无羡心头一跳:蓝忘机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就算成亲进蓝家的门在他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没想到蓝忘机会将自己看得比蓝氏的安危还要重,这的确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才想起身与他说一说自己心中忐忑,就被蓝忘机紧紧固在怀里,只听抱着自己的人怆然道“别动…….” 魏无羡心头一软,依言没动,回抱着他,温声安慰他道“蓝湛,我没有不愿意,真的。就是不太想看到姑苏蓝氏因我被人议论,蓝家的人一水的好涵养,到时候被人戳了脊梁骨连骂都骂不回去,多吃亏呀…….” 蓝忘机沉默,魏无羡笑笑,继续道“若在以前啊,谁敢说什么我一定揍得他亲姥姥都不认识他,可现在,只觉得心烦。哎蓝湛,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全都闭嘴就好了……”说完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靠谱,随即摇头叹息道“咦,不可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嚼舌根的人,除非有绝对的力量让他们心服口服,不然就像咱们回来的时候碰见那些说金光瑶是非的人一样,各种谣言是非,只会越传越难听。” 蓝忘机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扶起他肩膀点头道“嗯,我知。水凉了,我抱你出来?” 话虽如此说,魏无羡心里还惦着彩衣镇分开时蓝忘机对江澄说的那句话,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蓝忘机温柔拢着他,轻声问道“可是担心金凌?” 魏无羡摇头,又猛然发现暗夜里他看不到,才温声回了一句“没有,午后睡了一会,这会儿睡不着了。” 蓝忘机挥手将烛火重新点了,撑起上身温柔看着他道“你是担心我会与江晚吟从此决裂?” 魏无羡欣慰于他对自己的了解,笑着环住他腰道“二哥哥莫不是在我心里游走了一遭,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蓝忘机伸手顺了顺他睡着蓬乱的头发,轻叹道“的确有好多次想和他打一场,知晓换丹之事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那个时候我就想,无论江家给过你多少恩惠,都该还清了,你再也不欠他们什么,往后的日子,便与他井水不犯河水。”说完又摩挲着他脸,心疼道“可是你呀,还完了江家的,还有金凌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知道你一直对他父亲的死心存愧疚,他母亲生前待你多好我亦知晓,所以,你若要帮他,我便同你一起帮他,可好?” 魏无羡鼻子里有些热热的酸楚,往他怀里蹭了几分,软着嗓子道“辛苦你了蓝湛” 蓝忘机温声道“我只愿你开心,你心里记挂金凌,终究也无法真正轻松,不如同你一起。” 无端的怨恨和隔阂都是细小的情绪累积成的,就像他和江澄,一起长大又如何,一个一贯的言不由衷,说话只图自己高兴,一个一贯的行大于言,行事只求无愧于心。如果他们能坐下来安静的听一听对方的心事,或许根本走不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而蓝忘机,与他一样,都是认定一条路便坚定不移走到底,认定一个人便致死不疑的人。坦诚豁达至此,即使是心有龃龉,也能很快化解。 魏无羡欢喜于他和蓝忘机现在的关系,如同墙上那幅青衡君的水墨,落笔处浓墨重彩如魏婴,留白处遐想无限似蓝湛,虚实结合,动静分明,相得益彰。想到此处,魏无羡心道自己才到云深不知处几天,怎么看问题也学得他家禅意十足了,难不成早就注定是蓝家人?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笑到,魏无羡捂着肚子笑得忍不住,蓝忘机疑惑道“为何发笑?” 魏无羡好不容易忍住,声音里还有些笑意道“我刚才在想,我心里的事你都知道,你想的什么我也能猜个大概,这默契,像不像磨合了一辈子的夫妻?可若是换个人,一定忍不了我不修边幅,也忍不了你像个木头,所以,只有咱们自己互相忍着咯。嘻嘻,二哥哥,你说是不是,咱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儿” 蓝忘机盯着他眼里那盏小小的烛火,温柔笑道“嗯,的确是。只是夫人所说木头二字,为夫不以为然……” 魏无羡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喂,含光君,这句话的重点在于天生一对四个字,你可不要故意跑题啊。” 蓝忘机腾出一只手摸到他中衣带子,笑着扯开道“不曾跑题,一辈子的夫妻,自然是要相互包容忍耐的……”那双眼笑意盈盈,如一泓秋水,直勾勾盯过来,分明就是在说:成亲之事都听你的暂且搁置了,还不许我行使主权吗? 魏无羡难得一见他使性子,也不端着,笑嘻嘻凑过来打趣道“可是含光君,夫妻之间也不像你似的,总是用强啊…..” 蓝忘机眼中促狭一闪而过,猛然低头咬在他肩膀上,疼得魏无羡一个劲推他“啊,蓝湛,你是狗吗?你咬我做什么?” 其实也并未咬实,听他叫唤,蓝忘机已经覆身在上吻住他,轻声警告道“夜深,勿要惊忧他人。” 魏无羡心下好笑,手臂攀上他脖子故意逗他道“好啊,那你下来吧。” 蓝忘机蹙眉瞥一眼两人皆警醒着的某处,艰难做了回决定,才要翻身下来,就被魏无羡拉回去压在身下。对上这双如秋水般的眼,笋无羡眼神清亮又魅惑道“含光君,这是要去哪?怎么上了你的床,还有半路逃跑的道理…….” 第291章 蓝忘机淡笑不语,伸手捏了个诀,将净室罩在避音结界里。纵有万般春光旖旎,外面也听不见半分….. 这一章要引出后面蓝二做仙督的事,毕竟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成亲不会搁置太久的。因为羡羡心里其实并不在意,他现在的忐忑完全是因为金凌。还有之前有宝宝问我为什么江澄不愿羡羡做蓝家的人,这种感觉就像你哥娶了嫂子,虽然他还是你哥,但是以后什么事中间都隔了嫂子,还是个随时可能跟自己打起来的嫂子,搁谁也不爽。说到底也就是江澄耍耍小脾气,谁还不是小公举呢是吧? ? ? 第198章 从容 1 和江澄的约定蓝忘机本不想让他跟着来的,魏无羨好说歹说,发誓赌咒说自己是来看着金凌的,蓝忘机才勉强同意带他一起过来。 两人和温宁一起在彩衣镇的客栈里等,江澄如约来了,手里还拿着随便,魏无羡的佩剑。 魏无羡朝他身后看过去,只他一个人,金凌没跟着来,本来还想着若金凌来了,就带他出去晃晃再回来,顺便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可金凌没来,也不好人家江澄赴约而来自己又走了的道理,与江澄互相看了一眼就算打过招呼,魏无羡表情淡漠坐在蓝忘机边上。江澄也没什么表情,将随便往他跟前推了推,漠然开口道“你的剑,还你。” 魏无羡没接,颔首感谢道“谢谢,虽然我现在用不了了,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收着它,还有陈情"。 江澄自嘲笑道"没什么,无聊罢了"。 这就算是寒暄了,接下来三个人都一言不发,气氛一时冷得有些尴尬。魏无羡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就见蓝忘机看他一眼,示意他回避,温声道“楼上的花几日未照料了……” “啊″"魏无羡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起身道“哦,是,确实几天没浇水了,那我上去看看……” 虽满腹狐疑,不知道蓝忘机支开自己是要和江澄说什么,魏无羨还是叫了温宁上楼去了。甫一开门,满室浓郁的似花似药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呛得魏无羡狠狠打了个喷嚏。 温宁惊讶道“公子,这里,就是蓝公子为你种的花圃” 魏无羡奇道“你,阿嚏……你怎么知道的” 温宁憨笑道“是阿苑告诉我的,那次我们聊起他小时候的事,就记得他说含光君种了好多花,是他之前没见过的芍药,悉心照料了许多年…公子,这花,是……” 魏无羡一看见这些长势喜人的花心里就开心,一边拿花勺浇水一边若有所思的说“是啊,是啊,与我有关,当年云梦楼台上,我丢给他的就是一朵芍药…哎你说,蓝湛要和江澄单独说什么啊,还不让我听…” 温宁不答,紧走了几步接过他手里的花勺,温声道“公子,芍药喜阳不喜阴,喜干不喜湿,你浇的水太多了,花根会泡坏的给我来弄吧……” 魏无羡尴尬松手,喏喏道“啊哦!那给你吧…咦,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温宁一边伺弄花一边温声回答他“公子,你忘了,我家世代行医,这世上的草药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了。虽然我没我姐姐医术高明,但认个草药却也不会认错,这芍药,以根入药,分白芍赤芍,白芍:养血敛阴,柔肝止痛,缓挛急。赤芍:活血通经,凉血败火.散痈肿。” 魏无羡恍然笑道“是啊,你们大梵山一脉善歧黄通医术,只是你这鬼将军的名号太响,倒把这一茬给忘了。” 温宁早习惯了他这万事不萦绕于心的性子,又怕他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遂温声问道“公子,我,我还没问您,身上的舍身咒解了,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魏无羡一愣,自己好像没仔细注意过这个问题,疑惑问道“啊为什么这么问不适的感觉你指的是什么” 温宁停下手里的活,有些微微的责备,叹气道“公子,您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上心…现在可不比在乱葬岗 的时候,就算您自己不在意,还有蓝公子呢,若被他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魏无羡听这话音不对,似有所指,遂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温宁心疼看着他说“我姐姐在岐山有个藏书的地方,就在不夜天悬崖石壁上一个山洞里,里面藏着的都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医书古本,我去找了几回,居然找到了。当年我们被派往夷陵镇守检察寮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些不安,才找了这么个地方藏了些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真被她料到……” 魏无羡明白了些许,问他道“所以,你在书上找到了什么吗…” 温宁点点头“嗯,书都用油纸包了,保存的还不错,我翻了好久,才翻到关于献舍术的记载。书上说:既舍身,则魂魄归大地,肉身饲恶灵,仇人身死之日便是此咒开解之时。” 魏无羡附和点头道“嗯,是,我身上留下的刀伤已经全都好了,这咒早已经解了” 温宁担忧摇头道”书上还有后面一句:献舍者肉身供灵驱使,常有嗜睡易怒…等症状,皆因二者相融不恰之故,熔丹重修可解” 魏无羡立马打断他道“等等等等,什么意思熔丹重修” 温宁坚定点头道“没错公子,我也怕有哪里缺失或者记错,查看了很多古籍才确定的,金丹的确可以重修,至于熔丹,您还记得化丹手吗他习的就是我们温家的熔丹术,本是救人的医术,落在他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手里,竟成了害人的邪术!” 魏无羡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喏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温宁浑浊的眼睛似乎有些亮亮的神釆,肯定回答道“没错,公子,您虽然没有金丹了,可是这位莫玄羽有啊,献舍术并不会影响体内丹元,现下您何不借他的丹元重修,或许……” 第292章 魏无羡已然听明白了,自嘲笑道“或许什么重回剑道哎呀你可能不知道,莫玄羽这位仁兄,还未结丹呢,修为也差的如同一坨狗屎,你家公子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温宁蹙眉道“还未结丹据传闻这位莫公子不是兰陵金氏家主的儿子吗,怎么会” 魏无羡笑道“儿子也分很多种的,他属于爹不疼娘不爱,还被人欺负的只能装疯卖傻的那种。再说要不是实在受不了了,谁会无聊到无缘无故献舍给别人啊。” 温宁心头升起的希望之火被无情湮灭,有些悻悻的不说话,魏无羡笑着安慰他道"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回不了剑道就继续行鬼道呗,反正被人叫了这么多年无上邪宗夷陵老祖魔道祖师什么的我已经习惯了。至于你刚才说的什么献舍术的并发症,不就是嗜睡易怒么,我尽量控制不就好了。” 温宁还是低头站着不说话,魏无羡走过去拍他肩膀道“没事,我都不在意,你……” 还未说完,就见温宁一脸悲切的抬头,眉毛拧成一团,脸上肌肉僵硬的微微抖动,如果他不是凶尸此时应该是泪流满面的吧。只听他戚戚然道“公子,嗜睡易怒只是表象,此术邪就邪在,会折献舍者寿命,加上他还没有金丹,那您……” 魏无羡呆了一瞬,立马想到:啊,会折寿啊,那我不是,不能陪蓝湛到老了第一反应如此真实,魏无羨心狠狠揪了起来。 自己死不死的无所谓,可是蓝湛等了自己这么多年,这才相守几天啊,难道就要让他再尝一次失去的痛苦吗不行,这对蓝湛来说,也太残忍了! 见他呆愣着摇头,温宁赶上来扶了一把,压抑着心酸安慰他道“公子,您别急呀,事情还没到最坏那一步呢。鬼道损身,修仙剑道却可以延年益寿,既然书上说可以熔丹重修,那一定就有重修丹元的办法。况且,这位莫公子只是修为低没有结丹,并不是失了金丹,无中生有不易,积水成渊聚沙成塔却并不难啊公子…” 魏无羡有些恍神,莫说这一世,就是前世他对生死的问题也没看得有多重,总觉得死生有命,哪怕他们是修仙的人,也终究逃不过生死,何必太在意呢。可现在,他却陷在前所未有的对于死亡的恐惧里,周身冰冷得如同被塞进冰窟。有了牵挂,也就有了软肋,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古人诚不欺我。魏无羡心中凄凉如水,举目望向这一屋子花,先前看着有多欢喜暖心,现下就有多刺目害怕… 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再不济作为一个普通人也还有几十年光阴,他们两个或是四处云游,或是归隐田园,怎么也够了。可现在,寿数几何连自己也不确定,如果只有几年十几年怎么办如果自己撒手去了,蓝湛怎么活若自己真要先蓝湛而去,还有什么遗憾的事…脑子里纷乱不止,如同被人打乱的丝线一样蜿蜒缠绕,找不到头绪,温宁一直在他耳边轻声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公子,公子……还是温宁抓着他胳膊晃了晃才将他思绪拉回来,魏无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眼神有些暗淡不舍,沉声问了句“书上有写具体寿数吗” 温宁摇头,魏无羡继续道"是什么书,拿来给我看看,别拿到云深不知处,就拿到这里来……哦对了,这个客栈蓝湛买下来了,你若没地方可去,就在这里吧,本来还想跟你说让你看着管一管帐什么的,现下我也没什么心情,等以后再说吧……” 温宁点头应了,魏无羡混着些鼻音安顿道“先别告诉蓝湛……” 温宁有些担忧道“公子,你……” 魏无羡坦然一笑,故作镇定道"没什么,不用担心我。不就是生死这回事么,固有死,莫留遗憾就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是吧。"最后这句满含凄楚,像是说给温宁也像是说给自已。 残忍吗?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定风波》 第199章 从容 1 一直到回了云深不知处蓝忘机都不愿开口说他和江澄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江澄最后走的时候一脸的欲言又止。魏无羡自己心里也装着事,不过蓝忘机既然不愿意说,他也没心思硬要知道,两个人就那么各怀心事的睡了。 一直想着温宁的话,魏无羡睁着眼躺在黑暗里,生死于他并不觉得可怕,怕的是若自己死了,剩下的那个该怎么活。 “睡不着?”身边的人轻轻问了他一句,魏无羡闭上眼装睡不答,蓝忘机又温声问道“有心事?” 哼哼两声,故作很困的样子往蓝忘机怀里钻了钻,魏无羡有些心绪难平:献舍之人易夭的说法他自己也清楚,只是之前有些心存侥幸,想着或许自己就是那个意外呢。 可温宁那句熔丹重修还是让他燃起了希望,丹元对于修仙的人来说有多重要无须赘述,他虽然走了野路子,靠着一管鬼笛在玄门百家杀出一条血路,可这条路太过艰难坎坷。两世为人,现下也有了选择的余地,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蒙着头往南墙上撞。更何况最重要的是现在有了牵挂着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为,只为了蓝湛这十多年寻找自己的辛苦,也该努努力,尽量多陪他几年才是…… 以为他还在因为不告诉他和江澄说了什么的事情使性子,蓝忘机伸手揽过他肩含笑轻声说道“知道你没睡着,在想什么?” 第293章 魏无羡乍被拆穿,干脆耍赖道“睡着了……” 蓝忘机笑意更浓,打趣他道“你真正睡着的时候像只温顺的猫,不是现在这样……” 他声音与平时并无二致,清冷里带着对自己独有的温柔和缓,如一杯温热的茶,喝下去,整个人心肝脾肺肾都被熨得妥妥贴贴。魏无羡一整个下午患得患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软着嗓子问道“蓝湛,你种那些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永远也看不到?” 蓝忘机静默了一瞬,随即沉声道“……想过” 魏无羡喉头有些发噎道“那你是,种给自己看的?” 蓝忘机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有意回避道“怎么会问这些?” 魏无羡摇摇头笑道“没有,随便问问罢了,那些花长得那么好,你一定费了不少心血” 蓝忘机不答,魏无羡继续道“睡吧,你不是说泽芜君传话来说明天有事找你吗?” 蓝忘机点头轻嗯了一声。脑子里纷纷乱乱一整夜,差不多到丑时魏无羡才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身边床榻上早就没人了,倒是自己枕头边上有蓝忘机留下的字条“兄长找我,已嘱咐思追照顾你。” 魏无羡心下好笑又悲凉,好笑他居然小心到让一个孩子照顾自己,悲凉他该是多么害怕失去自己才这般事事不放心。才笑完,那种如坠冰窟的恐惧感便又一次袭来,魏无羡自嘲不已“魏无羡啊魏无羡,之前在观音庙还与苏涉争辩过怕死和不想死的区别,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害怕从蓝湛身上起来和不想从蓝湛身上起来果然是一回事!” 睁着眼躺了一会,隐隐听到外面廊下有说话的声音,魏无羡唤了句“思追?” 门很快被推开了,思追提个食盒笑盈盈进来道“魏前辈,您醒了?含光君还说您昨晚没睡好,要我不要吵您呢。” 魏无羡懒怠动,依旧躺着跟他说话道“蓝湛去哪了?” 思追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一边温声答道“泽芜君一早就派人来请了,连景仪后来都被叫走了,应当是宗族里的事……” “哦”魏无羡懒洋洋坐起来,看着他摆在矮几上十来样小食惊讶道“这是做什么?就咱们两个人,你拿这么多吃得了吗?” 思追放好筷子,温声笑道“不对,是给您一个人的,我卯时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 魏无羡本来就对于自己被这一大一小当成残废一样照顾着颇有微词,哪知道人家不光当他是残废还当他是饭桶呢,什么好吃的都一股脑拿来往他肚子里塞。起身走到矮几边上,挟了一块糕点喂进自己嘴里,魏无羡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不愧是蓝湛带大的人,把他那份小心翼翼学了个透!” 思追没听清,疑惑问了一遍,魏无羡方才认真道“我要下山,去找你温叔叔,你去吗?” 思追忙点头道“嗯,含光君说了,无论您去哪里都让我跟着呢……” 魏无羡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失笑道“那走吧……把这也带着吧,取这么多吃的,浪费!” 思追又手脚麻利的将拿来的东西收回食盒里去,魏无羡洗了把脸的功夫,矮几上已经干净整洁如初。心下好奇蓝湛到底是怎么教出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孩子的,魏无羡笑着打量他道“走吧……” 他起身不算早了,又前后耽误了一会,到彩衣镇的时候已是码头上最热闹的正午时分。 到处人头攒动:往来行商的,做小买卖的,游船的,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思追停在一个卖枇杷的小摊前蹲下挑拣,魏无羡没耐心等他,独自先往客栈去了,远远就见门口熙熙攘攘围了好几圈人,不知在做什么。他拨开人流看过去,见温宁正一脸忍耐与一蒙面女子对峙,魏无羡还在想这女子似乎哪里见过,看见她手里拿的一截短鞭顿时了然:怪不得眼熟,这不是路过粤东碰见的那位不由分说维护自家恶仆的女子么,果然走到哪里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温宁”魏无羡没心情理她,眼光扫过温宁,见他眼珠翻白似是被气得不轻。 这女子倒仍是云淡风轻,似乎没意识到鬼将军的危险,倒是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惊讶,不停拿手指他道“你你你……你是?” 魏无羡蹙眉,不客气道“不知这位姑娘,聚在我家客栈门前,骚扰我家里的人,所谓何事?” 白聘婷方才似乎也觉得他面熟,努力回想一番无果,方傲慢道“你家的客栈?那里面的花也是你种的咯?我想买,你家这个……这位不同意,还要赶我走。正好你来了,你开个价,多少钱我都要了……” 魏无羡生生被她逗笑了,无语摇头道“呵呵,白小姐,暂且不论凭什么你想要别人就得卖给你,单就我这随便一盆花,你都买不起!” 跟着白聘婷的仆人听他这么说,骂骂咧咧要上来理论,魏无羡转起手中笛子轻蔑道“怎么?还当这里是南境啊任你们撒野?要不要我来给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上上课,好好学一学我们姑苏蓝氏的礼仪啊!?” 他说的轻飘飘的,眼神却异常犀利,隐在人群里的白家人没一个敢再轻举妄动的。连白聘婷也忙摆手制止仆人,疑惑问道“姑苏蓝氏?你是?” 魏无羡敷衍一拱手“云……姑苏,魏无羡”。人群里有听过他名号的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也有人趁机凑到白聘婷耳边告知她魏无羡是何人,看着她眼中神情越来越不淡定,最后竟眼睛亮闪闪的有些激动道“那你一定认识泽芜君蓝曦臣了?我是来找他的,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第294章 “不能!”还未等到她说完,魏无羡就一脸不耐的打断她“我说这位姑娘,你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换了好几次目标了,行为如此可疑,我有理由认为你来姑苏心怀不轨!怎么,需要我把你交给驻守此地的仙门世家处置吗?!” 白聘婷没被吓住,反而惊喜问道“驻守在此的,就是姑苏蓝氏吧?好啊,我……” 身边年龄稍大一个仆人赶忙拉住她,在她耳边说了许久,就见她眼神由惊喜逐渐变成不耐,最后变成失落。那仆人代她上前致歉道“各位,对不住,今日之事全是误会,我家小姐是与各位开了个玩笑,还请莫要放在心上,我们这就离开,告辞。” 白聘婷是被强行拉走的,魏无羡驱散了围观人群,看着温宁沉声说道“这什么来头?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温宁已经平复下来,声音尤带着些气愤道“他们一行人说是投宿,可那女子隔窗看见公子的花,非要进去看,我不许,就说要买,所以就……” 魏无羡也有些气愤,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若不是女子,早被你扔进河里了是吧?我都想把她扔河里去……” 思追方提了好多东西挤过人群奔过来,气喘吁吁道“魏前辈,那不是,滇东白家的人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魏无羡奇道“你认得?” 思追点头道“嗯,金宗主继位大典上见过。” 魏无羡疑惑道“继位大典已是十日前,她不回滇东,却一直徘徊在姑苏,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方才她还要找泽芜君呢,是有什么交情吗?……” “泽芜君?”思追也疑惑不解“泽芜君自……几乎没公开露过面,哪里会跟她有交情?” 魏无羡沉吟片刻,叮嘱思追道“她行为诸多怪异,不可不防,你先回云深不知处一趟,将今日之事告知泽芜君。她们目的不明,大张旗鼓发信号布防也不合适,你亲自去。” 思追有些不放心他,魏无羡自嘲笑道“有你宁叔叔在呢,再说你若不放心,报完信再回来呗。” 思追点头走了,魏无羡剥了颗枇杷,温声笑道“书呢?拿出来吧,还藏?” 温宁不语,魏无羡在他怀里摸了两把,掏出一本陈旧发黄的书好笑道“你知道吗,你一点都藏不住事,那点担忧全写在脸上了。怎么,书里没写怎么能让我活得久一点?” 温宁一脸悲戚难过,半晌才牵牵嘴角挤出一个艰难的笑,道“公子,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还有好多书,还没看过呢,一定写在那些书里……” 魏无羡见他急成这样,笑一笑安慰他,点头道“嗯” 第200章 心恸 1 思追遵了魏无羡的吩咐前去云深不知处报信,正赶上众人议事毕。详细说了事情经过,蓝曦臣蹙眉问道“确定是滇东白氏的千金?咱们一向与滇东各家没什么交情,为何会提起要见我?” 思追点头,景仪上前回道“按思追说的,面纱遮脸,手执短鞭,骄横跋扈,定是白大小姐无疑。” 蓝曦臣道“就是金宗主继位那夜坐在屋顶上看你们起冲突那位吗?” 思追景仪皆点头不语,蓝曦臣弄清楚前后,淡然笑道“无事,一个小姑娘,骄纵了些罢了,不去惹她便是……”转身又叮嘱蓝忘机道“忘机,适才所议之事你好好考虑,不论怎么样,兄长都是支持你的。” 蓝忘机颔首致谢,蓝曦臣甫一离开,蓝忘机便盯着思追问“怎你独自回来,魏婴呢?” 思追忙拱手道“魏前辈在宁叔叔那里,白小姐无理取闹非要买您种的花,宁叔叔似乎气得不轻,魏前辈就留下了,让我先回来报信……” 景仪急道“你发个信号不就好了,还巴巴跑上来一趟。” 思追温声道“魏前辈说他们目的不明,难分敌我,贸然放信号不太妥当。” 蓝忘机点头道“嗯,你们去和各处巡查的人知会一声,近日加强防范,勿要大意。” 两人领命,蓝忘机继续道“今日巡夜交给你们,我下山一趟。” 都知道他下山去做什么,两个孩子领了吩咐,自去通知各处不提。 蓝忘机找到他的时候,魏无羡正枕着胳膊躺在芍药花下竹榻上小憩。轻轻唤了句魏婴,睡着的人似乎困极,没什么反应。蓝忘机失笑,一边轻手轻脚替他盖上被子一边心疼喃喃“这几日有什么心事吗……怎么夜里也睡不好……” 隐隐听到门外有人,蓝忘机起身出来,果然是温宁,低着头站在房门口搓衣角。 “有话要说?”蓝忘机问道 温宁点头不止,抬头看了房内睡着的人一眼,蓝忘机了然道“楼下来说” 在楼下大厅坐定,蓝忘机看了眼桌上蓝氏的食盒,里面吃食几乎未动,蹙眉问道“他几时睡的,怎的饭都没吃?” 温宁低声回道“午时过来,不过一个时辰便说困得很想睡觉,到现在,睡了快两个时辰了……” 蓝忘机闻言就要起身去查看,温宁忙叫住他道“蓝公子,我……我有事要跟您说,是关于公子的……” 蓝忘机疑惑看他,见他的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复又坐定道“何事?” 温宁似是下了决心,沉声道“公子嘱咐我没有确切解决办法的时候先别告诉您,可是这不光是公子的事,也是您的事,而且,说不定您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第295章 蓝忘机疑虑更甚,蹙眉看过来,温宁继续道“您有没有发现公子自解了舍身咒后,便总是嗜睡,偶尔还急躁易怒……” 还未说完蓝忘机整个人神经就紧绷起来,看向温宁的神情更加冷峻,沉声道“这是何意?” 温宁长叹一口气,心痛道“我找到了我姐姐留下的医书,上面有关于舍身咒的记载:被召唤的灵虽占了献舍之人的身躯,却总有不相融合之处,最常见的莫过于嗜睡易怒,假以时日……假以时日,怕有折寿易夭之祸。” 蓝忘机心猛地揪住,如同不夜天那日拼了命想拉住他那般,恨不得承受这一切的人是自己才好。急促呼了口气,蓝忘机低声问道“魏婴,他知道了,对吗?” 温宁点头,蓝忘机才反应过来他夜里辗转难眠是因为什么,心下大恸: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瞒着我是怕我失望心疼,打算自己想办法解决吗? “有法可解吗?”蓝忘机神色微慌,脱口问道。 温宁心痛摇头“我姐姐留下的书这么多年散佚不全,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不过有熔丹重修的记载,公子现在的身体比普通人还不如,加上没有金丹。我在想,以莫公子的身体修出丹元来,会不会就能解决了?” 蓝忘机心头一跳,看他一眼道“他的丹元我查看过,莫玄羽幼时错过最佳修炼时间,修为底子极薄,若贸然催动灵力,如同河坝抵海潮,只怕反受侵蚀。” 温宁眉头拧在一起,怆然欲泣道“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公子他……” 蓝忘机迅速镇定下来,沉声道“记载了熔丹重修的书在哪里?” 温宁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双手递过来。蓝忘机看着书页上写的字疑惑道“熔丹术?” 温宁点头道“蓝公子您知道化丹手吧,他修习的就是我家的熔丹术,本是医术,用来救治那些受怨气侵蚀药石无医的人,熔掉丹元换回一条命。可这本书上虽有如何熔丹的记载,却没有记熔丹后如何重修……” 蓝忘机捧着那本书蹙眉不语,温宁恳切道“莫公子体内尚有金丹,只是修为太浅,无法加以利用,若公子修习得法,能不能将这枚金丹纳为己用?哪怕无法恢复到从前那样,延年益寿也是可以的吧?” 蓝忘机依旧不语,他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有关舍身咒的事,他也查看过不少记载,可蓝氏藏书阁里的古籍中,它几乎都被列为禁术,删繁就简避重就轻很不详细。倒没想到温家居然有这方面记载的古籍,简单翻看了几页,果然都是讲如何熔丹的,蓝忘机叹气道“魏婴看过了吗?” 温宁点头,蓝忘机面露不忍道“那他……” 想起魏无羡的反应,温宁心痛不已“公子什么都没说,我说总会有办法的,他也点头认同。可是蓝公子,您一定了解他的,越是在意的事,他越是闭口不言,我是怕他,灰心丧气。” “别告诉他我知道了”蓝忘机起身,肯定道“我会想办法。你就留在这里,他要想什么办法你也都由着他。” 蓝忘机上楼,魏无羡还睡着,被子踢开,身体蜷起来,活像一只熟睡的猫。伸手拢了拢他蓬乱的头发,蓝忘机喃喃道“怕我伤心失望,就要一个人全部扛起来吗?果然人都是欲壑难填,你不在的时候我每日诚心祈求,只要你回来就好。你当真回来了,我又想着若你知晓我的心意那该多好。你我心意相通,我便又希望能给你一个家,从此朝暮相随长长久久……” 榻上的人似是感觉到身边有人,闭着眼凑过来,软着嗓子说“蓝湛,你来了?” 蓝忘机回过神来,轻声回道“嗯。醒了吗?” “嗯”魏无羡点头,软软的发丝蹭在蓝忘机手心里,像摸后山那只兔子一样,蓝忘机原本纷乱的心绪,竟也被这软软糯糯的触感安慰了不少。温柔低下头,蓝忘机满含眷恋盯着他看:刚劲却无攻击力的眉,眼虽阖着,两排长睫却根根分明,勾勒出那双含笑的眼睛好看的轮廓,鼻子挺拔小巧,嘴巴不满嘟着,压着嗓子说了句“看够了没?” 蓝忘机失笑,温声道“看不够。” 魏无羡一顿,随即睁眼看过来,坏坏笑道“那就继续看吧,看够了我再起身。” 蓝忘机伸手将他拉起来,含笑道“用过饭再看。想吃什么?” 魏无羡疑惑道“吃完饭再回云深不知处吗?哦对了,泽芜君今日叫你去做什么?还有你叔父,我们不回去吃饭,他不会不高兴吧?” 蓝忘机心里有些涩涩的苦,迅速隐去,摇头道“不会。走吧,兄长说的事,饭后再说与你听。” 或许是心里都装着事,哪怕都尽可能地不要表露出来让对方担心,可气氛还是有些凝重。魏无羡咬着一块鸡翅含糊道“嗯?这家的菜味道怎么忽好忽坏的,那日你带回去的味道好些,今日怎么又不好了?” 蓝忘机闻声尝了一口,半晌才道“少了哪一味?” 魏无羡咽下嘴里的食物,不满道“辣椒倒是合适,盐少了些,也没煮透,再炖半个时辰就更好了。” 蓝忘机看着这个进了厨房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人一本正经的评论菜式,居然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宠溺一笑,蓝忘机点头道“嗯,快吃,要凉了。” 两人没急着回云深不知处,用过晚饭,魏无羡就拉着他坐在河岸上吹风。码头上还有来往装船送货的人,沿河两岸的人家也都灯火闪烁,粉墙黛瓦的姑苏建筑,拢在一天星辉满目灯火里,好看得像一幅画。魏无羡轻靠在他肩头,笑道“这里真好看,白日里是清雅的好看,夜里却是浓郁的好看。怪不得人都说江南水乡人杰地灵,这么好看的地方自然能蕴得出好看的人,是不是啊蓝二哥哥?” 第296章 蓝忘机拢着他肩,含笑道“嗯!” 魏无羡噗嗤笑出来“你还嗯?含光君,有没有点虚怀若谷谦谦君子之风了?我刚才是在夸你啊。” “嗯”蓝忘机面色不改,继续含笑道“多谢夫人夸奖”。 魏无羡笑倒,半晌才忍住道“那好吧,既然要谢,就好生谢我。含光君,如此星夜,不如弹奏一曲,聊表衷肠?” 蓝忘机宠溺一笑,拿琴出来,试了试音,温声道“想听什么?” 魏无羡靠在他肩头,温声道“《忘羡》” 蓝忘机愣了一瞬,点头弹奏。熟悉的旋律自他指尖流出,往事便如在昨日一般清晰,一幕幕在魏无羡心头抚过:蓝湛,你陪我天子笑!……蓝湛,忘机兄,赏个脸看看我呗……我和蓝湛也是因为志同道合才一起寻找阴铁的……蓝湛,你的腿,我来背你吧……我撩拨的又不是你……蓝忘机,我心性如何,又与旁人什么相干?……让我帮你。好……现在它们是你的花了……离哪本经?叛何方道?难道这就是我们誓死守护的诺言吗?……咦,蓝湛,你来夷陵做什么?……这世上有没有一条好走的阳关道,一条可以不用修诡道也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路?……蓝湛你来了?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们要这样真刀真枪的杀一场……含光君这样的,我就很喜欢……三十三记戒鞭,尽数罚完,忘机那几年说是闭关,其实根本就是伤重难行。纵使这样,他还是要拖着这样的身体上乱葬岗去看一眼……爱你,想要你,没法离开你,不是你就不行……等我们回了姑苏,我带你去见见我的父亲母亲吧,他们应当也很想见见你的……蓝湛你叔父同意我去你家家宴是不是就承认我是你的道侣了?…… “魏婴,魏婴……”耳边传来蓝忘机温柔唤他的声音,魏无羡回神过来,曲子早已弹完了,魏无羡吸吸鼻子,起身笑道“真好听……走吧蓝湛,回家了。” 蓝忘机余光瞥见自己肩头一小片被打湿的衣衫,不动神色点头道“嗯,回家。” 第201章 心恸 2 姑苏的夜静谧安详,山道两旁的树被风吹着哗哗的响,青石山阶蜿蜒而上,似乎是通到天边星辉处。两人未御剑,就这样踏着星夜往回赶,蓝忘机牵着他微凉的手,温柔问道“累不累?” 魏无羡摇头笑道“不累。蓝湛,我还记得第一次来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觉得这条山阶好长啊,简直走不到尽头,如今来看也没那么长嘛。” 蓝忘机似是想起往事,声音温柔缱绻道“我从前亦时常会觉得这条山道远,不过,自你回来便不觉得了……” 魏无羡奇怪笑道“嗯?为什么?” 蓝忘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语气坚定道“因为有你!” 魏无羡倒没想过他如此直接,噎了一句,鼻子便迅速酸起来,故意打岔道“好啊蓝湛,你现在也会噎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去取拜帖那次,光是爬这条山道就花了快一个时辰,不然也不至于犯了宵禁,还跟你打一架。” 蓝忘机也不拆穿他,顺着他话头道“不算打架,只是切磋。” 魏无羡勉强笑道“我的酒都被你打碎了,还不算打架啊?不过也是,我都没拔剑呢。” 蓝忘机肯定道“是。” 说话间已经走到山门前那棵树下,魏无羡仰头看着,笑意盈盈道“蓝湛,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当年求学的时候,我有次回来晚了,想继续爬墙进去,没想到居然有条狗,害得我躲这棵树上不敢出声,后来你巡夜过来,它才走了。你当时就站在树下,一定没看见我吧?” 蓝忘机心道:我怎么会没看见?见你没回来,我专门在山门附近等着。听到狗吠,就知你回来了,那个时候还在想你怎么会被一条狗吓成这样。不过他虽这样想,也没说破,点头温柔道“嗯。” 看他表情,魏无羡了然笑道“啊?你看见了?当时一定笑我了是吧?” 蓝忘机摇头,将他拉近了些,温柔道“从未笑过,只是疑惑你为何会如此怕狗。现下知道了,就只有心疼……” 魏无羡任他拉着,心凉如水:人都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却不知道一朝知爱,便从此惧怕生死离别。 云深山高微凉,夜里的风更有些簌簌,感觉到魏无羡全身都散发凉意,蓝忘机伸手将他环进怀里,温声道“夜凉了,回去。” “嗯”魏无羡应了一声,却不动。蓝忘机便也由他抱着,温柔道“走不动?我抱你进去?” 魏无羡噗嗤笑出声来道“这可是云深不知处,你这么明目张胆抱着我进去,肯定明日就被你叔父叫去训话。我没有走不动,就是,想抱着你,一会就好……” 蓝忘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越是惧怕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说到惧怕,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只是他一向行大于言,找方法解决多过烦恼忧虑。轻拍拍魏无羡的背,蓝忘机温声道“再不走我就真要抱你回去了,叔父责骂……” 魏无羡闻声立马放开环着他腰的手臂,笑道“哎,不可,你叔父责骂你跟责骂我一样的,我也心疼。走吧,回去再抱。” 哪知刚要进山门,就见景仪慌慌张张往山下跑,魏无羡先一步喊住他“景仪?这么晚了要去哪?” 转头看见树下的人,景仪先是惊喜,惊喜过后便一撇嘴,眼里含着泪,哑着嗓子道“含光君,魏前辈……兔子,兔子……” 第297章 魏无羡疑惑,忙问“兔子?兔子怎么了?” 蓝忘机心头涌上一层不详预感,才要问,就见景仪哇一声哭出来,抽泣着说“兔子,含光君养的……死了……” 魏无羡心头一跳,顾不上说什么,拔腿就往后山跑。夜深山高,蓝忘机怕他摔了,紧赶着在他身后喊“魏婴,小心脚下……” 果然还没说完,魏无羡便一个不稳,摔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蓝忘机吓了一跳,紧奔了几步过去扶他“魏婴!怎么样,摔在哪里了?是腿吗?疼吗?” 魏无羡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摔在哪里了,眼里蓄着泪,喃喃道“蓝湛,你听到了吗?兔子……” “嗯”蓝忘机神色凝重,兔子死了他也有些难过动容,可更在意的却是不知摔得轻重的他呀。扶他坐起来,蓝忘机点头道“听到了……你哪里摔疼了吗?腿可以动吗?” 魏无羡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哪里疼,摇头道“不疼。蓝湛,快去,咱们快去看看……” “嗯”蓝忘机点头,一把将他抄起来抱在怀里,跟着景仪一路往后山奔过去。蓝忘机走得极快,景仪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步子,依旧有些抽泣着说“您走了我与思追查看各处防卫,在后山巡查时就没看见那两只,晚饭后又过来看还是不见,这才着急寻找,哪知道就……” “何处?”蓝忘机沉声问了一句。 景仪立刻明白,急道“寒潭洞……最后是在寒潭洞找到它们的……思追也在那里守着呢……” 夜已深了,云深不知处出奇地静,魏无羡任他抱着,耳边只有蓝忘机沉稳有力的心跳和比他平时微快了些的喘气声。 寒潭洞很快到了,里面烛火已经燃起来,思追跪坐在琴台后的地上,怀里是自己雪白的外衫,还有外衫里两只毛色雪白的兔子。里面依旧很冷,魏无羡刚一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也顾不上自己冷不冷了,魏无羡失声喊一句“思追”便奔过去看他怀里的布包。 “魏前辈……”思追也忍着泪,见他进来,便一股脑喷涌出来,带着哭腔道“兔子,有一只兔子死了” 魏无羡心头一喜,急道“一只?你是说死了一只?那还有一只活着是吗?” 思追点头,复又摇头,哭道“可是剩下的那只……那只……”哽咽着说不出来,蓝忘机眼疾手快从他手里接过外衫包成的布包,轻轻打开,就见平日里活泼好动的那只阖着眼一动不动,而安静的那只依偎在它身边,也闭着眼,还有些微气息。 魏无羡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微颤的手伸了几次才摸到那只已经不动了的兔子,毛还是那样顺滑柔软,只是身体早已经凉透开始僵硬。又摸上它身旁那只,气息弱的几乎没有,好半晌才动一动粉红的鼻头。 蓝忘机也难过至极,这两只兔子,自十来岁一直陪他走过来,多少个思念归人的黑夜白天都是它们陪着他走过来的。虽然他也知道,若按兔子的年纪,他这两只活到现在已经是高龄,现下死去也算是寿终正寝,可就像是眼看着自己亲人离世一般,谁又能淡然处之毫无动容呢? 轻轻将魏无羡冰冷的手握住,蓝忘机温声安慰道“魏婴,死生有定,兔子也一样。你莫要太伤心,你若喜欢,咱们再养就是……” 魏无羡含泪摇头“蓝湛,它们陪了你多少年?这么多年,我都没做到……” 蓝忘机就怕他联想到自己身上,忙温声打断他道“魏婴,你不是一直问我给它们取的名字吗?现下还想知道吗?” 魏无羡抬头看他,含着泪的眼晶亮清澈,如同外面天幕上撒下的繁星,轻轻拭去他腮边的泪,蓝忘机温声道“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它们的名字,便是一朝一暮……” 魏无羡愣了一瞬,呆呆看他,蓝忘机继续道“魏婴,佛说因果循环,朝暮伴我十余年,而今你回来了,它们也算功成身退,轮回也好投胎也罢,都有定数,也不是我等能干涉的……你莫伤心,就当它们宿命已达,让它们好生去吧……” 魏无羡手依旧冰凉,纵被他握着也丝毫暖不起来,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安静那只,魏无羡声音沙哑道“可,可它还活着……还有气息,蓝湛,我们救它……” 蓝忘机摇摇头,重新将他的手拉过来捂着,温声道“它们如何,我最清楚,阿朝死了,阿暮,绝不会独活。看这行状,就是给它吃食它也不会吃……” “嗯嗯嗯……”思追早已哭哑了嗓子,点头附和道“我拿了食物和水,哪知道它眼睛都不睁,就一直这样依在阿朝身边……含光君,怎么办啊?” 从小跟这几只兔子一起长大,还跟它们吃过同一根萝卜,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不吃不喝誓死追随,思追心里的难过可想而知。从发现它们不见了开始他就一直心中忐忑,交代完事情又马不停蹄拉着景仪过来找,最后在寒潭洞找到它们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纵然再裹三层外衫,也暖不热已经冰凉的阿朝了。 比起兔子,蓝忘机更担心的是魏无羡,自彩衣镇见到他,他身上就没热过,又在寒潭洞盘桓许久,这会连嘴唇都冷得发紫了。伸手将他扶了一把,蓝忘机温声哄道“魏婴,先回去,阿朝阿暮也带回去,尽力救治它,好不好?” 魏无羡借他力站起来,自己也觉有些头重脚轻,点点头才要说好,一阵眩晕袭来,便眼前一黑,跌进着急靠过来的怀抱里。 第298章 没曾想惊动了这么多人,连蓝曦臣和蓝启仁都来了,大概是他吩咐各处加强防卫的缘故,他们几个无故在后山疾走,怎么能不惊动人呢。蓝曦臣才要借着火把亮光问他怎么回事,看到他怀里晕过去的人和身后思追抱着的衣服包早已明白了八分,迅速安排道“忘机,你先将魏公子送回静室。巡夜的人继续注意防卫,其余人都回去休息。”转身又对蓝启仁说“叔父,您也回去休息吧,魏公子如何,我去看看,明日再让忘机给您回话。” 蓝启仁也看出了大概,极宽容的没有生气,只是捻须点头,安顿蓝曦臣道“顺便问问忘机,一力争取要操办婚事,怎么又没了消息。” 蓝曦臣点头应了,躬身与他道别,才急步往静室赶。魏无羡已经被安放在床榻上,见他进来蓝忘机一脸焦急求助看过来道“兄长,魏婴他……” 蓝曦臣点头,搭脉诊了半晌,凝眉道“从脉象看无甚大碍,寒气入体,驱寒保暖即可。只是……” 还没说完就被蓝忘机打断,转头对现在榻前的两个孩子说道“思追景仪,阿暮交与你们照料,若真活不了,就找地方葬了,去吧。” 心里明白这是支开自己,两人对视一眼,施礼出去。蓝忘机见他们走远,才压低声音说“兄长,你说吧……” 蓝曦臣心头已然豁亮,叹气道“寒邪积于表里,不足为虑。只魏公子脉象与我先前所诊竟然相差如此之大,那番他伤重昏迷虽脉细如丝,但脉起落搏指明显,是伤重失血,阴血不足脉管不充盈之故。如今却……” 似乎是要更确定一点,蓝曦臣二次搭脉,又细细诊了一番,越诊眉头蹙得越厉害,声音也有些沉重道“忘机,这是怎么回事?脉数大而无力,这是内脏阴阳失衡产生的虚症,魏公子他这是……” 饶是在魏无羡和孩子们跟前还能克制,在自己哥哥前蓝忘机便再也忍不住心中剧痛,哽咽道“这大概是献舍之术的反噬,温宁给的医书上记载的也并不详尽,只知舍身咒一解,这具身体便由被献舍之人支配。可魏婴他前世失了金丹,这具身体的主人莫玄羽又修为极低,还未结丹,所以……” “失了金丹?!”蓝曦臣几乎惊住,失声问道“怎么回事?” 蓝忘机沉痛闭眼,半晌才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兄长,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治魏婴,待我慢慢与你说……” 蓝曦臣确实是被吓了一跳,险些忘了更重要的事,点头道“抱歉忘机,此事着实令人心惊……魏公子表症无事,你将浴桶放些温热的水,再放几味驱寒的草药进去,泡一泡发一身汗便好了。” 蓝忘机点头去准备,蓝曦臣盯着榻上昏迷的人心道:令玄门百家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居然没有金丹?……脉数大而无力。虚阳外浮,阳气不能入于阴,而向外浮越,这无根之火,如那无油的灯火样,快熄灭之前,火焰要向上窜几下,显得特别明亮,可是很快就灭了。那快消失的虚阳向外浮越,使脉形浮大而数,但散乱无根,即无力,又不均匀。这,这是人将死亡的先兆啊……魏公子,我知你以这样的身体底子撑着有多辛苦,可若你这一次熬不过去,只怕忘机他,当真要随你去了……人皆有私心,就算是为了忘机,我也一定倾尽所有救你,只盼你看在忘机一片痴心的份上,眷顾着他,不要轻言放弃…… 没有医学知识,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见谅。 写哭了怎么回事? 第202章 朝露 1 蓝忘机行动极快,草药也是云深不知处常备着的,只一会,浴室里便水汽蒸腾,隐隐有艾草的味道飘散出来。顾不得擦汗,蓝忘机赶回榻前,迅速脱了魏无羡身上衣物,抱他放进浴桶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蓝曦臣想帮一把手都没找到机会。跟着他进去,蓝曦臣忍着心痛问道“忘机,你先别急,表症易解,棘手的是脏腑阴阳失衡造成的虚症。你方才说魏公子早就失了金丹,也就是说他驱动凶尸傀儡时全身没有一丝灵力?全靠心神撑着?” “嗯”蓝忘机点头,眼神却似胶在魏无羡脸上,一刻也不想离开。蓝曦臣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若魏公子不曾跌入诡道,只怕修为,当真可算睥睨天下,一骑绝尘,令我等都望尘莫及…” 泡进浴桶里,魏无羡身上才慢慢有汗渗出来,蓝忘机一边拿了帕子轻轻擦拭,一边忍着心痛低声道“就是因为失了丹,又被丢进乱葬岗,才逼得他驱使怨气为己所用。修诡道,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金丹?”蓝曦臣如梦初醒道“忘机,魏公子失丹总有因由,你可知晓?” 蓝忘机顿了顿,恨恨点头道“江晚吟!” 蓝曦臣脑中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江家被灭门后,他将自己的金丹给了江宗主?怪不得,观音庙那晚,江宗主冒雨前来,还说了那一番奇怪的话。魏公子说就当他还云梦江氏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蓝忘机点头不语,蓝曦臣思忖片刻,似下了决心,沉声道“阿湛,事到如今,我必须要跟你说实话,魏公子此番,从脉象看来,凶险万分,就是小心养着,只怕也……” 蓝忘机盯着魏无羡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悲痛看向他哥哥,怆然欲泣道“不会,兄长,我已想到办法了……温家有熔丹之术,将莫玄羽的丹熔了,换我的给他……” 蓝曦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慌乱,急道“阿湛,换丹何其凶险,就算将莫玄羽的丹熔了,就算将你的换上,你能肯定以魏公子现在的身体扛得住再一次换丹的剧痛吗?!” 第299章 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先前悲痛的眼神慢慢失焦,变得平静悠远,伸手抚上魏无羡慢慢红润起来的脸,蓝忘机喃喃道“那就只好应了那句生同衾死同穴……” “阿湛!”当真怕什么来什么,蓝曦臣见他心灰意冷,又急又怒道“你说什么胡话!你先前答应我的难道都忘了吗?况且,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莫玄羽体内不是有丹元吗?只是修为低了些罢了,也就是说魏公子体内灵气和怨气也并不是不能共存,只消找到能够共存的方法不就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蓝忘机关心则乱,只想到没有找到重修丹元的方法,却不曾想过灵气怨气和谐共存这个办法。似是燃起希望,蓝忘机眼神清明晶亮,激动盯着他哥哥道“兄长,此法可行吗?” 蓝曦臣刚才完全是情急生智,就怕他灰心丧气。仔细一想,自己也好像并没有令灵气怨气共存的办法,遂沉默不语。蓝忘机沉吟片刻摇头道“可是兄长,莫说尚不知此法为何。就是有,恐怕叔父也……以前魏婴提过灵气怨气一说,叔父当堂震怒……” 见他已经乱了方寸,蓝曦臣起身过去,轻拍他肩膀安慰道“只要能救人,就是好法子,更何况,不光是救魏公子,也是救你,叔父他,不会阻拦的。” 蓝忘机平复了些,点头道“是。是我冲动了,兄长勿怪。” 蓝曦臣放心了一些,点头道“见你方才支开孩子们,此事恐怕魏公子也瞒着你吧?他怕你知道了担心,所以,你万不可灰心丧气,既然有熔丹之法,就有修丹之法,只是我们还未找到罢了。你将那本熔丹术给我,我去研习一番,再找找咱们藏书阁里的古籍,一定会有办法的。” 蓝忘机眼含愧疚道“此事该是我去办,却要辛苦兄长,我……” 蓝曦臣疼爱拍拍他的头,含笑道“于琴艺上我比不过含光君,论医术我可很是骄傲的,你就别跟我抢了。而且白日里跟你说过的,这段时间宗族里的事交给你,我抽身闭关躲一躲懒,你若过意不去,就当你替我管家,我替你想办法吧……” 二人说定,蓝曦臣又替魏无羡施了一回针方才回去。蓝忘机适才替他脱衣服时,见他腿上磕破了一块,一边拿了止血化淤的药油替他慢慢擦拭,一边心思飞转:兄长适才说到灵气与怨气和谐共存,或许还真有一个办法,只是身为正道弟子,却修诡道之术,恐怕要给姑苏蓝氏招来灾祸。不过也无妨,魏婴早就说想与我四海云游,哪家也不靠,哪怕为他自成一脉,脱离姑苏蓝氏,也不是不可以…… “蓝湛……”将到四更天,魏无羡才幽幽转醒,蓝忘机一直睡不着,借着灯光守在榻前查看古籍,听他唤人,忙起来应声“嗯,我在……” 蓝曦臣的法子很管用,临走又行了一回针,魏无羡身上寒气皆被驱散,恢复温热的触感。蓝忘机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凉凉的也没发烧,放下心来,温柔问道“可有哪里不适吗?” 魏无羡蹙眉动了动腿,哑着嗓子说“我腿怎么了?” 蓝忘机忙按住他道“疼吗?你适才摔倒磕破了一块,我刚擦了药油,别乱动。” 魏无羡依言停下,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从彩衣镇回来,要去后山做什么……”说完又凝神回想,蹙眉问道“蓝湛,我们要去后山做什么呢,我怎么……脑子乱得很……” 蓝忘机眉头一跳,忙附身将他拢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安慰道“无事,寒邪入体,就会头疼头晕,好好休息就好了。无事……别怕……” 说是安慰他,不如说也是在安慰自己,若蓝忘机此时有心情听一听自己的声音,也定会被这轻颤不止的两句话吓到。魏无羡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任他紧紧抱着,吃力道“蓝湛,轻点,喘不过……气了……” 蓝忘机忙松开他,温声道“对不住,我……要喝水吗?” 就着他手里喝了两口,魏无羡方有气无力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睡一会就好了……”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轻笑道“这么晚了,就别看书了,上来睡一会,明日再看。” 并排躺着,谁也睡不着,魏无羡摸到他手,蓝忘机马上紧紧回握住。魏无羡失笑,轻声问他道“蓝湛,我方才做了个梦,你要听吗?” 蓝忘机干脆侧身将他揽进怀里,点头道“嗯。” 魏无羡靠在一片檀香清冽里,闭着眼娓娓讲述道“我梦见百凤山了,是我回来以后的样子,想回到十多年前的百凤山去看看,能不能遇见那个偷袭我的蓝二哥哥。想着如果能遇见,我就将计就计,顺道讹上你,让你对我负责。我也不修什么诡道了,天天像现在这样,赖在云深不知处混吃混喝,想想都觉得美好……” 本来确实是个很美好的梦,听在蓝忘机耳朵里,却有着涩涩的苦意。温柔揽着他,蓝忘机含笑道“当真吗?只怕你知道了,要与我打一架才罢休。” 魏无羡笑道“蓝湛,你还真了解我……”抬手摸黑勾住蓝忘机脖颈,魏无羡满含愧疚道“蓝湛,以前,我不知晓自己心意,好多次,都惹你生气,令你失望了吧?” 蓝忘机摇头不语,魏无羡继续道“本想着今生什么都不管,好好陪着你,我却也没做到,在意江澄金凌,在意姑苏蓝氏,唯独忘了你的感受,我真是……” 后悔得握拳要砸自己脑袋时被蓝忘机一把攥住,拉到自己唇边轻吻了一下,温柔道“不怪你,我知你心中纠结,不怪你。” 第300章 魏无羡喉头发紧,噎着嗓子问“那两只兔子,死了,是吗?一只叫阿朝,一只叫阿暮,陪了你十几年的兔子,死了……” 紧拢住他因压抑哭泣轻颤不止的身体,蓝忘机温声安慰道“兔子寿命最长不过二十年,这两只也算寿终正寝,况且它们一直相依相守,能一起死去,也是心之所愿。” “蓝湛……”魏无羡吞下哭腔,挣扎着坐起来,正色道“咱们成亲吧蓝湛,越快越好……” 蓝忘机呆住,连起身也忘了,就那么看着他瘦削的身影拢在窗口投进来的月光里,蒙上一层似有似无的光晕。蓝忘机不是没想过成亲,他从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魏婴这个时候提出来,是因为看见兔子想到自己,想要让我此生没有遗憾吗? 见他呆呆的不说话,魏无羡猛的倒下来,扑在他怀里,一边手忙脚乱扯他中衣的带子,一边急道“听到了吗蓝湛,咱们成亲,等不了了,就现在!” 羡羡不会死,他们还要自立山头呢,给我寄刀片的收回去好吗?乖 第203章 朝露 2 本就是阴阳失衡造成的虚症,蓝忘机自然不能任由他乱来,回过神来,便抓住他乱动的手,拢在怀里安慰不止“好,成亲,乖,别急……” 魏无羡纵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也被他哄得平复下来。安静靠在蓝忘机胸前,耳朵里尽是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伸手覆在蓝忘机心口处,魏无羡低低说道“蓝湛,你之前说要大操大办,怎么个操办法?” 蓝忘机心依旧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多年夙愿达成的激动,还是害怕再一次失去的心痛,拢着他的手臂都有些轻轻颤抖,听他问起,遂诚恳答道“广发请柬,昭告天下” 魏无羡心头暖暖的,如同春日里的薄雪,被暖阳一照,便湿答答的要融化掉。轻轻抚上他的脸,魏无羡笑道“好,都依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蓝忘机反而不放心起来,魏无羡现在说话的语气,好比将死之人努力实现未达成的夙愿,只求不留遗憾,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回光返照。问灵十三载盼回来的人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与自己说话,个中痛楚,他如何能忍得住?说实话他们都不是惧怕生死的人,只是靠回忆活着实在太难,他不希望自己更不希望魏婴再遭受一次。不过经晚间蓝曦臣提醒,他心里已然有了盘算,这一次,真正的同命相连,能活便一同活,活不了便一起死…… 好声好气哄了半天,魏无羡才沉沉睡过去,蓝忘机瞥一眼窗外,已有淡淡的天光洒进来。无心再睡,蓝忘机起身洗漱整理毕,又在卯时起作的晨钟响起时准确捂上了魏无羡的耳朵。轻轻开门,蓝忘机踏进清晨尚带着凉意的天光里。 蓝曦臣昨夜走的时候知会过他,要他今日去蓝启仁处。绕道先到弟子居所,思追景仪一众弟子皆已起来,靠墙摆成一排正做早课。见他过来,忙下来施礼问安,蓝忘机颔首回了,便沉声喊道“思追过来。” 许是经了昨日那番心痛,思追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哑着嗓子施礼道“含光君……阿暮,它也……昨夜便去了,怕您和魏前辈难过,所以没有回禀……” 蓝忘机似是早就料到了,沉声点头道“去葬了吧,莫让魏婴看到……我去先生处有事商议,静室,你去照看着。” 思追点头去了,蓝忘机走了两步,复又回头,唤了一句“景仪”。景仪忙答应着过来,蓝忘机沉声安顿道“彩衣镇后街的薛记成衣铺,你可知道?” “知道”景仪点头答道。 “嗯”蓝忘机点头道“那就好,你下山去请薛掌柜上山一趟” “是”景仪应了,才要行动,就听蓝忘机又叫住他道“回来时带一筐枇杷,银钱记在静室的开支里”。 “是!”景仪领命去了,剩下的孩子都是同他们一般大的,有两个平日里跟着蓝曦臣听差,做些文书记录之类的活计,蓝忘机认得,便也开口吩咐道“你们二人去请泽芜君到先生的竹室一趟,其余人做完早课,便各司其职,尤其各处防卫,不可松懈。” 蓝忘机到竹室的时候蓝曦臣已然在那里了,蓝忘机知道那两个孩子不可能比自己快,那就只能说明蓝曦臣也一直为他悬着心,早早过来替他想办法说好话来了。感激对上自家哥哥疲惫的眼,蓝忘机问过蓝启仁安后便对蓝曦臣深深一揖。 蓝曦臣虚扶了一扶,温声问道“魏公子如何了?” 蓝忘机颔首沉声道“寒症已退了,多谢兄长。” 蓝曦臣叹气,掏出那本残破的《熔丹术》摇头道“我昨夜挑灯研究了一夜,果真只有如何熔丹,并无如何结丹的记载” 蓝启仁疑惑问道“熔丹?结丹?你们是要做什么?” 蓝曦臣沉声道“忘机,魏公子如何失丹,此时可以讲一讲了吧。而且,这本书只说用熔丹术化掉的金丹的人再无结丹的可能,却未说人为剖出丹元来的该当如何……” 已然明白了自家哥哥的良苦用心,蓝忘机点头,似是自己失丹一般面露痛色道“此事要从射日之征前说起,温若寒狼子野心,借口江氏对其不满,痛下杀手,灭了莲花坞满门……” 他说话本就不拖泥带水,复述起往事来更是简洁明了,句句切中要害。蓝启仁起先还蹙眉听着,后来便神色微动,面露不忍,最后已然满脸悲戚,捻须摇头叹息起来。 “莫玄羽体内虽有金丹,却因修为不够,难堪大用,如今之计,唯有想办法令魏婴体内灵气与怨气和谐共存。”蓝忘机说完这最后一句,蓝启仁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蹙眉沉思不语。 第301章 蓝忘机也不语,三人尴尬对坐,蓝曦臣只好打圆场道“忘机,魏公子当年剖丹之后便被扔下乱葬岗,身受万鬼撕咬之痛都能绝处逢生创立诡道,此番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叔父,您说是吧?” 蓝启仁不答,捻须轻叹道“忘机,以你所说呢?寻求灵气与怨气共存之道,这可是明目张胆与百家为敌。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此法可行,会有多少人弃正道不修,去走那怨气拿来便可用的捷径?况且……” “叔父!”蓝忘机躬身施礼打断他道“所谓正邪,究竟以何判定?魏婴虽已修诡道,却从未存过害人之心,反观多少所谓正道人士,却只会整日里蝇营狗苟。叔父,您从小教导我们存正道诛奸邪,何为正道又何为奸邪?若我们一身修为守护的是这样的正道,那这正道不要也罢!” 蓝曦臣生怕他又惹叔父不高兴,才要开口劝解,就被蓝启仁抬手制止。只见这位育人无数受人敬仰的老先生,不过才是知天命的年纪,却好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眼露不忍,摇头叹道“叔父一生循规蹈矩,从无逾越,却不曾想过,夜郎自守的后果便是被这浮名遮住双眼,到头来竟如井底之蛙般看不到外面风云翻覆人才辈出。罢了,终究是老了,忘机,你要救魏婴,或许并不是没有办法……” 兄弟俩皆是一愣,蓝忘机急道“叔父,您……” 蓝启仁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沉声道“蓝氏诸人皆对一段往事讳莫如深,可再不愿意提及,她也是为咱们姑苏蓝氏扬过名的前辈……” 蓝曦臣心头一跳,忙道“叔父,您说的是,蓝翼前辈?” 蓝启仁点头,继续道“外人都道我蓝氏弦杀术以一当百削骨如泥,可当年弦杀之术初创时,又何尝不是因其太过阴毒狠辣受人诋毁诟病?甚至当时盛传蓝翼前辈为创弦杀术沾染阴铁险入魔道,以至正邪难辨。所以灵气与怨气之争之容,早就有前辈替我们趟过水了,你所说和谐共存之道,或许并不是异想天开……” 蓝翼于姑苏蓝氏是个特别的存在,蓝启仁为后辈弟子讲学时,虽都有意回避她那样亦正亦邪的异类,却又无法绕开她创立的弦杀术。她就像一座满是荆棘的宝山,既让人神往也令人恐惧。 “而且……”蓝启仁顿了顿继续说道“蓝翼前辈生前与仙名尤在世的抱山散人是至交,抱山仙师仙名流传逾百年,都传她能活死人肉白骨,若能寻到她处,不管修复或是重塑金丹,只怕都无甚难处……” 听自家叔父说到蓝翼的时候蓝忘机心里就已经隐隐激动起来了,别人不知道,他和魏婴是见过蓝翼的,甚至阴铁的事也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当年她就说到过以一己之力重开阴铁封印,又以修仙之身镇压阴铁数十年,纵然结局令人唏嘘,可这不就是灵气与怨气共存的铁证吗?当年她势单力孤,又被家族和玄门世家所不容,会受阴铁反噬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魏婴身边有自己,也有很多愿意帮他的人,找到灵气怨气共存之道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还有抱山散人,这位隐世的仙师,虽没有人真正见过她,可晓星尘换眼给宋岚的时候不就是求助于她的吗?那至少证明十年前这位仙师还尚在人世,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她请她帮忙。 蓝曦臣也如醍醐灌顶,如梦方醒道“对,忘机,祖上有本《蓝氏家主秘闻术》流传下来,蓝氏不传之秘皆在其中,包括不能在弟子间传阅的,有关蓝翼前辈的那部分……” 蓝忘机整个人似都豁然开朗起来,胸中这几日遍寻方法无果的阴霾一扫而空,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尽快告诉魏婴这个消息,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叔父,我……我想尽快与魏婴成亲……”心中阴郁尽除,便脱口而出这句。蓝启仁与蓝曦臣皆是一愣,似是没明白他为何拐了这么急的一个弯。 蓝忘机隐隐有些激动,胸膛起伏道“魏婴昨夜与我提起此事,我知他是了我夙愿。可现下已然找到方法,我便,再无顾忌。” 小广告时间——“原创新坑《随遇而安》在爱q艺阅读发布,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那里看看呦” 第204章 大婚 1 静室里,蓝忘机前脚刚出去,听见阖门声魏无羡便醒了。膝盖到脚踝有些疼,似是昨夜里磕破的,已经被细细裹好了,依稀还能闻见化淤去痕的药油的味道。时值仲夏,天也亮得早了,卯时才过,就有浅浅的阳光射进来。床榻临着窗,抬眼望出去,天高云薄,晨光和暖,是个好天气。 他往常极少能这么早醒来,连与蓝忘机说好的一起早起做早课都在他数次赖床中宣告失败。不过今日,大概是心里装着事,一直也浑浑噩噩的睡不实,干脆起身。身上只着一件中衣,还稍稍大了些,腿上许是蓝忘机怕他碰到伤口,未着寸缕,不过亵裤和衣衫叠得整整齐齐,就放在他伸手可取的地方。 琴几的云纹香炉里,燃着平日里常燃的香,是白檀,这是蓝忘机身上的味道,不光是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沾染在他衣衫,床榻,书籍,甚至是与他每日形影不离的魏无羡自己身上,驱之不散的味道。琴几上除了琴,还有一管通体黑红的笛子,魏无羡最怕的就是收拾东西,管它是陈情还是随便,他顺手就乱丢过去,蓝忘机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帮忙收拾,自己不知道放在哪里的东西,蓝忘机也能很快的帮忙找到。 矮几边小炉子上温着茶水,这是蓝忘机雷打不动的习惯,魏无羡懒散惯了,不管什么时候冷的热的拿起来就喝,时间久了很容易伤脾胃,蓝忘机便时时操心叮嘱他别喝冷茶。 第302章 书几那边的架子上本来没什么东西,可江澄将随便还回来了,蓝忘机便专门放了剑架上去,又将随便珍而重之摆在上面,不理他说的又不用还专门供起来做什么的话。 一室朝阳里,闻着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看着满目两人日常起居的痕迹,魏无羡苦笑不迭:蓝湛啊蓝湛,以前我总觉得喜欢一个人便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从此纠纠缠缠,一刻也不得安宁。哪知道,你竟是个特别的,又闷又冷,却总能让我开心,让我任性,让我,舍不得…… 思追敲门进来的时候便只看到端坐在矮几旁不知坐了多久的他,来不及发愣,思追赶上来关切问他“魏前辈,您怎么坐在这里?好些了吗?身上有哪里不适吗?” 抬眼对上那双青涩却满含担忧的眼神,魏无羡心头一软,笑着安慰道“我没事,昨夜睡够了,起来醒醒神。” 思追却似丝毫没被安慰到,依旧一脸担忧道“昨天夜里您晕倒了……我,我好害怕……” 魏无羡这次倒是真心觉得高兴,摸了摸他头发,笑道“傻孩子,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嗯”思追隐掉泪水点头,拉过他手臂,将他那一截长出来的中衣袖子折上去,又用腕带仔细缠整齐。魏无羡抬手看了看,挑眉夸赞道“嗯,真不愧是含光君教出来的,连做这些事情都一样的一丝不苟。” “魏前辈……”无心回应他的夸奖,思追低着头,轻声道“阿暮,它……” 从他进来一直绷着脸忍着泪魏无羡便猜到了,可正如蓝忘机说的,它们相伴多年,一只死了另一只怎可能独活?定了定神,魏无羡扯出一丝笑,问道“葬在哪里了?” 思追嗓子噎噎的说道“后山,冷泉那里……” 魏无羡起身道“走吧……” 思追茫然抬头,眨巴着泪眼看他道“去哪里?” 魏无羡已经一边说话,一边径自往外走了“后山”。 “魏前辈”思追忙起身赶上他,阻止道“山上晨起露重,您才好了些,就别去了。或是,或是等含光君回来再一起去……” 魏无羡依言停住,蓝忘机去哪了他大概也能猜到,昨夜自己没头没脑说了那句话,也不知道听着的人是什么心情。轻叹了口气,魏无羡点头道“那便等蓝湛一起去……今日没帮我带早饭吗?我饿了……” “哦”思追还以为劝不住他,心里还在想办法,哪知道他今日竟如此听话,忙敛了心神回道“我以为您还没起身,拿过来怕凉了,您等一等,我这就去拿……” 魏无羡忙叫住他道“等一等……今日天气不错,我在廊下坐一坐,你帮我搬个蒲团出来……” “哦”思追回来,自怀里拿出一把钥匙道“蒲团无靠,坐着腰疼,我帮您搬把春凳吧,这是往年生的粗藤编的,可躺可靠,您坐着舒服一些。” 说着便熟练打开了左边耳房常年锁着的门,魏无羡先前一直以为这是蓝忘机盛放什么东西的仓库,哪知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靠内一张卧榻,榻前是竹制的矮屏风,靠墙一排书架,架上没有多少书籍,倒是大大小小的盒子有数十来个,再就是竹蜻蜓,草蚂蚱,拨浪鼓一类小孩子的玩具,临窗一张书几,却也无书,放着的是一只小巧的竹编篮子……思追一边躬身将门后藤编的春凳往外搬,一边叮嘱道“前辈您到廊下站一站,这里许久未住人,有些冷……” 魏无羡不动,蹙眉问道“这里是……” 思追早已手脚麻利将春凳搬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臂上还搭着一件薄绒的大氅。本是打算给他盖着的,哪知魏无羡站着不动,思追只好一边手脚麻利的把那大氅往魏无羡身上披,一边温声道“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屋子,含光君说里面陈设不用动,我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方便。” 魏无羡心里酸涩不已:自己不在的那段日子,这一大一小,是如何相依为命,互相看着对方活下来的。咽下苦涩,魏无羡问道“那你为何不回来住?” 思追温温笑道“我大了,该和其他的内门弟子一样住在弟子们的居所里,这是规矩。而且,这里的东西,含光君时常会翻看,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那样子清冷孤单,就像远离尘世的谪仙,我也不敢打扰。” 随手拿起一只草编的蝴蝶,魏无羡疑惑道“这个你居然还留着?你不是……” 思追摇头道“这是从义城出来后买的,当时就觉得您熟悉,似乎哪里见过,尤其是喝了您那辣肚子的糯米粥……哎呀,只顾跟您说话,忘了正事。魏前辈,您别呆在这里了,到廊下晒一晒,我去帮您拿早饭,吃完了再说……” 望着疾步而去的孩子,魏无羡失笑,摇头将他的小玩具放回去,伸手抚过架子第二层一排十几个一尺见方的盒子,顶头的盒子上木料已经有些陈旧了,推算时间估计也在十年以上,其他的新旧不一。抬手打开其中一个,里头是一沓云纹纸的手札,扉页无名,只记着年份,上写“庚子年”。抬手拿出来,分量还不轻,足有三寸薄厚,扉页字迹很熟悉,看力道像是蓝忘机的手笔,却又不是他常写的隶书。“难道是思追写的?”魏无羡心下疑惑,才翻看了一页便登时僵住,只见那页端端正正写着“ 与羡书 婴今日安否? 时值庚子春,除夕夜。云深常年清苦,除夕之夜除祭祖挂灯外与平日并无区别。依稀记得汝提及云梦除夕热闹非凡,终究未能忍住,星夜御剑前往。 第303章 果真如你所讲,灯火通明,烟花绽放,亮如白昼。无怪乎汝性子张扬活泛,于这一方火热天地中长大,当真无忧无惧。 汝已离去四载矣,吾日夜精研问灵之术,皆无所获,心焦不已。今日除夕,世人道团圆团聚之日,吾却不知汝身在何处,何时才得团聚? 许是云梦喧闹,吾于小丘奏十余遍《问灵》,超度亡魂有三,皆不知汝消息。却也无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是吾用心不够诚恳尔。 回程带云梦糕饼与阿苑,彼甚爱。吾尝之,确比姑苏所卖甜些,汝幼时,是否同类于尔,喜食这般滋味? 庚子年丁丑月丁卯日 湛书” “与羡书?与羡书……这是,给我的?蓝湛写的?可是这字迹……”魏无羡喉头哽住,颤着手又翻了一页。果不其然,依旧是“与羡书,婴今日安否?……庚子年丁丑月戌辰日” 第三页“与羡书,婴今日安否?……庚子年丁丑月己巳日” “这是蓝湛给我写的信?每一天……”眼中的泪已然控制不住,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弃了这个盒子,魏无羡又颤着手打开了旁边的一个。一样的云纹纸,一样的字迹,扉页写着“己亥年”,拿出来打开,第一页同样写着“与羡书,婴今日安否?……己亥年庚寅月辛卯日” 已经不只是流泪了,魏无羡只觉心口都被人剜去一块,痛得几乎站立不稳。 将手里的手札贴在心口处,魏无羡靠在书架上缓了缓:这里有十几个这样的盒子,若每一盒都是一年的手札,那就是说自从自己身死魂消,蓝湛便日日都将心中思念,忐忑,不安与盼望,写在这一尺见方的纸上?而且这字迹,是我前世的写法啊,蓝湛还老是说我明明手腕力足,却偏生不好好写…… 不顾眼睛已经被泪水淹没模糊不清,魏无羡调息稳住心神,弃了这一盒,一口气将剩下十三个盒子依次打开。 壬寅年 癸卯年 甲申年 丙戌年 丁亥年 戊子年 己丑年 庚寅年 辛卯年 壬辰年 癸巳年 甲午年 乙未年 “壬寅年……是我死的那一年……”周身似乎都被抽干了力气,魏无羡靠着书架滑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喃喃流泪“也就是说,自我身死到今年,除去蓝湛卧床那一年,十五年,一年都不少,日日写,一日都未曾断过……” 已经全无力气哭了,魏无羡就那样呆坐着,人人都知道含光君逢乱必出,问灵数十载,可又有谁知道面如冰霜古井无波的蓝忘机生生将一腔热血都洒在这一尺见方的盒子里?脚边是被他带落下来的一沓,扉页不知哪一年,随意翻开的一页上写的是“ 婴,今日安否? 今日路过山门外汝当年藏酒坛那树,恍惚间似看到汝当年喝酒犯禁之趣事:夜归者不过卯时不允入内,吾当日掌罚,不允汝入内,哪知汝竟以酒贿赂,汝可知云深禁酒,实是罪加一等。 汝当年语出惊人处不可谓不多,竟言立于墙外喝便不算犯禁,唯汝喜说此歪理邪说。时年少气盛,抢夺酒坛,一时不慎被汝拦腰掀过,你我竟一起落出墙外,皆是犯了宵禁,后便一起受罚,一起养伤不提。奇也怪哉,当日只觉羞愤,如今想来,却甘之如饴。 山门外树,墙尤在,却只余吾一人在此,每思及至此便不由惶恐:现下吾尚能问汝寻汝,若有朝一日吾作古而去,恐此世间再无人知汝之名,再无人寻汝踪迹,思及痛极。 幸有吾思追,此子聪慧如你,雅正如我,行止守礼,好学勤勉,吾心甚慰,特将《问灵》之术传授于他,若吾有生之年不能得汝之踪迹,便将此任交付于他,吾百年之后,愿他继吾未竟之愿。 婴,若汝尚能贪恋红尘些许,稍作停留可好?若汝某日听得“魏婴安在?”,便是吾与思追寻你之暗语,万望回应 己亥年丙子月己亥日 湛书” “魏婴安在?……蓝湛,你竟早就藏了这样的心……若我不回来,你便一直这样问下去,写下去……怪不得只有思追修过问灵,你是打算等你百年以后,要他继承你的遗志,接着寻我是吗?” 思追提着食盒回来,不见院中有人,唤了一句魏前辈也没人应声,慌忙跑进来时便看到他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眼中的泪早已干了,只余几行泪痕挂在脸上。架子上的盒子全都被打开了,里面手扎,有些翻动过,有些被拿出来了,还有一本被他抱在怀里。思追吓了一跳,毕竟昨夜亲眼看见他晕过去的,现在这副仿若丢了魂魄的样子,简直比昨夜还要骇人。 仿佛怕碰碎了他,思追轻轻晃晃了他胳膊,轻颤着问“魏前辈……魏前辈……您,您这是怎么了?气血运行还通畅吗?经脉走差了吗?您别吓我啊……” 魏无羡眼神空洞,盯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闭眼调息片刻,半晌才吃力挤出几个沙哑的字“你,学问灵,学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见他还能说话,思追跳出来的心回去了些,心有余悸般拉他道“您先起来,地上凉……” 魏无羡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两个眼睛紧盯着他要答案,思追无法,只好用大氅将他裹紧,温声回道“我学的第一句问灵,是,是魏婴安在?” 早已知道是这个答案,多嘴问一句不过是自己心里的执念:“魏婴安在?魏婴安在?……”魏无羡闭眼喃喃,涌出的泪如没有个穷尽,思追拿上帕子连同自己的衣袖擦都擦不干净。 第304章 “蓝湛在哪?”声音更沙哑了些,魏无羡猛地拉住思修的手臂问。 “在竹室……一早说找先生有事商议……”思追顺势将他拉起来,又怕他站不稳,忙将自己肩膀递过去让他扶着。 “带我去……”魏无羡径自带着他往外走。思追忙拦道“魏前辈……您这样……您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含光君过来就是……” “不!这一次,我要自己走过去……”魏无羡脚下丝毫不停,思追无法,只好全力扶着他往竹室去。 “蓝湛,谢谢你,在原地等了我十六年,这一次,我要自己走过去……向你走过去!” 这一章难的是查年份,我快被绕晕了,啊啊啊啊啊! 小广告时间——“原创新坑《随遇而安》在爱q艺阅读发布,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那里看看呦” 第205章 大婚 2 思追扶着魏无羡一路急匆匆过来,也招来不少目光,还有两个惯常跟着思追的少年,一起过来帮忙扶着。 “含光君还在竹室吗?”思追顾不得自己额上生了薄汗,急匆匆问从竹室方向过来的人道。 “是,含光君和泽芜君一早就过去了,此时还未出来过呢”被问到的弟子停下来问他道“魏前辈这是怎么了?” 除了身上没什么力气,魏无羡没觉得自己哪里看上去不对,反而心情激昂得很,恨不得一步跨到竹室去。他心道:真是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小玩意儿,多少理解一下老祖现在急切的心情,走得再快一点吧。 都知道自家含光君和泽芜君一早就在先生房里谈话,前来回事的人聚了好几个,却都不敢贸然打扰,皆敛着声气候在竹室外面的廊檐下。见魏无羡裹得个粽子样,被一帮孩子半拉半抱簇拥着过来,都吓了一跳,窸窸窣窣议论了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见魏无羡就要闯上去踢门了,一人忙上来拦道“魏公子,先生与家主在商议要事,您有什么……” 这是蓝曦臣手下账房的管事,也是族里与蓝曦臣蓝忘机同辈的兄弟,名蓝泽,字青毅,排行第五,平时孩子们都叫他五叔。他有资历有能力,又深得蓝曦臣信任,自然也敢上前来拦一拦这位与自家含光君关系匪浅的魏公子。 可根本等不到他说完,思追已然开口打断他道“抱歉五叔,魏前辈有很重要的事……”本想解释,心里一急,干脆也不管会不会犯家规了,扬声喊道“含光君……泽芜君……” 蓝青毅忙制止他道“思追a你这孩子,平日里得人喜爱,怎么这会不懂规矩起来了……” 吵嚷声中,门吱呀开了,映出的是蓝曦臣疑惑的脸,眼见门外聚了一堆人,何事二字还未问出口,就被大氅裹着连面目也看不真切的人冲过去撞回屋里。 廊下一行人都吓了一跳,有赶着上去问一问家主有没有被这个莽撞人撞坏的,有担心魏无羡没人扶着站不稳的,也有摸不清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闹哄哄的都要往门前挤。 思追眼看着魏无羡将倒不倒时跌进了急匆匆奔过来的白色身影里,心上一松,也顾不得想该不该把里面先生和泽芜君摘出来了,反手带上门,将一众看热闹的脑袋全部关在门外。 不由分说撞进来一个裹成熊样的人,蓝曦臣惊得忘了去扶他一把,蓝启仁也惊诧得起身,抬手指着他生气,却又生生将“成何体统”四个字咽了下去。连平日里不动如山蓝忘机也乱了手脚,扑过来接着他,手忙脚乱将他从大氅里往外扒“魏婴,这是,这是怎么了?” 魏无羡被思追照料着裹了大氅,又疾行了一路,早就热得满身满脸都是汗,额上碎发糊了一脸也抽不出手来拨开。好容易探出头,迎面便看见蓝忘机焦急的脸,这一路上心里想的说辞全都忘干净了,只蓄着泪,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蓝湛,我,我来了……我们成亲……” 饶是扛过观音庙那惊天表意的大场面,蓝忘机也不由愣了一瞬,点头道“你昨夜说了,我正与叔父兄长商量此事,许多东西需要准备,约莫半个月……” “不,我等不了!”魏无羡终于从复杂的大氅里抽出手来,拉着蓝忘机胳膊怆然欲泣,摇头拒绝道“就今日!” “今日?”蓝忘机脑中还回想着他那句“我来了……我来了……”,懵着脸道“今日恐怕来不及,要三书六礼……要……” 似是被热得不轻,魏无羡眼中水汽蒸腾,碎发也乱糟糟粘在脸上,摇头道“不要,不要,不要什么书,也不要什么礼,我只要你……” 蓝忘机心如同被悬得高高的丢进温水里,既被他的不着边际轰得战战兢兢,又被他的热情真挚熨得服服帖帖。愣了一瞬道“为何急成这样,至少要批个好日子……” 魏无羡抹一把脸上水汽,脱口道“今日天高云阔,定是好日子!”“一日也等不得吗?”蓝忘机呼吸急促起来“我吩咐了景仪去请裁缝,总要给你做身新衣袍……”魏无羡吸吸鼻子,抬起自己长出一截袖子的中衣,先前思追整理好的,这一路拉拉扯扯中早就散了,晃了晃,献宝似的说“这件就不错!” 蓝忘机总是不愿委屈他,原本想着等他身体好一些,该遵的规矩该行的礼,一个也不少的操办,成亲也要风风光光的成亲才好,哪怕他自己不事张扬,也得借机告知玄门百家,魏无羡从此是我姑苏蓝氏的人。 不曾想心中计划被生生打断,蓝忘机脑中也乱哄哄的没了头绪,只盯着他说不出半个字来。倒是魏无羡理智回来了几分,稳住心神,扯着他袖子认真道“蓝湛,你听好,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故意添乱,先前说婚事暂且搁置也根本不是因为别人,不是江澄也不是金凌,谁也不是,是我自己,是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怕连累了姑苏蓝氏,也怕欠着别人什么……是我的错,蓝湛,你等了我这么多年,甚至做过为了我与仙门世家为敌的准备,我不该忐忑的,与天下人为敌的事我不是没做过,这一次又有什么好怕的……” 第305章 蓝曦臣见证全程,也忍不住眼眶发热。由衷为弟弟高兴,也欣慰他们两个人终于不再是追逐跟从的关系,而是从此相向而行,再无桎梏。 “叔父”蓝曦臣隐去泪意,含笑唤道“祠堂七伯那里,就劳烦您走一遭了。若不请外人,今夜礼成,应当来得及……” 蓝启仁明白他意思,沉吟着往外走,魏无羡方才醒悟道“蓝先生,泽芜君,真是对不住,……” 蓝启仁背着手无话,蓝曦臣温和笑道“无妨。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们也得习惯魏……习惯阿婴你时不时出其不意的惊喜才是。” 魏无羡本来脸上讪讪,又听闻他亲密无间唤自己阿婴,眼中的泪便又一次往外涌。蓝曦臣冲他点头道“别难过,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对。忘机,别呆坐着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你也该带阿婴回去整理一番,去见见父亲母亲啊。” 门外的人还候着呢,蓝曦臣满含笑意出来吩咐道“各位管事上前,今日所有事暂且搁下,全力准备夜里婚宴……周采办,速与厨房管事商议,定出婚宴菜式所需,安排人下山采买。张统领,守好各处明哨暗哨,谢绝外客来访。青毅跟我来,其他人速去准备!” 角楼的钟响了三响,这是几处管事碰头议事的钟声。原本静谧的云深不知处顿时热闹起来,虽说赶时间能省的就省略,可蓝曦臣还是想尽量不要让他们留下遗憾。 领着蓝青毅行至古室,吩咐他拿新帐子将静室纱缦换成一溜簇新的红色,再将日常备着的蓝忘机的新衣挑两套颜色稍显的送到静室,最后才指着一个落锁的箱子道“这箱东西曾经以为一辈子也用不到呢,没想到,终究还是用上了……” 蓝青毅已然明白了,躬身领命道“泽芜君,纱帐换起来容易,只是这衣裳,颜色会不会素了些?” 蓝曦臣笑道“素便素吧,没时间做新的了。现成买的,也不知有没有常备着的合身。青毅,着人将这箱东西也搬到静室去,你眼尖,再看看那边还差什么,好尽快准备。” 一时间他们两个倒成了最闲的人,蓝忘机将他抱回静室,已经有蓝曦臣安排的人在那里洒扫除尘,屋内半旧的蓝色帐缦皆被换下,换成醒目喜庆的红色。床榻上是两套新衣,领口袖口皆绣着卷云纹,大概是做来参加什么喜庆宴会的,不是常见的白蓝相间,而是像夹杂了金线般的白色面料,在暖阳里熠熠发光。 蓝忘机没心情欣赏这些,径自将他抱到浴室。魏无羡出了一身的汗,又流了那么多泪,是该好好洗一洗才行。靠在浴桶里,魏无羡眼睛亮亮盯着他道“蓝湛,我方才说的话……” “我信”蓝忘机拉过他手道“你腿上有伤,要快些洗。等下去见过父亲母亲,然后,我们就成亲。” 魏无羡终于体会到溢于言表泛滥成灾这种听上去很玄的词语是什么意思了,就像他现在一样,满心都是期待,之前万分担心的事情这会压根就想不起来。一边期待,又一边后悔,若是早早就应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赶趟。 “在想什么?”蓝忘机动作很快,一边帮他擦洗头发,一边温柔问道。魏无羡反手抓过他的手,笑道“在想你每天伏案给我写信的样子。”蓝忘机动作停住,半晌才道“你看到了?”魏无羡含着泪笑道“看到了,不过方才心情太激动,没看完呢。钥匙给我,我要天天看。”蓝忘机失笑,拉过他伸出的手掌放在自己心口处,温柔道“不用天天看,都写在这里了。” 蓝家的先人都葬在云深不知处五里外的梵音山上,那里也是蓝氏先祖最初修行的地方。两人整理好,都换了素净衣裳,满眼肃穆跪在一处坟冢前。蓝忘机替他燃了香,跪拜过,恭敬道“父亲母亲在上,不孝男忘机携魏婴来拜。先时男已将魏婴八字化于二老灵前,今日大吉,男与婴欲结为道侣,望父亲母亲见证。” 说完又拉着魏无羡叩拜三次。魏无羡疑惑问道“蓝湛,你何时将我的生辰八字告诉你父母……啊,呸,告诉给父亲母亲了?” 见他如此不文雅的改口,蓝忘机失笑,伸手将他拢在怀里道“刚回来那晚,你睡熟了。” 魏无羡吐吐舌头,忙又低头拜了一拜道“二老莫怪,莫怪……” 待他们回了云深不知处,这里早已换了一番天地,魏无羡不由称赞蓝曦臣御下有方,只见平日里清雅的仙山此时已然热闹起来,各处建筑灯火通明,尤其静室,红帐红灯红喜被,里里外外被装扮得格外喜庆。 景仪也回来了,与思追等在静室门口。魏无羡看着盯着自己笑的两人,含笑问道“笑什么?又不是你成亲。” 景仪欲说什么,被思追一把拉住道“哦,泽芜君说了,等二位前辈回来就快些换衣裳,他和先生都在祠堂等着呢,不能误了吉时。” 床榻上先前放着的是两套月白衣衫,此时却已经换成了两套大红色的男子喜服。蓝忘机疑惑看一眼,景仪忙赶上来道“含光君,您让我去请薛记成衣铺的掌柜,哪知半路遇上咱们家下山采买的人,知道没备下喜服,薛掌柜便回去将他店里现成的取了两套,魏前辈那套还稍稍改了改,您试试吧,应当合身的。” 虽心里有疑,也没时间深究,蓝忘机先帮魏无羡换了他的,左右看看,除了稍微肥大些,确实还算合身。又换了自己的,也看不出不对来。 自蓝忘机身上那片红色映进眼眸的时候,魏无羡心里便突突突突的跳起来,心道:怪不得许多出嫁的女子“含羞带怯,彷徨失措”,蓝湛这般风华绝代的人,要与人携手一生,莫说姑娘,就是我堂堂夷陵老祖,也恍惚如在梦中。 第306章 顺了大红灯笼的指引,一路往祠堂去。时间虽赶,该准备的东西却一样也没差,蓝启仁蓝曦臣和一众前辈都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来了,都一脸和善笑意盈盈,暖得魏无羡一路忐忑的心安稳下来。 蓝氏嫡系子孙成婚是件大事,蓝曦臣以家主身份占了上首,燃香祝祷道“先祖在上,蓝氏先祖安第九世孙湛,与云梦江氏魏公长泽君之子婴,同心同德,共盟侣誓,从此互助精诚,白首永携,望先祖见证”说完先叩拜三次,才转身对魏无羡道“阿婴,时间赶得紧,来不及等斋戒三日再为尊先君先慈立尊位了。曦臣既为忘机长兄,也忝为汝长兄。大哥斗胆,越俎代庖替你制了两块尊位,但阳上人那处实在不敢代劳,只好留着等你回来添。快净手焚香,添好了,要拜天地父母了。” 他声音一贯的温润和煦,如初夏的风,一句一句钻进魏无羡耳中,暖得他生生沁出泪来,蓝氏家主,以自己兄长身份替自己制了父母灵位,魏无羡心中感慨无以言说,喉头哽住道“多谢,多谢兄长”。 果然面前灵位除了蓝忘机的父母外还有两块,写着先考魏公讳长泽府君之灵位和先妣魏母藏色散人之灵位,两块尊位左下角都空着。身旁已经有人端过净手的柏枝水,魏无羡冲蓝曦臣颔首致意罢,恭敬净手焚香后,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笔添自己的名字“阳上……孝子……” 许是他们修仙问道的不在意这些,也或许是他自己四散飘零惯了,哪怕之前祭奠父母他也是朝天边嗑个头敬杯酒。 蓝家这样隆重接纳他的仪式,生生让他把生死归属这个问题想了个透彻:虽两世为人,却从来没有想过百年以后有没有替我奉一座灵位的人,而现在,这样的人出现了…… 见他捉着笔出神,蓝忘机靠过来,将他提笔的手握在手里,接着写道“阳上孝子魏婴,蓝湛奉祀” 两人对着四块灵位恭恭敬敬磕了头,一直不发一言的蓝启仁方起身道“蓝氏先祖出身庙宇,没有那些个俗礼,拜了父母祖先便算是礼成了。忘机,叔父没有其他的心愿,只盼你二人时刻铭记尔等初心,相携相伴,白首同路。” 思追听闻蓝启仁说了句礼成,便再也忍不住,扑过来倒进他们怀里哭道“含光君……魏前辈……我……好开心……”围在一旁的一众孩子也哭哭笑笑闹作一团,景仪吸吸鼻子,扬声喊道“礼成啦,开宴咯!” 这是我写过最难的一章没有之一!!!感情怎么宣泄?怎么安排不矫情扭捏?连怎么写灵位我都百度了一个多小时..... 第206章 礼成 1 虽说活了两世,魏无羡统共也没参加过几次成婚礼,心里想着就算云深不知处规矩再多也不至于在自家人的婚宴上弄一桌子苦菜吧? 果不其然,除了多加了几道寓意喜庆祝福的甜点,与之前的家宴毫无二致,而且依旧没有酒。也没什么心思吃,魏无羡才坐了一会就开始捏腿挪屁股了,蓝曦臣看在眼里,端了杯水酒起身祝道“各位,今日是忘机和阿婴大喜的日子,在座都是自家人,就不在意那些虚礼了。大礼已成,咱们共饮此杯,愿他二人关雎和鸣,琴瑟谐声,共结百年之好。” 除了长辈,其他人都起身了,魏无羡也被蓝忘机拉起来,在大家祝酒声中喝了一杯。两人又单独斟了,回敬席上诸人。 其实魏无羡一整天脑中都是懵的,直到被送回静室,跌在满天满眼的红色里,他才真切感受到发生了什么:这大红的喜被,红烛,还有喜服……我成亲了?和蓝湛?我们俩是真正的道侣了…… 见他坐着发懵,蓝忘机温柔靠过来道“在想什么?” 魏无羡一把捉住他袖子急道“蓝湛,我们是道侣了!” “嗯”蓝忘机温柔拢一拢他碎发,笑道“同心同德,共盟侣誓,互助精诚,白首永携。魏婴,得你为侣,湛感激莫名,如今你我之名已连在一起,从此生死不离,今生不负此约” 魏无羡曾以为他见过最多最真实的蓝忘机,冷若冰霜的,热情似火的,熟睡的,酒醉的,甚至动情时难以自持的……可都没有见过现下这个什么都没做,只盯着自己说了句生死不离,不负此约就让他的眼泪溃不成军的蓝忘机。 见他落泪,蓝忘机心疼不已,温柔将他拢进怀里道“成婚是喜事,莫哭……” 让他别哭,其实自己心里也怀了好一番复杂滋味:仓促成婚并不是他本意,只是魏婴身受舍身咒反噬之苦,纵然已有了办法,也需知朝干夕惕,得越快越好。而且魏婴也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这般仓皇更多的是要了了自己的夙愿,这番诚挚深情,他又如何忍心推却。 压下心中酸楚,蓝忘机温声问道“要这般抱到天亮吗?是不是该喝杯合卺酒?” “要要要,自然要喝。”魏无羡自他怀里抬头,眨着水光晶亮的眼睛道。不知是屋内红烛映的还是如他一般满心欢喜激动的,魏无羡脸色泛着红晕眼睛也如盈盈秋水,跌在满目红云里,整个人好看的勾人。蓝忘机终是没有忍住,低头吻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道“良人如酒,为夫未沾一滴,已然醉了” 生生被蓝忘机逗得笑了,魏无羡牵他手行至堂前,原先放矮几的地方已被蓝曦臣换成了大一些的条案,供着红烛熏香喜饼还有镌着云纹的酒壶酒杯。拉他坐下,魏无羡斟了两杯道“蓝湛,那些好听的话今日也说够了听够了。我只想说,得你为侣,也是我此生大幸,魏婴感念。纵生死福祸,你我此生携手共担!” 第307章 寥寥几句听在心里,熨得蓝忘机悬了几日的心安定下来,眼眸灼灼道“嗯,生死福祸,携手共担!” 魏无羡只当是席间那种喝八十杯也权当解渴的水酒,入喉才发现居然是天子笑。还在疑惑,蓝忘机已然倒在自己怀里睡过去了,魏无羡顿时哭笑不得,已不知该称赞泽芜君办事牢靠还是心疼蓝忘机新婚之夜一杯酒就醉倒了。 心疼将他靠在自己怀里,魏无羡盯着蓝忘机的脸兀自惊奇:真是奇怪,纵然身着大红喜服,蓝湛竟也丝毫没沾染俗气,还是这么好看。就是这眉,为何还是紧蹙着?是在担心我吗?真是个傻哥哥,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遇见了你,怎么舍得轻易就死了呢。我一定想办法好好活着,陪着你,好不好? 似是心有所感,蓝忘机眼角眉梢染成一片红晕,迷瞪瞪睁眼看他,魏无羡停下摆弄他抹额的手,笑嘻嘻道“蓝湛,你醒啦?新婚之夜醉成这样,除了你,可当真再无其二。” 蓝忘机眼光迷离不清,蹙眉问道“新婚,之夜?” 魏无羡知他还醉着,指着自己故意逗他道“是的呀,新婚之夜,你和我,成亲了,我们是道侣了。” 蓝忘机茫然盯着他脸,委委屈屈道“成亲?我只想与魏婴成亲…” 魏无羡心酸不已,将自己的脸凑到他跟前,笑道“我不是魏婴吗?你好好看看。” 蓝忘机又盯了半晌,方嘟着嘴点头道不言。魏无羡疑惑,捧过他的脸道“嗯?知道是我怎么还躲?” 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嘟着嘴不看他道“只怕是我醉酒了发梦……” “不是发梦……”魏无羡心疼得不得了,猛然吻他一回,盯着他眼睛认真道“不是发梦,我就是魏婴,我回来了,与你成亲了蓝湛!” 猛然被他压倒在身下,蓝忘机眼睛越来越亮,连映在他眼里小小的自己也清晰起来,魏无羡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周身都像是跌进湍急的水流里,只想赶紧抓着什么可以令自己栖岸的地方。 蓝忘机酒后的吻有些急躁,也无平日里半分温存,仿佛失而复得般只想掠夺占有。魏无羡被吻得气喘吁吁,告饶不止道“蓝湛,等,等下……我方才,听到外头还有人说话……你……” 蓝忘机果然闻声停住,疑惑道“人?” 魏无羡趁机呼了好几口气,好笑道“是啊,许是巡夜的呢……” 话音还未落,就被结结实实抄起来,一阵风般被蓝忘机裹在臂弯里,下一刻便稳稳落在山门南边的屋顶上。魏无羡忙环着他腰站稳,惊魂未定道“蓝湛,你……你这是,发什么疯?” 蓝忘机不语,一手解了自己抹额,一手抓着他双手,面无表情绑在一起道“第一次……在这里打架……天子笑碎了,抹额赔你……” 魏无羡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边吃力试着挣脱,一边小声道“蓝湛,你疯啦?这可是云深不知处,若被你叔父知道你醉酒,夜游,还解了抹额,看不罚你……” 蓝忘机眼神一亮“叔父?” 手上抹额还未挣脱,就又被裹臂弯里落在另一片屋顶上,待魏无羡看清地势,眼睛顿时瞪得如同廊下的风灯,颤巍巍小声警告道“蓝湛,你不要命啦?!这是你叔父的房间!” 果然再小声还是引来了巡夜的人,从他们一个个大张着的嘴巴来看,魏无羡深觉自己还算镇定如常。不住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们别声张,蓝忘机却气他不看自己,拉了一把抹额,疼得魏无羡脱口喊了一声“啊呀!” 屋内烛火亮起,蓝启仁的声音传了出来“何人半夜喧哗?”。 魏无羡忙推他道“走走走,蓝湛,快走,被叔父看见,你就死定了!” “叔父……”怕什么来什么,魏无羡就怕他醉醺醺的开口,哪知他倒丝毫不怕,开口应了蓝启仁问话。 门很快开了,蓝启仁出来寻了一圈,抬头时才发现屋顶上的两人,惊讶道“忘机!你,你们……” 蓝忘机声音里居然听出些雀跃,足尖一点带了魏无羡落在蓝启仁面前,含笑道“叔父……忘机成婚了……携魏婴,拜谢……” 魏无羡已然放弃挣扎,羞赧认命间已被他摁住脑袋拜了三拜。心道:完了,生生跌在蓝老头手里,要打要罚要杀要剐,且等着吧。 蓝启仁脸色倒是很快恢复如常,只是语气严厉了些道“新婚之夜也闹得这样?魏婴,纵然要喝合卺酒,也当适可而止,怎么喝成这样?” 魏无羡有苦难言,总不能辩解说您这位侄儿他天赋异禀,一杯酒就醉成这种不省人事的鬼样子了。只好忙不迭点头道“是,蓝先……叔父,我这就带他回去,打扰您了,抱歉抱歉……” 这回倒是听话了些,蓝忘机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巡夜的似乎告知了蓝曦臣,见他急匆匆赶来,正与他们碰在一起。 两个大红喜服的人,一个醉了酒,一个被绑着,大剌剌从这个屋顶落到那个屋顶,饶是见多识广如蓝曦臣也不由惊了一惊道“这是?” 对他魏无羡没有对蓝启仁那般忌惮,无奈摊了摊肩膀笑道“如您所见,醉了。兄长真是心实,备的酒,够劲。” 蓝曦臣想是知道自家弟弟的毛病,失笑道“没曾想这么多年,酒量竟也没个长进,那小窖里的天子笑岂不是白藏了?” 魏无羡赧颜一笑,蓝曦臣继续道“无事,他这是高兴,由他闹吧。”转身嘱咐巡夜的人道“这边无事,客居那里加些人手,小心防卫。” 第308章 魏无羡还想与蓝曦臣说句抱歉,哪知蓝忘机已对他哥哥一笑,手臂蓄力,裹着他又飞到藏书阁屋顶上去了。蓝曦臣无奈,含笑摇头道“叔父,您回去休息吧。别管他们,闹累了自然回去了。” 不知道闹到几时方休,被抱回静室的时候魏无羡已然又困又累,说话也没了力气“蓝湛,你知道你今夜做了什么吗?丢人丢大了,明天看你怎么面对那些小辈,还有叔父,肯定狠狠打你一顿戒鞭……” 蓝忘机像是酒醒了,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心疼道“抱歉,我……” 魏无羡睁不开眼睛,索性闭着嘟囔道“你什么?人家新婚之夜都是软语温存,你倒好,带着我吹了半宿的风。你赔我的洞房花烛夜!” “好”似是被他娇憨不讲理的样子引得动情,蓝忘机沉声道了句好,便扬手关了门,将他放倒在火红的喜被里。 “蓝湛,我有些困……”魏无羡看似无甚兴致,恹恹的说。 蓝忘机心疼替他宽衣,温柔道“那便休息,明日赔给你……” “那怎么行?”倏然睁眼,魏无羡拿还被抹额绑着的双手环住他脖颈,不满道“这也是能后补的?我现在就要……” 似是得了邀请,蓝忘机含笑点了点头,便低头吻了下去。 正是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红绡暖帐,良人在怀,纵是雅正君子,也难敌情欲;再世为人,笑语檀郎,哪怕夷陵老祖,也敛眉含笑。 最是深情难自抑,十数年缱绻流连,终开云得月,如何不叫君子心神激荡?幸有佳侣相候,经两世人心炎凉,也不弃不离,怎生不叫老祖投桃报李?鼻里痠痺,心中结缭;少时眼华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 新婚夜,软语温存就好,主要得过审?_?` 第207章 礼成 2 要不怎么说有现世报呢,才笑完蓝忘机新婚夜醉得不省人事,哪知魏无羡自己就成了新婚头一日无论如何也起不来的那个。蓝忘机凑在耳边叫了两回,又输了回灵力给他,都驱不散他的困倦。才要去回了自家哥哥,今日一早敬茶行礼都免了才好,就听见他迷迷瞪瞪的叫自己“蓝湛,是不是得去给长辈行礼啊?” 蓝忘机心疼凑过去,温柔道“无妨,我去回一声,说你身体有恙,无力起身……” 还没说完,就被躺着的人奋力摇头拒绝,十分不满道“知情的人晓得是你喝醉酒闹了大半夜,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我夷陵老祖面子往哪里搁?” 蓝忘机轻笑出声,温柔哄道“我家老祖柔弱不能自理,他们都省(xing)得的。安心睡,我去去就来。” 想是蓝曦臣也想到他们才闹了大半夜,这新婚的头一日肯定起不来,根本就没做新人敬茶行礼的安排,一早就自行去蓝启仁处问安了,见他一个人进来还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咦,忘机?你这是……” 蓝忘机向蓝启仁问了安,对着他坦然道“魏婴困乏,起不了身,我来回您一声。” 蓝启仁蹙眉不语,蓝曦臣了然一笑道“无妨,以后都是自家人,不打紧的。方才叔父还与我说起,昨日匆忙未来得及准备,今日特意备了几样礼物,正好你来了,带去给阿婴玩吧。” 蓝忘机躬身谢过蓝启仁,又见蓝曦臣拿了一个六寸见方的盒子道“兄长没什么贵重的礼,昨日已将父亲留给你的那箱东西送去了,这是咱们云深不知处的玉令,叫工匠昨夜赶工刻出来的,隽了阿婴的名字,以后出入云深支取银钱也方便些。” 蓝忘机躬身接了,蓝曦臣又道“你之前说要风光大办,宴请百家,如今大礼已成,要不要我发家主令……” 蓝忘机很快打断道“不用,兄长,此事我本不欲张扬,说要宴请百家,也只是想表明我的立场罢了。而且,魏婴也担忧会埋下往后累及蓝氏的祸根,所以,这帖子,以我二人的名义发就是了。” 蓝曦臣点头默许,蓝启仁方捻须道“愚昧者非世人,非尔,而在于世事之凌乱,魏婴历了番生死,倒生出些洞明世事的淡然来,也算因祸得福。忘机,如今你二人走过千难万苦,往后也要同舟共济,相扶相持才是。” 待魏无羡终于睡够了起身时,睁眼就被静室地上堆成小山似的礼物唬了一跳。蓝忘机正埋头在书几纸堆里写着什么,时至正午,阳光自纸窗透进来,堪堪照在蓝忘机执笔的手上。魏无羡以前就觉得他手好看,常年弹琴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没想到执了笔也那般的赏心悦目。魏无羡趴在枕上噙着笑看了半天,才甜腻腻的唤了一声“蓝湛……” 蓝忘机应声抬头,莞尔展颜,回他一个轻如蝶翼点水的笑,温柔道“睡醒了?” 魏无羡光着脚走过去,腻在他身上问“嗯?你在写什么?这地上堆这些个盒子箱子,都是做什么的?” 蓝忘机停了笔,展臂将他捞在怀里,温声道“在写告事帖。饿吗,可想吃东西?” “嗯”魏无羡在他怀里点头不迭道“饿,想吃昨日那种荠菜馅儿的小馄炖。” 蓝忘机轻笑不语,眼神示意他往矮几那边看,魏无羡疑惑看过去,只见平常用来温着茶的小炉子上此刻多了一个铜甗(yan,音演) ,隐隐冒着馄炖的香气。那热气婷婷袅袅,又热又暖的,如同熏在他心上,将他的心塞的满满的,扭身回抱着他,软着嗓子嘟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 第309章 觉出他紧贴着自己不动,蓝忘机干脆抱着他走过去。铜甗不知道热了多久,蓝忘机垫了块布巾才将里面温着的馄炖拿出来,姑苏吃食讲求精致,玉色莲瓣纹小碗里装了十来个小巧的鱼样儿馄炖,圆头长尾,憨态可掬。轻轻搅动两下,荠菜的清香便一股脑往鼻子里钻,魏无羡食指大动,脱口说了句“好香.....” 恃宠而骄说的大概就是他,明明自己有手,偏偏要耍赖偷懒。被蓝忘机喂着吃完那一小碗馄饨,魏无羡才觉身上感官苏醒了些,餍足拍拍肚子,笑问道“蓝湛,你还没说这地上一堆是什么?” 蓝忘机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汤渍,温声道“都是给你的,你自己去看。” “给我?”魏无羡奇道“是谁给我的?” 蓝忘机拿出蓝曦臣给的盒子道“大部分是族里长辈送的,那一箱是父亲留下的,这个,是兄长给你的。” 魏无羡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眉开眼笑道“通行玉令?哈,还有我的名字呢!蓝湛,这是?” 蓝忘机宠溺笑笑“这个不稀奇,只为你出入来往方便些。去看看那些箱子,有一箱是叔父送的,你不好奇?” “好奇,好奇!”听是蓝启仁送的,魏无羡着实是好奇极了,从求学时候起,蓝启仁就视他为害群之马,恨不得他离自己精心培养的得意门生越远越好,可如今不但不阻拦他和蓝忘机的事,还少有苛责,现在居然还送自己好大一箱东西,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以蓝老头一贯的古板刻板来看,魏无羡甚至觉得他装了一整箱《蓝氏家规》或者《礼记》《道德经》给自己都不奇怪。箱子上挂了只小巧的锁,蓝忘机含笑将一串钥匙放他掌心,打趣道“为夫身家性命尽归良人矣。” 魏无羡得意挑眉,笑得如同一只餍足的小狐“那老祖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抱着定是一箱子礼义廉耻的心思,魏无羡打开蓝启仁给的箱子,登时被里头黄澄澄金灿灿的东西闪了眼,瞠目结舌道“蓝湛,这,莫不是你叔父拿错了?他送我的不该是一箱劝我但行好事向善勿恶的书本经卷才对吗” 蓝忘机哭笑不得,道“又在胡说……若我没猜错这应当是祖上留下的东西,你看,这把锁和父亲留下那箱上的那把是一对。” 魏无羡依言看过去,另一个稍大些的箱子果然也有一把形制极像的铜锁。过去打开,倒不是像蓝启仁给的那个里面全是黄白之物,这箱更多的是珍奇古玩,还有几卷画轴,玉器之类。看成色都是老物件,随便拿一件出去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也不知道是蓝家哪位先祖传下来的的东西。 魏无羡有一丝愕然,疑惑道“蓝湛,你父亲给你留东西不稀奇,可你叔父……他这是把家底儿都给了你了?” 蓝忘机拉过他坐下,温柔道“叔父一生无有儿女,兄长和我就是他最亲近的人,我如今又有了你,这些东西自然要交给你保管着的” 魏无羡这才放下心来,拍拍胸口道“我就说,他不罚我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送我这些东西呢。不过蓝湛,粗略算算叔父给的金银足有千数,这是不是太贵重了啊?” 蓝忘机笑着摇头道“不会。《论语》有云:有马千驷,民无德而称焉。死不食周粟,民到于今称之。此谓富贵如浮云,美名传千世。叔父一生节俭,钱财于他,确是身外之物,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你好生收着便是。” 魏无羡低头,一边在那箱古玩中挑拣翻看,一边笑道“那倒是。不过蓝湛,我一直觉得你家祖上若是高僧,那也一定是苦行僧,衣不蔽体风餐露宿那种。没想到,这位大师不但把子孙一个个教得这般超脱外物,还不忘捎带手积累财富,是个挺有钱的和尚嘛……” 说完又觉不妥,忙改口道“哎呀罪过罪过,我佛慈悲,莫与我这满口铜臭气的人计较……不过也奇啊,怪不得古人说“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不过三代”。这家族兴衰,关键竟在于有无德行,兰陵金氏富列王侯钟鼓馔玉又如何,还不是败在一众不肖子孙手上?看来我得找机会敲打敲打金凌这臭小子,莫要学他祖父叔父骄奢淫逸,要多学学蓝家这番德行为先才是……” 看他在那里天马行空自言自语,蓝忘机好笑不已,展臂将他拉回怀里道“多谢夫人夸奖,经如此说,那为夫越发不敢不修德行。只是不知,修德与修心可相矛盾乎?毕竟良人在侧,断难无欲……” 他凑得近,眼里又满是促狭挑逗,魏无羡耳根迅速红成一片,佯作平静道“含光君,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读书的时候都在那里想我不成?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纵欲于德行有亏你知道吗?”。 蓝忘机一脸无辜点头,眼神却如黏在他身上一般热切,魏无羡顿时情动,攀着他脖颈吻上去。如同一地松油被点着了,热辣辣黏腻腻地烧起来,以至于为何新婚头一日便起不了身,会不会有损德行这些身外事全都被一股脑投进这烈火里,一丝灰烬也无。 日影偏西,蓝忘机摸了一把他大汗淋漓的脸,温柔道“去沐浴?” 魏无羡无力回答,只摇头不语。蓝忘机起身抱他道“得去沐浴,当心身体不适……” 待两人都收拾齐整重新坐下来的时候,魏无羡才有气无力问他道“那会就见你在写,写的什么?还没写完吗?” 第310章 说是坐,其实完全就是歪在自己身上,蓝忘机含笑递给他□□“在写这个,说好要广发请帖昭告天下的。” 只当真是请柬,魏无羡还待要说蓝湛这人真是越发可爱了,成亲这种事竟也还有后补的。哪知只撇了一眼他写的帖子,就顾不得身下疼痛笑作一团“哈哈哈,哎呀我的妈呀,蓝湛,你也太……你定是与我待得久了,学坏了,哈哈哈……” 只见那雪白云纹纸,一手苍劲隶书,赫然写着: **宗主*君台鉴: 吾与挚爱魏婴已于庚子鼠年己卯月戊午日礼成。本欲忝为东主,邀君会于云深,无奈事发仓促,未及告知,万望勿怪。既已礼成,断无后补之理,投帖以告,切勿送礼。另,若有新奇小物,可与婴赏玩。 蓝忘机 有个知识点,敲黑板,要考的哦。二哥哥对羡羡的爱称大家看到了没有?故意逗他的时候会叫夫人,动情的时候却叫良人。良人,听上去就很美好是不是?这是古时女子对自己丈夫的称呼,二哥哥可从来没把羡羡当成女子,他们是势均力敌的爱情哦。 第208章 送礼1 古有人投石问路,今有蓝忘机投帖拒礼。他那帖子一发,当真如同掀了仙门众家的天灵盖儿,不论是被吓得惊得还是没反应过来的,都没忍住那一激灵。一时间仙门传颂,坊间热议,生生演化出无数个话本子来,无一例外都是讲他们两个的故事,此为后话。 说回众家反应,与他二人相熟相厚如清河聂氏,家主聂怀桑自那日揽了观音庙封棺的活,居然办得甚是妥帖,比上前辈蓝启仁来也丝毫不差,一时间赢得百家交口称赞,聂氏门庭又重新热闹起来了。加上聂怀桑的确有股礼贤下士虚怀若谷的气度,凡来投他的不论背景出身,几乎从不拒绝,更不用说厚待那些曾对自己报仇助力颇多的人了。如那游方道士百晓生,现下已然登堂入室,坐了聂氏僚帐头一把交椅。 见他捧着帖子发笑,百晓生疑问道“宗主,这是?” 聂怀桑笑说“无甚,有桩喜事,我得备份礼。” 百晓生道“如此小事怎劳宗主大驾,是什么样的喜事,要备什么样的礼,交由属下去办就是了。” 聂怀桑点头笑道“这份礼,还真得劳烦先生。先生久在江湖,眼睛看得比我远,不如帮我搜寻些民间的新奇玩意儿吧。” 百晓生恍然道“小玩意儿?莫不是哪家新诞麟儿?” 聂怀桑摇头笑得甚是无奈道“是要送给魏兄的……着人去办吧,不论贵贱,越新奇有趣越好。” 不得不说百晓生此人果真是有些本事的,只传了句话下去,不多时就有东西源源不断往不净世送,什么竹制的用水推着转的小车啦,能学人话的鹦哥鸟啦,用线扯着会动会打把式的小戏子啦,件件新奇好玩。 聂怀桑笑道“果真有趣,搜罗不易,先生有心了。” 百晓生躬身道“宗主客气了。虽说那夷陵老祖当初是被迫入局查探真相,可若没他,赤峰尊还不知哪一日才能沉冤得雪,他于聂氏有恩,您要给他送礼,属下为您尽些心力也是应该的。” 聂怀桑颔首谢了,笑说“先生可能不知,魏兄曾与我相识于少时,后来又一同上姑苏求学,他性格跳脱,潇洒磊落,行事从不拖泥带水。我那时无心学问,便日日同他混在一处,我们常偷偷犯禁,捉鱼打鸟,喝酒偷吃,无一时消停。与我天生修为根基差不同,他天赋极高,先生所讲不光能很快融会贯通还常常举一反三,甚至无师自通创出许多新奇的符咒和法术。当年提出灵气怨气一说的时候,他只有十七岁,未曾想,他果然于此道造诣深厚……” 一席话说的百晓生心里咯噔一下,忙躬身道“宗主且等等……您方才说魏公子在年少时便已然锋芒逼人,于此道又是开山鼻祖。聂氏刀灵虽不是邪魔外道,可戾气杀气具全,咱们束手无策,何不求助于他?” 聂怀桑沉吟片刻,面露为难,蹙眉道“魏兄确实天纵奇才,可……大哥一生嫉恶如仇,若他知道我借所谓的邪魔外道自保,怕是会……” 百晓生诚恳道“属下斗胆置喙:忝以为赤峰尊就是刚猛太过,不屑乖滑,性子又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这才被人趁虚而入,占了先机。若彼时赤峰尊如您一般寻求化解刀灵戾气之道,甚至干脆弃之不修,也不至于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聂怀桑眼里闪过一丝沉痛,半晌才道“先生此言差矣,聂氏得以屹立仙门百余年,靠的就是这一柄柄钢刀,历代先祖浴血,才有聂氏今日的荣宠,身为聂氏子孙,怎能一边享受祖上福荫,一边还嫌弃这福荫带着血腥气呢?” 百晓生心知说错了话,忙要跪着请罪,聂怀桑一把将他拉住道“我知先生是好意,是否弃刀道修他途我亦左右为难,哪里能怪您呢,快起来。” 百晓生舒了口气道,劝慰道“宗主,所谓不破不立,要树新自然要先除旧,聂氏荣宠起于刀灵,祸端却也延自刀灵。您到如今还不成家,不就是怕这祸事延及子孙吗?属下愚见,宗门兴衰并不全在家主修为高低上,子孙延绵无尽亦是传承之道啊。” 聂怀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聂家不像其他宗门那样繁盛很大程度上就是人丁太过单薄,且不说其他人,单就他父亲这一辈,堪堪只有他父亲一个独苗,到他这一辈,也只有他兄弟二人,如今大哥聂明獗身死,留下他一个,若再不想办法制约刀灵,只怕聂氏当真无人延续下去了。 第311章 沉吟点头,聂怀桑道“先生说的有理,我会想办法问问魏兄的。” 百晓生方放下心来,拱手道“宗主高义,属下自知浅薄,又无能力帮您,只能想些其他的办法了。如今既有求于人,这些东西虽也新奇,却算不得正经贺礼,还是要备份贵重礼物才行……” 聂怀桑思忖片刻,豁然笑道“先生不必费心了,我知道送什么合适,而且还不愁魏兄不见我。待我明日备好,你差人送到云深不知处就行了。” 与聂怀桑淡定从容不同,被蓝忘机这个帖子惊到的不在少数,反应最大的便是金氏如今的家主金凌了。自接到帖子,他便顾不上惊愕,径自往莲花坞找他舅舅去了。 “舅舅!舅舅……”金凌还未进门便一路嚷嚷着叫人。 江澄正捧了壶酒莲花池边歪着,听他嚷嚷,没好气的应道“你舅舅还没死呢,嚎什么?” 金凌循声找过来,急道“舅舅,您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含光君的帖子您收到了吗?他们……他就这样把自己给,给嫁了?也不通知我们一下吗,我们怎么说也算是他,他娘家人吧……” 江澄没忍住,自嘲笑道“他早就不是莲花坞的人了,我们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必须告诉我们呢?” 金凌心头一痛,知道自家舅舅说的也没啥不对,方压下心中不忿,温声问道“舅舅,那日你故意不带我去,回来了也不说,你与含光君在那彩衣镇究竟说了什么?” 江澄看他一眼道“你想知道?” 金凌点头不迭,江澄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没小心呛住,金凌忙又抚又拍了半晌他才平复下来。隐去呛出来的眼泪,江澄苦笑道“我们两个能说什么?蓝忘机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和他说话,还不如放开手脚打一场来得痛快。” 金凌奇道“那你们就那样对坐了两个时辰?不会吧……” 江澄摇头道“说了些其他的事……总之阿凌,他已然不是咱们家的人了,往后注意些,不要再本家娘家什么的浑说。他天赋异禀,若自己愿意开宗立派也够资格,莲花坞这方寸天地终究是留不住他的。” “哦”金凌应了,才想起一路赶来的目的,忙问道“那含光君的帖子您收到了吧?既然能给咱们发帖子,是不是说明关系也没那么远嘛。” 江澄摇头苦笑道“你这孩子。发这帖子恰恰就是关系远的意思,证明咱们和其他那些门宗没什么两样。所以再别以娘家人自居,往后夜猎碰上了,也客气恭敬些。” 金凌似懂非懂,于他来说,他想不了那么多,恨时便专心恨着,知晓他不是害了自己父母的凶手后,喜欢时便也一门心思喜欢着。最大的区别不过是以前觉得这莫玄羽不但没传闻中那么不堪还挺有本事的感慨和现在夷陵老祖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他还是我舅舅的沾沾自喜。 终是少年人心性,你不让我送礼,我偏要送最好的,待兰陵金氏送礼的队伍浩浩荡荡上了云深不知处时,山门前已经堵了好几家送礼的人。只见一白衣抹额面容俊秀的少年立在山门前苦劝不止道“各位听我一言,我家含光君说不收礼,那便是真的不收,不是托辞,各位家主心意我家二位前辈已然领了,就请回去吧。” 有一中年修士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而且知道含光君高雅,送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小公子就通融通融吧。” 那少年看了眼这人递过来的礼单,上面赫然写着纯金喜鹊摆件,和田玉雕的盆栽等物,一脸无奈道“非是我故意为难,就算我放您进去了,我家前辈不喜,还是要给您退回来的。” 另一家的早已被阻的修士闻声问道“方才聂氏的礼箱怎的通行无阻?我看他家也没少送啊。” 少年道“聂氏送的那只会说话的鹦哥各位看见了吗?我家二位前辈说了,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就好,黄白之物一律不收,各位就别为难我了。” 金氏来送礼的人认得他,上前呈上礼单拱手道“景仪小公子有礼,这些是我们家主的一点心意,虽说不上新奇,也是我们家主精心选的,就劳烦小公子通报一声吧。” 若是其他家景仪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可金凌终究与其他人不同,想了一想回道“那便烦请您稍候,我去回了我家前辈。” 只一盏茶景仪便急匆匆回来了,拱手向金氏的修士道“先生久等了,我家前辈有请。” 山门前一众修士眼看着金氏奢华的礼箱抬了进去,欲诉无门。 第209章 送礼 2 整整应付了一日才将那些送礼的人打发走,待景仪回静室复命时已然疲惫不堪累得抬不动脚了。思追正帮着魏无羡收拾那一地小玩意儿,说是帮忙,其实自家魏前辈只是盘腿坐着逗鸟,指使他做这做那十分理所当然。 见景仪进来,魏无羡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一脸晦气?” 景仪施了礼,疲惫道“这些人平日也不见与咱们蓝氏交情这么深啊,怎么今日说尽好话都打发不走,活像块狗皮膏药……” “景仪……”思追忙提醒他“打发走了便是了,背后莫论人非” 景仪吐舌,偷偷瞥了眼蓝忘机反应,见他并无苛责,忙赔笑道“说顺嘴了,魏前辈莫怪。” 魏无羡奇道“为何要我莫怪?我是不在乎的,若我在,肯定比你还没耐心。不过我看你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啊,这一地的小玩意儿也不见你多看一眼。” 第312章 景仪脸上讪讪,不语,思追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也没说话,蓝忘机见他两个神色,心知有事,沉声道“有事,说” 两人互看了一眼,景仪囧囧,低头不敢答,思追便清了清嗓子,温声回道“含光君,魏前辈,是这样的:二位前辈礼成那日,景仪一早便被含光君派了,去彩衣镇请薛记成衣店的薛掌柜,哪知碰上了……碰上了滇东白氏的大小姐……” 魏无羡疑惑道“白家大小姐?她还在姑苏?盘桓这许久,究竟是要做什么?” 蓝忘机提问更加犀利,一针见血问景仪道“有求于你?” 景仪低头承认了,声如蚊呐道“是,因她在金陵台曾为我们说过话,她说想来云深不知处拜访,我便没多想,带她来了……” 魏无羡疑惑道“若只是拜访,也并无不可。来就来了呗,来者是客,好好招待便是了呀,你为什么这个反应?” 景仪低头不敢言语,思追有心替他辩解,温声道“魏前辈,若只是如此倒罢了……当时二位前辈去梵音山了未曾看见,那白家大小姐甫一进山门就嚷嚷着要找泽芜君,彼时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无人顾得上她,她便独自乱走,不妨头,走到静室了……” “静室?”魏无羡抬头看了眼静室,疑问道“静室怎么了?” 思追沉声道“静室无恙,是衣服……二位前辈穿着礼成的喜服……” 魏无羡方恍然道“啊,是了,我就说记得兄长送来的是两套月白色的衣裳,上了回坟,就变成了红色。这么说,我们穿的喜服,是那白家大小姐送的?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对啊。” 景仪思追皆敛声不语,蓝忘机蹙眉沉吟片刻,冷声问道“她做的手脚?” 两个孩子点头,思追道“是,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像变戏法似的,衣裳颜色眨眼就变了。我们还高兴不已,心想终于不用委屈二位前辈,连礼成都没大红衣裳穿,哪知泽芜君见了,神色甚是严肃,命我们将白大小姐请到客房,还加强了守卫,礼成第二日,就差人好生送回滇东去了……然后,景仪也因私自带人上山,被泽芜君狠狠地罚了一遭……” 魏无羡疑惑更甚,看向蓝忘机,蓝忘机也看他,温声道“兄长并未提起过此事。” “滇东?”魏无羡自言自语道“白氏?戏法?没听说过修戏法的家族啊,倒常听闻南境有……”说到这里已然心中有了答案,看了蓝忘机一眼,见他也一脸了然看自己,有些欣慰两人现在的默契,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景仪,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思追也去。” 明知是支开自己,可看家里三位前辈先后的反应,二人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遂告了礼,回弟子居所了。 孩子们走了,魏无羡干脆坐在那一地小玩意儿里一边摆弄一边笑道“蓝湛,我觉得没什么,兄长会不会反应过大了些?” 蓝忘机本在核对礼单,听闻此话,也过来靠在他身边道“滇地虫蛊之术由来已久,听闻顶尖的养蛊高手能移形换影无中生有,换个衣裳颜色而已,本不该小题大做,只是咱们并不知晓她所用何虫何蛊,小心些总归没错。” 魏无羡点头道“嗯,兄长行事一向进退有度,是我说错了。不过我真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衣裳就乱变一气,若还能碰上,我一定得问问她为啥不给我换个合身些的尺寸……” 听他越说越不像样,蓝忘机无奈笑道“方才不是说累了吗?怎么还能说这么多话?” 魏无羡忙附和道“是呢,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日总是容易犯困……可是蓝湛,这些东西我还没看完呢,你别说,怀桑兄还真是了解我,找的这些小玩意儿都是我没见过的。那鹦哥,有意思,会学人话,我得教教它说话,你这么闷,以后就让它陪我聊天……” 抬头对上一双疑惑的眼睛,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你确定我很闷吗的意思,魏无羡佯装没看见,指使他道“手边那个盒子,对,就那个,递给我一下。” 蓝忘机替他递过来,却抓着不松手,魏无羡笑道“蓝湛,你也……好吧好吧,二哥哥,求你了,给我吧,好吗?” 轻笑着松了手,魏无羡趁机奚落他道“含光君,你真是越来越记仇了,我不就说了句你闷么,你就非得要听我求你才肯松手吗?” 蓝忘机默认不语,魏无羡径自打开那盒子,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倒在蓝忘机身上。哈哈笑了好半晌才止住,还微微有些喘道“哈哈哈,怀桑兄,可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蓝湛,你猜他这个盒子里装了什么?哈哈哈,你肯定猜不到……” 蓝忘机疑惑看一眼,似乎想到什么,耳根迅速红起来。魏无羡见他这副模样,笑嘻嘻问道“你猜到啦?哈哈,怀桑兄是不是很懂?看在他送我这样一份大礼的份上,下次见他,要对他客气些才行。” 蓝忘机不置可否,只盯着魏无羡笑说“你这般高兴,是想按着书上所画,全部体验一遍吗?” 魏无羡语结,故意岔开话题道“呃,蓝湛,那鹦哥鸟喂了不曾?可别给饿死了……” 蓝忘机不语,只盯着他越来越近,魏无羡见自己紧张羞赧全都映在他越来越近的眸子里,一边把手里聂怀桑送的极品春*宫本往身后藏,一边赔笑道“蓝湛,我方才胡说的,聂兄只送了把扇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第313章 几乎整个人都被蓝忘机拢在身下,魏无羡见狡辩不成,干脆耍赖道“啊,蓝湛,我困了,得睡觉了……” 蓝忘机笑着凑近了道“等会再睡……” 等到被裹了布巾从浴桶里捞出来时,魏无羡早已睡死过去,叫了他两声都不应,蓝忘机便挥手灭了灯往蓝曦臣寒室去了。 轻叩窗棂,蓝曦臣警觉问了一声“是谁?” 蓝忘机压低声音唤了句兄长,屋里的灯便应声亮了。蓝曦臣披了件外袍奇怪问道“忘机?大半夜过来,可是有事?” 蓝忘机不语,蓝曦臣忙将他让进去,温声道“说吧,能丢下阿婴跑过来,想来不是小事……”说到这里,心头猛然一跳,急道“难道是阿婴……” 蓝忘机忙道“不是” 蓝曦臣方松了口气道“也是,若真是阿婴有什么,你哪里还能如此淡定呢?说吧,何事?” 蓝忘机蹙眉道“白家小姐,当真用了虫蛊术?” 蓝曦臣一愣,遂了然道“那两个孩子天天与你们腻在一处,你们不知道才稀奇呢。我查看过,白小姐用的不是黑蛊,是用来救人命的吉蛊。而且是个小法术,不算对阿婴下蛊,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不过……” 蓝忘机蹙眉不语,蓝曦臣继续道“苗之蛊毒,至为可畏,其放蛊也,不必专用食物,凡嘘之以气,视之以目,皆能传其蛊于人;用食物者,蛊之下乘者也。白小姐未借任何外物,便可轻易用蛊,只怕此道之上,造诣颇深,现在敌我不明,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才差人将她送回滇东白家去了 。” 蓝忘机并不关心这个人,听闻这蛊对魏无羡无甚不好方才眉头舒展了些,问他哥哥道“兄长,可曾发现魏婴近日兴致略高了些?” 蓝曦臣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轻叹道“忘机,莫要自己吓自己,自己大喜时日,阿婴高兴了些也是有的。” 蓝忘机生生将回光返照几个字咽回去,喃喃道“我只怕他给自己设限,拼命提着一口气,一旦松了……” “忘机!”蓝曦臣打断他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办法总会有的!先前与你说过的《蓝氏秘闻术》,我已研读过,书中所记蓝翼前辈当年解开阴铁封印之后,身受重伤,无力重新封印,百般无奈下求助于自己的至交好友抱山散人。抱山前辈重义轻名,不惜拼上全部修为,将蓝翼前辈的灵识封在寒潭洞,与阴铁相互制约共存。从此,阴铁在则蓝翼前辈在,阴铁现世则蓝翼前辈灵识消散。抱山前辈所用之术,即为高深玄妙的豢灵术,现下虽无阴铁存世,却有抱山前辈隐世而居,算起来她又是阿婴的师祖,只要你们找到她,她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蓝忘机眉头仍蹙着,蓝曦臣拍拍他肩膀道“阿湛,你怕阿婴给自己设限,你又何尝不是设了限?方法虽找到了,也要你尽全力配合才行,阿婴嘴上不说,我倒觉得他比你看得开。我亦派人多方打听了,据说抱山前辈隐世的仙山是海中一座孤岛,但前辈又常会下山来带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上山教养,必然不会离岸太远,以我之见,定在沿海一带某座孤山上,你们稍作休整便出发,先从兰陵起,一路往南,一定找得到。” 蓝忘机点头,面露愧疚道“本不欲牵连家族,没想到还是要麻烦兄长为我筹谋,忘机惭愧……” 蓝曦臣摇头道“莫说此话,你我兄弟,本就该如此。父亲离世时,你被困岐山,连他最后一面也未得见,兄长一直心有戚戚。如今你与阿婴终于修得正果,兄长为你高兴都来不及,但凡有一丁点办法,都会倾尽全力帮你的。回去吧,明日我让曲大夫去给阿婴诊一诊脉,你当年卧病几乎修为全失,就是他悉心照料着的,维丹固元,他有经验。再配些丸药带着,你们便早些出发。” 满天星幕,璨如一个流连忘返的梦,踏着这梦寻过去,心心念念那个人正沐在星辉里熟睡:眼睫,鼻梁,耳垂……无一处不让自己心动。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蓝忘机心绪渐渐稳下来:魏婴,红尘向道,其心也坚。于我而言,你贵如性命,此生唯良人,可令我感知人世八苦……五阴炽盛又如何?业火烈酷有何惧?得你相顾,山远日暮,你我共历寒暑! 第210章 求助 1 这样的论断蓝忘机还是第一次听,如同暗夜里终于寻到一丝光亮,急切又渴望抓到一样。他稍稍平复了一下,虚心请教道“世伯,兄长曾设想用蓝翼前辈留传秘术,令体内灵气怨气相互交织共存,不知此法可行吗?” 曲大夫沉吟片刻,不确定道“灵气居于丹府,轻盈飘逸,方可随意调用。可这怨气嘛,却是藏于无形,且调动它需耗费大量心神,公子神识虽稳,精力却有限,若一味寻求共存之道,只怕稍有不慎便会怨气四溢,难以驾驭。不过……老夫听闻有隐世高人,会豢灵之术,此术乃是以外力豢养病者元灵,只是……” 蓝忘机见他蹙眉不语,急道“只是什么?我亦知他身体行状,究竟如何,还请世伯坦言相告。” 曲大夫见识过他不要命的劲头,深知哪怕说以命换命,这看上去稳当持重的含光君想都不想就会答应。可医者本分又使他不能轻易下一些不确定的论断,遂叹气道“二公子忘了炼精化炁、炼炁化神之说了吗?外力虽可养灵,终不似自身先天之气,元气为金,神识为火,以神火温养亦是养灵之道。” 蓝忘机已然听出端倪,疑问道“这……” 第314章 曲大夫见他神色,微笑点头道“二公子果真聪慧过人。没错,确实又绕回我们先前所说反本还源,内外兼顾之法,权衡取舍之间,唯有此法可行。不过这豢灵之术老夫只是听说,并未见过,若真有此法,倒也可以一试,毕竟以自身神火养灵,辛苦非常。” 许是曲大夫行医半生天然一股令人信服的底气,许是他曾经将自己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无来由的蓝忘机对他说得话深信不疑。许久以来的忐忑疑问有了确定的论断,好似悬空的人猛然找到了落脚处,心头第一次踏实起来。感激施了一礼,蓝忘机恭敬道“忘机受教,神火养灵虽辛苦,却是治本之法,如何施行,还请曲伯开方下药。豢灵之术,亦有线索可寻,忘机不日便启程去找这位仙师,如您所说,这般内外兼顾,定然可行。” 曲大夫捻须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病灶易寻,方却难下,需得老夫回去斟酌一番。且今日公子未醒,方剂里药用几许,还需面诊。” 蓝忘机闻言,沉默不语,曲大夫凝眉道“看二公子神色……公子竟不知吗?” 蓝忘机摇头道“他知,只是以为我不知……” 曲大夫唉声叹道“二公子,养灵非一朝一夕可成,且神火养灵,说到底就是靠病人自身强大的神识为动力,稍有不愿,此事都难成。所以,您二位还是要……” 见他不再说了,蓝忘机了然道“忘机明白……” 送走曲大夫,蓝忘机直坐在榻边盯着熟睡的人看,待听到魏无羡迷迷糊糊唤自己的时候,已将正午,蓝忘机心道不妙,舍身咒反噬想是又严重了些,魏婴竟又比往日多睡了半个时辰。应了一声,压下心中担忧,蓝忘机笑着打趣他道“怎的越发懒了,今日起的这样晚,可没有小馄炖吃了……” 魏无羡伸伸懒腰,满不在乎嘟囔道“没有便不吃了……” 蓝忘机笑着将他拉起来道“没有小馄炖,有别的……起身,带你下山去吃……” 听到吃的,魏无羡眼神忽而晶亮,攀上他脖颈道“果真吗?不是我说,你家连婚宴都这么一言难尽,我真不知道这几十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蓝忘机知他故意揶揄,温声道“口腹之欲而已” 魏无羡摇头,一本正经道“口腹之欲,何穷之?若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那还活什么……” 蓝忘机一边无奈听他各种歪理,一边帮他整理好衣服,笑道“也不全是为吃东西,你忘了,今日乃是新婚第三日……你再无家人,温宁权可充一充,咱们带上思追,去跟他聚一聚……” 经他提醒魏无羡才想起来,一拍自己脑门道“对对对,怎么把这事忘了?是得告诉温宁一声,好让他也替我高兴高兴,咱们这就去,带上思追,景仪那熊小子也带上。” 收拾停当准备下山时才看见景仪气呼呼过来,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的思追,魏无羡笑着搭他肩膀道“景仪小公子,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见完礼,景仪尤臭着脸道“您不知道啊魏前辈,那白家的人又来了……” 魏无羡疑惑道“白家?哪个白家?” 景仪气道“还有几个白家,就是滇东白家……” 魏无羡恍然笑道“哦,是害你受罚那个白家大小姐又来了?” 景仪摇头生气,思追禀道“来的是白氏的家主,事先递了拜帖,不好阻拦,泽芜君已命人请到雅室去了” 魏无羡看一眼蓝忘机,给他一个家主来访需不需要你出席的眼神,蓝忘机摇头回他,魏无羡笑笑,对两个孩子道“家主间拜访不是很正常嘛,走吧,有泽芜君在呢,咱们啊,下山去吃好吃的咯……” 这一章不难写,难的是理清楚“精气神”的关系,羡羡“神”没问题,缺的 ??是“精”和“气”, ???曲大夫的 ??理论有些反其道而行 ??的意思,用强大的神识来把精,气养起来。之前蓝大也好,温宁也好,提出的一些办法都是理论上的,直到这一章才找到了真正的实施办法。 不得不说道家理论太深奥了,我研究了好久,希望我写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找到救羡羡具体实施的办法了,撒花。 第211章 求助 2 温宁想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早早的备好了,四张矮几拼成一个大桌,桌上有酒有肉还有一桌子红火菜式,都是魏无羡喜欢的。 温宁笑着给他们让完座,端起一杯酒隐隐有些激动道“公子,其余的话温宁也不会说,我只知道您与蓝公子这一路真的太不容易了,如今礼成,温宁满心里为您高兴……” 魏无羡亦笑着举杯,由衷道“多谢你,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如今尘埃落定,你就安定下来,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无事的时候带着这几个熊小子夜夜猎,或者帮我打理着这客栈,再不要东躲西藏的了”。 温宁点头不止,哽咽道“好,好,温宁听公子的……身无长物,只一杯水酒,温宁恭贺二位公子。” 蓝忘机坐着未动,温宁又无法饮酒,只魏无羡仰头喝了,余光瞥见景仪思追两个也蠢蠢欲动,故意笑道“云深不知处禁酒哈,你们两个敢在含光君面前偷吃酒?” 两个孩子赶忙收了手,讪讪不语,魏无羡方哈哈笑道“吃吧吃吧,我逗你们玩呢,这里又不是云深不知处,没那些个繁琐礼仪。蓝湛不吃是因为他吃一杯就要发疯,哈哈哈……” 饶是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笑礼成那日含光君醉酒的孟浪样子,也不敢吃酒了,两人低头只顾吃菜。吃惯了云深不知处清淡饮食,猛一口菜下去,辣得景仪几乎没咳出肠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抬着泪眼可怜巴巴道“魏前辈,我只当您那碗糯米粥已经一言难尽得天上有地上无了,怎么还有这么辣的青瓜还有土豆,人能吃得下去吗?” 第315章 魏无羡顾着喝酒,闻言方尝了一口,点头赞道“嗯,咸淡适宜,正正好好啊” 与思追互看了一眼,景仪尤不服气道“那是您习惯了,别人肯定……” 还未说完,就见蓝忘机淡然挟了一块青瓜,面不改色吞下去,点头向魏无羡道“咸淡适宜……青瓜败火,你可多吃一些” 这下不光是景仪思追两个,连温宁也呆住,三个人面面相觑一阵,决定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理会自家两位前辈眉来眼去。 酒足饭饱之后,景仪思追跟了温宁出去,魏无羡搓搓吃得溜圆的肚子,满足感慨道“蓝湛,这里比山上和暖,天子笑又垂手可得,若是能长住在这里,也很是不错……” 蓝忘机递给他一杯消食的茶,温声道“你若喜欢,便长住在此。” 魏无羡挑眉笑了一句“真的吗?”复又摇头道“咦,不行,宗族里那么多事,我只是那日宴席上认了一圈亲戚都觉头昏脑胀,平日里人事纷乱家族往来肯定更多,都丢给兄长也不好,你也是蓝氏嫡脉,该帮着料理料理才是。” 世人只当夷陵老祖恣意洒脱,唯有蓝忘机深知他万事不萦绕于心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善良感恩善于为别人着想的心。就如现在,自己身体已然抱恙的情况下,还不忘替自己操心谋划。心下感动不已,蓝忘机靠近些,揽住他肩膀道“得侣如你,湛何德何能!” 魏无羡不知道他藏着的心事,本也是随口说的,而且以前提过这些话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大反应,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疑惑不解道“蓝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似是下定了决心,蓝忘机扳过他肩膀,认真道“魏婴,舍身咒虽解,反噬之苦却难消。几番听见你梦里心急呢喃,你看累了忘了收的那本书正是关于献舍禁术的,而且急着礼成也是你一心要了我夙愿……这些我都知晓,魏婴,你我在父母灵前起过誓的,同心同德,共盟侣誓,从此互助精诚,白首永携,难道你这么快便忘了,身受反噬也不告诉我,只想着一个人去扛吗?” 几句话戳破了魏无羡这些天的心事,一时间辛酸难舍一股脑涌上,生生逼得他眼眶潮热鼻子酸痛,咽了咽发痛的喉咙,魏无羡看向他道“蓝湛,你,你知道了……何时知道的?” 抬手替他擦掉眼泪,蓝忘机温声道“来接你那日。” 魏无羡恍然一笑,哽咽道“你那么早就知道了,那还容我胡闹,差点将婚事也搅了。” 蓝忘机摇头,笑道“婚事甚好,甚合我意。” 要不怎么有人说秉性难移呢,在云梦的时候他就是大弟子孩子王,到了乱葬岗又是主心骨顶梁柱,从来都是他想办法解决问题。扛习惯了,竟忘了现下已有人站在自己身边,早已决心与自己同面生死共历磨难。吸吸发酸的鼻子,魏无羡强笑道“蓝湛,别担心,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你忘了我可是夷陵老祖,最知道如何控制怨气,不就是舍身咒反噬么,比上万鬼反噬如何?现下虽无阴虎符在手,不能将怨气导引至虎符上,可怨气于我如同灵气于你,善加引导,也一样可用,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私心里绝不想他再历反噬之痛,蓝忘机干脆说出心中所想“我知,可众擎易举,我们一同想办法,总好过你孤身面对,而且我已然有了办法……你可记得蓝翼前辈?前辈行事,亦正亦邪,就是蓝氏中人提起她也讳莫如深,可前辈修为高深莫测,解开阴铁封印后居然完好,甚至与阴铁共存共通近五十载……” 魏无羡一点就通,听他说到这里,惊诧问道“你是说……灵气怨气可以交织共存?” 蓝忘机肯定点头道“正是,而且当年还有人助她修习此道,前辈虽殒身,助她之人或还在世……” “你是说……”魏无羡惊讶的瞪大眼睛道“你说的是,抱山……我师祖?” “嗯”蓝忘机点头道“兄长已多方打听过,抱山前辈隐世之地多半是近岸的海岛,咱们前番在南境盘桓时并未有此传闻,这一次咱们就从北往南走,沿岸一路寻找,定能找到仙师,求她帮忙。” 魏无羡尤陷在惊讶里,他喃喃道“我自小就听师祖传闻,却一直没有缘分一见,如果不是我娘,我真怀疑这位仙师是世人杜撰出来吓唬人的……可若按年纪来算,师祖她老人家应当已快期颐,当真,当真还在世吗?” 蓝忘机将他揽在怀里,轻抚他背安慰道“一定在的,晓星尘道长求仙师为宋道长换眼不过是十载之前的事,仙师已然超脱世俗,一定还在,我们也一定找得到。 ” “而且……”蓝忘机扶起他肩膀道“蓝氏内有医家,深谙此道,请他为你开方下药,内外兼治……”说到这里,蓝忘机本坚定的眼神竟闪过一丝恐惧,环着他的手臂也轻轻颤抖,几乎哀求道“魏婴,我曾立誓此生绝不强求于你,可是此番,我要食言了。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魏无羡如何能忘,那五千多封信,封封深情,字字泣血,写尽蓝忘机这些年寻自己的艰辛,而这誓言便是写在其中一封信里。 “己亥年丙子月辛卯日……”魏无羡混着鼻音笑说了一个日子,见蓝忘机愣神,又继续道“我记着呢,那一天你看到孩子们被罚抄,想到同样被罚抄的我,才有此感慨……蓝湛,这件事是我错,我不该瞒着你。都听你的,你说吃药便吃药,你说寻人便寻人,只要能让我活得久一点,能陪你久一点,做什么都好!” 第316章 回去的路上,蓝忘机细细与他说了曲大夫的诊断,将到山门,就见常跟着蓝曦臣的一个弟子等在那里。蓝忘机疑问道“有事?” 弟子施礼道“家主命弟子在此等候,请含光君与魏前辈回来便去寒室。” 已然想到是滇东白家的事,待他二人坐定,魏无羡便看到桌案上放着的堆成山的拜礼,上皆画着白色的象形家徽。 “如你们所见,白氏家主亲自送来的”蓝曦臣疲惫撑着额角道“说是深感白小姐年少莽撞,前来道歉,好一番应付才走了……” 魏无羡点头道“那白小姐确有几分跋扈,当初我们路过粤东便与她打过照面。” 蓝曦臣苦笑道“那日已然领教过了。” 蓝忘机却笑不出来,蹙眉道“若只为女儿莽撞前来道歉,这礼也太重了些,白氏只怕另有深意。” 蓝曦臣看了看他,又看看魏无羡,摇头笑道“阿婴你看见了,忘机现今比我还要老成持重呢。” 魏无羡笑着附和,蓝忘机不理他二人笑自己,径自道“兄长,待明日曲世伯来开过方,我们便动身了……” 蓝曦臣止了笑,点头正色道“世伯果真有办法,既然有了诊断,便早些动身。路上所需,我吩咐人替你操办,这几日好好休息,尤其阿婴,又要辛苦你了。” 面前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脸上眼眸里亦是一样的担忧心疼。除了师姐和蓝忘机,魏无羡记不得多久没看到过有人对他有这样神色了,鼻子里又是一阵酸楚,魏无羡点头应道“劳兄长费心,魏婴感激。” 第212章 求助 3 聂怀桑所料没错,蓝忘机果然下了帖子来请自己。将之前送礼时扣下的那半部珍品美人图带上,又带了自己真正想要送的礼,聂怀桑御剑前往云深不知处。先去拜见蓝老先生,又去见了蓝曦臣,这才缓步往静室来。时不过巳正,兰室便早已书声琅琅,不修课业的弟子则聚在校场空地上,或练剑或打坐,皆勤勉努力,一路行来遇见的弟子也都礼貌上前打招呼,令人不由感叹姑苏蓝氏果然好家风。 如果下帖请自己来的人面目能再和善一些,聂怀桑一定会在心里再多夸一夸他们蓝氏。见他来了,蓝忘机只是沉默见礼,斟了杯茶便不再管他。聂怀桑百无聊赖展眼四顾,面前矮几上一株玉兰已经开了,一步开外的琴台上焚了一炉檀香,书几后蓝忘机不知在埋首写什么,时不时还要抬头看一看右首的屏风,书几右边的格子上放着剑架,架上摆着一把古拙无纹的长剑,聂怀桑认得那是随便。新婚时的大红帐缦还未撤下,整个静室拢在红云里,无来由的就令人生出一种红尘踏歌,岁月无声的安定来,当然,若没有自己,这份岁月静好的画面当更加美好深刻。由于通着卧房,聂怀桑也不好再四下窥探,喝完一盏茶这才小心问了句“含光君,你找我……” “是魏婴找你……”蓝忘机径自回答,连头都未抬“他还未起身,劳你多等一会……” 聂怀桑语结,只好点头道“……哦……那我便等等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想来晾也晾够了,见他尴尬不已,蓝忘机终于从书几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茶温着,聂宗主可自便。” 一早上喝了三遭茶了,再喝只怕午饭都要省了,聂怀桑苦笑一声,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您忙您的吧……” 话音刚落就听屏风后面软糯糯娇俏俏喊了一声“蓝湛~”,生生唬得聂怀桑一激灵。还待要看看被喊的人当如何,蓝忘机已经脚底生风绕到屏风后面去了,聂怀桑扶额,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继续呆着,还是借口更衣回避一下。 左右为难中,就听蓝忘机温润如玉的声音轻轻哄道“今日醒得早些……醒了便不要赖着……少时世伯会过来问诊……嗯,我吩咐人去帮你买……聂宗主来了……” 终于听见提到自己,聂怀桑舒了一口气,心道您二位可总算想起我来了,再呆下去只怕我得去曦臣哥那里求《清心音》来听。讪讪一笑,聂怀桑没话找话道“魏兄,近来可好?” 屏风后静了一瞬,随即便一阵窸窸窣窣穿衣声,不肖半盏茶工夫,魏无羡便穿戴整齐探出头来道“怀桑兄,你几时来的?哎呀蓝湛,有客人来你该叫醒我的嘛,怎么好让聂宗主等着……” 听他毫无诚意的寒暄,聂怀桑心道:您家含光君没让我上外面等着已经很给我这个宗主面子了。心下虽作此想,面上却丝毫不敢露,聂怀桑笑道“无妨,无妨……” 好容易收拾齐整了,魏无羡和他重新打了招呼,笑嘻嘻道“多日未见,聂兄似乎清减了些?” 知他是随意寒暄,聂怀桑也不深究,笑道“自然比不上魏兄,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魏兄果然应了无羡之名,这般如天之福,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那倒是……”听他捧自己,魏无羡也不客气,笑嘻嘻道“不过聂兄,羡慕归羡慕,可没有送礼只送一半的,那美人图……不会是聂兄反悔了,自己扣了那半部吧?” 聂怀桑讪笑不已道“魏兄果真误会我了,确实是手下的人办事不力……遗漏了,遗漏了……”说完便从怀里掏出那半部书,笑道“等我发现已然晚了,又不敢堂而皇之只送半部美人图过来,这才耽误了,魏兄勿怪……” 魏无羡笑着接过,聂怀桑待还要客气一阵,就见蓝忘机面无表情冷冷道“聂宗主行事我也有所耳闻,当不至于此,可是另有他事?” 第317章 魏无羡但笑不语,蓝忘机面无表情,倒让聂怀桑微微愣了一愣:千番谋划,在这两位眼中当真是无所遁形,之前便是,现下也是。深觉汗颜,拱手施了一礼道“是聂某浅薄了,还望含光君,还有魏兄,勿怪。” 魏无羡避过他的礼,收起那吊儿郎当的笑,微微正色道“聂兄啊,前番在云梦客栈里我们就已说过,你为兄长报仇天经地义,虽然牵扯过几个无辜的人,可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可你若与奸邪为伍,动些不该动的心思,那我……” 聂怀桑面上一紧,苦涩笑道“魏兄真是抬举我了,此番动这些心思只是有些事想请教,又怕魏兄不肯见我,如今看来,倒是我弄巧成拙了……”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见他虽依旧面无表情,眼中的警觉疏离却淡了许多,遂了然笑道“我就说嘛,怀桑兄就只是送本珍品美人图给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蓝湛,你可输了……”说完拱手施礼道歉道“抱歉聂兄,适才说话失了分寸,不过你既知晓我喜好,也该知道魏某行事一向只遵从心中道义,你所求之事,若有违道义,就是再送我一大车的美人图也无济于事。如今你我都不是课堂上胡闹的无知少年了,有事但说无妨,能相助魏某绝不推辞,帮不了忙,魏某也绝不会为难自己,还望聂兄体谅。” 终是这样打开了天窗好说亮话,之前那般扭捏客气真是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三人重新分宾主坐了,聂怀桑方开口道“不瞒魏兄,在下确实有事叨扰:二位知我聂氏刀灵之事,聂某不愿后世子孙亦受此磨难,有心兴除利弊,弃刀道,修他途,非是贪生怕死,只为能保聂氏基业百代流芳,祖先若怪,便只怪我一人吧,聂某无惧。” 之前知晓他策划整件事的时候魏无羡就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了,如今又能说出这一番不计浮名目光长远的话来,倒真正是一位舍己为人的好家主。端着茶敬了他一下,魏无羡朗声道“聂兄高义。只是魏某前世所修之道你也清楚,代价委实有些大。如今你向我请教,岂不是抱薪救火,适得其反?” 聂怀桑苦笑不已道“自封棺大典后,我几乎闭门不出,潜心研究改宗之道,也请教过不少人,无一例外都说若要改宗,便要自废金丹,重塑重修。可这金丹,易废不易塑……” 魏无羡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恍然道“原来是金丹啊,聂兄你早说不就行了,还绕这么大个圈子……” 聂怀桑眼神一亮,深觉很有希望,就听魏无羡淡淡说道“不瞒聂兄,前世失丹,无奈之下才修了诡道,这一世即便有丹,你推崇那位莫玄羽根骨又不好,修为怎么样你也知晓,还不如没有。如今我还要苦苦思索怎么样让这枚金丹与我体内怨气交织共存为我所用呢.......这个问题,你怕是问错人了。” 聂怀桑满怀希望的眼神顿了顿,失落道“早在求学时,魏兄就设想过灵气与怨气共存之道,未曾想自己竟也受此桎梏……” 蓝忘机本静静听着,在聂怀桑说自废金丹重塑重修时他便心头一动:聂怀桑现下的苦恼说到底跟魏婴一样,不过他一心要走正道,只从金丹上下功夫,曲大夫的办法或可一试,也算是谢他先前谋划救魏婴回来的恩情。 “且慢……”蓝忘机朗声道“聂宗主所说我倒有所耳闻,乃是……” 正说着就有人叩门,蓝忘机继续道“正是这位世伯,他或有办法,聂宗主可听一听。” 三人皆起身,蓝忘机开门,曲大夫淡笑捻须,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小药童,背着老大一个药箱,怯生生低头不言语。三人行礼毕,蓝忘机作为主人率先开口道“有劳世伯,这位便是忘机良人,魏婴。这位乃是清河聂氏家主。”又转身向他们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曲世伯,这位是……” 曲大夫见他说的是自己身后跟着的药童,遂笑道“这是老夫收的小徒儿,顽劣得紧,非要跟着来,几位仙首见笑了。” 魏无羡笑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十分自觉的以主人礼请他们入座。曲大夫与他们一一见了礼归座,这才笑说道“魏公子先前见过,不过这般清醒状态下看来,更多了一份风神俊朗的少年气。聂宗主大名也有所耳闻,蓝先生邀我下棋时提过聂宗主,说您颖悟绝伦,当世无二,如今看来,二位的确都是少年英雄啊。” 两人笑着颔首谢过,蓝忘机请道“不瞒世伯,适才与聂宗主闲谈,正说到您,聂宗主有些丹元上的疑问,想要请教您。” 都是极聪明的人,见蓝忘机一改往日疏离,主动为自己牵线搭桥,聂怀桑感激颔首。向曲大夫拱手行礼道“有劳世伯……” 曲大夫闻言,命那药童打开药箱,拿了脉枕出来诊了一番,疑惑道“聂宗主脉相并无不妥,不知所问何事?” 聂怀桑如实说了,曲大夫沉吟片刻道“聂宗主的意思是熔丹重修?此法不可,丹元既成,便与人体奇经八脉息息相通,除非外力剖出,一旦熔去,便再无结丹的可能。不过,老夫倒有法子保住丹元,只是辛苦非常。” 听他如此说,蓝忘机心知之前他提出的反本还源之法大有可行。心头一松,抬手便握了身边魏无羡的手,蕴着笑看他。曲大夫见状,点头笑道“二公子所料没错,此法我又推演数遍,皆无错漏。且以脉象看,聂宗主精气神三宝俱全,且只是改宗,行此法要容易得多。” 又替魏无羡诊过,开了方下了药,忙至正午方休,蓝曦臣早备了席来请,聂怀桑得了这个意外之喜,急着要备礼答谢,推说有事要回清河,告辞走了。 第318章 魏无羡陪着坐了一早上,也躲懒不去,蓝忘机只好唤了思追,命他将大夫请去蓝曦臣处,再带魏婴喜欢的吃食过来。 吩咐完进来,魏无羡已毫无形象大剌剌躺在那里,蓝忘机心疼问道“累坏了?先别睡,等吃点东西再睡……” 魏无羡躺着摇头,嘟囔道“不是累,也不是饿,是不服气。蓝湛你说,我要出去振臂一呼说我离了陈情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会有人信吗?” 蓝忘机倒没想到他在苦恼这个,失笑道“没有……” “是啊……”魏无羡心头不忿道“连聂怀桑都不信,还要来请教我,那莫玄羽修为如何,他不是最清楚嘛……” 蓝忘机伸手将他拉起来道“我说没有,是因你身边有我,无需你动手……” 对上他温柔的眼眸,魏无羡心中那丝不忿早散了踪影,笑嘻嘻点头道“嗯,我只要努力活得久一点,对吧?蓝湛,能不能和那曲世伯打个商量,别尽给我下苦药啊?我看他那闺女古灵精怪得很,曲世伯应当不似叔父那般刻板,我去求求他应该有用……” 蓝忘机哭笑不得道“嗯,我替你去求,都给你下不苦的药。不过,你如何看出那是曲家小姐的?” 魏无羡笑道“你也看出来了?面容身量不必说了,扮作药童也是娇俏的女儿态。单那神情活生生就是曲世伯。” 蓝忘机道“并非猜出来的,我知他有一儿一女,且都是医痴。曲公子誓要问遍天下疑难杂症,彩衣镇上临风堂便是他开的,乐善好施,很是得人心。曲小姐却从未见过……” 魏无羡了然道“今日见了,敢扮作药童来观诊,确实算得上医痴了。” 蓝忘机点头,温声道“曲世伯方已下了,午后我便去准备,你这几日只管休息好,等备好路上所需的东西,我们就出发。” 下一章就要下山找人了,这一章有些啰嗦,因为得交代怀桑,不修刀了,不怕刀灵的诅咒延续到后世子孙身上,也就可以考虑成家了。突然发现我有做红娘的潜质,非要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个媳妇才行……哎呀,剧透了 第213章 下山 1 聂怀桑虽藏锋敛锐的做了这许多年脓包家主,世家弟子该有的礼仪规矩还是明了的,回了清河就命人备了两份厚礼外加十来本珍藏的孤品美人图,一份有美人图的给了静室,一份亲自带着登了曲大夫的门。不过他幸好没亲自送到静室来,不然蓝忘机那如冷如冰锥的眼神非生生将他扎出个洞来不可。 曲大夫是个好性子的,什么时候见他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笑模样,虚心请教了些有关以神火养丹元的事,聂怀桑由衷谢道“世伯愿倾力相助,聂氏上下感激不尽。” 曲大夫笑呵呵受了他的礼,捻须笑道“好好好,老夫厚颜受了聂宗主的礼,往后就不要这般客气了……”说完指着身后药童道“小徒虽年少,却自幼就跟着我行医问药,俨然算得上半个郎中,聂宗主之疾,老夫已开了方子,您按方吃药,每日按老夫所说调息吐呐,再加上小徒为您行针,不出半年,丹元便可逆转,再思改宗之事便容易得多了,只是这期间万不可调用灵力,聂宗主可要谨记。” 躬身谢了,聂怀桑向那药童道“有劳小公子了。” 药童满脸欣喜,别别扭扭回了句“聂宗主客气了。” 直到回了清河,聂怀桑还隐隐有些激动:聂氏靠刀扬名,历代家主凭着一把把钢刀才攒下了聂氏百年基业,可杀伐之气太过,终究反受其祸,历代的家主们几乎没有能寿终正寝的,全都是走火入魔爆体横死,甚至殃及子孙,人丁凋落,当真是成也刀灵败也刀灵。 压下心中所想,聂怀桑行至祠堂,供了香磕了头,方诚恳拜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聂怀桑请罪。因不忍聂氏上下因刀灵之祸人人自危,斗胆决定弃刀道不修。列祖列宗明鉴,所有决定都是怀桑一人所作,后果也由怀桑一人承担。” 大哥的霸下终究没有找到,估计是被薛洋熔了,他自己的佩刀也始终没有开刃。吩咐人将自己的佩刀拿过来,聂怀桑恭敬道“这是聂氏最后一把家主佩刀,无锋无刃,供于祖宗灵前,以明我改宗之决心。” 和聂怀桑只是逆转金丹改修他途不一样,魏无羡要找的是让莫玄羽的金丹和自己的身体还有身体内的怨气和谐共存的办法,自然要难很多。曲大夫开的药为方便携带,蓝曦臣命人全都制成了指尖大的药丸,蓝忘机又专门吩咐思追买了回彩衣镇的枇杷蜜,温宁又给带了制好的蜜饯果子,一时鼓鼓囊囊好一番收拾。 魏无羡看了眼忙得满头大汗的思追,咽下嘴里的蜜饯道“我说思追,思追……哎呀阿苑,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我们是去找人,不是去郊游……” 思追丝毫不理会他,径自往行囊里塞东西道“我知道啊魏前辈,可听泽芜君说您和含光君要从北往南一路找过去,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找到,多带些东西总没错的……” “啊,呸呸呸……”魏无羡急道“你这孩子,就不能盼着我们旗开得胜啊?你赶紧给我呸了,东西也再别塞了。” 饶是思追跟他厮混了这几个月,也没学会他的市井泼皮劲儿,终究没呸出来,只是嘟囔道“是我说错了。可是东西得带,再说也不是让您自己拿着,还有小苹果呢……对了,陈情您带了,要不要带上随便呀?泽芜君也不许我们跟着去,若是有危险……要不还是让宁叔叔跟着吧……” 第319章 就在几个人几乎要把静室打包给他们带上的时候,魏无羡及时将思追拉起来,苦口婆心道“你看看跟我一块去的人是谁,你放心不下我难道还放心不下含光君吗?没什么事,你们大了,该帮着泽芜君料理些事了,别还一天到晚就想着玩。还有你宁叔叔,客栈之前的伙计告老回乡了,他得替我看着,这一次,你们几个,谁都不带。” 景仪收拾着手里一大袋苹果道“可是,魏前辈,泽芜君只说那隐世高人居在离岸不远的海岛上,这一路的岛何止成千上万个,要找到哪一日方休啊?” 魏无羡深觉刚才自己的威逼利诱毫无效果,使个“交给你了”的眼色给蓝忘机,自顾自嗑瓜子去了。 果然只有身边人不负所望,蓝忘机只沉着脸说了句“听他的”,两个孩子便低头收拾再不言语了。坐了半晌又听魏无羡吃着瓜子含糊道“蓝湛,把江澄给的那银铃带上吧,云梦的银铃有清心凝神之效,说不定能用得上呢。” 蓝忘机点头应了,起身去左边耳房里帮他取,思追疑惑问道“魏前辈,金宗主送来的礼,您就那么扫了一眼就命我们按单子收好,也没打开看,您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 魏无羡吐出一颗瓜子皮,故意鄙夷道“金凌那败家小子送的什么我闭着眼都能猜到,何况那一众金星雪浪纹的箱子里单单混进一只九瓣莲的,扎眼得紧,我能看不见吗?” 景仪问道“不对啊,魏前辈,你嘱咐我黄白之物一律不收的,我也是想到大小姐终究与别人不同才来问你的,为何你单收了他的礼呢?” 魏无羡丢了一颗瓜子砸向他,恨他不成钢道“你也说了,金凌于我与别人不同,那日那么多人看着呢,我若拒了金家的礼,夷陵老祖与金氏生了嫌隙的话岂不是马上就传遍仙门了?金凌才做了家主,内忧外患,正值多事之秋,我表明了态度与他亲厚,也替他省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 说完而且便摇头不想继续说了,思追看了眼一脸疑惑的景仪接着解释道“而且金宗主若知道魏前辈拒了他的礼,会伤心的。魏前辈的意思就是哪怕和江宗主回不到过去,相安无事也好。” 景仪这才懂了,点头道“怪不得魏前辈只是好好造册收起来。” 魏无羡笑道“是啊,老祖很穷的,等金凌成亲的时候我再原样送回去,箱子都省了,哈哈” 思追景仪对视一眼,皆一副不可言说的表情偷偷笑,魏无羡不屑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两个孩子摇头笑道“魏前辈说的有理。” 魏无羡猜的没错,混在金凌那一堆礼物中间的的确是江澄送的银铃,不过却不是一只,是一对。分别隽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字,魏无羡看过,随即失笑道“金凌这孩子,越发胡闹了,这一定是他自作主张找人刻的,按江澄那别扭脾气,才不会做这么矫情的事。” 思追景仪不置可否,不敢搭话,蓝忘机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魏无羡在两只银铃当中为难,不知自己配哪一个才好,蓝忘机眼疾手快将“仙寿恒昌”字样的递给他,又火速将另一枚收走了。 好容易收拾停当了,两人一驴又如前番一样晃悠悠上了路,魏无羡奇怪道“蓝湛,为何兄长让我们从兰陵开始找?以我的印象,阿娘有些江南女子娇小温婉的样子,咱们是不是该从姑苏一带找起?” 蓝忘机温声回道“姑苏一带皆属蓝氏管辖,兄长肯定早就派人看过了,而且咱们之前云游路过滇地粤地都没有听到过传闻,从北边找起,把握更大些。” 魏无羡点头道“也对,当年晓星尘小师叔下山后一战成名的地方就是兰陵,说不定师祖的隐居之地还真的在兰陵某座孤山上呢。” 蓝忘机点头,不答反问道“嗯,世伯给的药吃了两日了,可有什么不适?” 魏无羡凝眉想了一会,苦着脸道“丹田处确实温温热热的,不过不算难受。还有口干,老是想喝水,这些都没什么,就是这味道……这曲老头一定给我下了最苦的药,吃了那么多蜜饯果子我嘴里还是苦……” 蓝忘机闻言停住,关切道“是吗?伸舌出来我看看……” 魏无羡笑嘻嘻低头,听话伸舌头出来给他看,临了还不忘故意舔一舔自己的嘴唇,蓝忘机愣了愣,故作平淡道“我问过世伯,他说心开窍于舌,要将神火烧起来,起初就是这般舌尖红绛口干舌燥的症状,辛苦你忍一忍。” 魏无羡点头应了,却见蓝忘机站着不动,正疑惑间蓝忘机已经长臂一展,勾下他脖颈亲了上去……他唇齿间有股淡淡的清冽,仿佛是嚼过早春刚抽嫩芽的新茶,酽得魏无羡似乎要迷在里面。 “蓝湛,真奇怪……”魏无羡舔了舔下唇被轻轻过的地方,微喘道“你不曾吃那蜜糖吧,怎么亲起来是甜的……” 说来就是这么不巧,他们才下山,就有人回禀说山门外有人请见含光君。思追来看时只见一对夫妇携了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年纪,长得极像那妇人,眉眼英气飒爽,且都有一对小小酒窝,颈项上还挂了一只小巧的香囊,男子却长得文质彬彬,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见有人来了,那妇人上前施礼道“小公子有礼,听闻含光君与魏公子大礼,罗氏女忝为故交,特来拜贺。” 思追知道含光君礼成之后是发过帖子的,而且几乎没有一家遗漏的,这位没接到帖子,只怕是不属于任何家族的散修。虽不知道自家两位前辈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位故交,却眼尖看见那小女孩挂着的与含光君那枚一模一样的香囊,心知她所说不假,忙恭敬道“前辈厚赠,晚辈蓝思追代二位前辈先行谢过。只是不巧得很,我家二位前辈才下山办事去了,归期未定,只怕暂时不得见。不过,家主已在雅室等候,前辈一路风尘,不如进去喝杯热茶。” 第320章 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笑看丈夫一眼,颔首道“还真是不巧。过而不入是为不敬,如此便不客气了。” 思追见这对夫妇谈吐不凡,不由心生几分好感,恭敬道“前辈请” 那妇人牵过女儿的手,温柔说道“绵绵,这里便是娘亲跟你说过的云深不知处,先前见过的魏公子和含光君不在家,这一次见不到了。咱们去见过另一位和含光君一样的叔叔再回家,好不好啊?” 来的正是罗青羊一家,她是闲不住的热心性子,纵然有家有女,却见不得邪祟祸乱百姓,常追着邪祟到处跑。她丈夫虽是经商的人,却也一副侠义心肠,又惯宠着妻女,哪怕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也没有一句怨言。尤其与蓝魏二人在巴陵邂逅,得知他们与妻子有救命之恩,听闻他二位大礼,说什么都要来恭贺一番。不过他们不属任何世家,得到消息晚了些,又风尘仆仆赶过来,这才恰好错过了。 小女孩一听见不到他们,嘟着嘴不说话,罗青羊笑道“你这孩子,上回还说不喜欢魏公子,怎么一听见不到又不高兴了?” “没有不喜欢……”小女孩奶声奶气道“爹爹说了,魏公子是救过娘亲性命的恩人,绵绵要知恩图报。” 罗青羊失笑,逗她道“哦,那你要如何报答呀?” 绵绵圆乎乎的小手举过胸前的香囊,献宝似的说道“把我的压祟钱都给他。” 几人都被这童言无忌惹得笑了,思追温和问道“哥哥知道魏前辈喜欢什么,你想知道吗?” 绵绵看了看面前这个面目和善的大哥哥,又看了看她娘亲,方点头道“莫不是和我一样,喜欢吃饴糖?可娘亲说了,糖吃多了,牙齿要坏的。” 思追点头笑道“娘亲说的没错,小孩子确实不可多吃饴糖,要多吃饭,多喝水,多跑动才行的。” 小孩子就是喜欢热闹,三言两语与思追已然混熟了,指着他头上抹额问道“哥哥,你头上戴的那是什么啊?” 思追指了指自己抹额道“这个吗?这是抹额” 绵绵追着问道“抹额是做什么的啊?” 思追耐心解释道“佩戴抹额意喻规束自我,就是严格要求自己的意思……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行至寒室,蓝曦臣果然已经等在那里,听闻弟子来报是位夫人还自称是自家两位弟弟的故交时他还纳闷,哪知一见罗青羊面便豁然,忙行礼道“原来是绵绵姑娘,失敬失敬。” 罗青羊与他见了礼,笑着介绍家人道“蓝宗主客气,这是拙夫,这是小女” 蓝曦臣笑着拱手客气道“曦臣有礼,先生不知何派门人?” 那男子亦拱手,不卑不亢道“蔺修远见过蓝宗主,不才,并非玄门中人,曾经商为生,而今……只愿陪着妻女,平安一生足矣。” 蓝曦臣有些意外“蔺先生举止温文,曦臣只当是……失礼了,莫怪。” 罗青羊笑着说道“泽芜君您可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夫家虽经商为生,他却喜好看书,沾了一身书卷气,这才叫人误会。我们也是夜猎路过潭州,听闻含光君与魏公子礼成,匆忙赶来拜贺,未曾递过拜帖,是我失礼了。” 几句话缓解了尴尬,蓝曦臣不免又在心里称赞了这夫妻俩一番,一时宾主入座,相谈甚欢。 第214章 故人 1 思追机灵,趁他们谈话的时间已发了传讯纸蝶给蓝忘机,不久便收到回讯“阖第光临,代吾款待之。此行归期未定,若罗姑娘无甚要事,可邀其长住,待吾二人归来,再行答谢。” 自家弟弟本身不是熟络的人,蓝曦臣最是了解他,待思追传这些话给他的时候,立时就明白这是感谢罗青羊曾在金陵台上维护过阿婴。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蓝曦臣温和一笑道“忘机的意思是等他们回来,蔺先生和夫人如果没什么事,不如多盘桓几日,云深不知处虽鄙陋,却难得清静……” 罗青羊登时推辞不迭“多谢泽芜君好意,我夫妇二人带着小女四处游猎,散漫惯了。况且二位公子尚不知归期,我们还要去下个地方夜猎,就不叨扰了。” 蓝曦臣挽留再三,罗青羊夫妇都不愿长留,只好备了宴席款待过,又命思追好生送下山去了。思追一直好奇自家两位前辈什么时候有位这样的故交,听他们谈话方才明白,原来是十多年前,蔺夫人为魏前辈仗义执言反被诟病,一气之下退出家族,沦为散修。心下不免对这位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又多了份敬佩感激。 下了山,罗青羊见女儿一直嘟着脸不说话,遂笑着问道“绵绵,怎么啦?” 小绵绵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母亲,这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那位和含光君长得很像的伯伯邀请我们住下,阿娘为什么不愿意?” 罗青羊蹲下身,柔声解释道“咱们是来给含光君和魏公子送贺礼的,二位公子不在,哪有住下等着的道理?况且,那位伯伯也好,含光君魏公子也好,还有咱们也好,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忘了爹爹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了么?” 绵绵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圆乎乎的脑袋瓜,奶声奶气说道“记得,爹爹说君子当莫与人添烦。可是绵绵不是君子呀,绵绵喜欢这里,也喜欢那个伯伯,还有大哥哥。” 罗青羊夫妇失笑不迭,蔺修远蹲下身,柔声哄道“好,我们绵绵是小女子,既然你喜欢这里我们就在前面镇子上多呆几天好不好?爹爹给你讲讲水乡江南的风土人情,再带你看看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美景好不好?” 第321章 “好……”小孩子家了了心愿,只管拍手叫好欣喜不已。罗青羊无奈笑道“远哥,你莫要太惯着了……” 蔺修远起身,一手携了妻子,一手牵了女儿,温声笑道“没惯着,江南人杰地灵,多带绵绵走一走涨涨见识没什么坏处……走吧,去前面镇子投宿,咱们绵绵喜欢哪家咱们就住哪家可好?” 沿河而建的客栈很多,小绵绵偏偏挑了一家临着码头,连招牌也没正经挂一个的旧客栈。想来是经营不善,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桌椅统共没几张,倒是摆了一地酒坛,一身形高大的伙计正在柜台里写着什么,时而嘟嘟囔囔,时而打得算盘珠儿啪啪响。听闻有人进来,方抬头应了声“本店只能住宿,不提供吃食……您几位?” 冷不丁对上一张满是墨汁污渍的脸,绵绵没撑住嘻嘻笑起来,罗青羊忙制止女儿,对那伙计道“贵店只能住宿?那……” 其实她想问你这么大的店只能住宿不提供吃食究竟是怎么经营下去的,又觉得不太礼貌,遂改口道“那吃食如何解决呢?” 那伙计十分认真道“前面有家湘菜馆味道很好的,我家公子每次来都吃那一家的。客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去买。” 那伙计身量不小,却一副诚恳认真的憨直模样,倒让罗青羊有些不好拒绝,原本不打算住的也话也生生咽了回去,讪笑着问道“哦,那沐浴濯洗之类的……” “本店有一口大锅,客官可以自己烧,柴火管够……”大概是很久没生意了,那伙计有些激动结巴,说完这句便从柜台后往外走,道“其实厨房也有,就是没有厨子,客官若要自己动手也可随意用,其他物件都可自便,就只一件,别动店里的花草……” 其实从刚一进门罗青羊便觉着这店有些问题,没有烟火气,却又不是不动灶火的那种阴冷,更像是没有活人气息的冷寂。待那伙计从她身边走过,就更加印证了她的推测:这人虽一团和煦没有丝毫杀气,却真真的没有呼吸! 将女儿推到丈夫怀里,罗青羊倏然出剑,指着那伙计,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乔装伙计?明明没有呼吸……你是个死人?那你这店,莫不是黑店?!” 伙计有些发懵,似是没理解这刚才还好好说话的夫人怎么转脸就拔剑相向,摆手解释道“不是黑店,不是黑店……我确实是死人,不过不是邪祟……其实我也不算是死了……” 颠来倒去也没说清楚,倒是罗青羊听出了些端倪,冷声问道“是死人,不是邪祟?据我所知,这世上这样的人只有夷陵老祖座下鬼将军,你可认得?” “认得……”伙计抹了一把脸上的墨迹,憨笑道“不就是我吗?” 罗青羊眼皮一跳:鬼将军温宁的名号她只是听过却没有见过,当年温氏一族被诛于金陵台的时候她已然退出家族,后来便传鬼将军被挫骨扬灰。这名号再一次出现便是夷陵老祖被献舍重生之后了,没想到能在这半旧的客栈里遇见他。可世人盛传鬼将军眼若铜铃,口大如盆,身高三丈,凸目暴筋,眼前这位明明是个文弱少年的模样,而且眼神清澈明亮,神情还有些拘谨,若不论年纪,看上去竟比自己丈夫还要小上几岁。 罗青羊疑窦未消,复又问道“你说你是鬼将军,那你一定识得魏公子与含光君了?他们二位现在何处?” 温宁听出她竟认得自家公子,疑惑道“你认识我家公子?公子与含光君出门寻人去了,昨日才走的。” 正好对上日子,罗青羊信了八分,放下剑,沉声问道“可是,鬼将军盛名在外,怎么会在这萧索的客栈里做伙计?” 温宁无奈道“这客栈是我家公子的。他们出门,怕我跟着去,便丢了这个差事给我……实不相瞒,我当真做不来这活计,所以能辞的人都辞了,只留自己,看着门就行了。” 罗青羊哭笑不得,连身后她丈夫都轻笑一声,温宁有些尴尬,笑道“这位夫人说认得我家公子,不知是哪一家的门人?” 互相知道了身份,便不能向之前那般失礼了,罗青羊拱手道“小女子姓罗,不属任何门派,这是我丈夫和女儿。我们是来给含光君和魏公子送贺礼的,不巧他们出门去了。” 温宁听闻,欣喜道“原来是公子的故人,方才失礼了。不过公子的故人就是本店的贵客,若不嫌弃就住下吧,就是吃食沐浴什么的需要自己动手,我不太会这些事情……” 罗青羊心道我这时候再说嫌弃也来不及了呀,讪笑点头道“不妨事,我家小女儿很喜欢,方才就是她挑了这一家。如今来看,未见到魏公子其人却住到他的客栈里,当真是缘分不浅啊。” 温宁点头不迭道“是,的确是有缘……公子的贵客,温宁该替他款待才是,几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挎着食盒一阵风般出门去了,罗青羊阻挡不及,失笑摇头,对女儿道“绵绵,你还真是会挑啊,这家客栈是魏公子的,咱们今晚就住这里好不好呀?” 绵绵乖巧点头,伸一根手指指着楼上说道“我方才看到这里有很多花,阿娘我们去看看好吗?” 罗青羊蹲下身,理了理女儿的衣领道“你忘了方才那位叔叔怎么说的了?不可以动这里的花草,你想要看,咱们也等到那位叔叔回来,问过他以后再去看好不好?” 正说着,温宁便又似一阵风般卷进来,笑呵呵道“酒菜一会他们会送来,这里是几样小点心,给孩子吃吧。” 第322章 罗青羊笑着谢过,当晚果然宿在这客栈里,烧水洗衣皆亲力亲为,倒生出些仿若在自己家的熟稔感觉来。 修仙之人早起得惯了,罗青羊才练完剑回来,就见温宁趴在柜台里冥思苦想,大厅桌上已有一个大食盒。礼貌问了句早,温宁亦苦着脸答她道“蔺夫人早” 昨日刚进门就见他一脸愁苦茫然,似乎遇到什么难事,鉴于吃人嘴短这句大实话,罗青羊礼貌问了句“您这是?……需要帮忙吗?” 温宁拿毛笔敲了敲自己脑袋道“看门也就算了,公子非要把算账的活也交给我,这比打凶尸邪祟可难多了……” 罗青羊失笑,温声道“魏公子还真是……温先生不用着急,我家丈夫以前就是经商的,让他帮您看一看吧,或许帮的上忙。” 鬼将军做伙计的店,谁敢住呢? 第215章 下山 2 罗青羊的丈夫是商人出身,以前便经营着一家酒肆,偶然遇上吃霸王餐的客人,被路过的罗青羊顺手收拾了,登时喜欢上这个英姿飒爽毫不矫揉造作的姑娘,宁可放弃自己安定的生活,一门心思把她娶回家了。 虽然多年未算账了,可底子在那里,蔺修远三两下便将一团乱麻似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惊得温宁好一番给他递大拇指。 思追甫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宁叔叔一脸崇拜的对着蔺先生说谢谢,惊了一瞬,讶然道“您这是?蔺先生……蔺夫人……” 不过还没来得及等来回答,手便被雀跃着跑过来的孩子一把拉住,笑嘻嘻唤他“大哥哥,大哥哥……” 思追冲她笑笑,将手里提着的枇杷拿出一串递过去道“又见面了小妹妹,给你吃枇杷。” 思追对这一家人印象很是不错,昨日没留住她们还深觉遗憾呢,没想到竟又在客栈里见到了。放下枇杷,思追躬身行礼道“蔺先生,蔺夫人,晚辈蓝思追有礼了。” 颔首回礼,罗青羊笑道“小女顽皮,想要玩闹几日,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住到魏公子的客栈里了。” 思追笑道“蔺夫人客气了,既然来了便安心住下。魏前辈也不把这里当客栈,他常下山来在这里躲清闲,有时也来吃东西或者偷喝酒,更像是个临时居所,所以您二位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吧。” 明明十来岁的年纪,偏生就像个小大人,说出来的话无端让人舒适信服,罗青羊点头谢过,温声道“如此便劳烦了。” 温宁对他丈夫崇拜不已,自然乐得被他们劳烦,憨憨笑道“蔺先生真是太厉害了,温宁实在佩服,就是这账本上黑色红色的圈是什么意思呢?” 蔺修远虽也不是话多的人,比上含光君却热络得多了,平日里又听妻子说过不少夷陵老祖和鬼将军的传闻故事,现下见了,才发现原来恶名远扬的鬼将军不过也是个为账目发愁的少年,顿生好感,不厌其烦为他讲解道“账目最忌杂乱,温先生请看,全部账目划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进”指全部收入,“缴”指全部支出,“存”指资产,“该”则指负债。四者的关系是:该和进之和与存和缴之和相等,或进减去缴与存减去该相等。也就是说,结帐时“进”大于“缴”或“存”大于“该”即为赢利,反之则是亏损了。” 果不其然,听得人更加糊涂了,温宁先前只是蹙眉难解,待他讲完以后便彻底懵懂不知云里雾里了。罗青羊看一眼丈夫,嗔怪笑道“远哥,你头一天学算账便学了龙门账吗?该循序渐进的讲才是。” 蔺修远尴尬一笑,换了种简单些的方式道“比如说这里,温先生您看,进:房费,纹银五两,缴:天子笑两坛,纹银十两;菜金,纹银六两;枇杷,纹银二两。进大于缴便是盈利,这一日进五两缴十八两,缴大于进,这便是亏损的意思……” 温宁呆了呆,大张着眼睛问他道“啊,也就是说,根本不够公子吃饭喝酒的啊……” 蔺修远心下好笑不已:这位魏公子,还当真没把这里当作客栈。讪笑点头,蔺修远道“从账目上看,的确如此。” 思追自知帮不上忙,便带着绵绵上楼换枇杷去了,几个大人埋首苦算,两个孩子悠闲玩闹,倒也安逸祥和。 说回寻人的人,不得不说蓝曦臣做了这么些年家主,学得好一手运筹推算的本事,几番分析下来,竟让他猜到大半。魏无羡二人到了兰陵临海的小渔村,没想到才一打听,居然就有老渔人听说过世外仙师隐世而居的故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魏无羡欣喜难抑,继续问道“老人家,您是世代住在这里吗?此事又是听谁说的呢?” 老渔人阖着眼在自己手指上点算了几下,回忆道“是听我祖父讲的,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在我祖父年轻的时候,有天海上起了大雾,行不得船出不得海,他便在岸上补渔网,忽然就看到一个肢条纤细的身影从大雾弥漫的海里走出来,那情景,不是天人下凡是什么?后来我祖父老了,打不动鱼了,便每天帮我们晒些海货,哪知道又碰见一次天仙下凡,过了几十年了,那仙子身量竟丝毫没变……不过,老朽没那个福气,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也没见过仙人下凡。倒是几个月前,有个负剑的道人也曾经来打听过世外仙人……” “负剑道人?”魏无羡心头一跳,着急问道“是什么样的道人?相貌如何?” 老渔人蹙眉思索道“相貌很是俊朗,不过可惜不会说话,浑身冷气……哦,对了,还背着两把剑,像是个斩妖除魔的大法师。” 第323章 对老百姓来讲,只要沾点修行的边就可以称之为法师,不过魏无羡没心情纠正他,从渔人说到负剑道人的时候便想到了宋岚。与蓝忘机对视一眼,见他也垂目颔首,明白他与自己想法一样,便又问道“老人家,您可知晓这位道人去了何处?有没有找到那位仙人?” 老渔人也只是指出一个大概的方位,海边的渔村何其多,若要一个个找起来,也不容易。才有了些眉目,哪知线索瞬间就断了,魏无羡有些恹恹,失落蹙眉道“宋岚也在找我师祖,难道他是想求师祖救回小师叔?” 蓝忘机一边携了他往下榻的客栈里走,一边温声安慰道“想来是这样。别灰心,也算旗开得胜,至少我们知道抱山前辈在这里出现过。” “嗯”魏无羡被结结实实地安慰到了,点头道“是啊,还有宋兄,如果这世间还有人见过师祖,那就只剩下他了。当年小师叔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宋兄,就是来找师祖帮的忙,虽然他那个时候视不得物,可是周遭的环境大概还是记得些的,他能在这里出现,至少说明,咱们找对方向了。” 点头附和,蓝忘机取出怀里瓷瓶倒两粒丸药给他,又拿出一个纸包,挟了一块上好的玫瑰饴糖,温声说了句“左不过就在这几个渔村里,安下心来慢慢找,总会找到的。你先把药吃了,午后凉爽些了咱们再出门。” 就着他的手吃了药,魏无羡苦着脸倒在床榻上,耍赖道“每吃一次这丸药,就想起那曲老头,定是报复我将他家世无其二的白菜给拐走了,才下这些个苦药害我……” 一行嘟嘟囔囔骂人一行将自己哄睡着也是本事,蓝忘机望着榻上睡过去的人无奈笑笑,捉过他手腕搭了搭脉,登时蹙眉不语:按曲世伯所说三日便可起效,为何魏婴除了丹田涨热口干舌燥外没有其他的反应呢?还是说反应各有不同? 他们住的地方虽也属兰陵金氏管辖,却远在海边,自然不能和富庶的兰陵城相比,就是比上他们在彩衣镇的旧客栈也差了许多。尽量挑了几样看上去还算可口的菜,才端回房间便看见卧榻上烧得满脸通红难受翻滚的人,蓝忘机忙弃了东西叠声唤他“魏婴,魏婴……” 伸手探了探,魏无羡额头手臂胸膛烧得一样滚热,心知是那丸药起了效用,蓝忘机忙将他扶起来坐好,温声哄道“魏婴……神识尚还清楚吗?是不是丹田涨热难耐?循着琴音,将无处安放的真气引到下腹丹元处……我知辛苦难忍,慢慢来,我守着你……” 说完便撩衣坐在魏无羡身边,拿琴拨弦,奏出一曲《清心音》,源源不断的将灵力注入到琴弦之上。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魏无羡才好些了,满身满脸的通红褪下去,整个人便大汗淋漓如同从水缸里捞出来的一般,蓝忘机心疼将他接在怀里,着急问道“魏婴,感觉如何了?” 魏无羡一点力气也无,摇头不语。蓝忘机伸手搭了他脉,依旧是数大无力的脉象,不过比先前快些了,而且隐隐能感觉到丹元所在的地方透出一股凛然正气。蓝忘机心上一喜:曲世伯的办法果然有用! 继而便又心疼不已:此法全靠心神撑着,只是行了一次便将人累成这样,还不知道要行多少次才能完全康复,看来还是得快些找到抱山仙师才行。 蓝忘机输了一些灵力给他,又打了水将他放进浴桶里,水汽蒸腾下,魏无羡方缓了过来,轻声唤他“蓝湛……我这是怎么了?” “醒了?”蓝忘机心疼摸了摸他脸道“无事,只是太累了。曲世伯的法子有用是有用,太过耗费心神,你方才是累得睡着了。” 魏无羡阖着眼点头道“怪不得我觉得金丹所在的地方有些发热,以前都没有丝毫感觉的……是不是说这枚金丹已经与我有了联系,真正的成了我的金丹?” 蓝忘机温声回应道“是,这便是曲世伯所说以火炼金,反本还源的法子。只是这法子太过耗神,我……” 听见他语气里的心疼,魏无羡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淡然一笑道“有用就是好法子,蓝湛,比上……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只是耗些心神而已,养一养就回来了,不过,你可得多弹几遍《洗华》给我听啊,我一个人,不行的。” 思及前世,自己一心要助他“回归正途”,为他专研《洗华》,他却唯恐躲闪不及。到如今,主动诚挚的邀自己弹《洗华》助他,这番信任依赖,又有些贴心的安慰,蓝忘机如何感受不到? 感念他的贴心,蓝忘机回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嗯,良人信任,不敢辜负。” 魏无羡满足一笑,沉声道“不过蓝湛,还是得快点找到师祖才行。宋岚带着小师叔的残魂,一定也想求师祖帮忙的,他又说不了话,若我们先一步找到了,得告诉他一声才是。哪怕师祖帮不了我,我也想她能帮帮小师叔,至少能养回他的魂魄,完完整整的投胎去。” 蓝忘机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自己的枕边人难道还不了解吗?若只有一个生的希望,毫不犹豫让出去的不就是他吗?可这才是真正的他呀,郑重其事许诺“愿我魏无羡能够此生惩强扶弱,无愧于心”的他,以一人之力庇佑温氏的他,痛心问自己“孰强孰弱孰黑孰白”的他,令自己魂牵梦绕十多年的他。 第216章 故人 2 一连几日,魏无羡晨起打坐调息养神,然后出门寻人,午后借药力催动心神温养金丹,又有蓝忘机奏琴相助,隐隐竟有些灵力波动的感觉了,只是还不够充盈。不过这也够蓝忘机欣喜不已了,每日尽心照顾着,寸步不离保护着,只是看他每行一次便累倒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心疼。 第324章 “蓝湛……”魏无羡顺手将手臂搭在蓝忘机脖颈处,笑嘻嘻唤他道“蓝湛你看,那个娃娃,像不像咱们思追小的时候?” 蓝忘机顺他手指看过去,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眼睛又大又黑,脸被海风吹得红扑扑两团,肉肉的小手高举一只草编的蝴蝶,一边笑一边跑在海风里喊“小蝴蝶,飞起来咯……小蝴蝶,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海风有些大,吹得他们衣衫猎猎,连发丝也翻飞纠缠绕在一起,蓝忘机理了理他头发和衣领,打趣道“当年还说思追是你生的,不知羞。” 魏无羡嗤笑一声道“多少年了你还记着呢?真记仇……不过蓝湛,说起来还真有些因果循环的意思,当年江叔叔把我捡回去,你把阿苑捡回去,如今……总之,你们这些好人终究都有好报的。” 见他神色暗下去,蓝忘机知道他是想到江枫眠夫妇并未得善终,遂柔声安慰道“思追很好,你也很好,不过这福报都给了我一个人,我得给江老宗主好好烧些纸钱才是。” 明明闷罐子一个,可蓝忘机每次都能猜到自己心里的想法,还能安慰到自己心坎里,魏无羡也深觉奇妙,笑道“当真?你别忘了,莲花坞可是你最不想去的地方。” 蓝忘机不答,握住他手道“回去吧,海风大了些,吹病了就不好了。” 说来也奇怪,自那日问过那老渔人之后,周遭的村子都找遍了,却再丁点消息都没有了,没有人见过海外仙人,也没有人见过宋岚。 “莫急”蓝忘机温声道“岸上打听不到,我们就出海去寻,听渔民说这里有许多离岸的小岛。而且没有宋道长的消息,也是好消息,说不定他已经先一步找到抱山前辈了。” “对对对……”魏无羡点头附和“他可是见过师祖的,也知晓周遭环境,有个大概方向就能找过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第一次碰见的那个老渔人处有些线索,二人当即决定,就从那个地方出海。备了些船上用的东西,二人复又找回那老人处。 “老人家……”魏无羡见那老人一脸愁容坐在自家门前,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船都泊着,坏了吗?我们还想租一条出海去呢。” 渔人见是他们,忙摆手不止道“出不得海,出不得海呀……” 魏无羡奇道“哦?为何不能出海?我看今日天气好得很啊。” 渔人叹气道“公子不是海边的人吧,这海里啊,有神仙,我们渔民全靠神仙保佑着才能平安顺遂。可有些日子啊,是神仙出来透气的,凡人万不可出海啊,万一冲撞了神仙,那就该死了。” 神神叨叨一大篇,魏无羡没忍住,笑道“真有这么邪乎?如果真是这样,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渔人有些气他不尊重世代传下来规矩,气呼呼道“这天确实晴得好,可一丝海风也没有,准确的说是一丝人气都没有。公子不信,大可不听小老儿劝告,可若是误了性命,别说小老儿没提醒您!” 魏无羡闻言,凝神细听了一会,果然万籁俱寂,一丝声气都没有。疑惑看一眼蓝忘机,见他也蹙眉不语,拱手赔礼道“老人家莫怪,是我失礼了。” 老渔人受了他的礼,神色方缓和了些,点头道“公子莫觉得小老儿托大,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靠海活着的人不怕风浪,就怕这种无来由的死寂,仿佛一切都停止了一般,就是出了海,船也行不动,方向也辩不来啊。” 魏无羡疑惑道“那老人家可知道这种情况会延续几日?何时才能出海?” 老渔人摇头道“说不好,有时只消半天,有时也得十天半个月呢。不过小老儿也只见过一回,这是第二回,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海。” “第二回?”魏无羡奇道“那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延续了几日您还记得吗。” 老渔人掐指算了算,不确定道“不是三十年,就是四十年,五十年也有可能,记不清咯,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娃娃,也是这般死寂,那海像是死水一般,黑黢黢一片,别提多吓人了……” 魏无羡心道:您老人家这时间也跨得太长了些,十年十年的,都能生生多出一代人来了。压下心中疑问,魏无羡又问道“那这海里有没有什么小岛,孤山之类的,您可知道?” “那可多了……”老渔人又掐指数道“岛就不说了,有名有姓的孤山就有好几座,望海山,鸡鸣山,扶桑山……” “且慢”。蓝忘机沉声制止道“老人家,您方才说的可是扶桑山?” 老渔人手还悬在半空,冷不丁被他眼神一瞧,顿觉脊背发凉,呆呆点头道“啊,是,是扶桑山啊,公子这是……” 魏无羡也奇怪不解,蓝忘机收回目光,柔声对他说道“《神异经东荒经》有注:巨洋海中,升载海日,盖扶桑山有玉鸡。玉鸡鸣则金鸡鸣,金鸡鸣则石鸡鸣,石鸡鸣则天下之鸡悉鸣,潮水应之矣。这扶桑山自古就是道门三仙山之一,可只在古籍里有记载,谁也没见过,没想到竟在这里。” 魏无羡顿时恍然,笑道“没错,我也听过扶桑山的故事。说是昭灵王的王后在扶桑山仙界洛池边游玩 ,看见一只玉鸡衔着一颗赤红色的珠子,上面刻着:‘玉英,吞此者王。’ 昭灵王后便取出来而吞下去。后来困倦,便在池边睡着了,梦见一个仙人,醒来便有了身孕生下一子,就是后来的高帝 。以前我只觉这是前人编来骗人的,现在看来,居然真有这个地方,若真有仙境,那我师祖她老人家是不是已然成仙了?” 第325章 听他不着边际的胡说,蓝忘机宠溺一笑,也不拆穿,点头道“嗯”。老渔人看他两个叽里呱啦说一堆听不懂的话,只当被自己吓着了,忙宽慰道“二位公子也不用着急,说不定明日便可出海了呢……” 当日终究也没出海,一是老人家的经验之谈不能不当一回事,二来蓝忘机觉得魏无羡身体才有了些起色,不能太过冒险。回了那渔村里的小客栈,魏无羡还对那扶桑山的传说好奇不已,追着他问道“蓝湛,你说前人写的故事有几分可信啊?真的睡一觉就能怀个皇帝?我怎么觉得昭灵王的王后说谎了,她不会是与人野 (为了审核加的括号)合,又没法跟自己的丈夫交代,才编了这么一个玄妙的故事吧?” 蓝忘机哭笑不得,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只摇头道“不知。” 本来就是逗他,魏无羡见他脸憋得通红,笑嘻嘻凑过去道“蓝湛,你这是?咱们俩什么事没做过,怎么一句野(同上)合你就臊成这样?” 自己点的火终究要自己来灭,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被人压(笑而不语)在身(自行脑补)下。魏无羡这段时日灵力恢复得不错,纵是蓝忘机几番控制力道,也闹到后半夜方休。 未曾想果然被那老渔人说着了,二人才歇下,就觉有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滚过来,似雷不是雷,似地动也不是地动。蓝忘机警觉得很,凝神听了一会方听出来,这声音是?浪声!无心再睡,蓝忘机起身出门查看,月亮似被云遮住了,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海天全都黑成一片,扬手试了试,确定无风,可那浪声却不绝于耳,实在古怪得紧。 回身取了避尘,又捏了个诀布下结界将魏无羡罩在里头,才放心去查看。周遭死寂,唯有海浪翻腾,如同被人拿了东西翻搅了一通。眼前又实在暗得厉害,除了声响什么都看不见。灵力催动避尘,蓝忘机御剑上去,借着避尘的剑光居高往下看,只见海面有一长尾四下腾扫,隐隐还有一人与那长尾缠斗。也不知是什么妖物的尾巴,力气极大,扫动一下便搅得海水翻腾不止,那人剑法也甚是凌厉,可架不住妖物太过庞大,已像招架不住,隐约落了下风。 使剑?蓝忘机心头一动:莫不是,宋岚? 虽看不真切,私心里也希望是宋岚,催剑落下,扬声喊了句“宋道长,往东南方避开一尺!”蓝忘机已使弦杀之术攻过去。 他没猜错,这人正是宋岚,听闻有人让他避开一尺,忙仰身躲避,那琴弦便擦着自己的鼻尖攻向那妖物。 “吼……”蓝忘机的弦杀术几无虚发,那妖物尾上受了重击,吃痛大吼一声翻回海里。海浪骤然升高,蓝忘机伸手提住宋岚肩膀,堪堪在海水快把他拖下去时将他带回岸上。 海面平静下来,连遮着月亮的黑云也薄了一些,宋岚似是受了伤,被他提回岸上就失去了知觉。伸手将他带回客栈,蓝忘机搭脉试了试,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外伤,又替他裹了伤口,忙活一阵,天边已然大亮。 魏无羡这段时日起得早,见他一身寒气进来,疑惑问道“蓝湛,你去哪了?这是怎么了?” 摇头笑笑,蓝忘机安慰他道“无事,怎么醒的这般早?要起身吗?我找到宋岚了。” “宋岚?”魏无羡几乎没跳起来“真的是宋岚?” 蓝忘机握了握他激动抓着自己的手,温声道“是,宋岚,不过他受伤昏迷了,现在隔壁。” “受了伤?”魏无羡急道“怎么受的伤?你怎么会碰见他的?在哪碰见他的?” 蓝忘机不知该先回答他哪一个问题,失笑道“先起身,左右他就在隔壁,也不会眨眼就不见了,我慢慢说与你听。” 忘机弦杀术,帅吗? 第217章 扶桑 1 魏无羡是托着腮坐在脚踏上生生盯着宋岚等着他清醒过来的,蓝忘机已给他讲过碰见宋岚的始末,心里正疑窦丛生呢。 宋岚昨夜与那妖物大战一场,隐约听见有人唤自己躲避,下意识躲开后还没看清是谁就晕了过去。一睁眼便看见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愣了愣方反应过来是他,登时便红了眼眶。 见他醒了,魏无羡坐起身,笑着问了句“宋兄,又见面了。” 感知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宋岚挣扎着要起身看看,魏无羡连忙撑了他一把,扶他坐好,继续道“对,你没看错,是我,还有蓝湛,昨夜是他救了你。” 宋岚勉力坐直身体,遥向蓝忘机施了一礼,魏无羡忙将他扶起来道“不必客气。不过宋兄,我先前听闻有渔民在这附近见过你,以为你也是来找我师祖抱山仙师的,怎么好端端会与那长尾怪物缠斗在一起?” 听见他说到抱山散人,宋岚先是一愣,继而点头不迭,眼神疑惑激动失落各种情绪换了三换。魏无羡这下看不太懂了,转眼看向蓝忘机,便见他面不改色递过来一个托盘,里面有笔有墨还有一叠纸。默默给他一个不愧是含光君的眼神,魏无羡接过托盘放在宋岚膝头,谦疚道“抱歉宋兄,我实在是没明白,你能写出来吗?” 宋岚也着急自己无法表达,又受了伤催不动灵力,忙点头,提笔写到“吾亦来寻抱山前辈” 魏无羡心头一跳: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不成?忙又问道“可是为了小师叔?” 宋岚继续点头,复又写道“星尘魂魄残存无几,吾不忍他魂飞魄散,几番波折终寻得仙山,求助前辈。” 第326章 “这么说”魏无羡急道“也就是说,你找到了,你找到师祖了?” 宋岚点头,却没动笔,魏无羡顿觉不妙,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连师祖也没有办法吗?” 宋岚摇了摇头,舔笔写道“不知,前辈只吩咐我留下星尘残魂,注意海上动静,恐有妖物作祟。” 魏无羡舒了一口气:师祖能说这些话,那便是有办法。轻轻拍了拍宋岚的肩膀,魏无羡温声道“所以宋兄才与那妖物殊死搏斗?辛苦了,不过好在都是外伤,修养几日便可好转,宋兄安心住这吧。” 抬眼看了看他二人,宋岚埋头写道“二位出现在此,莫非也是求见抱山前辈?” 魏无羡点头道“不错,我也有些事想请师祖她老人家帮忙。宋兄既已见过师祖,一定也知道去哪里寻她了,可否告知?” 宋岚点点头,写道“乘船直往东北方,离此地百余里,有一孤岛,遍生巨树……” “扶桑山?”与蓝忘机对视一眼,见他眼里也隐隐有些激动,魏无羡惊讶道“还真的有这个山……” 蓝忘机终于肯出声了,点头道“《海内十洲记》当中记载:扶桑在碧海之中,地多林木,叶皆如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宋道长见到的可是这样的树?” 宋岚附和点头,写道“树形不差,却无千丈之高,较平常之树高些而已。” 魏无羡了然道“古籍都是那些作了古的老头子写的,夸张了些也不奇怪。蓝湛,既然知道地方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快些动身?” 蓝忘机点头应了,魏无羡欲起身,宋岚着急拉住他袖子,不停拿手指着自己。魏无羡温声道“宋兄的意思是带你同去吗?可你身上还有伤。” 宋岚摇头,挣扎着要起身下榻,魏无羡忙拦住他道“好好好,带着你就是。宋兄既然想去,那便好生歇着,等你能下地了,咱们再走。” 宋岚点头施礼不迭,又问了些出海需要注意的事项,叮嘱宋岚休息,两人方出来。 “蓝湛,你说我师祖有办法救小师叔吗?”魏无羡疑惑道“若是能救为何她老人家不提只言片语,若是不能救为何又留下他的残魂呢?” 没有旁人在场,蓝忘机健谈许多,握住他手道“前辈几乎成仙,自然有办法,你别太担心。等宋道长好一些,咱们就去求她,请她传授外力养灵之法,好让你快些好起来。” 对上那双渴求又坚定的眼,魏无羡心中的忐忑也平复下来,温声点头道“嗯,先前我还一直害怕师祖她老人家年过期颐,恐有心无力。现在来看,果然是世外仙人……” 三人是在救下宋岚的第三日晨起出的海,海上已经恢复正常,熙熙攘攘又有渔民出海捕鱼。租了条大些带篷仓的船,按宋岚的指引,一路向东北行去。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出发时候晴好的天气,行了一段路便暗了下来,云头也压过来,像是吸饱了水的棉花,堪堪就要往下掉。不多时便起了风,浪也一叠接一叠的拍过来,隐隐还有轰隆隆的声音,魏无羡凝眉听了半晌,疑惑问道“方才那是雷声吗?” “不是”蓝忘机伸手将他护在身后,沉声道“是水浪声,从底下传来的。你不可催动灵力,就站在我身后,小心些。”魏无羡心知逞不得强,点头应了。 避尘有灵,早已出鞘了半寸,蓝忘机捏了个诀将船定在水中,与宋岚换了个相互配合的眼神。这头刚催避尘如水,那天夜里那诡异的长尾便自宋岚那头猛然跃起,宋岚也极是灵敏,瞅准时机一剑刺过去,那怪物便凄厉厉怪叫一声躲进水里再无声响了。 海面霎时平静下来,魏无羡左右看了两眼,愤愤不平道“弄这么老大个动静我还以为多厉害的邪祟呢,怎么吃了两剑便做了缩头乌龟?” 蓝忘机将他护在里手,驱动船只道“这怪物身量极大,不可轻看,现它吃痛躲进去了,缓过神来又要出来纠缠,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才行。” 魏无羡点头,心里却疑惑得很,沉声问道“这样一个大家伙,当地的渔民却好似没有见过,难不成是最近才开始作乱的吗?还是之前有什么东西镇着它?” 蓝忘机和宋岚俱是蹙眉不语,魏无羡接着道“宋兄,你上次去找师祖的时候没有碰到这个怪物吗?” 宋岚细想了想,摇头示意并没有。魏无羡奇道“也就是说,在你见过师祖以后……不对,应该是师祖跟你说让你注意海上动静,唯恐有妖物作祟之后,这怪物便出来作乱了。” 宋岚虽点头,脸上疑惑比他更甚。百思不得解,魏无羡轻笑叹道“这怪物不会是我师祖她老人家养的吧,平时当个坐骑什么的?” 经他一插科打诨,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些,蓝忘机温声道“不可胡说。方才一直说话,可要休息?” 魏无羡笑道“我不累,蓝湛,咱们行船也走了五六十里了吧,怎么还是茫茫大海,连个醒目些的地标都没有,不会偏离方向了吧?” 蓝忘机自袖中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罗盘,凝神定了方向,温声道“并未偏离方向,宋道长说扶桑山离岸百余里,应是还未到。” 魏无羡显然对他手里的东西更感兴趣,笑嘻嘻凑过去问他道“咦?这不是我的风邪盘吗?这还是我做的第一个风邪盘呢,你看看这粗糙的做工,还有这道印子,是没小心多划了一刀,差点把手指头削掉一块。我记得我嫌它不好看丢掉了,怎么在你这里?” 第327章 蓝忘机淡笑着收起来,并不答他的话,魏无羡几乎胶在他身上,耍赖撒娇无所不用其极道“你捡的?就是你第一次去乱葬岗的时候?哦,蓝二公子,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啊……你也不早说,我那个时候过的多苦啊,正愁没个人解救呢,你若是那时候勾一勾手指,我不是早就跟你回云深不知处了么……” 此时船上若是换了旁人不是宋岚,蓝忘机都不会太避讳什么,可毕竟道门一向清苦,又修的是清心寡欲,总不好在他面前失了礼数。捏了捏魏无羡手心,蓝忘机温声道“坐好,船身不稳,当心摔下去。” 魏无羡瞥了眼宋岚,见他背对着自己站着,心道:宋道长一定在想自己为何伤了舌头而不是盲了眼或失了聪,这样就可眼不见耳不听为净了。歉疚笑了笑,魏无羡温声唤道“宋兄,新伤初愈,你还是坐着休息一会吧。” 宋岚不愧正派君子,温和一笑,提剑运了灵力在船底写道“二位之事,有所耳闻,世间多是求而不得,二位排除万难,不畏流言,宋岚佩服。” 魏无羡见他眼神坦荡恳切,不似作伪,拱手一礼道“多谢。” 又行了半日,远处隐隐有山的轮廓出现,魏无羡激动喊道“宋兄,宋兄,快看,那里可是扶桑山?” 宋岚搭了眼篷凝神望了半晌,肯定点头,用手指了指蓝忘机,又指了指自己,拔剑出鞘。魏无羡不解,问道“宋兄何意?你与蓝湛攻上前去?” 宋岚摇头,欲写给他看,蓝忘机已然明白,沉声道“宋道长是说船靠不得岸,要御剑过去对吗?” 宋岚登时点头,又急着要去看晓星尘的魂魄,表达清楚意思便先一步御剑走远了。魏无羡还在奇怪蓝忘机怎么知道宋岚的意思的,就被他拦腰捞进怀里,共乘一剑赶了上去。 总算知道为何这扶桑山称为孤山而不是孤岛了,山高总有几百丈,站在山崖之下仰头看上去,竟像是高耸入云没有穷尽一般。宋岚早已没了踪影,两人循着山道往前,才近了十来丈,便被山脚下结界挡回来,灵力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制住,避尘晃了两晃便敛了剑光直直往下掉,顾不得将他捡回鞘里,两人一剑掉下来的时候蓝忘机只来得及合臂将怀里的人紧紧护住。 在草丛里滚了几滚,顾不得碎石子将自己背上的陈年鞭痕硌得生疼,蓝忘机忙着急问道“魏婴,还好吗。可摔到哪里了?” 被他护得极好,魏无羡一点皮儿都没挨着,摇头道“我没事,方才看那草堆里有尖石头,是不是划伤你了?伤到哪里了,是腿还是背?” 听他没事,蓝忘机舒了一口气,摇头道“无事,未曾伤到。” 想来那结界确实是布下来挡生人的,宋岚已来过,得了允许自然能进去。他两个不知道,也闷着头跟着进,哪知道就被弹了回来。有人闯结界,山上自然知晓了,不肖半盏茶功夫,就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蓝忘机凝神听着,沉声道“女子,修为甚高,听不出年纪……” 魏无羡笑道“自然是师祖她老人家了……”哪知还未说完,看见来人便惊讶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老人家……吗?” 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这一章是去老家看孩子的路上写的,来回各一个半小时,写得挺快,就是晃得眼晕。 想知道大家心目中的抱山散人是什么样的呢?执一把拂尘?飘然出尘?还是老态龙钟? 第218章 扶桑 2 别说魏无羡吓到了,看清来人,连蓝忘机也愣了愣,拱手施礼却不知如何称呼。魏无羡心里没底,又不敢造次,暗道:难不成我师祖她老人家修的是返老还童之术?这女娃娃堪堪只有十一二岁,最多不过十五岁的样子。可是这修为,当真深厚得紧,只怕可与蓝湛相提并论。 来人的确只是个女孩子,十二三岁,正是大人把她当孩子,自己却当自己是大人的年纪。见他二人似被点了哑穴,偷偷笑了笑,故作老成道“哪一位是藏色师姐的公子?” 师姐?魏无羡几乎没气晕,这小屁孩叫自己母亲师姐,那她不就是自己师叔?倒了一口气让自己别激动,魏无羡动动手臂,无奈至极道“是我,魏婴。” 魏无羡以为她还要问些什么好验明正身,哪知她只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轻笑道“一身匪气,当真随了师姐的性子。” “你……”魏无羡鼻子都要气歪了,也不管她是不是师叔了,上前就要理论。女孩子却完全不怕他,转眼问蓝忘机道“那这位便是蓝二公子了?” 蓝忘机挪了一步挡住身边炸了毛的魏无羡,拱手道“是,姑苏蓝氏后辈,蓝忘机求见抱山前辈” “师父已然知道了,你们跟着我走吧”女孩子扭身往回走,故意盯着一脸愤恨不平的魏无羡道“小师侄,你安分些,师父喜静,最烦闹腾不休的人” 小师侄??魏无羡深觉自己若还能忍着这小丫头片子真真枉称夷陵老祖,才要上前教训她一番,手便被蓝忘机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手背示意他别着急,蓝忘机温声道“小师父不知如何称呼?” 女孩子一愣,回道“师父说我年岁尚小,取不得道号……”还未说完便猛然醒悟,气呼呼道“你……” 魏无羡也听出来了,嗤笑一声。蓝忘机捏了捏他手心,温声道“既无道号便不算入了师门,以年岁来论,小师父总不过十五岁,魏婴堪堪长你一轮,称不得叔叔也该称一声哥哥。” 第328章 修道的人注重师门传承,只要先一步入了门,哪怕人家尚在襁褓,该跪下叫师叔还是师伯,那可丝毫都不能含糊。蓝忘机先前并不确定,待那女孩子转身时见她头顶并未着冠,只戴了一块逍遥巾。道门服,冠,履等级极严,不可随意浑戴,比上他家的抹额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女孩子无冠只着巾,服色也是淡黄色深衣,无帔无袍,便是未入门的记名弟子无疑了。许是小孩子心性,抑或是下马之威,一个小姑娘家,几句话便将魏无羡气得跳脚。不过蓝忘机本只是为魏无羡讨个公道,也没想怎么样,见她羞愤得面色通红,施礼道“本无意冒犯小师父……失礼了。” 女孩子输了理却不服气,虽拱手赔礼道歉,眼神却极是不服。魏无羡本就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见蓝忘机出面维护自己,心中早就甜丝丝的如同舔了蜜,哪里还顾得上与她置气,笑嘻嘻道“蓝湛,你连这个也知道呀?” 毕竟初来乍到,小心些总没错,蓝忘机心思不在与小姑娘斗嘴上,默默记着上山的路,小声道“嗯,这山上四处都有禁制,你当心些。” 魏无羡面色不改,尤笑着小声对他说道“看出来了……” 这座山究竟是有多高魏无羡已经没力气想了,只知道这条长阶比上金陵台的可长了几十倍不止,几乎没个尽头。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女孩子柔声说了句“到了。” 有这句话加持,魏无羡顿觉她比先前可爱多了,喘着气由衷谢道“多谢多谢……厉害了啊小师叔,这么长的石阶,气息都没乱。” 听他又愿意叫师叔了,女孩子倒是面上一红,只是尤不理他道“师父半月前就闭关了,只嘱咐我们等着二位公子,二位寻来之日便是她老人家出关之时。” 魏无羡好容易喘匀了气,奇怪问道“师祖知道我要来?她就不怕有人冒顶了我的名……” 女孩子嗤笑一声道“这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半个人来,若不是师父她老人家愿意见你,你就是找到下辈子,也不一定找得着。” 见她又这副趾高气昂的神情,魏无羡故意吓她道“小屁孩儿,方才我尊你一声师叔才不与你计较,你倒是变本加厉了哈。我当年大闹学堂,气得先生跳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再这样说话,小心我把你丢到海里去。” 想来丢进海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孩子对他的威胁丝毫不在意,仍旧气哼哼的说了句“哼,我去请师父,二位自便。” 宋岚说这山上遍生巨树,山脚下还不太显,等登上山顶露出一大片平地的时候才觉树干林立,且都是同根偶生,鳞次栉比,又因栽在这百丈高山顶上,实实有些高耸入云的架势。魏无羡环顾左右,除了这些树就只有一条一人宽的小路,明明既无道观也无庙宇,可生生就有一股强烈之极的压迫感逼得人不得不屏气凝神起来,轻声唤了句“蓝湛”,手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蓝忘机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古怪,许是有什么阵,灵力受制,调用不得。跟紧我,别放手。” “嗯”被他牵着,无端安心了些,魏无羡轻声道“师祖这是太寂寞了么?在家门前布阵玩?” 那条小路并不长,跟着它穿过两行巨树就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个比方才小一些的平台,可完全没有身处树林里那种压抑的感觉,反而开阔舒朗,神清气爽得很。想来是地方有限建不得道观,只好就地取材,依着山势凿出几个洞穴来,不过洞口处加了檐角,既挡风雨又作装饰,倒比寻常道观多了些古拙仆素飘然物外的仙气。石洞前是个平台,中央栽了一株玉兰花树,花开得正好,树根遒劲有力,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树龄应当不小了。树下是个棋台,台上居然还有一局残棋,魏无羡瞥了一眼,轻声笑道“蓝湛你看,那黑棋已然要死了”。 自上了山,哪哪都透着怪异,灵力又被压制,蓝忘机无心留意这些,只是凝神注意着周遭动静。 “叮……”极轻极细的一声铃响,蓝忘机循声看去,是其中一个洞观檐头的惊鸟铃发出来的。这种铃铛做成一口钟的样子,下坠饰物,不止是风,鸟翅扇过也会发出声响,用以赶走欲落在檐上排泄的鸟儿,故称惊鸟铃。此时无风无鸟,铃儿叮叮作响,必定是有人来了,蓝忘机错半步将魏无羡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心些。” 来人不是方才那女孩子,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道士:手执拂尘,头戴玉色莲花冠,腰系鹅黄色飞仙裙,身着青色云袖长衫,肩披霜色丝罗帔。眉眼弯弯,梨涡浅浅,若不穿这一身道士的服饰,只着平常女子的服色,也当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儿。 这女子一甩拂尘,行了个三清礼,开口道“师尊正与宋道长说话,二位公子且等一等。”声音婉转动听,如晨起林间的鸟鸣,无端就让人身心愉悦了些。 蓝忘机方才携着魏无羡侧身,并没有敢受她的礼,此时又听她称抱山为师尊,服色也是道家常服,忙拉着魏婴躬身行礼道“姑苏蓝氏,蓝忘机,魏无羡拜见师叔。” 听闻魏无羡的名字她也无甚大动静,只多看了魏无羡一眼,便移开目光淡淡通了姓名道“云荷露有礼。” 绕来绕去还不是抱山前辈,魏无羡只觉心急难耐,不过若真是抱山师祖,也不能失礼到让人家一个老人家亲自出来迎自己。魏无羡压下心中急躁,轻声对蓝忘机说了句“师祖老人家不会是忘了咱们吧……” 第329章 话音还未落,一声“进来”便自前方洞观里传出来,声如洪钟,响如惊雷,好似有人对着自己耳朵喊了一声。魏无羡唬了一跳,心无端就突突跳起来,女道士往旁边一让,温声道“请吧。” 在魏无羡想来,师祖少说也有一百岁了,再修仙问道也抵不过岁月痕迹,必定是个小老太太的样子。哪知人家只喊了一嗓子,那中气足的,说她能单手举个鼎都毫不夸张。“可能是个强壮的老太太呢”魏无羡一边在心里胡乱猜想一边往那洞观里挪。 洞观凿在峭壁上,魏无羡往里望了一眼:有些黑,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再看,便登时呆住,只见这洞府极大,也如静室般分做左中右三间,但比静室大了许多,足有三个静室那般宽敞。迎面就是一道水瀑,也不知道是哪里引来的水,水瀑下有一方石几,供着几个鲜脆欲滴的果子,两支玉兰,外加一碗清水。左首一间有张石榻,榻前利用垂下的藤蔓做了遮挡,应是起卧所用。右首一间便是会客处,想来平日里也并没有什么客人,所以只一张矮榻,外加几个蒲团。宋岚正低头跪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一动也不动,他身量有些高,堪堪遮住了矮榻上抱山师祖的身影,魏无羡耐不住偷偷打量,就听那洪钟般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来了便进来,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这一次离得近,这声音如同一道雷就在耳边炸开,魏无羡几乎能确定师祖老人家就是个强壮的老太太了。抬脚将要往里走,身前引路的女道士指着面前的石几道“既入山门,便遵训规,水生万物,先行拜过。” “哦”耳朵里还被师祖老人家吼得嗡嗡响,应了一声与蓝忘机一起并肩拜过,魏无羡才觉耳中清静了些。会客处宋岚已经起身了,魏无羡抬眼看过去,矮榻上的人盘膝面壁莲花坐,虽背对着他们,身姿却甚是苗条清瘦,因看不清面容,只能凭她戴着的五岳真形冠判断是位受了天仙大德戒的真神仙。两人撩衣下拜,通了姓名,就听一个与方才炸雷一般完全不同的清丽女声含着笑说道“逗你们玩玩,吓着了?” 魏无羡苦笑不得,有些不确定眼前这有心逗别人玩的人是不是自己心里那个活了一百岁的小老太太,嗫嚅着喊了句“师……师祖?” 抱山散人轻笑应道“如假包换。” 总算知道为什么阿娘有胆子剪蓝老头的胡子了,原来根源在这里,魏无羡舒了口气,笑着重新拜了拜道“久闻师祖仙名,今日总算如愿得见,也算不枉此生。魏婴方才失礼了,师祖勿怪。” 抱山亦含笑说道“我亦久闻你的大名,今日也如愿得见。” 魏无羡疑惑道“师祖您知道我?” “知道你很奇怪吗?”抱山也带了些疑惑道“你搅和得那仙门世家还不够乱么?”疑惑之后好似自己又有了答案,有些遗憾失落道“不过,你很不错,不愧是藏色的孩儿…没有辱没你母亲…” 听她说起母亲,魏无羡方觉得一切没那么玄幻了,低头应道“多谢师祖……那个……”心里一直惦记着晓星尘,自进来就见宋岚一直垂目站在一边,遂大着胆子问道“师祖,小师叔他……我是说晓星尘道长,他,怎么样了?” “你不是有事求我么?”抱山散人不答反问道“怎么不先顾着自己的事?” “我……”魏无羡想了想,方温声回道“我确实有事求您,而且费尽心思找到您……可是,小师叔,魂魄至今四散无依……他是受了奸人蒙蔽,明明一心要救世,却连自己也救不了……而且宋道长也费尽千辛万苦,一心想求您救救小师叔,所以我想知道,您能不能救他?” 抱山沉声道“若你二人我只能救一个呢?” 魏无羡心头一跳:果然是这样吗?看了看身边与他一起跪着的蓝忘机,对他来说,生死本无惧,若说顾及,便只有身边这个人了。正犹豫不知该怎么说,蓝忘机便轻轻握住他手淡淡一笑,给他一个不论你怎么选我都永远支持你的眼神,魏无羡喉头一紧,回握住他的手,诚恳回道“那便劳烦师祖您救救小师叔” 洞内静了一瞬,抱山还未说什么,身边宋岚已经撩衣朝自己跪下来,魏无羡惊得跳起来,忙拉他道“哎宋道长,你这是做什么?若认了真论辈分,你可是我小师叔那一辈的,你这不是在我师祖面前折我的寿吗?” “都起来吧”抱山笑笑,声音里透着欣喜道“其他人都出去吧,魏婴,还有蓝家的小孩儿,留下……” 这一章查道家这些衣饰,礼仪什么的好费工夫。还有我要预告一下,后面两章有些虐…… 第219章 抱山 1 偌大的洞观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抱山散人似是在调息养神半晌不说话,他二人又不好在师祖面前放肆,遂也沉默不语。 大概一柱香时间,抱山散人方轻声说了句“起来吧”。魏无羡吓了一跳,这声音?明明刚才清丽悦耳的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三十岁,听上去真有些老太太的意思了。 魏无羡不敢造次,只轻声问了句“师祖,您,没事吧?” “靠近些……”的确是抱山散人的声音,苍老沙哑,缓缓说道“离那么远,要费多少力气与你说话?” 魏无羡忙起身往前靠了靠,就听她继续道“蓝家的小孩,也上前来。” 蓝忘机也闻声往前,与魏无羡跪在一起,抱山散人轻笑一声道“罢了,爱跪着便跪着吧,难不成那蒲团只能用来跪着?” 第330章 魏无羡讪讪,拉了蓝忘机一把,两人改跪为坐,笑道“实在是不敢在师祖面前放肆。” “你也懂得顾及了?”抱山轻声道“是因为他吗?” 明白他说的是刚才那桩事和蓝忘机,魏无羡点头,十分诚恳地道“回师祖的话,懂得顾及的确是因为蓝湛,但是求您救小师叔也是真的。” “哦?”抱山声音里有些玩味,笑问道“你不用问一问他的意思吗?” 魏无羡顿住,虽然他心里知道蓝湛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可真要这样说出来的时候才深觉残酷。还在愣神,蓝忘机已经恭敬开口道“前辈容禀,魏婴的决定就是晚辈的决定。” 抱山散人欣慰一笑“倒也举案齐眉……放心吧,星尘终究是我徒儿,他结局如此我也难辞其咎……” 魏无羡欣喜道“师祖您答应救他了?” 抱山声音更哑了些,咳了两声道“半月前便救了,不过他魂魄残存太少,又历时弥久,哪怕我渡了全部修为过去,还是不能修补完全,还须放在活人魂魄里温养九九八十一日,并每日念三百遍《还魂经》才行……” “全部修为?”魏无羡急道“那师祖您?” 抱山摇头示意没什么事,缓声道“如你所想,宋岚对他也算义切情真,情愿以自身魂魄替他养灵,也不负他曾以双目相赠,这段是非恩仇,算是了了。” 心思在哪里看反应便知道,魏无羡一心为晓星尘和宋岚高兴,蓝忘机却适时抓住抱山话里的重点,急问道“前辈,您方才说的,可是贵派外力养灵之法?” 抱山似乎猜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了然一笑道“你倒是机敏……可我方才说只能救一个,这也是真的。” 如被那水瀑当头淋下,蓝忘机只觉周身发寒,又确定了一遍道“前辈您的意思是?” 抱山轻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前来寻我时,可曾与那海中夔kui 兽打过照面?” “夔?”魏无羡讶然“师祖您是说海里那怪物,竟是夔兽?黄帝蚩尤大战中,用它的皮来做鼓面,击之声可传500里的那个上古神兽?夔似牛无角而且是独腿,可我们碰见那怪物时,却看见它并没有长腿,反而像是长了条鱼尾” 抱山点头,声音苍老又担忧道“没错,就是它,自然不是正经的神兽,在这海里活了几百年早已因势利导变了种了。” 二人皆蹙眉,魏无羡道“那便是如同那只屠戮玄武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妖兽了?” 抱山点头道“不错,当年五大世家联手攻上夷陵伏魔殿,虽杀了薛重亥碎了阴铁,却独独没找到他豢养的那头妖兽屠戮玄武。后来先辈们将阴铁分四方镇之,仙门才得几十年休养生息。我当年学成出山,正遇上姑苏蓝氏当时的家主蓝翼,与她兴趣相投一见如故。当时都是年少恣意,她又执拗,生生以一人之力独创弦杀术坐稳了蓝氏家主的位子。可物极必反,她自持修为高深,便想一举兴除利弊振兴蓝氏,我劝她徐徐图之她也不听,没多久,她便闯下大祸,将镇在姑苏的一块阴铁封印给打开了……” 这段往事他两个是知道的,甚至《蓝氏秘闻录》里也的确写着当年就是抱山散人替蓝翼收拾的残局,两人对视了一眼不敢插话,就听抱山继续忆道“阴铁封印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重新封印,而且四块阴铁碎片之间各有联系,一旦有一块现世,其余的碎片便也藏不住了,如若阴铁重新现世被野心之人利用,只怕玄门又将有一场薛重亥之祸,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那碎片永远藏起来。蓝翼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甘愿以自己全部灵识镇压阴铁,从此阴铁藏则她生,阴铁现她便灵识消散。相识一场,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我当时助她封住阴铁后便应她所托四处去查看异象,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碎片受感召出现,果不其然,在东海遇见正兴风作浪的夔。后来才知正是镇着夔兽的那块阴铁被人拿走了,这个人的后人你们应当打过交道,他取走阴铁,我被迫以身镇压,星尘出自我门,他的后人害得星尘自散魂魄……” 纵使再告诫自己不能在师祖面前放肆,听到此处魏无羡也忍不住了,急问道“师祖且等一等,害了师叔的人是薛洋……原来薛洋的阴铁竟是这么来的,都姓薛,只怕是当年薛重亥的什么人。对了,他还自称夔州薛洋,那这夔州也是此夔非彼夔了?” 抱山轻叹一声,点头道“世上事还真是离不了是非恩怨四个字……星尘有此一劫,做师父的还他一命,也算有始有终……我当年寻到东海,正赶上那夔兽失去辖制,四处作乱,不得不说兰陵金氏能存活到现在真是气运恒通,那夔兽闹得几乎将东海倒过来了,沿岸也不知道淹了多少渔村,竟也不见他们前来收服镇压!终究是蓝翼惹出来的祸,我既受她之托便终她之事,可当年我修为尚浅,在岸上与这妖兽缠斗了三个日夜也只能将它重伤,赶到离岸远些的海里……不能斩草除根终究还是有祸患,我想回玄门求助,请他们出面收服,呵,莫说不相干的家族个个事不关己,就是姑苏蓝氏,也在那里忙着争做家主,顾不上替她收拾残局。不过世事本就恶俗不堪,又能怪得了何人?我心凉不已,连出山时许下的救世之念也荡然无存了。既然没能除掉这夔兽,我又有避世之念,便寻了这孤山,一为修行,二为镇压妖兽,为蓝翼赎罪,也为了无辜百姓,哪怕困自己一生,也要保这东海风平浪静。” 第331章 一番话说的魏无羡心里五味杂陈,世人只知抱山散人避世不出,却不知道为何避世。一众世家,竟没两个年轻女子有担当:蓝翼前辈为苍生,献灵识,封阴铁;而自己师祖抱山散人,将朋友托付铭诸心腑,为镇妖兽,将自己一生困在这海外孤山上…… 咽下心头酸楚,魏无羡轻声道“师祖,所以先前您才问我们是否遇见妖兽?” 抱山疲惫点点头,叹气道“当年蓝翼受阴铁重创,根本无力压制阴铁,我便行“困灵”之法将她的灵识布在寒潭洞。此法刁钻,极耗灵力,以至于后来和那妖兽缠斗时灵力不支,只砍下它的独肢,没能取它性命。隐居于此之后,我亦试了数次,这妖□□猾得很,竟也没能除掉,好在有我镇着,它也不敢兴风作浪。只是,若我不在了,只怕就无人可压制它了……” 二人心头俱是一跳,对望一眼,见蓝忘机也同样惊愕不已,魏无羡忙急问道“师祖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您不在了……” 抱山温和一笑,慈爱说道“傻孩子,不在了三个字还有别的意思吗?自然是从这世上消失了,说好听些,便是羽化,飞升了……” 魏无羡鼻子登时酸痛起来,噎着嗓子问“师祖您不是世外仙人,得道成仙了吗?为什么还会……” “为什么还会死?”仿佛是在讨论人为什么会饿,生死一事抱山丝毫不在意,仍笑呵呵对他说道“你已然死过一次了,这个问题还要师祖说给你听吗?我已将全部修为渡给星尘,还能与你们说话也不过是有些事没交代清楚……” 蓝忘机心里也不好受,且不说抱山散人与他姑苏蓝氏的渊源,就是为了魏婴,也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稳稳心神,蓝忘机温声道“前辈,非是晚辈不自量力,若有转圜之法,蓝忘机愿倾力助您。” 抱山欣慰一笑,由衷赞道“魏婴你倒是个有福的,比你母亲强些……蓝家的小孩,你很不错,我问你,你们蓝家是不是都以蓝翼为耻,不肯承认她的功劳?她的确有错,却拼尽了魂销魄散去弥补这个错误,比上那些只知争权夺势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你是非恩怨分明,定是嫡脉那一支的,蓝崇是你什么人?” 蓝忘机温声禀道“是晚辈祖父。” “怪不得”抱山缓声道“蓝家各房,只有你们嫡脉这一支还懂些道理,蓝氏能由蓝崇往下传也是幸事。不过,我记恨着你们祖上非但不帮蓝翼还落井下石的仇,发誓此生都不再踏入姑苏蓝氏,以往下山也从不去姑苏,所以不太知道。蓝崇既是你祖父,那你父亲是他哪一个儿子?” 蓝忘机恭敬道“先父蓝启弘” 抱山一愣,随即了然失笑道“竟是青衡?罢,罢,你这倔得非要把南墙撞出个洞来的性子,还真是与他一脉相承。有你护着魏婴,我也可安心去见她母亲了……” “师祖……”魏无羡心急唤了一声便鼻酸哽住,抱山扬一扬手,蕴着笑道“哭什么?你母亲可从来都不哭鼻子,我记得我在岸上捡到她时,她才不过五岁,手脚冻得通红,没mo 在水里抓鱼虾,没小心被一只大蟹钳住手指都没哭,直忍着痛将那只蟹捞出来。见着我了,便一直跟在我身后唤我仙女,后来跟我到山上,也是悟性最好,灵力最高的那个。不过人啊,过慧易夭,过刚易折,过分出众必然招来灾祸,你母亲生得极美,又不懂得藏锋敛锐,我赐她藏色之名她终究也没能领会其中深意。自延灵出事后,我便不许徒弟们下山,你母亲拗得很,几番都留不住,我便告诫她一但下山便与师门无关,此生都不许回来……这孩子,她就当真再也没回来过,寻她那次是我离山时日最长的一次,她与你父亲双双殒身在岐山,我亦犹豫是否要将你带回来,可你蹲在街角乞食的神情与她简直一模一样,必然也是个张扬洒脱不知收敛的性子,带回来也要布她的后尘,所以我才设法将你尚在人世的消息告知江家的人,你母亲父亲与江家的儿子也有些牵扯,抱你回去养大不成问题……” 一席话说的有些急,抱山猛然咳了一通,平复下来后,方哑着嗓子说“你母亲是我最喜欢的徒儿,也是我唯一想传衣钵的徒儿,可世事就是这般难料,我以为我云氏一门暂如昙花,没想到她的孩儿……魏婴,你上前来……” 魏无羡心里何止酸楚,简直就是悲痛,这是这个世上唯一与自己的母亲有关联的人了,本以为她会如传说中那般不死不灭,可那声音确确实实就是疲惫至极的苍老。魏无羡隐去泪意应了一声,膝行至她坐着的矮榻边,一只苍白又瘦弱的手伸出来,递给他一串不知什么材质的念珠,统共一十八颗,如冰如珀,晶莹剔透,上隽着云水纹,收尾处最大的一颗写着“云若水”三个字。 魏无羡不解,轻声问道“师祖,这是何意?” 抱山尤未转身,只疲惫摆了摆手道“师祖无力救你,这串珠子跟了我一辈子,也修出些灵气来了,你且带着,保你平安吧……” 魏无羡才要推辞,就听她温声打断道“不必多说,没时间了,叫她们进来……” 这一章交代了薛洋阴铁的来历,原来命运里丝丝络络的牵扯早就种下了,镇夔兽的阴铁传到薛洋手里,镇夔兽的人的徒弟又遇上了他…… 第220章 抱山 2 洞外的人一直都没走,抱山捏指往外一弹,只听那檐下惊鸟铃当啷一声响,宋岚,女道士和引他们上山的那女孩子便鱼贯而入。三人施了礼,女道士甫一抬头看见魏无羡手里捧着的念珠,登时呆住,唤了声“师尊”便滚下泪来。 第332章 抱山抬手止住她,语气里带了些严厉道“荷露,你可知为师为何不与你赐法名?按说你是我的关门弟子,衣钵该传与你才是,可你性子太过绵软,注定难堪大任,若要强把责任推与你,那是害了你。你师兄晓星尘就是前车之鉴,良善不是过错,却是悲剧的源头,星尘无原则的善,终究害得他这般凄楚。为师知你一直记着家门覆灭的大仇,若你执意要报仇,便弃了这一身道袍,以俗世的身份去报仇吧……” 云荷露已然轻轻啜泣起来,摇头哭道“徒儿不敢,若不是师尊将我带回来,我不知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坳里,师尊于我如同再生父母,誓死也不敢叛离师门。” 抱山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心实至此,为师该如何是好?罢了,上前来……” 云荷露抹了泪,躬身上前,抱山将手中拂尘往后一甩,堪堪落在她发冠上。随拂尘一起被抽走的还有云荷露戴着的玉色莲花冠,待她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那手掌大的发冠已经落在地上脆生生碎成了玉渣子。 “师尊……”云荷露痛呼一声,跪伏在地上,没了发冠束着,长发一股脑散下来,如瀑如藻,生生将她罩在里面。 “师姐!”同样扑上来跪倒的还有引他们上山那女孩子,想来她平日里与云荷露朝夕相处,近如亲生姊妹,见自家师尊收走了师姐的发冠,急着上前替她问一问为什么。云荷露只是跪着哭泣,女孩子扶了她一把,亦哽咽着说道“师父,师姐她每日矜矜业业修行,从不曾犯过什么过错,您为何要收回她的发冠?” 抱山方才调用灵力,似是费了好些力气,此时说话都有些微喘问道“纤纤,你上山几年了?” 女孩子一愣,半晌才恭敬答道“……七年了” “七年……”抱山轻轻笑了笑,摇头道“冉冉七年如昨梦,带你回来那日雨落纤纤,才给了你这个名字,为师记得的还是你刚来山上的样子,转眼竟已七年了……七年,不多不少,刚刚好,既学了些本事,又对外头抱着好奇……你未入我门下,说到底也不是道门的弟子,下山去吧,去做什么都好。你性子舒阔豁达,为师不担心你,只是记得适时收敛,莫要在言语里得罪了人。” 云纤纤有些愕然,又有些心中不平,大着胆子质问道“师父,弟子资历尚浅,担不得大任,纤纤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师姐她二十年如一日跟着您修行,心性修为都是最好的,您为什么也要赶她走?赶我们走也就罢了,终究是我们德行不够,可您为何散了修为,还把,还把法器传给他?” 反应过来是说自己,魏无羡捧着那串念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以为是师祖老人家第一次见着孙辈,随手给了件见面礼,哪知道竟是她的法器。道士的法器,上可召神遣将,下可驱邪除魔,重如性命须臾不能离身,又受主人法力加持,灵气充盈宛如活物。抱山将法器给他,如同将她这一门的未来交给他,一串小小念珠顿时重如千金,魏无羡忙捧上前去,推辞道“师祖,这是您老人家的法器呀,我这……上头还有师叔,再说您还好好的在这呢,这,给我不合适……” 抱山会心一笑,摆手示意他别推辞,言语里却冷静又不容置疑问地上跪着的两人道“你替你师姐抱不平?为师且问你,你二人修行所为何?” 云纤纤脱口答道“跟着师父学道,自然是要框扶天下,济世救民。” 终是小孩子心性,抱山笑笑,也不打击她,转而问道“荷露以为如何?” 云荷露还轻轻啜泣着,低声道“……弟子不知” 众人皆是一愣,唯有抱山像是早已知道她会有这个回答,点头道“坦荡诚恳,这是为师最喜欢你的地方,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好的坏的都压在心里,这是修道的大忌。为师希望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别受丁点伤害,可我立下的不可出山,出山便再也不能回来的规矩还是每年都有人触犯,若为师没猜错,今年出山的便是你吧?你想去报仇,报完仇呢?或仇人已死呢?这些你都未曾想过,将自己的喜怒寄托在仇恨上,荷露,你喜欢这样活着是吗?” 云荷露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来,摇头不迭哽咽不止道“不,师尊,弟子不要,不要这样活着。” 抱山舒了一口气,叹道“那便听为师的,还了俗,下山去吧,若咽不下心头那口气,便一剑将仇人杀了,若咽下了,也如同抚开肩头落叶,放下便是……为师老了,寻不动你了,你师兄师姐们都回来了,独独留你一个在世上,为师怎么忍心?” 云荷露几乎要哭断肠子,魏无羡也流泪不止,是啊,人世八苦,多少人因为拿不起又放不下横生出怨怼愤恨来,若所有恩怨都如同扫开肩头落叶般潇洒,那也当真无需修道修仙,个个都能得正果了。魏无羡心头咀嚼着抱山的话,与蓝忘机对视一眼:世间事,左不过是非恩仇四字,行是,离非,记恩,忘仇,方得快活。 抱山似乎生了后眼,虽然背对着他们,却仿佛明了他二人方才的心意,点头赞道“未修时,不知何处是道,得道时,方知无处不道。魏婴,师祖给你这珠子,不是什么传承之意,就是件带了些灵气的小玩意,你拿着玩吧。如果真要说有什么需要你做的,那就是关照着些师祖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儿,她们未曾涉世,不懂世间险恶,贸然下山,唯恐有性命之忧。” 第333章 仿若交代后事般沉静安详,再能沉得住气的人也禁不住心痛起来,听身后的小辈们或哀或泣,抱山运了口气,郑重吩咐道“抱山散人门下听令,自今日起,你二人脱离我门,脱冠更袍,再无道门身份,与我也再无师徒名分。还至俗世,复仇或是婚嫁,各随己便。” “宋岚……”抱山挨个唤道“星尘魂魄已满,只是尚未成形,你愿以自身魂魄温养,贫道多谢。这道符纸便是困灵符,寻个月圆之日化了,自此你便是双魂双魄之人,此法犹如星尘借了你的寿,恐你……” 从抱山唤他,宋岚便忙上前跪着,听闻谢他忙摇头不止,又听见这法子相当于两个人共用一个人的寿,就等于他寿命被生生折去一半,竟也毫不犹豫点头不迭。抱山感念,伸手托出一只小巧的锁灵囊并一张黄底朱砂的符篆,温声吩咐了一句“魏婴,替我谢谢宋道长。” 魏无羡忙将东西交给宋岚,躬身施礼,替她谢了。就听抱山继续唤道“蓝家的孩子,你叫什么?” 蓝忘机上前禀道“回前辈,晚辈名湛,字忘机。” 抱山了然一笑,温声道“淡泊无争,倒很是应你。师祖看得出你以真心待魏婴,那是他的福气,不必发愁,困灵符当年给蓝翼用过一次,给了宋岚一个,现下这是最后一个,给了你吧,虽然不能助他养灵,可若是魂魄不稳,倒是可以帮他固一固。” 蓝忘机忙撩衣下拜,双手接过,谢道“多谢前……多谢师祖。” 抱山似是交代完了心上挂着的事,长舒一口气道“都别跪着了,荷露,星尘的剑沾了凡人的血,需得超度亡魂后再入剑冢,还有宋道长带来的那孩子,也交由你去超度吧。为师累了,你带他们出去呆一呆……” 众人不敢拗,皆悬着心往外走,魏无羡更是揪心,方才那番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话,让他怎么放心离去呢。磨磨蹭蹭走在最后,正犹豫要不要留下,就听抱山温声唤她道“魏婴……” 魏无羡忙转身应了,见矮榻上抱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面向他,面色虽苍白,却满是笑意盈盈,眉庭开阔,双目如星,眼里悲悯之光如同皓月,只一眼就令人心下沉静,只见她轻启苍白的唇,喃喃说道“你果然像极了你母亲……阿意的剑我寻回来了,你跟着荷露去看看吧……” “阿意?”魏无羡急问道“师祖,这是?” “这是你母亲的名讳”抱山眼神自他身上挪开,遥遥望了望门厅里的水瀑,温声道“我带上山来的孩子,都随了我姓云,你母亲也不例外,可她偏生爱闹些,不爱我给她取的名字,嫌太过女儿气……云意,这是她自己取的,正心诚意之意,潇洒恣意之意,意气超迈之意。可叹,却也应了意树,未得善终……” 魏无羡喉头登时噎住,哑着嗓子问道“师祖,我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抱山挥了挥拂尘,闭目不再看他,只沉声说了句“前尘往事,记不得了……去吧,真想知道,便去剑冢里找答案……” 没啥说的,就是想哭…… 第221章 夔兽 1 抱山说的剑冢在山壁后一个单独开凿出来的洞穴里,比方才那个还要大些。说是剑冢,其实并无坟冢,只沿着石壁凿出一长排一尺高的石台来,石台上是剑架,造型各有不同,看材质皆是就地取材拿外头扶桑树的树杈做的,剑架上便是一把把仙剑,剑柄一律朝东北,只不过仙剑主人皆已殒身,剑身无一例外都无剑光。 魏无羡沿石台找过去,自东向西依次写着“延灵道人佩剑:腾空。其人耿直有余,圆润不足,不懂变通转圜之道,卒于庚戌年壬午。……藏色散人佩剑:无忧。弟子中第一得意人,亦是第一可惜之人,性情如水,既有绕指柔情,亦有刚烈脾性,虽英年殒身,幸觅得良人,卒于己未年丙子月癸酉日…… 魏无羡驻足在自己母亲的剑冢前,那是一把与男子的剑等长,无有特别花哨装饰的剑,若不特别标明,当真想不到会是一把女子用的剑。魏无羡想象不到记忆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持着这把古拙朴素的剑大杀四方时的样子,可他看着那把剑,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那把剑也如同有了魔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魏婴……”蓝忘机觉出他的异常,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温声哄道“见着母亲该高兴才是……” 魏无羡噙着泪点头,蓝忘机理了理两人衣服,撩衣跪在无忧剑前,拱手禀道“母亲大人在上,子婿蓝忘机叩首。” 他说的坦然又恳切,魏无羡心中酸楚更甚,随着他跪倒,哽咽拜道“阿娘,我带蓝湛来看你了,你跟阿爹过得好吗?阿娘,我记得有一次梦里你替我许愿,希望我像您和阿爹一样,得遇良人,此生不负,如今我找到这个人了,您和阿爹也可以放心了。阿娘您安心的睡吧,我现在很好,特别特别好……阿娘……” 说到后头已然哽咽得说不下去,蓝忘机扶起他肩膀,轻轻替他拭了泪,温柔道“母亲听得见……” 魏无羡一直觉得蓝忘机身上有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无论什么时间场合,只要他眼神坚定唤自己一声魏婴,那颗忐忑的心便稳稳地落回肚子里。就如现在,甫一见到亡母遗物,任谁心中都不能毫无波澜,可那一句轻轻的“母亲听得见”便如一双手,生生将他带回襁褓里被母亲抱着时,同样温柔的话“我的羡羡呀,要和阿娘一样,永远开心,永远都是笑的……我的羡羡呀,还要像阿爹,正直善良……还要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我的羡羡呀……” 第334章 “蓝湛……”魏无羡咽下眼泪,哑着嗓子唤道“在莲花坞的时候,我与你在江叔叔和虞夫人灵前拜过两拜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不知道母亲魂归之处,所以权请他们作为长辈替我将你定下来了……如今,寻到母亲了,我们再在她老人家面前拜一次吧。” 点头应了,两人郑重拜了三拜,蓝忘机温声开口道“母亲大人容禀,先前不知母亲魂归何处,与魏婴成亲之日便只设了灵牌供奉,而今有了依托,每年清明寒食,必携婴前来祭拜,愿母亲父亲亦保佑魏婴……渡过此劫。” 最后几个字说的又轻又痛,仿佛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魏无羡没听清,疑惑问了句“嗯,你说什么?” 蓝忘机宠溺笑笑道“说请母亲保佑你我白头偕老。” 魏无羡破涕为笑,点头应了。 这厢云荷露已简单收拾过,换了常服,是一身樱花色的流仙裙,长发挽成一个松散散的髻,衬得她气质更加温婉了些。只是面上泪意犹在,眼睛红红的,着实我见犹怜。 宋岚已将晓星尘的霜华交与她,她托着剑身稳稳放在无忧剑旁空着的剑架上。魏无羡方才注意力全在母亲的剑冢上,倒没仔细看,旁边这座空着的石台已经有字刻在上面:晓星尘佩剑:霜华。空有明月清风之高洁,却无傲雪凌霜之决断,卒于庚辰年戊寅月。 “小师叔……”这些字魏无羡方才就很疑惑好奇,见知情的人来了,遂开口问道“这些话都是师祖她老人家写的吗?” 云荷露静了一瞬,摇头轻声道“魏公子别这样称呼,我已不在云氏门中,当不得这声师叔。且师尊已将冰珀交于你,按理说魏公子现下便是我云氏一门的宗主,可师尊最不喜勉强别人,所以做与不做都在公子。只是我自小受师尊恩惠,见冰珀如见师尊,所以魏公子切勿再这样叫了。” “啊……”云荷露看着柔弱,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不容置疑,魏无羡有些讪讪,忙将那串念珠收进袖里,拱手道“那,云姑娘?” 云荷露方点头,轻声替他答疑道“这个剑冢是师尊亲手凿出来的,她说她带回来的孩子本就全是孤儿不知来处,若最后连归处也没有,岂不是枉在世上走一遭。所以每年师尊都会下山,或去寻已下山徒儿的踪迹,或去带回殒身徒儿的佩剑,再或者就是带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上山教养……” 魏无羡心道怪不得所有的徒弟都想下山去呢,师祖如此言传身教,就算不惦记着下山为父母报仇的也怀上了一颗救世救民的心,早早晚晚都是要下山去的。颔首谢了,魏无羡又问道“冒昧问一句,师祖说云姑娘一直惦记着为父母报仇,那您就不算不知来处吧?为何也会跟着师祖来至这海外孤山上?” 云荷露苦笑道“魏公子见笑,师尊本来的确不愿收我为徒,她说我尘缘未了,怨念太深,不适合修行。可父母亲族的大仇,全系我一人之身,我若不报又指望哪一个呢?所以便在师尊榻前跪了三天,想来是师尊实在被我烦得紧了,还是破例收了我做关门弟子,不过……” “不过,越来越觉得师祖说的对?”魏无羡见她停住,先一步道“师祖说过,未得道时不知何处是道,得道时,方知无处不道。云姑娘现下能犹豫,已然得了师祖真传了。” 云荷露苦笑不言,魏无羡又道“不知云姑娘所说仇人是谁,既然云姑娘不知该不该寻仇,魏某或能为你帮点忙。” 云荷露眼神聚起光亮,恨恨道“金星雪浪!他们身上都穿着金星雪浪袍,我当年虽年幼不知事,可那袍子上那朵花,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后来,我长大了,翻看师尊的书籍才知道那是兰陵金氏的家徽,当年他们先是掳走了我阿爹,几天后又冲进来带走了我家所有的人,连我尚在襁褓的弟弟都不例外,我因午睡被阿娘藏在被子里才躲过一劫,等我醒来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抱歉云姑娘……”魏无羡歉疚道“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你请节哀……不过云姑娘所说往事距今已有二十年了吧,当年兰陵金氏的家主是金光善,这些年已经换了三换,如今的家主是他的嫡孙金凌,并不如他祖父叔父一样是个罔顾人命的人,且与魏某有些渊源,云姑娘若执意要寻仇,可否让我替了他?” 云荷露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再不分是非,也不会将家族覆灭的大仇算到一个当时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魏无羡忙施了一礼道“云姑娘高义,不过金光善最后死在自己儿子手上,金光瑶也,做尽坏事,魂魄现下困在一口棺材里,永世也翻不得身。他们也算得了报应,云姑娘就当有人替你报了仇,往后就放下这些,活得轻松快活一些吧。” 云荷露颔首道“多谢魏公子告知……” 还未说完就觉石室剧烈抖了一抖,紧接着云纤纤便急着奔进来喊道“师姐……师姐不好了,有个东西在撞下面山壁……” 众人皆是一惊,都急着要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唯有云荷露急呼一声“师尊”便往抱山住着的洞观里跑去。 魏无羡登时反应过来,着急喊了一声“蓝湛,先去看看师祖!”便转身也往那洞观里跑。刚赶至洞口就碰上同样着急的云荷露,她已从洞里出来,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道“师尊她,不在里面……” 魏无羡心头猛然一跳:师祖说过,当年她未能斩草除根,不得不以身镇夔兽,如今夔兽找上门来了,那意思难道是师祖她老人家,真的要飞升了?喉头登时发紧,魏无羡急问道“师祖平日里都在哪里调息修炼?” 第335章 云荷露也立马反应过来,一边往前赶一边急道“落日台,师尊平日里调息都去落日台,那里传说是日头落下的地方……” 顾不上听她解释,魏无羡拔腿欲跑,蓝忘机先他一步,揽住他腰一带,便腾空而起,御剑而行。魏无羡急道“蓝湛,你灵力恢复了?” 蓝忘机点头道“方才从剑冢出来就觉那股压制灵力的禁制消失了……” 禁制消失,夔兽出现,只怕压制这些的人真要殒身离去了。魏无羡忍着鼻中酸楚,就听蓝忘机沉声唤道“魏婴,你看……” 魏无羡循声看过去,落日如金,洒在东面山头一片一人宽的石台上,抱山盘膝坐成莲花式,身着道门上清衣,上加九色,若五色云霞,山水袖帔带,飘逸如仙,头戴元始宝冠,一手执拂尘,一手起了拈花式,阖目端坐,宝相庄严。 抱山似也在等着他,见他们来了,沉声吩咐道“师祖庇佑不得你了,这里已然要塌了,快些离去,勿要多做停留。” 魏无羡顾不得落地时被山石绊了一跤,流着泪哀求道“师祖,您随我们一起下山去吧,这里既然要塌了,您一个人留下怎么行?您不喜欢姑苏,可以去别的地方啊,或者,您想去哪我与蓝湛陪着您……” 抱山启目看了他二人一眼,温和笑道“傻孩子,别哭,这里葬着师祖所有的弟子,他们随我修行一场,却少有能得善终的,这是师祖的不是,如今师祖要去见他们了,这是好事……蓝家的孩子,往后魏婴就全仰仗你了,这孩子命苦,偏偏还不信命,不过也是,阿意的孩儿,与她一样,都是个犟的……你二人能同心同德,师祖很放心,在天上啊,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师祖……”魏无羡已哭成泪人。蓝忘机也噙着泪,躬身拜道“师祖放心,魏婴是晚辈良人,性命重于吾之性命,晚辈一定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半晌满意一笑,阖目不语。云荷露和宋岚云纤纤方才赶上来,见这情形,个个跪倒在地,哭道“师尊……” 抱山闭目,沉声说道“荷露,山下禁制我已解了,船可靠近,你带着他们下山去吧。顾好自己,看着点纤纤,她闹腾些,容易惹祸……” 与其说抱山对自己而言是传道授业的恩师,不如说她是教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云荷露哭求道“师尊,您别赶我走,荷露不想报仇了,荷露陪着您,永远也不下山,求求您别赶我走……” 抱山轻笑一声,摇头道“也是个痴儿……快些去吧,晚些被那海里的畜生发现了就不好了。师父没有赶你走,师父是,再也教不了你们了……” 整个山颠都抖了一抖,众人皆侧目慌张,抱山沉声说了句“众人听着,自西南方小路下山,乘船也直往西南,切勿回头,一刻也别耽搁!”说着右手捏诀,左手一甩拂尘,五个人便脚下一起,纷纷落在山下停着的船上。 “师尊……”“师尊……”云荷露与云纤纤已然哭得嗓子都哑了,尤其云荷露,竟欲翻下船去。宋岚眼疾手快,拿剑柄将她挡回来,没办法,这个时候唯有他和蓝忘机还残存着理智,与蓝忘机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驱船向西南方。 远处山崖顶上,抱山尤端坐着,落日照在她身上,那一身上清道袍如同渡了金光,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闪着金光的七彩光晕里,耀眼如天上的仙人。 山脚下夔兽撞崖壁的声音和它搅起的海浪声尤不绝于耳。魏无羡心境反而倒稳下来:如同师祖说的,这里葬着她所有的弟子,也葬着自己的母亲,这里是唯一知道他自己来处的地方。立在船头,魏无羡沉声唤了句“蓝湛……” 蓝忘机已然明白,停住船,应了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宋岚与云荷露云纤纤两个也已明白,皆拔剑道“一同去!” 仙山难得,且留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亲情,友情,无一不在那座山上,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它沉入海里? 最后他们看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幅仙人坐化图,师祖死了,山也要塌了……我哭了两遭,要寄刀片的,排个队吧…… 第222章 夔兽 2 捏了个诀将船定在水里,确定周遭无恙,蓝忘机打方沉声叮嘱魏无羡一句“你自己小心,等我回来……” 四人御剑上前,云荷露云纤纤占了地利,借崖壁遮挡主攻夔兽背脊,蓝忘机宋岚则利用妖兽体态庞大,难以顾及尾部的弱点,直往其尾鳍处攻去。 云荷露看似柔弱,行动却极是灵敏,又身量娇小,与云纤纤交换个相互配合的眼神,足尖点在云纤纤手中佩剑上一跃而起,自上而下直刺一剑,稳稳当当刺在妖兽背脊上。妖兽吃痛大吼一声,猛然摆动身躯,企图将她摔进海里去,云纤纤适时出手,一把钳住她手腕,生生将她从妖兽背脊上拉了回来。趁妖兽背脊受伤,蓝忘机御剑运琴,注了十成十的灵力上去,瞅准妖兽尾部翻上来的机会倏然打出去,琴声铮铮然回旋了半晌方息,随着琴音落下,暗红的血瞬间在海里弥漫开来。 宋岚见妖兽中了弦杀术,猛然御剑上前补了一剑,顿时海水翻腾犹如煮开的锅,那妖兽嘶吼翻腾着没入海里,声响大的犹如惊雷,震得魏无羡胸口闷痛,吐出一口血来,差点没站稳。 “魏婴!”蓝忘机御敌的同时时刻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见他捂着胸口踉跄,顾不得别的,忙御剑过来,急将他接在怀里问道“怎么样?” 第336章 魏无羡吐出一口腥甜的血,摇头道“没事,被那妖兽震得晃了神,我没事蓝湛。” 其余三人也回船上来了,云荷露见他无恙方放下心来,商量对策道“宋道长,蓝二公子,往年我们也与这妖兽打过交道,先前有师尊镇着,还好对付,如今师尊她……这妖兽没了辖制,当真威力激增,仅凭我们四人恐怕难以制服。” 宋岚蹙眉,蓝忘机渡了些灵力,替魏无羡稳住心神,方沉声道“只要不是草木,便皆有弱点可寻,但凡海中巨兽,肚腹处皆柔软无骨,若可取其肚腹,便可收服。” 众人皆点头称是,云荷露道“我与纤纤自小在这孤山上长大,水性不错,不如我们将这妖兽引出来,趁二位与它缠斗之际,我二人潜进水里,直攻它腹部。” 蓝忘机摇头道“不可,这妖兽自始至终未露全容,尚不知它命门在何处,就是知道它肚腹处最柔软的地方在哪里,以它身量之大,二位姑娘本就力弱,一旦被它甩进暗流里,非同小可……” 听闻此话,众人皆点头不作声。确实,姑娘家修为再高,体力上也比不上男子,加上水流卸了一半力,能找到妖兽命门并刺中已然需要拼尽全力,若妖兽察觉翻腾一番搅起暗涌,确实很难全身而退。 宋岚闻言上前,指着自己示意让他去,蓝忘机沉声问道“不是不信任宋兄,此举需得要深谙水性之人潜入,且必须一击而中,若被那妖兽察觉到意图,便再也引它不出来了。” 宋岚蹙眉,以剑运气,在船底上写道“水性尚可,拼尽全力尔。” 魏无羡一直插不上话,趁宋岚写字终于抓住机会指着自己道“我,我自小在云梦长大,水性……” “魏婴!”果然还没说完就被蓝忘机打断道“你万不可调用灵力!此番我去引那妖兽出来,宋兄趁机攻它命门,此一击若不中,还可回姑苏求援,你万不可冒险!” 第一次见蓝忘机这般严厉与他说话,魏无羡盯着那双沉痛的眼呆了一瞬,点头不止道“好好好,我不动,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得了保证,蓝忘机方放了心,又沉声与宋岚云荷露商议了些细节,才回身安顿道“方才是我急躁了,可你灵力才有波动,不可调用……” 魏无羡心口一暖,忙握住他手安慰道“是我考虑不周,蓝湛,去吧,尽力就好,除不掉咱们还有求援这一条路……我的命金贵得很,我可舍不得丢……” 点头应了,四人重又出发,蓝忘机捏了个诀打入水中,不一会儿海水便开始翻涌起来。相互定了暗语,蓝忘机执琴以待,见那妖兽脊背出水,示意云荷露上前纠缠。妖兽似是感知背上有人,左右翻腾想将她甩下去,不留神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宋岚一直等着,那里肯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一头扎进海里朝那段白肚皮刺过去。 想来是刺中了,妖兽嘶吼不止,翻腾跳跃搅得海水几乎翻过来,翻起的浪足有三丈高,生生溅湿御剑在上的几人的衣襟。顾不得抹去身上海水,蓝忘机趁它疼痛翻腾又一击弦杀打出去,直攻妖兽面门…… 船虽被定在水里,但那浪实在太大,魏无羡站立不稳,扶着船帮急看那边动静。 “魏无羡?”听闻身后有人唤自己,魏无羡忙回头去看,只见一行十来条船组成一个船队,船上皆挂着金星雪浪旗,领头那条船上还有个紫色身影,唤他的正是江澄旁边一脸疑惑不解的金凌。 这当真如同神兵天降,魏无羡心头一喜,忙回应道“金凌……江澄……” 江澄依旧有些别别扭扭不说话,金凌可不管这些,看见真的是他,疑惑已经转为欣喜,急急问道“真的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无羡一直担心着蓝忘机那边情况,顾不上与他解释,忙道“海中那是夔兽,蓝湛和宋道长,还有两位云姑娘正与它缠斗……既来了,就去帮个忙吧!” 江澄方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搭了个眼蓬忘了一眼,沉声吩咐道“阿凌,叫你的人前去帮忙” 金凌也知事态严重,转身朝后吩咐了几句,便见原来一字而行的船队,顿时化作半圆形向那妖兽包抄过去。将要与他们的船相错而过的时候魏无羡急急喊了一声道“等等,带我过去……” 金凌命人将船靠近,伸手欲拉他,江澄没好气说了一句道“明知道有人担心,还巴巴凑上去做什么?嫌不够危险吗?” 魏无羡担心着蓝忘机那边的情况,顾不上与他斗嘴,借金凌的手跳上他们的船,沉声道“快些,宋道长方才潜进水里去,还未上来呢,只盼不要出事才好。” 听闻此言,江澄也不抢白他了,沉声吩咐道“速度再快些!” 身后弟子禀道“宗主,这浪实在太大,又来得蹊跷,速度不能太快,容易……” 容易翻船,但行在海上,总不能不顾忌讳混说。江澄忙止住他,点头道“知道了,小心些!” 那边妖兽察觉自己上了当,哪里肯饶,嘶吼翻腾,将身下海水搅得天翻地覆,蓝忘机运琴攻击的空档沉声喊了句“云姑娘,宋道长还未上来,怕是搅进暗流里去了,劳烦你查看一番。” 云荷露点头应了,深吸一口气跃进水里,海水已被那妖兽搅得浑浊不堪,几乎无法视物。哪怕水性再好,在水里的时间也有限,云荷露寻了一圈,皆未看到宋岚任何踪迹,露头出来便碰上魏无羡乘着金凌他们的船赶来,急回了句“水流湍急,不见宋道长踪迹!” 第337章 魏无羡心道不妙,抬眼一看,蓝忘机正与那妖兽酣战,分身乏术,自己又不能枉动灵力,正着急呢,就听身边江澄扬声唤道“云梦弟子听令,与我下水去寻白雪阁的宋道长,黑衣长剑,身量颀长,说不得话,无法呼救!” 几名紫衣弟子上前应了一声,便毫不犹豫一个个鱼跃进海里,江澄黑着脸说了句“顾好自己,别叫人担心!”虽是说金凌,眼神却自魏无羡身上游过,魏无羡知道他的毛病,笑道“知道了,我们会小心,你也小心些。” 许是海里实在暗流汹涌,纵使深谙水性如江澄,找了一圈也无功而返。魏无羡爬船帮处指挥道“江澄,那个地方云姑娘已经找过了,你靠那妖兽近一些看看……” 十来个人入了水,夔兽如何会觉察不到?江澄正欲靠近它下腹处找人,它便猛然甩背鳍过来,一个浪头将他拍进水里。云荷露离他不远,也没躲过,两人一同没mo了头顶,正好被夔兽一个翻身压进水里。 “舅舅!” “师姐!” 金凌与云纤纤同时痛呼一声:这妖兽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被它那身子拍一下,就是淹不死也得被拍死。魏无羡也心头一跳,紧着声唤了几句“江澄?云姑娘?” 无人回应,金凌早已坐不住了,脱了碍事的外袍就要下水,魏无羡急着拉他道“江澄水性那么好都没mo进去了,你不可莽撞。” 金凌推开他手道“舅舅方才是被那妖兽拍下去的,与水性无关,这会肯定被拍晕了,我去带他上来……” 终究还是没拦住,金凌如同一条鱼般从他手里滑脱,一个猛子扎进海里,魏无羡阻拦不及,急喊了声“金凌你这臭小子,给我回来!” 那妖兽受了伤已然失去理智,只顾着毫无章法地翻腾嘶吼,金凌甫一下水便灵活躲过它一击,钻进水里去寻江澄。蓝忘机弦杀不停,次次击它要害,魏无羡一颗心牵着好几处,急得什么似的,远远见几个云梦弟子冲他招手,还带着一个黑衣男子,魏无羡松了口气,忙指挥船上的人将他们接上来。 果然是宋岚,见他脸色煞白,气息微弱,魏无羡忙叠着手将他腹中海水挤出来,又渡了几口气过去,宋岚才猛然咳了一通,醒转过来。魏无羡急问道“宋兄,可有哪里受伤?” 宋岚蹙眉捂住胸口,魏无羡揭开他衣服一看,见他胸口处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似是被什么利器所伤,边缘处被水泡过已有些发白。 魏无羡忙问那几个云梦道“有酒吗?这伤口被水泡过,要用酒淋过才能上药。” 说完已有人递过酒和药粉纱布过来,魏无羡接了,沉声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宗主和小公子还未上来,劳烦几位再辛苦一趟。” 几个紫衣弟子应了,急着找江澄去了。魏无羡替宋岚裹了伤,轻声道“只能先这般简单处理一下,待上了岸还需看大夫才行。宋兄先休息一下,江澄他们还未上来,我去看看。” 金凌似是找了几番无果,急着挥手喊道“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去那妖兽后面找……” 其实那妖兽动作已肉眼可见的慢下来了,全是蓝忘机弦杀不停的功劳,可它吃痛翻腾不止,人在水里又行动不便,竟也一时难以将它制住。 金凌忙着寻江澄,没顾得上看身后,待魏无羡发现的时候,他已拢在那妖兽巨大的尾鳍下。 “金凌!”魏无羡疾呼一声,船上除了他只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宋岚,其他找人的弟子又离得远,蓝忘机更是与那妖兽战到紧要关头。也顾不得不能妄动的告诫了,魏无羡猛然翻下船去将金凌推了出去。纵使蓝忘机发现得早,一琴弦将那尾鳍拦腰截断,可断了的一截尾鳍还是脱力掉下来,堪堪砸在魏无羡背上…… “魏婴!” “魏无羡!” 呼出声的除了蓝忘机还有一手救起云荷露的江澄,他的确被那妖兽翻身落下来的背脊砸得晕了一阵,待稍稍清醒些,便看到身边已经同样晕过去已然往下沉的云荷露。虽然素未谋面,可一同伏击妖兽也算同进退了一场,江澄冒头倒了口气,复又入水将她救起来,哪知刚一出水就看到一截巨大的妖兽尾巴砸在魏无羡背上。 蓝忘机几乎要疯,恨不得将那妖兽生吞活剥了,用尽全力将最后一计弦杀打出去,蓝忘机猛然扎进海里,四处找被拍进海里的魏无羡。 幸好那截尾鳍只是脱力落下来的,若是真被拍上一计,只怕魏无羡今日性命休矣。被蓝忘机抱出水的时候,魏无羡已然没了知觉,他记着蓝忘机不可调用灵力的告诫,竟是用肉身生生抗了那一下。 海上一时乱了套,救人的,呼救的,哭喊不止的……蓝忘机速度极快,抱着魏无羡飞身上船,顾不得别人,忙解了他衣服看,只见魏无羡整个脊背血肉模糊成一片,分不出哪里受了伤哪里没受伤。似是伤在自己身上,蓝忘机痛得目眦欲裂,对着那片血肉模糊的背几乎无处下手。 金凌也上来了,跪伏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魏无羡……呜呜……” 蓝忘机本就心神巨荡,被他哭声搅得更是难安,斜了一眼沉声说了句“劳烦金宗主离远些哭!”便自去救治魏无羡。金凌这头帮不上忙,又实在心里不安,只得止了哭泣站远了等着。 江澄安顿好云荷露,也忙过来问情况,金凌甫一见他舅舅,心头委屈难过一股脑涌上来,不顾形象继续哭道“舅舅,他是为了救我,魏……不对,他也是我舅舅,他是急着推开我才被……” 第338章 江澄心里也不好受,仿佛生生被掏出去一块,虽然这样的情形换了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去救金凌,可看着那个人受伤,心里还是……拍了拍他肩膀,江澄噎着声点头道“我看到了,阿凌,你先别忙着哭,那妖兽已然不动了,留几个人善后,其余人快些驱船上岸,这里好几个人都受了伤,找大夫要紧。” 我终于圆回大澄几这条线了t﹏t 第223章 舅舅 1 离得最近的唯有金陵台。 一行五个人就有三个已受伤昏迷,除了一颗心全然扑在魏无羡身上的蓝忘机,便只剩个云纤纤还算完好。 魏无羡伤势也不知如何,蓝忘机心知不是置气的时候,只得先回金陵台找大夫看过再做打算。 金氏的船果然都是最好的,加上没有妖兽阻挠,回程的时间缩短不少。金凌想来已经提前吩咐了人去金陵台准备了,他们甫一到金陵台就有大夫等着。 其实蓝忘机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襟带着血,不知是自己也受了伤还是从哪里沾染上的,可他一路冷着脸抱着魏无羡,绝不假手他人。金凌本就怵他几分,魏无羡又是为救自己受得伤,哪里还敢去蓝忘机面前讨他嫌,唯有前前后后安排救人。 医师看过魏无羡的伤,吞吞吐吐不敢说,蓝忘机冷着脸盯了他一眼,他便抖得更厉害了,战战兢兢道“含,含光君……这位公子他,背上遭受重击,竟未用灵力去挡……这,这……这分明是不要命了呀,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蓝忘机没了耐心,冷声问道“伤势如何?可危及性命?” 这大夫如蒙大赦,忙躬身回道“伤及脏腑,恐……恐怕……” 任蓝忘机再镇定也听不下去了,沉声道“劳烦先替他处理一下外伤,再劳烦你请你们金宗主过来。” 金凌就在殿外等着,听见叫自己,又心急魏无羡的伤又怕被蓝忘机一掌取了性命,拔腿跑进来又怂了,唯唯诺诺道“含光君……您找我……” 蓝忘机眼神一直盯着大夫处理伤口,也不看他,只冷漠疏离说了句“与我们一同那两位姑娘,是抱山前辈门下弟子。前辈本将她二人托付于我和魏婴,可现下魏婴伤势不明,那位云荷露姑娘也受伤昏迷,实在不便带她长途奔波,能否将二位姑娘托付给金宗主,等我回姑苏安顿好以后再派人来接?还有宋道长……” 金凌以为叫自己进来是挨骂的,哪知道是这桩事,舒了好大一口气道“是是,含光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只是,金陵台亦有名医,不如……” 蓝忘机见大夫已上好了药,轻手轻脚替魏无羡穿好衣服,抱起他出门道“如此便谢谢金宗主了,不过,魏婴的伤,不必劳烦。” 金凌本就心里有愧,恨不能为他多做一些事,急道“含光君,金陵台名医药材都有,魏……他伤得这么重也不适合奔波劳碌,不如就在这里医治,待好一些再回姑苏也不迟啊。” 蓝忘机冷脸不说话,金凌大着胆子道“况且他是为救我受的伤,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我心里……” 蓝忘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冷冷道“该庆幸是为救你受的伤,若是别人……哼!” 金凌当然知道这声“哼”是什么意思,今日若换了别人,只怕要被盛怒之下的蓝忘机一掌拍死。也不敢拦,金凌眼看着他抱着魏无羡御剑走了,呆立了半日,方记起还受他之托,忙又转到后面殿里去看。 宋岚已经醒了,胸口的伤魏无羡及时处理过,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想来在水里憋得久了,伤了肺腑,咳得厉害。又伤在胸口,一咳嗽便带累得伤口崩裂,流血不止,几个大夫又是止血又是止咳,忙得不可开交。 云荷露这边好一些,虽然被那妖兽当头拍下水,不过她身量小,又灵敏,躲了过去。身上未受外伤,只是被巨大的外力震晕过去,还呛了好几口浑浊的海水,略微有些发热。 江澄本要去前面殿里等消息的,可他与蓝忘机相看两生厌,便只等在这里,见金凌一脸丧气过来了,忙问道“魏无羡呢?怎么样了?” 金凌摇头,哽咽道“不知道,大夫说,他未用灵力,是拼着肉身替我挡了那一下……舅舅,他……他不会死吧?” “别胡说!”江澄气道“不过,他为何要以身体去挡?夷陵老祖随便招一只鬼将,便是万山无挡的气魄,为何会被那妖兽的尾巴砸了一下就伤重至此?” “舅舅……”金凌止住哽咽,猛然想起什么道“咱们刚碰上他的时候,他不就是独自一人在船上等消息吗?还有,方才含光君走的时候说那两位姑娘是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抱山散人的弟子,他们凑在一处,是不是魏无羡怎么了,他们才专门去找抱山前辈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澄这才想起先前温宁说过的有关金丹的事,拔腿就要往外走,金陵忙问道“舅舅,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温宁问清楚!”江澄丢下这一句话就要往外走。 “站住!” 结果金凌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声音冷冷地喊他站住。江澄应声看过去,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鹅黄衣衫,面微含怒,一对英气的眉蹙得紧紧的,叉着手喊他。 江澄愣了愣,疑惑问道“姑娘是?……” 女孩子不答反问道“你是哪家的登徒子?轻薄了我师姐就想一走了之?!” 第339章 金凌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可他把眼镜瞪了又瞪了,看得明明白白的,人家姑娘指的就是自家舅舅。将心头惊讶,难以置信,甚至那么一丝丝的欣慰通通压下,金凌磕巴着问“你,你说谁,谁轻薄……” 云纤纤鼻子里哼了一声,气鼓鼓道“穿紫衣,挥长鞭,不是他是谁?” 江澄心头惊讶也不比金凌小,甚至没反应过来轻薄二字的意思:于他而言,莫说轻薄,就是正正经经对待一个姑娘和人家好好说说话的经历都不曾有过啊。不过好在他没有失忆,明白这姑娘说的轻薄是什么意思,忙拱手致歉道“姑娘误会了,先前在船上,那位云姑娘呛了水,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有性命之忧,事急从权,江某这才莽撞了,抱歉。” “哼”云纤纤明显不吃他这一套,依旧气哼哼道“你与我说没用,等我师姐醒了你自己与她解释,她若饶你我便饶你。只是现在,我师姐尚在昏迷,你休想离开。” 和一个全无男女有别不晓得女子心思的男人说这些,和拦下他要与他打一架是一个意思。江澄见自己放下身段解释了半天人家不但丝毫不领情还要与自己为难,忍不住含了三分气道“这位姑娘,江某怎么说也是救了令师姐,救人本是分内之事,姑娘不思感谢也没什么,为何还要这般纠缠?念在姑娘年幼,不与你计较,江某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你……”云纤纤气得要上前与他理论。 金凌扶额,实在不知道是先劝住人家姑娘,还是先同情自家舅舅了,眼见二人就要打在一起,金凌忙上前打圆场道“且慢,且慢,这位小云姑娘,当时事发突然,令师姐又命在旦夕,江宗主这才忘了男女大防,着急为她渡气,实在是权时救急,你莫生气,啊,莫生气……” 劝住这个,又忙压低声音对江澄道“舅舅,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丝毫没提起过啊?算了,温……鬼将军那里我亲自去问,你哪也别去,就在这里等人家姑娘醒过来,与她解释过再说。” 江澄心头疑惑简直要冲破天际,不可置信道“这件事很大吗?就是换了别人,我也一样会……” 金凌总算体会到眉山的舅奶奶提着自己舅舅耳朵恨铁不成钢的骂他打一辈子光棍时的心情了,点头不止道“是是是……舅舅,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姑娘家脸皮薄,被你当众……哎呀,总之,你哪也别去啊,就在这里,等着云姑娘醒来!” 金凌自去彩衣镇问温宁去了,心里料到自家舅舅不会那么听话乖乖等着,果不其然,待他回来看时,江澄正蹙着眉看大夫给宋岚治伤,身后不远还跟着一脸不善的云纤纤。 金凌忙凑过去问“小云姑娘,令师姐如何了?” 云纤纤气还未消,白他一眼道“自然是不好。” 金凌心知自家舅舅肯定又说了什么惹了这小姑奶奶,忙赔笑道“小云姑娘见谅,我舅舅那个人就是,他一心扑在宗族事务上,其他事他不太……” 云纤纤估计是真被江澄气着了,迁怒他道“那登徒子是你舅舅?那你们定是一丘之貉。” 金凌无端受了牵连,苦着脸辩解道“这位小云姑娘,我舅舅确实是为救人,而且当时情形,也容不得考虑那么多,他已致歉,你就算不领情,也不必把气撒到我身上吧……” 云纤纤怒极反笑道“呵,那他为何要说我张大其词,还说这般小事也值得拿出来说?” “我……”金凌简直有苦难言,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舅舅呢,干脆也不辩解了,替他担下来,陪着笑脸道“是是是,是他说错了,小云姑娘莫怪,等云姑娘醒了,我叫他给云姑娘赔礼道歉。” 抱山是个豁达性子,教出来的孩子也天然有些潇洒气,云纤纤本来没想着非要跟着他讨说法,实在是江澄说话不过脑,惹恼了她,这才不依不饶的。 这边道完歉,又忙拉了江澄过来问道“舅舅,你方才对人家说什么了?” 江澄也深觉自己冤枉,本来就是情急之下救人,根本没时间考虑那些,就是考虑了,也没觉得男女有什么不同,顶多就是女子比男人摸上去闻上去更香更软一些罢了。此时见金凌一脸兴师问罪的架势,也禁不住气呼呼道“我能说什么?实在是这小姑娘得寸进尺……” 金凌实在怕他又说出什么惹人家姑娘生气的话来,忙打断他道“那个……舅舅,我方才去彩衣镇……” 正尴尬不已,忽听有侍女来报云姑娘醒了,金凌如蒙大赦,忙推着他往前走道“云姑娘醒了……舅舅,咱们快去看看她,顺便您跟人家姑娘道个歉……” 云纤纤早弃了他二人奔过去了,待金凌拉了扭扭捏捏一脸不愿意的江澄过来的时候,云荷露已然坐起身,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显得发热所致两颊两团红晕更加娇艳,发髻也松松的散在一边,衬得一张小脸儿堪堪只有巴掌大,她本就生的温婉可人,配上这一脸病容,实实在在是个病美人儿。 江澄远远看了一眼,心便突突的跳起来:这女子原来不光摸上去闻上去香些软些,看上去竟也比那帮子臭男人赏心悦目些,还比虞山舅妈家的表姊妹们温柔可爱些…… 本是拖他来道歉,顺便与人家姑娘搭搭话的,哪知自家舅舅进门就看呆了,金凌尴尬不已,忙唤他回神道“舅舅,舅舅!” 江澄讪讪,忙挪开眼神。云纤纤本就生着他的气,眼见他这副孟浪样子哪里还能压住火,指着他与云荷露告状道“师姐你看他……之前在船上,他就不顾男女大防与你渡气,现下还……” 第340章 云荷露急着打断她,哪知一着急没忍住咳了起来,等平复下来已然挂着汗珠满脸通红,喘着气道“纤纤……休要胡说……咳咳,江宗主也是……为救我……并非故意……你快些与他赔礼道歉!” 云纤纤也深觉自己冤枉,可云荷露于她不光是同门师姐妹的情分,更有些长姐如母的亲情,这才赤着一颗心回护她,听她如此说,虽不情不愿,却也扭捏着过来,敷衍了句“江宗主对不起!” 江澄不知自己怎么了,按说平日里他早就语含得意怼过去,今日舌头却像打了结,非但话说不通顺,连脑子似乎也不转了,只硬着头皮应了声“不必客气……” 一时气氛微妙非常,金凌心知自家舅舅的毛病,忙自江澄身后转出来,打圆场道“既然云姑娘醒了,那便好生养着……” “你……!”哪知还未说完,云荷露便双目含怒,指着他道“你是……金家的人?” 金凌呆了呆,点头道“是是是,忘了介绍,在下金凌,这位是在下舅父,云梦江氏宗主江澄。” 云荷露迅速镇定下来,冷声问道“金光善是你什么人?” 金凌尤客气道“是我祖父。” 云荷露苦笑摇头,挣扎着要下榻,云纤纤忙拦她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 “纤纤!”云荷露声音里蕴了几分克制,冷冷道“这里是金陵台,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咱们走” 金凌听得一头雾水,忙道“云姑娘且慢,含光君走时将姑娘托付给我,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二位姑娘就这般走了我该如何向含光君交代啊。且云姑娘身体抱恙,该好好调养才是,若是金陵台招待不周,姑娘大可言说,莫要与自己身体过不去……” 云荷露已然下了榻,叫云纤纤寻了自己佩剑,冷声道“金宗主客气,祖上与金家有些恩怨,本不该牵连金宗主,可世仇难消,不报仇不代表云荷露可以安心享用金氏的馈赠。且我二人已不在师尊门下,当不起魏公子与蓝二公子挂念,你不必对他有所交代,失礼了,告辞!” 大小姐为了舅舅的后半生也是操碎了心 第224章 虫蛊 1 劝了几番都劝不住,云氏两姐妹还是执意要走,连金陵台的大夫开的药都不肯领受,金凌第一次受含光君托付,哪知就要办砸,急的什么似的。 云荷露虽是腼腆话少,性子却受抱山影响,恩怨分明得很,见金凌着急,又反过来安慰他道“金宗主不必介怀,彼时你还年幼,祖上恩怨与你无关。可与我有仇之人虽早已作古,却是你堂上供奉着的先祖,不追究不代表能原谅,所以请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若金宗主是为受含光君之托而为难,也大可不必,我祖上也是江南人氏,回乡时顺便去云深不知处致谢,还了这个情就是了。” 一番话入情入理,说得谁也反驳不了,金凌只得转圜道“多谢云姑娘大义,祖上所为在下不敢妄议,也不敢求姑娘原谅,只是云姑娘纤纤弱质,又受了伤,实在不宜奔波劳碌,正好我与舅舅有些事要前往姑苏彩衣镇,不如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江澄好似还懵着,见金凌一个劲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才反应过来,附和道“啊,是,顺路,顺路……” 云纤纤虽左右都看江澄不顺眼,但是她姐妹俩才自海外孤山上回来,仙门内现下情形如何,各家力量大小实力强弱全都一无所知,师姐还受着伤,就这样贸然独行,的确有种前途未卜的迷茫感。此时见他甥舅两个盛情邀请,虽还警惕着,可心里已然同意了,只是故作挑剔道“既如此,便勉为其难与你们同行一段,只是你们不可与我们同车,尤其是你!” 金凌不用看都知道她针对着的人是谁,生怕自己舅舅又和人家小姑娘呛起来,哪知江澄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转身不说话了,倒让金凌好好吃惊了一番。 带着一个受伤的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甥舅两个也未御剑,一人一马护着一辆华盖马车往姑苏方向走。自云姑娘醒来,江澄难得的没有挥着鞭子抽人,金凌深觉奇怪,压低声音问他道“舅舅,你为何不说话?” 江澄瞪他一眼道“你不如说说为何去了趟彩衣镇又无功而返!” 金凌恍然答道“哦,我去了啊,可那家客栈落着锁,鬼将军好似出门了。” 江澄眉头紧了两分道“温宁几乎奉魏无羡为主,怎会无故离开?” 金凌摇头不语,江澄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时压下。又看一眼后面跟着的马车,没忍住问道“你现在做事越来越没个体统了,我们就这样带着两个姑娘,上哪都不方便……” 本以为他不说话是开窍了,哪知道还是这样,金凌忙示意他小声些,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舅舅,你当真要如眉山的舅奶奶说的那样,打一辈子光棍吗?这位云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可知书达理得很,娶回去做舅妈正合适。而且她又受了伤没地方去,正是需要人照顾保护的时候,舅舅你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江澄不置可否,只冷着脸不说话。 这厢里,云纤纤正孜孜不倦与云荷露说江家那登徒子的孟浪行径,云荷露笑她道“你这小鬼,人家江公子是云梦江氏的家主,岂是你能随意编排得的?快别说了,小心被他听见说我们云氏不懂礼义廉耻,丢师尊的脸面。” 云纤纤忙辩白道“师姐,我说的都是事实,何曾编排他了。而且,当日在船上还能说是情急之下救人,可现下呢,他两个死皮赖脸跟着我们,肯定没安好心。” 第341章 云荷露苦笑不得,敲了敲她脑袋道“你呀,不是你同意人家与我们同行的吗?怎么又说他们没安好心?” 云纤纤嗤笑一声,颇有些得意道“师姐你现下不便御剑,且咱们还不知你家乡境况如何,他们又非要与我们同行,干脆两相便bian宜,既带了咱们过去,又遂了他们意愿。” 听她说起自己家乡,云荷露摇头叹道“当年随师尊走的时候家里便没人了,如今快二十年了,还能剩下什么呢?去与不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紧……对了,你方才说魏公子也受了伤,到底如何了?” 云纤纤道“那位蓝二公子凶得很,连那金家的小宗主也怕得噤若寒蝉,伤势如何我也不知。” 云荷露担忧道“魏公子是藏色师姐唯一的血脉,又是师尊看好的继承人,不论他做与不做,都是咱们云氏的家主,只盼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云纤纤蹙眉道“师姐,要我说师尊就该将冰珀传与你才对。藏色师姐就算再好也作古多年,她的儿子又不知性情如何,师尊怎能任人唯亲……” 还没说完就被云荷露冷声打断道“你快住口,师尊也是能妄议的吗?纤纤,你到山上的日子少不晓得,自我上山以来,师尊每年都会下山去寻一个人,整整寻了十六年,每次遍寻无果回山以后,就坐在藏色师姐的无忧剑前叹气。只这一年,师尊是高兴着回来的,还说不久就能相见了,你说说,她盼着的,不是魏公子是谁?师尊既能将冰珀传与他,便是认定了他值得托付,所以你万不可对魏公子不敬,知道吗?” “哦!”云纤纤点头道“不过他像是有些先天不足之症的样子,那日在海上,被一截断开来的鱼尾砸了一下便昏迷不醒,身子这样弱,能当得起师父重托吗?……咦,师姐,你不是说你家乡也在江南,不如我们顺路先去姑苏看看他吧?” 云荷露面露为难道“云深不知处据传是座百年仙山,规矩甚严,也不知我们……罢了,你去与江宗主说说,我们先与他们一道去姑苏,看过魏公子后便不劳烦他们护送了,我再同你回我家乡看看。” ... 彩衣镇热闹依旧,对两个从小便在海外孤山上长大的姑娘来说,一切都新奇有趣。江澄心里挂着事,也没心思带她们闲逛,只急吼吼往那码头边上的客栈里走。 “温宁!”江澄一行走一行叫人,只见迎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江澄愣了好一会才惊异道“你是……绵绵姑娘?” 正是罗青羊,她腼腆一笑,行了个礼道“江宗主有礼,小女子姓罗。” 江澄自知失礼,忙改口道“罗姑娘……你为何在这里?” 罗青羊道“说来话长,不过前几日思追小公子得了诏令回山,温先生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这里便托我夫妇二人代为照看。” 金凌也已赶上来了,听完便觉得不妙,带着哭腔嚷道“为何将外面的弟子都召回去?哎呀,思追是……思追于他们和其他弟子不同,说是弟子,其实视如亲子,这个时候召他回山,不会是……要见他最后一面吧?” “胡说什么?!”虽在斥责金凌,江澄的心却也忍不住揪起来,更别说在场的女眷了,云荷露听得猛咳了一番,云纤纤不敢再多言,连罗青羊也蹙眉急问道“江宗主,这是何意?” 江澄心里乱得如同在蜂窝里走了一遭,连带着脑仁子都嗡嗡的响,金凌干脆已经哭出了声,云荷露罗青羊也没忍住泪,只有云纤纤,蕴着几分少年人的孤勇,沉声道“既如此,便快些上山看看才是啊,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云荷露忙敛了泪,躬身施了一礼道“各位,魏公子是我师尊抱山散人钦定的继承人,他若有事,我不知该如何向师尊交代,这就上山去看看有无能帮忙的地方,失陪了。” 说完姐妹俩便急匆匆往外走,金凌哪里还能等,也顾不上他舅舅了,跟出来与她们一起道“二位不知道上山的路吧?我与你们同去。” 罗青羊见只有江澄满脸痛色却又站着不动,猜到是因为当年的事,温声道“江宗主若不去,便替魏公子照看着这里吧……不过,若真如金小宗主所说,只怕江宗主要悔恨终身了。” 说完也安顿了丈夫些话,带着女儿上山了。 ... 原来那日蓝忘机带魏无羡御剑回来时,思追正同了罗青羊夫妇还有温宁一道夜猎去了,等回了客栈便接了景仪发出的诏令急吼吼回去。 景仪这些天可没思追那么好命能到处夜猎,自自家二位前辈下山,他便被家主蓝曦臣拘着学东西,蓝曦臣还特意将此次云深不知处开办听学通知各家适龄弟子这桩事交由他去办,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好在他有几分机灵气,又跟着蓝启仁学过一段时间,对各家情形都大致有些了解,倒也办的妥帖,只三五日便挨个都通知到了,如今已有好几家的适龄学子已然住进了云深不知处,其余家的也在陆续赶来。 景仪得了空,才要下山找思追,哪知就碰上自家含光君抱了昏迷不醒的魏前辈回来,两人还都带着血,还不等他问,就听含光君沉声说了句“去请曲大夫”。 景仪哪里敢耽误,云深境内不得御剑,他便弃了家规,火急火燎跑到曲家,哪知下人说曲大夫去了不净世,他便又火急火燎往不净世赶,顺道发了卷云令唤了思追。 待二人同到不净世将那曲大夫半拖半抱请到静室的时候,蓝曦臣,蓝启仁,以及能说得上话的蓝家人已经全都等在那里了。 第342章 思追没见到先前蓝忘机的神情,以为自家魏前辈只是受伤,此时看到这番阵仗才害了怕,着急问蓝曦臣道“泽芜君,这是……” 蓝曦臣摇头不语,他便弃了众人往静室里跑,才进去,就见曲大夫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二公子,为何会如此?” 蓝忘机似是心痛至极,喉头都有些抖,颤着声音道“他记着我不可妄动灵力的告诫,那妖物尾巴砸下来的时候便生生拿脊背扛着……先前有大夫说伤及脏腑,世伯您的诊断呢?可伤及性命吗?” 曲大夫蹙眉不语,搭了脉诊了一回,又拿手轻敲魏无羡胸口听了会回音,这才捻须叹道“二公子,想必魏公子是按了我的方子行了养灵之法的,灵气隐隐浮动,倒也有些成效,只是神识损耗巨大,这次又遭了重击,的确伤了脏腑。不过依公子脉象来看,并无芤脉(因大量出血,脉失血充,形如葱管,按之中空,谓之芤脉),性命倒是无虞,只是……” 蓝忘机也懂些医术,一般的外伤他都可以应付,魏无羡此番止了血还昏迷不醒,他早已意识到严重。忍着心痛静静听到此处,心已经要碎开了,颤声问道“世伯的意思是……木僵之症?” 思追怕影响大夫看诊,一直忍着泪守在一旁,听闻此话,哪里还能忍住,哭道“含光君,这,是什么病症?既然性命无虞,魏前辈为什么还不醒?” 曲大夫深叹一口气道“二公子想必听过此症,老夫行医多年也只遇上魏公子一个,法子倒是有,成与不成,却是要交给老天爷的……” “要试!”蓝忘机几乎脱口而出道“世伯,不论什么法子,忘机都愿一试。” 曲大夫为难道“二公子,这个法子,只是医书上的记载,并非万无一失。” 蓝忘机哪里还有理智,木僵之症,说白了便是会呼吸的死人,若要魏婴这么活着,对他二人来说都不会比死更痛苦。咽下眼中蓄着的泪,蓝忘机躬身拜倒,恳求道“世伯,烦请一试” 思追早哭成了泪人,见他拜倒也忙跪倒求道“曲爷爷,求求您救救魏前辈吧,他好不容易才回来,好不容易才和含光君走在一起,若是……若是,醒不过来,含光君他……” 曲大夫怎么会不知道,叹气扶他起来道“好孩子,起来吧……我与你写个方子,你带了去镇上临风堂交给小儿,等他配了,再与他一道上山来。此法要百会涌泉同时行针,需他帮忙才行。” 思追抹了泪,拿了方子便往外冲,景仪忙跟上,急问道“魏前辈怎么样了?你这是去哪?” 思追来不及解释,一道跑一道与他说“去请镇上的小曲大夫,顺便抓药,你别跟着了,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景仪紧跑几步追上他道“这里泽芜君他们都在,没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与你一道去,直接御剑将小曲大夫带来,岂不是更快?” 两人正急吼吼往山门外走,忽见一个青衫身影自路旁树丛里闪出来,笑嘻嘻与他说话“景仪兄,急急忙忙要去哪?” 景仪定睛一看,便叹气不止道“白公子,我现下忙着,没空与你玩闹,你若无聊可以去藏书阁或者校场,别在这里乱走,山上都有结界,你若误闯受了伤就不好了。” 青衫公子忙道“是啊,云深不知处当真无聊得紧。你们要去哪,可需要我帮忙啊?” 思追早已跑远了,因安排这些来听学的世家公子是景仪的差事,所以他才停下多叮嘱了两句“白公子莫要乱走就算给我帮忙了,尤其静室那里,现下泽芜君和先生还有各位前辈都在,你可千万别去啊,记住了啊……” 看着他忙不迭的跑远,青衫公子方笑嘻嘻道“静室?泽芜君?我怎么能不去呢?” 思追刚一出去,曲大夫便出来嘱咐人准备东西,蓝曦臣悉心记着,吩咐了人去准备,这才压低声音唤了句“世伯……” 曲大夫拍了拍他手臂,无奈摇头道“兵行险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里头那个,你劝得住?” 蓝曦臣摇头,含笑哽咽道“忘机性命,仰仗世伯了,阿婴若平安渡过此劫,他便生,阿婴若……忘机便了无生念了。” 曲大夫点头,半晌又欲言又止般看他道“不瞒家主,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只是方子易开,药却难寻,且魏公子也等不得了……” 蓝曦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问道“不怕难寻,只要世伯说,刀山火海,曦臣愿去寻来。” 曲大夫叹道“苗疆之地有巫医,有的世代都豢养蛊虫,相传巫医世家,都有自己秘而不宣的养蛊秘籍,以虫治病,便称之为‘痋术’,痋能驱邪治病,也能延年益寿,老夫说的,便是那最为玄妙的金蚕痋。相传金蚕痋可活死人肉白骨,若能寻得,魏公子便有救了。” 蓝曦臣也知道这种东西玄妙之极,甚至只是传言,并没有人真的见过用虫子治病的,而且,就算是有,金蚕痋也是巫医家的孩子自小便养着,有时甚至会用自己的血来喂养虫子,与自己性命一样,哪能说给别人就给了的。思忖片刻,蓝曦臣压低声音道“您可与忘机说过?” 曲大夫摇头叹息道“此法看似可行,却难如水中月镜中花,何必说出来徒惹二公子牵心呢?” 蓝曦臣忙对他施礼道“多谢世伯思虑周全,不过,玄门内确实有养蛊的人家,您与阿婴多争取些时间,我一一去拜访,只要能救阿婴,什么代价我都愿付。” 第343章 那青衫公子一路寻过来,正好听到他们说苗疆的巫医,便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听到蓝曦臣这话,便没忍住,自花墙那里走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各位前辈有礼” 蓝启仁对他有些印象,疑惑问道“你不是前来听学的弟子吗?不去藏书阁看书,为何在这里逗留?” 青衫公子忙拱手道“先生莫急,晚辈正要去藏书阁的,哪知听到泽芜君与这位前辈说起巫医,晚辈正是南境白家的……呃,远房亲戚,知晓些虫蛊痋术,可能帮得上忙。” “白家?”蓝曦臣急问道“是滇东的白家吗?” 青衫公子见他着急,也忙认真起来,点头道“是,泽芜君所说不错,正是滇东白氏。我们白氏世代都是巫医,痋术不过是其中一种,在下有些懒怠,只学了这一种治病救人的金蚕痋,若能帮上忙,便再好不过了。” 什么叫做救人如救火,蓝曦臣觉得这便是了,百般无奈之下就出现这样一个人,告诉自己愿意帮忙,蓝曦臣几欲拜倒,躬身施礼道“敢问公子大名,曦臣愿以重金酬谢” 青衫公子倒红了脸,扶了他一把又赶紧放开道“不用酬谢,泽芜君方才不是说什么代价都愿付吗?若我真能救里边的人,泽芜君可否能答应我一件事?” 蓝曦臣听得云里雾里,正不知所以,就见这青衫公子已一边大步朝静室走,一边调皮朝他笑道“泽芜君,答应我一件事,您可别忘了。” 蓝忘机已在榻边坐成了一尊像,见他们进去也一动不动。曲大夫唤他道“忘机,你且起来,这位是滇东白氏的白公子,他会痋术,先让白公子看看能否施此术,若不能,咱们再用最后那个法子,也不至悔之无及。” 蓝忘机如同失了魂魄,呆看他一眼,却不动。就听青衫公子道“老爷子,您贵姓?” 曲大夫虽疑惑这小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温声答了句“老夫免贵姓曲,小公子叫我曲大夫就好。” 青衫公子道“曲老爷子,这躺着的分明是木僵之症,虽难办却不是没有办法,坐着的这位却像是离了魂,您能将他唤醒吗?能不能救还得靠他呢。” 曲大夫听出他话里的戏谑,沉声道“白公子,魏公子生死未卜,忘机伤痛难忍,你就不要拿他取笑了” 青衫公子忙道“老爷子您这就冤枉我了,非是取笑,我有个以血养血的法子,是从我阿娘那里学来的,需要取活人,最好是病人心上人几滴心头血,我总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啊。” 曲大夫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道“以血养血?此法不是失传已久的……” 青衫公子忙摆手止住他道“是是是,您知道便好了,总之我得了这真传。您问问这位蓝公子,他可愿意让我取几滴心头血来救他的心上人啊?” 蓝忘机听到此处,早如同得了救星,哑着嗓子道“性命亦可,况几滴血乎?” 青衫公子了然笑笑,对曲大夫道“既如此,老爷子就劳烦您看着点他,一会我取完血他估计会晕,我顾不得他,便交给您了。” 曲大夫担忧道“白公……白姑娘,老夫听闻苗疆虫蛊一生只认一主,一旦离体宿主便要疾病缠身,你……当真不要再考虑考虑吗?” 青衫公子莞尔一笑道“竟被您看出来了?不瞒您说,就是不为您家泽芜君那一个承诺,单单为了这一对儿苦命的人,一个虫子而已,有什么要紧?咱们当大夫的,只要能救人,还什么值不值呢,您说是吧?不过,看他弟弟深情至此,若是哪个女子能得泽芜君如此,便死也无憾了……好了,莫说这些不相干的,您快替我看好他,取心头血痛如剜心,可别救活了这个还得救那个。” 没错,这青衫公子,正是滇东白氏的大小姐白聘婷,她一直惦记着蓝曦臣,无奈云深不知处戒备森严,来了几次都进不了。又求了她爹白宗主来婉转求亲也被蓝曦臣婉言谢绝了,这才趁着这次蓝氏办听学的当口,揭了面纱假扮了白家的小公子前来,好在她一直白纱覆面,没人见过她真容,这才瞒住了。见曲大夫认出自己女儿身了,忙又叮嘱他道“哎哎,曲老爷子,您可得保密啊,我们南境的女子从小就要白纱覆面,一旦被男子看过真容就得嫁给他,我可是瞒了我阿爹出来的,若被他知道我就得嫁给您了。” 曲大夫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老夫孙子都能下地了,娶你像话吗?” 白聘婷调皮一笑道“就是啊,您不愿娶我也不愿嫁,所以您就当没认出我身份来。再说,我想嫁的人,就在外头,我得赶紧治好他弟弟,前去向他邀功……曲老爷子,您别站着啊,帮我一下……” 曲大夫摇头叹一句“唉,一个个的,都过不了这个情字。” 构思最久最久最久的一章,没有之一!!!!!为了把这些人聚在同一章里,我的脑细胞啊,成堆成堆的死。只有一个请求,别讨厌白姑娘好吗? 第225章 虫蛊 2 金蚕痋正如其名,果真是一条金黄色的蚕,胖乎乎肉墩墩,看上去娇憨可爱,倒没传说中那股子威风气。也不知她从何处取出那虫子的,只见白聘婷咬破自己无名指尖,滴了几滴血给那虫子,笑嘻嘻道“你这胖东西,我养了你这么久,今日该到你报答的时候了,一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金蚕得了她的血为饲,通体像是更加金黄了些,摇头摆尾,一副餍足的模样。曲大夫盯着她手里的金蚕,仍有些担忧道“白家姑娘,这蛊虫一旦给了人,可就拿不回去了,你自小养着的,定是与你性命攸关,虽是为救人,也不可儿戏啊。” 第344章 白聘婷笑道“曲老爷子,您怎么与我阿爹一样能唠叨呢?我虽一直养着它,可我懒怠得很,到现在也没练到传说中的能以蛊杀人于无形的程度,平日里就当宠物一样,说到底也没什么用。既能救人,还是与曦臣哥哥息息相关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唉”曲大夫深叹道“那便开始吧,要老夫做什么?” 白聘婷丢给他一把小巧的匕首,笑着说道“取些心头血。对了,您唤一唤他,他若无意识,取来的血也是用不得的。” 曲大夫只得点头,拿起蓝忘机胳膊,在他合谷,至阳两处穴位上推拿了几下,蓝忘机便猛然吐出几口胸中淤血,伏在榻上咳嗽不止。曲大夫拿过一粒黑色的小药丸,温声叮嘱道“忘机,这是滇东白氏的白小姐,她有救治魏公子的办法,不过需取几滴你心头的血做引子,你现在心神不稳,不宜取血,吃了这颗安神的丸药调息片刻再取。” 蓝忘机吞了药丸,平复喘息,拱手拜道“多谢姑娘,大恩无以为报,但有吩咐,蓝忘机万死不辞” 白聘婷盯着他笑道“不要你报答,你不如告诉我,你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蓝忘机愣了一瞬,摇头不语,白聘婷调皮一笑“你们蓝家人果真都不会说谎吗?罢了,你们二位的事我也听说了些,似你这般深情缱绻的的确世间少有,这个忙,我帮了。” 蓝忘机又欲躬身拜她,白聘婷忙道“曲老爷子,您试试他脉象吧,看看可能取血了?若能取了便叫他躺着吧,老是拜啊拜的,我都要折寿了。” 曲大夫试过他脉象,温声安顿道“忘机,虫蛊之术你当听过,说到底沾了些巫术,此虫一旦入了魏公子体内,又得你心头血养饲,以你血生他血,以你命养他命,往后你二人便同生同死,宛如双生。” 蓝忘机躺在魏无羡身侧,握住他一只手,沉声说了句“求之不得。” 白聘婷盯着榻上躺着的两个人看了半晌,方对掌心金蚕笑道“救一命活两命,胖东西,你值了。去吧……” 只见她将魏无羡左手掌心划了个三寸来长的口子,把那胖乎乎金蚕放上去,回身唤了句“曲老爷子,取血吧。” 曲大夫点头应了,揭开蓝忘机胸前衣衫,避开那块烙印伤痕,小心在他心口处刺了一刀,鲜红的血顿如奔涌的泉汩汩流出来。蓝忘机生生忍着,痛得额上青筋暴起也没哼一声,曲大夫取了一只小巧的玉碗接了半碗,伸手封住蓝忘机几处大穴,又将蘸了止血药油的棉布巾盖在他伤口上,蓝忘机已忍得周身大汗淋漓。 白聘婷伸手接过,全无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极认真极恭敬将那小半碗血喂进魏无羡左手掌心处的金蚕上。那金蚕起先许是尝出异样,左右扭动不肯受,白聘婷便低低的念了几句什么话,它才慢慢安静下来,一行顺着魏无羡掌心伤口往里钻,一行将那些血舔舐得干干净净。 约莫过了一炷香,金蚕才将那些血一滴不剩的吃完。白聘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直起身道“成了。往后三日,每日取血半碗,依此法饲之,它便认了主了。曲老爷子……” 从她起身,曲大夫就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留了个心眼注意着她,哪知白聘婷才走了几步便脚下虚浮,一头栽在地上。曲大夫这遭还在替蓝忘机裹伤,只得扬声唤外头“曦臣,进来!” 蓝曦臣也已听到屋内杯盏碎裂的声音,又听闻唤自己,忙推门进来时便看见地上白家的小公子已然晕了过去。 “白公子……”蓝曦臣忙扶起她唤道“这是怎么了,醒一醒……” 曲大夫摇头叹道“该叫白姑娘才是。” 蓝曦臣心头一跳,讶然问道“白姑娘?滇东白氏的大小姐?” 曲大夫点头道“金蚕蛊,苗疆一带的秘术,且只传女不传男,她还会此术最玄妙的以血养血之法,不是滇东白氏的大小姐又是哪个?” 蓝曦臣猛然想起先前滇东白氏的家主吞吞吐吐与自己提过的事,心头便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曲大夫忙唤道“曦臣,快别愣着了,白家姑娘与这金蚕同生共系,一旦离体宛如抽干周身气力,需得静养才行。你先将她安置好,待我开服安神进补的汤药与她服下,剩下的事,稍晚些再同你说吧。” 蓝曦臣点头应了,抱起白聘婷往外走,才出了静室就碰上请了曲大夫的儿子回来的思追和景仪,颔首与小曲大夫打了招呼,蓝曦臣沉声说了句“景仪,随我来”便大步走了。 景仪还跑得气喘吁吁的,又不敢耽搁,只得弃了这边,几步跟上蓝曦臣的步子,轻声问了句“泽芜君,这是?” 纵蓝曦臣性子再好这个时候也蕴了三分气,冷声问道“你不认得?不是你请来的吗?” 景仪心中顿觉不妙,慌道“这是滇东白家的小公子啊,我方才叮嘱过他,不要靠近静室的,莫非是他不认路,冲撞了……” “景仪!”蓝曦臣冷声打断他道“滇东白家可有适龄的公子吗?” “我……”景仪欲要辩驳,猛然想起金陵台那次有人说起过滇东白家,说那白宗主膝下无儿,只一个女儿,宠得什么似的。此时又见自家泽芜君难得的动了气,忙敛了声气不敢言语,蓝曦臣见他这副样子,气也消了些,沉声说了句“不便去后头惊扰女修,前去请先前和你们一同喂过兔子那位方姑娘来客居,再办砸了,你便自行去领罚。” 第345章 景仪如蒙大赦,忙领了命去了。蓝曦臣一路将白聘婷抱到客居,她面容本就生得白皙,现下更是连唇色都白了,不过她与魏无羡一样,天生一股娇憨的笑模样,睁眼见是蓝曦臣,便满足笑着唤了一声“曦臣哥哥”。许是觉得冷,还循着热度将身子往蓝曦臣怀里钻了钻,蓝曦臣从不曾与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登时如木偶般定在那里。 不过好在白聘婷只是醒了一瞬,蓝曦臣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又轻手轻脚掰开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这才舒了好大一口气。 是啊,母亲在世时聚少离多,母亲过世后又不得不按下心头伤痛安慰更小的弟弟,虽顶着个蓝氏双璧,世家公子榜首的名头,说到底做家主时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要在一众老奸巨猾的家主里为蓝氏谋得一席之位着实要费些心血,哪里有精力时间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再加上误信金光瑶,平白多了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警惕心,碰上这般开朗热情的姑娘下意识的居然想着避开。 远远盯着白聘婷看了半晌,蓝曦臣沉声唤道“来了便进来”。 景仪身后亦带着一个女子,身着蓝氏家袍,只未戴抹额,见着他忙施礼道“泽芜君。” 蓝曦臣颔首,温声道“有劳,榻上这位是滇东白氏的大小姐,交与仆人不太合适,劳烦方姑娘照看一二。” 方姑娘躬身领道“是” 往榻上看了一眼,蓝曦臣还是留下一句“若白小姐醒了,差人来通知我”才走了。 景仪一路虚着心跟着,大气也不敢出,蓝曦臣此时已静下心来,方觉不由分说将责任推给景仪也不合适,温声致歉道“方才是我急躁了,白小姐有意要瞒着你,也不是你能识得破的,只是以后做事务必要用些心思,万不可再犯此般错误。” 如此明显的提点,景仪先前的冤枉不忿一股脑都咽回肚里,取而代之的只有内疚和自责,低头隐去委屈,景仪诚恳回道“是,泽芜君,景仪知错。” 蓝曦臣轻叹道“说到底都要怪我没有与白宗主说清楚,非你之过。我方才见小曲大夫来了,你去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顺便叫青毅来见我。” 静室那里已经真正静下来了,一众前辈都已回去,景仪进去时,自家两位前辈并排躺在榻上,思追正忙前忙后替他们擦汗煎药,小曲大夫伏案写方子,曲大夫则坐在一旁休息。见他来了,曲大夫忙问“景仪过来,家主呢?为何没跟你一起过来?” 景仪如实答道“泽芜君唤了五叔前去问话,想是在寒室。” 曲大夫眉头蹙了几蹙,沉声吩咐他儿子道“方子开好便快些叫人煎药,交给景仪,他知道白家姑娘在哪。我去找曦臣,有话与他说。” 蓝曦臣深觉过意不去,正唤了账房里的管事来商议,好备份厚礼去白家答谢。曲大夫见他忙碌,沉声道“曦臣,先别急着备礼,有些话,老夫说完了你再决定是否要以重金酬谢。” 见他说的郑重,蓝曦臣点头示意蓝青毅回避,曲大夫这才叹气不止道“曦臣啊,你可知道,白家姑娘行的是痋术里最为玄妙也最为难得的金蚕痋?这种蛊虫,非一般制蛊那样皆用毒虫,而是自女孩子十二岁起,便由蛊娘领着,选用每年惊蛰这日的新蚕,以处子血饲之,再由陈虫吞掉新虫,周而复始,待蛊虫全身泛金,这蛊才算是养成了。说它玄妙,是因此蛊并非用来害人,而是它在成蛊的过程中会承载着主人的意愿,就是说白家姑娘一心求什么,这虫便能如她所愿。说它难得,自然是这过程,万一陈虫被吃,或者中途死了,这蛊便养不成了。白家姑娘这只蛊,体态雍容,全身泛金,必是下了番苦心的,如今虽是给了魏公子,说到底是因着你,你,对她的心意当真一无所知吗?” “我”蓝曦臣噎住,半晌才叹道“说来惭愧,先前白宗主的确在我面前提过此事,我以为我婉言谢绝此事便作罢了,谁曾想这白大小姐会趁着咱们听学的当口扮了男装前来,还……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拱手让出,实在是令曦臣汗颜。” 曲大夫点头叹道“诸般因果,都在命里,该是魏公子逢凶化吉,也该是你遇上了好姻缘。老夫眼界浅,看不清那些大家子的是是非非,但这一次想劝劝你,与白家咱们也算门当户对,这白家姑娘又对你用情至深,莫要错过才是啊。” 有些喜欢白姑娘的感情观,不以恩情挟制你,只在前方等着你…… 这章略短,羡羡化险为夷了,蓝大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了,舅舅迈出了那一步,接下来就是各自漫漫追妻路,期待吗? 第226章 舅舅2 历来深情皆男儿,奋不顾身却多是女子。 白聘婷记得自己是晕在蓝曦臣怀里的,待醒来时,却躺在蓝氏的客居里。不满动了动手臂,才发现周身没有一丝力气,连抬抬手指都觉吃力得紧,心道这胖东西在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一时不在了,还真是不习惯。 好在守着的姑娘眼尖,见她醒了,一边吩咐外头的人去告知泽芜君,一边笑着与她打招呼道“白小姐,您醒了?” 见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个人,白聘婷压下心中失望,笑着回道“是姐姐在照顾我吗?多谢了。” 方姑娘点头推辞道“我只是蓝氏的外姓门生,当不起您这一声姐姐,小女子姓方名采薇,白小姐叫我采薇就好。” 第346章 白聘婷方想起这是规矩礼仪堪称玄门第一的姑苏蓝氏,不是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的南境,失笑点头,改口唤了句“采薇姑娘……你方才是要他们去通知曦臣哥哥吗?” 方采薇应道“是,泽芜君交代过,白小姐醒了便差人去通知他。” 方才一肚子的失望顿时烟消云散,白聘婷吃吃一笑,红着脸道“先前……也是曦臣哥哥……抱我回来的吗?” 都是女孩子家,方采薇已然明白了,点头笑道“是,泽芜君急得什么似的,还难得的动气,斥责了景仪小公子。” 白聘婷方想起自己扮男装来听学这桩事,忙挣扎起身道“啊,只顾救人倒忘了这件事,这不是他的过失,我得去替他说说……” 方采薇忙按住她道“白小姐莫急,泽芜君岂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已然与景仪公子道过歉了。” 白聘婷笑道“曦臣哥哥,他与其他的家主,很不一样……” 方采薇附和道“是啊,泽芜君一向如和煦春风,从未发过火,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动气。对门生们更是有教无类,从不因内门外门而加以另眼,景仪小公子是自小在他身边长大的,说斥责也便斥责了……” “那……”白聘婷红着脸问道“他可有对哪家的女子……” 方采薇噗嗤一声笑出来,也红了脸,摇头道“未曾听过,不过泽芜君抱您进来时,这般着急还是头一遭。” 女儿家的小心思得了印证,如同春日里顶出苞的嫩枝,只消和暖的风吹过去,便争相都开出花来。压下心中暗喜,白聘婷方急问道“那位受了伤的魏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方采薇摇头道“这我倒不知,只是静室那里静了好一阵子了,想来是没事了……” 二人才说着,就听有人通报说泽芜君来了,白聘婷脸腾的一红,不作声了。方采薇忙起身迎出去,蓝曦臣便顶着一脸愧疚无措进来,都是极聪明的人,见他二人行状,方采薇寻了个由头出来,屋里顿时就有些微妙的尴尬。 “白小姐……”总不能真的指望人家姑娘主动说话,蓝曦臣朝榻上的人施了一礼,温声开口道“舍弟得白小姐相救,现已相安无虞,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曦臣一拜。” 说着就要下拜,白聘婷急的要来扶他,偏生自己又没什么力气,挣到榻边便脱力差点摔下来,蓝曦臣只得忙撤了手去扶她。她是典型的苗疆女子长相,一双漂亮的凤眼,眼睫浓密如同扑闪着的蝶翼,鼻梁直挺,白皙的脸颊上还有对若隐若现的梨涡,因躺着的缘故,先前的男子发髻松散散披在脑后,黑如墨柔如藻,衬得原本一张英气的脸多了些苍白虚弱的病态,倒叫人不得不生出几分怜惜来。 快走了几步将她扶着,蓝曦臣含了几分关切道“白小姐,先前不知这金蚕竟与白小姐生死攸关,如今害得您这般,倒让曦臣心生不安,若您有什么,曦臣不知该如何面对白氏,如何向令尊交代呢?” 白聘婷本就有几分但求一人心,生死也枉然的痴念,如今见他真真切切的关心自己,顿觉一切都值得,忙反过来开解他道“不用交代,曦臣哥哥,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想……” “白小姐……”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蓝曦臣忙打断她道“您大义出手,蓝氏上下感激莫名,等您身子好一些,曦臣定携厚礼亲自登门致谢。” 又是这样?白聘婷心头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又释然:幸亏是救了你弟弟,若是救了你,以你这性子,岂不是要把命都还给我?莞尔一笑,白聘婷温声道“不必客气,曦……泽芜君,令弟还未康复,需要你悬心打理的地方还多,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我只是疲累,休息休息便好了。” 蓝曦臣也心下懊恼,曲大夫与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若拿感激去换人家姑娘一腔热忱,岂不是很不公平。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行了个礼又叮嘱了回人,这才走了。 白聘婷自小便是手掌心里长大的,想要的东西只知道争取,学不会祈求。她心里知道,这样贸然闯进一个男人的心,还是以这种无以为报的方式,任谁都反应不过来,蓝曦臣需要时间,她也需要。 “采薇姑娘……”白聘婷扬声唤了一句,笑着说道“劳姑娘照看,贵府事多,不便叨扰,现下我已大好,就不多留了,麻烦你告知泽芜君一声。” 方采薇忙拦道“白小姐身体有恙,又是因救魏公子,怎能让您……” 白聘婷笑着止住她道“好姐姐,难不成要我与泽芜君每日这般尴尬对望?麻烦您将我放在弟子居所的衣囊拿来,山下有接应我的人,不碍事的。” 想来真真也是多事之秋,白聘婷前脚刚走,蓝曦臣还来不及阻拦,就有人通报山门外云梦江氏的江宗主,兰陵金氏的金宗主,还有自称云氏的两位姑娘和前些天来过的蔺夫人一同上山求见,想到是因魏无羡而来,蓝曦臣只得亲自去山门迎接。 以血养血的法子才行了一次,虽是保住了性命,还得要多行几次才能完全做到两个人同生同死,宛如双生,魏无羡依旧面无血色躺着,身边还多了个同样面色苍白的蓝忘机。才将他们引到静室,金凌一见眼前行状便哽咽住了,扑倒在榻前便哭成一片“魏……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含光君也……呜呜,你起来啊,你是我舅舅,你还没听过我喊你舅舅呢,呜呜……” 思追一直衣不解带侍候着,见他哭成这样忙拉起来道“金宗主,您这是做什么?魏前辈化险为夷,已经没事了……” 第347章 “啊?”金凌挂着泪,不相信一般摇头道“你胡说,你看他那脸色,惨白的如同死……” 在他说出那个字之前思追及时捂上他的嘴,耐心解释道“是真的,先前的确凶险万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快别嚎了。” 江澄揪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些,颔首邀蓝曦臣出去说话了,云荷露先后替他二人搭过脉,方舒了口气,点头示意罗青羊和云纤纤的确是渡过险关了。 一时闹哄哄引得众人皆提心吊胆,一时又得人相救化险为夷。一众人里,思追金凌自然庆幸自家两位前辈能得白家姑娘相救;云氏姐妹自叹师尊后继有人;江澄面上不说,心里却也庆幸他活着;唯有蓝曦臣,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无意识到,心里挂着的人,已经悄悄多了一个…… 抱歉,上一章内容发错了,看过的小伙伴可以再去看一下。 有些喜欢白姑娘的感情观,不以恩情挟制你,只在前方等着你…… 这章略短,羡羡化险为夷了,蓝大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了,舅舅迈出了那一步,接下来就是各自漫漫追妻路,期待吗? 第227章 追逐 1 白聘婷料得很准,连着三天,每天取半碗心头血养那蛊虫,第三日才过,魏无羡便悠悠然醒转过来。除过每次取完血被强制按在榻上休息,蓝忘机几乎一直寸步不离守着,见他醒了,忙伏下身子轻声问道“魏婴,如何了?” 这个法子妙就妙在金蚕一旦入体,便化为无形,顺着经脉将蓝忘机的血带到周身各处。与其说魏无羡是被治好的,不如说是如全身换了回血,还是修为高深莫测的蓝忘机的血,现下他整个人都气血充盈,宛如新生。 发觉自己体内异样,魏无羡疑惑问道“蓝湛,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我肚子里有股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的?” 一旁守着的思追早差人去请了曲大夫,这位睿智慈祥的老人这段时间随着他们的事也被折腾得够呛,面有疲色替蓝忘机解释道“魏公子,二公子取了自己心头血救你,现下你们二位气血相连,真正成了不求同生但能同死的苦命鸳鸯,倒省得再去庙里祈求了。” 魏无羡心猛然一抖,蹙眉不解问道“世伯,这是何意?” 曲大夫摇头不语,蓝忘机捉了他因要喂食金蚕而被割开,此时正鲜血淋漓的手,心疼打趣道“无甚,从此你我生死相连,我生你便生,你死我亦死。为夫求之不得,不知良人如何?” 魏无羡被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东西扰得心烦意乱,又知道他平生从不说谎,颤抖着指尖拉开蓝忘机衣襟看了一眼便涌出泪来,捂着胸口哽咽道“蓝湛,你……” 比这还不要命的阵仗曲大夫也见识过,此时倒有些见怪不怪,搭了他腕上的脉,温声道“容老夫说句实话,此般结局对二位公子来说,倒也算是因祸得福……魏公子,你体内现有一股新生的气血,因是新生的,找不到所藏之地,需要你调息导引,引血归经。待此气血真正能为公子所用,您二位便成了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才醒过来,莫要耗费心神。”蓝忘机不着痕迹将自己衣襟理好,握住他那轻颤不止的指尖安慰道“只是取了些血罢了,不碍事的。再说你莫不是忘了,新婚夜你与我说过什么,生死福祸,携手共担,你我现在,宛若一人,岂不是真正的生死共担?” 努力告诫自己让自己平复下来,魏无羡噎着嗓子道“嗯,生死共担…曲世伯,我该怎么做?” 曲大夫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份迎难而上的孤勇,捻须笑道“这便是了,莫叫救人的人寒了心,这才是知恩图报的大丈夫。魏公子您现下气血运行紊乱,需得因势利导,调气血又如治水,宜导不宜堰,若涓涓细流尚可筑堤堰堵,滔滔大河岂是堰堵所可济事?所幸忘机修为至纯,血气旺盛,只需稍加引导便可为你所用,公子按老夫的方子吃了药,再借着药气将气血送至周身经脉,不出三月,便可痊愈。” “痊愈?”蓝忘机最先听出话里玄机,忙问道“世伯您的意思是?” 曲大夫笑得一脸欣慰道“是,就是痊愈。先前魏公子精,气两虚,身子底子薄,修不得金丹,如今有了你的血气依托,再加上老夫养精安神的药,不出三月,便能完全康复,连金丹也可放心修习了。” 有些话听了,就是无端让人兴奋,蓝忘机简直想要不管不顾喊出来了,抑住心头狂喜,蓝忘机激动问道“世伯,这血喂三日便够了吗?我还可……” 曲大夫哭笑不得,忙拦住他手道“行了行了忘机,纵是你心头血取之不尽,也得魏公子能承受得了啊。以你血生他血,做个引子罢了,够了,够了啊……” 一直到曲大夫开了方子走了,两人都不曾将眼神从对方脸上移开半分,蓝忘机眸色本就浅得如同一盏琉璃灯,此时蕴着笑意,亮晶晶的更加璀璨起来。魏无羡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半晌才干巴巴说道“蓝湛,你……” 还没说完就被按住后脑勺揽进怀里,蓝忘机衣领处还沾染着取血时留下的血迹,身上清新的皂荚味道掺了些隐隐的血腥气一股脑往魏无羡鼻子里钻。轻轻覆手在那块盖着伤痕的衣料上,魏无羡吸吸鼻子道“蓝湛,取心头血,很疼吧?”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在轻轻摇头,魏无羡转头在他心口处印下一个轻轻的吻,噎着嗓子道“……亲一下就不疼了……” 第348章 蓝忘机心头疼了一下,却不是那个取血的伤口疼,而是真真切切的欢喜他的新生,明明白白感受到心疼自己的那颗心。抚了抚他耳边乱发,蓝忘机低头将他固得更紧了些,两人就那样静静抱着,无关情欲,只有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前路清明的向往…… “魏无……” 若不是金凌突然闯进来,他两个可能会这样抱着直到天荒地老。 踏进一只脚看到这幅情形,惊得金凌忙转身捂眼,大声嚷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随后而来的蓝曦臣江澄一行人见他这样,只得都停住脚,江澄一言不发,金凌羞得面色通红,蓝曦臣便忙替他解围道“阿凌,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方才江宗主叫你也没听见?” “啊?”金凌羞赧不已,忙借坡下驴道“我……舅舅,你,你叫我?” 江澄已在蓝曦臣那里得知了所有事情真相,又得蓝曦臣悉心开导,明白了那个人所有的不得已有多苦,也清楚了自己这些年的恃情行凶有多不齿,所有的骄傲,若不是那个人觉得愧对自己,怎么会生生忍了这么多年?此时见金凌误闯,他便没好气道“是啊,让你别这样没头没脑的乱闯!还有……好好叫人!” 蓝忘机已安顿好魏无羡出来,心情许是不错,淡笑着与他们见礼。蓝曦臣见他神色,明白里面那个已经转危为安,点头笑道“忘机,若阿婴醒了便引我们去看看,这里可有不少人记挂着他呢。” 果真是心情不错,蓝忘机点头侧过身,扬手请他们进去,金凌这次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嗫嚅道“含光君……我,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蓝忘机摇头道“无妨,请进。”明明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偏偏就是觉得他与先前都不一样。跟着进去,魏无羡已坐起来一一与屋里人见礼,看见他,故意笑着问道“阿凌,方才嚷什么?” 金凌脸又腾地红了,低头道“没,没嚷什么啊……你,你……” 你了半天也不见下文,屋里众人都转头看他,倒弄的他更加紧张了,干脆一跺脚,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喊道“你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晕啊死啊的,吓死人了知道吗?你也是我舅舅啊,若你,我怎么跟我阿娘交代……” 愣了一瞬,魏无羡失笑,扬手唤他道“凑近些,我又不会追着你要打断你的腿……阿凌,你叫我什么?” 扭扭捏捏凑过去,金凌低着头道“你被那东西砸晕过去的时候我真是怕极了,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 “傻孩子,怕什么?”魏无羡鼻子里有些酸,伸手摸了摸他头发,笑道“舅舅的本事还没教过你呢,怎么能死?” 金凌早已红了眼眶,抓着他袖子道“听说是滇东白家的大小姐救了你,我一定备着厚礼,上门去谢她。还有我舅舅,我们先前商量好了,一起去谢她……” 魏无羡闻言,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江澄,笑道“好啊,我们一道去……” 蓝忘机看一眼他哥哥,忧心忡忡唤了句“兄长,让我去……” 蓝曦臣适时止住他,温声道“阿婴,江宗主一直担心你,你们好好聊聊……忘机,你随我来……” “世伯说的对……”蓝曦臣语重心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白小姐虽是救阿婴,却说到底是因着我,若让你们去,岂不是叫人说我们姑苏蓝氏没个担当?阿婴既已醒了,你便好生照料着,滇东,我亲自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蓝曦臣明白,且不论成与不成,只有他亲自去,才是大家子的处事态度,安顿了些宗族里的事,蓝曦臣便着人备礼出发了。 白聘婷身体远比想象中严重,甫一见着山下接应她的人便沉沉晕了过去,可怜白宗主和白夫人子息单薄,大半生了只这一个女儿,围着她哭得几乎要瞎了眼。白家上下平日里都宠着这一个,若白聘婷再不醒,估计这白老宗主就要打上云深不知处去要说法了。 滇东白氏先前是兰陵金氏的附庸,但白宗主这个人有些头脑,凭借天高皇帝远的优势,金光瑶的密令,能推的便推,推不了便设法转圜。这些年明里暗里,虽没少受金氏辖制,但他教导族人绝不可助纣为虐,所以白氏上下才对兰陵金氏深恶痛绝,一面小心应付着,一面又在金光瑶身死后迅速脱离金氏,挣得南境一席之地。 正因为他这样的性子,平日里教导女儿便更着重叫她恩怨分明,先前才能在粤东时与魏无羡他们不打不相识,从而结识蓝曦臣,一头栽进去,便再也不肯回头。 白聘婷醒来时,白夫人眼睛已哭成个红肿的桃,软软糯糯钻进母亲怀里,白聘婷笑嘻嘻安慰她道“阿娘,您再哭下去,眼泪都够给我洗袍子了。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不说还好,一听她毫无力气的说话,白夫人好似心肝被人摘去了,流着泪道“傻孩子,那金蚕是你的命根子,怎么说给人就给了,你可知道往后你再也挥不起你那象尾鞭了……” 白聘婷知道父母心疼在所难免,说多了只会叫她更伤心,伸手抹了母亲眼泪,撒着娇道“哎呀,阿娘,我饿了,想吃您做的鲜花饼……” 纵是再心疼也不忍苛责她,白夫人忙要起身去给她拿吃的,白聘婷一把拉住道“叫采儿姐姐去,阿娘,我好想您啊,您陪我说说话吧……阿娘,您说,他会来吗?” 一下一下顺着女儿头发,白夫人点头叹道“会的,一定会的……我的囡囡将心都摘出去了,他怎么会看不到?” 第349章 “哼!”白宗主面色不善,气哼哼进来道“他若不来,我就打上云深不知处,撅折他的腿!” 白聘婷先时还好,一见着父亲,满肚子的委屈便压也压不住,抬着泪眼唤了声“爹爹……”白宗主便登时心软的一塌糊涂,方才的气也不知散到哪里去了,只顾一个劲儿的哄心肝儿肉别怕,天塌下来,爹给你做主。 正说着就有下人来报姑苏蓝氏家主求见,白聘婷心上一喜,也不哭了,仰头欣喜看着白宗主道“爹爹……” 白宗主佯作生气道“将我的女儿害得这样,还敢上门来见!” 白聘婷忙道“爹爹,那胖东西有多认主您又不是不知道,连您都碰它不得,若不是我甘心情愿,它又怎么会乖乖听话?不是曦臣哥哥的错,是我真心要救他弟弟的,您别为难他……” 白宗主起身往外走道“且看他如何说吧,若敢推脱不认,莫说他掌管着玄门第一家族,就是仙督,爹也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女儿奴白宗主是不是有点可爱?这样在父母爱里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不好呢? 第228章 追逐 2 许是天下所有有女儿的父亲都一样,时时抱着家里精心呵护的白菜会被猪拱了的警惕,哪怕这只猪是只有身份有人品相貌也不赖的结结实实的金猪。 “白宗主”既是来致谢的,蓝曦臣自然姿态放的极低,行了晚辈礼,恭敬道“舍弟幸得令爱相救,姑苏蓝氏上下感激莫名,曦臣特来致谢,多谢白小姐救命之恩。” 白宗主本就憋着气,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小女年轻不知事,为救人差点送了自己性命,倒难为蓝宗主想着!” 若论打嘴仗蓝曦臣自然是吃亏的,他这个人从不在言语上玩弄花样,有那个时间早寻出解决的办法了。恭敬施一礼,蓝曦臣极诚恳道“白小姐虽是女流,却不吝好意舍己救人,曦臣佩服……曦臣亦知滇地风俗,若白宗主不弃,曦臣愿置聘礼,忝为东床。” “哦?”白宗主倒没想到他这般直接,瞟一眼他身后的屏风,玩味笑问“蓝宗主倒是坦荡。” 蓝曦臣不卑不亢,温声说道“曦臣自知才疏学浅,配不上令爱,可滇女金蚕贵如性命,一朝馈人,便如同自断修为。曦臣虽不才,却深知佳人青眼,不可辜负,令爱救人说到底是因为在下。若白宗主愿意割爱,曦臣这便请了族中长辈前来下聘,只希望白宗主莫嫌弃云深鄙陋,委屈了令爱。” 一番话虽是入情入理,听在一门心思要为女儿讨公道的白老宗主耳朵里却有了另一种意思,鼻子里哼了一声,白宗主沉声问道“听蓝宗主意思,做我的女婿只是为给老夫一个交代?滇东虽比不得姑苏富庶安稳,养一个女孩儿却绰绰有余,我的女儿自小便是在我手里心长大的,让她委委屈屈跟着一个不情愿娶她的人,恕我不能同意!” 蓝曦臣忙起身道“白宗主误会了,我……” 白宗主却丝毫不给他机会,摆手道“哼,蓝宗主有所不知,南境虽宗族众多且不讲究汉人婚俗,却有个例外,那就是我们滇东白氏白夷人。白夷族天生忠诚无二,认定一人便誓死追随,加上我这个女儿还有些没头没脑的痴劲儿,若嫁一个不是真心爱她疼她的人,莫说她自己,就是老夫,也绝不答应!” 想来天下父母多半都是这样,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蓝曦臣无可辩驳。 来时便已想过了,若白家非要他给个说法,那他也不能装聋作哑,明知道人家姑娘将身家性命都捧给自己了还佯作不懂,这是不负责任,只能娶了她,哪怕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可现下看来却不是这样,这白家上下虽颇有微词,却实实在在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家族,为了女儿的终身,也敢迎上去和姑苏蓝氏这样几辈子的大世家杠一杠。 蓝曦臣着实有些汗颜,忙起身致歉道“是曦臣莽撞了,白宗主雅量,莫与晚辈计较。不瞒白宗主,曦臣虽斗胆提出议亲,其实心下也惶恐不安,晚辈与令爱只见过寥寥数面,相互连脾性人品都知晓不深,若因感激令爱救人而贸然求亲,实是亵渎了白小姐一腔真情。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了令爱,还请白宗主原谅。” 为别人考虑,也能给自己留个台阶,白宗主心下赞赏不已,语气也缓和了些,捻须笑道“世人皆传蓝氏双璧当世无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蓝宗主肯担当又愿为老夫排忧解难,倒是真正的君子之风。这样吧,老夫治家从不独断专行,更何况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总得要问过她才行,不如蓝宗主稍后,我去问过小女的意思,再来答复。” 蓝曦臣拱手道“这是自然……白小姐因我卧病,曦臣本该亲自去谢的。” 白宗主起身,往他身后屏风看了一眼道“小女身子不爽利不便见客,谢就不必了。失陪……” 白宗主告辞走了,蓝曦臣送至门口,没注意屏风后也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行至一片山茶花丛,白宗主压低声音宠溺唤了句“还不出来?” 白聘婷自山茶花后冒出脑袋,笑嘻嘻凑过来道“嘻嘻,爹爹,您发现啦?” 白宗主紧了紧女儿身上的披风道“自你像小猫一般大的时候就是爹天天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爹不知道?从前闯了多少祸事,哪件不是爹爹替你掩盖过去的?这次还险些丢了性命回来,你呀,就是不叫爹爹省心……不过,我这傻囡囡倒是个有眼光的,看上的人啊,不赖,不是那帮子徒有虚名的伪君子,方才你在屏风后也听见了吧,你若愿意,爹就去替你应了。” 第350章 “爹爹……”白聘婷面上一红,撒娇抱住父亲胳膊道“您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直陪着爹和娘……” “哦……”白宗主故意笑道“竟是这样?那我得去回了他,说我家的囡囡不喜欢他。” 说完便要走,急的白聘婷连忙拉住他道“爹,爹……我没说不喜欢,您快回来……” 白宗主笑着携了女儿的手,眷恋不已道“傻丫头,爹和娘不要你陪,只要你过的开心,能有人像爹娘一样真心对你,我们就放心了。这蓝曦臣是个有担当的,胸怀也坦荡,但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男人,能因为感激而娶你,却不能因感激爱上你。你方才也听到了,所以爹才出来问问你,你怎么想的,爹好去替你周旋。” 白聘婷莞尔一笑,大方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他若是因感激而娶我,那我们便止步于眼前,您安心收了他的礼,好生送出去就是了。若是不娶,也只当姑苏蓝氏欠了咱们一个大人情,以后啊以此为要挟,好好叫他们出出血。若是……若是……” 白宗主笑问道“若是娶与不娶都交由你决定呢?” 白聘婷蹙眉道“最怕的是就是这样,娶与不娶都交给我,看似主动权在我这里,其实……算了,我自去与他说清楚……” 蓝曦臣等在会客的门厅有一会了,南境风物不比姑苏,装饰多用琉璃彩陶一类,颜色灿烂夺目,很似这边人热情耿直的个性,桌椅也多取树木的粗茎粗根雕琢,有种返璞归真的天然美。 正打眼看着,忽听身后屏风传来一句“曦臣哥哥”,听出是白聘婷的声音,蓝曦臣忙起身一礼道“白小姐……彼时族内事多纷乱,未能好好照顾白小姐,还请勿怪。今日特备薄礼前来,一为感谢白小姐舍命救人,二来也是特意看望,若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白聘婷甜甜一笑道“多谢曦臣哥哥记挂,聘婷身子已然好了,只是不知令弟……” 蓝曦臣忙道“阿婴已经醒了,忘机特意嘱咐我定要好好感谢您。” “谢就不必了”白聘婷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虚弱,咳了两声笑道“他二人经历磨难,最终还能这般不离不弃,真是难得。就凭这份深情,哪怕不是曦臣哥哥你的弟弟,我也会救的,所以,不用谢我。” 短暂的沉默,白聘婷坦言道“曦臣哥哥方才与家父的话我已知晓了,只是有个疑问,要亲自来问一问。” 蓝曦臣道“白小姐请问” 白聘婷隔着屏风笑了笑,坦然不讳道“曦臣哥哥方才说愿意娶我,若我答应了,是不是从此便成了扣着蓝夫人身份的精致摆设?” 蓝曦臣竟少有的语结,白聘婷见他不说话,心里已然明白了五分,继续笑道“可惜聘婷虽然仰慕曦臣哥哥,却是想要曦臣哥哥做夫君,从此朝夕相伴举案齐眉的,不是觊觎那个身份。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求不得,那我还是继续做我滇东的大小姐,纵是终身不嫁,也乐得逍遥自在,好过对你心生怨怼,活成深闺里的怨念妇人。” 蓝曦臣先前只当她是骄纵任性的小女儿家,没想到却是个有主见又通透的姑娘,心下赞叹,不由多生了几份好感,拱手道“得姑娘垂青,是曦臣之幸。白姑娘开朗大方,本该是枝头迎霜盛放的花,岂能养在深闺?只是……” “曦臣哥哥……”就怕他要说什么不可挽回的话,白聘婷忙打断他道“如你所说,你我脾性人品皆无了解,我又身体抱恙,实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不如且放一放,等我好些了,再从长计议……” 幸而她是个热情大方的姑娘,若换成其他婉约些的,这种话自然也是羞于说出口的,不过蓝曦臣并没有拒绝,这倒让她好好吃了颗定心丸。心上一喜,白聘婷道“那个,曦臣哥哥还记得吧,之前曾答应过我一件事的?” 蓝曦臣点头,白聘婷笑道“也没什么,上次去过云深不知处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大家风范礼仪之家,待我好些,以门生的身份前去求学,曦臣哥哥可不能拒绝哦。” 蓝曦臣自然是自谦推脱,白聘婷笑嘻嘻说了句“就这样说定了,你是大家主,不能说话不算数……”便一溜烟跑远了,蓝曦臣只得作罢。 这一趟说到底,除了更加明白白家姑娘的心意,明白白家上下的立场,好像也没什么用,蓝曦臣脑中依旧有些纷乱难解。直到去了静室,眼见那两个人一个卧在榻上养伤,一个捧一碗小馄饨,软语哄他多吃两个;一个故意说笑话逗人发笑,一个极给面子展露笑颜。一个笑闹,一个宠溺,倒把原本平淡无味的日子过出了烟火气。 发觉他在门外,蓝忘机迎出来问道“兄长,忧心至此,是此行不顺吗?” 蓝曦臣摇头叹道“不知如何说起……阿婴呢?好些了吗?” 魏无羡已能下地活动了,听见他声音,早就躺不住了,笑着回道“我都好了,蓝湛就是不让我出门,都快憋死我了,兄长,你可得说说他。” 蓝曦臣见他面色的确红润了些,点头笑道“忘机一向这般小心……不过这一次不比从前,阿婴你也要体谅体谅他,好生养着才是。” 魏无羡笑道“是啊,体谅着呢,这不也没出去过嘛。不过兄长,你去滇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那白家为难你?” 蓝曦臣摇头道“正是不为难我我才觉得为难呢……白氏以前依附兰陵金氏,咱们倒都错看他了,那白宗主是个明是非的,不是那种为了家族利益可以牺牲女儿的人,不但不是,还怕我是因感激娶了他家闺女,反倒害了她。” 第351章 “倒是个好爹……”魏无羡点头道“那兄长您,拒绝了?” “我……”蓝曦臣摇头道“正是为此事为难呢。那白家姑娘想是怕我拒绝,说要来云深不知处听学,我实在是……” “倒也是个有趣的姑娘……”魏无羡又点头道“这样也好,多些了解,不至于盲婚哑嫁,也不至于错过了好姻缘。不过兄长也确实该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了,我与蓝湛……蓝氏嫡系只剩一个你,若你二人皆无所出,只怕百年以后,难见父亲母亲。所以兄长,辛苦你了……” 蓝曦臣好一番上了贼船的感觉,不光是上了贼船,还得豁出去保住这贼船,正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就听本一言不发的蓝忘机一本正经道“兄长,叔父一直希望你正经婚娶……” 蓝曦臣无语望天,颇有一种弟大不中留的错觉。 “若需帮忙……”无奈蓝忘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一本正经道“我与魏婴……” “不用……”蓝曦臣赶紧截住弟弟话头“你照顾好阿婴就好,我的事,我自行解决。” “我是说,我与魏婴可代你去滇南走一趟。”蓝忘机眼里裹着些狡黠的笑意看他, 蓝曦臣反应了半晌,摇头叹道“男长须婚,女长须嫁,你现在连大哥的玩笑也敢开了?” 魏无羡早已笑倒,极力平复自己道“兄长,不是玩笑,女孩家害臊,总有语焉不详的地方,我们去替你问,不怕她不答应。” 蓝曦臣摇头,笑得十分入心道“她与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魏无羡似是嗅到什么了不得的气息,挑眉示意蓝忘机看他哥哥表情,就听蓝曦臣带了些无奈道“她可从不在这种事上害羞,喜欢便是喜欢,不嫁又有不嫁的道理,倒让我有些摸不着边际……” 心里已然明白了,魏无羡笑道“兄长,若你极爱一朵花,定是又想采回来养着又想让她继续在枝上,最好还能结个果子。若是不爱,哪怕采回来几天便枯死了,心里也不会牵挂半分的。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这些年一个人独自惯了,有些不太敢相信而已。” “竟是这样吗?”蓝曦臣疑惑看他,又看了眼弟弟,见他也肯定点头,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些欣喜的神采,明晃晃的似在说:养了这些年的金猪,终于碰见想啃的白菜了。 可怜掌管一方的家主,世家公子榜的榜首,嵌在他两个中间,被抬一句哄一句的早弄得心神都乱了,起身离了这个是非地,蓝曦臣不由想起那语笑嫣然的姑娘,娇笑着对自己说“曦臣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求不得,那我还是继续做我滇东的大小姐,纵是终身不嫁,也乐得逍遥自在,好过对你心生怨怼,活成深闺里的怨念妇人。” 终于轻松下来了。话说蓝家这样稀罕人的金猪,多少钱能买一个? 第229章 共浴 1 一唱一和把大哥气走,魏无羡深觉过意不去,跃跃欲试准备出去关心关心他,哪知才挪到门口就被蓝忘机冷冷一声“药可吃了?”给喊住脚。 “呃,回来再吃……”魏无羡撂下这一句就要往外跑,若不是被人先一步提住后脖颈子,他一定跑得比后山的兔子还要快。 “哎呀蓝湛,我快闷死了,就出去透透气,啊,就一会儿……”对付蓝忘机他最知道哪里是命门,换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拖长了声音哄几句,保准有效。 “不可,吃完药再去!” 不过今日似乎不太奏效,蓝忘机定要盯着他喝药,一丝情面也不肯讲。 撒娇不成还有最后耍赖一招,气哼哼往矮几那里一坐,魏无羡苦着脸嚷道“曲老爷子定是将他儿子药铺里所有的苦药都开给我了,说不定还加了剂量,要不然为何这药一下肚生生能苦得我脑仁子疼?” 无视他的无理取闹,蓝忘机端过一只浅色的瓷碗,温声哄道“苦入心经,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苦味能养心,更能坚固五脏六腑。你伤在脏腑,世伯开的药很合适……过来,你若怕苦,我备了枇杷,喝完了吃一颗,就不苦了。” 若是被外人知道冷若冰霜的含光君能这样耐着性子哄人喝药,那些坊间写他们话本子的定能闭着眼赚个盆钵满满。收回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魏无羡不情不愿接过那碗,屏气闭眼一口喝干,还在努力咽下嘴里药汁,唇边便触到一颗汁液饱满的枇杷,张嘴将蓝忘机捏着枇杷的两根手指一起含进嘴里,魏无羡满含怨念觑着眼看过去,生生一副耍赖不成便张嘴咬你的架势。 蓝忘机被他引得心头一动:这些日子他都一丝生气也无的躺着,许久没有这般闹过脾气,如今像只不服驯的奶犬,一言不合就要叼住人撒气。抽出拇指细细摩挲他脸颊,蓝忘机温声软语道“今日表现极好,有何要求今日都可满足你。” “真哒?”魏无羡满脸都是欣喜。 其实说起掐住对方命门这件事,蓝忘机似乎比他优秀太多,一句话便让他忘却“苦”恼,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 伸手拉他坐下,蓝忘机无奈道“这么想出去?” 魏无羡抑住兴奋,笑着凑近他道“是啊,上次绵绵……呃,罗姑娘一家专程来看我,都不曾当面去感谢。还有江澄,那日因金陵台有事,他和金凌急着走了,我还有些事想问一问他呢。还有我小师叔,说去亭山寻亲,也不知道有没有寻到……” 眼见蓝忘机脸色越来越不好,魏无羡及时刹住车,讨好一般挂着他脖子央求“好嘛好嘛,我不乱走行了吧,就去彩衣镇,客栈里去坐坐,行不行?” 第352章 蓝忘机蹙眉不语,魏无羡继续撒娇攻势“好起来之前这些事我都不管还不行吗?就去彩衣镇一趟,吃口码头上的桂花糖就行,好不好嘛蓝湛……” 大概实在是拗不过,蓝忘机无奈点点头,沉声安顿道“就只是去客栈……” “嗯嗯嗯……”某人点头如捣蒜 “不可饮酒” “啊?……行吧……” “天黑前回来” “行行行,都听你的行了吧。我说蓝二公子,你现在要求可真多……” “嗯?” “没事……哈哈,我方才说的是都听你的……” 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收拾停当,蓝忘机只搭了一眼,便摇头取了件出风毛的大氅,一脸平静系在他颈上。魏无羡登时眼睛瞪的如同一颗圆溜溜枇杷,不忿道“蓝湛,九月天,你给我披个毛衣赏,还遮得这样严,我若蹲下来,立时就能当球滚!” 见他脸耷拉得像被霜打过,蓝忘机又心疼起来,拉过来固在怀里,温声哄道“无需你当球滚,我御剑载你去,风头上冷,你才好些了,要裹得厚一些才行。” 身上实在热得黏腻,也没什么心思与他耳鬓厮磨,加上想出去的心情又实在迫切,魏无羡忙点头不迭“好,行,都听你的……可以走了吗?” 其实统共也没圈住他多久,除了毫无意识卧床那几日,到今日也不过五六天,只是他是个野惯了的,加上前来探病的都被蓝忘机冷眼劝退,也没人跟他胡天盖地的乱说八道,这才一直嚷嚷着要出门。虽不太情愿被裹成个粽子,但能出去,心里还是雀跃不已的,身后跟着的是自家靠谱至极的含光君,魏无羡干脆放开手脚,瞧着路边的摊贩指指点点“蓝湛,这家的桂花糕瞧着不太鲜亮,前面定有更好的……嗯这个看上去不错,就是没我喜欢的口味……咱们再往前走走,我记得前头临河有一家极好吃的,咱们去寻一寻……哎呀,真是不巧,竟打烊了,那只能去下一条街了……” 被几个佩刀的修士拦住的时候,蓝忘机手里已提了各色面果子,糖糕,油圈,桂花藕外加一屉小笼包,魏无羡自己嚼着才买来的桂花糖,含糊问道“聂家的?什么事?” 才说着聂怀桑已从人堆里挤进来,满脸堆笑道“真是魏兄你啊……还有含光君……” 魏无羡疑惑道“怀桑兄?你在姑苏做什么?你那改宗修他的大业有眉目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聂怀桑满脸愁苦道“正为此事犯愁呢……不过魏兄,前些天听闻你身体有恙,我来了几次都被曦臣哥挡回去了,只得在这镇子上等你……你还好吧?” “嗯”魏无羡咽下口中食物,点头道“多谢记挂,好得很,怀桑兄找我,有事?” 他虽说得轻松,可身后蓝忘机神情却并不怎么耐烦,聂怀桑自知惹不起这尊大佛,拉过魏无羡压低声音道“魏兄,可否借一步说话啊。” 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魏无羡奇怪道“嗯?什么事?” 聂怀桑胀红了脸皮,扭扭捏捏道“那个,魏兄,有件事想要请教……那个,若喜欢,男子……我……” “啊?”魏无羡以为自己听错了,奇怪道“谁?” 虽说这种事不能堂而皇之在大街上说,可几次三番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加上有座冰山盯着自己,这个时候不说不知道又到哪辈子才能看见这位过来人,聂怀桑干脆心一横,飞快答道“是我,我就想问问魏兄,若对一个男子有了好感,该……该如何是好……” 魏无羡第二次将眼睛瞪成一颗枇杷,惊讶得有些不敢相信道“怀桑兄,你真是事不惊人死不休啊……先是要改宗,现在又要……你是当真不怕聂家的先祖一人一刀将你劈成天残地缺吗?” 有些话说不出来的时候害臊得很,说出来倒也坦然了,无奈耸耸肩,聂怀桑摇头道“有什么办法,感情这种事,若能凭我做主,我又何必来问你?先时怕修刀坏了子孙阴骘才决意改宗,如今……像是不用了……” 魏无羡见他已陷得这般难以自拔,好奇道“不是我好奇啊怀桑兄,究竟是哪家的……呃,公子,迷得你这样,连聂氏的传承大业也不顾了?” 聂怀桑面色更红了些,看了眼蓝忘机,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就是曲家世伯,领着的那个,小药童……” “谁?”魏无羡正好一口桂花糖刚入口,听到这话差点没呛过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赶上来给自己顺气的蓝忘机笑得直不起腰来,半晌才平复下来,问了句“你说的是曲家的药童?” 聂怀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是,我知道,一个药童,与我门不当户也不对,还,还有些难以启齿……可就是,就是……” 魏无羡早已笑倒在蓝忘机身上,拉着他袖子晃道“蓝湛,你快,快跟怀桑兄说说……哈哈,你那族妹……被怀桑兄误认成了……” 许是这事实在有些好笑,蓝忘机神情竟也没有先前那么人畜勿近了。 “族妹?”聂怀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又见蓝忘机没有反驳,心知魏无羡没有说错,又是惊讶又是欣喜道“那她是……” 肆无忌惮笑了一通,穿得又热,魏无羡面色也带了些潮红,揽过聂怀桑肩膀道“是呀,是呀,人家可是曲世伯的千金,如假包换的大姑娘……我说你这脑筋,都用在替你大哥报仇上了吗?还是白看那些个美人图了,竟连男子女子都分不清……” 第353章 聂怀桑心头狂喜难抑,已经顾不得魏无羡又嘲又笑促狭自己,拱手一拜道“多谢多谢,多谢魏兄告知,我且回去了,改日一定请你喝酒,告辞。” 看着聂怀桑一阵风般走了,魏无羡还有些控制不住笑,捂着肚子道“哈哈哈,蓝湛,这世上之事还真是妙不可言呀,咱们蓝氏的旁系大小姐配他聂氏的家主倒也不算辱没了门庭,怀桑兄还说门不当户不对,我看倒般配得很呀。” 一直到逛足了回了云深不知处,魏无羡兴致依旧盎然,蓝忘机放东西的当口,他已经脱了一地的衣服进了浴室,一边汗津津的准备沐浴,一边嚷嚷热死了热死了。蓝忘机只得一件件替他捡回来,又伸手试试水温,觉得尚可,这才递给他一碗降燥的酸梅汁,问了句“累不累?” “嗯”魏无羡点头应道“累……哎,蓝湛,你干站着做甚,一起啊。” “我……”蓝忘机有些迟疑,自打从扶桑山回来,魏无羡就一直卧床,稍好一些了,蓝忘机也记着曲大夫不可劳累的告诫从未行过那事。本就克制了好些天,此刻那人还一脸嬉笑邀请自己共浴,只见他双颊因热而起了层红晕,肩膀上也挂了一路水珠,额上有几缕头发湿答答的粘在脸上,水汽蒸得眼睫上也湿漉漉的……蓝忘机只觉周身燥热起来,扬手关了静室的门,扒着浴桶边居高临下看他道“既累了,便不要到处点火。” 魏无羡深觉冤枉,笑着嚷嚷“蓝二公子,你还讲不讲礼啊,我只是问你要不要一起,是你想多了……” 还未说完,就被人捏住下巴堵了回去,两人都克制了许久,如灶火边堆着的柴草,一旦崩出个火星子烧起来,便轰然一把,不管不顾起来。 手忙脚乱除了蓝忘机身上衣服,魏无羡搭眼便看见他胸口烙印下那道新疤,覆手上去,魏无羡软着嗓子问了句“这里,能沾水吗?” 摇头示意他没什么事,蓝忘机淡笑着将他双手反握住,轻轻吻回去。 劫后余生的人最是知道什么最可贵,就如同现在,管他外头谁与谁争权谁与谁结亲,留给自己的唯有那一团胸中燃烧不息的火,从前世烧到余生…… 有种大结局的意味是怎么回事儿?这一章完全是没羞没臊的日常,聂导就是出来打个酱油。 … 最近在忙爱q艺的男神征文季大赛,写了原创新坑《随遇而安》,欢迎围观,请多多关照!深鞠躬 第230章 共浴 2 鉴于某些人饿久了食髓知味,缠闹到后半夜方睡过去,第二日一早果然很有出息的没起来床。 自家的含光君又不舍得叫,直到巳时的尾巴,魏无羡才伸着懒腰嘟嘟囔囔喊“蓝湛……” 无人应声?这倒叫他好生奇怪了一番,起身看时,矮几边铜yan里温着不知什么吃食,氤氤氲氲冒着热气,几上瓷瓶里的花倒是换过了,玉兰过了花期,换成了一株开得正盛的金桂,甜腻又清新的桂花味混着食物的热气生生勾得他空了一夜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 循着香味打开盖子,里头是一碗黄澄澄的水蒸蛋,几粒油绿的葱花点缀着,活像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顾不得欣赏一行hang葱花缀蛋黄的蓝氏风雅,魏无羡拿了勺子狠狠挖了一大口,哪知入口就后了悔,少盐,无油,连酱油都没舍得给他放一滴,一边蹙着眉咽下去,一边腹诽也不知道哪个厨子这么节省佐料,就算是给病人吃也不用扣扣搜搜到这种地步吧。 骂骂咧咧吃完,方才觉得也没那么难吃,至少整个口腔都是鸡蛋的鲜香,一咂么嘴撂下一句还挺嫩,魏无羡深觉自己这种端起碗骂娘放下筷子也骂娘的行为简直十数年如一日的不要脸,连自己都没撑住笑了。 平常这个时候蓝忘机都会雷打不动盯着他吃药,今日一直不见人倒是奇怪得很。正要出去寻一寻,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直往静室里来,魏无羡起身去看,几个弟子抬了一只大浴桶吭哧吭哧往里进,看见他还不忘齐齐唤一句“魏前辈”。 才颔首打了招呼,蓝忘机便提着一个木色食盒尾随而入,见他站在廊下,沉声吩咐了弟子们一句“放在廊下即可”,那几个孩子像是得了大赦,红着脸放下东西就跑了。魏无羡奇道“这是什么?船吗?” 见他没披外袍,还光着脚,蓝忘机蹙眉,腾出右手,将他拦腰用自己手臂一圈,捉小鸡崽子似的提回房里,还顺便回答了他的问题“浴桶!” “我认得是浴桶……”突然被拦腰掐起来,失了重心的魏无羡不得不赶紧环住他脖颈,带了些戏谑道“我是说,为什么要换这么大一个?” 见他吃干净了早饭,蓝忘机神色才松了些,好生将人放在榻上坐好,慢条斯理道“……旧的坏了。” “坏……”魏无羡想起来了,昨夜里没忍住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连洗完澡都等不及,沐浴的时候就闹起来,许是浴桶太小,没有两个人施展的余地,一时性头上来,便被有些人一掌给拍碎了。 “不是我的错啊……”魏无羡忍着笑,故意揶揄他道“我说了到榻上,是你等不及。不过含光君,你如此大张旗鼓的换浴桶,还换个船一般大的,会不会太……” “不会……”蓝忘机不理他的揶揄,自食盒里拿出药碗递给他,面不改色道“两个人洗,省水。” 才喝了一口药汁的魏无羡很给面子的一口喷出来,半笑半咳抖得手里药碗都拿不稳了,蓝忘机忙接过来替他抚背顺气,免得他成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的药呛死的老祖。 第354章 “我的妈呀,蓝湛……”魏无羡呛出了眼泪,笑得颤抖不止道“……你就是这么跟别人说的?” 蓝忘机不语点头,魏无羡努力止住笑,抓住他给自己顺气的手道“含光君,我觉得在没皮没脸这条路上,我可能将你带偏了。这浴桶,若是别人问起我,我就说是我拿来凫水的,哈哈。” 不理他的调侃,蓝忘机温声道“喝药,喝完带你出去。” “咦?”魏无羡奇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我撒泼打滚才肯带我出去的,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蓝忘机盯着药碗不回答,魏无羡只好耷拉着脸接过来,闭着眼极是苦大仇深的一口闷了,张着嘴等着解苦的枇杷。不过今日特殊,枇杷没等来,等来两瓣温温热热的唇,那唇瓣比自己的稍薄一些,也稍热一些,还夹杂着蓝忘机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气。 阖着眼由着他亲,魏无羡微扬起下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蓝忘机蕴了些笑,细细将他唇上沾着的苦药悉数吃进自己嘴里,又轻轻咬。起他下唇研磨半晌,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 “今年要办听学……”蓝忘机摩挲着他脸颊,温温柔柔的说“叔父年纪大了,无人授课,兄长便将此项事交给你我。” 这可比看见廊下那个小船一样的浴桶还让人惊讶,魏无羡瞪大了眼睛道“授课?你?还有我?” 他问一句,蓝忘机便点一次头,确定自家道侣没说错,自己也没听错,魏无羡方挠头道“叔父这是……老糊涂了?那帮小崽子交给我,他就不怕我教出一水儿的魏婴来?” 蓝忘机生生被他逗笑,轻声说“又胡说了,你好得很。蓝氏一向重文轻武,叔父意欲革新也很多年了,只是收效甚微,如今你在,带着孩子们出去历练历练,一为授课,二来权当恢复自身,说到底还是劳烦你。” 魏无羡一听就蹙了眉,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我不是蓝家的么?这帮小崽子出去夜猎丢了人不是还有我一份么?” “嗯”蓝忘机忙点头,揽过快要炸毛的人的肩膀,温声道“我知你不会拒绝,只是怕你劳累。” 见他着急,某位吃了睡睡了吃快要憋疯自己的老祖顺竿子便爬,伸手环住自家道侣的腰道“不会,我有分寸,带他们夜猎而已,不一定要我出手,何况还有温宁,累不着。” 蓝忘机点头应了,心里却还是担忧:晨起时曲大夫便来过了,号了脉,开了方子,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要多带魏无羡外出活动筋骨,呼吸吐呐遵循日月盈亏阴阳平衡的规律,他才能恢复得更快。要魏婴带着孩子们夜猎的法子也是蓝忘机自己去跟蓝启仁提的,自家叔父并没有反对,倒让他好生意外了一番。 “世伯说你恢复得很好……”蓝忘机一边说,一边替他拿了衣服“可以着手养丹了,你知人体内丹元循得是四时之气天地阴阳,拘在室内终究难以大成,正好可以借着修炼,顺道带孩子们出去。只是,要辛苦你了。” 明明有手就是不肯自己穿,蓝忘机无奈帮他穿好,又低头仔仔细细帮他整理衣襟。魏无羡心上受用,笑得像只刚拜完年的黄鼠狼,眯着眼享受道“我说怎么又是要带我出去,又占我便宜,原来是交的定钱,不过这么多活就给这么点甜头,不够啊……” 蓝忘机愣了一瞬,不由升起一种将自己卖了的错觉,飞快在心里估算了一遍这买卖是赔是赚,蓝忘机极大方的又在他唇上一啄,笑道“工钱日结,概不拖欠。” 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浅色眸子,魏无羡噗嗤笑出声来,牵了他手道“蓝湛,你之前说我们两个现在同生同死,是不是真的?” 撩开他左手衣袖,又撩开自己右手上的袖子,蓝忘机指着两人自手心劳宫穴延伸至手臂上一道浅金色印迹道“金蚕自你经脉,入而化为无形,你手上留下的这个就是蛊印,如今我也有一个。” 魏无羡细细摹了一遍他手上那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印迹,笑道“那我可要好好修炼,不能拖你的后腿……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吗?去做什么?” 一路将他带到兰室,尚还远着,魏无羡便听到几声含糊着的抱怨,像是有什么人特别吃力的叼着东西说话。 “还要多久……我坚持不住了……” “我也是,汗都流到眼睛里了……” “哎,你抹额带子掉了……叼好了……” “别说话了……有人来了……” 才绕过兰室的照壁,魏无羡便被眼前情形惊得睁大了眼睛,只见十来个白色身影排成一派,倒着立在兰室外长廊下,每个人脑袋下都放了一摞纸,纸边是他们各自的砚台,十来个倒霉催的小家伙正一边叼着自己的抹额一边使了吃奶的力气倒着抄家规。 “这是怎么了?”魏无羡忍住涌上来的幸灾乐祸,凑过去关心道“你们这是锻炼身体呢?” 没人有力气回答他,就是有,嘴里还叼着抹额呢,只能含糊着叫了声含光君魏前辈权当与他们见礼了。 蓝忘机颔首沉沉应了声“嗯”接着便极温柔有耐心的与他解释道“如你所见,受罚!” 魏无羡奇道“我知道是受罚,也没谁家把这当成奖励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为什么受罚。” 想来蓝忘机也有些忍俊不禁,淡淡笑道“超过规定期限不回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啧啧笑道“怪不得这几天都不见你们几个熊小子,原来是跑出去玩了。” 第355章 孩子们摇头否认,蓝忘机只当看不见,自顾自道“跟鬼将军夜猎,彻夜不归。” 魏无羡挑了挑眉,言简意赅替他们做了评价“嘿,胆子真大。” 蓝忘机眼神徇了一圈,接着道“第三次犯。” 魏无羡笑出声来,颇有些得意道“眼光倒是不错,怎么样,我的鬼将军是不是以一当百,勇猛无敌?” 孩子们倒立着实在不方便点头,魏无羡很大方的没与他们计较,走过去看了一圈问“思追,怎么你面前这一沓格外厚些,是我的错觉吗?” 思追无言以对,蓝忘机温声替他答道“他带的头。” “怪不得”魏无羡在思追面前蹲下,翻看他抄过的几页道“先生罚的?不是我说啊,你们几个也太混账了些,先生年纪大了,不能让他操心知道吗?” 若不是倒立着实在不方便,景仪是一定要看看今日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还在想怎么对这头大尾巴狼嗤之以鼻,就听他一本正经道“没事啊,以后夜猎,我带你们去,先生啊,绝不敢拦。” 叼着抹额的孩子们交头接耳嗡嗡了几声,魏无羡自动识别为对自己晋升实操先生的欢迎和支持,笑着点头道“不用客气哈,以后夜猎有夷陵老祖保驾护航,保证你们夜猎水平突飞猛进。” 由于这位老祖先前靠谱与不靠谱的次数基本上旗鼓相当,景仪到底没忍住鼻子里那声哼,蓝忘机左右踱了几步,最终停在他面前道“景仪,字不端!” 景仪恨不得往回倒一刻狠狠将那个哼字吃进肚里,谁不知道现在云深不知处哪怕不要命了惹含光君都不能惹这尊大佛,他几乎要哭,缓了缓僵直的手臂道“是,含光君,这张,我重抄……” “嗯”蓝忘机已巡了一圈,点头道“其他人尚可,继续抄。” 不知道兰室的一片哀鸿几时才休,魏无羡被他引着熟悉完授课的流程又去聆听过前任先生蓝老前辈整整两个时辰的谆谆教导之后早就一个头两个大,昏沉沉几乎抬不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几个熊孩子,蓝忘机只吩咐人前去监督着便一脸心疼带他直接回了静室,那小船一样的浴桶早归置好了,泡了小半个时辰魏无羡才觉脑子里灌进去的东西被蒸出来了些。 才觉灵台清明了些,魏无羡便苦着脸嚷道“蓝湛,说好了,我只带他们去夜猎啊,那些要抄的要背的都是你的事,我可不管。” “好”蓝忘机躬下身,笑着看向他道“你也归我管,记着不能冒进受伤,知道吗?” 一张冷峻绝美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魏无羡眨眨眼,深觉不做点什么着实有些吃亏,还好双手反应快了一步,在蓝忘机起身时猛然拉住他衣领。 “(各种不可描述的动作之后,浴桶不堪重负,碎裂的声音)” “你是碰上奸商了吗蓝湛,这不是新买的吗,怎么会碎?” “……” “不行,在哪里买的,我明天得去要个说法……” “……” 为啥会碎?鉴于有些人惊人的臂力,只有买个不锈钢的了,不然以后静室最大的开支就是,浴桶! 第231章 听学 1 其实蓝氏的听学是每年都办的,不过规模大小取决于他们通知的人数。自十六年前那场剧变开始,蓝氏的学堂里就只教授自家的弟子,好容易今年开始对外招收学生了,还是高山景行的含光君亲自授课,各世家都卯足了劲把自己家烂泥扶不上墙的子侄削尖了脑袋往姑苏送。 通知各家适龄弟子前来听学是景仪的差事,先前出了白聘婷那岔子,他不得不筛了又筛,点了又点,唯恐再出丁点纰漏。眼看听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景仪干脆听了自家魏前辈的主意,在云深不知处山脚下就设了界,所有来送行的长辈随从仆人等一律不得上山,连前来捧场的如今最年轻的家主金凌也不例外。 瞅了一眼他身后足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的随从队伍,景仪蹙着眉,没好气道“我说大……金宗主,您这是做什么?是来听学还是来享乐的?” 金凌不知为何被拦住,也故意呛他道“自然是来听学的,你们云深不知处有什么乐可享?” 这话确实不假,莫说云深四千条家规将他们缚得紧紧的,就是没有家规,也难比兰陵金氏堆金积玉富列王侯。咽下心中不忿,景仪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道“这是含光君吩咐的,魏前辈得要静养,你带这么多人上山,是打算吵死他吗?” 果然提含光君比较有用,金凌一听此话,从他父辈那里学来的娇奢享乐的臭毛病顿时散了八分,一边摆手示意跟着的人止步,一边亲自接了装着拜师礼的盒子道“魏……我舅舅他怎么样了?” 见此招果然奏效,景仪心中得意,起了逗他的心思,上前几步与他勾肩搭背道“你舅舅?我未曾见到江宗主上山啊。” 金凌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话,甩开他爪子气道“蓝景仪,我看你是家规抄的少了,听说……” 互相揭短什么的实在不是个好习惯,景仪忙上来捂住他嘴,尴尬笑道“那个,那个……魏前辈要听见了一定高兴,金宗主要记得当着他面也这么叫。” 如他们一般大小的世家弟子着实不少,按说金凌身份今非昔比,当初通知金氏时并没有把他算进去,是他自己一心要来凑热闹的。景仪因着这事还专门请示过蓝曦臣,哪知蓝曦臣只说金凌虽是家主却也是个半大孩子,若一心要来便由着他吧。不过确实也没有做东道的不让客人登门的道理,景仪只得拿了主家的态度,温声问他道“大小姐,金氏与你一般大小的不是还有一个金阐吗?怎么只你过来了?” 第356章 金凌一向与金阐不对付,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哼,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一会说怕山上清苦,一会又说染了风寒,随他去吧,我还嫌他来了丢人现眼呢。” 不知是不是跟着蓝曦臣学理家日子久了,自己也打通了看事情纵横捭阖防患未然的那根神经条,景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眼看着眼前这位纨绔子弟里排得上号的人物气哼哼说别人纨绔,又顿时后悔问这一句,白他一眼道“赶紧上山去吧,子真他们在山门前等着你呢。” 欧阳子真来得早,已经在云深不知处厮混了好些天,虽日日叫苦,却禀着决不能给巴陵丢脸的原则,梗着脖子坚持着。此时他正在山门前刻了家规的规训石下纳凉,远远的见金凌上山了,生生有种见了亲人的热泪盈眶,忙迎上去压低了声音问他“金凌,可算把你盼来了,只是,为何你一个人上山?” 金凌爬山道爬得微微有些喘,看见他忙将手里的装拜礼的盒子递过来缓道“还不是蓝景仪,说仆人随从一概不许上山,害得本宗主还要自己拿东西爬山道。” 子真一听便心道不妙,拍了拍他好容易抱上来的盒子道“你别告诉我这里头是给先生的拜礼……” “自然是拜礼……”金凌见他神神叨叨,奇怪道“不然还有什么?” 子真苦着脸将他盒子递回去道“我还以为你老来云深不知处知道他们的规矩,会悄悄带盒玫瑰糕或者桂花酥呢,怎么也……” 金凌如梦方醒:谁说没带呢,不是被人拦在山下了嘛!想了想魏无羡昏迷那几日自己赖在这吃过的几次客食,那个时候心里堆着事,纵然有些苦也只当自己的问题,现在想来,那就是一堆药材野菜啊。心里暗暗掂了掂自己能不能坚持吃上三个月,得了否定的回答,金凌登时转身就要回去拿,子真忙拉住他道“回来,回来,这个时候才去,你家跟来的人早被打发走了……算了吧,赶紧将那石壁上刻着的家规看熟了好进去,含光君传下话来,谁若犯了,从头到尾抄一遍……” “什么?!”金凌讶然,顿觉金阐推病不来简直甚有先见之明,又碍着面子不肯服输,硬着头皮道“谁会犯?再说,抄便抄呗……” 见他一副嘴硬的架势,子真拍拍他肩,痛心疾首道“倒立抄……” 又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收到邀请还非要上赶着来受罪,抬手将拜礼塞给子真就要溜之大吉“那个,我突然想起来,金陵台还有事,我……” 好容易来了个相熟的,子真哪里肯放他,坏笑着将他往山门里推道“哎,来都来了,怎么能过山门而不入呢,多没礼貌啊……走吧,你既来了,就和我一起去拜会拜会含光君和魏前辈吧。” 山上一下子多了许多人,蓝忘机吩咐过无事不可在静室周围逗留,还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谢绝一切访客。子真来了好几天,蓝氏上下都去拜会过了,唯独进不了静室的门,本以为拉了金凌来含光君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哪知他两个在小筑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叫他们进去的意思。 “金凌……”子真盯着静室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若我们在这里大声喊魏前辈,会被含光君丢下山吗?” 深觉他问了句废话,金凌白他一眼,起身欲走道“你想第一个倒立抄他家的家规,就尽管喊,只是等我走远了再喊,免得连累我一块抄。” 才要对他这种不仗义的行为嗤之以鼻,就听丁零当啷一阵响动,一戴面纱的女子携了一队人马,大大小小抬了好几个箱子,拐过竹林朝静室过来。 “这是……”子真率先认出来道“白家大小姐?” 金凌顺了他眼神看过去,只见领头那女子云髻高盘,轻纱覆面,秋香色及地长裙配了同色的紧身短上衣,衣服下摆坠着一圈细细的指尖大的银铃,随着走动叮铃作响,许是怕冷,外头还搭了一件月白的披风,隐隐约约露着一段纤细的腰身,手里提着一截短鞭,鞭后挂着一枚白色的象形挂坠,正是滇东白氏的白聘婷。 先前虽在金陵台上见过一面,可那时候离得远,又与金阐那几个置着气,说到底他也没仔细看过。后来听说了白氏欲与蓝氏结亲,不由感叹这女子性情爽直,如今又添了她舍命救自家不靠谱的舅舅这一桩,越发看她顺眼,忙迎上去躬身拜道“白小姐留步……舅父先前得白小姐慷慨相救,金凌拜谢。” 白聘婷认得他两个,止步笑道“是金家的小宗主啊,你舅舅,你说的是魏公子?” 金凌点头,白聘婷莞尔一笑,露在面纱外的双眼登时弯成两道月牙“是啊,听闻他身体康复,我特来拜会。你两个怎会在此?” 金凌才要说他们吃了闭门羹,子真忙拉了他袖子道“啊,我们也是来拜会含光君和魏前辈的,既然白小姐也有此意,不如一起啊,哈哈。” 白聘婷笑着点头,扬手示意跟着的人去敲门,两个人都做好了再吃闭门羹的准备,哪知吱呀一声,不但门开了,如冰山般的含光君还亲自迎出来,对着白家小姐行了好大一个礼。 白聘婷坦然受了,还了一礼,笑道“含光君行这么大的礼给我,定是里面那位转危为安了,恭喜。” 蓝忘机颔首,诚恳道“是,良人得白小姐相救,已渡过此劫,大恩不言谢,白小姐但有吩咐,蓝忘机定……” 白聘婷忙止住他道“不必客气,真要谢我的话,蓝先生授课时手下留情就好。” 第357章 里面那个怎么可能圈得住,听闻他们在院子里说话,早趿了鞋出来,站在蓝忘机身边道“好说好说……粤东一别,竟未想到会与姑娘有这样的缘份,多谢救命之恩。” 提起粤东,白聘婷坦然一笑道“家仆莽撞,二位见笑了。” 寒暄过,蓝忘机侧身请她进去,看都没看后头跟着的金凌和子真,两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就见魏无羡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的人回头冲他两个道“站着做甚?” 子真机灵些,拉了金凌就要进去,哪知刚到门口,就被冷着脸的蓝忘机挡住问道“有事?” “没,没事……”两人刹住脚,怯怯道“ 我们就是来看看魏前辈……” 蓝忘机点头,回了句“看过了”便不说话了,丝毫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两人尴尬看了眼魏无羡,就见他背对着蓝忘机,不停冲自己眨眼睛。子真顿悟,忙按住金凌脑袋与自己一起施了一礼道“是是是,魏前辈已然康复,我们就不打扰了几位前辈了……告辞……” 金凌还有些懵,子真一边将他拖出来,一边低声道“先回去,先回去……” 这厢静室里,蓝忘机极客气的亲自煮了茶,再三感谢白聘婷救命之恩,魏无羡是个藏不住话的,干脆开门见山道“白姑娘,若我没猜错,您这是有事要吩咐吧。” 白聘婷露在外头的耳根脖颈顿时一片红晕,点头笑道“吩咐不敢当,确实有事想问一问蓝二公子……” 蓝忘机颔首道“但说无妨。” 白聘婷也不扭捏,低头笑笑,但语气里满是小女儿的娇羞道“曦臣哥哥他……不曾说过亲事吧?” 两人是知道她的来意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蓝忘机一愣,随即摇头不语。白聘婷疑惑道“既没有,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心意?难道是……” 魏无羡见自家道侣面露尴尬,忙打断她道“那个,白姑娘,您可能误会了,蓝宗主他自小性情温润含蓄,又担着整个姑苏重任,所以性子慢了些,并非不知道姑娘好意。 不过,话说回来啊,以蓝宗主的性子,若不是知道姑娘心意,又怎会默许您前来云深呢?” “当真?”几句话将白聘婷说的心花怒放,抬头见蓝曦臣同胞的弟弟也点头肯定,顿时欣喜不已,招手唤了门外抬了礼箱的人道“那我就放心了……这是一些我们南境的土产,还有两坛我阿娘亲手酿的雕梅酒,拿给二位尝尝,不要嫌弃才好。” 送走了白聘婷,魏无羡迫不及待将那两坛酒翻出来,一边打开一边笑道“这般耿直热烈的姑娘,只怕兄长难以招架呀,哎蓝湛,不如我们打个赌,赌一赌兄长多久会被这位白姑娘收入囊中?” 蓝忘机不理他的揶揄,故意冷着脸道“不得饮酒。” “知道,知道……”魏无羡极不甘心又将酒坛封住,苦着脸道“我记着呐蓝二公子……不过,你当真不用去问问兄长的意思吗?难不成还真要人家白小姐伙同这帮熊小子一起听学?” 思忖片刻,蓝忘机一手拿了酒坛放进书房那边的小窖里封好,一边问他道“我去问问兄长意思,你可与我同去?” 魏无羡气他防贼一样防自己偷酒喝,嘟着脸道“不去。” 捏了捏他鼓得包子一样的脸,蓝忘机笑着凑过来亲了亲,嘱咐道“那你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又得了美人一亲芳泽,魏无羡早就被哄的高兴,调皮冲他眨眼笑道“好啊,你去吧,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第232章 姻缘 1 魏无羡哪里是乖乖等着的人,蓝忘机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寻了机会去找金凌。今年来听学的各家弟子确实有些多,往年可以一人一间客房的,如今只能两个人挤一间,偏偏金凌子真两个硬要往一堆凑,他两个便占了东厢回廊尽头的那间房。 料定了魏无羡一定会找过来,二人自静室回来,就一直呆在客厢里候着。说是客厢其实并不似其他江南建筑一样单独成一个院落,更像是僧侣禅坐的客堂,一间一间分开来,依着山势星罗棋布。客厢正对着的就是弟子们平日里听学温课所用的兰室,取“滋兰九畹,树蕙百亩”为名,门厅正中悬着匾额,两侧柱子上则是一尺见方石碑拓片,写着“观听无邪,则道以明”两句,意喻弟子: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浮名而改节。为确保幽静,兰室周遭并无多余建筑,只沿院墙种着一圈银杏,不过山上湿冷,那银杏虽长得繁茂,果子却并不怎么甜,已惹得有些人耿耿于怀,时常惦记着要将这一圈中看不中吃的树给砍了烧火。 自兰室往西便是云深不知处最高也最重要的建筑“藏书阁”,藏书阁背靠山壁,是座仿水乡吊楼式的双层建筑,塔式,整体呈八角状,在假山、古木掩映下,屋宇宏敞,庄严肃穆。藏书阁再往西,家主所居“寒室”、待客所用“雅室”、招魂所用“冥室”、弟子练琴之用的“琴室”等几处轩亭都各占一席。折而向南,太湖山石堆成的一座假山后头才是宗族众人平日里起居所用的场所。 正常来说,从静室到客厢,要绕过宗祠,琴室,兰室,再过一道石桥才到,可有些人偏要冒着作死的风险抄近路。 原来那客厢隔着一道桥便是蓝启仁老先生所居的竹室,竹室一面环山一面靠水,除临着客厢的那一面,还有一面是一整片竹林,竹林这头就是他二人居着的静室。不过也因竹室离主体建筑远,取幽静雅致之意才舍近求远给了怕嘈杂的蓝老先生。 第358章 “竹室” 连贯着几间大小不一的旁室,小馆曲折,绿意四周,前后芭蕉掩映,竹柏交翠,风乍起,万竿摇空,滴翠匀碧,沁人心脾。所以竹室虽与静室只隔一道竹林,却当中山石错综,树木交织,并不相通。同“竹室”更近的是蓝氏宗祠,祠中三面粉壁上嵌着蓝氏先祖与历代家主的人物平雕石像,每四幅像合刻一人,上面刻传赞四句,人物传神,栩栩如生。宗祠北面紧临着的便是兰室,弟子们每下了学从此过即可驻足吊望,以教导弟子承继先祖遗志,效仿古贤盛德。不过这番苦心于有些人来说也是形同虚设,再庄严肃穆也是个房子,墙也不是金子砌的,该翻还是得翻。 果然,魏无羡自静室出来,舍了平坦的大路不走,先钻过竹林,借竹子势高点足攀上宗祠外墙,又自宗祠跳到兰室外一棵银杏树上,前后倒换了几棵树跃上兰室屋顶,方才捡了颗石子远远抛到客厢外回廊上。 子真金凌两人先前得了他的暗示,正等得心焦,就听回廊上蹚啷一声响,出门看时,见一黑衣瘦影,吊儿郎当倚着对面兰室屋顶半躺,嘴里叼一根不知什么草,一手撑着头,一手还随意转着陈情,不是老祖又是哪个? “魏前辈”子真见真是他,惊喜唤道“真的是您,先前您使眼色我还以为会错意了呢。” 魏无羡嗤笑一声,打趣他道“欧阳家的子真是吧?不错,孺子可教……哎,那呆站着的,阿凌,你哑巴了?” 子真不似金凌,没见过魏无羡先前受伤时人事不省的样子,自然笑得出来。金凌不一样,先是知道他金丹的秘密,后又被他所救,这些天来听说的也是他如何命悬一线如何被含光君百般呵护的消息,只当他真的一语成谶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老祖。哪知乍一看,还是如先前一般四下颠倒腾挪,丝毫没有正形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又听他揶揄自己,不禁破涕为笑,噎着嗓子道“谁哑巴了?倒是你,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要翻墙,小心哪天摔下来,跌断骨头。” “咳你个小兔崽子啊”呸一声吐出叼着的草叶子,魏无羡蹙眉跳下来,抬手在他后颈上一拍,假意威胁道“连舅舅也敢调侃,信不信我也打断你的腿啊?” 金凌学透了金家人的骄奢气,平日里连伺候他起居的仆人替他梳头束发都要避开他那金贵的脑袋,今日却反了常,任由魏无羡双手齐动,将自己脑袋搓成个翻毛鸡。 似是没见过金宗主这般狼狈的,魏无羡看看自己搓出来的杰作,撑不住笑出声音,见他笑,金凌也没忍住,就那么顶着一头鸡窝跟着笑。 “臭小子!”许是笑够了,魏无羡顺了顺他头发,笑骂一声,按住他后脑揽进自己怀里,嗓子噎噎的问了一句“几时来的?” 人人都知道金家的小宗主自小就要强的紧,虽没有爹娘教养,可事事都是要争先的,奉行的便是自家舅舅那套我不比你们任何人差的道理,从来不知道服软示弱是什么感觉。突然被人揽进怀里,于他十多年的人生经历里还是头一遭,先是愣住,接着便如同冬日的冰柱逢了大太阳天,不禁化了,化出来的水还能够在地上砸出个小坑来。 魏无羡也有些动容:这个孩子,本该是这世上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那一个,却因着世事,变成最无辜的受害者。轻轻拍了拍金凌的背,魏无羡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哭什么?舅舅在这里……” 不提舅舅还好,提了句舅舅,怀里的人哭得更伤心了,他又一向不会安慰人,只得眼看着金凌将自己新换的衣裳当抹布擦。好容易等他哭完了,魏无羡看了眼他涕泪横流的脸,又看看自己胸口皱成一团的衣服,故意笑道“你是阿凌没错吧,怎么比小姑娘家还能哭呢?” 金凌撇着嘴不理他,魏无羡笑着拿陈情敲了敲他脑袋道“还不进去?再站在这里,整个云深不知处的人都要知道金宗主哭鼻子了。” 再多的委屈哭出来便觉轻松了,听他促狭自己,金凌没撑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好气道“蓝家的四千条家规有写着不许人哭的吗?倒是你,那蓝老先生就住在隔壁,你还上蹿下跳的没个正形。” “你不懂……”魏无羡笑笑,背着手往屋里走道“蓝老先生虽古板,眼神却不太好,我就是把这拆了,他也当看不见。” 金凌与子真对视一眼,不由被自家舅舅这番不要脸的言论酸了个牙掉,不忿道“你可消停些吧,才好些了,小心背上伤口又裂了……” 子真方才就有些懵,听闻此话才明白了些,忙问道“魏前辈,您这是又受伤了吗?” 魏无羡还不及回答,金凌便抢先了道“可不是,当自己是铁打的,非要凑上来救人,那夔兽也是能拿肉身子扛的?……” 明明十来岁个小人儿,絮絮叨叨起来活像家里头的长辈,他又生的眉梢眼角有几分像江厌离,魏无羡恍惚一瞬,笑说“……知道了,你比你……还唠叨。哎,对了,我记着来问你呢,金陵台无事吗,你怎么有空闲过来听学?” 见他咽了半句,金凌约莫猜到了些,也不戳破,顺着他话头道“无甚大事,再说还有我舅舅暗里布下的人呢,出不了岔子……对了,先前救下那位宋道长伤愈之后便离开了,问他要去何处他也不说,要不要暗地里帮着些?” 魏无羡失笑道“倒是有些一宗之主的风范了。不过宋兄他本就闲云野鹤,现下又养着晓星尘道长的魂魄,想来是不愿麻烦别人的,不用跟着了,有事他会来找我的。” 第359章 “那个……”说起宋岚,金凌不由想到另一个人,可又觉得失礼,遂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位云姑娘,她……” “嗯?”魏无羡奇道“云姑娘?你说的是我那小师叔?” 金凌点头,魏无羡道“云姑娘嘛,第二日便告辞离开了,听蓝湛说她们要去江南寻亲。哎不对啊,我以为你是专门跑来关心舅舅我的,怎么,竟是来打听人家姑娘家的行踪的?” 金凌不理他的不正经,压低声音道“是我舅舅……他……” “江澄?”魏无羡一惊,随即又了然,忍不住笑道“还真是……哈哈,我怎么没发现呢,我那小师叔辈分虽大,可年岁上却比江澄小,还生的温婉娴淑,不就是你舅舅喜欢的那种女子吗?” 金凌倒是第一次知道自家舅舅这一层事情,疑惑道“我舅舅说过他喜欢云姑娘这样的吗?” 魏无羡勾了他肩膀道“当然啦,以前我们来听学的时候,也住在这边客厢里,有一次我与你舅舅,还有聂氏的家主怀桑兄一起偷喝酒,他喝醉了说的,要找个温婉善良勤俭持家的姑娘,修为不能太高性格不能太强嗓门不能太大话不能太多花钱不能太狠……” 子真已经撑不住笑了,金凌深知这是自家舅舅能说出来的话,无奈叹道“你们两个,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吗?我大概知道我阿娘的心情了。” 魏无羡愕然,拍拍他脑袋道“小孩子家的,别想那么多事。你舅舅既有这意思,我寻了机会替他问问云姑娘,他也老大不小的,该成家了……” 才说着,就听外面轻微一声响,魏无羡了然笑笑,叮嘱他两人道“好了,有人来接我了……你两个,安分些,犯了家规可别指望我替你们求情啊,蓝家的家规只有我能犯知道吗?” 果然蓝忘机已悄然立在其中一棵银杏树下,魏无羡冲他两个挑挑眉,给他们一个看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笑嘻嘻冲蓝忘机跑过去。这边两个人一行施礼不迭,一行腹诽不正经的老祖。 正是姻缘天定,遇上对的那个人,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夷陵老祖是,蓝氏双璧是,三毒圣手又怎么能逃得过? 第233章 姻缘2 虽进了十月,但因山上湿冷的缘故,云深不知处的秋日来得似乎比山下镇子慢一些。这些银杏树虽已落了果子,叶子却还茂盛,呈出一树将黄未黄,说绿也不再绿的颜色来。不过向来人观景都是带了些心境进去的,若心情不好,再美的景致也看不出好来,若心情好得很,就如魏无羡现在,自家道侣翩然站在一树银杏下等着自己,再萧瑟的秋色也生出甜腻来了。 “蓝湛……”告别了金凌子真,魏无羡蕴着笑上前,一把勾住他肩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去见过兄长了?” 冷着脸不答,蓝忘机反手握了他搭在自己肩上冰凉的手,蹙眉道“为何不穿外袍?” 魏无羡这些时日早摸清了,若如实说忘了穿,那自家这操心的道侣定然以后每次都得盯着自己穿好了才许出门,干脆嘻嘻笑着将两只手都塞进他怀里道“那你替我暖一暖。” 触手冰凉,偏偏映进眼里的脸是笑盈盈的,蓝忘机顿时没了心情责怪,无奈道“入了秋,要记得添衣保暖……走吧,回去。” 白聘婷送来的那些东西还未收拾,魏无羡随意挟了块点心吃,含糊问他道“嗯,蓝湛,你还没说兄长是如何说的呢。” 拿过他手里的吃食,用浸湿的布巾细细替他擦了手,又重新递过来一个点心盒子,蓝忘机方道“兄长大抵是自己也说不清……” 魏无羡奇道“啊?这是什么意思?” 递过来一杯解腻的茶,蓝忘机摇头道“想来是兄长行事常常将蓝氏荣辱放在首位的缘故,连个人姻缘这种事也思忖难定……” 魏无羡却不这么认为,嘴里还吃着东西呢就摇头反驳道“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你想啊,如今玄门中形势比上十年前如何?蓝氏境遇比上十年前又如何?若真是这个缘故,岂不是说兄长当年纷乱时都能安然若素,如今安稳了倒畏首畏尾了?” 略微想了想,发觉竟真是这个道理,蓝忘机笑笑,抬手抹掉他唇边沾上的点心渣,佯作不懂道“此话何意?” 没听出有些人话里的促狭,魏无羡只当他真的不懂,忙咽下口中食物道“简单,以兄长的人品,若真要拒绝这姻缘又怎么会同意白小姐来云深不知处听学呢?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这白家小姐来听学就是个幌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他这是迂回婉转的法子,好让白家小姐也辨一辨真伪,别稀里糊涂就将自己嫁了。” “竟是这样?”蓝忘机盯着他眼睛,意有所指道“那老祖将我支走,也是意在沛公?” 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魏无羡早有了经验,堆了笑凑上去,双手环了他脖颈央求道“我错了,不该不穿外衣出去,不该翻墙,不该踩坏叔父种的芭蕉……” 就出去一小会已经“恶行累累”,蓝忘机心下好笑,佯作生气道“既知错了,便要受罚……” 哪知罚字才说了一半,唇就被人讨好般凑过来吻住。 才吃过点心,魏无羡唇齿间还残存着玫瑰酥的香甜,嫣红的舌尖如一尾伶俐的鱼,倏然撬开他牙关滑进去游走一圈,又调皮的退出来,在他唇角一啄,笑的见牙不见眼道“这样够罚吗?” 就有人十分低估自己点火的能力,不光点火,还要引火烧身。无奈叹了口气,蓝忘机盯着他脸,满眼眷恋难舍道“我明日便要去授课……” 第360章 “我知道啊……”魏无羡丝毫不觉得自己点了火,反而笑得十分得瑟,仿佛是说天道好轮回也有人要吃吃我当年吃过的亏了:“明日便是蓝先生了,但有不听话的,一定要狠狠罚他们抄家规知道吗?不抄不长记性。” 不长记性的何止是别人,眼前就有一个,也不与他多话了,蓝忘机猛然吻回去,一手解了自己抹额,一手护着他后脑稍一用力将他压)在矮几边地上,带了些警告道“你亦不长记性。” 三两下就被缚住双手,魏无羡轻轻挣了挣,手上抹额缚得并不很紧,眼前道侣的眼神却着实有些勾人。知道自己惹了祸,魏无羡干脆破罐破摔,丝毫也不争辩,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躺倒了看他道“这是什么道理啊蓝先生,还未上任,就要体罚学生?” 蓝忘机于此道从来都是行大于言,无暇也无心回应他胡言乱语,扬手捏了个避音诀便堵住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抱歉我真没驾照,不会开车一写这种情节我就卡壳,此处省略大概百八十个字,自行脑补哈) 其实自打和蓝忘机成了道侣,魏无羡才觉出有些事情的好来,加上自家这位含光君虽人前冷脸,在他这里却实实在在是个体贴得不得了的人,处处照顾他情绪,*事上十分得趣不说,连事后也可完全耍赖装死。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自己这具身体实在孱弱,每次都要缓上许久才缓出些力气来,当然若自家道侣能一脸心疼的替自己捏捏肩揉揉腿什么的,这耍赖的时间便可酌情减少些了。 被捞出浴桶放回榻上,魏无羡累得连眼也不想睁,嘟囔着唤他道“蓝湛,你明日安心去授课,我去找兄长聊聊吧。” 蓝忘机心下感激他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心,心疼道“好,只是要学会照顾自己,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跑出去招风。” 魏无羡恹恹的,就趴在枕上点头道“知道了……对了,你之前说我那位小师叔告辞去寻亲了,她没说要去哪里寻亲吗?” 蓝忘机略一思忖,摇头道“不知,只说也是江南人氏。” “江南?”魏无羡蹙眉道“江南排的上名姓的家族并不多啊,除过咱们姑苏,就剩下秣陵,江宁,建安几处了,但自苏涉伏诛,秣陵那帮子乌合之众早做了鸟兽散,更别说其他家族了……” 经他一提醒,蓝忘机似是有了些眉目,温声道“还有一处。” “还有一处?”魏无羡奇道“是我不知道的?” 蓝忘机轻轻替他推拿腰背,点头道“是,约莫十三年前,有一家族一夜间被诛杀殆尽,比上当年常氏灭门有过之而不及,再按师祖说的时间和云姑娘年纪,大约对得上。” 魏无羡疑惑看过来,蓝忘机扶起他脑袋枕在自己膝头,一下下顺着他头发道“亭山,何家。” 魏无羡恍然道“怪不得我一丝印象都没有,这是我……那几年的事吧?是谁?金光善?还是金光瑶?” 蓝忘机点头道“彼时金光善还在,正是他处心积虑要做仙督的时候,而且听闻亭山何氏当年曾依附岐山温氏,温氏覆灭后又归降兰陵金氏,移主而生,本就不受信任。当时何家最出色的那位何素公子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这才撞在他刀尖上。” “真是……”魏无羡听得心情复杂,干脆摇头道“金光瑶行事一向谨慎,我那小师叔能活下来,还真是命大……不过,何家既然满门被灭,她又能去哪里寻亲呢?” “魏婴”蓝忘机拢了拢他耳边乱发,温声安慰道“亭山与姑苏离得不远,我明日安顿了人去看,你就别操心了。” “好呀……”魏无羡闻言,笑着往他怀里钻了钻道“若寻着她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有些话要去问她。” “江晚吟?”蓝忘机脱口问出,魏无羡吃了好大一惊,抬头道“你,你怎么知道?” 蓝忘机不紧不慢,语气里丝毫没有悲喜道“那日两位云姑娘告辞之后,我见他差人跟上去了。” “嘶……”魏无羡有些不太相信这是江澄做的事,疑惑道“跟上去,保护两个弱女子?这也不是江澄性格呀,他从不多管闲事的,难不成他真的看上我小师叔了?” 蓝忘机与江澄还憋着气,摇头不答,表情却很是淡然。魏无羡欣然,深觉万年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刻,半晌又回过神,跳起来道“不对啊,江澄这臭小子,若是娶了我小师叔,岂不是平白比我大了一辈?” 将人捞回来按在榻上,蓝忘机无奈道“师祖已收了她道门的身份,如今算不得师叔,往后见了,还是称一声云姑娘吧。” “对哦”魏无羡顺势倒进他怀里,点头道“不过师祖执意要将云氏的信物传给我,难道真的要我继承她老人家的遗志,壮大云氏屹立仙门吗?” 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蓝忘机温声道“师祖并未强求,不过你若是想,自有为夫陪你。” 心头猝不及防一跳,魏无羡支起身,盯着他眼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咧嘴一声坏笑,随即嗷呜一口咬在蓝忘机颈项里。身下的人也只是迟疑一瞬,随即一声不吭由着他闹,好半晌才幽幽说道“你咬在这里,明日穿衣也遮不住,那整个云深……” 倏然撒开嘴,魏无羡顿时有些后悔,忙又手忙脚乱去擦,蓝忘机哭笑不得,抓住他乱动的双手翻身压在身下道“已然晚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大概就是他,明明方才累得半死,这会对上自家道侣灼热的眼神又怎么都招架不住,两人磕磕绊绊,一直闹到后半夜方休。 第361章 这章不应该叫姻缘,这章应该叫狗粮,好吃吗? 第234章 下厨 1 按着往常,卯时的钟就算是敲在自己头顶上,魏无羡也是起不来的,更何况头一天夜里两人还闹了半宿。不过蓝家这要了命的作息几乎是刻在蓝忘机血管里的,时辰一到他便如一只警醒的隼,泠然睁开眼睛。 纵是同床共枕了这么久,有些习惯也是很难更改,他是从小养的标准蓝氏睡姿,哪怕前一夜两人是贴着睡过去的,睡着睡着也就不自觉的规矩起来。魏无羡却不是,先前一个人时总是缩着,弯腰弓背把自己睡成一只熟虾,后来两人闹开了,他便敞了性子,往人身上一挂,不是攀着腰就是绕着腿,总是不肯好好睡的。蓝忘机也宠着,任他抱任他闹,爱怎么睡便怎么睡,爱睡到什么时辰都随他,反正要星星不给月亮,要甜糕不给蜜枣就对了。 就如此时,有人就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枕在自己肩窝里,咂嘴梦呓睡得酣然不知首尾。蓝忘机总觉得他天生有些憨傻气,却不是未经世事的无知无谓,而是过尽千帆,仍能安然笑对人生的乐观豁达,哪怕熟睡着,眉眼嘴角都是飞扬着的。 轻轻动手摹了摹怀里人的眉眼,微颤的眼睫正擦在自己手心里,如一根搔在心头的鹅毛,无来由的就想抓在手里。低头凑在他眼睫处亲了亲,哪知心头眷恋更甚,蓝忘机轻叹,深觉书上唐明皇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情当真诚不我欺。 才要起身下榻,腰便被人缠住,魏无羡迷瞪瞪睁眼一看,随即又闭上,软软糯糯问了一句“蓝湛,卯时啦?” “嗯”蓝忘机回身,替他盖回滑落的锦被,柔声哄道“秋日里冷,外头天还有些麻,你别起身,再睡一会” 总算还记得自己现下是人家的道侣,也该稍稍尽些心力,魏无羡阖着眼点头,软着嗓子安顿道“今日你第一天授课,是要庄重些的,莫穿里外全白的衣裳,呃,就穿里头深衣是浅灰色那套,外头绣着同色卷云纹的。拿深颜色压一压,免得有些小兔崽子不服管教……” 他许是忘了,自家道侣那张冷脸,就是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也能镇得那帮小兔崽子噤若寒蝉的,哪里需要装束上刻意庄重呢?不过被人絮絮叨叨记挂着总是好的,蓝忘机只觉心上的鹅毛还在那里,端的di是又热又暖,没忍住俯身又偷了回香,亲得有人都嘤咛起来,这才饶过,应了一声“好”。 这下子是真没了瞌睡,一大早就被人惹起了火,魏无羡哪里肯饶他,憋着气扳过他脖颈一顿啃咬,还不忘气哼哼控诉一番有些人的孟浪行径“一大早就招我,我看你是不想去授课了!” 干脆连了被子一起将他抱起来,蓝忘机侧身亮出自己脖颈,促狭盯着他眼睛道“想来也是去不成了,这牙印子……” “啊,蓝湛~”魏无羡顿时红脸:关着门怎么闹都没关系,可那明晃晃一圈牙印若亮在前来听学的子弟们眼中,含光君,不,含光君没人敢置喙,夷陵老祖,我夷陵老祖以后拿什么脸面在江湖上行走?心里飞快有了计较,魏无羡扯扯他袖子,指了指琴台边的药箱,压低了声音道“曲世伯上次给的膏药贴还有吗?就说,不小心受了伤……” 蓝忘机挑挑眉,十分戏谑地问了句“你确定不是此地无银?伤在此处?……” 是啊,含光君能受伤就已经够惊悚了,更何况伤在颈侧这种私密又敏感的地方,还煞有介事贴块药膏,不由得人家不乱想。 无奈笑笑,蓝忘机将他连人带被子重新放好在榻上,轻声说道“再睡一会,早膳我差人送过来,记得吃,若要出门,记得添衣……” 窜起的那点火,早被自己昨夜里的作死行径彻底浇息了,苦着脸点头,魏无羡干脆破罐破摔道“看见就看见吧,就说是蚊子咬的,再不济,是我咬的又怎么样……” 深觉他说的十分有道理,蓝忘机回头给他一个你不愧是魏婴的眼神便蕴着笑拾掇洗漱。花了不到一刻收拾齐整,榻上的人已经又卷在被子里睡过去了,蓝忘机失笑,俯下身又亲了一回,这才放轻手脚阖门出来。 蓝氏一向尊师重教,家学开课那是件大事,先要去宗祠拜过祖先,再到兰室去行拜师大礼,不光蓝氏宗族里的弟子要来参加,连上山听学的其他家子侄都要一起参加。 兰室里,上首先生的尊位上坐着的便是冷面仙君蓝忘机,蓝启仁陪坐在左首,右首陪着的则是家主蓝曦臣。今年蓝启仁虽将先生的重担交给了蓝忘机,但这种重要场合他还是会出席的,不得不说这位老先生保养得当,年近六十,腰板还挺得笔直,比上下首站着的某些弟子还要精神百倍。 金凌子真不似他们蓝家的习惯了这种作息,两个人夜里胡侃不睡,早上自然没什么精神,站在人堆里不住的打瞌睡,惹得思追景仪不得不偷偷拉他两个袖子提醒他们。 如果说拜师礼还好,轮到自己总是不敢瞌睡的,可拜礼之后的环节,就当真是床头上唱歌——哄着让你睡了。只见蓝忘机冲蓝曦臣身边一弟子轻微颔首,那弟子便领会意思,抛出一卷书轴,朗声念道“夫圣贤之典,教人诚孝,谨言慎行,立身雅正,姓自伽蓝,学从圣贤,两教一体,典禁皆符。 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道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 第362章 上义有言,不可亥时不息,不可卯时不起,不可挑食,不可饮酒,不可站姿不正,不可坐姿不端……” 这厢里魏无羡二觉醒来时已刚过了巳时,虽说是秋日,阳光却还毒辣,哪怕是隔着窗,晒在脸上还是不一会就生了薄汗。铜yan里热着早饭,闻着像是酒酿圆子,清冽的酒香混着糯米圆子的甜腻,上头应当还撒了桂花糖,飘出些淡淡的桂花香来。循着香气起身去看,果然如他所想,魏无羡深觉自己有做厨子的天赋。因心里惦着蓝忘机,胡乱吃了几口便含糊着叫思追,四下无人应声,才恍然明白思追也去了兰室。 适龄的弟子都去了学堂,一时竟也找不到消遣,魏无羡百无聊赖踱出来,方想起答应过蓝忘机要去探蓝曦臣口风的事。 兰室里还在念家规,蓝曦臣自然不在寒室,不过倒也不算扑了个空,拐过寒室的回廊他便遇上了垫着脚尖摘桂花的白聘婷。 “白小姐?”魏无羡奇道“怎么是你?” 白聘婷身量没他高,好容易捉到一根花瓣繁茂的桂花枝,被他这一问吓得脱了手,转身没好气道“你这人,走路不出声啊,吓死我了!” 见她行动确实有些鬼鬼祟祟,魏无羡疑惑道“青天白日,不至于吓到你吧……还是,你在这里……?” 白聘婷赧颜,忙弃了花枝摆手示意他噤声“嘘,小声点……平时曦臣哥哥在的时候不许人随意摘花,现下他不在,我得快些摘一些,做桂花糯米藕给他吃……” 人家自己一口气坦然交代了个干净,倒省的再问了,心下暗叹这女子还真是率性,魏无羡极诚恳的给了她一个大拇指,笑道“您继续。” “哎,你别走啊……”白聘婷忙喊住他,喏喏道“……我,我够不着,你帮我摘一下……” 还未及魏无羡说什么,她便接着示好道“不让你白帮忙的,大不了,做好了,分你一半儿……” 想了想那甜糯的米粒填在中空的藕盒里,外头还撒着清甜的桂花,魏无羡深觉这买卖十分划算,点头替她摘了最顶上开得最盛最香的几株,魏无羡吞了口水问道“够吗?” 白聘婷欣喜点头,笑着接过来道“谢谢啊……说好了分你一半,我不会食言的……就是,那个,厨房在哪里啊?” 魏无羡虽被自家道侣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活祖宗,但厨房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顺手一指,迎上白聘婷迷茫的眼神,他顿觉今天这顿糯米藕怕是没那么容易吃。 领了她过去,还好厨房里莲藕和糯米都有,不至于要现下荷塘去捞,也不用现锄了地去种。 颔首一笑,魏无羡道“这里什么食材都有,白小姐你自便。” 若说他是被宠出来的活祖宗,那白聘婷就是天生的祖宗,从小爹娘含着怕化捧着怕摔,比上他可金贵多了。大致里扫了一圈,白聘婷果然更茫然了,面纱外露着的眼睛眨了又眨也没分清哪是盐哪是糖,哪里洗菜哪里切墩。 看出这白聘婷也是个唬人的,只怕当真连厨房都没进去过,虽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没办法,吃人的嘴软,哪怕还没吃到嘴里。可那糯米藕有自己一半呀,不尽些力也不好意思吃人家的。 将陈情插在腰带里,魏无羡撸了袖子,大剌剌吩咐道“你没做过饭吧,进了厨房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不就是糯米藕……” 白聘婷本以为简单得不得了,进了厨房才发现,灶台里没有火,莲藕脏兮兮的还带着泥,糯米也硬的如同小石子,唯有自己裙子里兜着的一捧桂花看上去像能吃的。正一筹莫展,听他这话,如见了救星,欣喜若狂道“你会?你居然会做饭?太好了……” 海口已然夸出去,要收回来确实有些跌份,何况自己也确实想吃那一口,清清嗓子,魏无羡强自镇定道“……当然…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大小姐啊……那个,你别站着了,帮忙总会吧……你生火,我来做……” 还好他见过几次江厌离做饭,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略理了理,便煞有介事的边做边得瑟起来“糯米藕么,要会选藕,要选两头没破的,圆润些的好塞糯米进去知道吗,然后这糯米的话……”糯米?糯米怎么进去?是要塞进去再蒸还是蒸好了再塞?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他了。 白聘婷亦是抱着十二万分的真心做这道菜的,此时坐在灶下生火,秋香色的长裙拖在地上,又是土又是灰她竟也丝毫不觉。魏无羡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不觉得下问丢人,遂停下手里洗莲藕的手道“白小姐,是要先填糯米进去再蒸还是蒸好了再塞糯米啊?” 也是病急了乱投医,他自己好歹还知道这至少两种选择,白聘婷却是一窍不通,茫然抬头看他,理头发的手上都是黑灰,一把便抹在了自己遮面的轻纱上。 看得魏无羡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好歹是想到糯米一旦熟了就不好塞进藕眼里这一层了,魏无羡笃定将半斤生糯米一口气倒进切开的莲藕里,生生做成了糯米埋莲藕。 白聘婷抬头看了一眼,发觉与自己吃过的有些不一样,疑惑问道“竟是这样吗?是不是藕少了些?” 魏无羡也觉得哪里不太对,遂点头道“有道理,我再放一截藕进去,哦不,两截,你要做给大哥吃,那我也要给蓝湛留一截……火生的如何了?我这里可弄好了。” 白聘婷也不是生火的料呀,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那灶里不是烧两下灭了就是一个劲冒黑烟,熏得她咳嗽不止道“点不着,不知什么原因……咳咳……” 第363章 第一次下厨就旗开得胜,魏无羡深深发觉自己在厨艺上大有天赋,不免有些得意,奚落她道“就这样子还要做菜给别人吃?今天要是没我,你还在那桂花树下哭呢……” 浓烟熏得白聘婷确实泪流满面,也不呈强,起身拿了帕子擦眼泪道“你来,你来,你来行了吧……今天都是你的功劳,一会让你先挑……” 这话倒是深得他心,魏无羡一看,那灶里的灰堵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能生的起来火,三两下清理了,又打了火石进去,果然轰一下烧起来了。 说实话,今天大概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火一下子就生起来了,连魏无羡也猝不及防,慌忙喊道“快快快,火着起来了,快把藕放进去……” 这么点小事白聘婷自然能做好,欣喜将他处理好的糯米埋藕放进锅里,两人便喜滋滋蹲在灶台前等。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魏无羡便觉味道不大对,才要抬头去看,就听轰隆一声响,整个锅加上锅里已被烤成碳的东西便一起飞出去,在他两个目瞪口呆中划出个极不优美的弧度直冲冲向他两个砸下来…… 兰室的家规刚刚念完,大家都才要不动声色舒舒筋骨,就听外头一声巨响,接着就有弟子跑进来回禀“泽芜君,厨房,炸了……” 灵感来自多多,我写的时候快要笑抽过去了,妯娌两个第一次做饭就把人家厨房炸了,我的妈呀,家规里要再加一条,不许魏婴和白聘婷进厨房,哈哈哈哈…… 第235章 下厨 2 随着那声“泽芜君,厨房,炸了……”兰室里所有人,包括人品持重如蓝老先生,不动如山似含光君皆是一愣,还是蓝曦臣率先反应过来,忙问道“可有人在里面?” “有”弟子跑得有些喘道“我看见白小姐和,魏前辈进去……” “魏婴?” “白小姐?” 兄弟俩几乎是同时开口,蓝忘机率先起身,冷着脸一言不发快速往外走,蓝曦臣紧随其后。有几个管事的子侄也跟上去了,剩下的弟子蠢蠢欲动,正在跟上去看热闹和留下来打瞌睡当中艰难抉择,就听蓝启仁沉声道“治学之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尔等无关,莫要分神。既念完了《雅正集》,便要记得时时持身以正,蓝氏家规乃是立身之本,若有违犯,定罚不饶。今日所讲已毕,须知温故知新,明日默写,下课。” 纵然有默写的一大片哀鸿当头罩下来,也难敌众人看热闹的心,一窝蜂的往厨房里涌,哪里还顾得上才宣讲过的雅正?思追金凌适才听闻魏无羡也在厨房,生怕他受伤,跑得最快最急躁。 蓝忘机蓝曦臣两兄弟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厨房的时候,就见整个屋顶炸开了个一人宽的洞,灶台碎成了四瓣,那口锅早炸穿了底,像个铁套圈似的咕噜噜滚得正欢,浓烟尘土也正扑簌簌往下落,四下都看不真切。 疾呼了一声“魏婴!”蓝忘机早已冲进去找人。回身吩咐了人去叫管事,蓝曦臣也忙跟进去喊“白小姐,白小姐……” 咣当一声响,柴火堆动了动,露出底下一段黑色的衣襟来,原来那灶台裂开时火舌猛然冲出来,冲得灶前柴火堆luo了一半下来,堪堪将他两个埋在底下。 “魏婴!”蓝忘机先着了急,连法术也忘了用,三两下扒开堆着的柴草,一把将他挖了出来。 蓝曦臣也着急,人家白姑娘千里迢迢来听学,结果第一天就出了事,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怎么跟白家人交代呀。 一边扒柴草一边迭声急唤白姑娘,就听柴草底下传出嘤嘤哭泣声来:“唔呜呜,曦臣哥哥……”听闻她还能说话,想来没什么大问题,蓝曦臣忙将她拉出来,就见好好一个小姑娘,又是灰又是烟的,生生糊成了黑包公。 魏无羡也好不到哪里去,许是他离灶台近,额边头发被撩去一片,脸上也熏得黢黑。想来是他太容易出状况,蓝忘机吓得忙伸手搭他腕脉,没觉出不妥来,方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要装晕到几时?” 也没皮没脸惯了,乍被拆穿,魏无羡也不觉不好意思,抬手便搂住蓝忘机脖颈腆着脸呼痛道“哎呀蓝湛,我走不了路了……耳朵里嗡嗡响……脸也烫得厉害……” 蓝忘机冷脸不答话,他便越发不顾后果,抬腿将自己送到他怀里撒娇不止道“二哥哥,头疼,许是炸坏了,你快帮我看一看……” 终究还是禁不住这番软磨硬泡,蓝忘机脸虽还冷着,手却稳稳的抱住他,蹙眉道“还是这般莽撞,如今还拉着白小姐胡闹……” 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戏台子上演的热闹戏文,白聘婷一愣,心想这也可以?顺势便也攀住拉自己的蓝曦臣的胳膊,一脸委屈的哭道“呜呜呜,曦臣哥哥……” 蓝曦臣只是顿了一下,便被人得寸进尺牢牢搂住脖子,一时还不知所措呢,就听白聘婷哭得肝肠寸断道“方才那灶里的火喷出来的时候,幸亏魏公子推了我一把,呜呜所以我才没受伤……我错了曦臣哥哥,是我拉着他做东西吃的……”怀里人身量本来就小,如今又因吓坏了缩成一团,越发楚楚可怜。 其实蓝曦臣也有些心惊,方才听闻她两个出事,许是知道魏无羡有人关怀着,第一时间竟是关心她,没看见时是焦急不已,看见她完好又禁不住后怕,现下这样缩在自己怀里哭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蓝曦臣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了……” 第364章 这是真正意义上得了回应,白聘婷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像荡出去的秋千被人推波助澜了一把,似乎下一刻就能荡得更远:学着魏无羡的样子大着胆子往蓝曦臣怀里钻了钻,带着哭腔道“曦臣哥哥,我知道你们家规矩大,我们两个惹了祸,你不会要罚吧?你别罚他,是我拉着他帮忙的,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比上她二话不说先认错的态度,魏无羡就不要脸的多了,赖在蓝忘机怀里一边捂着自己被燎着的头发偷笑,一边点头不迭道“是是是,白小姐说要做糯米藕给大哥吃,我就是帮点忙,没想到忘了放水……但我们绝对不是故意的……” 思追他们一伙小的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个惹祸精,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笑得忍俊不禁,自家两位仙君,皆是一脸无奈,含光君一贯没什么表情,但是抱着魏前辈的手却丝毫不松,倒是泽芜君,耳尖脖颈有些红,手也避嫌虚拢着,不敢抱实。 “魏前辈!” “舅舅!” 思追金凌心里惦着他,忙赶上来问他的状况,魏无羡大剌剌一笑,满不在乎道“没事,没事,大概是火太旺了,下次……” 还敢有下次?蓝忘机冷着脸盯了他一眼,他立马闭嘴,笑得一脸谄媚,伸了黑乎乎的手赌咒发誓道“……下次,下次我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厨房,绝不自己动手!” 得了保证,蓝忘机脸色才好了些,抬头对蓝曦臣道“兄长,白小姐似乎吓着了,不如你先送她回去,这里我来善后。” 白聘婷哪里是吓,完全是闯了祸的羞愧和被心上人抱着的甜蜜,两相一交织,干脆学老祖赖着装死不起来,蓝曦臣无法,只得抱了她回客居。女客的居所在西面雅室后头,离厨房也不远,白聘婷一路缩在他怀里,耳朵贴着他胸膛,乖巧如一只猫:“曦臣哥哥……”白聘婷极力将自己脑袋往他怀里藏,声如蚊呐道“你生气了吗?” 蓝曦臣摇头笑笑,并不答话。白聘婷以为他要将自己遣回家去,几乎急的要哭,忙忙也发誓不迭“我错了,曦臣哥哥,你别赶我走啊,我……” 蓝曦臣虽平日里应酬交措间接触过世家女修,可从来也没有将人家惹哭的经历,此时一见白聘婷抬着一双泪眼看自己,心早就又是心疼又是无措的乱了拍子。只得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并非要遣你回家,只是想说往后不可再如此莽撞,今日万幸没有走水,若是火烧起来,伤着你们可怎么办?” 若不是房间到了,白聘婷当真恨不得和他就这样永远走下去。 轻轻柔柔将她放在榻上,蓝曦臣温声安顿道“白小姐一身狼藉,我先吩咐人来服侍你清理一下,再叫人去请女子医修过来为你检查是否受伤。你且稍等,曦臣先告辞了……” “曦臣哥哥……”白聘婷心上一急,顾不得那许多礼数,一箭步跑过来环了他腰,怆然欲泣道“曦臣哥哥你别走……没错,我今天之所以惹祸就是想做东西给你吃,千里迢迢从滇东跟到这里也是为了你。我知道喜欢你的女修可以从山门排到山脚下,那又怎么样?我不是她们,我喜欢你,就要让你知道,我相信,只要我还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会明白我的心……” 蓝家人的性子含蓄惯了,乍一碰到这样张扬热烈的女子,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一番直白毫不扭捏的告白,轰得蓝曦臣足足愣了半晌,方才放松了僵直的身子回道“白小姐,你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什么?”白聘婷身量娇小,将将到他胸口,此时又抬了一双泪眼看他,端的di 是我见犹怜,可她虽生的娇俏,性子却刚烈得很,眼里哪怕含了一包泪也难改倔强:“曦臣哥哥你是要说我一个大小姐大可不必如此伏低做小?你错了曦臣哥哥,我们百夷族一生忠贞,我既说了喜欢你,那便是海枯石烂也不会变的,你若哪里不喜欢,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去改。只一样,你别不让我喜欢你,好不好?” 蓝曦臣自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尤其自家弟弟观音庙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他也是在场的,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当时两个弟弟的心情。是啊,他从来不曾排斥过白聘婷,甚至在她舍身救人后也主动去提过亲事,他之所以犹豫,怕的是重蹈当年识人不明的覆辙,给蓝氏甚至白氏带来灾祸。可如今这个倔强的姑娘,抛下所有的荣宠,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后,就差掏出自己的心捧给他,怎能不令他动容。 喉头噎了半晌,蓝曦臣方试探着伸手,拭了白聘婷横流的眼泪,又轻轻摘下她覆面的轻纱,柔声叹道“曦臣何德何能……” 面纱倏然滑落,白聘婷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满眼欣喜问他道“……曦臣哥哥,你知道我们的面纱,是……” 他当然知道,百夷族奉行一夫一妻,女子未嫁人时便要一直以纱敷面,只有在心上人面前才能揭下面纱,也只有一心要与她共度一生的男子才能窥探她的容貌。 蓝曦臣点点头,盯着她面纱下有些绯红的脸不说话。其实之前她假扮青衫公子的时候是揭了面纱的,可那个时候蓝曦臣根本无心探究她容貌,如今细细看她,虽生了一双凤眼,却不狭长凌厉,瞳色不深不浅印在眼眶里,更显的眼神清澈干净,鼻梁直挺嘴唇小巧,白皙的脸上除去那一对小小梨涡还有眼角一颗小痣,将她点的风情满满,按说这种长相有些便妖冶了,可偏偏生了双剑眉,色如青黛,形如剑锋,直勾勾的插入鬓角,生生添了几分飒爽英气,显得娇俏又倔强。 第365章 被他盯得有些脸热,白聘婷顺势攀上他脖颈,软着嗓子笑道“曦臣哥哥这般看着我,是嫌我生的丑吗?” 蓝曦臣方觉得有些孟浪,才要致歉,就被白聘婷伸出手指堵住嘴道“傻哥哥,我玩笑的,你也当真?不过,我家这遮脸的劳什子也有些用处,曦臣哥哥既揭了我的面纱,便如同认了我的身份,哪怕我当真貌若无盐,你也是我的,跑不了了。” 许是他出来的久了,客居外已有回事的弟子轻声唤泽芜君。蓝曦臣重新将白聘婷引至榻前,又安顿了些话,这才告辞出来。 一地狼藉的厨房已经被收拾过了,静室那位祖宗也已经被领回去了,孩子们想是去修午后的课业了,厨房这里只剩下蓝青毅携了工匠补灶台修屋顶。 见他舒展着眉头过来,蓝青毅心下了然,躬身笑道“家主大喜,青毅是不是该着手操办婚宴了?” 蓝青毅虽是族弟,可他办事周全,大公无私,哪怕掌管着账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衙门,也从未出过差错,深得蓝氏上下信任。人又活泛,平日里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蓝曦臣也是一笑而过,如今听他打趣自己,竟少有的不好意思起来,无奈摇头指着他道“没大没小……叔父何在?” 调笑过了,也就罢了,听闻问先生,那一定是正事,蓝青毅收起打趣他的笑脸,正色道“在竹室。” 蓝曦臣点头,复又问道“灶台损坏,今日膳食如何安排的?” 蓝青毅禀道“不能用的食材周采办已着人重新去办了,又借了曲大夫家的厨房,误不了膳食,您可放心。” 与蓝启仁禀过迎娶白聘婷一事,天已过了戌时,四下都掌了灯,厨房也隐隐透着亮光。蓝曦臣只当修缮还未结束,哪知进去一看,竟是缚了襻膊,专心往一截莲藕里灌糯米的蓝忘机。 “你这是?”蓝曦臣失笑,故意问道“才修好了,你也要炸一次?” 蓝忘机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手里的活道“我专门去请教了厨娘,兄长要帮忙吗?” 蓝曦臣还未及搭话,就听蓝忘机蕴着些无奈道“魏婴爱吃,听闻女子亦喜……” 可不是那两个祖宗想吃吗?不然能闹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场来?无奈摇摇头,蓝曦臣挽了袖子道“我可以做什么?” 蓝忘机想是知道他不会拒绝,头都没抬道“灌糯米,藕孔不大,需要耐心。” 强大如含光君可在重伤下斩杀四百年大妖兽屠戮玄武,沉稳如泽芜君可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对着一截莲藕却慌了手脚,那藕眼小如蚕豆,想将糯米灌进去无异于让张飞绣花,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摸到些门道。 “兄长”蓝忘机一边拿了根筷子灌糯米,一边问他道“可与叔父说过结亲之事了?” 蓝曦臣讶然笑道“你怎知道?” 蓝忘机停住,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不一样。” 蓝曦臣失笑“已与叔父商议过,挑个吉日去滇东下聘。” 蓝忘机停住,难得的蕴了些笑道“可有我们能帮忙的?” 蓝曦臣点点头,笑问道“什么都行吗?” 蓝忘机不语,蓝曦臣笑着打趣道“将你做的藕匀给我一半……” 蓝忘机停住手,一本正经道“据说女子最在意身形,甜腻的食物吃的多了会使体态臃肿……” 蓝曦臣忍住笑,无奈道“……我替你烧火” 蓝忘机低头,似是做了好一番决定才勉强道“甜食易生龃齿……” 蓝曦臣噗嗤笑出来,蹙眉道“分我少一半即可。” 蓝忘机登时答应,叮嘱道“火不可太大……” 实不相瞒,这一章我卡壳了,居然不会写异性恋了怎么回事,我没脸了,面壁! 第236章 姻缘 蓝曦臣行事一贯都周到细致,害怕自己不方便,还专门修书去请了曲大夫家的闺女前去给白聘婷问诊。 “吾妹南星亲启,适才庖厨爆时恰逢白氏千金在内,愚兄恐其有恙,又碍于男女大防,不便诊治,劳请族妹至客居问诊,愚兄拜谢。 蓝曦臣” 这曲南星就是先前扮了药童跟着曲大夫前去静室看诊的曲家小姐,本就是曲大夫中年得的女儿,娇惯得紧,她又跟她父亲兄长一样,天生是个医痴,于这些事情上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甫一收到这帖子,居然也没看懂什么意思,反而傻乎乎拿去问她父亲“爹爹,曦臣哥哥要我去客居给一位小姐诊病,以前也从未有过呀,他不会是发错了帖子吧?” 曲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失笑道“你这丫头,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南星,怎么是发错了帖子?要你去你便去,哪里有这么多话。” “哦”曲南星应一声,拿了药箱就要走。曲大夫忙拦住道“换了你这一身男装,好好梳洗一下再去,成日里穿成这样,还混在医修堆里上蹿下跳的,哪里有个女儿家的样子。” 哪知人家根本不当回事,撅着嘴反驳道“谁说女儿家就要整日里规规矩矩的呆在家啊,女儿要做爹爹和大哥一样的好大夫,既要做好大夫,便要做行脚医问遍天下疑难杂症,难道呆在家里等着病人上门吗?” 曲大夫想是经常听她这些“歪理”,知道争辩不过,只好无奈解释道“今日去问诊的,是你未来的嫂嫂,不能失了礼数。” 曲南星一愣,又看了眼手上的帖子,这才如梦方醒道“原来是……怪不得曦臣哥哥这么重视,他亦精通医术……” 第366章 曲大夫摇头叹道“既知道了,就快去后堂梳洗,见了人家白小姐,也要客气一点……你这丫头,满脑子都是行医问药,等闲谁敢娶你?” “谁要嫁人了?”曲南星一脸不服气道“女儿还要做当世义妁(出生于<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时期,是我国古代可以追溯到的最早的女医)悬壶济世呢……” 许是怕再与她说下去,就要耽搁白小姐等着了,曲大夫忙一边应和她一边吩咐下人道“是是是,前有义妁,后有南星,都是医者仁心的好大夫……快去,带小姐下去梳洗了,直接送到客居去。” 要说这血脉传承当真也是奇妙得紧,曲大夫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经常为寻一棵药材不惜深入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山,膝下一子也是这样,虽在彩衣镇有个药堂,也是三天两头就进了山去挖药材了。中年后得了这个女儿,本以为能围绕膝下享享天伦之乐,没成想也是个医痴,三句话不离医书医理,年过二八了,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却一点都不上心。 被强制着戴了钗钗环环穿了广袖衣裙,曲南星总觉浑身上下都不舒畅,一脸的不满,不像去问病倒像是去打架的。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才要提醒她一句,哪知人家只看了眼白聘婷便笑弯了眉眼,丝毫顾不得这一身累赘衣裳“姐姐你就是我未来的嫂嫂吗?你生的好美……” 论直爽白聘婷也是排的上号的,不过她才对心上人吐露心意,就被这小姑娘叫了嫂嫂,一时又喜又羞,竟少有的红了脸。虽没敢回话,可看这小姑娘穿着打扮,还有衣服上的卷云纹样式,大概也明白是蓝氏族里的某个妹妹,忙起身回道“妹妹说笑了。” 曲南星本就一心扑在行医上,心性纯质得如同孩童,加上曲大夫来之前跟她点破了,也不管白聘婷羞不羞,抓了她手笑道“曦臣哥哥真是好眼光,嫂嫂生的这样美,也只有曦臣哥哥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方才曦臣哥哥专门叫人递了帖子来,我还纳闷咱们家何时多了个娇滴滴的嫂嫂呢,原来是他偷偷藏在这里的。哦不对,我爹爹说你是我未来的嫂嫂,不能没有礼数,来来来,您坐好,南星见过嫂嫂……” 一番话说的跟倒豆子似是,白聘婷几次想打断都没找到机会,好容易她一本正经给自己行礼不说话了,白聘婷忙扶了她胳膊道“妹妹别这样,还,还不是嫂嫂呢。” 曲南星也不扭捏,笑嘻嘻道“那也是准嫂嫂,曦臣哥哥何时对别家女修如此上心过,还下了帖子来请我……不过嫂嫂,我还未问诊就觉你身上有些病气,是常吃药的缘故吗?” 白聘婷见她说话行事一派憨直毫无心机,不由喜欢了八分,笑道“是啊,往后就成了药罐子……” 曲南星早捉了她手腕号脉,秀气的眉蹙了蹙,一改方才话唠样子,认真道“嫂嫂似是因什么伤了根本,这身体里缺了的是金丹吗?” 白聘婷笑着摇头道“哪里就伤了根本了,不过就是一条虫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既能救人性命,便叫它去救人……” “你是……”曲南星方才明白过来,盯着她道“你就是滇东修巫医的白家,白家的小姐?我爹爹说起过你,为救人不惜拿出跟了自己多年的虫蛊,当真了不起。你不知道啊嫂嫂,当时静室里那位嫂嫂堪堪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也亏了你救他,如今你再看,整日里没个正经,还老是打趣我,若不是怕含光君,我是非要与他辩一辩的。” 白聘婷忍俊不禁道“魏公子确实跳脱了些,不过他性子耿直,与我倒有几分投缘。我两个今日还合力将厨房给炸了,不然曦臣哥哥怎么会叫你来给我看诊?” “啊?”曲南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扑闪着眼睛道“倒,倒是像你两个的行事……” 白聘婷没忍住,笑倒在榻上“傻妹妹,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喜欢一个人呀,为他做什么都愿意,小到一条虫子,大到一条命,都舍得的。” 她说的恳切,听得曲南星连连摇头道“啊?那我还是不要喜欢什么人的好。不过,嫂嫂你这么说我就懂了,以前在家学里含光君也会来给我们一帮小的授课,他虽与曦臣哥哥长得像,可性子却冷得多,我们都不敢与他说话的,连称呼也不敢叫忘机哥哥,只能规规矩矩叫含光君。可自打静室里那位嫂嫂来了以后,含光君便变得不像含光君了,不对,也还是含光君,就是不像以前的含光君了……” 她一番颠三倒四的话白聘婷竟也奇怪的听懂了,笑着拿手点她额头道“你这小丫头,还说魏公子老是打趣你,你不会在他跟前也这样称呼他吧?” 曲南星疑惑道“不这样称呼又该怎么称呼呢?嫂嫂嫁了曦臣哥哥,他嫁了含光君,不是就该如此称呼吗?” 白聘婷几乎要笑出泪来,也看清了她性子,若不搂着点,只怕扯闲话能扯到明日早起。笑着携了她手一起回了榻上,提醒她道“你今日是来与我说魏公子的闲事的?” “当然不是……”曲南星方想起自己今日是来干什么的,讪笑道“受曦臣哥哥所托,来给嫂嫂问诊的,看嫂嫂脉象除了丹元有失,其他无甚大碍,可有外伤吗?” 白聘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曲南星已凑过来检查她露在外头的皮肤,一个怕痒躲躲闪闪,一个玩性上来,偏要和她玩闹,方采薇携了食盒过来的时候,就见她两个倒在榻上,笑得开心不已。 “咦,方姐姐……”白聘婷先看见她,笑着与她打招呼道“这是要去哪里?” 第367章 方采薇忙施礼道“白小姐,曲小姐……白小姐千万别这么叫了,采薇不敢当。” 曲南星和她熟一些,忙起身将她携进去道“采薇姐也知道了?看来嫂嫂马上就要成真的嫂嫂了。姐姐不是一直叫我星儿么,怎么也见外起来了……” 方采薇笑笑,拿了食盒给她们道“恭喜白小姐。这是泽芜君嘱咐我送来的,泽芜君说天色晚了他不便过来探望,以后若是白小姐想吃什么直接告诉他知道就好,不要冒险去自己下厨。” 白聘婷心里甜甜的,也不扭捏,笑着接过食盒打开道“谢谢方姐姐……这是?桂花糯米藕?” 曲南星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疑惑道“厨房里做的不是这样,难不成是曦臣哥哥自己做的?” 白聘婷一惊,顿时觉得这盘莲藕珍贵不已,忙盖了食盒盖子,笑得甜蜜又幸福。方采薇了然,忙拉过曲南星道“星儿,亥时将至,咱们该回去了。” “啊?”曲南星还惦记着那一盘藕,不满道“我也想……” 方采薇忙捂了她嘴巴,笑着与白聘婷告别道“白小姐,您早些休息,我们回去了……星儿你忘了,今日可是思追和景仪两位公子巡夜,你不是一向与他们……” 曲南星嘴巴被她捂着,只得瞪着眼点头,半晌挣脱了嚷道“嫂嫂,我先回去了,亥时不息要受罚的……那个,你方才说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究竟怎么样才知道是不是喜欢呢?” 白聘婷起身笑道“你每天都会想着他,吃饭的时候会想他有没有吃,睡觉的时候会想他有没有梦见你,修炼的时候,打坐的时候,无论做什么的时候都会想到他。希望他好,期盼见到他,可是又不愿意勉强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曲南星喃喃不知在说什么,方采薇早已红着脸拉了她走了。白聘婷抬头望着院外苍穹,满天星斗璀璨如一个梦,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以前她也觉得这一切遥远似梦,可如今,这个梦已然实现,静静躺在一方食盒里,等着她去品尝去经历…… 这是236章写了一半回过来重新写的,话唠小医痴,怀桑家的,如果不在这一章交代,不知道又要写多少才能写到他们俩。还有方姑娘,归宿是谁,大胆猜一下好吗? 第237章 紫电 1 跟着抱山走之前的记忆其实云荷露并没有多少,那个时候还太小,又被母亲藏在被褥里,被灭门的那天也只看到绣着金星雪浪的一角衣袍,唯一记着的就是自己的家临着一条热闹的小河,河里停着画舫,用极艳的彩绸装饰着,咿咿呀呀有歌姬吟唱的声音。 “师姐……”云纤纤走得口干舌燥,不住央求她道“歇一歇吧,咱们几乎将江南走遍了,也找不到知道当年事情的人,会不会他们早就不在世了呀?” 云荷露步履放缓,点头道“是有可能,不过总要找一找,就算亲人都不在了,故土还在,咱们找到了凭吊一番,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云纤纤点头应了,二人又一路打听,不知不觉已到了秣陵境内。 “这秣陵啊原本也是姑苏蓝氏所辖,不仅如此,连秣陵苏氏的家主苏涉苏宗主也是姑苏蓝氏的门生。听说啊,射日之征前夕,蓝氏突遭大难,苏宗主不小心被俘,无奈之下,只得与那温氏狗贼泄露了姑苏蓝氏抹额的秘密,啧啧,险令蓝氏灭了门啊。苏宗主高义啊,大概也是觉得有些愧对蓝氏,便带技离开,在自己的家乡秣陵创立了后来的秣陵苏氏。而且苏宗主这个人,最会审时度势,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因受过些金光瑶的恩惠,便一路跟随扶持,有金氏提携,他又有些本事,渐渐的秣陵苏氏也在玄门立稳了脚跟。但他主仆二人平日里结怨太多,深受小人觊觎,金光瑶身死之后,金氏的小宗主有母舅云梦江氏撑腰,众人不敢动,只好拿了他的秣陵苏氏撒气,阿呦你们不知道啊,愤怒众人生生将秣陵苏氏的仙府一把火烧了,可怜苏宗主十多年心血,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化为灰烬,门生四散不说,连他的独子苏权也生死未知……” 姐妹二人本只打算歇歇脚,哪知在茶摊上听着食客说起这段故事,还隐隐有回护苏涉的意味,云荷露隐忍不语,云纤纤却忍不住,不由蹙眉道“知恩图报?这分明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金光瑶给了些许恩惠就不分是非黑白助纣为虐,那姑苏蓝氏培养他的恩德呢?若不是受了姑苏的恩惠,他拿什么自立门户??!” 那说故事的人也不知什么身份,见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置喙,气哼哼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爷爱怎么说怎么说,干你何事?” “哼!”云纤纤丝毫不惧道“你若如实说,姑奶奶听得高兴说不定还赏你两个钱,可你不顾事实信口胡说,怎么?苏涉是你爹呀?” 那人气得拍桌而起,怒骂道“你这小丫头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纤纤!”云纤纤亦要拍桌而起,云荷露忙按住她道“人生地不熟,莫要惹事!”转而又对那说故事的人道“对不住各位,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直到被云荷露拉着走了,云纤纤还骂骂咧咧不肯服输,云荷露只得耐心劝她道“纤纤,你忘了师尊交代过的了?咱们初来乍到,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你也太鲁莽了。” 云纤纤一向只对这个亦母亦友的师姐言听计从,听闻她话里有些严厉,忙凑上去笑哄道“好嘛,我错了师姐,以后绝不莽撞……哪怕再气人的话,我也当没听见行不行?你别生气嘛。” 第368章 “没生气”云荷露对她也是无可奈何,抬手顺了顺她头发道“师姐是怕你年少莽撞,不知什么时候就树了敌,终究是祸患。” “知道了知道了……”云纤纤笑得一脸谄媚道“有师姐在,不怕……咱们接下来去哪里?这秣陵既是那苏家伪君子的地盘,他又是金光瑶的狗腿,咱们在这里打听,会不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好在秣陵苏氏没那个实力也学蓝氏在山上修仙府,只筑了高墙将整个苏氏庭院围在里头,不过如今庭院夷为平地,四周的高墙也损毁严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十分萧瑟凄楚。二人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正要离开,便见角落里人影一闪,极快的没了踪影。 云荷露反应也快,疾呼一声“什么人!”已经提剑上前,追了出去。云纤纤紧随其后,那人似乎专门等着她们,云纤纤甫一追过墙角,便一下子从四周残壁里多了好几个人出来,都一脸不善的围着她两个。 领头的正是那茶摊上说故事的人,此时正背着手,一脸轻蔑的朝她们说道“小丫头片子,茶摊上我就觉得你不安好心,如今又在这里翻翻找找,说,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又安的什么心?!” 云纤纤虽剑法上没有云荷露快,打嘴仗她可从来不会输,只见她上下打量那人一眼,轻蔑道“你还真是不要脸,苏家那伪君子都死了,你还乐此不疲效忠他呢?是不是也要给自己扣一顶知恩图报的帽子戴戴?” “不知死活!”那人被她骂得狠了,也不废话,提剑便与她两个打在一起。姐妹俩虽内力修为不错,可因孤山上并没什么打架的机会,平时切磋,两人招式也大同小异,忽被十来个人一起围攻,短板立现,渐渐不敌起来。尤其云纤纤,总归是年纪小,虽尽力抵挡,身上已挂了几处彩了。 “纤纤!”云荷露瞥见她胳膊和腰部各种一剑,心急喊道“你没事吧?” 抬眼见云荷露已经自顾不暇,云纤纤一边忍痛抵挡,一边喊道“你打算跟到几时?还不出来救人!” 话音刚落,一道紫色霹雳便劈空而来,也不知道拿鞭子的人使了多少力气,只一鞭下去便将刺向云荷露后心一人,连人带剑,一起掀飞出去。 “是,是江晚吟!快撤!”想来紫电的威力的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伙人见惊动了这位祖宗,也不恋战,极识时务的快速撤走了。 云纤纤捂了伤处,蹙眉气道“若不是我那人险些伤了我师姐,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冷眼看着?” 云荷露也伤了一处,顾不得自己,忙上来先关心她道“纤纤,你别胡说八道,伤在哪里了?” “哼!”云纤纤方罢休了,忍痛嘶嘶吸着冷气道“嘶,我没事师姐。” 云荷露揭开她衣服看了一眼,见只是外伤,方舒了口气,转身谢道“多谢江宗主相救,小妹无礼,冲撞了您,您……” 赶着往常,再给江澄喝二两他也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可自打在海上救了这位云姑娘,又事急从权“轻薄”了人家,他就老觉得欠着这姑娘的,总想着做点什么才好,这不,她两人辞了魏无羡来江南寻亲,他便也鬼使神差的跟上来。忙忙的施了一礼,江澄温声道“云姑娘不用客气,在下跟着是怕二位姑娘有危险,并无恶意,还请云姑娘不要怪罪。” 云荷露颔首道“多谢江宗主好意,只是舍妹受伤,急需医治,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再寻了机会谢您。” 说完就要带了云纤纤走,江澄虽在男女之事上木讷,可一旦要下定了决心感谢谁,却也十分的不容置疑。见云荷露要走,也顾不得避讳什么,上前抓了她胳膊道“云姑娘且慢,这里是秣陵,刚才那伙人也是苏家的余孽,你们惹了他,再留在这里恐怕还会有危险。” 可他忘了自己一把子好力气,杀敌自然好使得很,可对一个姑娘,那一把下去,如同钢箍铁钳一般,他又不长眼,一把正好抓在云荷露胳膊上一处擦伤,疼得她呼痛都没了声音,只一个劲蹙眉流泪。 云纤纤搭眼一看,登时怒道“姓江的,你故意的?我师姐没被别人害死,倒先被你掐死了!” 江澄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松手道歉,又见云荷露确实疼得厉害,二次携了她手臂,低声说了句“得罪了”便将她袖子往上一推,只见她小臂那里受了伤青紫一片,青紫处还有几个清晰指印,的确是自己鲁莽抓伤的没错。最刚直不过的男人,才有了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还不得章法,生生将人家给伤了,一时愧疚心疼哪里还能说出来,黑着脸一把抄起云荷露膝弯便将她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沉声吩咐道“追踪的人继续,其他人,随我先回莲花坞!” 云纤纤还待说什么,江澄已抱了云荷露御剑走了,只留下一句没好气的“……将这疯丫头也带上!” 莲花坞就建在码头边上,平日里就热闹人多,那些小商贩又多都是混熟的,此时见自家宗主抱了个姑娘回来,惊得如同见了鬼,打鱼的忘了收网,卖菜的忘了拿菜,连烙饼的也忘了翻面,生生将一张饼给烙糊了。 一时被这么多人看着,云荷露有些羞赧,轻轻挣了挣道“江宗主,我并没有伤着腿,可以自己走的……” 江澄不语,早有跟着的人提前去准备了客房,江澄一边沉着脸往里走,一边吩咐人去叫大夫,直把云荷露放在客房榻上,他才稍稍松了松脸色,歉疚不已道“抱歉云姑娘,我,我不太会照顾人,方才抓疼你了吧。不过你放心,你因我受伤,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第369章 云荷露还在想自己何时因他受伤的,已经有大夫提了药箱急匆匆赶来,压下心中疑惑,云荷露轻声问了句“江宗主,我妹妹……” 提起那小魔头,江澄登时冷了脸,说了句“姑娘不必担心”便转身低声吩咐人将她安置到远一些的东厢去。再年轻十岁说不定江澄还能和她对着掐起来,如今怎么着也是一宗之主,若真和一个小姑娘针锋相对,只怕失了体统不说,自己也臊得慌。 好在姐妹俩都只是外伤,江澄舒了口气,正要与云荷露说一说今日之事,就有弟子笃笃叩门。极不耐烦问了句什么事,下一刻自己便也慌了手脚,只听那弟子蕴着些笑回禀道“宗主,眉山的虞夫人来了……” 还记得眉山的舅母吗?直男一旦开了窍,啥话都不说,反正就是要对你负责就对了。 第238章 紫电 2 “江澄,江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虞夫人一身川人热辣性格,还没走进来,就扯着嗓子不住得喊他。可怜江宗主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害怕自家舅舅手里的鞭子和舅妈这张嘴,匆匆叮嘱云荷露好好休息,江澄忙不迭的往外走,哪知虞夫人早看到他了,追过来一把拨开他就要进去和云荷露说话。 “哎呦,还真有个姑娘……起开,你个死小子……” “舅母,舅母……”江澄忙拦住她道“云姑娘受伤了,您别这么咋咋唬唬的,吓着她了……” 自家三十多年的猪终于知道往家里拿白菜了,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惊讶,虞夫人哪里肯听他的,一把将他拨到一边,抓了云荷露的手便嘘寒问暖起来“呦,云家姑娘是吧?真是个好姑娘,水葱儿似的,便宜我家这死小子了……怎么就受伤了呢?没事儿啊,安心养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叫这死小子去,别客气,他糙惯了,不能委屈了姑娘……” 云荷露早羞得满脸通红,抽着自己被抓的紧紧的手躲闪道“夫人您说的哪里话,我……” 江澄其实也害臊,活了三十岁了,就没正经八百跟姑娘们说过话,这一次若不是惦记着自己轻薄了人家姑娘总该负点责任,估计他还想不到这一层呢。闹了个红脸就要来阻止虞夫人,虞夫人到底过来人了,见他两个这副样子,心里早明白了,不住催促他道“你个死小子,怎么能叫云姑娘花朵一样的女孩家住这样的屋子,还不快去收拾内堂,记得铺上我带来的蜀锦被褥,挂上年节下挂的紫绡暖香帐……” 江澄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顾不得失礼,忙上来拉他舅妈道“舅母,舅母,过了!再说,那个,您说的这些,我也不会啊,要不您亲自去吧,省得我弄的您又看不上,到时候生气……” 虞夫人深知是这个理,莲花坞虽然大,可也没个女主人,这些年都是江澄凭自己喜好收拾布置,凳子床榻硬得硌人,纱缦什么的更别提,根本就没挂,到处空得雪洞一般。指望江澄收拾,不一定收拾成什么样呢,只得很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说说你,能做成个什么事?还不滚过来好好陪着云姑娘!” 收拾完江澄,虞夫人还不忘堆着笑拉着云荷露的手安顿“云家丫头,你别介意啊,这死小子从小就这样,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的,你多担待着,啊。” 虞夫人又一阵风般出去了,江宗主能怎么办,只能臊眉搭眼滚过去,一脸尴尬对云荷露道“那个,云姑娘,你别在意啊,我舅母这个人,她说话从不过脑子的,如果有所冒犯,我代她向你赔罪了。” 云荷露脸红得不敢看他,低头喃喃道“这位夫人的确,不同凡响……” 有虞夫人这个炮筒子,不消半个时辰,家主有了家主夫人的消息便如同长了脚,传遍了莲花坞各个角落。江澄御下虽严,教出来的却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听这消息,比自己娶了媳妇还高兴,有出去置办吃食的,有出去采买女子用的玩意的,更有甚者,还去请教了自家娘子怎么能哄姑娘家高兴,好告诉自家宗主,别再将人气走了。 可怜江澄,不知该和人家姑娘说些什么,又私心里不想出去,正尴尬对坐间,有人低低叩门道“宗主,跟到秣陵的人回来了。” 江澄起身要去看,云荷露忙一把拉住他袖子,带了些哀求道“此人常在秣陵,只怕之前供职于秣陵苏氏,我祖上与金光瑶有些恩怨,想借此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江宗主不如叫他进来禀报吧,我也想知道此人去向。” 她本就生的个病美人模样,又哀哀凄凄拉住自己说话,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江澄只得点头,回了句“稍等!”搬过房内屏风挡在榻前,前后看了看确定看不到云荷露才清清嗓子道“进来说!” 弟子听得他有些奇怪,一进门几乎被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逗笑了,好容易忍住,平复了半晌这才正正经经回禀道“宗主,此人确实是先前苏涉手下的,我们跟了他一路,哪知他狡猾得紧,带着我们在秣陵城兜了个大圈子,最后才鬼鬼祟祟去了兰陵。” “兰陵?”江澄与云荷露同时问出口,还不待江澄反应,云荷露便沉声问道“苏氏以前就是兰陵金氏的拥趸,难不成,金小宗主也要学他的祖上,助纣为虐不成?” 听她误会了,江澄忙解释道“云姑娘误会,阿凌虽不成器,这种事他却打死都不会做,而且他此时正在云深不知处听学,就是有心,也分身乏术,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第370章 回身又问那弟子道“跟到兰陵呢?失去踪迹了吗?” 弟子躬身回禀道“说来也奇怪,我们跟到兰陵城外,极空旷的一个地方,那几个人却如同变戏法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了。弟子们找了许久都没头绪,只好先来回您。” “凭空消失?”江澄蹙眉,半晌方问道“是兰陵城东十里外的荒地吗?” 弟子思忖一遍,点头肯定道“是!” 云荷露忙问“江宗主知道这个地方?” 江澄恨恨道“这里,就是薛洋那狗贼拿人炼活尸的地方!吩咐下去,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伙人找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在这节骨眼上闹事!等等,此事当初是聂家收的尾,派人知会聂宗主一声,免得被人说我们云梦江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弟子应声去了,江澄这才放缓了语气,温声说道“云姑娘不必担心,薛洋那狗贼已经死了,剩下几个喽啰,翻不起大浪来。” 云荷露满目愁容点头,江澄一心想为她开解,便腆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云姑娘,并非我多管闲事啊,你既与魏无羡同出一门,他又是我师兄,说到底咱们也算亲戚,如果云姑娘有什么为难,不妨说出来,江某虽不才,也愿为姑娘排忧解难。” 短短几句话说得他满脸通红,云荷露疑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推算出两个人有亲戚的,忍了笑,低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当年的仇人皆已入土,我不过是一点执念,想着若能找到故土家园,为我死去的族人立个衣冠冢也好。” 江澄见不得女子垂泪,见她堪堪就要哭,心里早已揪住,忙沉声道“姑娘节哀,不过,你们姐妹久居海外,玄门中事想来并不了解,不如给江某说说,我若帮不了忙,还有其他家族,总能替姑娘找到的。” 云荷露诚心诚意颔首谢了,点头道“多谢……我大约是三四岁上跟了师尊上山去的,或许更小,记忆很模糊了。只知道我家在江南一带,拐出家门的地方有条河,河里还有画舫游船。那些人都穿着金氏的袍子,胸前绣着一朵牡丹,我爹被他们带走不过一天,他们便又冲进来,将我们家老老少少十多口人全都绑走了,自此再无音讯,我当时被我阿娘藏在被褥里,待我醒来时,家里便剩了我一个……” 说到这里已然撒泪不止,江澄并没有哄姑娘家别哭的经历,只得手忙脚乱拿了帕子给她道“云姑娘,你别哭啊……那个,你可否将时间说的具体些,这桩事听来有些耳熟,只是金光善金光瑶那些年作恶太多,这样被他们清理掉的家族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不妨将时间说的具体些,或许我当真知道这件事也说不定。” 其实毫无头绪,心急之下说出这一番话来,本意是叫人家别哭,听在云荷露耳朵里却像是遇上了救星,只见她脸上还挂着泪,一把抓了江澄胳膊道“真的吗……” 紫电这种一品灵器早就修出灵气来,但凡有陌生人靠近,它反应出击比主人更快。云荷露并不知晓,不妨抓了他胳膊一下,堪堪碰到紫电,那紫色霹雳已吐着火舌朝云荷露而去。江澄阻止不及,忙左手圈了云荷露迅速将她护在怀里,右手顺势甩出去,整个屏风便在紫电威力下,瞬时碎成一滩齑粉。 云荷露本就受了伤,被他这一带,呼痛倒在他怀里,江澄也吓一跳,忙弃了紫电去看,就见她包扎好的伤口已经裂开,血也顺着纱布和衣服渗了出来。江澄疾呼一声云姑娘,就要喊人叫大夫,云荷露忙拉住他,忍着痛道“江宗主真的知道吗?若能为我找到死去的家人,荷露但凭江宗主差遣。” 话说出去了总不好反悔,加上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云荷露又我见犹怜的哀求自己,江澄心早就酥成渣,满口应道“好,我先叫大夫来替你重新包扎……确实,江南一带,受金光瑶所害,时间在……” 云荷露忍痛忍得额上冷汗连连,还是急忙回道“小女子将至桃李,年十九岁” 江澄点指算了算,蹙眉道“莫不是?姑娘还记得家里人使什么剑法吗?” 云荷露摇头,江澄沉声道“按时间来算,正是当年温氏覆灭,金光善一心想做仙督的时候,当时反对的家族虽多,却只有亭山何氏的何素敢于当面同他叫板。后来便盛传何素因不满金光善染指仙督之位,愤而上金陵台刺杀他,反被金氏的人拿了,金光善还装模作样养了半年伤。如今想来,竟是他没做成仙督,怀恨在心,拿了你一家开刀……” 大夫很快来了,见方才还彬彬有礼的两个人,此时一个哭倒在自家宗主怀里,一个抱着人家姑娘不撒手,深觉眉山的虞夫人确实没说假话,沉声安顿道“宗主,夫人虽是外伤……” 江澄一愣,随即恶狠狠道“说什么呢?!” 慌得大夫改口不迭“是,是,姑娘虽说只是外伤,可流血过多,实在不宜太过伤心,否则这伤口便极难愈合呀。” 待大夫交待完走了,江澄才红着脸道“对不住啊,云姑娘,家里人疏于管教,实在是失礼” 云荷露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亡亲的消息,整个人陷在沉痛悲伤里,只知道流泪,至于自己身在何处,身边的人又说了什么,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江澄只好安慰她道“姑娘说的对,苏家那些人不知道又在密谋些什么,当年你家遭难苏涉也脱不了干系,姑娘不如好好养伤,待你好了,再图报仇。” 第371章 全家上下都是助攻,连紫电都是,是有多害怕自家宗主打光棍啊。 云荷露的家族设定为亭山何氏,还记得这个家族吗?说实话被阿瑶整得老惨了,也是可怜人。 第239章 耳目 1 江澄一贯是个三不管的性子,这一次若不是牵扯到云荷露,他也懒得去管这个闲事,吩咐人知会过聂家,又派了人盯着兰陵城外,剩下自己便呆在家里等消息,顺道与云纤纤斗嘴。 直到派出去的人次次铩羽而归,才觉出事情有些严重:“宗主,那伙人似乎一直带着我们兜圈子,兰陵,秣陵,泉州,粤东几处都发现他们踪迹,追过去却又像之前一样,凭空消失了……” 江澄虽气,却也不想食言于人,答应了要帮云荷露找到这伙人踪迹,就一定要找到才行。蹙眉思忖过,回身安顿好家里,便亲自带了人出去看。 聂怀桑这些年苦心经营,很有些耳目,这些事也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不过他自观音庙后便打定了主意不再插手这些事,问了几句便也丢过去,直到江澄下帖子知会他,这才不能当没看见,迅速点了人出去查看。 “去哪?”哪知还没出了不净世的门,身后就有人气哼哼叫住他“聂宗主,丹元虽稳固了,离完全好还差些呢,您这是又不听劝?要去哪里呀?” 若说聂宗主生平所怕的人,除了自己大哥,那位冷面含光君算一个,剩下一个便是这天天给自己扎针配药吆五喝六的曲小大夫了。聂怀桑几乎将谄媚讨好各种表情在脸上用了个遍,这才凑出一个不那么怕她的笑,凑过去道“一点点小事,就是去看一眼的功夫,曲小大夫高抬贵手,我去去就来,绝不调用灵力。” 见他笑得十分阿谀,曲南星不由生出疑惑来“聂宗主真当我年轻不知事呢?一点点小事的功夫,也要劳动您亲自去看,那您养着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不是我说您啊,才有了些起色,眼看着就可改宗了,您不想着将丹元养好,反而一心往外头跑,若是……” 聂怀桑深深怀疑这小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天赋异禀,为何同样一口气,她能比别人多说这么多句话。忙忙摆手示意她停下,聂怀桑认输般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曲小大夫,我不去,哪都不去了还不行吗?听您的,您说往哪扎针就往哪扎,您说扎几针就扎几针,只一样,留着我右手,让我下个帖子劳烦别人去看,您看行吗?” 示意跟着的人去取文房四宝来,聂怀桑极认命的坐回家主位子,伸了左手出去,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再医痴也是个小姑娘家,见自己这位不太听话的病人苦着脸豁出去的模样,曲南星也有些忍俊不禁,忙又笑着宽慰他道“聂宗主也不用这般视死如归吧,每日按时行针总是为了你好,我观你最近气血脉象都极好,不消半年便能改刀为剑了。而且我可与我师傅打过赌的,你不能害我输了。” 左边胳膊已被刺了两针上去,聂怀桑只好用暂时还可用的右手快速写了个简单的帖子,吩咐人送到云深不知处去,才笑着问她道“哦?什么赌局?我能不能下一注?” 曲南星没想到他竟能将重点放在这里,脸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多扭捏,不忿道“没什么,就是赌能不能半年里将你治好。” 聂怀桑心下好笑,故意逗她道“我猜你押的是一定能治好我……赌注是什么?说来听听,看看我若真害你输了,能不能付得起赌金?” 说起赌注曲南星有些恨恨,嘟囔道“自然是,我总不能押自己输啊。不过我若输了,便要随了我父亲的心意,回去成家。可他哪里知道,成了家便诸多掣肘……” 自打从魏无羡那里知道这曲小大夫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家,聂怀桑便多次旁敲侧击的表达过自己的意思,哪知道这丫头当真是个痴的,一心扑在医道上,对他所说那些完全没反应不说,还一脸嫌弃将他列在不听话的病人那一类里。聂怀桑又不能绕过她直接去曲大夫那里提亲,总害怕这痴丫头为反抗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只好就这样哄着“成家哪里不好了?男子早一日成家便能早一日学会担当,若是女子,早一日成家便早一日多个人疼爱,有何不好?” “有何处好?”哪知曲南星完全不认同他观点,蹙眉问道“女子成家难不成只图那一份疼爱吗?且不说她会不会嫁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就是嫁了,也不该贪图疼爱将自己禁锢在深闺里,这世间虽还算得上太平,可还有多少看不见的人默默忍着病痛,身为医者,男子即便成了家还可以四处游历行医,女子却要成为别人的附庸,眼看着别人病痛不能出手相救,你说,哪里好了?” 不得不说已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里打了好几个滚的聂怀桑也被这听上去有些幼稚的言论触得心头一暖,如同一张年久失修的弓,紧一紧弦,还是能射出破空而去的箭。了然笑笑,聂怀桑挑了挑眉故意逗她道“曲小大夫似乎很为女子抱不平,还是说……” 曲南星也后悔的吐舌头,之前好说歹说在自己父亲跟前保证了不露身份才换得这个机会,若漏了馅就得回去继续开些闺中女子的相思疾啦美肤方啦的无聊方子,哪有修复丹元,助人改宗来得有意义,忙回了句“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对了,忘了一味药,我去拿……” 说完就要溜之大吉,聂怀桑深觉她痴得有些可爱,一把拽住她未及撤走的手,认真道“曲大夫说的很对,女子不该是别人的附庸。若我有幸娶个行医的女子回来,我一定助她做个真正的医者,不用顾忌世人眼光,只要她开心,让我亲自给她背药箱我也心甘如怡” 第372章 “当真?”曲南星一时愣住,连自己的手都忘了抽出去,不解问道“可你是一宗之主,若当真娶个这样的夫人,每日里抛头露面的,岂不是叫人笑话?” 聂怀桑轻轻一笑“何人笑话?他们应当羡慕都羡慕不来吧,治病救人是积德的事,不是谁都能有这样好的命……比如我吧,虽是这么说,却没这个福气,曲大夫家学渊源,世代行医,家族里可有适龄的医女,为聂某引见一二?” 见他正经了三句话便又开始胡说八道,曲南星也不当真,回道“自然是有的,聂宗主既喜欢,我便帮您找一位针扎的最疼药下的最苦的姐姐……” “比你扎得还疼?”聂怀桑依旧捏着她手,笑嘻嘻问了一句“你的针,可如同扎在心上,疼得不得了……” 曲南星总算反应过来了,忙抽了手想骂一句登徒子,又记着自己扮着男装,只得恶狠狠回了句“是,我的针,不光是疼,还能一针将人扎哑,您要试一试吗?” 聂怀桑忙闭了嘴,摇头谄笑不已。 其实聂怀桑写的,也不算正经帖子,就是一封平常的信,告知魏无羡云家姐妹的动向,以及围堵她们的那些人的身份。自家道侣和孩子们每日里课业繁忙,家主又去了滇东下聘,魏无羡这些天正无聊得几乎长草,见着这个帖子,比见了飘着味儿的天子笑还开心。 好容易等到蓝忘机下了学,魏无羡便一脸谄媚的凑过去,又是递手巾,又是倒茶水,只差将我有事求你几个大字写在脸上。蓝忘机虽心下好笑,也隐着不问,只一把将这位忙得不可开交又忙得毫无章法的人捞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窝里,闷闷的说了句“别动。” 见他疲惫得闭眼,魏无羡也觉心疼不已,往前挪了挪好让他靠的舒服些,又拿脚勾过旁边的软垫给他坐了,这才软着嗓子问“累坏了?这帮小崽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蓝忘机早已改靠为抱,将他揽在怀里,低低问了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今日午后一直未见你,是去了哪里?” 也怪不得他有此一问,按着平常,魏无羡虽懒怠听书,但蓝忘机授课的时间,他不是在兰室外头的银杏树上上蹿下跳,就是躺屋顶上携根笛子吹些不成调的曲子,或者干脆在兰室外头回廊下躺着纳凉,反正是一刻都不曾消停的,整个一下午不见人影,确实不太正常。 笑嘻嘻凑上去,魏无羡歪着头故意问他道“按蓝先生的意思,我们岂不是一月半都未见面了?怪不得这一番思君的模样,活像个思#春的大姑娘。来吧,别着急,让哥哥好好疼一疼你。” 本就半日没见他心里甜腻腻的想着,偏偏还要无知无畏的撩拨人,蓝忘机只蹙眉盯了他一眼,便低头吻住这张不知死活的嘴。 直到被吻得浑身无力,魏无羡方好声好气讨饶道“错了错了,我知错了二哥哥,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蓝忘机才依依不舍放开,心疼摸了摸他被自己咬破的嘴角,柔声问道“还不说实话?” “也没什么……”魏无羡舔舔唇角,似是毫不在意他的小惩罚,依旧笑着说“那个,我这些时日一直养着,每日吃药修炼,丹元修复得极好,连灵气都可慢慢调动了。正好怀桑兄今日来信,说我小师叔,就是云姑娘她们在秣陵一带遇了险,我想去看看。” 蓝忘机想都不想,脱口道“我陪你去……” 魏无羡只得赶紧阻止道“依他信上所说就是一伙毛贼,哪里需要劳动含光君出手?再说,兄长不在,叔父又搬去了家庙,你我都走了,山上交给谁?” 蹙眉思忖了半日,蓝忘机才勉强让步道“那你带了温宁去,自己不可贸然出手。” “嗯嗯嗯……”魏无羡点头如捣蒜,一个劲保证不迭“放心吧,我也就是出去伸伸腿儿,这些日子养的,腰都粗了一圈,再不动一动,要走不动道了。” 他本是打个比方,哪知自家那道侣早当了真,认真伸手在他衣下摸了两圈,摇头叹道“并未,还可再胖一些。” 那神情仿佛是在研究一件极其重要的正经事,逗得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搂着他脖子不停发腻“这会儿不怪我吧含光君,怎么大白天的就对我上下其手?也不知道是谁说过没那个意思就不要随便撩拨别人的?” 比上他的嘴上功夫,蓝忘机显然更注重行动,反手捏了个诀阖了门,下一刻便将他狠狠丢在榻上…… 自行脑补,不过羡羡,你嘴怎么那么欠! 第240章 耳目 2 前一日追出去毫无所获,已经让江澄窝了老大一通火,哪知第二日才过辰时,又有人回禀那伙人在兰陵露了踪迹,气得江宗主连安顿府上的时间都没有,提了紫电就要去取了那伙贼人狗命。 许是旗开得胜,江澄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穿紫衣的弟子急匆匆跑进来报信,说宗主抓到了贼首,正押在三十里外云萍城,请云姑娘前去,是问话还是枭首全凭姑娘做主。 若云荷露能仔细辨一辨,或者能耐着性子等江澄回来,也不至于认不出这弟子根本就不是莲花坞的人,也不至于被仇恨一事冲昏了头,毫无防备落在人家设的陷阱里。 这云萍城先时只是云梦辖下一个小城,因那观音庙声名鹊起了一阵,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烧注许愿香。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打金光瑶给自己母亲塑了金身拿来给人叩拜的消息传出去,不消聂怀桑费劲,闻讯而来的人早一人一把力气将这里夷成了平地,更不用说,那口装了两具凶尸,令人闻风丧胆的棺材就埋在原先观音庙的地底下,怨气煞气冲天蔽日,连周遭的草木都萎靡不长,更不用说周围住着的人了。 第373章 聂怀桑揽了这苦差事,闷着头想了三天,劝说离得近的居民搬离了,又掘了个七丈深的大坑,将那具棺材套了个玄铁的外椁,这才小心翼翼埋进去,重又在上头修了个不大不小的庙,供了地藏王。 不过云荷露此次鲁莽归鲁莽,跟了抱山这些年也不是徒有虚名,甫一踏进这庙便感知有异,心道不妙,要退出去时却已慢了一步。 沉重的庙门被大力阖上,再要去开时,身后已铮铮响起一阵琴音,不似平常消遣的曲子,反而叮叮当当,听上去很有一番异域风味。 才要凝神仔细去听一听,就见手中仙剑剑光乍灭,整个人一软,全身脱力难以支撑,连脑子里也嗡嗡不停,像是被什么突然间抽干了力气。 就在她几乎要吐出来的时候,琴音戛然而止,一少年拍着手从供着的地藏王菩萨后闪出来,笑得一脸阴测测道“好手段,原来苏宗主教出来的也不全是饭桶,苏公子就很是给你父亲争气。” 明显说的不是自己,云荷露警惕往后避开,眼睛却一直盯着庙后未现身的另一个人。 “风凉话谁不会?”果然那人出声了,听上去年纪也并不大,甚至比眼前这个一脸阴险的少年还要小一些“只是风凉话容易说,《乱魄抄》你却没那个天赋学。” “你!”眼前这少年有些气恼,恶狠狠要与他理论,庙后那个却沉着得多,笑呵呵打断他道“你看你,急什么?怎么能放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管,只我们两个在这里演独角戏呢,您说是吗,何姑娘?” 没了灵力,云荷露一时奈何不得他们,正心里焦急不已,哪知又听见有关自己身世的消息,要知道这件事连她自己也才刚知道。明白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云荷露压下心中疑惑,蹙眉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庙后那人似乎当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道歉道“那可能是我弄错了,本想好心告知何素的后人他的埋骨之地,谁知道竟请错了人,对不住啊姑娘,这就送您,回去?” “等等!”云荷露听得出这是诱敌之计,可又抱着侥幸,希望这少年真的知道当年的事情,遂抱着十二分警惕,试探着问了句“你说的,是哪个何素?” 见她上钩,藏着的那少年语气里蕴了些得意,笑道“啧啧啧,这玄门里还有第二个何素吗?自然是当年以一己之力挑战金宗主权威,最后落得全家惨遭杀戮的亭山何氏何素公子。只是可惜啊,何公子当年死的蹊跷,若他知道自己尚有女儿在世,会不会略感欣慰呢?” 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失去灵力,云荷露再蠢也听出这是一出专门演来给自己看的戏。可离着随魏无羡他们上岸左不过一个月,有哪些玄门势力自己都还摸不清楚呢,这些人就摸清了她的身世,还大张旗鼓的将自己引到这里,不是为师尊便是为了魏无羡,总不能真的有人好心到要为自己死了二十年的族人报仇吧,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她自己一直有报仇的心,可若是被这种人利用,师门的脸面倒也其次,若是害了人,以后有什么脸去见师尊?思忖再三,云荷露冷着脸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冷声道“许是公子当真认错了人,我不认得此人……” “你自然不认得……”像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庙后那少年笑的阴测测道“彼时何姑娘还是个垂髫小儿,记不得也是应该。不过何姑娘该听过夔州薛洋吧,他的手段……啧啧,当年的何素公子,人品正直,修为高深,谁不说一声好人物品格,可落在薛洋手上啊,连个全尸都……” “住口!”云荷露本就被那琴声扰得气血翻涌,如今又被他一激,心头怒气便忍也忍不住,冷喝一声叫他住口,手中仙剑便只拼着剑法,朝那少年刺过去。 那隐在暗处的人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拨弦又铮铮奏了两个调,云荷露便如魔音穿耳,头疼欲裂,早不支跪地,倚着剑喘息不止道“你们,究竟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眼前这少年见她没了威胁,凑上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道“先前不知云姑娘竟是槛外仙人抱山散人的弟子,真是失敬啊……姑娘不用担心,就是想叫姑娘帮个小忙,打开这庙底下封着的东西罢了。” 不用深究,单看这庙内外的煞气怨气,就知道封着的是个了不得的邪祟,云荷露禀着仅剩的理智,狠狠啐道“呸,你妄想!” 不妨头被她啐了一口,眼前这少年怒极,反手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咬牙切齿道“看得起你才好好与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庙后那少年一笑,琴音又凌厉了几分道“金兄,这是做什么,怎么能这么对待美人儿呢?何姑娘,你可以不帮忙,可你别忘了,你全家都是怎么死的?” “我全家……”云荷露早被扰得心神大乱,喃喃重复着他的话道“……我全家……” “是啊,你全家……”庙后那少年语气里透着引诱,一字一句道“都是被这庙底下封着的人杀的,可怜你父亲,死之前还被拔了舌头……” “庙底下……封着的……”云荷露痛苦捂着头,喃喃重复。 “庙底下封着的……就是……杀了你全家的人……你不想将他碎尸万段吗?”琴音还在继续,少年蛊惑的声音也依旧未停 “碎尸万段……”云荷露脑中似有一团火,烧着她仅剩的理智,不由得不跟着那人的思路走,不停的喃喃自语“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第374章 少年见此法奏效,语气里掩不住的得意,继续诱她道“是,将他碎尸万段……方能消你心头之恨!来,看见眼前的匕首了吗?对……拿起来……照着自己神阙刺下去……” 也不知是哪里的勇气,还是完全被控制了理智,云荷露当真将那匕首刺进自己腹中神阙穴处,登时血流如注。 庙后奏琴不止的少年依旧得意冷笑,继续引诱她道“很好……七脉上各开一孔就可以身为阵,布成阳魂之法……带着阳气的魂魄,哈哈哈,一定能将这封禁下的人放出来……到时候,你就可以杀他报仇了……来,继续……胸口,天池穴,刺下去……” 云荷露似是没了痛觉,眼神直愣愣的,跟着他的声音,将腹中匕首一抽,对着自己胸口又刺进去。那神情呆愣得仿佛被人摄了魂魄,惊得一旁站着的少年无端生出些胆怯来,是啊,他平日里顶多仗势欺个人,可从来没这般折磨过人,还是一个姑娘。嫌恶站远了些,这少年沉声问道“苏权,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诱她来只是问话吗?你这般折磨她,若被魏无羡知道,咱们还有命活吗?……还有江晚吟,你别忘了,咱们可是从莲花坞将她骗出来的……” “怎么?”被叫苏权的少年满口不在乎道“金小公子,这是怕了?你别忘了,她的身份还是你泄露给我的,连她的身世都是你安插在江晚吟身边的人说的,如今才要推脱,恐怕来不及了吧。再说,金公子你忙什么?待我控着她打开这封禁,放出我父亲,还有你叔叔的魂魄,什么云梦江氏兰陵金氏,不都是咱们的刀下之鬼吗,怕他们何?!想想金陵台,你真的甘心被金凌那个小崽子独占了去,你金阐公子可也是金氏嫡脉呀……” 一番话,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生生勾出金阐几分孤胆来,壮着声气冲他喊了句“好了好了,你还是快些吧,最好在他们发现之前打开封禁,不然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哼,怂包……”苏权丝毫不留情面,冷声讽道“那就劳烦你滚开些,下一个穴至关重要,别溅你一身血!” 完全不同于和金阐说话的调调,苏权换上先前轻柔又魅惑的声音,继续和着琴音道“冷落了美人儿,真是不该……来,继续……俞府穴,啧啧,身段儿真漂亮,就在那锁骨下头……对,刺下去!” 云荷露樱色衣衫早被血染了个透,也是奇怪,这第三个穴刺下去,整个庙宇都微微抖了一抖,似乎是地下什么东西嗅着血腥蠢蠢欲动一样,庙宇上空更是迅速聚起一团黑云,遮天蔽日的像要将这小小庙宇罩在里头。 “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苏权兴奋嚷嚷道“此法果然有用,不枉我重金寻获,哈哈哈……不愧是正经的道门弟子,果真修为纯阳,哈哈哈……有如此强的阳魄,何愁打不开封禁!” 对云姑娘有些残忍,写的时候就斟酌好久。 穴位什么的完全不懂,杜撰来的,千万别当真,看剧情就好了。 第241章 横祸 1 观音庙被那两个小崽子闹成这样,最先有感知的是聂怀桑,他虽不太管事,各处的眼线耳目却并没有刻意撤走,尤其观音庙这处。不过各世家都知道镇着什么东西,没事不会随意到这里瞎溜达,所以聂怀桑虽专门派了人看守,却因着要拿出聂氏不愿一家独大的态度,没摆在明面上,只叮嘱人暗里守着,以防万一真的被哪个不长眼又胆大包天的盯上,妥妥的又是一场玄门浩劫。 可那看守的不知怎么被打晕了,待到他清醒了才发现,整个庙宇已被罩在遮天蔽日的黑云里,只得屁滚尿流的发信号通知聂怀桑。 魏无羡也发现的算早,蓝忘机特意叮嘱了他带着温宁出来,才出了彩衣镇温宁便突然定住身形,白瞳立现。 知道他对邪祟的感知能力,魏无羡见他有异,忙问“出事了?” 温宁肯定点头,魏无羡急道“哪里?” “云梦……”温宁答了一句,又阖目感知片刻,肯定道“云萍城。” “云萍城?”魏无羡奇道“难道是?观音庙?遭了,难不成有人想把金光瑶和赤峰尊放出来!” 说完了自己都觉得太过可怕,忙又摇头道“不不不,若是这样,可就太可怕了……走,咱们快去,不论是谁,只要他动观音庙的封禁,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这厢里,云荷露身上已被刺破了五处,琴音亦是越催越急,那片如同压在头顶的黑云低低垂着,似是兜满了水的黑布,只消一道口子登时就能雨如瓢泼。不过也无需专门有人去划这道口子,随着轰隆一声炸雷,一道巨闪已如长剑,当空劈开这云层,电闪雷鸣间豆大的雨滴早已接连砸下来,连成连绵的雨幕。 方才还晴好的天气霎时就黑云滚滚,江澄还在兰陵城外搜寻那伙人踪迹,眼看着风云骤变,尤其一团黑雾自云梦方向奔腾升起时,才恍然觉出自己上了当。顾不得自己背后惊起的冷汗,江澄立喝一声“遭了,中计了,回云梦!”。几乎将脚下三毒御得冒火星子,江澄压下心中惊惧,回身吩咐一弟子道“你回莲花坞看看,云姑娘还在不在,其他人随我去云萍城!” 好歹御着剑,江澄自然是最快赶来的,整个庙宇都罩在黑沉沉雨幕里,就如同魏无羡那句话:不论是谁,只要妄动观音庙的禁制,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一鞭将两扇沉重的庙门抽得粉碎,江澄一眼便看见倚着剑半伏在地上的樱色身影。唤了声“云姑娘”,云荷露似被定住,毫无反应,庙后还有琴音源源不断传出来,是《乱魄抄》,江澄怎么会听不出?一鞭卷起身旁一人高一只石供灯狠狠向供着的地藏王塑像砸过去,琴音应声而止,江澄忙趁着琴声止息又紧唤了几声“云姑娘!” 第375章 依旧没有反应,江澄心头已然慌了,一边迭声吩咐人围住这庙,一边已冲过去查看云荷露伤情,只见她全身上下几无完好,几处大穴正汩汩流血不止,连嘴角都不停渗出血迹。莫说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姑娘,就是换作强壮男子,这般流血也要死过去了,江澄心头大恸,夺了她手中匕首丢出去,才要抬手封住她经脉,那扰人的琴音便又叮叮当当响起来。 “江澄!”魏无羡几乎和聂怀桑前后脚到,甫一进庙便听见这琴音,扬声唤他道“叫你的人留心琴声!温宁,抓住弹琴的人!” 温宁早应声追进大殿,不出所料,江澄带来的人没防备第二波琴声,全都中了招。聂怀桑带着的却都听见了他这一嗓子,捂着耳朵躲过去了,魏无羡三两下看清形势,沉声布置道“江澄,云姑娘不光是受伤,她中了《乱魄抄》,周身都在阵里,你别动她,去帮温宁!” 于这些“邪魔外道”,自然没有人比他懂得更多,江澄虽心恸,却也明白这一点,轻轻将云荷露放平,江澄便红着眼提了紫电冲进大殿。 见他气成这样,魏无羡不得不追着他喊了句“抓活的,还要靠他解阵!”廊下柱子应声断了一根,魏无羡了然,这是听进去了。 回身才将云荷露几处经脉封住,聂怀桑便带了人进来,身后还跟着曲家那小药童。魏无羡于医术上并无涉猎,见她进来,如逢救星,忙唤她道“曲家妹妹,你来得正好,云姑娘受了伤,劳烦你看一下。” 其实也不用他说,许是医者的本能,曲南星见有人浑身是血的躺着就已经急吼吼冲过来了。凝神诊过腕脉,曲南星蹙眉疑惑道“咦?” 魏无羡忙问“怎么?” 曲南星怕是自己诊错,又搭了一回脉,这才蹙眉回道“非是受伤失血的症状,这位姐姐虽有几处外伤,可好在都伤在不紧要处,性命无碍,可脉象却又乱得不成章法,这更像是,中了邪。” 几句话印证了魏无羡的判断,他看云荷露第一眼便觉奇怪,她虽周身染血,神情却安然得很,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才嘱咐江澄莫要轻易动她。 “嫂嫂你看!”曲南星冷不丁唤了他一句,害魏无羡反应了半晌才明白是叫他,还不等他呛回去,就见曲南星扶着云荷露脸颊道“这位姐姐这是,咬破了自己舌尖?这是要拼了命让自己保持清醒吗?” 魏无羡忙看过去,果然见她唇角流出的血较身上的更为鲜红。舌尖血又叫真阳涎,可退邪祛魔,可舌尖虽是人体阳气最盛的地方,此处血液却不充足,就算是咬破了,也流不出多少血来。但看云荷露,嘴角的血早滴下来染红了前襟,也不知道拼尽全力取了多少舌尖血出来。 莫说他两个,就连静候在一旁的聂怀桑都仿佛疼在自已身上一般嘶嘶抽冷气,心有余悸道“嘶,据说舌尖取血,痛如剜心啊,这姑娘是准备与那贼人同归于尽吗?佩服!” 魏无羡也已恨得咬牙切齿,扬声朝大殿里喊道“温宁,不必留情,给我打折他一条腿,别叫他死了就行!” 江澄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先前怕将他弄死了畏首畏尾,此时早已发了狠,一鞭下去,一团白衣身影便被打飞出来,狠狠砸在院子里。 聂家的人都完好无损,有两个机灵的已冲过来制住那人,是个白净文弱的少年,看年纪与金凌差不多,只是眼睛狭长,嘴角轻扬,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魏无羡不认得,聂怀桑却吃了一惊,冷冷道“苏公子?!幸会啊,玩得好一手金蝉脱壳,连我也着了你的道。” “苏公子?”魏无羡奇道“苏涉的儿子?” 聂怀桑待要回答,就听有人急匆匆进来回禀道“宗主,抓住了!” 聂怀桑点头不语,聂家几个修士便扭了一人进来,这个魏无羡却是认识的,蹙眉盯了他一眼,十分不忿道“真是岂有此理啊,这些个不干好事的个个儿孙满堂,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怎么反而落了单?” 听他这个时候还不正经,江澄没好气白他一眼,冲过来看过云荷露,便黑着脸问聂怀桑身后押着的人道“金阐金公子,这是何意?!” 金阐早被吓破了胆,颤巍巍告饶道“不关我的事,都是……是苏权的主意” 院里那个就镇定多了,虽拖着一条断腿,却毫不在意,甚至勾了勾唇角,藏了些不以为然的笑。气得魏无羡牙痒痒道“我说你们这些小孩,学什么不好,学薛洋?你,这是什么损阴德的阵法,也能狠心给一个姑娘家用?” 听他看出端倪,苏权竟也不觉得意外,挣扎着爬起来,笑着对上他的脸说道“魏前辈,久仰大名,失敬了。” 那语气那神情,活脱脱就像那夔州小流氓,魏无羡蹙眉道“你认得薛洋?他没死?这阵法是他教你的?” 接连几句问得苏权阴测测一笑,挑眉道“那是谁?哦,是那条狗啊,他已经死了呀,不正是您家那位含光君手刃的吗?真是幸运,今日含光君没来……” 不等他说完,一边金阐似要急着揭露什么抢说道“魏前辈,您别听他的……” “呵,金阐……”苏权想是料到他要说什么,先一步讽道“你还真是跟你那死鬼爹一样软骨头,别忘了,那姑娘是抱山散人弟子的消息还是你拿来与我合作的筹码,将她从莲花坞骗出来,也是你的主意。怎么,风向这么快就变了,两头得利,你可打得一手好算盘呀!” 第376章 “不不不,魏前辈,江宗主……”金阐通红着脸,慌忙辩解道“您别听他胡说,我,我没有!” 气得江澄就要挥鞭子抽他,魏无羡忙阻止他道“江澄,别被他误导,重点是他们究竟启动了什么阵,小师叔还有救,别浪费时间!” 曲南星适时喊了他一句道“嫂嫂,你来看……” 也顾不得纠正她了,魏无羡凑过去,见曲南星揭开云荷露锁骨下那处伤口,疑惑问他道“这些阵法我不大懂,依我们行医的来看,几处伤口并非随意,竟有些规律,你能看的出是什么阵吗?” “规律?”魏无羡一点就通,蹙眉细细查看过几处刀伤,脱口问道“你是说,都是依着经脉走向?” “是!”曲南星逐一替他解答道“俞府,冲脉之始,神阙,带脉之中,天池,督脉之终……” 听到此处,魏无羡早明白了,心中何止惊讶,回身看了眼苏权,不可置信道“阳魂之阵?如此恶毒的阵法……不,你既已启动这阵,必然有更大的阴谋,难道被我猜中,你想放地下那东西出来?!” 所有人俱是一惊,观音庙那惊魂一夜尤似噩梦在前,没想到竟真的有人耐不住,非要搅得世间天翻地覆不可。唯苏权轻松一笑,拍了拍手道“魏前辈,我就说久仰您大名,一点都不是客套,失传多年的阳魂之法,还是只有您一个人看得出来,佩服佩服。” 江澄听得目呲欲裂,反手一鞭将他抽倒在地,恶狠狠问道“如何解?!” 苏权应鞭飞出,吐出几口血沫,依旧笑道“江宗主急什么?能解此阵的,眼前不就有一位?邪魔外道,他可是鼻祖……” “事到临头,还要混淆视听?”聂怀桑蹙着眉,语气故作轻松道“让我猜一猜,你想将这地下的封禁打开,是要搅乱世事,还是要拿出你父亲的尸体?我想你大概不知道,这封禁也是魏兄的手笔,无他相助,万难打开。还有,苏涉虽生前助纣为虐作恶无数,可他人品太差,我当时收敛尸骨时,嫌他恶心,将他丢到乱葬岗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已被饿狼秃鹫啃成了白骨,你想要啊?想要我替你去寻,干什么非要打开这封禁呢,与你也无好处啊。” “你住口!”聂怀桑深知如何激怒他,果然苏权如被踩住尾巴的猫,厉声喝道“你胡说!这庙里布得分明就是七煞锁魂阵,至阳的阳魂之法便可破……哈哈哈,想套我的话,想救她?休想!你们不让我好过,不让我父亲安息,我便搅得这玄门永无宁日,哈哈哈……” 见他几乎癫狂,魏无羡嫌恶不已,拿陈情挠了挠头,无奈道“你且等下,你就那么确定你这法子会有效?若我没记错,阳魂法,只消七脉上各开一穴便可启动,你在她身上可开了不止七处啊,为何没启动?” “还不是因为你们!”苏权狂道“若不是你们不长眼闯进来,此时早已换了天地!” 若不是要套出破阵之法,魏无羡真想叫温宁扭断他的脖子,耐着性子听他笑完,魏无羡嫌恶道“这世上当真有你这种无耻之人,你可比你爹有出息多了!不过你大概没注意到,云姑娘虽受你琴音控制,可她破了自己舌尖,完全无理智下凭着本能刺偏了穴位,所以你的阵法,其实早已被破了。” “你……”苏权闻声,往云荷露看了一眼,眼光顿变阴狠,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呵,你以为我真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贱人身上吗……” 反应过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魏无羡立喝一声“温宁,拦住他!”。温宁速度已很快了,哪知苏权似早有准备,将自己外袍甩过来遮住温宁视线,眼疾手快捡起地上匕首,稳稳刺在自己身上七脉起始的穴位上,脱力笑道“别人,哪有自己靠得住?想不到吧……机窍在这把匕首上……哈哈哈,既容不得我们,那便一起死吧!” 说完便以刀吻颈。喷涌而出的血甫一沾地便瞬间消失,如雪片瞬间化在水里一般没了踪迹。才退了些的黑云重又聚起,本是正午的天气霎时暗如星夜。整个庙宇连着门廊都剧烈抖动起来,砖瓦尘土已扑簌簌往下落,堪堪就要塌了。 抬手打出两张符咒固住门廊,魏无羡厉声喝一句“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聂怀桑还不忘吩咐自家的人带上江家中了《乱魄抄》的弟子,江澄感激朝他一颔首,抱了云荷露躲出去。 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魏无羡刚闪身出来,整个庙宇就不堪抖动重重塌下来。他人还未站稳,就听有人颤声唤了一句“魏婴!”下一刻便落在疾速赶来的白色身影里。 “蓝湛,你来了” “放心,我记着呢,没出手,也没受伤” “嘻嘻,也不看看含光君是谁,胆敢不听呢?” 写得我快抑郁了,希望世上没这么坏的人。 第242章 横祸 2 蓝忘机先一步赶来,顾不上别人,先紧着查看自家那祖宗的安全,将他拨得转了两个圈才着急问道“魏婴,可有受伤?” 魏无羡牢牢记着他不可贸然出手的叮咛,对自己今天没有忍不住出手颇觉得欣慰,忙笑着安慰他道“我记着呐,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是不是很听话?” “嗯!”见他的确安然无恙,蓝忘机点头给了个赞赏的回应,言简意赅说了句“退后!” 回身才将他护在身后,那颤巍巍庙宇大殿便轰然倒塌,升腾起的尘土里冲出一个高大身影,手里还如捉鸡崽子一般提着苏权的尸体,见了他忙将那鸡崽子一丢,拱手颔首道“蓝公子,公子。已经死透了” 第377章 魏无羡也一直盯着这身影,见他完好出来,松了口气道“温宁,那把匕首呢?可还在他手里?” 温宁躬身找了一圈,起身摇了摇头便又要冲进去找,蓝忘机忙问“是何样匕首?” “就是金光瑶密室里,秦愫自杀用的那把”魏无羡着急比划着回道“手掌长短,柄上有颗红宝石……” 蓝忘机已然想起来了,点头便随了温宁一起进去找,问也不问为什么要找这匕首以及找这匕首有什么用,在他二人来看,为什么什么用这种问题本身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要找自然有用,那我找便是了。 苏权那小王八蛋说的没错,先前给这观音庙布的七煞锁魂阵确实可用阳魂之法破解,魏无羡那时候给聂怀桑布阵图的时候也曾想到过这一层。可这阳魂法之所以叫“阳魂”,其原理是点破人体七脉,让全身的阳气泄出,然后吻颈自杀。魂魄本来属阴,“阳魂法”则是反其道而行,让魂魄携带阳气,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不仅能召出镇压在阵中的凶灵,还能困杀阵内活人,又阴毒又狠辣,且一旦启动,献魂之人便也毫无生机,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术法。他困在乱葬岗那个时候虽潜心钻研过各种流传下来的古老法术,但这种损阴德的,魏无羡却从未用过,研究研究用法和破解之法便丢过去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这种法术。 略一思忖,魏无羡回身嘱咐道“江澄,阵法已然启动,这里危险难以估量,你先带小师叔回莲花坞,煞气未退不可出来。” “你……”江澄显然也担心他,深深看了眼云荷露道“……云姑娘可托付给聂宗主,我留下来帮你。” 魏无羡一愣,有些似曾相识的欣慰,随即便又释然一笑“不用,有蓝湛在……而且,这件事情,聂宗主恐怕比你知道的多。别废话了,快走吧,将曲家妹妹也带走。” 聂怀桑也早已咂摸过味来,颔首示意几个弟子跟着保护曲南星,蹙眉问他道“魏兄,你的意思是?” 魏无羡见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模样,极是认真,遂试探问道“聂宗主不跟着他们一块走?” 聂怀桑淡淡一笑,拱手道“总要自证清白,镇压阵法虽是魏兄画的,可经了我的手,我便也有了嫌疑,如今闹出这般大动静来,说不定真要改天换地,到时候出了事,纵然大喊八百遍我冤枉,也没人肯信,不如身在局中,静待结果。” 魏无羡深觉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句话就是给眼前这位仁兄写的,不然怎么次次都能让他这么意外。了然一笑,魏无羡抽出腰中陈情,拍了拍他肩膀道“那就请聂宗主站远些,伤了无辜就不好了。” 没时间与他深究,遮天蔽日的黑云已蔓延开来,地面还在微微颤动,若细心去看,整个庙宇煞气四溢,连地上都隐隐冒着黑气。随着蓝忘机而来的小辈弟子才赶上来,江澄之前吩咐去莲花坞的弟子也重新折回来帮忙了,还有闻讯赶来的其他家族,一时间竟也熙熙攘攘挤了好些人,不知道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坐收渔利的。 又是这样,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缺看热闹的人,连这种煞气重的人脸都看不清的场合都不愿错过?无奈摇头,魏无羡沉声安顿几个孩子道“思追景仪,带着蓝氏弟子退后,还有金凌,叫你的人躲远一点,江家的人听你的吧?” 才说完,一身穿紫衣的年轻男子便拱手道“魏公子,宗主叫我们来帮忙,云梦江氏全凭魏公子调遣。” 魏无羡颔首一笑,沉声道“既是来帮忙的,便站远些,没我的命令不可上前……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不怕死的尽管凑上来!” 说完便理也不理那些各怀鬼胎的人,一个箭步上前,朗声问道“蓝湛,找到了吗?” “嗯!”含光君出马,怎么可能失手?蓝忘机飞身出来,将一柄小巧的匕首放在他手里道“院子里已生了许多裂痕,阵法被破解了?” 魏无羡蹙眉点点头道“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用阳魂之法,是我的疏忽,这烂摊子,非得我来收拾了。” 蓝忘机心疼看他一眼,坚定道“还有我!” 魏无羡笑笑,含了些得意道“蓝湛,这紧要关头就不要说这肉麻话了吧,不然我可没心思驱邪退魔了。” 不理他的不正经,蓝忘机沉声道“如何做?你说,我来。” 魏无羡收起调笑,正色回道“说来也简单,取短痛不取长痛,与其将他们镇在这里,不如一把将这冤魂厉鬼收拾老实了,从此还这里清净!” 蓝忘机深以为然,点头称是,魏无羡一笑,回身吩咐道“思追,景仪,带着弟子们围好这里,必要时结困尸阵,一个厉鬼邪煞都别让跑出去。旁边这些人,谁若敢搞小动作,一剑杀了!” “是!”两个孩子得了命令,立马摆开阵势,围着的人有那动机不纯的早吓破了胆,低着头往人堆里藏。 魏无羡继续道“云梦弟子听令,待我召出凶灵时,必然阴风呼啸,听不清封印口诀,以我清心铃为号,催银铃蔽鬼嚎,列阵确保阵内活人不受其扰!” “是!”云梦弟子都随着那紫衣年轻人,听他吩咐,个个拱手领命。 才要转身,就听身后一句极不服气的“我呢?”。 原来金凌一直等着,见他唯独略过自己,有些不忿道“还有我呢,舅舅,我也带了人,我们做什么?” 确实没将他算进来,魏无羡一愣,温声笑道“你?你站远些,别添乱。” 第378章 人群里有些轻微的笑,金凌讪讪,却不肯认输道“我怎么能叫添乱呢?我……” “对对对……”魏无羡似想起什么,恍然对着他道“确实有个极重要的事交给你,金阐,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去替我问问,是谁给他的狗胆?!” “金阐?”金凌又惊又气,咬牙切齿道“王八蛋!人在哪?!”说完已经撸袖子气冲冲找人算账去了。 魏无羡吩咐完了,走了两步,复又回身道“怀桑兄……苏权背后……你懂的,交给你了。” 聂怀桑了然点头,温声道“魏兄放心,您二位,注意安全。” “多谢……”魏无羡一笑,回身赶上来,冲安静等他的道侣道“蓝湛,准备好了吗?” 蓝忘机点头,拉他定住。转身冷冷盯了人群一眼,蹙眉拔剑,挥壁尘沿着庙门画出一条线,厉声警告道“此线为界,擅入者,死生不与他人相干!” 挑眉赞了自家道侣的深谋远虑,魏无羡沉声叮嘱身边两人道“温宁,此匕首是破阵关键,呆会那棺椁一出,你便迅速将它钉在棺上。匕首极阴,你亦属阴,可加重其阴气,但你绝不可流连,钉上便撤出去,不然此阵对你亦有损害!” 温宁点头应了,自他手里接过那把匕首,静立不言。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环,一想到是自家靠谱的含光君,连魏无羡也觉轻松了些,笑嘻嘻道“剩下你了蓝湛,呆会我将周遭阴魂都召进棺材里,但有一处阵眼不能沾染半点阴气,需要至阳之人守着,能不能永绝后患,全靠你了。” “嗯!”蓝忘机肯定点头,又有些担忧道“你……” “我吗?”魏无羡呵呵一笑,转了转手中竹笛道“我自然给我自己寻了个最轻松的差事,站在这里吹笛子就好了,嘻嘻……好了,来不及了,你们,小心些。” 仔仔细细在心里估量了一番,蓝忘机还是有些不放心,足尖一点将他带到最近一棵树上,温声叮嘱道“那就离远些吹笛。” 才要下去破阵,便觉腰被人展臂缠住,回身欲看,魏无羡温热的嘴唇便贴上来,眼里蕴着担忧,轻轻吮了吮他唇瓣道“蓝湛,当心。” 轻轻咬回去算作了回应,蓝忘机飞身下树,朝魏无羡遥遥点了点头,魏无羡亦点头应了。横笛在前,才吹出几个不成曲子的调调,院子里先前只有寸宽的裂缝便陡然间增大,霎时间长成一道道一人宽的壕沟,若有人站高一些便能看出,这些壕沟恰恰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观音庙罩在里头。 不止地上,随着他笛音越催越急,周遭气流也似起了变化,先是微风卷着落叶,随一声高亢笛音,登时狂风四起,伴着风声还有嘶嘶的气音,如同什么人对着自己耳朵窃窃私语一般。接着便有源源不断的黑冷之气从脚下地面飘出来,眼尖都几个认出来,这是受陈情召唤的阴魂,众人皆是一惊,定住身形提剑作警惕状,才站稳了,笛声又陡然一落,脚下的落叶杂物便如搅在一个大漩涡里,和着黑气,一股脑绕着观音庙疾速旋转起来,正转的人眼花缭乱,笛音倏然停了,那黑色气旋便似找到出口,猛然消失在壕沟中心的大坑里。 “温宁!”迎着狂风而立,风里卷着的细小沙砾打在脸上也顾不得理,趁机腾出一口气,魏无羡扬声喊了一句温宁,便又继续催笛不止。果然,他话音刚落,一台巨大的黑色棺椁便自地下弹出来,仿佛是被一个无形大手猛然推出来的似的。 温宁也正迎着风牢牢盯着壕沟中心等他命令,几乎将全身力气都蓄在两条臂膀上,见棺椁出现,想都不想,抓了匕首便连人带刀向下刺去。四周的阴魂还在源源不断往那棺材里吸,阴魂带起的风,吹得温宁几乎稳不住身形,将笛音催得稍稍慢了些,魏无羡看清形势,颇有些无奈喊道“怀桑兄,你可当真心实,居然用了玄铁外椁,这如何刺得进去?” 聂怀桑早被那风吹得四仰八叉,见他对着自己说话,忙一个劲问“啊?魏兄,你说什么?” 情势危急,顾不得与他多话,魏无羡摆摆手,沉声喊道“蓝湛,得将外面这层玄铁的椁盖打开才行!” 蓝忘机点头,才要弃了自己守着的阵眼前去开棺,就听身后江晚吟立喝一声“我来!”。随之紫电便噼里啪啦甩过去正好缠在温宁腰间,江澄借力飞身上前,一脚蹬在那黑沉沉玄铁椁盖上,也不知几百几千斤的铁盖生生被他踹开了一半,温宁瞅准了机会猛然刺下去,那棺材里黑雾顿时大涨,堪堪已将温宁吞进去,还不等魏无羡叫他救温宁,江澄便蓄力将紫电一拉,那火舌顿又化为长鞭,生生将温宁从棺材里拖了出来。 温宁甫一将那至阴的匕首刺进棺材里,棺内阴魂便如丢在烙铁上的鱼一样翻腾不止,还凄凄厉厉嚎哭不止,扰得人心神大乱。 停了笛声,魏无羡收起笛子,拽下腰里系着的清心铃,扬声喊道“云梦弟子列阵,催动银铃,盖过这吱吱哇哇的鬼叫!” 扰人的声音渐被压下,已然不用他催动陈情,魏无羡便站在树上居高临下指挥“思追景仪,看好了,别让一个阴魂跑出去!蓝湛,准备,破阵!” 也不知温宁使了多大的力气,别说虎口,连小臂都震出了口子,他虽是凶尸无痛无觉,可被那阴魂冲撞也不是闹着玩的。回身将温宁安置了,江澄忙赶过去问道“我能做什么?” “你?”猛然想起还有一个他,魏无羡略一思忖,扬声道“让你别来非要来,既然来了,就帮个忙,带我过去。” 第379章 也不是斗嘴的时候,江澄自然知道他过去为了什么,也不多问,携了他脖颈衣裳一提,便将他提在离蓝忘机不远一处高起的石头上。 “江澄,你大爷”许是许久没被这么粗鲁对待了,魏无羡气得直骂他“就不能温柔些吗?” 江澄其实是避嫌,想着他现在毕竟有了人,拉着手送过去不太合适,圈着他腰更不合适,干脆简单粗暴,从后脖颈子拎过去吧,还省事。只是嘴上不肯承认,扬声道“你闭嘴吧,先想想怎么破阵!” “切~”深深对他这种言不由衷的态度嗤之以鼻,魏无羡复拿了陈情,朗声道“蓝湛,以我三声笛音为号,尽力将那匕首钉进地下,越深越好!江澄,叫清心铃催响些,别影响我贴符咒!” 私心里真的想回一句您可快点吧祖宗,外头那群孩子已经被吹得不成人形了,但江澄好歹是忍住了,大概是给蓝忘机面子,点头应了,回身吩咐江家弟子不提。 魏无羡催笛一遍,聚起的阴魂已经黑成一团浓雾,牢牢罩在棺材上,蓝忘机得了他暗号,左手拨琴,与他笛音相和出一曲《招魂》,右手执剑,干脆利落将欲逃走的恶鬼阴魂拦腰斩了。 魏无羡催笛二遍,棺材里头圈着的那两道凶灵才似要现身,整个棺椁剧烈抖动起来,蓝忘机收琴,执剑跃上高空,又疾速向棺材里刺下来。魏无羡唯恐自家道侣不敌,忙止了笛音,正色念道“汝等阴魂,听吾号令:棺内所困,乃至阴至凶之灵,胆敢助者,置斯于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果然有用,棺材里外黑雾顿时散了不少,那匕首已被蓝忘机大力之下刺穿棺木,连带着棺椁都重新跌在原先的深坑里。 魏无羡趁机催笛三遍,蓝忘机故技重施,跃在高处,利用冲击力将那棺椁尽可能打进深不见底的地下。有推就有反推,那凶灵怎可能乖乖就范,就在蓝忘机觉得被巨大反推力挡住的时候,猛然间一松,江澄也学了他样子,跃在高处,又疾速落下,一剑将那棺椁生生往里钉了数十丈。 二人协作,如此往复几次,直到那棺椁钉得足够深,看上去已如一块手掌大小,魏无羡才朗声喊道“够深了,你们歇歇,该我了。” 收了陈情,魏无羡自怀里拿了四张符纸,咬了自己指尖洋洋洒洒画了一阵,靠近那坑,依次打出去,一张符咒一句咒语,沉声念道“逆吾者死,敢有冲当!刀插地府,由我真阳!” 不想说我写这章费了多大劲,就说说这里头解决了的问题吧,有谁看出来了吗? 第243章 蝉蜕 1 逆吾者死,敢有冲当! 刀插地府,由我真阳! 魏无羡这四句咒语念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信口拈的,可偏偏每一句都似砸在心上一般,给人一种掷地有声凛凛不可犯的威严。 沉重的棺椁被钉在地底深处,打一张符咒,那阵阵阴风和微微地动便消停一些,待四张都打完,周遭早已云开雾散,天光重又明亮起来。 当然,不止风停了,围着的人也都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不知是被风吹着了还是被他一番煞有介事的折腾给震慑住了,都屏着声大气也不敢出。 静得诡异,魏无羡几乎要以为他们也被阴魂冲撞了脑子,才要问一问,就见人群里陡然冲出一少年扑通跪在他眼前道“魏前辈,您真是太厉害了……您收我为徒吧,我也要跟着您学这些。” 突如其来的反转几乎没闪着他腰,魏无羡忙侧了侧身避着他的大礼道“……哈?……你不是欧阳氏的小公子吗,不好好继承你爹的位子,胡闹什么?” “是啊,魏前辈……” “我也要拜师……” “还有我……” 这第一个还没打发掉,接二连三的,好几家的年轻公子都扑上来,非要拜师,三两下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干什么?干什么?”总有不乐意的人,魏无羡正被缠得难以脱身,就听外围景仪十分不满的嚷嚷“魏前辈可是我们家的人,什么时候说过要收徒弟了?再说了,要收徒还能轮得到你们……” 等他在思追不停拽他袖子给他暗示之下回过神的时候,自家含光君已经冷着脸盯过来,景仪忙见好就收住了嘴。 止住景仪,蓝忘机依旧未说片语,只冷冷朝那几个少年扫了一眼,几个孩子便低着头,悻悻退下去。含光君的震慑力比起老祖来还是略胜一筹的,斥退了缠着魏无羡的人,蓝忘机微微朝自家不正经的道侣一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自家道侣这简单粗暴的解围方式深得老祖欢心,不止解了围,还替自己开了场,魏无羡笑着冲他眨眨眼,不着痕迹移了两步靠在他胳膊上借力站好,转着笛子道“各家的仙首呢?这么大动静,都该知道了吧?出来吧,咱们聊聊。” 果然,先前破阵时未出分毫力气的几个家主讪笑着冒出头来,诚心不诚心的也装出一副十分佩服的神情,拱手恭维道“早就听闻魏先生修为已臻化境,今日一见果真……” “名不虚传是吧?”想来这人压根不知道两个月前他口中修为已臻化境的魏先生还毫无生气躺在病榻上生死难料呢,这一下马屁拍在马腿上,听得魏无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十分不领情的打断他道“我知道我自己是块旷世奇才的料,不过也不用处处拿来说吧?比如今日这样的场合,揪出幕后黑手比恭维我重要多了,您说是吧,姚宗主?” 第380章 平州姚家的这位家主是什么货色魏无羡怎么会不知道,先不提他以前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就是单论人品,这人也是个大写加粗的墙头草,哪边风大他能把腰杆子闪折了去接着。 姚某人被他怼得有些脸上挂不住,不咸不淡说了句“魏先生说的哪里话,姚某虽来迟了,却也听见了些风声,今日之事乃是苏涉之子一心要为他父亲报仇亲手策划的,人证物证俱在,哪里有所谓的幕后黑手呢?” 魏无羡心头一动:阵虽破了,这件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而且诡异之处在于阳魂法这种法术,知者甚少,流传的书籍也曾被他在乱葬岗一把火烧了,当初给聂怀桑布阵图的时候更是压根没有提过此法可破阵,那么苏权是怎么知道的?就算苏权再伶俐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能知晓破阵之法就已经很可怕了,为什么还能在聂怀桑明里暗里的耳目下藏的滴水不漏?当初清理苏家的时候又是怎么让他这样一个大活人逃出去的?云荷露的身份如果是金阐泄露的,那么有没有其他什么人也在暗地里帮他?还有在场这些人,究竟有多少抱着和苏权一样的心思?一窝蜂的围过来,是真心要帮忙,还是趁机分一杯羹? 是是非非绕成一团乱麻,他本来没什么头绪,只是凭借各家的利益牵扯和表现胡乱猜想了几个人名,哪知就这么诈了一句,就诈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哦?”抛出去的饵钩动了,渔人怎么能不掂掂轻重呢?魏无羡佯作轻松问道“听起来这位苏权苏公子平日里定然出类拔萃得很,不然怎么姚宗主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不知您说的人证是他吗?” 苏权是自己点破了七脉,吻颈而死的,死后又被埋在塌下来的尘土里,早糊得满头满身都是尘土血迹,连衣裳颜色也辨不清,如果不是提前见过他甚至通过气,只怕没几个人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可那姚某人能靠着审时度势屹立这么多年而不倒,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觉出自己说漏了嘴,姚宗主忙往回找补道“呃,应当是吧……呵呵,咱们这些人里也没哪个闲着没事去给金光瑶翻案呀,有这动机的不就只剩下个苏权吗?” “不见得吧姚宗主……”魏无羡见他咬了钩,趁胜追击道“照您的说法,苏权是苏涉之子,完美继承了他爹的忠心,想尽办法要给自己的主子翻案,那搜集证据证明他们清白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放他们出来,还选了个这么笨的办法,将自己的命也搭上?” “这……”姚某人被问住,溜圆的眼珠转了好几转,马上改了口风道“金光瑶主仆两个做尽了坏事,有何清白可言?定是他找不出证据,又不甘心,干脆来个玉石俱焚。” 若是把这姓姚的剖开,全身上下大概只有舌头算得上二两瘦肉,其余全是见风使舵脑满肠肥的花花肠子,一句话在他嘴里拐个弯就变了风向。魏无羡听得恶心,蹙眉道“听起来姚宗主似乎对这个苏权很是熟悉?” 姚某人才要摆手否认,就见方才硬要拜师的欧阳子真恍然嚷道“听魏前辈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观音庙金光瑶伏诛那日,巧不巧的,整个苏家宅子都遭了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我们便想当然的认为苏权也烧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谁能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观音庙之前,亏我还与他结交过呢,不过他那个人性子有些怪,跟我们不太合得来……哦,对了,好像他跟若谦兄说得多些……” 姚宗主脸色一变,魏无羡已然知晓这位若谦兄是谁家的了,摆了摆手制止这个实心孩子,魏无羡笑道“你那点聪明才智全用在结交狐朋狗友身上了?明日下学,叫含光君多留一份课业给你,省得你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子真也是聪明孩子,知道魏无羡给他台阶下,忙接住了,哀嚎不止。魏无羡暗骂一句小猴崽子,笑向姚某人道“姚宗主,不如咱们就敞开了说吧,我怀疑有人暗里助着苏权,不会就是……令公子吧?” 姚某人一听就知道是毫无证据的试探,也不恼,笑得十分坦然道“魏先生可真是好雅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犬子就算是结交,也得结交在场的小公子们这样的朋友,怎么会跟苏权同流合污?” “玩笑,确实是玩笑……”魏无羡忙拱了拱手道“姚宗主,别放在心上。” 跟这种老狐狸说话真是比真刀实枪打一场还累,魏无羡实在没什么耐心和他磨嘴皮子,不过他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以他这种哪边风大哪边跑的尿性,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放着如日中天的蓝氏金氏的公子哥不结交反而与穷途末路的苏权不清不楚?多半是苏权末路之下求到他门上,他做了个不痛不痒的顺水人情,就算有一天捅出来,一句犬子年幼无知识人不明就能将人打发了,连帮凶都算不上,更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在背后指使。更何况,这姓姚的平日里不在修为上下功夫,也没金光瑶那种非要做个人上人的毅力,之所以上蹿下跳的不消停,估计还是想趁机占点便宜,或许是苏权许了他点什么,不然就是盼着苏权真的成了事,灭了几个世家,给他们上位誊点地方。 有些厌烦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门门道道,既然好好问话没人承认,那就关门打狗,找不出幕后黑手,谁也别走。魏无羡摇摇头,无奈喊了句“怀桑兄,劳烦你的事,如何了?” 聂怀桑正饶有兴致看他和这些老狐狸周旋,带了些同情的笑回道“魏兄放心,意图离开的,都着人抓起来了,不过有几位很眼熟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门人,不如带上来大家一起认一认?” 第381章 魏无羡自知洞察人心玩弄手段不是这位聂宗主的对手,干脆一挑眉给他一个您自便的表情,靠着自家道侣随地一坐:费脑子的事交给会玩脑子的人,他么,坐等结果就好。 果然聂家的弟子带了几个人过来,有两个连魏无羡都觉得眼熟,人群里已经窸窸窣窣起了议论,聂怀桑微微一笑,朝人群里拱手施了一礼道“各位见谅,不是聂某非要跟谁过不去,只是当初观音庙的封禁事宜是我聂家揽的,如今不光被人破了,还连累云家姑娘受伤,不找出这个幕后黑手,聂某实在没法跟大家交代。观音庙虽盖了封印,底下压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日里派些耳目前来窥探也没什么,可不该打下面东西的主意,一旦封禁被破,结果不亚于又一次射日之征,谁也负不起这责任!好了,说回正题,这几位方才鬼鬼祟祟被抓个正着,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他一向脓包惯了,忽然这样冷冷的说话,倒真有些唬人。不过也就能糊弄一会,看清眼前说话的是聂家的一问三不知,这些人早失了敬畏,一个都没想着开口。不过不开口不代表能逃得掉,看清形势,有一人拔了剑就要以死明志,蓝忘机看在眼里,冷冷将壁尘甩出去,那人不防,整个手臂都被震得一麻,剑脱手飞出去不说,手臂都立时肿起来。 “说!”蓝忘机轻巧接回壁尘,言简意赅下了命令。 “我说我说……”不怕聂怀桑不代表不怕这位,其中一人早吓破了胆,颤巍巍道“是,是我们宗主派我来的,他说观音庙虽成了三不管的凶地,可谁知道阴虎符是不是真的在里头,叫…叫我盯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通知他。” “我也是……”一个交代了,另外几个也忙说道“我们宗主说,只怕有人打阴虎符的主意,盯着点总没错……” 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一个比一个不要脸,魏无羡听得好笑,都懒得追究他们都是谁家的,对那被蓝忘机打伤手臂的一抬下巴,问了句“你呢?别告诉我你也是来看着阴虎符的,想好了再说,你拼着死就为保守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你猜我会信吗?” “舅舅……”正被这些人气得脑壳子疼,忽听金凌急匆匆赶过来道“这人是苏家的!” 还不等魏无羡问,金凌已走近了,递给他一张手绘的草图道“金阐交代了,苏权背后的人就藏在这里,这个人是苏权留下的,事成事败,都叫他往这地方送信!” “这是?”魏无羡接了那图一看,几乎没惊得喊出来“这不是兰陵吗?” 聂怀桑心头一跳,忙伸了脖子看了一眼,也吃惊不小,喃喃道“兰陵,城外十里……这是……”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这是当初金光善辟给薛洋的炼尸场。与魏无羡对视一眼,想来两人都觉这事情走向越来越诡异,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声张。 思忖片刻,聂怀桑正色道“魏兄,此事恐怕远比我想得复杂,咱们也没必要兜圈子,这地方的确有我的耳目,可我敢保证不知道有人藏在这里。聂某并非没有担当,当初清剿虽是聂家牵头各家协力做的,倘若幕后黑手当真藏身在此,聂氏愿领行事不力之责,亦愿倾全力挖出这个毒瘤。” 是是非非理下来,单就这件事上,居然没几家能置身事外,或多或少都有牵连:有聂家这种明里要名声,暗地里盯着的,有姚家这种明里暗里动手脚的,有苏家这种搅浑一池子水谁也别好过的,还有几家眼巴巴等着想占点便宜的,更有什么都不图纯粹吃不饱了撑的看热闹的……一时纷纷扰扰,倒也热闹。 姚某人实在是我讨厌的魔道第一人,连名字也懒得想一个给他。 第244章 仙督 1 忽然就理解了自己师祖为什么要一心避世,为什么不许弟子们下山,为什么临终前还要收回关门弟子的道家身份……这样的浑浊世事,若不能置身事外,便要同流合污,有几个能做到蓝家这样从上到下一水儿的好涵养?金光瑶说蓝曦臣仅仅靠着一身正气就能治理好一个家族倒也不是信口开河,蓝家讲了几辈子的《雅正集》才把子孙都教成正人君子,其中的辛酸苦楚不可谓不多,又怎么能奢望这世上所有人都能学着蓝家人的样子,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呢? 想通了这一节,无来由的就佩服起蓝启仁来,魏无羡起身,盯了蓝忘机一眼,无奈笑道“越活越觉得叔父不容易,我以后得少惹他生气。” 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蓝忘机点头,柔声安慰他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自己,以前不知道,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这个人,非自家道侣莫属。若不是有外人在场,魏无羡早禁不住心里欢喜抱着啃上去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牵起他手,淡笑着说道“蓝湛,有件事必须要去做,你陪我一起。” 想是蓝忘机已然猜到了,回握住他手,蹙眉担忧道“若真是此人,危险难以估量,你身体……” 坦然一笑,魏无羡忙将自己手腕递上去道“我好得很,方才吹笛子的时候隐隐还有些灵力波动,不信你看看。” 蓝忘机顺势号了他腕脉,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松了些,点头道“如何做你安排就好,无需动手。” 得了允许,魏无羡点头如捣蒜,笑得十分讨好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过,得先了结了这桩事……” 第382章 这些人,顶着修仙的名头,实际上就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乌合之众,为了所谓的利益,可以不惜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宁,甚至罔顾人命,挑起事端,不给他们些教训永远不知道四海平安的可贵。 收起笑脸,魏无羡上前一步,冷冷巡视一眼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想你们中间的某些人已经知道了,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们……今日之事的确是苏涉之子苏权挑起来的,破了阵没什么,重新封印也难不倒我,可他不该罔顾人命,拿一个无辜的姑娘开刀。各位可能不知道,这位云姑娘是世外仙师抱山散人的关门弟子,而抱山散人正是家母恩师,要知道我魏无羡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们浑身长满了胆子,敢欺辱到我师门头上,不会到现在还心存侥幸,期望我能既往不咎吧?” 他平日不正经归不正经,正儿八经冷了脸也确实有股魑魅狂狷的架势。先前被聂怀桑揪出来的那些人里胆小的已经被吓住了,颤巍巍道“魏,魏先生,我们是冤枉的呀,根本不认识那位云姑娘,谈何欺辱,您,您言重了。” 料到不会有人轻易承认,反正苏权已死,死无对证。魏无羡觑着眼看过去,说话之人并不认识,却一脸惶恐,和他说话的时候还不住往姚某人那里看:又是这个姓姚的老匹夫,杀敌退魔不见他出力,搬弄是非倒是一把好手。了然挑挑眉,魏无羡失笑道“看来各位是不想听魏某劝告了,那也好得很,只消我分一分灵识出来,与这位苏公子共情一番,那所有的事情便都水落石出了,嗯,省时又省力。” “共情?”别人倒也罢了,子真刚听见这两个字便跳起来,一脸惊喜道“魏前辈您说的是共情?就是义城里用过的,十分出神入化的那个法术?” 这孩子,聪慧归聪慧,却总是说不到点子上,魏无羡点头,正打算循循善诱一番,就见思追上前半步,扬声替他解释道“没错,子真兄,共情乃是直接请怨灵上身,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侵入亡魂的魂魄和记忆的法术,闻之所闻,观之所观,感之所感……所以,这位苏公子生前与哪些人密谋过,又是如何加害的云姑娘,他自己会明明白白告诉魏前辈的。”思追语气不快,神情也温和,偏偏说出来的话就有种不容置疑的肯定。魏无羡欣慰不已,心道这孩子真不愧是蓝湛带出来的。 心里有鬼的人却不会如他一样欣慰,早搜肠刮肚在那里想办法把自己往出摘,魏无羡实在没了耐心,抽出笛子,冷声说道“没人认?那我只好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了……” “哎哎哎,魏先生……”果然,姚某人坐不住了,忙阻止他道“魏先生,这是做什么?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呀,那苏权说若我们不帮他,地下镇着的那东西一旦放出来,第一个就拿我们开刀……” “放屁!”想过他们会想法设法找借口推脱,却没想到会找这么烂的一个借口,不等他说完,魏无羡便怒不可遏道“一个黄口小儿几句毫无根据的挑拨,你们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出那个东西,姚宗主,您是想说您蠢呢还是想说我很好糊弄?” 姚某人想来也豁出去了,毫不尴尬,反而嗤笑道“魏先生此话就有失偏颇了吧,我们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宗,可没有魏先生这样精通邪魔外道的人做子媳……更没有大家族作保,自然被人一吓就破了胆子……” 还没说完就被飞过来的壁尘狠狠砸在胸口上,姚某人不防,往后跌了数步,靠门生扶着才勉强站稳。 蓝忘机面不改色执剑回鞘,看也不看他,只一脸冷漠。魏无羡拍拍自家被气坏的道侣手背,摇头示意他没事,回身带了些释然道“你很有勇气呀姚宗主,我魏无羡就是没有蓝氏这层身份,想杀谁,凭你能阻拦得了吗?还有你们,心里藏着多少花花肠子你们自己知道,平日里想怎么用我不管,可你们动了我云家的人,还妄想放出凶灵搅乱来之不易的安宁,我魏某就不能不管!” “魏无羡!”姓姚的彻底被激怒,表面功夫也不肯做了,撕破了脸皮道“你以为你是谁?玄门行事一贯都是这样,你以为就凭你就能兴除利弊改革中兴了?” 能以一己之力激怒含光君也算他的本事,魏无羡还未说什么,蓝忘机已冷冷盯着他问道“一贯如此,便是对的?” “这……”以为提一句一贯如此,就能以法不责众为理由混过去,哪知蓝忘机却不吃他这一套,夷陵老祖恶名在外,这位却找不出一点错处,姚某人顿时哑了,这了半天才嗫嚅道“不对,不对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呀,谁家都……” 蓝忘机眼神愈冷,姚某人忙改了口道“除了,除了蓝氏……含光君,我们也是没办法呀,金光善金光瑶已经将这风气带成这样,不同流合污,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笑话!”魏无羡听他毫无意义的狡辩,蹙眉问道“是他按着你的脑袋非要让你作恶了?若不是心里本身藏着奸,又怎么会被挑拨几句就失了立场?” “我……”想来他还要狡辩,魏无羡一个字也不想听,扬手止住他,冷冷道“你们中的人都做了什么,你知,我也知,不承认没关系,我给你们机会,苏权虽死,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却不是他,如今得了消息,这人就藏在兰陵城外炼尸场里,将他揪出来,那今日之事,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炼尸场?那不是薛洋的地盘吗?”人群里已经有人议论起来“对啊,那是薛洋炼活尸的地方……” 第383章 “难道是薛洋?” “不可能吧……薛洋不是,已经死了吗?” “别忘了,薛洋也是个邪魔外道,就算死了,也能夺人的舍……”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句妄言,若真是薛洋在背后搞鬼,只怕除了这位魏祖宗,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魏先生,魏先生……”有几家的家主立马表态道“我们实在是鬼迷了心窍,听信苏权挑拨,如今我们都知错了,您要罚要打都可以,只是一定要除了这个薛洋啊,除了您,我们都……” “呵……”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别说魏无羡,静立在一旁的孩子们都听不下去,金凌藏不住话,已经气得跳出来,蹙眉道“有事魏先生,无事魏无羡,谁给你们的脸?再说,谁惹出来的祸事谁去平息,我舅舅前段时日才受了伤,接不了这差事!” 他虽年岁小,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说话的人一看是他,也不敢回怼,只恭敬道“金宗主此言差矣,薛洋竖子死不足惜,可他若真夺了舍,那玄门可就要遭难了呀。” “早干什么去了……”景仪禁不住嚷起来,思追忙拉住他,温声上前道“各位仙首,薛洋此人有多危险不用晚辈提醒吧,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该好好商量解决之法才是。只是我家前辈当真大伤初愈,领不了这大任,不如令寻贤能吧。” 子真也点头不迭,附和道“是啊,出了事才想到魏前辈,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边是回护他的孩子们,一边是期望他打头阵的家主,魏无羡无奈笑笑:这情形还真是似曾相识啊,好在这些小崽子还不错,可以叫蓝湛少罚他们一些。 “各位……”正脑子里胡乱想着,就见聂怀桑上前,拱了拱手道“可否容聂某说句公道话,今日之祸,说到底是人心四散,没个主心骨的缘故。船载千斤,掌舵一人,有金光瑶那样的仙督,自然人人只知争权夺利,若我们有做人正直,行事公正的人做仙督,何愁宿弊不清?何愁积怨不除?” 一番话说的中肯,尤其几位被迫帮了苏权的家主,几乎句句都砸在他们心坎上,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金光瑶在时,我们敢怒不敢言,金光瑶身死,又有……又有比我们大的家族施压,我们真的是,身不由己呀。若真的有这样一位仙督,家家一视同仁,事事公平公正,那我们,求之不得呀。” “哼……”有求之不得的自然就有不乐意的,尤其姚家,他算是射日之征后一路走过来的老家族,再传上两代,也能腆着脸说自己是世家。 金光瑶死后,金氏交给一个十来岁的金凌,虽然有江晚吟镇着,可像他们这样依附金氏又有些实力的怎么甘愿听从一个小孩子调遣,趁机独出来,又学透了金光瑶那一套,才舒坦了几个月,又怎么肯再来个仙督掬着。听闻此话,早一脸不忿道“聂宗主说的好听,如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您说的,该不会是您自己吧,别忘了苏权逃脱,你聂家可逃不了干系……” 聂怀桑也不恼,依旧温和道“姚宗主说的对,聂某自然是没这个资格的,不过姚宗主想是被权势蒙住了双眼看不真切,这样的人,不但有,还就站在此处……”说完,看也不看别人,撩衣冲蓝忘机单膝一拜,诚恳道“含光君,古语云君子以其身之正而知人之不正,如今玄门风气败坏如斯,没有一个持身正直的人带领,今日之祸永无休止,聂某斗胆,请含光君看在无辜受牵连的人的份上,接下仙督一职。从此兴除利弊,除旧布新,清河聂氏甘为拥趸,誓死追随。” 想来是含光君为人的确太成功了,聂怀桑才说完,周围请他做仙督的人就已经跪了一圈,几个孩子高兴的嘻嘻哈哈,有样学样单膝跪下道“愿为拥趸,誓死追随含光君。” 比上他们的欣喜,蓝忘机仍是一脸平静,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我与权利并无兴趣,各位找错人了。” 聂怀桑知道他在意什么,忙紧赶着道“含光君翩然如仙,请您出任仙督确实委屈了您,可是您与魏兄期盼着的清净世事,那条好走的阳关道,除了您,又有谁能做到呢?” 自聂怀桑请命,魏无羡就知道结果了,自家这位道侣,虽然话少,心里的事却装着不少,比如读到“世事浑无定,叹人间,翻来覆去,阿谁能忍?”写到“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种诗句,都会蹙眉轻叹。说到底,他们两个一直就没变过,还是年少时那个对着一盏兔子灯许下“愿我魏无羡(蓝忘机)能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的人啊。 起身站在他身边,魏无羡轻轻握住他手,笑问道“蓝湛,有没有这样一条好走的阳关道,可以不用修诡道,不用阴虎符,也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手被回握住,蓝忘机紧蹙着眉担忧道“可你不喜拘束……” 魏无羡哈哈一笑,凑近了他耳朵道“有做仙督的夫君,谁敢拘束着我?以后啊,整个仙门我都可以横着走了,哈哈。” 大家猜到幕后黑手了吗? 第245章 蝉蜕 2 其实聂怀桑也有私心,幕后黑手如果真是薛洋,不是他们几个门宗联合起来就能解决得了的。 不过,他倒也不是完全考虑自己,玄门之内权势纷扰,就算魏无羡不计前嫌除了这幕后黑手,也是又一次的吃力不讨好,没人记着他的好。可若他们二人不论谁做了仙督就不一样了,讨伐便成了师出有名,可以随意调遣玄门众人,哪怕事后论功行赏,魏无羡也是妥妥的头一份,谁还敢对他不敬,敢轻易说这都是他该做的? 第384章 知道蓝忘机话少,聂怀桑忙打圆场解围道“这样吧,幕后黑手还未落网,此事言之尚早,不如先点齐人马,齐心协力揪出此害,再论此事,仙督以为如何?” 说完便先做表率,唤了聂家的弟子吩咐道“清河聂氏弟子听令,聂氏子弟誓死追随仙督,愿为仙督马首是瞻。” “愿为仙督马首是瞻!” “愿为仙督马首是瞻!” 有他牵头,兰陵金氏,姑苏蓝氏,巴陵欧阳氏……还有在场的一些小门宗,乐不乐意的全都表了态,唯剩下个平州姚氏和云梦江氏。江氏倒也不是不愿,阵法一破,江澄就火急火燎的赶去莲花坞看云荷露去了,江氏弟子虽领了全凭魏无羡调遣的命令,可家主一向与含光君不睦,为首那弟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愣着做甚?”正尴尬间,江澄又御着三毒,一阵风似的飞下来,没好气对弟子们道“难不成你们有更好的仙督人选?” “是!”这弟子也机灵,忙携了众弟子,恭敬向蓝忘机道“云梦江氏,愿为仙督马首是瞻!” 这下,连那姓姚的老匹夫也绷不住了,捂着胸口,不情不愿道“愿为仙督马首是瞻。” 这般不容本人反对的强任仙督,还是第一次,蓝忘机神情未变,魏无羡早被逗得笑了,江澄白他一眼道“你当真该笑,往后更没人管得了你了。” “那是……”魏无羡颇有些欣慰,得瑟一笑。回身沉声道“一心把这高帽儿戴给蓝湛,不就是要我二人心甘情愿去除祟吗?走吧,难不成还要我家仙督亲自冲锋陷阵吗!?” 果真是兰陵城外那处地方,先前许是有什么建筑,如今全被推倒,只留下些断壁残垣,也不知道薛洋在这里害了多少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其惨烈,比上乱葬岗也不遑多让。魏无羡虽先前没来过,可这冲天的怨气,只搭了一眼便知道这里邪门得紧。 看出他异常,蓝忘机忙扶了他手臂问道“看出什么了?” 魏无羡阖目感知半晌,蹙眉道“怨灵,全都是怨灵,足有千数之多。” “只怕不止……”聂怀桑也蹙着眉,沉声道“先前计划第二次乱葬岗围剿时,苏涉曾拿阴虎符召走一部分凶尸,加上被薛洋炼成尸毒粉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个数。” “畜生!”蓝忘机恨恨骂了一句,扬声唤道“思追,召集琴修,齐奏《安息》!” 《招魂》《安息》《破障音》这种曲子,是蓝氏琴修最基本的技能,每个弟子都会,区别只在修为高低,曲子的攻击力强弱上。跟着他出来的孩子有数十个,一时齐齐跟着他奏琴,场面不可谓不壮观,莫说怨灵,就是在场的人,都被蓝家这番阵势给震慑住了。 效果自然也十分显著,曲调过半,那拢在断壁残垣之上的冷黑之气便退了大半,显出本身建筑的颜色来。才要继续,就见那碎乱的砖石堆里,颤巍巍站起一个人来,魏无羡忙喊了一句“蓝湛,且慢!” 琴声戛然而止,江澄也看见了,忙问“是薛洋吗?” 那人衣衫褴褛,又没站直,着实看不真切,魏无羡摇头道“不知,温宁,去看看。” 不及他吩咐,温宁早已飞身出去,那人虽反应没有温宁快,身手却也不弱,三两下与温宁打在一处,拳拳都下了死手。温宁见他眼神发直,瞳孔放大,情形与宋岚当时一模一样,生怕他又是另一个宋岚,收着力气,一边打一边躲,将他往魏无羡处引过来。 “这是……”魏无羡不认识,可巧了江澄认出来了,失声喊道“温宁住手,他是何素!” “何素?”魏无羡也吃了一惊,虽没见过,可听蓝忘机说过,这何素正是自己小师叔云荷露的父亲。忙叫温宁住了手,趁机抓过江澄腰间的捆仙绳丢过去,那人便被缚住挣扎嚎叫不止。 “公子……”温宁离得近,看清面容,忙回禀道“他也被拔了舌头。” “什么?”魏无羡气急,两步抄过去,掰住那人脸颊一看,果真是薛洋的手笔,不由骂道“薛洋畜生!蓝湛,问问他,薛洋在哪,不杀薛洋,难平我心头之恨!” 琴弦拨起,铮铮声如金石,何素应声止了嚎叫,低头阖目静立不动,蓝忘机运琴,思追便领了解释琴语的差事,凝神解道“含光君问,来灵可是何素。” 琴弦重重颤了一颤,思追解道“他说,是!” 蓝忘机运琴不止,思追解道“含光君问,薛洋何在。” 琴弦又一动,思追蹙眉道“他说,不知。” “不知?”魏无羡疑惑道“难道是我猜错了?蓝湛,问他,是谁将他害成这样的。” 琴声悠扬响起,这次琴弦颤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思追忙解道“他说,害人者,金光瑶,辱我亲族,杀我全家。” “金光瑶?”魏无羡疑窦顿生,忙唤了聂怀桑问道“怀桑兄,当初封棺时确认是金光瑶无疑吗?” 听出他的意思,聂怀桑忙回道“聂某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初封棺时不只聂家,其余家族的仙首皆在,确认是金光瑶无疑才贴符布阵,绝不会错……魏兄,你这么问的意思是?” 魏无羡有些惴惴,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凝眉问道“难道他真能算无遗策,算到有今日?怀桑兄,当初在义城,苏涉扮的鬼面人将薛洋救走,你派了人跟着的吧?没有发现异样吗?” 第385章 事到如今也不能藏着掖着了,聂怀桑忙回道“不瞒魏兄,当初我的确一心要薛洋死,直追到秣陵境内,手底下人亲眼看着苏涉力尽不支,又不能丢下薛洋不管,索性割下他头颅去金光瑶处交差,还拿走了他身上的阴虎符和匕首……” 魏无羡顿时听出不对来,蹙眉问道“他若只为交差,完全可以一开始就割下他头颅拿走,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带到秣陵?” 聂怀桑也一点就通,惊讶道“你是说,他已有所准备,在秣陵,自己的地盘上,提前安排好一具假尸体,换走了薛洋?” 魏无羡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除了轻叹金光瑶思虑之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尸体当然是真的,反正没有头,只消找一具缺了左手小指的尸体不就行了?不过不是薛洋罢了,说来怀桑兄你该庆幸,追到秣陵便见好就收,不然若被金光瑶看出是你派的人,只怕聂氏早已立于危墙之下。” 聂怀桑早已冷汗连连,心有余悸道“魏兄的意思是,金光瑶早已算到今日,提前布下此局?可他能算到苏权,又怎么能算到云姑娘?” “不……”魏无羡摇头道“不不,他并非是刻意安排,只怕是当初苏涉第一次在常家墓地失手就开始准备了。薛洋此人,并不是能长久合作的人,他也从来没有相信过薛洋,可又舍不得他死,毕竟于诡道之上,薛洋天赋极高……怀桑兄,你曾说薛洋可自由出入金光瑶的密室,那我那些手稿他也可以随意翻阅了?” “魏兄的意思是?”聂怀桑反应过来,低声问道“苏权知晓的破阵之法,是薛洋照着你那手稿学的?”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苏权为什么会破阵之法。魏无羡点头不语,神情凝重非常:如果真是薛洋,可他又不露面,只丢出来一个苏权,那必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才要回身叮嘱众人小心,就见方才还荒芜一片的残砖断瓦下倏然冒出许多个衣衫褴褛的凶尸,个个面露凶光,行动迅速,直直朝这边攻过来。 一时全都顾着炼尸场那边,倒没注意身边,先前被捆住的何素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两只如铁钳般手掌已朝离他最近的魏无羡脆弱的脖颈处攻来。 “当心!”别人没注意到,蓝忘机怎么会看不见,扬起避尘格挡的同时手臂已将魏无羡紧紧箍在怀里。 魏无羡忙喊了句“蓝湛,别伤他……” 蓝忘机心里有数,点头回道“我知,你退后。” 就这两句话间,凶尸群已攻上来,蓝忘机甩手将何素重新捆了丢在一边,众人各自慌忙抵挡,魏无羡也寻了个空档,呜呜咽咽吹起陈情。 哪知才吹了几个调儿,那炼尸场地上便轰然一声,破土而出数百具凶尸,模样较先前的更为骇人,速度也更快,张牙舞爪直向他们攻来。 “魏前辈!”思追眼尖,看出不对,忙喊他道“魏前辈,您召来的凶尸,似乎不是来帮我们的。” 魏无羡心头一跳:不受陈情控制的凶尸?那就是受薛洋仿制的阴虎符所控?阴虎符早已没了,那这些凶尸是什么时候布在这里的?止了笛音,魏无羡才要查看究竟,就见那些凶尸行动渐渐慢下来,最后静止不动…… 这是?难道是逆转符文?有心验证,魏无羡复又吹起笛子,果然那些凶尸似得了召唤,倏然抬头,凶性较之前更甚。 猝不及防攻上来,慌得景仪忙一边抵挡不止一边冲他喊“魏前辈,您吹错笛子了吗?” “逆转符文……”魏无羡已然明白过来,止了笛音,扬声喊道“蓝湛,有人在这里画了逆转符文,这些凶尸不仅不听陈情的指令,笛音还被逆转,转而攻击自己人!” 这是夷陵监察寮时魏无羡用过的符篆,没想到会被人用在这里,蓝忘机闻声,沉声唤道“思追,护魏婴退后!” 话音未落已拨弦打出一记弦杀,哪知弦光似是穿凶尸而过,不仅丝毫没有攻击力,还引出了更多的凶尸。魏无羡虽站得远,却也看得真切,两具凶尸穿过弦光,直冲蓝忘机面门而去,顿时一惊,高声提醒道“蓝湛小心!” 蓝忘机仰面轻巧躲过,剑锋一点,已转了个身,一剑刺入凶尸后心,刺得急,剑刃上并未多注灵气,谁知那凶尸竟晃悠悠倒地,顿时碎成一滩骨头渣子。 毕竟不是谁都有含光君的身手,其他人正抵御得手忙脚乱,金凌也将岁华舞出剑花,还不忘扬声与他说话“舅舅,咱们这是,捣了凶尸窝了吗?” 江澄也没忍住,抽了个空问他道“魏无羡,这些邪祟怎么不听你的?” 可不就是不听他的吗?这是逆转符,你让它做什么它们偏不做什么,不消别人说,魏无羡早已气得迭声嚷嚷“他奶奶的,当初创这逆转符的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还真是……蓝湛,不要用灵力,这逆转符,不止逆陈情指令,连你的琴音也无效,只怕是逆所有带了灵力的灵器!所有人,收了灵力,只用剑法抵挡!” 也不是所有家族都像蓝家江家一样看中弟子们的剑法,才杀了两个回合不到,姚家还有其余几家那些怂包便节节败退,连那只会嚷嚷的姚宗主也被凶尸打断了胳膊,哀声求他道“魏先生,魏先生您想想办法啊,不能用灵力,实在是,抵挡不住啊……” 魏无羡其实一直没闲着,按说这逆转符,只需揭下来或者破坏掉就可以,难就难在根本就不知道这符篆究竟贴在哪里。眼看着凶尸越来越多,抵挡得也越来越吃力,总不能眼看着孩子们也受伤。冲蓝忘机招招手,魏无羡扬声喊道“蓝湛,这样不是办法,你带我去那炼尸场中心,只要找到逆转符,想办法改过来就好了……” 第386章 长臂一卷将他圈进怀里,蓝忘机关切叮嘱道“量力而行,不可莽撞”,温宁也闻声赶过来断后,魏无羡看着这两人,都恨不得将他捧在手里,不由失笑“知道,我可连个小拇指都没动啊,放心吧,啊。” 玄机果真是在中心地带,源源不断的凶尸就是从中间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涌出来的,魏无羡率先看见,扬声喊“蓝湛,这里!” 蓝忘机扬起避尘挥过去,那洞口上盖着的残砖断瓦便顿时粉碎,露出一条黑黢黢幽深深的石阶来。 “就是这里……”魏无羡道“……放我下去” 石阶并不宽,堪堪只够一个人通过,洞口还充斥着粉色的尘雾,是极浓的尸毒粉末,闪身避过里头涌出的凶尸,魏无羡捂住口鼻,凝神找了一圈,果真在洞口顶上,找到一张黄底朱砂画的符篆。 实在气得不轻,扬手揭下,魏无羡禁不住骂骂咧咧道“打雁的倒叫雁给啄了眼,再没事干鼓捣这些玩意儿我就不姓魏!” 果真逆转符一揭,那些凶尸便成了普通的凶尸,蓝忘机扬声喝道“姑苏蓝氏弟子,齐奏《破障音》!” 有破障音打头阵,再斩杀这些凶尸当真如砍瓜切菜一般,不消一刻,便都清除殆尽。放心不下魏无羡,甫一破敌,蓝忘机便急着去那洞口找人,谁知魏无羡早已捂着口鼻冒出头来,扬声喊道“快过来,这里有东西!” 写成一章实在太长了,分两次吧,幕后黑手是阿瑶,猜出来了吗? 第246章 蝉蜕 3 洞口处的尸毒粉极浓,几乎熏得睁不开眼睛,魏无羡沾了一身,冒出头便不断提醒别人不要靠近。 “我去看看……”江澄撕下一块衣襟捂住口鼻,沉声道“底下凶尸已不足为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捣的鬼!” 金凌眼看着就要跟进去,魏无羡忙伸长了一条腿拦住他道“回来,凑什么热闹,有这功夫还不赶快将这洞口拆了,让这尸毒粉散一散,不然呆久了都要中毒。” 幸亏带着的人多,三两下就将七零八落的碎砖断瓦清理掉,露出幽森可怖的洞口来。江澄还未上来,也等不住他了,魏无羡沉声吩咐道“底下也不知大小,不能全部下去,请各位家主与我们同去就好,思追景仪,守好洞口。” 两孩子领了命令,景仪有意朝人堆里看了一眼,奇怪道“咦?姚宗主呢?” 众人闻声看过去,果见姚家的人一个都不在,有个知情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修士扬声回道“姚宗主被凶尸伤了胳膊,先带人回去治伤了。” 了然笑笑,魏无羡故意对景仪道“你倒是得闲,还时时处处盯着他。” 景仪不忿道“谁叫他舌头转得比脑子快,仿佛只有他会趋利避害似的……” “景仪!”还未说完就被思追拉住“你少说两句!” 已想到这地下肯定幽暗不明,还专门燃了火把,哪知下去了还是黑黢黢一片。没了凶尸,底下静得可怕,蓝忘机抓着他手,魏无羡趁机挠挠他手心,逗得自家道侣将这只不安分的爪子握得更紧。 这地下实在静得诡异,模模糊糊感觉前面有个人影,魏无羡收了玩心,轻声唤了句“江澄?” 的确是江澄,听见他声音,似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心里惊惧,一字一句道“别过来,这里有个……人……” “人?”魏无羡奇道“这里尸毒粉浓得都能熬粥了,谁能安然呆在这里?” 江澄忙道“真的是人,好像没死,还有气息……” 听出异样,蓝忘机扬手捏了个诀,带下去的几个火把顿时火光大起,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有了亮光,魏无羡也一眼就看到江澄所说的那个“人”,不光看到了,还认出他来了…… “这是?”看清那人面容,魏无羡惊讶得几乎没咬了自己舌头“这是,薛洋?” 怪不得他惊讶成这样,就是蓝忘机看了也不由皱眉:只见眼前一块凸起的石台,画着猩红的符文,不知是血还是朱砂,台上一个半人高的大瓮,圆肚小口,瓮身足有一丈粗细,瓮口却不大,只从那瓮口伸出一个脑袋来。那脑袋稍稍朝一边耷拉着,阖目不动不知生死,神情却安然得很,仿佛只是睡着了。闭着眼少了戾气,唇角也微微扬起,一眼看上去都以为是哪家风采绝然的公子哥,断然想不到会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薛洋。 金凌已控制不住惊惧弯腰吐了出来,江澄忙提着他脖子骂骂咧咧将他赶出去“小孩子家进来做什么,出去出去!” 想来实在有些骇人,金凌也不多做挣扎,乖乖被赶了出去,江澄正要回身回来,就见蓝曦臣一身风尘仆仆赶来,身后还带了一脸不悲不喜的黑衣道人。 拱手见礼,江澄疑惑问道“蓝宗主,宋道长……二位这是?” 宋岚不方便说话,蓝曦臣便代他回道“江宗主,前几日因些私事去了滇东,收到弟子们发的信号才知出事了,回程正好又遇见宋道长,他似乎有事要找忘机和阿婴,所以才一起来了……听孩子们说凶尸都已除尽,你们怎么还聚在底下?这地下是什么?” “这地下……”江澄语结,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摇头道“算了,二位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底下实在是暗,还充斥着尸毒粉,魏无羡自己擎了火把吃力蹲下来研究了半天,才蹙眉道“果真是……蓝湛,果真是骸阵!” “骸阵?”蓝曦臣才下来就听见这句,忙问“这是什么阵法?” 第387章 几人见了礼,魏无羡沉声解释道“这是一种极阴极毒的阵法,我也只在古籍上见过,原理是先让一个人惨死,大部分是烧死或水熏,然后利用死者的骨骸为其重塑一个“假身”,并使其魂魄依附其上,简单来说就是人为给恶灵制造一个假的尸身坟墓,长期保存其魂魄,以图夺舍或者重生。” 聂怀桑也惊讶不已,以他十多年与金光瑶薛洋周旋得来的经验来看,薛洋要么夺了舍回来睚眦必报,要么就被金光瑶杀了灭口,怎么会落到现在这般口不能言似生非生似死又有气息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境遇?禁不住心头疑惑,聂怀桑沉声问道“水熏是什么?” 魏无羡蹙眉解释道“就是将人扔到盛满冷水的大瓮里,然后给瓮身加热,把人活活煮死。” 这下连聂怀桑也忍不住心口呕意,捂着胸口惊讶道“他这是?疯了吗?” “没错……”魏无羡语气听不出悲喜: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可偏偏他自己全不惧生死,受着活活被煮死的痛苦也要留着魂魄。心情复杂的点点头,魏无羡沉声回道“他确实是疯了,这阵法极为逆天,布阵之人改换阴阳,一定会死于非命,金光瑶不可能帮他,而且魂魄除非本人愿意,否则生生世世都要困在这一方大瓮里,没有哪个凶灵愿意这样折腾自己,唯有一点可以解释,这是他自己布的阵。” 在场的人没有人不惊讶的,江澄疑惑道“你说他死了?可这气息怎么回事?” 魏无羡摇头道“因为真的尸身已经被融,魂魄只能附在假尸体上,所以在“骸阵”周围,往往会听到有人说话、哭泣等等声音,甚至看到人形,若我们在这里呆的久了,说不到还能看到……” 哪知他还没说完,一个缺了胳膊的魂魄便晃悠悠自那瓮里飘出来,看也不看他们,直直朝站在最后的宋岚而去。纵然知道只是个残缺不全的魂魄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但看见是薛洋还是叫人都不由紧张起来,尤其宋岚,虽不能说话,可那眼神赤红发狠,拂雪出鞘早已刺穿薛洋魂魄。 “他来了……”就是魂魄,被仙剑刺过也要受伤,薛洋却全然不顾,顶着拂雪只是迭声问道“他来了,是他来了对不对?我感觉到了……” 宋岚得了抱山相助,拼着折寿,将晓星尘魂魄放在自己魂魄里温养了三个月,期间每日三百遍《还魂经》,近日觉得晓星尘魂魄有些异动,这才动身前来找他二人帮忙,途中遇见蓝曦臣便同行而来。 魏无羡也反应过来,忙问他“宋兄,可是我小师叔的魂魄?” 宋岚虽依旧狠狠盯着薛洋,却不着痕迹向魏无羡一点头。终于听到点好消息,魏无羡朝蓝忘机欣喜一笑,又看见眼前这碍眼的魂魄,冷声道“薛洋,你这番千方百计留着魂魄究竟意欲何为?晓星尘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如今你还要做什么?” 许是知道宋岚绝不会叫他碰晓星尘的魂魄,又许是他自己现在也只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游魂,弃了宋岚,薛洋转而欲扑至魏无羡身前,还离的有三步远,就被蓝忘机扬手打出去,狠狠摔在一边石壁上。 这小流氓似乎真的没有痛觉,连哼都没哼一声,又连滚带爬扑过来,将至跟前,魏无羡按住自家道侣的手,冷冷冲他说道“要说什么就在那里说吧,若还是狡辩,谁要打你杀你我可不会阻拦了。” “魏前辈……”本就缺了胳膊,又被刺了一剑摔了一跤,薛洋早已站不稳,干脆就那么半跪在地上,哀求他道“是晓星尘吧?他的魂魄修复好了,是您帮的忙吗?我感觉得到……我,求求您,能让我见见他吗?” 话音才落,拂雪又一记剑光刺来,宋岚用行动明明白白告诉他“休想!” 魏无羡无奈道“你看到了?再说你见了他又如何?继续你那无聊的游戏?够了薛洋,放过他吧……你的魂魄可在此处长存,他还要转世投胎,就当你做件善事,不要再叫他带着前世的记忆了,不好吗?” “不好!”魂魄还挂在宋岚剑上,薛洋厉声喝道“不好!我从来就没有同他玩游戏,是他太天真妄图救世,可救世之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他救不了世人,却还要搭上自己……” 魏无羡已然听不下去,蹙眉冷声道“薛洋,我说过的吧,你若再这般狡辩,我可就不客气了,你纵然用了这破阵法,收拾你一个魂魄我魏无羡还是做得到的!” “哈哈哈……”薛洋猛然起身,猝不及防癫笑起来,笑得整个地下石室都微微颤动,扑簌簌往下落小石子“想不到魏前辈,您居然也相信这一套,夷陵老祖,不会也想着救世吧?你自己就是邪魔外道啊,如何救?杀了自己以谢天下吗?哈哈哈……” “无可救药!”不及魏无羡反应,蓝忘机便冷哼一声,一记掌风,重将薛洋打回到那大瓮里,回身问道“如何破阵?” 魂魄说到底无形无状,若强行将他打散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寻了机会重新聚起来,或夺舍或重生,生生世世缠着晓星尘,除非他自己愿意,弃了前世记忆去投了胎,从此忘掉前尘往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可依薛洋的性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实在不行也只能效仿观音庙,将他永世封在地下了。 想是看出他心里所想,薛洋在瓮口挣扎不止,换了声气哀求他道“魏前辈,魏前辈,求求你,相信我一次……我根本不想活着,这样的世事谁愿意活着,可我舍不得死,我想知道他的下落,您让我见见他,只见一见他,我决不多嘴,不叫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去投胎,求您了,求您了……” 第388章 魏无羡朝宋岚看过去,见那道人早恨得目呲欲裂,哪里还能叫他如愿呢?才要回绝,就听薛洋又颤着声,继续求道“还有,还有,我听说生前眼盲,就算是投了胎生生世世都是瞎子,我不愿活,也不怕死,把我的眼睛给他,求您,不帮我,帮帮他,帮帮他行吗?” 话的确没错,魏无羡也迟疑了一下,宋岚依旧冷脸不动,静默半晌,蓝曦臣才摇头叹道“可叹世间事,是非恩怨尔,宋道长,晓星尘道长遭遇的确令人唏嘘,可这件事,终究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或许我们该听听晓星尘道长的意思。” “还听什么?”江澄愤愤帮腔道“若我是晓道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还与他有什么可说的?!” 可别人没见过与薛洋一起时的晓星尘,宋岚怎么会没见过:言笑着商量谁去买菜,宠溺着问他有没有事,还有那句,走吧成美,回家。如果这人不是薛洋,那在晓星尘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这个叫成美的人也算是一抹光亮吗? 鬼使神差的放下剑,宋岚轻轻点头,以剑为笔在地上写道“吾亦有话对星尘说……” 地底昏暗,这样交流着实费劲,蓝忘机按住他胳膊,扬声唤了句“思追进来。” 思追方才已听金凌描述过了,心里早做了准备,哪知下来看见那大瓮还是吓了一跳,温声应道“含光君,您叫我。” 蓝忘机点头,转而对宋岚说“宋道长,兄长说的对,此事该有个了结。小儿虽技艺不精,忝为佐助,你有什么想说的可告知于他,由他以琴音告知晓星尘道长知道。” 在义城就是思追问他之灵,宋岚认得思追,颔首谢了,思追忙回礼,盘膝坐下取了琴调试。蓝忘机冲魏无羡一点头,也取琴不提。魏无羡了然,冷冷朝薛洋道“你听见了?眼睛的事会帮你问,可要说什么却由不得你,若你敢出声惊扰,就叫你永世沉入底下,再也见不到他!” 这是问灵,薛洋怎么会掂不出轻重,眼睛直直盯着蓝忘机的琴弦,点头如捣蒜。 宋岚也屈膝坐在他二人中间,蓝忘机与思追对视一眼,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周遭又恢复寂静,落下的一颗小石子都惊得众人一跳,好在问灵之人是此道翘楚含光君和亲传徒儿,蕴了灵力上去,蓝忘机率先拨动琴弦,铮然一声打破寂静,思追紧随其后,二琴相交,居然互不打扰,一个铿锵有力似金石,一个泠然悦耳似钟鼎。一众人里,只有蓝曦臣晓得一些琴语,不过也顾不得让他解释,两张琴,如面对面两个人一般,时而安静如诉,时而激烈似辩,直听得众人惊叹不已。 倏然一个尾音,蓝忘机回身与魏无羡道“晓道长叫我谢你,你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的?” 魏无羡看了眼巴巴的薛洋一眼,沉声道“问问他吧蓝湛,有人愿将眼睛给他,他可愿意?” 顿了须臾,蓝忘机终究还是拨弦将这句话问了出去,半晌,他琴弦上才嗡嗡跳了数下,待琴弦停下,魏无羡忙问道“小师叔怎么说?” 蓝忘机瞥一眼薛洋,沉声道“不愿!……我知是成美,叫他改邪归正,我们恩怨是非,再不相欠!” “晓星尘!”薛洋早听得疯魔了,顾不得魏无羡对他的忠告,竭力挣扎得那瓮身都晃起来,急得涕泪交加道“什么叫再不相欠!我偏要还!你别走,你别走晓星尘……” 不知是不是双方都是魂魄的缘故,蓝忘机未动,琴弦却兀自嗡嗡动起来,凝神解出,蓝忘机一字一句道“来生,莫再,遇见,常慈安。” “哈哈哈……”薛洋已然癫狂,奋力将那瓮推倒,只轻飘飘的魂魄也似有千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到忘机琴边,一路又哭又笑道“你去哪?我不要来生,不要!对,你去投胎,好好的去,也不会再遇上我了,永远都不会遇上我了,可你眼盲啊,最后一件事,算我求你,我不要轮回,眼睛给你,你完完整整的去,好不好?” 可那琴弦再也没有任何响动,晓星尘也似从宋岚魂魄里抽出去了,宋岚顿时脱力跌倒,魏无羡忙扶起他道“宋兄,小师叔呢?他一个人走了吗?” 宋岚顾不得回答他,忙一脸渴求看向思追,思追点头,沉声应道“宋前辈,我替您说过了,晓道长说,他从来没有怪过您,叫您不要自责,好好活着,替他活着……” 纵然身量高如宋岚,此刻也悲痛得缩成一团,如晓星尘离世前一样。魏无羡忙问思追道“宋道长说了什么?” 思追亦深有所感,含着泪道“宋前辈叫我告诉晓道长:对不起,错不在你……” 居然有一天会为薛洋哭,我写不下去了…… 双人问灵,帅不帅? 第247章 仙督 1 师徒二人同时问灵还是第一次,思追虽年岁小,可得了蓝忘机亲传,琴艺已十分了得,两人对弹也未落下风,只是修为上有些欠缺,假以时日,也定是如含光君一般的琴艺大家。 宋岚说不得话,有苦难言,思追便暂时做了他的喉舌,以琴代之与人交流。而宋岚养着的晓星尘的魂魄,因着新生单薄,便交给了经验更为丰富的蓝忘机。 师徒二人一人一琴问一灵,竟也叫相互歉疚着的两个灵识实现了和解。 “宋兄” 魏无羡扶着跌倒在地的宋岚,沉声道“小师叔已经走了,去投个好人家,多谢你温养他的魂魄。” 宋岚流泪无言,薛洋却不管这些,如疯了一般又哭又笑道“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们这些人吗?哈哈哈,满口的仁义道德,有用吗?晓星尘,还有你这个臭道士,你们不是要做君子吗?我就偏不叫你们如愿,我薛洋不怕死,就怕活着没意思,哪怕做个游魂,我也要生生世世搅得你们不得安宁,哈哈哈……” 第389章 “薛洋!” 众人听得气愤不已,江澄早忍不住,一鞭挥过去正好缠住他脖颈道“知道多少人想除你而后快吗!亭山何家,是不是你下的毒手,快说!” 紫电这种一品灵器,哪怕你是无形无状的魂魄,一旦被摄住,也断然逃不过。 看见眼前这些人个个义愤填膺,薛洋反而觉得十分解恨,吃力笑道“哈哈哈,什么?这是哪年的老黄历,我怎么会记得?不过,能让你们不高兴我就高兴哈哈哈,亭山?何家?你说的不就是我炼的第一个活人傀儡吗,哈哈……不过魏前辈,你当时都没有用活人炼过吧?真是可惜……” 宋岚已好了些,魏无羡扶他坐好,转身恨恨盯着薛洋道“薛洋,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难道你来这世间走一遭就是为了遗臭万年?好让晓星尘不论轮回多少次,都能听见十恶不赦薛成美的故事吗?” 果然只有魏无羡抓得住他的痛脚,听闻此话,薛洋顿时萎靡,含恨道“魏前辈还真是有本事,摇身一变就成了除魔卫道的正派,您不会是幻想着我真能如他所说的改邪归正吧?” 这个阵法实在是逆天,以此阵形成的魂魄长聚不散,除非本人愿意,否则他就是真的生生世世都缠着晓星尘,别人也毫无办法,魏无羡只能耐着性子与他周旋道“为何不可?人活一世无外乎坚持本心,你问问你自己,你喜欢被别人开口闭口叫一声大魔头吗?呵,别反驳了,你若是喜欢就不会故意扮作晓星尘的模样,其实在你心里早已承认他的为人,他,就是你想,而成不了的那种人,不是吗?!” “当然不是……” 薛洋听得歇斯底里,魏无羡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厉声道“不是?若连自己的心都不敢直视,薛洋,你还真是活得悲哀极了!怎么?非要逼我将你也永远封在地下吗?我给你选择,我可以帮你化去怨气,放你去投胎,当然不是为了你,只为了晓星尘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话!希望你还有一丝良知,我没那么多耐心等你,你选吧!” “哈,哈哈……” 薛洋笑得眼泪花花道“不愧是你啊魏前辈,金光瑶当时都不知道敌人是谁,可他预感他大概逃不过此劫,才如临大敌布下上头的逆转符,如今看来,他输的可一点都不冤。” 魏无羡蹙眉道“逆转符是他布的?那观音庙,也是他未雨绸缪的杰作?也是你把破阵的阳魂法教给苏权的?” 薛洋一脸不屑,阴笑道“苏权是什么东西,也配吗?我只是想要具怨气煞气俱全的尸身给我盛着魂魄罢了,观音庙下面有两具,够我选了……” 若不是魏无羡按着,已经气急的蓝忘机早一剑刺过去,众人都气愤不已,尤其聂怀桑,执扇为剑,恶狠狠道“你休想!” 魏无羡也气得不轻,冷冷道“就为了盛着魂魄,你就可以罔顾人命,再一次掀起腥风血雨吗?薛洋,你还真是屡教不改!罢了,有些恶终究无法教化,你既然执意如此,那就永远呆在那罐子里,将自己酵成一滩永远也扶不上墙的烂泥吧!” 见他发狠,薛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紫电就要逃,蓝忘机先一步截住他去路,回身运琴拨弦,凛冽的弦光顿时将那一抹游魂裁成三段。紫电紧随其后,江澄蓄力,鞭尾凌空一扫一卷,便将那碎成块的魂魄甩进倒下的大瓮里。魏无羡一直等着,以血为谋在掌心画了道封禁符,瞅准了机会猛然盖在瓮口之上。 瓮身晃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静下来,魏无羡有些歉疚的扶起宋岚道“宋兄,本想劝他去投胎以绝后患,可这小流氓实在是难以教化,只能将他封在地下了,至于封印以后,我会时时盯着他的,绝不让他有机会跑出去打扰小师叔。” 宋岚点头,双手比划了一阵想说什么,见魏无羡疑惑不解,遂回身颔首示意思追代他说话。琴弦嗡嗡然轻颤,思追凝神解道“魏前辈,宋前辈说抱山散人前辈曾告诫过他,看不懂世事便不要入世,晓星尘道长既已离开,他也了无牵挂,会找个地方避世修行,从此再不过问玄门中事。” 魏无羡叹道“宋兄,小师叔是知道自己占着你的阳寿,害怕他自己多留一刻,你就多一分危险,这才匆匆离去的。你若一心避世,魏某也不敢阻拦,只是可惜你一身卓绝的剑法,终究无人继承发扬了。” 琴弦嗡嗡不断,思追解道“宋前辈说,他与晓星尘道长一直以来都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成立一个真正轻血缘传承,重志同道合的家族,无奈事与愿违。魏前辈您也算是抱山前辈门下,又得了云氏的信物,如果能力挽狂澜,肃清时弊,建立这样的家族,宋前辈一定会前来助力。” 魏无羡拱手谢了,宋岚摇头,捡了自己佩剑翩然离去。 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虽没有如愿永除薛洋后患,却也将他牢牢封住,且他没有尸身做依托,就是股似风似尘的烟,只要没人有意找具尸身给他,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实在没什么精力周旋了,魏无羡嘱咐了些封印这大瓮事宜就要拉着蓝忘机离开,聂怀桑忙喊住他道“魏兄且慢,仙督一事?” 魏无羡挑眉疑惑道“棘手的事都已经解决了,仙督,还有设的必要吗?” 聂怀桑请道“正是因为如今玄门百废待兴,正需要一位持身守正的仙督做表率,才能下决心清除宿弊,还世人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日子。此人,既要有卓绝技艺还要有无二人品,非含光君莫敢担当,就请二位莫要再推辞了。” 第390章 蓝曦臣先前错过了这段,这下才听懂了,笑道“怀桑果然慧眼识人,这样的人,果真只有含光君了。阿婴,你意下如何?” 没料到雅正君子如泽芜君也会促狭问自己,魏无羡尴尬了一瞬,随即释然一笑“不就是仙督?我替蓝湛答应了,不过有一件,得按蓝家的规矩来。” 聂怀桑顿觉挖了个坑将自己装进去了,回身一看还有个一脸怨念的江澄,朝他歉疚一颔首道“江兄见谅,大不了清谈会后咱们单独宴饮,像听学时一样。” 江澄悻悻,真是小时候躲着他,如今掌管了一宗仙门也要被蓝家的条条框框管着,不过这位仙督人选的确合适到无人可置喙。拱一拱手,江澄辞道“各位,江某家里还有病人,且何素……我先将他带回莲花坞,不知含光君能否将高徒借给我,请他问一问何素的灵?” 一连串的事情,倒让魏无羡将云荷露忘了,忙如梦方醒道“是了,云姑娘还不知如何,蓝湛,我们……” 说完才想起蓝忘机并不喜欢莲花坞,忙改口笑道“我们不如就将思追借出去,反正一天跟着咱们也碍眼。” 思追早不满嚷了句“魏前辈。”魏无羡遂摸了摸他头发道“好啦,琴语修得极好,含光君都要高兴坏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云姑娘还能找到家人,去吧,好好帮她问一问,了人心愿,也是功德一件。” … 大概是这次的仙督人选当真选得好,不论大小门宗,一听说含光君要做仙督,有没有收到邀请的都要来凑一凑热闹,一向清冷的云深不知处也热闹起来。 他两个还是一贯的不喜张扬,不过这次不同于成亲那次,那次说到底是私事,低调些没什么,可继任仙督这样的大事,办不好倒要叫别人说蓝氏行事不大方。所以蓝曦臣早早就嘱咐下去,大到宴席菜式,小到裁制衣袍,都要办的体体面面。 魏无羡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的,陪着蓝忘机说完了场面话,他便寻了个由头溜出来,一个人四处闲逛。 “魏前辈……” 景仪领了巡察的差事,远远看见他便高兴得扬声喊道“里头宴饮,您怎么出来了?” 魏无羡将手中笛子转出花来,闷闷道“没什么意思,听他们恭维来恭维去的,烦……我说你,怎么蓝湛做仙督,你比我还高兴呢?” “那是自然……” 景仪笑得十分得意道“仙督,就得咱们家含光君来做,人品正直,行事公正,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魏无羡却不怎么能高兴得起来,自打他两个接了仙督这个担子,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求到他们这里来:哪里又出现了不知名的邪祟啦,哪家的修士行为不端啦,甚至谁家新生了小公子来求仙督赐名啦……忙得蓝忘机几乎每日早出晚归,不过他清冷惯了,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魏无羡却不行,这才几天,就烦得他恨不得收回同意自家道侣做仙督的话,叫那些人再也不要来打扰他们才好。 “你这是要上哪去?” 本就百无聊赖,魏无羡漫不经心问他道“大白天的不用巡查吧?要去哪里,还不快说。” 景仪忙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凑过来悄悄说道“魏前辈,您别声张啊,我前番下山时捉了只山鸡,厨房管事不许我们私下里用厨房,我刚才看着他去宴席上了,所以才想……” 还没说完就被魏无羡当头一爆栗,只见自家不靠谱的前辈,恨恨训道“有山鸡还不拿出来?” 厨房里果真没有人,只有一口大锅似是煮着什么汤,正咕咚咚滚得欢。景仪抹了两手泥,捧了一大捧泥巴进来道“魏前辈,您上哪摘的荷叶?不会是,先生种的……” 魏无羡一边用一张新鲜荷叶将山鸡包起来,一边示意他小点声“嘘,那么多荷叶,少一片先生不会发现的,再说,宴席过了他就回山上家庙里去了,没空去数他的荷叶。赶紧,用泥包起来,丢进灶膛里,这会儿火不大不小,一会儿就熟。” 景仪只得照办,还不忘叮嘱他道“含光君说了,不许您再下厨,您别动手,坐那望望风,我来……” 魏无羡一脸促狭往那汤里丢了一勺辣椒粉,欣慰道“好孩子,冲你这份孝心,一会儿这汤你别喝啊。” 景仪正低头吭哧吭哧忙得不亦乐乎,闻声抬头问“啊?为什么?” 魏无羡总不能说他给加了些料,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为什么?有山鸡吃还不够吗?包好了吗?埋进去吧。” 赶在最后一道汤上桌之前魏无羡及时回到宴席上,先端过自家道侣的一饮而尽,又将自己的一碗喝了个底朝天。蓝忘机只当他出去逛渴了,才要帮他再盛一碗,就见席上诸人个个满脸通红,想咳又不敢咳,只得拼命灌水。 魏无羡忍着笑,冲他挑挑眉道“加了些料,看他们还敢不敢有事没事前来烦人。” 这一章算是承上启下的一章,以后就只有甜咯…… 第248章 迎亲 1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十分管用,知道是他搞的鬼,不仅那些家主们不敢像之前一样轻易来拉拢关系了,就连蓝启仁老前辈也着人收拾好他的东西,丢下一句“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不要再来烦我”,一股脑搬到家庙里去了。 倒让魏无羡有些不好意思,费了好大功夫教会他那只鹦哥说“叔父见谅!叔父见谅!”,又备了些清心安神的茶饮香料,十分虔诚地叫自家道侣送到家庙里给老人家赔礼道歉去了。 第391章 不过蓝老头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礼,听来往的弟子们说,先生每日都叫人将那只鸟挂到离他最远一棵树上,听得魏无羡一阵疑惑:叔父也真是,不喜欢您叫人送回来不就行了,犯得上这么难为自己吗?嗯,想是老人家脸皮薄,收了嫌聒噪,不收又怕弗了我的心意,没关系,我大度,找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去偷偷拿回来,绝对不让他老人家为难,嗯,就这么办。 到白家娶亲的日子定下来,蓝曦臣携了他二人去家庙里告知蓝启仁和父母先祖,老人家盼这一天十分不易,难得的露了笑颜,连带着看魏无羡也顺眼了不少,主动与他攀谈道“依着惯例该是族中长辈带了曦臣去迎亲,南境路远,如今就让忘机代我去吧。魏婴,我知道就是不叫你去你也得想法子跟着去,你就随了忘机一道去,有些体统,别惹祸。” 真是好多年没见这老头这般好脸了,听得魏无羡连连点头,暗自决心一会离开时一定将那只扰人的死鸟带走,实在没处打发大不了还给聂怀桑,坚决不要打扰叔父他老人家就是了。 那只鸟每日里呜呜哇哇聒噪得不得了,乍一被他带走,听不见这声音了,蓝启仁怎么会发现不了,不过他老人家大概承了魏无羡的情,带走就带走吧,着实清静了不少。 哪知一整个午后没听到声音,老人家熬到就寝前早就心烦意乱的往那树杈上望了好几回,弟子们只得打了灯笼去替他要回来。 魏无羡自觉做了件好事,正心满意足泡在浴桶里研究一本新的美人图,那弟子敲门的时候是蓝忘机去开的,魏无羡听了一耳朵,说是先生的鹦哥丢了,来看看是不是在二公子这里。 魏无羡没忍住噗嗤笑出来:这老头子真是有意思,送给你你嫌弃,拿回来了又巴巴跑来要,还说丢了,您怎么不说飞了呢。 嘱咐弟子把鸟笼子吃食盒子一趟子都带走,魏无羡佯作警告喊道“你们可得替先生看好了,下次再飞到净室,我可要拿去烤了吃的,今日是太晚了,不然早就下肚了。”唬得那弟子一刻都没敢耽误,拿了东西就跑,直笑得魏无羡在浴桶里水花四溅一阵扑腾。 他两个日日坦诚相对,早已熟稔的如同一人,蓝忘机闭了门窗,只着了中衣,熟练拿了皂荚篦子替他顺头发。魏无羡也习惯了自家道侣这样亲昵的照料,阖目靠在桶壁上,有一搭没一搭与他闲聊“蓝湛,是你烦了世伯去看云姑娘的吧?” 蓝忘机轻轻嗯了一声,魏无羡反手握了他手道“谢谢你替我想着这些事,我真是记性不好,这种事都记不住,我看啊我也别想着替我师祖振兴云氏了,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嘛……你说,咱们寻个合适的接班人,把这云氏的重担交给他吧……唔,咱们思追就很不错,有你的严谨还有兄长的温和,更难得的是一点儿没有我的不靠谱,不过这样也好,要做一宗之主嘛,还是稳重些好。” “年纪太轻……” 蓝忘机边帮他篦头发边温声回道“阅历也不够。” 魏无羡睁眼笑道“你也太严苛了吧,这些天来过的这一波的小辈,你挑出一个比咱们思追更好的来看看?再说年纪,金凌可比他小了好几岁呢,不一样做家主?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对不对?可是孩子嘛,总归要长大的,老是护在身边,哪有机会历练呢?你忘啦,咱俩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合力杀过玄武了。” 似是想起那段惊魂又难忘的日子,蓝忘机嘴角噙了一丝笑,宠溺道“嗯,听你的。” 魏无羡笑道“那就等云姑娘好些了,与她商量过再定。” 蓝忘机点头应了,轻声提醒他道“世伯说冰珀疗伤效用极佳,云姑娘当无碍,你可安心。” 魏无羡唉声道“有世伯在,我倒不担心她的伤。我是担心何素,他与那些凶尸都不同,是活着的时候就被薛洋钉了锁魂钉进去,如今就算取了,记忆也还停在当年,心智也有损,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蓝忘机轻轻覆手在他手背上,带了些安慰道“勿要苛求自己……水还热着吗?” 知道他有意岔开话题,魏无羡心里感念,忙顺着他话头道“嗯,你进来吧,咱们一块儿洗。” 虽然在对方面前脱衣服什么的早就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可魏无羡总觉得自家道侣做什么都天然带着三分仙气,连脱衣服都脱得赏心悦目。蓝忘机被他盯得有些脸热,轻轻弹了一滴水珠过去,好笑道“又怎么了?” 魏无羡才不管,扑腾两下扑过来挂在他身上道“不穿衣服的仙督只有我能看,怎么能不让人,那什么,心旌神摇呢,我光是控制着不让自己扑过去吃了你就已经很努力了,含光君,你就多担待吧,啊。” 明明一副无赖像,倒把自己说得有十二分无奈,惹得蓝忘机勾唇一笑,将他揽住道“不知羞。” “哎呀,不要了,不要了……” 魏无羡顺势倒他怀里,嚷嚷道“要什么羞啊,谁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是装作正人君子,也没人肯信啊。再说,若不是真心想做,装起君子来可太累了,咱家有你一个就行了,不然遇着无赖,吵架都吵不赢,多吃亏。” 蓝忘机心里想着吵不赢还可以打,打一定打得赢,不过并未说出来,只点头附和他道“嗯,说的极对。” “是吧,哈哈……” 得了肯定,魏无羡笑得十分得意道“对了,明日要随大哥去迎亲,南境那边是什么规矩啊,咱们得提前打听打听,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第392章 蓝忘机心下感念他现在事事都为蓝氏操心,轻轻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道“兄长已交代过,三书六礼,跟着走便是,出不了事……只是……” “嗯?” 听他停住,魏无羡轻轻转头,脸颊正好碰在他鼻尖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惹得魏无羡故意多蹭了几下,疑问道“只是什么?” 揽住他的手臂紧了几分,蓝忘机轻轻叹了叹道“只是遗憾,当时成亲太仓促了些。” 魏无羡知道,若不解开他这个心结,只怕要遗憾一辈子了,转身面对着他,十分诚恳盯着他眼睛道“我不觉得遗憾,要按我说,给双方父母磕个头,这事就算成了,那些仪式什么的,都是办来给外人看的,没什么意思……而且,依我看,这白家姑娘也不是看重这些的人,只是顾着白家的脸面,不然她早和我一样,扑过来吃了你们兄弟俩。”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蓝忘机无奈摇头道“水要凉了,我抱你出去。” 魏无羡笑嘻嘻凑过来,环住他脖颈道“好啊,去榻上……” 那双带笑的眼,似乎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够,蓝忘机心头本就被他蹭得甜腻腻的,这一下,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尤克制自己道“……明日还要赶路” 魏无羡攀着他的手脚丝毫不松,笑道“哎呀我还御不得剑呢,明日你载我。” 一向极有原则的仙督也能轻易被这两句话说服,轻笑着点头道“好” … 由仙督亲自作陪来迎亲,想来再没有比这更荣幸的事,白家也重礼,他们才进了滇东地界,就有白家的人迎上来,恭恭敬敬行礼不迭,随后就被引至白氏仙府,白宗主早带了一干人盛装在门口等着,蓝曦臣先行了晚辈礼,那白宗主只受了半礼就赶紧将他扶起来。 虽然马上做了翁婿,可这女婿乃是玄门第一家族的家主,弟弟还做了仙督,又有夷陵老祖做道侣,无论哪一层身份都怠慢不得。白宗主满脸满眼都是笑,本就稍稍有些发福的脸,一笑连眼睛都看不见,活像庙里供着的弥勒。 魏无羡心道有这样面善和气的父亲,怪不得养出那样一个活泼跳脱的女儿,这兄弟俩还真是,原来都喜欢这样性子的人。 见他在那里抿嘴偷偷笑,蓝忘机捏了捏他手心道“怎么了?” “没怎么……” 魏无羡凑过来些,压低了声音道“这白宗主也是个会做人的,礼数周全,态度恭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不是嫁姑娘是娶媳妇呢。” 用过茶点,吉时还未到,白宗主已唤上歌舞助兴,魏无羡一向坐不住,正在那里偷偷挪屁股,就见一个小丫鬟低了头走过来,拉了拉他衣角递过来一张小纸条,魏无羡只看了一眼就笑出声,蓝忘机接过去一看,写着“魏公子怎么都是过来人,可否邀内堂一叙。白聘婷” 这白家姑娘,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啊,跟了那小丫鬟一路七拐八绕进了内堂,果然四处装点的红红火火一片喜庆,白聘婷已着了装,穿着十分具有南境特色的喜服,上面是紧身短装,尤露着一段腰,露出来的胳膊上戴着纯金臂环,红金映衬得白聘婷肤色更加白皙。下面依旧是长裙,只是改了样式,比平日里穿的繁杂了些,上头缀了一圈长长短短的流苏,走起路来流苏碰撞,摇曳生姿。面上施了妆,额间点了一颗珍珠,耳上和头冠也都缀着珍珠,虽没有额间的大,却颗颗都泛着淡淡的玫瑰色光晕,一看就是品相极佳的天然海水珠,心头感叹白宗主是有多疼这个女儿,从礼仪到装饰,无一不精致。 白聘婷似是等得急了,见他进来,忙迎上来道“你怎么才来?” 一句话噎得魏无羡赶忙停住脚,尴尬道“那个,大嫂,你这么说怎么好像是我要娶你似的……” 原本就忐忑的心被他一句大嫂给哄得心花怒放,白聘婷笑着啐道“呸,你想得美。” “不是就好,哈哈” 魏无羡故意抚了抚胸口,笑道“虽说不是,可大嫂你这盛装的模样还没给兄长看呢,先被我看到了,我可有点惶恐啊。” “你啊?” 白聘婷十分疑惑道“你跟我不是一样的吗?” 敢情人家根本没把他当男人看,倒像是能说知心话的闺蜜,魏无羡一时有些模糊自己的定位,蹙眉笑道“话虽没错,你也不必说出来吧,说到底我和蓝湛还算是你的媒人呢,你多少给我点面子啊。” 白聘婷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就是记着你的情才叫你来的,我跟你说啊,我们百夷族婚俗和你们不一样,婚礼在傍晚时分天光刚刚暗下来的时候,会找族中女眷都扮作新娘的样子,由新郎挑,能一眼挑出自己心上人,那就得了长长久久的彩头……” “啊?” 魏无羡的确第一次听这样的婚俗,疑惑道“若是挑不中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有什么暗号吧,不然挑错了多尴尬。” 白聘婷却不这么看,反驳道“若是心里日日想着那个人,就是再装扮,也断然不会挑错。” 魏无羡深表怀疑,却也不曾打击她小女儿心意,点头道“好吧,算你说的对,你叫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把我当女眷啊?” 白聘婷笑得十分灿烂,坦然点头道“你说对了,要八个身量相当的和我一起凑个长长久久的意思,正好缺一个,你帮帮忙吧,好不好?” 说完还不等他拒绝,白聘婷就招手叫等着的人进来,将他按在妆台前道“不多扮,就一刻,你知道的,我心心念念要嫁曦臣哥哥,还不等他来挑,我肯定自己就跳出来了,你就是充个数,充个数,哈哈” 第393章 那些人似乎是早就备好的,三两下就替他换好了衣服,又几双手齐动,在他脸上一顿涂抹,急得魏无羡挣出头来嚷道“不是要盖着脸吗,为什么还要化妆?” 白聘婷忍着笑道“就是撒些香粉,大家都撒了……哎你坐好啊,头发要挽歪了” 直折腾得镜子里的人如她一样点了额珠,戴了珠冠,白聘婷才满意了,点头道“一会儿有人领着你,你别乱走,也别说话,若是被挑错了,怎么跟仙督交代。” 看着一身火红的自己,魏无羡已没了说话的兴趣,无奈道“你最好早早跳出来,若被蓝湛看到我这个样子,杀了你的心都有。” 白聘婷却丝毫不怕,笑道“怎么会?含光君还没见过你穿成这个样子吧,我记得你们成亲的喜服还是我施法变的,也太粗糙了些,如果叫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魏无羡心道可不是得惊讶得说不话吗,这大红的嘴唇子,吓都要吓他一跳,希望这姑奶奶等不及第一个跳出来吧,不然真要被蓝湛看见,我可没脸了…… 正胡思乱想,一阵叩门声,白聘婷回了句“知道了!”回身替他系了披风,又拿了盖头过来道“记住了,跟着领你的人走,别说话,别让人看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 魏无羡被她说的心浮气躁道“你最好别掉链子啊,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可饶不了你。” 一直都想设计这个情节,穿了女装的羡羡,会不会把蓝二惊艳得一个跟头,哈哈…… 第249章 迎亲 2 滇东人的婚礼果真是傍晚时分才开始,蓝曦臣兄弟两个在白氏亲族的陪同下又用了一次茶点,酉时的钟声一响,白宗主便乐呵呵起身,笑向他们道“吉时已到,二位随我移步外厅?” 说是外厅,其实是露天的一块大广场,和云深不知处校场一般大,足能容纳千人。 广场中央已经堆起一座木柴高塔,塔下,还有广场外围一圈都燃着火盆,将这块不小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广场上已聚了不少人,看妆饰并不都是白氏门人,还有许多普通百姓,个个喜气洋洋,已经有十来个爱玩的围着那木塔跳起滇东特色的舞蹈来。 百夷人都不穿广袖衣服,个个束袖劲装,年纪轻的男子甚至光着脚,脚腕上戴着一圈银铃铛,跳起舞来叮铃作响。女子更不用说,紧身的短上衣下摆处就缀着一圈铃铛,加上手腕脚腕处的,一动起来铃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先前就听闻这个民族热情好客,民风淳朴,果真要亲自体会过才知道,兄弟俩跟了白宗主一路行过来,就有蒙着面纱的年轻姑娘笑着冲他们抛掷鲜花。 蓝曦臣也不知轻重不敢乱接,蓝忘机却是看都不看,白宗主忙笑着与他们解释道“曦臣,还有世侄,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也不单是表达爱意,更多的是祝福。而且原本并不只是花,只要是姑娘们喜欢的东西都可以抛过来,若是碰上爱吃的姑娘,抛过来一块烤羊腿也有可能,哈哈……是聘婷的主意,怕真有人抛些奇怪的东西吓着你们,才嘱咐孩子们只抛花,玩得开心就好……” 蓝曦臣听得心头一热,莞尔笑道“聘婷顽皮竟是从这里来的。” 白宗主说到女儿便停不下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聘婷自小就顽皮,经常惹祸,带着别家的孩子上树捉鸟,下河摸鱼,还经常抱不平与欺负人的孩子打架,惹得人家父母来我这里告状。她又心思活,惹了祸从来都是先乖乖自己承认,做父母的哪里还舍得打骂呢……那个,曦臣啊,聘婷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些,我知道蓝氏规矩大,她若惹了祸,你别苛责她,我替她担着。” 先前还笑眯眯的跟他讲女儿小时候的趣事,转眼就一脸担忧的嘱咐这些,蓝曦臣怎么会不懂,忙躬身一礼道“岳父大人如此说,倒让曦臣惶恐,小婿既认定聘婷为妻,便生生世世都与她荣辱相关,她就算惹了祸,也是小婿关怀不够的缘故。再说,聘婷虽性子活泛,却很知道轻重,断然不会惹出什么事让岳父大人为难的,就算有,也有我姑苏蓝氏在前,您可放心。” 一席话直说到白宗主心里,忙点头,欣慰不已道“曦臣早就贤名在外,我本不该说这些的,可是做父母的就是爱唠叨,贤婿贤侄莫要见笑才是啊。” 蓝忘机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家闲不住的祖宗,魏无羡先前随了白聘婷的小丫鬟进去,快两个时辰了不见出来,他免不了要问上一问。颔首一礼,蓝忘机才要恭敬问一问白宗主,蓝曦臣忙笑着拦住他道“忘机,阿婴那么爱热闹,一会就回来了,何必问呢。” 只好按下不动,广场里已经又聚了不少人,塔下跳舞的年轻人更多了,银铃声也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这里仿佛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云深不知处清冷孤寂的所在,每个人都热情似火,连带着他两个都不自觉的雀跃起来,蓝忘机望向自己哥哥,见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眼中还映着远处火盆里的光,亮闪闪的十分好看。一直以来,哥哥于他,不光是一母同胞,更是亦师亦友,失去母亲的时候哥哥就是他唯一的温暖,父亲也去世了,哥哥又成了整个蓝氏和他的顶梁柱,寒潭洞面壁思过那三年若不是哥哥时时苦口婆心的开解,还不知道有多难熬,魏婴回来,也是哥哥替他在叔父族人面前力排众议,如今他夙愿达成,还曾忧心过哥哥的终身大事,哪知缘来缘去,哥哥也遇到了心上人,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第394章 蓝忘机心下感慨,端起面前茶杯唤道“兄长,恭喜。” 蓝曦臣愣了一瞬,随即莞尔,也举杯道“同喜。” 还未来得及咀嚼同喜两个字的意思,就见塔下跳舞的年轻小伙姑娘一吹口哨,齐齐往广场一边围过去。 白宗主亦起身,笑着向他们道“新娘子们出来啦,贤侄,可要一下子挑中才算啊。” 蓝曦臣点头应了,回身吩咐弟弟道“忘机,滇东婚俗如此,你去挑吧。” “我?” 蓝忘机讶然,随即疑惑不已,可自家哥哥确确实实又含笑示意他往那边看,蓝忘机往广场那里只看了一眼,顿时便明白过来:虽有九位新娘,八人都盖了红盖头,披了大红色披风,捂得严严实实,唯有一人只着头冠,遮脸的面纱也换做细细的珠帘,穿着也是滇东的露腰短装长裙,这分明就是白聘婷,根本不用挑。可那白宗主明明说的就是请他去挑,那意思就是剩下的八人里,有一个是,魏婴? 几乎有些吓到了,蓝忘机回身望向蓝曦臣道“兄长,这……这是你与大嫂的婚礼,我们如此僭越,只怕……” 蓝曦臣抬手理了理他衣领头发,柔声道“这就是聘婷的意思,你们当时成亲也太简陋仓促了,兄长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正好有这个机会……去吧,兄长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俗礼,只是,不要委屈了阿婴。” 那八个人虽穿着一样,也都静悄悄的一动不动,可蓝忘机只望了一眼就认出自家道侣来:是啊,这个人,欢笑时灿若云霞,难过时闷声不语,醉酒时娇憨可爱,清醒时又无赖不正经……每一副样子都在自己心里摹了千遍万遍,莫说他穿成这个样子,就是化成了飞灰,自己也能认得踪迹跟着化成灰,与他搅在一处。 自观礼台到新娘子的地方不过十步之遥,见他两个下来,白聘婷早遥遥冲他们招手,蓝曦臣宠溺一笑,大步朝她走过去。 蓝忘机则站住,恭敬朝她一礼,白聘婷笑着摇摇头,随即竖起食指示意周围人不要起哄。 并不是初次成亲,心却奇怪得跳得极快,是啊,上一次抱着生死共担的心拜了天地,这一次却不是,心里挂了十六年的那个人,穿着大红的新娘喜服,就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深吸一口气,蓝忘机稳稳迈出第一步:八顶红盖头,我只看得到你,无论哪一世,你都是我心里眼里,唯一的那一个……魏婴,我来了…… 又一步:天子笑,分你一坛,当作没看到我行不行?当然不行,只那一眼,你便闯进我心里,自此十六年,从来未曾变过。天子笑,我替你藏好了,魏婴,只等回你来…… 第三步:蓝湛,来坐下,喝了这杯酒。醉酒竟是这般滋味,可以不受控制说出平时说不出的话,你不在时我也曾醉过,却无人可说。你回来了,魏婴,往后你可以肆无忌惮的醉,我亦可以…… 第四步:蓝二公子,赏个脸看看我呗。你可知道我并非不愿看你,是不敢看你,越看你就越想将你看进心里,可越是这样,越怕你我不为世人所容。如今却不一样了,魏婴,你就是我要携手一生的人,无论别人如何看如何说,都不会变…… 第五步:没那个意思就不要随便撩拨别人。你可知道,你说要背我的时候我心里是怎样的雀跃,怕你看出来,又气你看不出来。可是往后,每一天,魏婴,我都会将心里的雀跃说与你听…… 第六步:我心性如何,又与旁人什么相干。我想过那三个月的艰难,却不知道艰难至此,幸好你回来了,给我弥补的机会,魏婴,往后的日子,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涉险,我们,生死共担…… 第七步:这难道就是我们誓死守护的诺言吗?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乱葬岗,现在我已然明白了,坚持本心就是守护诺言,魏婴,你初心尤在,我亦珍之重之…… 第八步:有没有一条好走的阳关道,可以不用阴虎符,也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以前我以为有,可那条道却没能护住你,后来我便不信了,可如今又有了,这条道就在我们脚下,魏婴,不用阴虎符,什么都不用,我也永远都护着你…… 第九步:你特别好,我喜欢你。我并不好,多少道理都是失去你才悟到的,是你自始至终都很好,魏婴,得你为侣,是我此生之幸…… 第十步:纵生死福祸,你我此生携手共担。真正经历过了才知道,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毫无希望的生,感谢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魏婴,我来了,此生携手,不负良人…… 短短十步,竟走了十六年,蓝忘机心头已没有了刚开始的忐忑,更多的是对余生安稳的向往期待,还有那么些血气方刚的激动。在一红盖头前站定,蓝忘机稳稳伸出手,柔声唤了句“魏婴,我来了。” 盖头下人明显一愣,随即便听他传出一声吃吃的笑,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披风下滑出来,轻轻搁在蓝忘机手心里。 这双手也不知道握过多少次,却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样,只是握着就让自己禁不住心头狂跳。魏无羡也是极聪明的人,自白聘婷将他一顿倒饬还叮嘱他不能乱走不能开口讲话的时候他就回过味来了,偌大的白氏,会找不出八个身量与她一般的女子来?再说,他们两个身量也差得远呢。而且虽然一路被蒙着脸,但盖头下能看到白聘婷的着装明显与他不一样,没有外头裹着的披风,应该也没碍事的盖头,不然她怎么能走得健步如飞七拐八绕的把自己拐到一个不知什么的地方。 第395章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小妮子趁机将自己混在新娘里,好让自家道侣来认一认,顺道补一补他两个仓促成亲的遗憾,在自己的婚礼上整这些幺蛾子,还真是,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魏无羡心里虽也觉得不妥当,可又暗自期待自家那小古板蓝二能不能一眼将自己挑出来,若是没挑对,他就如白聘婷说的那般自己跳出来,若是一下子挑出来了,他就,将这辈子下辈子,所有的生死荣辱全都系在那一个人身上…… 蒙着脸看不真切,只听出人很多,有火光,本就心情复杂,还有人在走动,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得魏无羡更加心烦意乱。正纠结是自己跳出来还是乖乖等着,就见盖头下伸过自家道侣常年弹琴指尖结了薄茧的手,心头一喜:蓝湛果然一眼就挑中我了。吃笑着伸出手去,也没做过新娘,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又暗自懊恼这不靠谱的大嫂突然来这么一下,倒叫人手足无措起来。 白聘婷似是猜到他心事,见蓝忘机一眼挑出来了,原本静下来看好戏的人顿时比他还激动,笑着起哄道“揭盖头,揭盖头……” 有她起头,周遭都是年轻男女,哪有肯放过他们的,笑着跳着将他两个围在一个圈里,不停跟着道“揭盖头咯……” 一听这话魏无羡顿时又忐忑起来,虽然之前恶心蓝湛的时候扑过香粉胭脂,但两人都知道不能当真。可今天白聘婷将她画成这个鬼样子,还插了一头的钗钗环环,只怕真要吓蓝湛一跳,不行,我得先把这吓人的妆容给擦了。 接着就要拿袖子去抹,蓝忘机快一步抓住他手腕,嗓音有些抑制的激动,微微颤道“哪有夫君还未看就擦脸的新娘子?不许动……” 接着便觉眼前一亮,那碍事的盖头揭开,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家道侣吃惊得有些睁大的眼,以及眼里那个红彤彤的自己…… 周遭都静下来了,估计是被他这副尊容吓到了,魏无羡赧然,忙讪笑道“哎呀,一定很丑吧?蓝湛,是白……是大嫂,非说缺一个新娘子,拿我凑数的,谁知道……” 果然毫无立场就将盟友给出卖了,魏无羡一时不知道真是吓到他了还是惊艳到他了,只好语无伦次的解释。 蓝忘机却不动,仅仅握着他手腕,眼光幽深得似是有股潭水,泛起的涟漪只恨不得将他吸进去,好半晌才松了松手,柔声说道“……很美。” 人群里又响起口哨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调笑道“这么美的新娘子,居然是男子,这叫我们姑娘们怎么活呀?” “是呀,仙督好福气。” “含光君也英俊绝伦啊,他们俩这叫绝配。” “对啊,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璧人。” 甫一打破沉默,各种恭贺欢笑之声便伴着花瓣不断被抛过来。 白聘婷倚在蓝曦臣身边,笑着故作生气道“还不快把这对碍眼的璧人给我送进洞房里去,今夜可是我与曦臣哥哥的大礼,他们两个沾沾光就行了,想抢我的风头可是万万不能。” 果然先前带他过来那几个小丫鬟簇拥着将他两人往内堂里引,蓝忘机握着他手站住,二人遥向自己兄长嫂嫂,还有白家的一众长辈躬身一礼,惹得白聘婷着急赶他们不迭“快走快走,有你两个在,别人都不看我了……嘻嘻,好啦,火把燃起来,火堆点起来,白聘婷今日要嫁曦臣哥哥,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身后骤然亮起,想是那木柴堆起的塔被点着了,欢笑声此起彼伏,魏无羡心里却奇妙得静下来:世间最好的男子分明在我身边,大嫂你是不是说错了…… 果然白聘婷是早就有所准备,内堂里辟出一个单独的小院,四处都装饰得喜庆非常,正堂一座三间上房都装成新房的样式,红绸红烛高悬,照得人心里都暖烘烘甜腻腻的。 那些小丫鬟送至小院外头就停住,一个个红了脸跑走了,蓝忘机一路都紧紧握着他手不肯松,魏无羡心下好笑,拍拍他手背道“蓝湛,你怎么不说话?” 大概实在忍不了了,话音才落就觉整个人一轻,膝弯被人大力抄起来,一时失了重心魏无羡只好赶紧抱住蓝忘机脖子,不知死活调笑道“蓝湛,你,着什么急……”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家道侣忍得有多辛苦了,几乎动用了灵力一阵风似的将两人摔在榻上,挥手闭了房门便欺身上去,摔得魏无羡苦着脸嚷嚷“等等等等,这有东西……” 等魏无羡十分艰难摸出垫在后背处的核桃红枣莲子等东西的时候,蓝忘机早一把将被子掀在地上,回身一捞又将他放在地上被子里,一句话都懒得说,只吻得两人都气喘不止,衣衫凌乱,才眷恋分开些,柔声道“抱歉,我忍不了了。” 想是自己脸上的那些花里胡哨还在,连蓝忘机嘴角也沾了些嫣红的唇脂,魏无羡伸手替他擦了擦,软着嗓子笑道“忍不了便不要忍着,蓝湛,我说过你可以天天对我做你想做的事,一辈子算数……” 没有比这句更好听的情话,女子衣衫构造不似男子那般简单,蓝忘机解了两次未解开便着了急,单手一扯,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连带着两颗扣子都蹦出去当啷一声砸在窗棂上。 魏无羡哪里还有心思管扣子蹦到哪里去了,感觉胸前一热,蓝忘机灼热的胸膛便贴上来,砰砰狂跳过心贴在他心口处,带累得他自己的心也乱了拍子。 “魏婴,我从不曾视你为女子……可是,你穿成这样,我真的,忍不住……” 第396章 自家道侣什么样魏无羡怎么会不知道,往常这种事他从来都埋头苦干,并不多发一言,今日却像是意乱情迷,喃喃与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并不是第一次见你穿红衣,这一次,却格外美,格外叫我把持不住。” “女子衣衫不好,以后不许再穿。” …… 滇东真不愧民风淳朴,大家不论身份高低,全都聚在一起,女孩子都由白聘婷带着围着蓝曦臣跳身段柔美的舞蹈,有来试图灌蓝曦臣酒的,白聘婷便拿一双含笑的眼盯着那人看,只盯得人家心里发毛要走,白聘婷又端起自己酒杯笑着敬回去道“我家夫君不胜酒力,我代劳了。” 就算是有她挡着,蓝曦臣还是喝了好几杯,本来这热闹是要持续一整夜的,见他有些犯晕,白聘婷早心疼得什么似的,哪里还有心思玩闹,忙命人唤了管事的人来收拾善后,自己亲自扶了蓝曦臣回内堂去了。 蓝曦臣就算是醉了也安安静静的,除了脸色有些坨红,其余跟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白聘婷替他擦了擦脸,他也静静的一动不动,索性大了胆子,伸手细细描摹着他眉眼,每一处都俊朗精致,每一处都令白聘婷爱不释手,吃吃一笑,白聘婷喃喃道“曦臣哥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告诉自己长大一定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金陵台只看了你一眼,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只能是你,不论如何艰难,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幸好,我争取到了,更加庆幸,你心里也有我,就是再让我拿十个金蚕来换,我也愿意……” 第250章 迎亲 3 比上云深不知处那个鸡飞狗跳的新婚夜,这一次的确从容又浪漫。 魏无羡身体也不似先前那般孱弱,两个人直磕磕绊绊闹到后半夜方休。 待他两个终于能平静下来看一看房间陈设的时候,不由感慨白聘婷这小妮子虽然平日里不大靠谱,但是关键时候却想得十分周到。只见房里早备好了给他们替换的衣物,供沐浴的桶,甚至还有几碟点心。魏无羡中途被白聘婷忽悠到内堂根本没来得及吃东西,又闹了大半夜早饿得肚子咕咕响,轻轻拍了拍自己瘪下去的肚皮,魏无羡耍赖躺着不动,无力嚷道“蓝湛,有吃的吗?” 蓝忘机点头,披了件外袍起身去帮他拿,顺手还泡了壶茶。按着平常,规矩的蓝氏怎可能窝在榻上吃东西,不过有了这位祖宗,含光君坚持了三十年的好习惯说丢也就毫不犹豫的丢了。 魏无羡只搭了件中衣,胸口那里还大剌剌敞着,塞自己满满一口点心还不算,又喂了自家道侣一口,含糊着说“蓝湛,你也饿了吧?” 蓝忘机手里还替他端着茶杯,张嘴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点头笑道“嗯,慢些吃,有很多。” “嗯,我得收回白……不对,大嫂,我得收回以前说过大嫂不靠谱的话……” 一边吃还不忘喝一口蓝忘机手里的茶,魏无羡心里肚里都塞满了,一派餍足道“至少今天这事,就办得深得我心,我决定了,以后在云深不知处,一定和她好好相处。” 蓝忘机一直都十分珍视他身上这股天然的憨傻气,喜欢和不喜欢全凭自己一心好恶,从不掺杂其他。轻轻替他擦去唇角的点心屑,蓝忘机柔声笑问“是吗?” “嗯嗯……” 魏无羡点头不迭道“是是是,等明天回了云深不知处,我就将叔父给的那箱东西分她一半,她若是惹了叔父不高兴,我也大方替她担了,就当还她这个人情……” 听得蓝忘机心里一阵好笑,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道“叔父给的东西你有,大嫂自然也有,她若是惹叔父不快,也有兄长在,无需你担着。你只管自己高兴,想带孩子们去夜猎就去,不想去,就找些你喜欢的事情做,不必拘着自己。” 一席话听得魏无羡十分受用,嘚瑟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你现在是仙督,有谁敢拘着我?……不过蓝湛,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接下仙督这个担子也完全是为趁机肃清玄门中的一些宿弊毒瘤,这也并不十分难。若过一阵,玄门风气有所好转了,咱们就丢了这摊子,出去云游吧。” 蓬乱的头发正抵在蓝忘机脸颊处,触感柔软惹得他不由轻轻蹭了蹭,紧了紧手臂促狭笑问道“不喜欢做仙督夫人?” “不喜欢” 魏无羡答得很是利索,摇头道“以前是怕若我将你拐走了,会有人趁机向蓝氏发难,如今不一样,兄长成了家,家里以后有大嫂打理,不用咱们操心。孩子们又都大了,我找个机会,把云氏的信物给思追一丢,剩下的就靠他自己去悟吧,咱们俩找个没人的地方,也学学我师祖他老人家,避世不出,哈哈,是不是很惬意?” “嗯” 蓝忘机拢了拢他耳边乱发,点头道“随你,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魏无羡也乐得与他耳鬓厮磨,伸伸腿倒在他怀里道“我啊,我想的是咱们俩往扶桑山一躲,从此不问世事,想动呢就出去猎几个邪祟玩玩儿,不想动弹的话就在家里摊着,如果实在无聊,就回来住两天。哦对,咱们还可以带了温宁一起去,他上次说实在理不清客栈的帐目,想叫我与他做邻居,夜猎归来还可以去他家蹭饭,他烧饭还不错的,比我好,哈哈……还有啊,那间客栈虽然不常去住,可我也舍不得丢掉,正好上次听思追说罗姑娘夫妻想让女儿入咱们家学,不如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彩衣镇,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四处奔波夜猎吧。” 第397章 蓝忘机听他说一句点一次头,伸手顺他头发道“嗯,都听你的,不过,温宁愿不愿意,只怕得问问他的意思。” 没听出言外之意,魏无羡只顾躺在他怀里点头道“那是自然……蓝湛,什么时辰了,困了……” 再有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可不得困了吗。蓝忘机将他放得躺舒服了些,轻轻印一个吻在他额头道“睡吧,天亮我叫你。” … 一夜无眠的岂止是他,白聘婷也忙颠颠的照顾了蓝曦臣一夜,一会儿擦脸,一会儿喂水,事无巨细,绝不假手他人。 可她自小哪里照顾过别人呢,做什么都不得章法,又力气小,扶不动一个醉了酒的男人,端着茶杯怎么都灌不进去,反倒弄湿了蓝曦臣的衣服,整得十分手忙脚乱。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悟性高,这样不行,换个方式不就好了?心怀惴惴自己含了一口,白聘婷心道:反正今生今世都是曦臣哥哥的人,明日随他去了云深不知处正式拜了天地,我们就是夫妻,这样也不算逾矩吧? 接着便低头要喂,哪知嘴唇才靠近了,蓝曦臣整张俊脸都在她眼前放大,看得她一阵心跳,咕咚一口竟咽了下去…… “呃,第一次,有些紧张,重来,重来……” 自我安慰这一方面大概是跟自家弟妹学的,安慰过自己,白聘婷又仰头含了一口,轻轻捏了捏蓝曦臣的腮帮子,让他嘴巴张开些,怕重蹈覆辙干脆闭了眼,将自己含着的水轻轻渡进蓝曦臣口中。 如果白聘婷这一次睁着眼,大概紧张得更厉害,自她捏人家脸,醉得迷糊的蓝曦臣便迷蒙蒙睁眼,正好看到她闭着眼一脸心虚凑过来亲自己。感觉到水滑进喉咙的时候,白聘婷濡湿柔软的唇已经贴上来,从未有过的经历轰得他脑子骤然清醒,明白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心里又一阵柔软。 愣了一瞬,蓝曦臣右手一揽她腰肢,左手护着她后脑,随白聘婷嘤咛一声,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曦臣哥哥……” 白聘婷以为他还醉着,轻轻唤道“你酒醒了吗?” 蓝曦臣不答,只眼光灼灼盯着她看,白聘婷甫一对上那双清明的眼,心头便止不住狂跳起来,红着脸躲避道“那个,我,怕你渴……我没照顾过别人,不,不太会……” 蓝曦臣好笑摸了摸她羞红的脸,柔声问道“是谁告诉你该是这样照顾别人的,嗯?” 换作别的姑娘,这般情况下定然又羞又怯,胆子大些的也可能欲拒还迎,白聘婷却只是愣了一瞬,看出蓝曦臣并不是酒后失态便满心欢喜环住他脖颈,惊喜道“曦臣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吧?我喜欢你,金陵台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这辈子放弃一切都要嫁的人,如今实现了,曦臣哥哥,你真的是我的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她这般直白的说这些,心里还是暖暖热热的似被烈日晒着… 点点头,蓝曦臣温声回道“前番是我不晓得你的心意,害你受委屈,往后便将自己放心交与为夫,绝不再叫你委屈半分。只是玄门纷争迭起,以后不论荣辱兴衰,你我夫妻要携手共担了,你可害怕?” 单就这句,比任何海誓山盟听起来都动人,白聘婷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含了一包泪道“不怕,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永远的曦臣哥哥,不论荣辱还是兴衰,我都跟着你支持你,永远不分开!” 到底还是有些醉意,蓝曦臣本就心里热热的,这下这股暖意似是找到了出路,只从小腹往上窜,一路窜进脑中,热得他不管不顾低头吻了下去。 两个人都算是初次经历这种事,情欲虽是汹涌,蓝曦臣却还留着几分理智,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微微喘道“不可在娘家,不祥……再说,不要等着试试,为夫为你准备的洞房吗?” 心头感念他的体贴周全,白聘婷将头埋在他肩窝里,带了些甜蜜蜜的欣喜道“嗯要的……” 才说着就听有人轻叩窗棂,低低唤道“小姐,快卯时了,您得梳妆打扮,今日晨起还要拜别老爷夫人呢。” 白聘婷回了句知道了,手却丝毫不松,依在他怀里不动,等那窗棂又响了一次,她才依依不舍道“曦臣哥哥,我叫人来服侍你梳洗,今日,咱们就回姑苏,最好回去就拜堂,然后,那……” 窗棂响到第三声,白聘婷才不情不愿出来,唤她的是从小照顾她的乳母,宠溺点点她额头道“哪有比新郎官还猴急的姑娘家,也不怕吓着泽芜君。” 白聘婷眼睛还似粘在窗棂映出的人影上,笑嘻嘻道“曦臣哥哥只有一个,若不抓紧了,丢了怎么办?” 听得乳母忙捂了她嘴道“傻丫头不害臊,快走快走,夫人不好来叫,一直在你房里等着呢,要嫁人是好事,也该顾一顾老爷夫人。” 像她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万事全凭自己好恶,欢喜时一门心思欢喜,说到父母,又顿觉眷恋难舍,三两步赶回自己房间,果然见母亲摩挲着给她备好的嫁衣垂泪,赖她怀里喊了声阿娘便哽住了嗓子。 “阿娘……” 白聘婷将整个人都腻在母亲怀里,带了些鼻音道“您别伤心,女儿会经常回来看您和爹爹的。” 白夫人慈爱摸摸女儿的头发,嘱咐“傻孩子,你要嫁的是满门名士玄门第一的姑苏蓝氏,要做的也是姑苏蓝氏的当家主母,哪里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呢?记得收一收以前骄纵任性的坏脾气,要做夫君的贤内助,替他打理好家族内务,勿要再叫他操心……” 第398章 “嗯” 白聘婷点头应了,强作欢颜道“女儿嫁人了,不该高兴吗,怎么倒还哭起来?” 白夫人隐了泪,点头笑道“是,阿娘是太高兴了……来,快些梳洗,这些是泽芜君叮嘱了专门给你的,阿娘看过了,是姑苏女子的衣裳妆饰。以后啊,我的囡囡真的要成别人家的媳妇了……” 魏无羡换回自己的衣着,苦于束不好头发,提了根发带在那里来回比划,蓝忘机无奈接过来,十分利索替他束好,打趣他道“今日无暇体会闺房之趣,待回了姑苏,为夫可每日为你束发。” 笑嘻嘻应了,魏无羡催促道“知道了,走吧,不好叫白家的人等着咱们。” 蓝曦臣早已经到了,见着他们,只低低笑问睡得可好,魏无羡天亮前眯了小半个时辰,蓝忘机却是一整夜未合一眼,总不能失礼到去调侃大哥,干脆学了自家道侣闭口不答,魏无羡笑问道“时辰要到了,大嫂怎么还不出来?” 说完就见白宗主携了白夫人出来,后头跟着一众丫鬟妇人,中间簇拥着一身红衣的白聘婷。 看惯了她穿滇东服饰,忽然换回汉人衣衫,倒着实叫人眼前一亮:整套衣裳里外虽都是大红,颜色上却有些细微的明暗区别,袖口领口处都绣着蓝氏卷云纹,广袖长尾,生生衬得白聘婷丝毫没了先前的浮躁气,看上去沉稳又温柔大气。 白宗主和夫人想来是在内堂都已经哭过一场了,有些怅然叮嘱道“贤婿啊,聘婷,我就托付给你了……” 哪知白宗主一个大男人,就只这一句就哑了嗓子,白夫人忙拉拉丈夫袖子,向他三人歉意道“抱歉,大半辈子,只系这一个女儿,他这是高兴……来人,快扶小姐过来。” 知道再怎么安慰都是徒劳,蓝曦臣拱手道“二老可放心,曦臣定视聘婷如珍如宝,绝不敢委屈她……”说完朝后伸手,早有人递过一个锦盒,蓝曦臣打开,取出里头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一支玉簪,温声禀道“此是家母留下,代表蓝氏家主夫人身份的玉簪,今日交由聘婷,从今日起,蓝曦臣便与她生死成契,此生不负,还请岳父岳母大人放心。” 接到云深才是婚礼的重头戏,蓝氏家主娶亲,不仅远近大小的家族家主都来了,连蓝老先生也暂时从家庙里搬出来,以族长的身份主持证婚。 自祠堂到寒室,短短一路,白聘婷并不是第一次走,却只有这次走得极认真极欣喜,喜服下的手被人紧紧牵着,握出些紧张的薄汗。 寒室整个变了样,以前全是一派独居男子的清冷简洁,如今已经被布置得温馨又舒适,大红的喜帐遮天蔽日,将一对新人映得喜气万分。 蓝曦臣轻轻揭开眼前大红盖头,盖头下人垂首含羞,红着的脸颊如秋日熟透的蜜桃,直看得他有些出神,半晌才柔声说道“夫人今日这样美,无需合卺酒,为夫已然醉了。” 白聘婷本也不是扭捏的人,对上丈夫一双温柔的眼,早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伸手将自己一束头发与他的绑在一起,娇憨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曦臣哥哥,如今你我结发,我可再也不用怕你被人拐跑了。” 合卺酒是魏无羡准备的,大概是感念蓝曦臣在自己新婚夜上备了天子笑,魏无羡十分大方的将自家道侣藏着的陈年天子笑装了满满一壶。 蓝曦臣总不至于连合卺酒都要用金丹化去酒力,加上心里高兴,只一杯下肚,眼神便如蒙上雾蒙蒙一片水汽。白聘婷晓得蓝氏的人酒量差,没想到竟差到这样地步,喝交杯酒的手臂还未及撤回来,蓝曦臣便脱力歪在她身上。 “我成亲了!!!” 不同于蓝忘机的酒后吐真言,蓝曦臣喝醉则规矩很多,不吵不闹,拉着白聘婷说个不停道“吾妻聘婷!”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251章 仙侣 1 一般蓝家有什么事,跑得最快的都是聂怀桑,以前是自家大哥与蓝氏家主的结义之情,后来因为要摆出一副废物点心的模样来麻痹幕后真正的操控者金光瑶,跑勤快些能时不时的顺一耳朵情报回去,到现在尘埃落定了,他还是跑得最快:仙督人选有了着落,玄门风气清明指日可待,最最重要的,曲家小大夫出身蓝氏,若不跑勤快些,怎么能有机会抱得美人归呢? 而且聂宗主这个人吧,藏锋敛锐的时日太长,以至于他都凭一己之力搅弄风云翻了天地,依旧给人一种并不怎么聪明牢靠的感觉。 尤其观音庙云荷露受伤那日以后,曲家小大夫无意中被魏无羡揭穿了女儿身份,次日她便被曲大夫接回身边拘着,不准她再穿着男装抛头露面。这位老先生又不顾年迈,自行担了医治云家姑娘的担子,虽然其中有蓝忘机专程拜托的因素在,却也不乏他顺水推舟看一看玄门如今几位年轻家主和知名修士的人品相貌,好给自家闺女寻一门好亲事。 那几日江澄不眠不休照顾云家姑娘,又视何素如自家长辈一样恭敬顶礼,直看得曲大夫叹气不止“如江宗主这般有情有义的青年才俊,若不是一门心思只有云家姑娘,真是良配啊……罢了,只怪自家闺女没这个福气吧……” 聂怀桑寻了机会有事无事往莲花坞跑了几趟,那日曲大夫独自感怀,偏偏叫他听到了,求亲的心思顿时凉了一半,只闷闷的憋在心里。 蓝曦臣大婚宴席时聂怀桑恰遇上江晚吟,免不了想起来,二人又都喝了些酒,这才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凑在一处,诉一诉成婚之路上的坎坷心酸。 第399章 “江兄……” 蓝氏宴席上的酒并不烈,依着魏无羡来看,就是解渴的,许是聂怀桑喝的多了些,脸颊处有些红,端了酒杯过来与江澄搭腔道“一起喝一杯?” 江澄倒还清醒,举杯与他对饮道“聂兄相邀,却之不恭。” 一时举杯饮尽,旧时人不见,旧时景难复,唯一能循到些旧日踪迹的就只有他们两个这不上不下,当年在蓝老先生眼里朽木不可雕的“青年才俊”了。不过这是聂怀桑自己说的醉话,若按着江宗主的意思,魏无羡也是要算进去的,谁叫他没出息做了人家的媳妇不算,还要四下招摇,唯恐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人推杯换盏,恍惚间似又回到当年求学时,几个人凑在一处偷吃酒,简简单单一包花生也能聊半宿的日子。 “江兄啊……” 聂怀桑迷瞪着眼盯着掺进小辈席正笑得肆无忌惮的魏无羡,颇有些酸意道“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一辈,只有魏兄活出了他想活的人生呢?” “啊?” 江澄也喝了不少,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了舌头问道“哪个魏兄?” 聂怀桑顿时笑话他道“江兄你莫不是醉了?还有哪个魏兄,自然是你们云梦的大师兄,魏婴,无羡兄。” “师兄?” 提起这两个字,江澄顿时话多起来,举杯醉笑道“聂兄你真是醉了,你说魏无羡不就好了……嗯,不过他当真是我师兄,魏无羡,当年在莲花坞,我可不愿服他的,你知道吗?我们两个从剑法,口诀心法,修为,射箭,甚至偷莲蓬,偷鸡摸枣,直比了三天,他样样都比我强这才心服口服拜他为大师兄的……” 这一节聂怀桑倒是没听过,顿时来了兴趣道“哦?竟是如此吗?我只当是因为魏兄长了你几个月的缘故呢。” 江澄又仰头喝了一杯道“长我几个月也是真,不过你看着我俩的性子是那种因为对方长了几个月就心甘情愿让出大师兄的人吗?” “不是……” 聂怀桑觉得颇有道理,点头道“魏兄不一定,江兄你确实不是。” 江澄讪讪,却也不恼,无奈摇头道“他当年可没让着我……” 聂怀桑替他斟满了酒杯,附和笑道“大师兄是责任,也就是魏兄,换作我,我可不愿抢着做的。” 虽有些酒醉,江澄灵台里还清楚,闻言一愣,摇头叹道“聂兄果然一语中的,藏拙多年定然十分辛苦吧?” 知道这位对事不对人的毛病,聂怀桑不理他的暗讽,大度一笑道“江兄就不要讥讽我了吧,藏拙藏得一丝锋芒也无,如今连仙侣都难找了……” 蓝忘机担了盯着人招呼宾客的重担,他又不饮酒,除了盯着自家时时会出状况的道侣,全席就只剩这两个醉鬼看上去不太牢靠。 挥挥手叫一个弟子过来,蓝忘机沉声吩咐道“去请二位宗主回房休息。” 这弟子并没有说是含光君的意思,果然没什么震慑力,以至江澄仗着酒醉,扬声唤道“魏无羡呢?叫他出来喝两杯,他不是最爱喝酒吗?” 魏无羡与思追景仪子真金凌几个孩子凑了一席,正在那里偷偷传授当不得正经事的所谓经验,忽听江澄这一嗓子,知道他醉了,忙按住欲起身的金凌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去看看。” 见他两个喝得舌头都捋不直了,魏无羡也不与他们多说,仰头喝了一杯道“怎么,二位宗主竟喝水酒喝醉了?我找人送你们回去休息?” 抬眼见是他,江澄有些得意,冲聂怀桑眯眼笑道“聂兄…看到…了吗?我家师…兄…来…来接我来了……再见啊聂兄,我要回家了,改日再…再喝。” 聂怀桑也喝得有些多,拉住他衣袖道“别走啊江兄…既然魏兄来了,咱们何不…一起…一醉方休……” 从江澄醉醺醺唤了他一声师兄开始,魏无羡就心头一紧,虽知道是酒醉之人的胡话当不得真,他还是有些隐隐的心酸,抚了抚江澄胳膊道“江澄,你喝醉了,去休息吧。” 江澄未动,聂怀桑却不依,也一身酒气凑过来道“魏兄,江兄方才说了许多关于你们小时候的事……今夜高兴…可不能少了你,不如咱们…回客房去喝…像…像当年求学时一样……” 说到底和当年求学时也不一样啊,当年是偷偷摸摸带酒进来,偷偷喝一口还得用衣服把门窗都盖好了,就怕被人发现,如今他两个大庭广众之下已经醉了。 无奈笑笑,魏无羡扬声唤道“景仪子真,过来将聂宗主扶到客房里去,金凌,你过来扶你舅舅,思追,去净室拿两坛天子笑,也送到客房里。” 山风一吹,他两个便酒醒了一半,才被孩子们簇拥到客房里,魏无羡便背着手踱进来,自顾自笑道“连席面上的水酒都能将您二位喝成这样,二位宗主,这些年酒量毫无长进呀。” 聂怀桑讪讪,依旧有些大舌头道“魏兄就不要挖苦我们了吧,这些年,时时要与人周旋,哪里能随意醉酒呢……今日实在是高兴,高兴的酒容易入心,自然容易醉……” 江澄不语,权作默认,魏无羡也不争辩,撩衣坐下,替他二人都斟了一杯酒,举杯笑道“行吧,那二位非要与我一醉方休,还能喝吗,这可是天子笑。” 江澄还有三分醉意,听他如此说,顿生一种你看不起谁的不服气,仰头第一个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道“我们自然能喝,倒是你,蓝家臭规矩这么多,你真能和我们一醉方……” 第400章 正说着,门口便传来思追笃笃叩门声“魏前辈,含光君吩咐我送些下酒的小菜过来。” 应了声进来,魏无羡冲江澄挑挑眉,蕴了笑问道“含光君还说什么了?” 思追将吃食与他们摆好,温声回道“含光君还说,天子笑有很多,但是三位前辈莫要多饮,酒醉伤身……还有,还有叫您…您们莫拘谨,今夜可不用顾着家规……” 已经不用说下去了,魏无羡一笑,吩咐思追回去复命不提,江澄含了两眼怨念,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惹得聂怀桑捶桌笑道“哈哈哈,真有你的魏兄,含光君如今,可真是越来越惯着你了。想想当年,咱们三个不就是偷偷喝了一回酒么,就被他拉去打了一顿戒尺,五十下,足足五十下呢。” “哎…哎…” 魏无羡一边斟酒一边纠正他道“三百下!我可挨了三百下啊,蓝湛也挨了三百下……不过,我记得,还是江澄背我回去的呢……” 说完端了酒独敬江澄,江宗主方才一边酸蓝忘机如今的做派,一边欣慰魏无羡在蓝氏的地位,心头五味杂陈的厉害,甫一听他提起当年,也有些无来由的鼻酸,举杯与他碰了一下道“若知道你往后是这个德性,我才懒得背你呢。” 酒饮尽,魏无羡方品出些物是人非的寥落来,噎了嗓子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 江澄心疑这是不是假的天子笑,怎么越喝越清醒,连那么久远的事情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拿了酒坛看了看,确定是天子笑不假,这才替三人都斟了,举杯道“记得当年我们也是在此,也是就着天子笑,胡天海地的乱侃……魏无羡就数你最不要脸了,说什么往后循着酒味找仙侣,结果,你果真就留在了姑苏……” “姑苏有什么不好?” 聂怀桑端了酒杯道“这地方,自古就是人杰地灵,莫说蓝氏,就是旁系的曲家,他家的小姐,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好人品。” 三个人里只有魏无羡清醒着,颇有些好整以暇看他两个剖开心意的窥视感,笑问道“聂兄你,居然还未去曲家提亲吗?” 聂怀桑惆怅满怀,饮了一杯道“魏兄你不知道,曲家那小大夫,什么都好,就是与这男女之事上七窍里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我总不能不顾人家姑娘的意思,急吼吼就去提亲,万一人家不喜欢我,岂不是误了她的终身。” “你呀……” 魏无羡还未说什么,江澄已看不下去了,觑着眼向聂怀桑传授他自己的经验道“你想这么多做什么?既喜欢她,便一心一意对她好就是了。女子,都愿意跟着对自己好的男人,你懂不懂?” 聂怀桑却不以为然,反驳他道“此话不对啊江兄,一个女子若只因对她好便许了终身,这可算不上是纯粹的感情,这是感激,对人家,不公平。” “不不不……” 江澄也坚持自己的见解,摇头与他争辩道“一个男人既有了喜欢的女子,管她感激还是感情,娶回家宠着就是了,只要不是相看两生厌,日子过得久了,自然会有感情。” 魏无羡撑着头看两个醉鬼一本正经讨论这种事,心下好笑,打断他们道“且慢,二位且慢,我怎么听出些喜事将近的意思来,江澄,你与我云家小师叔……呸,云姑娘,如何了?” 江澄才与聂怀桑争得急了,喝了口酒缓道“云姑娘还病着,再说还有何素,他情况也并不好,我总不能这么没有眼色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吧。” 魏无羡蹙眉问道“蓝湛托了如世伯去问诊,竟没什么用吗?我听他说云姑娘已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何素,毕竟时日太过久远,若要他恢复,只怕难比登天。” 江澄点头道“外伤易愈,心病难医,云姑娘是想得太多,觉得那日的事,是她的疏忽,险些酿成大祸。” 魏无羡摇头饮了一杯道“怪不得我师祖临去时,要收回她的道门身份呢,她竟心思敏感至此?” 江澄点头不语,魏无羡沉吟良久,聂怀桑只得缓解气氛道“魏兄,你不如替我也出出主意,曲家的小大夫,我是一定要娶的……” 三个人只不着边际的聊到亥时将近,宴席该是散了,能听到三三两两有人回客房休息的声音,两坛酒亦见了底,那两个本就醉了几分,如今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似乎多说一句,就能咬着自己舌头。知道也不能连他们多喝了,魏无羡连着坛子灌了一口,笑道“行了,不能再喝了,你两个好歹是家主,若被人看到这副样子,威严还要不要了?” “不要……” 聂怀桑一句不要了还未出口,门口便轻微一声响,接着便传来蓝忘机低低的声音唤了句“魏婴”。 听见他声音聂怀桑与江澄皆是一愣,顿时灵台清明了八分,起身坐直道“蓝二公子?” “蓝忘机?” 那反应,与十多年前偷喝酒时一模一样,惹得魏无羡捧腹不已,开门笑道“哈哈,蓝湛,你快别吓他们了。” 蓝忘机也不进来,只在门口道“我已吩咐了跟他们的人前来服侍,跟我回去。” “好呀……” 魏无羡也喝了不少,只是未到醉酒的程度,黏糊糊挂在他身上道“我也醉了,需要人服侍。” 蓝忘机无奈,揽了他腰笑道“嗯,为夫亲自服侍你……” … 作者有话:一直想让他们一醉解心结,同样两次醉酒,不同的两次待遇…… 第401章 第252章 仙侣 2 自客房回静室,本来是需绕过兰室,祠堂与琴室的,可有一条魏无羡自己发现的近道,是从蓝老先生竹室门口的小花坛里穿过,再跳过环竹室的水渠,最后穿过一片竹林,就到了他二人住着的静室。 魏无羡总是不肯好生走路的,从客居出来,就一直黏糊糊挂在蓝忘机身上,也不走大路,非拉着他走那条小路。 蓝启仁暂时搬回来主持蓝曦臣的婚礼,宴席才散,明早还要喝媳妇茶,老先生并未回家庙去,竹室里还亮着灯。 “嘘,蓝湛……” 魏无羡其实也喝了不少,加上身边又是自家道侣,生生多出些恃宠生娇的意思来,路不好好走,话也不肯好好说了,夹杂了三分醉意,三分无赖,还有三分有恃无恐的得意,拉住蓝忘机袖子道“小声些,上次我从这里过的时候就不小心踩坏了叔父种的芭蕉,老头子只是没当场抓住我,不然肯定不能善罢甘休的。” 蓝忘机是第一次走这条不同寻常的路,四下一打量,又是花园又是怪石中间还有条水沟,实在是没处下脚。也就只有自家这位祖宗才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要来抄这种飞檐走壁的近路,若是哪个孩子,蓝忘机肯定黑着脸叫他好好走大路去,可偏偏就是心尖上这位,莫说抄个近路,就是将这里拆了铺成路,他也肯陪着闹一闹的。 一边长臂一卷将魏无羡拦腰固在怀里,一边轻点足尖落在一块棱角突出的太湖石上,蓝忘机温声叮嘱怀里不安分的人道“魏婴,别乱动。” 说不让乱动,偏生有人趁着酒意就是要趁机占便宜上下其手,还不忘嘴里乱七八糟胡说道“啊?我没乱动啊蓝湛,我可乖了,不信你看……” 蓝忘机正携着他往水渠那边飞身过去,甫一转头便落进一个酒意醇厚的吻里,本也对他不设防,只是没料到他喝多了酒这般耐不住。一时心头悸动,不肯草草错失这个黏腻腻的吻,却忘了脚下是空空的水流,待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心道不好,翻身才将魏无羡托在身上,下一刻两人便扑通一声,双双落在竹室门口的水渠里。 水并不深,只是落两个人下去溅起的水花也够吵醒旁人了,本以为闹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惊动蓝启仁,两人从水里扑腾出来也不敢出声,哪知竹室的灯却应声灭了,倒惹得魏无羡好笑不已,环着蓝忘机脖颈道“哈哈哈,蓝湛,叔父大概在想,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就当没发生,由着他们闹吧。” 时至十月,深秋的天气到晚间还是冷得厉害,只这一会,魏无羡身上便拢了寒气,微微冷得抖起来。蓝忘机无心与他一起揣摩自家叔父的心情,蓄力将他捞出来,一刻也不耽误抱回了静室。顾不得管自己,蓝忘机挥手燃起火盆,这厢里已然三两下除了魏无羡身上的湿衣,将他塞进温热的浴桶里。 “蓝湛……” 大概冷得厉害,魏无羡上下打着牙磕唤他道“你快,快将湿衣服脱了……没想到秋夜的水这么凉,小心你也着了凉……” “嗯” 蓝忘机应着声,却不急着进来,闭了门窗,又取了坛小窖里藏着的天子笑递给他,这才慢条斯理脱自己身上的湿衣服道“秋日里着凉不是闹着玩的,喝口酒驱驱寒意,再发一身汗,就不容易凉着了。” 蓝忘机身体比他好太多,哪怕深秋,也并没有穿多,只比夏天添了件深衣,虽也浑身湿透了,除了与他一样滴滴答答滴着水,却并未像他似的冷得打颤。不过这位仙君一向规矩惯了,连脱衣服也优雅得紧,不似他一般揉成一团,脱下来总要循着衣裳纹理或搭在架子上或者直接叠整齐。中衣本是雪白,沾了水便如同透明的一样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精瘦却又并不单薄的曲线。 浴室里点了火盆,蒸腾起的不仅仅是水汽,还有魏无羡灌进肚子里去的天子笑,看了副活生生的美人图,他哪里还能克制得住,胡乱灌了几口酒,魏无羡勾勾手指唤道“蓝湛,过来。” 许是水汽熏得他脸颊眉梢都带了湿意,往日里晶亮的笑眼也被酒气蒸腾起涟漪来,水汪汪的直盯着自己看,蓝忘机停住手,凑过脸去,顺从又乖觉。 果不其然,一张湿热的唇,自他眉心始,掠过鼻尖,嘴唇一路吻下来,最后停在喉结那里不动…… 蓝忘机许久没见过他旖旎缠绵至此,像只黏人的猫,觉他停住不动,这才低头柔柔唤了句“魏婴?” 不唤还好,唤了这一声,似是点到魏无羡身上什么紧要的机关处,才要扳过他的脸看一看,蓝忘机就觉喉间一暖,竟是这祖宗十分不要命的在他喉结上舔了一口,嘴里还含糊呢喃“蓝湛,我,有点晕……想是酒喝得猛了……可是我,想要你……你……” 不光他,这一下也似点在蓝忘机紧要处,身上还挂着个喝晕了酒软糯如猫的道侣,再是仙督也是男人,哪里抵挡得住?喉间的暖意如同滚热的水,霎时充斥到蓝忘机全身的奇经八脉里,连思忖都不需要,掐住魏无羡下巴便做了回应。 一是为着补上了新婚的遗憾,前日在白家也不好闹得太过,关起门来回了静室,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二来也是这位祖宗今日难得的喝醉了酒,许是与江澄解了心结他心里高兴,蓝忘机也不拘着,天子笑管够,哪知他这酒气一上头便不管不顾的,只图自己舒爽,别说一身汗,只怕发了四五回汗才肯罢休去睡。 第402章 也不知老祖在自家仙督跟前吹了什么枕头风,聂怀桑只往静室跑了两趟,往日冷淡的仙督居然答应帮他去曲家提亲。 聂怀桑本身是个大器晚成的材料,这些年又不声不响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早叫仙门里刮目相看了好几次,而且聂家的门庭虽人丁单薄些,实力却并不弱,曲大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他向来疼女儿,总要问一问她的意见,且聂宗主总归有个心机深沉的名声,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忘机呀……” 曲大夫蹙眉,带了些担忧道“聂宗主的确心思机敏又有手腕,老夫不是不答应,只是南星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会不会,会不会……” 蓝忘机是携了自家道侣一起去的,自己才摇头说了句“不会”。魏无羡已经抢先说道“世伯何必担心这个,正是南星妹妹心思纯质才难得。像聂宗主那样心思多的人,最向往的就是这样的人,他定会视南星妹妹如珍如宝,半点也不会委屈她的。” 这倒是实话,曲大夫捻须点头,笑道“果真还是你们年轻人看得通透长远,是我老头子浅薄了。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我这个女儿啊,全副心思都扑在医道上,聂宗主只怕有这个心,还需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可得耐心一点啊。” 聂怀桑虽避嫌没来,魏无羡早替他答应了,笑道“世伯说的哪里话,聂宗主既有心求亲,还怕耐不住性子吗?我看南星妹妹机灵得很,并不似您说的这般。而且,女孩儿家的心思,说到底我们并不能通晓,不如我去求了大嫂,叫她去问一问,您也好给聂宗主回话。” 曲大夫夫人过世得早,虽宠着女儿,做父亲的也不好如此直白的去问这些,好在白聘婷聪慧大方又平易近人,蓝氏上下都尊她服她,尤其旁系几家的女孩儿,有了大嫂,有事没事都往她那里跑,说些有的没的的知心话。 尤在白聘婷还未嫁进来时,曲南星便粘她得紧,如今真正做了大嫂,哪里肯放过她,往寒室跑的次数都要赶上蓝曦臣了,惹得这位最温和不过的家主也不免在妻子跟前发牢骚“若不是每日与夫人同床共枕,我真要怀疑,我的家主夫人是为整个蓝氏娶的。” 惹得白聘婷好笑不已,递给他一块浸湿的布巾道“也不怕叫妹妹们听见了笑话……那个,阿涣……” 蓝曦臣擦脸的手顿住,自布巾里露出眼睛来笑问她道“你唤我什么?” “阿涣!” 白聘婷却坦然得很,接过布巾来替他擦脸道“阿婴唤弟弟也是直呼其名,且妹妹们不分年纪都叫你曦臣哥哥,我可不要与她们一样。但你总归是我夫君,我尊你敬你,便找个折中的叫法,叫你阿涣……” 蓝曦臣微微低头由着她侍弄自己,眼睛却满是笑意盯着她道“阿涣很好,除了母亲,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往后也只有你这般叫我。” 白聘婷莞尔一笑,手里布巾都来不及放下,整个人便跌进丈夫宽阔的怀里,她眼睛本就晶亮如星,盯着人看得时候如同有言有语,说不尽的如痴如诉。蓝曦臣埋头处理了一上午公干,又是新婚燕尔,乍一跌进这眼波里,早已心悸如醉,什么青天白日不可什么什么全都抛在脑后,拦腰一抱便将她放倒在榻上。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魏无羡许了曲家老头要来请白聘婷问曲家妹妹的意思,得了聂怀桑什么好处他自然不肯说,不过他两个自曲家回来,想着顺道告知白聘婷一趟,远远见着寒室大白天里关着门便拉蓝忘机止了脚步,促狭笑道“蓝湛,别过去。” 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回事,蓝忘机立马反应过来,点头道“那先回去。” 魏无羡本已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住,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头冲他笑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留个字条好了,省得兄长尴尬。” 蓝忘机心道你这样堂而皇之留字条他们就不尴尬了?不过他大概也学了些近墨者黑的坏毛病,递给他一张未画过的符纸道“写什么?” “写啊?” 魏无羡憋着笑,在那符纸上胡乱画了几道,揉成团包在小石头上远远隔着窗抛进寒室道“什么也没写……哈哈,快走蓝湛,再呆着真要尴尬了。” 浓浓的大结局味儿... 第253章 心意 1 蓝家的喜事一办,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聂怀桑,不过聂宗主心思机敏,于终身大事上也不含糊,一来确实找对了媒人,有仙督作保,二来又央着魏无羡找了白聘婷说和,不出意外,只要曲家小姐同意,这门婚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不知道蓝家嫂嫂跟曲家小大夫说了些什么,聂怀桑正等得焦躁不安的时候,曲南星尤穿了男装,一个人登了不净世的门,慌得聂宗主忙迎出来,连施礼问好都要忘了。 “你这个人……” 曲南星见他慌慌张张没个平日里的利落样子,嗔笑着促狭道“怎么在我哥哥嫂嫂面前那般规矩,在我这里就动些歪心思?” 聂怀桑心头咯噔一跳,几乎以为她是拒绝了,忙要说话为自己辩一辩,就见曲南星低了头,红着脸问道“你先前与我说过的话,可还算数吗?” “算数,算数!” 聂怀桑哪里敢耽误,忙点头应道“我说过的话全都算数,没说过的只要你吩咐,除了让我去死,其余通通算数。” 第403章 一句话惹得曲南星抿嘴一笑,轻轻啐道“呸,以前只当你是好人呢,竟未发现你如此油嘴滑舌。” 毕竟在勾心斗角中浸淫多年,于人心而言不外乎你多复杂,在这位聂宗主看来全都不觉得害怕,反而越看多了人心,越是珍惜曲南星这种心思纯良的赤子。 见她急了,聂怀桑忙施了一礼,极认真道“并非聂某夸大其词,只是我记得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女子从来都不是别人的附庸,所以曲小姐甘愿自己不便也要扮着男装助聂某修丹改宗,若不是怀着一颗医者仁心又是什么呢?我知道,就算不是我,不是清河聂氏,换作任何其他的什么人,曲小姐都会这么做,但是,谁叫我聂怀桑运气好,率先遇到你了呢?……南,南星,不论是我请仙督做媒去向令尊提亲也好,还是央了蓝家嫂嫂问你的意思也好,都出自我真心,半点不敢掺杂其他。我虽是清河聂氏的家主,却也懒怠得很,没什么光大门楣的抱负,只要守住祖宗基业就好,其他的什么事,与其费心去管,还不如陪着夫人行医问诊,只盼你千万别觉得我没出息,出门肯叫我背药箱就行……” 曲南星也算会说能说的,可毕竟是女儿家脸皮薄,听完这些早红了脸,蹙了秀眉笑骂道“你当真是登徒子,哪个是你夫人!” “没办法……” 聂怀桑见她如此,心里已然安定了八分,大着胆子上前携了她手道“第一次见曲小大夫我便如同丢了魂魄,还曾傲恼过如果我也寻个男子回家做道侣,我家先人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钻出来……不过,就算他们钻出来也没办法,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无关身份男女,只因为是你。后来魏兄告诉我你是女儿身,你可知道我有多开心?每天都盼你来,哪怕是给我扎针开药我也盼着你……南星,我是真的喜欢你,若你对我有一星半点的好感,嫁给我,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如果细数起来,他们这一辈的,蓝家的两个被家规拘着,哪怕心里明白,嘴上也不肯多说,江澄呢,一说话就将人气半死,也就剩下他和魏无羡两个能在如何说话能叫人身心舒畅这件事上争一争高下了。 不过魏无羡是那种不事拘束的性子,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心情好坏,发挥太不稳定。也就只有聂宗主独占鳌头,既深谙人心,又难得的不肯轻易利用人心,选了个最直抒胸臆的法子,叫人家姑娘无法拒绝。 果然,很快曲家就给了回话,聂家人丁不旺,聂怀桑上头又没有健在的长辈,厚着脸皮给蓝忘机硬安了个媒人的身份,剩下的事便亲力亲为,一刻都没耽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怎么隆重怎么来。 婚期定在十月初五,也是聂家几十年来第一件喜事,聂怀桑存心要大肆操办,不论大的小的家族都撒了请帖,一时倒也惹得玄门喜气洋洋起来。 他这边满身喜气紧锣密布张罗婚事,云梦的江宗主却谈不上高兴,尤其自家舅妈自从他将云荷露带回来养伤,就隔三差五找了由头往莲花坞跑。 “江澄!” 虞夫人袖着聂家的请帖,气呼呼冲进来找他算账道“你这个死小子,你脑子是木头做的吗?连聂家的小儿子都要成婚了,你们这一辈只剩下一个你,我看再等下去,阿凌娶了亲,你还单着呢!” 江澄因为云荷露的伤本就有些烦躁,又听自家舅妈咋呼,忙示意她小声一些道“舅母您小声些,我是喜欢云姑娘,可她身体还未完全养好,就算要求亲也不是现在啊。而且,而且,我还不清楚云姑娘对我的心意,怎么能贸然去求亲?” 气得虞夫人很铁不成钢点他额头道“你啊,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平日里见你,也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怎么一碰上这种事,就成了这样?现成的姑娘在家里养着,居然还没摸透人家的心意?” “我……” 江澄也懊恼不已,蹙眉道“舅母您也知道,云姑娘才与她父亲团聚,何素又是那样的情况,我是怕她心里难过,所以一直也不敢问她……” “唉,” 虞夫人是莲花坞的常客,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闻言叹了口气道“阿澄啊,舅母知道你不肯叫我多管这些事,可你父母不在了,舅父舅母就得管你,你舅舅今日本来也是要来的,是我给挡了,就是怕人家姑娘尴尬。这样吧,这种事拖着不是办法,我去替你说,你吩咐人去将先前会弹琴的那个蓝家小辈请来。” 江澄的确处在到处抓瞎的地步,也确实没个人与他在这种事上商量,便低低应了,自去吩咐人不提。 虞夫人绕进内堂,云荷露那日受伤不轻,调养了这些时日依旧面色如纸,脸上唇上看不出一丝血色,倒叫虞夫人心头一紧,想好的说辞也忘了,只心疼得叹气道“云家丫头,这是怎么的?怎么就成了这样?都怪江澄那臭小子,说什么怕打扰你休息不肯叫我进来,你现在这样,莫说他,就是舅母见了,心也疼得不得了……” 云纤纤本被他安排在远离内堂的客房,为着云荷露开心,江澄便将她也挪进来,安置在云荷露住的屋子隔壁,虞夫人进来的时候她姐妹两个正在低低说话,云纤纤行了礼便静立在一旁,全然没有往日的泼辣劲儿。 “夫人……” 云荷露挣扎着要起来,猛咳了几下单“捞您挂心了……我没事,大夫也都说没事,只说静养就好……” 第404章 “哪里没事?” 见她还在勉强自己,云纤纤没忍住抢说道“大夫可是这样说的吗?大夫说你虽没刺着要穴,却也伤了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得回的……” 急得云荷露忙喝止她道“纤纤!去,出去看看有没有哪里能帮的上忙的,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没得叫夫人笑话!” 胡乱施了个礼告辞出来,云纤纤气呼呼便往外走,哪知才拐过回廊就迎面撞上江澄。两人先前相看两相厌,今日倒有些不同,云纤纤站住脚,怯生生扭捏喊了句“江宗主”,惹得江澄疑惑问她“呦,这是怎么了?怎么肯好声好气同我说话了?” 不理他的调侃,云纤纤自顾自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师姐?” 江澄肯定笑了笑道“这还有假?若不是因着云姑娘,你这样暴脾气的小丫头早被我赶出去了……” 放在以前,两个人肯定又要掐起来,江澄还未说完,云纤纤便道“那你快些娶她进门吧,我师姐她是愿意的……” 虽然这丫头今日哪哪都透着怪异,这句话还是将江澄惊了一跳,忙问“你说什么?” “我说……” 云纤纤房重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快些娶我师姐进门吧,她是愿意嫁给你的!” 鉴于这丫头先前的“劣迹”,江澄还是不肯信,疑惑道“是云姑娘告诉你的?” 云纤纤已然没了耐心,蹙眉道“我虽有师傅,可她老人家早成了仙无欲无求,我从小就是我师姐带大的。小时候她以为我不懂,有什么心事总是低低的说给我听,后来我长大了她虽然不肯说了,可她想什么我都知道。师傅教我们不能无故受人恩惠,按理说我们与你无亲无故,怎么好一直住在你家,可我师姐不说离开,我便知道她心里其实是留恋这里的。还有,先前是我没看住她,叫她被人骗出去受了伤,这是我的错,你怎么说我我都受着,可我眼看着你为了她的伤到处求医,不眠不休的照料,心知你对她的真心,不希望她错过像你这样真心对她的人,师傅超脱世外,可我不想师姐也孤老一世……” 几乎要重新审视这个小丫头,以前只当她是个刺儿头,这一番话却生生叫江澄对她刮目相看起来,有些惊讶道“这些话,你可对你师姐说过?” 云纤纤兀自鄙夷道“这种话自然要你自己去说,怎么,有虞夫人替你说话还不够,还要收买我吗?” 江澄也不恼,笑道“你这小丫头,若能学会好好说话,定比现在可爱一百倍。我请了蓝家的思追前来帮忙,你若无事,等一会就劳烦你将他带进内堂来。” 云纤纤也不答应,甩甩头发往码头上去了,江澄定定神,紧走了两步,便听见自家舅母爽朗的声音和云荷露带着病气的轻笑: “……哎呦,阿澄这个小子啊,小时候可淘了,为着这事,可没少挨他爹的打……后来,加上魏家那小子,两个人凑一块啊,生生的就是两个混世魔王,偷莲蓬,摘菱角,偷鸡摸狗,什么坏事他两个不干?” “阿澄这孩子啊心眼儿好,就是嘴笨,他若是哪里说的惹了你生气,云家丫头你可别嫌弃,告诉我,我替你打他,我收拾不了,还有他舅舅,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他舅舅手里的鞭子。” “舅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是舅母多嘴,我们做长辈的没什么大企图,只盼着你们好,如今你好容易和父亲团聚,正是该好好活着叫他看着也开心才是啊。” 云荷露先前只是笑,或者点头,听到此处才垂了脸,含泪道“我问过曲大夫他老人家了,我父亲,终究受伤太重,时日又久远,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哎呦傻孩子……” 虞夫人忙携了她的手道“你别怪舅母说话难听,事到如今,你们父女分离二十多年还能见一面已是上天眷顾,就算他没有这二十年来的记忆,可做父亲的心,怎么会因为阴阳离合就变了?你可敢问一问他,是愿意见你每日愁眉不展还是愿意看你成了家,后半辈子有人照顾心疼?” 不用问都知道答案,云荷露滚下一滴泪来,噎着嗓子道“谢谢夫人,我也不敢奢望能重振何氏,可我总要想着尽我所能侍奉父亲,哪怕他时日无多,也能看到女儿的孝心。如今,我客居在莲花坞已然不妥,还要将侍奉父亲这种事也推给江宗主,实在是,不合适。我近日已觉好了许多,再过两日,我便带着他们回亭山,子欲养而亲不待,待我侍奉父亲归了故土,再来报答江宗主的大恩大德。” 江澄早已听不下去,推门急道“云姑娘,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要尽孝,我不敢拦,只希望你能让我帮你,等你做完了你该做的事,又没有其他你喜欢的人,能不能,嫁给我?” 好好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立马就变了味道,气得虞夫人恨不得提他耳朵拧上三圈,忙起身将他按在云荷露榻边道“这傻小子,还是不会说话,云家丫头,你别多想啊……那个,你们聊,我去看看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 第254章 心意 2 聂家娶的虽是蓝氏旁系的女儿,可聂怀桑一心要风光大办,倒也难得的惊动了蓝启仁老先生,聂怀桑往蓝氏的家庙里跑了五六趟,才请动他为自己做证婚人。 如今的蓝氏不比从前,不再一味韬光养晦,蓝氏双璧,出了一位家主,一位仙督,家里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又跟滇东白氏结了儿女亲家,放眼整个玄门,地位能与现在的蓝氏一较高下的委实没有。 第405章 家中子侄个个成材,最高兴的自然就是蓝启仁老先生了,加上与他同辈的前辈们多已陨落,德高望重的只剩下一个他,聂怀桑这才大了胆子将他请来。不过也不赖人家蓝老前辈高兴,谁叫蓝家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优秀?尤其蓝氏双璧,几个月里先后成了婚,蓝忘机还领了仙督一职,玄门中事尽职尽责,对待旁人不苟言笑,唯独对自家的道侣温柔体贴的紧。还有蓝曦臣夫妻两个,成婚时日虽短,却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琴瑟和鸣,端的是一对深情伉俪,惹得玄门内女修羡慕不已: “那是泽芜君吗?你们看啊,他牵着的就是滇东白氏的大小姐,如今的姑苏蓝氏家主夫人。” “蓝夫人也太好命了吧,能嫁给世家公子排行第一的泽芜君,据说泽芜君性子与仙督可不一样,温柔随和,又英俊又体贴……” “唉,蓝氏双璧的风采,那可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可惜仙督放着好好的女子不喜欢,倒被夷陵老祖勾去了魂魄。” “我不这么想啊,魏无羡当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如今虽然他容貌不比从前,但是俊郎里还带了些娇俏,与含光君站在一起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 大礼一成,剩下的就是赴宴的人们各自应酬喝酒,没什么意思,魏无羡不是能乖乖坐着的人,不净世他也熟悉,干脆跑出来一个人闲逛,无意听到女修们的议论,便没忍住掺了一句道“没错没错,这位姐姐眼光真是毒辣,点评可谓一针见血,敢问是哪家的修士啊?” 几个女子见是他,早顾不得体己话被听去的窘迫,个个羞得满面通红捂脸就跑,倒剩下他一个尴尬不已“哎,别走啊……” “不走做什么?”江澄不知怎么也离席出来,见他这样,没好气的说道“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没脸没皮啊?” “江澄?”见是他,魏无羡丝毫不恼,转身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江澄快走了两步与他并肩,语气温和还带了些戏谑道“自然不是出来调戏女修……” “哎,你……”魏无羡有口难辩,才要反驳,就见江澄垂眼,蕴了些失落道“……是云姑娘,她外伤虽好了,心病却难医,一心要送何素回亭山……为父尽孝,天经地义,我不是说她不该这么做,可何素的状况实在是不好,心智受损如同三岁孩童,如果不是你家思追帮忙问灵,根本连交流都做不到,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回了亭山,又该如何生活?……” 他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又大了江澄几个月,往日里江澄便一直将他当作主心骨,大小事总要与他说一说。倒也不是江宗主非要征求他的意见,只是习惯性的说起来,有种似是而非的依赖,若不是当年世事纷扰,这份情谊只怕会一直在。 不过现在也不错,他和江澄,虽回不到当初那样,能心平气和说话,就算有些淡淡的疏离,于魏无羡来说也不算什么。轻轻拍了拍江澄的肩膀,魏无羡温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云姑娘是有分寸的人。而且,我听思追说回亭山是何素的心愿,她在父亲生前未能尽孝,如今圆了他的心愿也合情合理。” 江澄急道“可我说要送她回去,一路照顾她她也不肯,明明,明明她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呀……” “哎哎哎……”魏无羡忙制止他道“我猜你下一句定是要说:女子可真是麻烦,女子的心思可真是难以捉摸之类的对不对?” 江澄果真涨红了脸闭嘴不言,魏无羡无奈笑笑,耐心替他解释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略微用你那脑子想想:一个女子,无亲无故,受伤不得已客居在莲花坞已经很让她过意不去,虽对你也有那么点意思,但是毕竟没有成亲,闲言碎语免不了,她不想带累你被人说闲话,这是其一。其二,全家除了她自己,全都无辜惨死,不安置好父亲,哪里来的心思与你谈情说爱?” 江澄忙道“我可以替她……” 魏无羡无奈叹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第一,第一条被你吃了!可以,你江宗主家底丰厚,帮她给何素养老送终都行,可你有没有问过人家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你竟一点长进都没有,只管自己有什么,一门心思给,却从不问别人要什么。不是我吓唬你,这样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一番话说得江澄垂首不语,魏无羡心里掌握着这番话的度,应当不至于叫他丧失信心,但还是安慰了一句道“当时师祖将她姐妹两个托付给我,她的事我有责任帮忙,你不必太过担心。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越是看重你,越不肯受你的恩惠,就算你死皮赖脸跟着,也没什么用,你要做什么,大不了我替你去办……” 一时间有些仿佛时间倒流的恍惚感,江澄咀嚼着这句“我替你去办”没忍住笑出来,好像多年以前,和他商量着偷老头莲蓬时魏无羡也是这般,光个膀子立在船头上,跃跃欲试道“江澄,你只管推船,剩下的交给我!” 魏无羡也只是愣了一瞬,随即明白江澄是想到他两个年少时那些光辉事迹了,也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个人就这样在不净世一个偏僻的小院门口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沁出泪花…… “ 魏先生……”两人才笑得没了力气,忽见一聂氏弟子急匆匆跑来唤他道“……门外有两名女子,说有事要见您” “见我吗?”魏无羡努力停住笑,疑惑问道“没说什么事?” 第406章 弟子禀说不知,魏无羡已然猜到是谁,点头道“劳烦去告诉含光君一声,就说剩下的宴席我就不参加了,在镇子上酒家等他,叫他结束了去那里寻我。” 要是之前江澄一定要跟着,可刚才才被魏无羡耳提面命一番,他多少还是长了些记性,担忧道“我不跟着去,只她一个人,带个半大孩子,还有……当真能行吗?” 魏无羡懒得再跟他解释一遍,佯作鄙夷道“我说江宗主,人家好歹也是抱山仙师的弟子,你这般不放心,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云氏?” “滚滚滚……”江澄恼他这个时候还不正经,从腰带里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小竹筒,故意骂道“赶紧滚去看看云姑娘找你什么事,如果需要帮忙,就放这个信号。” 这是云梦的求救信号,放出去是一朵盛开的九瓣莲,温氏血洗莲花坞那日,整个云梦上空都绽着这种信号,灿烂如云霞,萦绕在魏无羡无数个噩梦缠身的夜里。本以为,他再也用不着这个东西,哪知道竟在这般境遇下又碰上了。 见他愣神,江澄以为一个不够,又掏了好几个出来道“都给你,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扛……” 魏无羡释怀一笑,从他手心里拿了一个道“一个就够了……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魏无羡!”魏无羡才走了十来步,江澄便扬声唤他道“小心点,还有,谢……谢谢你!” 魏无羡顿住脚,并未转过身,只是扬手晃了晃手里陈情,示意江澄: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不过他们猜的丝毫没错,的确是云荷露和云纤纤,魏无羡四下找了找何素的身影,并未看见,才要问,云荷露便拿了冰珀出来道“家父形容不堪,不易抛头露面,我暂且将他安置在镇上客栈里了。魏公子,我此次前来是交还冰珀,也顺道谢谢您和仙督为家父请大夫治病。” 说着就要拜倒,魏无羡也不好扶她手去拦,便忙避开了,温声道“云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我受师祖之托照顾二位,却叫你无端受牵连,是我没照顾好姑娘,魏某汗颜。只是,我看云姑娘面色似乎并未完全好,不在莲花坞好好养伤,这是要去哪?” 云荷露硬将冰珀塞回他手里,勉强笑道“受伤的事跟魏公子没有关系,是我冒进了,反而害你大费周章重新封印,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还有麻烦您替我谢谢那位思追小公子,全仰仗他问灵家父,我才能知道深埋在地下的往日恩怨。曲大夫说家父受伤已深根本无力回天,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好尽力去完成他的心愿,权当尽孝。” 何素是当年薛洋试炼走尸的第一个活人,当时薛洋只是试验,想法什么皆不成熟,何素又在生前遭受了非人折磨,无法变成宋岚那样可自由行动的“人”。魏无羡先前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只是皆不奏效,怅然点头,魏无羡叹道“云姑娘,并不是我不肯帮忙,令尊的伤势不同于宋道长和温宁,如今他能记得之前的事已然不容易,如果贸然诊治,只怕……” 不及他说完,云荷露便忙点头道“我明白的魏公子,曲大夫已经跟我说过。还能见父亲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没有什么别的祈求,只想送他回亭山,叫他别留什么遗憾才好。” 抱山散人传奇一生,却唯独在徒弟的事上难有善缘,包括他母亲,晓星尘,如今又有个云荷露,都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善良,看上去无可厚非,说到底其实就是心底里对这世事的不信任。抱山临终时收回这个关门弟子的道家身份,多少有些想让她脱离道门,自在逍遥的意思,可云荷露性格如此,哪能是一朝一夕就可改变的? 想到这层,魏无羡也不多说,点头道“嗯,子欲养而亲不待,侍亲侍老的确等不得。不过,我既受师祖之托照顾二位,就不能袖手旁观,何公子既在客栈,不如带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弟子是怎么跟蓝忘机说的,大概就是魏先生和江宗主正仰天大笑,忽有两个女子找他,魏先生一脸笑的嘱咐他来传话之类的。惹得蓝忘机整个席间都不曾给过江澄好脸,好容易挨到宴席结束,他便横剑挡住江澄去路道“你与魏婴说了什么?” 江澄今日心情不错,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掏出腰带里剩下的信号道“我给了他这个,怎么,你也要吗?” 第255章 立宗 1 想来是江澄照料得十分尽心,何素形容比起在兰陵城外炼尸场初见那时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是凶尸灰白的脸色,瞳仁那里却多了些神采。不过总归是心智神识都受了损伤,魏无羡冲他一揖他也丝毫不觉,云荷露替父亲回礼谢了,垂首问道“魏公子,此话我本不该问,只是眼看家父形容日益枯槁,我……” 魏无羡已然明白,也不难为她当真问出来,沉声答道“令尊本该早就灰飞烟灭的,只是心头一股执念支撑他到今日,我家思追问灵的时候,他也只重复一句话就是回亭山,你可想过他回亭山是要做什么?” 云荷露心头一跳,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他回亭山是……是……” 魏无羡点头默认,温声道“自然是去找你,他并没有死后的记忆,那日在炼尸场,你们全家惨遭屠戮,唯独少了你,他死时的最后一刻都在惦记你去了哪里,是侥幸活着还是死了……” 云荷露早哭成了泪人,哽咽道“可我曾托思追小公子告知于他,我还活着……” 第407章 “云姑娘……”魏无羡温声唤她道“凶尸之所以是凶尸,尤其是令尊这样的凶尸,说到底就是薛洋试炼时的失败品,他们并没有自己的意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过第二次乱葬岗围剿的,但是支撑他的,只有残存的那点执念,而且随着时日流逝,这点执念都会越来越模糊。你心里想着的替他养老送终什么的说白了都是活人的想法,我们以为这是弥补,可对他们来说呢,却是不得已的苦苦煎熬,这么多年他煎熬得很辛苦了。魏某说句不该说的,放下活人的执念,告知他你还活着,圆了他的心愿,叫他好好的去吧,至少还能保留几分魂魄。” 云荷露不知哭了多久,云纤纤也含泪安慰不止,唯魏无羡不作声。许是边哭边下定了决心,就在魏无羡喝到第三盏茶的时候,云荷露抬起泪眼道“多谢公子开解,是我浅薄无知,险些误了大事,只是公子可知这世上有谁能告诉家父我还活着……” “你当真想好了?”魏无羡捏着茶杯问道“不畏惧人言?” 云荷露拭了泪,眼中透出些无可奈何的决心道“人言虽可畏,比上亲人的性命却也不值一提,且世间多少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如果顾及他人看法却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岂不是本末倒置。” 魏无羡欣慰一笑,起身道“云姑娘说的有理,是非在己,毁誉由人,顾及他人看法,顾不过来的,不如由着本心,好好活着,莫要辜负对自己好的人……” 云荷露听出他话里意思,垂首不语,魏无羡点到即止,忙岔开话题道“若说这世上与凶尸恶灵打交道最多的人,舍我其谁?” 云纤纤见过他在海上的怂包样子,又错过了他在观音庙封印时的英姿,只当他吹牛,鼻子里哼了一声,深表不信。魏无羡反手将陈情插在腰带里,抬了下巴不服气问她道“小丫头,你不信?我劝你站远些,呆会吓着你!” 云纤纤非但没站远,反而凑上来,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就见魏无羡抽出怀中一张符纸,咬破指尖随便点了两下,极快贴在何素额间,口中又念了一句不知什么咒语,何素便倏然僵直,瞳仁定住,如同散了魂魄。云纤纤才要制止,云荷露一把捂住她嘴,就听魏无羡大喝一声“魂来!” “招魂?”云纤纤瞪大了眼睛,用无声的口型问云荷露。云荷露点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不过也用不着她叮嘱,云纤纤早已看呆了:只见魏无羡一扫往日不正经的形象,阖目沉声道“何素何前辈?幸会……在下魏婴,不才正好知道令爱下落……不错,亭山当年遭祸时,令爱侥幸逃脱,被在下师祖抱山散人所救,改名云荷露,就是这些时日照料您的这位姑娘……师祖已陨身,用不上您的谢仪了……是,令爱前番受伤,被云梦江氏现任家主江澄所救,江宗主嫉恶如仇,他二人又情投意合,您可安心……先前问灵的乃是我家小儿,知晓您夙愿未偿,一心想回亭山?……想来也是如此,令爱很好,您不必太过担心。而且亭山早成了一片废墟,就算是回去了,也没有立足之地,不如留在云梦,全了女儿的孝心?……正是如此,江宗主是我师弟,品行端正,又对令爱一片痴心,是东床不二人选……前辈且慢,虽说您夙愿已了,是该安心去投胎,可云姑娘才与至亲相见,转眼就要分离,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该如何承受得起?……此事前辈不用担心,师祖曾给过我一张固灵符,虽不能叫您起死回生,但可稳住魂魄,坚持三五年不在话下……当然,这由您自己来选,若是不想拖累女儿,现在您就可撒手离去……” 云氏姐妹俩都沉默听着,云纤纤从最初的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越听越心潮难平,最后已然兴奋不已,若不是云荷露拉着,就要冲上去细数自己的崇拜了。云荷露早见识过他的厉害,自然坦然些,但是还是从魏无羡这些话里,听出父亲不愿拖累她的意思,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生怕父亲当真就这样走了。 沉默了半晌,魏无羡似的得了回答,点头笑道“多谢前辈,成全女儿孝心,也成全江澄,多谢……这十几年里的事,说到底就是恩怨是非,您不知道也好,只一件,您的仇人全都伏诛,如今玄门是由蓝氏双璧之一的蓝忘机掌管,海晏河清,安宁祥和,您不必担忧……好,前辈保重。” 说完他便颔首不动,额上冷汗连连,好半晌才抽离出来,冲一脸担忧的云氏姐妹道“云姑娘都听到了吧,不必千里迢迢赶去亭山了,云梦就很好,你若是怕带累江澄,叫他在莲花坞外辟出一块地方来给令尊住,也方便你来回照料。我方才也并没有骗你,依令尊的意思他早打算找不到你便自散魂魄灰飞烟灭,如今有了挂念,他不会再这样想了,固灵符虽只能用一时,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云荷露感激不止,闻言就要拜倒,魏无羡忙虚扶了一下道“不必谢我,我与江澄一同长大,从没见过她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云姑娘方才也说不该本末倒置,那就疏阔一些,莫要叫真心待你的人寒了心才是。” “还有……”魏无羡有心要岔开话题,紧着问道“先前问灵那孩子,是蓝湛从小带着教养大的,我两个都视如亲生,品行修为皆是同辈里的佼佼者,我先前有心叫他承了师祖的衣钵,将云氏发扬光大,只是云姑娘一直卧病无法与你商量,您看……” 云荷露点头应了,拱手道“公子真是要折煞我了,师尊将冰珀交与您,就是传位的心思,在我们心里您早就是云氏的家主了,可我看公子性情云淡风轻,不是贪恋权势的人,才一直没敢多嘴。那位思追小公子不愧是仙督亲传,的确是如今玄门不可多得的贤才,有他掌管云氏,我等服气。” 第408章 见她说的恳切,魏无羡也不避讳,温声笑道“思追的确不错,只是尚且年轻,还需摔打磨练,往后还望二位多指教他些。” 云荷露还待客套,云纤纤早已等不了了,凑上去兴奋问道“这是招魂?这是招魂吧?你居然会用这个?你教教我吧,要不我拜你为师也行。” 一番口无遮拦,惹得魏无羡差点将喝进去的茶喷出来,蹙眉笑道“你师父是我师祖,你又要拜我为师,咱俩这辈分还论得清吗?” “哎呀……”云纤纤丝毫不在意,央求道“我只是记名,算不得师父正经的徒弟,而且,她老人家走的时候不是已经将我们两个逐出师门了吗?我拜你为师,也不算欺师灭祖……” 正被她缠得头晕,忽听门外气呼呼一声“魏婴!”惊得魏无羡跳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安顿她两个道“你们就在此处等着,我叫江澄过来接应,云姑娘,你也不必挂怀,你和江澄的事,有人替你做主……” 门外又一句不紧不慢的“魏婴!”魏无羡不敢再耽搁,开门一脸谄媚道“篮湛,嘻嘻,你来了?走吧,走吧,这里安顿好了,剩下的交给江澄就好……” 还没说完就被来人捉住手腕,看见他手指上残留着的血迹,气得蓝忘机冷声道“你!为何又用招魂?你知不知道……” “哎呀……”魏无羡最是知道怎么对付自家炸了毛的道侣,见躲无可躲,便凑上去揽住他脖颈,笑嘻嘻耍无赖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小心割破的,你说过不许用,我哪里敢不听话……” 一番话说的又娇又糯,惊得云纤纤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刚才招魂时气场全开的那人与他相提并论,呆呆道“师姐,这人,与刚才招魂的,是同一个吗?” 云荷露阻挡不及,一句话早悉数进了蓝忘机耳中,只觉手腕被钳得越来越紧,气得魏无羡一边哄自家生气的道侣,一边骂那不长眼的小丫头“唉蓝湛,你别生气嘛蓝湛……哎呀,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吧……云!纤!纤!你给我等着……” 论力气他多少吃点亏,直到被蓝忘机固在怀里带走还不忘威胁说漏嘴的罪魁祸首。 “哎呀蓝湛,你松松手,我放个信号叫江澄过来接应……” …… “咦?你怎么有云梦的信号?还这么多?哎呀,你放信号就放信号,咬我做什么?” …… “你说句话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吗?” …… “蓝湛,二哥哥,含光君,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好吗?” 哈哈哈,怂! 第256章 立宗 2 魏无羡细细数来,蓝忘机从未对他冷脸这么久过,自清河到姑苏,一路都未与他说过一句话,哪怕自己耍赖撒娇带威胁,他都不为所动。使出浑身解数都哄不好自家道侣,魏无羡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可挣又挣不开钳制,只好蕴了一肚子委屈可怜巴巴道“蓝湛,我饿了……” 蓝忘机虽脸色未有缓解,心里却真怕他挨饿,抬手捏决,降下云头,落在姑苏境内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上。这镇子虽小,却也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貌,一条不宽不窄的河穿镇而过,河岸两边都是粉墙黛瓦的精致房舍,来往的人熙熙攘攘,热闹程度丝毫不让彩衣镇。魏无羡倒也不是胡说八道,他本就逃席出来,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又用了回招魂,耗费不少精力,当真是饿了。自家的白衣仙君虽脸色不好看,却一直拿身体虚挡着路上行人,生怕一个不小心碰上个眼神儿不好的,再冲撞了自家不爱惜自己的祖宗。 “蓝湛,就这家吧……”远远看见一个一人高的酒幌子,魏无羡早已被酒味勾出馋虫,拉着他便往前冲道“你看他家门口还有说书的呢,咱们可以边吃边听。” 果然临河有家极醒目的酒楼,门口有座小戏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听书的人,人群时而哄堂大笑,时而啧啧称奇,很是吸引人。 这样的热闹,怎么能少得了魏无羡?还不等自家道侣说句愿不愿意,早被他拉着进去,扬声问迎上来的小二道“有没有雅间,能安静吃饭又不耽误听书的?” “有有有……”小二见惯了人来人往,早炼成了人精,搭眼一看他二人风度气质就知不是一般人,忙热情点头道“您二位跟我来,二楼靠窗户一间,正在说书的顶上头,听得极清楚,还不吵闹,公子您一定满意。” 果真是间清雅的小隔间,临河开着窗,风景极好,那说书先生的声音又刚好在楼下,还看不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魏无羡满意点头道“嗯,的确很好,去吧,你家的招牌菜上几道,重要的是来坛酒。” 假装看不见自家这位冷面仙君投过来的冷冷的目光,魏无羡忙打发小二去置办了,剩下自己腆了脸凑上去哀苦道“蓝湛,你还在生气啊?你理理我呗……真的不是我故意不听你的,是……是我想替江澄留住云姑娘……” 蓝忘机不为所动,倒是也不拒绝他亲近,魏无羡心里有数,又往前凑凑,几乎将自己送到他怀里,带了些娇俏道“我当真没事,不信你摸摸我腕脉……你不是探了一路吗?是不是没什么问题?你再试试……” 虽没有伸手去揽住他,蓝忘机却极听话的搭上他脉搏,细细诊了半晌,确认的确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端起几上茶杯轻啜不语。 小二虽看出他二人关系不一般,却被蓝忘机的眼神吓得不敢造次,敲门进来放好酒菜便快速走了,还不忘替他们关好雅间的门。 第409章 魏无羡也不是害臊的人,见蓝忘机神色松了早不管不顾挤进他怀里,自己拉过他手臂抱住自己道“蓝湛,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同我说话吗?” 其实若说蓝忘机在生气,不如说他更多的是担忧,招魂这种法术,是不折不扣的诡道之术,是要施术人以血为饲,召唤魂魄以达到阴阳互通的方法。自家这位祖宗,虽在诡道之上称王称霸,可身体的底子在那里放着,虽不至于像刚回来那般孱弱,却也是个多病多灾的,曲大夫以神养灵的法子修习起来又痛苦难熬,全身上下,就这点灵识还算粗壮,实在不能随意消耗。而且何素的事,问灵足以解决,思追不行还有他在,说到底是自家这位,一心要替江晚吟出这个头,这才忘了招魂术的危害,触了他的霉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一路走来一直严密观察魏无羡身体有无异样,方才又正经诊了回脉,确定无异,心道该是前番修习很有效果,如今自家道侣体内灵气与怨气已经可以互不打扰运用自如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自家这位祖宗,虽时时的叫人不放心,可冷了他一路也够了,此时嘟着脸往自己怀里一赖,蓝忘机早心软得什么似的,才要说句软话哄一哄,就听窗下听书的人群一声哄笑,接着传来说书先生浑厚有力的声音道“……江湖传言,冷面仙督蓝忘机甫一撞破魏无羡的女儿身,心头那是又惊又喜,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厉声喝问:妖女,看你还往哪里跑?魏无羡是谁,她可是堂堂的夷陵老祖,掌管魔道千万阴兵,岂能被他轻易喝住,丝毫不惧迎上前去道:仙督这是要除魔卫道?也对,自古正邪两立,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死我活也是必然,不过在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蓝忘机自幼就是神童,怎么会猜不到她要问什么,心头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点头说道:你问……” 楼下讲的虽一听就是民间杜撰来的风流话本,还以讹传讹将魏无羡传成了女子,却当真把楼上二位正主听住了,魏无羡不光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揽住自家道侣脖颈评价一番“我猜啊魏无羡一定是要问:蓝湛,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蓝忘机才要问问为什么,就听楼下说书先生讲道“这魏无羡虽然是魔道祖师,说到底也是个女儿身,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这一刻在心爱的男人面前,也早卸下一直以来坚强伪装,成了普通女子,就见她秀眉一皱,滚下两滴泪来问:倒要请教仙督,这段时日以来的软语温存,朝夕相对,究竟是假还是真?你,接近我是为了除掉魔道,还是……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一字不差,魏无羡得意冲自家道侣挑挑眉,笑嘻嘻道“看吧,这些话本子都一个套路,接下来一定是蓝仙督嘴硬心软,说我对你只是逢场作戏,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然后魏无羡悲痛欲绝,两人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各自伤心离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虽是民间故事,蓝忘机却不喜欢他说的这个结局,递了耳朵仔细听那说书先生说的“……那仙督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啊,数年的朝夕相处,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忘却的?此时见心上人满面泪痕,仙督早已心疼得无以复加,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知我心意,又何苦这样?我从不曾在意过你的身份,只要你情愿放弃魔道,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阿羡,回来吧……” 曾几何时,他两个也是一个满心绝望,一个心痛挽留,那句“回来吧”,蕴了蓝忘机多少难以割舍的心痛。如今苦苦挽留的人回来了,在这般情形下听到这句“回来吧”,生生有种恍如隔世的心悸。 说书先生的故事还在继续,蓝忘机却没什么心情去听了,手臂收了收,箍筋了怀里的人,脸颊贴在他发顶上,没头没脑说了句“甚好。” 每日里的朝夕相对也不是白来的,魏无羡早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嗯,这个结局当真不错,也不知是谁写的话本子,深得我心……”说完又往蓝忘机怀里一拱,委委屈屈道“蓝湛,你不生气了吧?往后我再不敢了,你生气归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那句“回来吧”还涩涩的在心头上没消化掉,失而复得的不易,由不得蓝忘机真的去生气。低头寻到魏无羡沾了酒水的唇,蓝忘机直吻了半晌才不舍放开,柔声道“从未生气,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魏无羡被他吻得心上发腻,黏糊糊凑上来一手勾住他脖颈,一手抽他衣带道“往后我要是再用招魂,一定在你眼皮底下好不好?不过你也是,这一路都不与我说话,害我担惊受怕,你说,是不是,该有些,补偿啊?” 蓝忘机盯了一眼他不安分的手,蕴了些笑问道“哦?如何补偿?” “自然是……”魏无羡眼中笑意盈盈,手上虽未停,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家道侣,笑道“自然是仙督落入我这魔道妖女手中,从此任我采撷……哎呀!” 窗外的说书先生正说到蓝仙督被魏老祖抢回夷陵做了压寨的夫君,每日倍受欺凌的片段。两人虽做着自己的事,耳朵里却也没落下,蓝忘机边听边反客为主将他压在身下道“这一段不好,咱们改改……” 魏无羡也不反抗,笑嘻嘻将落在他脖颈里的蓝忘机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问道“怎么改?” “改成……”蓝忘机笑着低头蹭了蹭他鼻尖,动情吻下去道“改成这样……” 第410章 楼下的故事大概十分精彩,时不时传来人群喝彩声,两位正主却实在没心思再去听了,直到说书先生的主人公不知换了几换,两人方汗津津的罢休。魏无羡没什么力气,赖在蓝忘机身上不起来,躲懒道“蓝湛,这老头子说的故事结局是什么啊?” “不知”蓝忘机扬手替他披了件衣服,温声唤道“起来穿衣,如今天凉了,要冻着了。” 魏无羡懒懒摇头道“才发了汗,不冷。” 由不得他任性,蓝忘机起身替他穿好,柔声道“回去,这一身汗得洗洗才行。” “走不动……”魏无羡耍赖不动道“累得慌。” 也不勉强他,蓝忘机整理好自己衣衫,往矮几上丢一块银钱,抱起魏无羡自窗口而下御剑离去,惊得楼下说书听书的人一片惊呼“这是?神仙?……你们看,那二人着的衣服,一黑一白,不正是仙督和夷陵老祖吗?……胡说八道,那明明是一男一女,夷陵老祖据说可是身长八尺,络腮胡子的莽汉……你才胡说,彩衣镇上去打听打听,那夷陵老祖唇红齿白,眉目娇俏,分明就是娇滴滴的女子……” 不知江澄从云纤纤那里听了什么,第二日就备了两大车东西亲自带着登了云深不知处的门,蓝曦臣还好生惊讶了一番,迎出来道“江宗主,有什么事吩咐弟子过来说一声就行,怎么还劳动您亲自过来?” “哼”江澄虽不是第一次来蓝氏,但之前都是为了公事,这一次却不然,听云纤纤说蓝忘机动了气,一脸不善将魏无羡掳走了,气得他连夜叫人备了东西,亲自送来道“蓝宗主,魏无羡虽然进了你家的门,说到底是我家的人,先前我们有些误会,没有娘家人替他撑腰,如今却不一样了,蓝忘机若敢欺负他,我云梦江氏也不是好惹的!” 白聘婷早吩咐了弟子去通知静室,蓝曦臣听得哭笑不得道“江宗主,您如今才是真的误会了,忘机待阿婴好得天上有地上无,别说欺负,就是重话,也从未说过一句。昨日的事我已知晓,是阿婴不顾忘机叮嘱用了招魂术,此术极其损身,忘机那是担心。” “最好是……”江澄嘴上虽硬气,心里却也明白,以蓝忘机的为人,再加上自家师兄的机智,走到哪里都吃不了亏。许是他们两个昨日一笑泯恩仇,也许是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愧疚,这才寻了这个由头,以娘家人的身份自居,来给自家师兄撑面子“不过既然此术损身,那就请蓝宗主告知魏无羡,往后勿要轻易再用。正好我带了些补品,虽赶不上姑苏的好,却也是我们云梦的一些土产,劳烦您转交给他……” 前去传话的弟子正好回来,手里还捧了个盒子,低头回道“家主,夫人,江宗主,含光君吩咐将这个盒子交给江宗主,说里头是固灵符。” 蓝曦臣点头笑道“既如此便好生交给江宗主。只忘机一个吗,阿婴呢?” 弟子低头回道“魏先生,还未起身。” 三人默了一瞬,江澄率先起身道“还是这般不修边幅……蓝宗主,蓝夫人,既如此,江某便告辞了。” 待弟子们将东西都搬到静室去,魏无羡才懒洋洋起来了,好奇问“咦蓝湛,这不是云梦的甜烧梅?还有绿豆糍粑,哈,还有米酒?你去云梦了?” “江晚吟送来的……”蓝忘机一边替他拿,一边不咸不淡说道“说我若敢欺负你,云梦江氏第一个不同意。” “噗哈哈……”魏无羡险被一口米酒呛住,哈哈笑道“他真是这么说的?哈哈哈,江澄这个臭小子,这么些年了还没个长进。你如何回的?” 蓝忘机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温声道“我并未见他,只将师祖给的固灵符交给他了。” “蓝湛,你……”固灵符是他答应了要给云荷露的,魏无羡倒没想到他这般干脆就给了江澄,还打算自己软磨硬泡要不出来的话就悄悄偷出来呢,心头忽就拢了些甜腻道“你知道了?” “嗯”蓝忘机握了握他手道“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 “含光君……”魏无羡哭笑不得道“你这人,一时冷冷的不肯理我,一时又说这些肉麻话,叫我如何招架得住吗?” 蓝忘机拢了拢他头发道“往后再不会不理你,只一件,你万不可像昨日那般叫我担心。” 魏无羡答应得极快极好“嗯嗯嗯,我保证!哦对了,我昨日还跟云姑娘提过将云氏信物交给思追的事,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咱们思追也大了,该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嗯”蓝忘机点头应道“听你的。” 喜得魏无羡凑上来发腻道“真的?我想求叔父为江澄证婚,云姑娘虽有父亲,却聊胜于无,我想替她操办婚事,也好对师祖有个交代。” “嗯”蓝忘机依旧应得很爽快,魏无羡心头存疑,得寸进尺试探道“我还想去趟云梦,带你一起去。” “好”蓝忘机欣然答应,笑道“你说如何办就如何办……” 这般有求必应,倒惹得魏无羡惴惴:蓝湛这是?与江澄化干戈为玉帛了?什么时候的事? 要去云梦了,记得番外《云梦》篇吗?会穿插一点里面的情节哦 第257章 云梦 1 开宗立派着实是件大事,待他二人要成立新门派,并且传位给思追的消息一传开,第一个表示不同意的就是蓝启仁老先生,趁着蓝忘机去兰室授课的机会,魏无羡便被他老人家吩咐人请到了家庙。 第411章 “魏婴……”听他进来,蓝启仁也不看他,仍旧端坐在蒲团上阖目打坐道“让思追掌管云氏,是不是你的主意?” 魏无羡默默行了个礼,应声道“是……” “胡闹!”不等他解释蓝启仁便骤然睁眼,气道“思追尚幼,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重担?且云氏虽有抱山散人这样的前辈珠玉在前,说到底在玄门之中并无根基,就靠你两个人的名声撑着,岂不是浮寄孤悬,时时有倾覆之险?” 这老头虽然古板严肃些,心里倒是很为他们着想,魏无羡恭敬听着,半晌才佯作为难道“叔父担忧也是应该,起先我也是不同意的,只是拗不过蓝湛,非说孩子大了,不该拘在身边束手束脚的管着,不然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毫不犹豫推脱给蓝忘机,魏无羡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蓝启仁,有些不可置信道“竟是忘机的主意?” “没错!”魏无羡十分诚恳道“蓝湛说了,我们那个时候虽占了个年少成名的虚名,说到底还是形势所迫,如今的孩子都活在太平盛世里,本就没多少机会历练,若还一味的缩在家里,只怕难以出头,还是该丢到外头去摔打摔打。” 虽借了自家道侣的名头,可这番话却实实在在是他自己要说的,反正外人眼里他两个早亲密如同一人,是谁说的也没那么重要了。不过蓝启仁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闻是蓝忘机的主意,半晌不语,好一会才捻须点头道“话虽如此,也该一步一步来,你可先叫他在你手下打些根基,待他实力修为都能独当一面了再说继位的事。” 大抵做长辈的都是这样的想法,先前蓝忘机也是这样打算,魏无羡很是好言相劝了一番才给劝过来,自家道侣自然怎么都好说,对付蓝启仁却不能这样,魏无羡深知这位老先生的命门,故作痛心疾首道“还是叔父考虑的周全,就该这么办,我回去就跟蓝湛说,这云氏的开宗之主怎么能叫一个小孩子来做呢?再怎么算也得轮到我身上,而且我一直觉得仙门中风气太过沉闷,待我做了云氏的家主,就多收些性情欢脱的弟子,传授我积累多年的修习法门,定然……” “住口!”不及说完便被打断,蓝启仁许是在脑中想了想云氏一整个门派都是魏无羡这样的货色该有多糟糕,立时便觉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思追似乎更靠谱,摇头否了自己的想法,蹙眉道“先前既是忘机的决定,那就如此办吧,思追到底经历的事情少,你两个多帮衬着。” 明明就是魏无羡想要的结果,被老先生一脸嫌弃的说出来,还是惹得魏无羡哭笑不得,厚着脸皮又补了一句道“啊?叔父,您这是又不愿我做云氏的家主了?我想试试,我还没做过家主呢……” 蓝启仁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想说德不配位之类的话,不过蓝家人与生俱来的好涵养还是叫蓝启仁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说法“忘机平时忙于公务,你也该帮着些,实在帮不上,带着孩子们多出去夜猎也好……” 说到底就是嫌自己不干正事呗,魏无羡也不在意,这段时日他早学会了如何在这老头子跟前卖乖,忙点头应了,答应的十分乖巧道“是是是,叔父说的极是,就算我和蓝湛顾不到,还有您在呢,有您时时提点着,思追就算年幼,也出不了大错。” 几句话哄得老头子没了脾气,趁蓝启仁心情不错,魏无羡忙趁热打铁道“对了叔父,后日是江澄与我师祖抱山散人的关门弟子云姑娘大喜的日子,他两个都没有至亲在世,放眼如今玄门众家,也只有您堪称德高望重,能否给我个薄面,给他两个做个证婚人?” 蓝启仁看他一眼,叹道“我与枫眠兄有同窗之谊,他的独子成婚,是该前去恭贺。至于证婚,是不是太过越俎代庖了?江氏不同聂氏,与我们没有儿女亲家的……” “以后便有了……”魏无羡忙借坡下驴道“我先代江澄谢谢叔父,往后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直到被蓝忘机接回静室,魏无羡还一脸沾沾自喜笑与他说起这件事道“蓝湛,叔父跟前我可把所有事都推到你身上了,你可不能说漏了,叫他老人家察觉。” “嗯”蓝忘机点头,丝毫不在意,递给他一个木匣道“这份贺礼,如何?” 魏无羡看了一眼便没憋住,哈哈笑道“蓝湛,你也太……” “明日便过去,”蓝忘机收好木匣,握了他手道“陪你逛一逛云梦。” “真的?”魏无羡几乎要惊喜的喊出来,云梦如同他的根,哪怕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回去,那片遮天莲叶还是会时时出现在梦里,魂牵梦萦。以前顾及自家道侣与江澄的关系,哪怕只是偷偷去看一眼魏无羡也不曾去过,如今却被他堂而皇之说出来,怎么能不高兴?反手握回去,魏无羡几乎扑进蓝忘机怀里,哑了嗓子道“蓝湛,你真好……” “嗯”蓝忘机轻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喜欢去哪些地方可以开始想了。” 蓝忘机大概不知道,只要是与他在一起,去哪里魏无羡都是开心的,只是云梦,会更加开心罢了。心头甜丝丝的不肯放手,魏无羡黏在他身上道“明日我要御剑去,我如今灵力大涨,足以御剑到云梦走个来回了。” 不过说是一起去,魏无羡只管一路吃吃逛逛,待蓝忘机交代好弟子们将要送的礼先行送到莲花坞去的时候,魏无羡已经与码头上一群小童嘻嘻哈哈玩成一片,此时正以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做赌注,在那里比赛踢毽子 第412章 “一千三百六十九、一千三百七十、一千三百七十一……” 魏无羡丝毫不觉他与这些小童有什么年龄上的差距,哈哈笑着,一下一下抬着腿,彩色的毽子在他足间翻飞, 冲天而起, 又稳稳落下,再飞得更高,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着它, 使得它不会被踢飞出去。 同时也有一根无形的线, 紧紧牵着一旁众多小童的目光,懵懂的孩子们仿佛已经看呆了,全都惊讶张着嘴,由他乱七八糟的数。 许是不愿打断这副场景,蓝忘机远远站住,只蕴着笑看自家道侣如同孩子一般笑得灿若云霞,然后他就听到魏无羡道:“一千三百七十二、一千三百八十一……” 蓝忘机:“……” 在一众小童憧憬的目光中,魏无羡便这般公然使诈。而这过于庞大的数字已经让吸着鼻涕的小童们失去了判断能力, 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不对。蓝忘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魏无羡从七十二跳到八十一, 再从八十一跳到九十,正准备进入下一步飞跃时, 魏无羡刚好瞅见他, 目光一亮, 似乎要开口叫他, 一个劲儿没使准, 那只鲜艳夺目的毽子飞过头顶, 往身后落去。 瞥见要失了毽子,魏无羡忙向后一踢, 足跟救起它。这最后一记踢得最高, 伴随着响亮的一声“一千六百!”引得一旁的小童们阵阵惊呼, 铆起劲儿来拼命拍掌。 大局已定,一个小女童惊呼道“一千六百!大哥哥赢了, 你们输了!” 魏无羡毫不羞愧,安然受之,脸上得意神色,比上十多年前射箭赢了那次也不遑多让。蓝忘机也十分捧场的举起手,“啪、啪、啪”地拍了几下。 不过总有明白的,一名稍大些的男童咬着手指,眉头皱成了疙瘩,歪着脑袋道“我觉得……不对。” 魏无羡不为所动,将厚脸皮坚持到底,疑问道“哪里不对了?” 男童道“九十后面,怎么就突然成了百?肯定不对。” 一群小童似乎分成了两拨,一拨明显已经完全受到了魏无羡的荼毒,闹哄哄地反驳道“怎么会,你不要输了想赖皮。” 有这样一群小朋友做拥趸,魏无羡理不直气也壮起来,叉了手理论道:“九十后面怎么就不是百了?你自己数数,九后面是什么?” 男童大概也是个认真孩子,扳着自己手指费劲地数了半天,尤是不可置信道“……七、八、九、十……十?” 魏无羡立刻误人子弟道“你看,九后面是十,那九十后面,肯定是一百啊。” 男童半信半疑,蹙眉想了半天,道“……是吗?不是吧??” 魏无羡看到自家道侣嘴角的笑,非要拉他做一回误人子弟的事,对那男童道:“怎么不是?不信我们随便找个过路的人问问。” 说完便佯作四下环顾一圈,看着蓝忘机一拍大腿道“哎呀找到了。这位看起来十分可靠的公子,请留步!” 蓝忘机十分坦然留步了,温声问了句“何事。” 魏无羡笑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公子一个问题?” 蓝忘机面不改色道“请说” 心里早就有数了,魏无羡笑问道“请问,九十后面是几?” 蓝忘机十分认真道“一百。” 憋住笑,魏无羡拱手,彬彬有礼道“有劳。” 蓝忘机颔首回礼“不客气。” 魏无羡笑眯眯点头,转身对那男童道:“你看。” 那男童本不大信满面坏笑的魏无羡,但一看蓝忘机,这位公子周身素衣若雪,佩剑坠玉,面容俊美不似真人,恍若仙神,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畏之意,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立刻被说服了,嗫嚅道:“原来是这样数的吗……” 众童叽叽喳喳道:“一千六百对三百,是你输了!” 男童不服气道:“输了就输了。”说着把手里的一串又大又红冰糖葫芦冲魏无羡一递,大声道,“你赢了!喏,给你!” 叼着坑蒙拐骗来的冰糖葫芦,魏无羡吃得十分欢脱道“含光君,你好给我面子啊。” 蓝忘机这才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久等了。” 魏无羡嘴里还叼着一只山楂,含含糊糊摇头道“不久,不久,你才离开多大会儿。那毽子我也就踢了三百多下吧……” 蓝忘机促狭道:“一千六百下” 魏无羡哈哈笑出了声,又啊呜张嘴咬下一颗山楂。蓝忘机还待说话,忽然唇上一凉,舌间一甜,却是魏无羡把那串冰糖葫芦塞到他嘴里了。 看他表情有些不对,魏无羡咽了自己口中的山楂,挑眉问道:“你吃甜的吗?” 自打有了身边这位祖宗,什么家规都抛在脑后,别说在路上吃东西,就是在床上吃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糖葫芦这种小孩子的吃食,实在没在蓝忘机认知里,一时叼着那串冰糖葫芦,既不咽,也舍不得吐,竟就这样定住了。 以为他不喜欢,魏无羡忙道“你不吃,那就给我。”抓着糖葫芦的细杆想拿回来,试了几次,却抽不回来,想是蓝忘机用牙齿咬住了。极少见自家仙君有这童趣的一面,惹得魏无羡一阵好笑,打趣道“你这到底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蓝忘机咬了一颗山楂,也学他含在嘴里,鼓鼓囊囊说了句“吃!” 抽回糖葫芦,魏无羡也咬了一口,与他对着笑道:“这就对了,想吃就说嘛。你这人真是从小就是这样,想要什么,憋在心里,偏偏不说。” 第413章 后面穿插了番外《云梦》里的内容,再说“这分明就是原著”“也有脸说这是你自己写的”的杠精,我替你排雷,可以退下了。 衍生就是原故事的基础上做延伸,回云梦就得这么甜! 第258章 云梦 2 魏无羡这个人从小逛街便贪玩,跑得快,且什么都想要。看到个小玩意儿,他必要捏捏看,闻到路边飘来香滋滋的烟味,他也必要弄一点来尝。 蓝忘机在他的怂恿下也试了一些以前绝不会碰的小食,魏无羡每次看他吃完,都要问:“怎么样?怎么样?”蓝忘机有时回答“尚可”,有时回答“很好”,更多的时候回答的是“奇怪”。每当这时,魏无羡就会大笑着抢回来,不给他尝了。 本来是要找个地方用午饭的,可魏无羡一路从西吃到东,塞了满肚子,到最后走路都懒懒的,两人便找了间干净体面的汤馆,坐下来喝汤。 本来魏无羡是拿筷子夹着萝卜片边吃边玩儿,等他们点的莲藕排骨汤,见蓝忘机起身,奇道“嗯?蓝湛,你干什么去?” “你在此稍候,我立刻便回。”蓝忘机安顿了一声便拐进了汤馆后堂,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离了一会儿,果然回来了。刚好莲藕排骨汤也端上来了,魏无羡喝了一口,等伙计走了,悄悄对蓝忘机道“……不好喝。” 蓝忘机舀了一小勺,浅尝一口,没觉得不好,便认真问道“不好在何处?” 魏无羡勺子在碗里搅了搅,作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道“藕不能选硬的,粉一点好。这家放料不够大胆,熬得太浅也没入味。反正没我师姐熬的好喝。” 他这个人,虽不会做,却爱吃,门门道道很是会说,依着自己的想法胡说八道了几句,本以为蓝忘机最多“嗯”几声,谁知他非但听得认真,而且还认真发问“如何选料为对?如何方能入味?” 魏无羡终于觉察了什么,丢了勺子奇道“含光君,你不是想给我做莲藕排骨汤吧?刚才你是去观摩过程了吗?” 蓝忘机尚未答话,他已经笑嘻嘻鄙夷不止道“哈哈含光君,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们家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派,还有从小吃那种玩意儿养大的口味,你做出来的东西,肯定看都不能看。” 蓝忘机又喝了一口汤,不置可否。魏无羡正等着他接茬儿呢,谁知他竟是稳如泰山,迟迟不接,终于等不及了。 魏无羡觍着脸道“蓝湛,你刚才是不是真要给我做饭吃的意思啊?” 蓝忘机竟是很沉得住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魏无羡心里已经有些判断,见他不答,有点着急,一下子站起来,双手撑在桌角上,居高临下道“啊呀,你嗯一声啊。” 蓝忘机果然“嗯”了一声 应了心头想法,魏无羡几乎要惊得跳起来,着急问道:“所以到底是不是?好蓝湛,我刚才说的都是逗你玩儿的,你真要给我做饭,哪怕是把锅底烧穿了只剩个坑,我也敢把锅子吃了给你看。” 蓝忘机心道也不知是谁把锅底烧穿了只剩个坑,弃了汤,慢吞吞道“不至于。” 魏无羡简直就差跳到他身上求他了“所以你还做不做?做啊,做啊,含光君,我吃!” 蓝忘机不动声色扶稳了他的腰,无奈浅笑道“仪态。” “啊……啊……”魏无羡却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只管凑上去缠问道“你做吧蓝湛,你做什么我都吃……” 蓝忘机给他缠得终于稳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道“已经做过了。” “啊?”魏无羡一怔,不可置信道“已经做过了?什么时候?做的什么?我怎么不记得?” 蓝忘机按他坐下,温声道“家宴。” “……”魏无羡哪里坐得住,又一下子弹起来,惊讶道“那天晚上?我以为你是从彩衣镇那家湘菜馆里买的那一桌,是你亲手做的?”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深觉不能简简单单用震惊来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这是谁?冷面仙君蓝忘机,冰清玉洁含光君,莫说做饭,就是吃饭也都拢着一股仙气,怎么可能? 虽做此想,却知道自家道侣从不说谎,忙又问道:“那是你做的?!你洗菜切菜?!你放油下锅?!你配佐料?!” “……嗯” “你……你……” 魏无羡越说越激动,震惊到无以复加,终于体会到用语言无法表达是种什么感觉,干脆放弃了,一手猛得抓过蓝忘机衣领,一手捞过他脖子,拉到跟前猛地亲了一下。 幸好两人向来都拣最不起眼最幽静的地方,靠墙而坐。蓝忘机搂着他就势一转,如此,从外人看,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魏无羡环在他脖子上的一条手臂。 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蓝忘机轻声警告道“魏婴!” 瞧他脸不红气不喘的,似乎平静得很,魏无羡却不信,伸手摸了一把他身上,果然触手滚烫。深觉自己走了大运居然能捡到蓝忘机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做道侣,魏无羡心满意足贴进他怀里,窃笑不已道“这不在你腿上吗,还喊什么?” 生生被他噎住,蓝忘机点头将他抱紧,也不说话,就这样黏腻了半晌,魏无羡才从震惊欣喜中抽离出来,严肃地道:“对不起,我刚才是太高兴了。蓝湛,你怎么能干什么都这么厉害?连做饭都这么厉害!” 他夸得诚挚无比,蓝忘机从小到大听过无数赞誉,无数溢美之词,但从没有哪句能让他像现在这样,要如此辛苦地压抑嘴角上扬的趋势,在他面前向来从不用隐匿自己,蓝忘机笑笑,淡然道“无甚艰难。” 第414章 魏无羡立刻便觉他谦虚了,摇头道“不!很艰难,你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进厨房被人轰出来多少次。” “见识过了”蓝忘机依旧含笑,想起云深不知处那可怜的厨房,刮了刮他鼻子道“是该轰出来的。” 魏无羡也想起那次,笑道“就那一次。我只是忘了加水,谁知道锅里就着火了,还把厨房给炸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真的就一次。” 蓝忘机不置可否,但似乎微微挑了一下眉。魏无羡假装没注意到他这细微的表情,忽的想起一事,懊悔地摔手道“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是你做的?傻了我,那天晚上的饭菜都没动几口。” 蓝忘机道“无事。回去再做。” 魏无羡磨了他这许久,就为这一句,登时眉飞色舞,连那汤也不觉得难喝了。 出了馆子,便正赶上午后的热闹,二人逛了一会儿,前方喧嚣声起,许多人绕着一片摆满小物件的地方,正挨个挨个往地上丢一只只小圈子。 魏无羡眼神亮起,笑道“这个好。”拉了蓝忘机,从一旁的摊主手里接过三个圈子,道“蓝湛,你玩儿过丢圈子没有?” 蓝忘机摇摇头,魏无羡道“这都没玩儿过。我告诉你,很简单的,你拿着这个圈子,退开一段距离,套地上的东西,套中了就是你的。” 蓝忘机很会抓重点,重复道“套中了就是我的?” 魏无羡没听出他言外之意,点头道“就是这样。你想要哪个?你要哪个我给你套哪个。” 蓝忘机心思不在这些小玩意儿上,温声道“随意。” “嗯?”魏无羡手肘搭在他肩头,拽了一下他的抹额尾巴,不满道“含光君,你这样敷衍我,有点不给面子哈。” 对上他亮晶晶的眼,蓝忘机一脸认真地道“你套中什么,我要什么。” 魏无羡一怔,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人,大庭广众的,怎么这样?” 蓝忘机不解“怎样?” 魏无羡蹙眉,嘟了脸,很是有些挫败道“你撩我。” 蓝忘机神色淡定道“没有。” 深知不动声色这方面自己不是他对手,魏无羡干脆耍赖,拿了圈子道“你有!好吧,那我给你套……那个,就那个吧!” 他指的是一只摆得远远的瓷器大白龟,说着,便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丈之外。这距离,比上先前的客人足足远了一倍,摊主忙唤他道“公子,可以了,可以了!” 魏无羡却摇头道“嗯~不可以,不可以。” 摊主嚷道“公子,你站太远了,这样你丢不中的,到时候不要赖我讹钱啊!” 魏无羡十分坦然道“我不站远点,你当心到时候血本无归啊!” 众人哄笑,都道“这位公子很有自信哪!” 小小把戏,看似简单,但地上每件物什之间都有一段距离,其中力道的控制,对常人不可谓不难。但对修行之人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不退远点,那还有什么趣味?魏无羡退了老远,还特地转了个身背对那摊,旁人哄笑更甚。谁知下一刻,魏无羡掂了掂那圈子,反手一扔,圈子便轻轻松松地落在了那瓷龟的背壳上,刚好套住了它的头。 摊主与众人皆是咋舌,魏无羡回头一看,展颜一笑,对蓝忘机扬了扬手上剩下的两个圈子,笑问道“蓝湛,要不要试试?” “好。”蓝忘机点头应了,走到魏无羡身边,认真问了句“你要什么?” 街边小本生意,不会有什么上品好物,皆是做工凑合、远看不错的小玩意儿,方才魏无羡套的那只大瓷龟已经算是里面最好看的一样。魏无羡看了一圈,越看越觉得其实哪个都丑,哪个都不想要,难以抉择。忽然瞥见一只极丑极丑的小毛驴布偶,已经丑到了让人一眼扫过去完全无法忽视的地步,喜道:“那个毛驴布偶不错,像小苹果一样丑,来来来,就那个。” 蓝忘机点了点头,比魏无羡又多退了一丈,也是转身,信手一丢,圈子准确无误地套中了。 众人轰声叫好,拼命拍掌。蓝忘机回头看魏无羡,他哈哈大笑着跳进摊子里,把地上那只小毛驴一把薅了,夹在胳膊底下,拍得最为用力,笑得也最是灿烂道“再来再来!” 蓝忘机手上还有一个圈子,他拿在手里,轻且稳地掂了两下,这一次,半晌才向后一丢,并且立即转身查看。果然四周一片“哎哟”之声,原来那圈子飞得歪得厉害,竟是连地摊的边都没摸到,却是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魏无羡身上,把他给套住了。 魏无羡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俊不禁又不好大笑。众人虽觉可惜,但纷纷开口安慰道:“不错啦!”“是啊,套中好几个了。”“很厉害了!” 摊主十分庆幸地翻了个白眼,松了口气,跳起来竖大拇指“是啊,太了不起了。公子说的真是大实话,再给您多套几个,我就血本无归了!” 魏无羡被自家道侣哄得服服帖帖的,笑着付了钱道“行了,知道你不敢让我们玩儿了,我们也玩儿够了,蓝湛,走吧走吧。” “慢走哎!”摊主忙送客不止,直到两人并肩而行,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才忽然想起来,迭声喊道“第三个圈子!他们没有还给我!!” 魏无羡左手抱龟,右手夹驴,走出一阵了,心里还甜丝丝的压不下去,笑嘻嘻截住自家道侣去路道“蓝湛,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多小心思呢?” 第415章 蓝忘机不答,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沉甸甸的大瓷龟,又掏了帕子擦了擦他玩出的一脸汗,柔声问了句“沉吗?” 魏无羡摇摇头,把圈子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往他头上一套,调皮笑道:“你不要假装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蓝忘机浅笑着默认了,单手托起大瓷龟,问他道“这个,回去后,摆在哪里?” 魏无羡竟是真被他问倒了。这只龟又大又沉,工艺着实不怎么地,长得一颗活活笨死的头,勉强沾个憨态可掬的边。但魏无羡仔细一看,发现工匠十分不用心,一对绿豆眼似乎还点成了斗鸡眼。总而言之,无论怎么看,都和云深不知处格格不入。该摆在哪里,还真是个问题。 认真想了想,魏无羡道“静室?”刚说完,立刻连连摇头,自己否决道“咦,不好,静室里只是适合弹琴焚香,那般檀烟袅袅的清心之所,放这么大一只王八,太难看了。” “只适合弹琴焚香?”蓝忘机看了他一眼,深表怀疑,却又没问出来,端的是一副欲言又止。 魏无羡面不改色道“不对吗?可要是不放静室,放到云深不知处别的地方,一定马上就会被丢出来吧?” 蓝忘机默默点头。憋了半天,魏无羡终归是没好意思说“偷偷放到叔父房里去吧,不要说是我们干的”,一拍大腿,灵机一动道“有了。就放到兰室吧。” 蓝忘机想了想,问“为何是兰室?” 魏无羡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放到兰室,你给思追景仪他们讲学的时候,如果被问起,你可以告诉他们,这只大王八是专门为了纪念当年你斩杀屠戮玄武请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羁匠师亲手定制的。它隐含着极大极深远的意义,旨在激励你姑苏蓝氏的子弟瞻仰前辈英姿,奋发向上。虽然屠戮玄武没了,但后面一定还有杀戮朱雀、暴戮白虎、血戮青龙之类的在等着他们,一定要做出一番超越前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如何?” 半晌,蓝忘机竟有些无言以对道“很好。” 于是,过了数日,蓝思追、蓝景仪等人在接受含光君指导时,一抬头,就会看到一只工艺粗糙、目光呆滞的大瓷龟趴在蓝忘机身后的书案上。而出于某种莫名的震慑,竟也无一人敢问为何它会出现在那里。此为后话不提…… 将几件战利品收入乾坤袖,二人功成身退。来之前,魏无羡对蓝忘机吹了许久云梦百里莲湖碧连天的美景,自然要拖着他去游湖。他倒是想弄一条画舫来骄奢淫逸一把,可找了半天,湖边只拴着一只极小的木舟,泊在水面,一副仿佛来个人轻轻踩一脚就会沉下水里的弱柳扶风样,塞两个大男人似乎有点勉强,可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船虽破了些,魏无羡却很是知足道“你坐这头,我坐那头,坐稳了可别乱晃,一个不小心,船就翻了。” 蓝忘机道“无事,落水我救你。”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会游水似的。”魏无羡一笑,扯过船桨,笑嘻嘻献宝一般划起来道“蓝湛,今天就带你感受一番,什么叫青河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小船擦着硕大肥美的荷花驶过,朵朵都是饱满的粉色。才划了几下,这差事就被他丢给了船头上贴着的纸片人,魏无羡悠闲躺在船上,枕着手臂,还叼了根草叶,妥妥一副大爷样。因为船实在太小了,他两条腿几乎就搁在蓝忘机身上了。对此种肆无忌惮又毫无礼仪的举止,蓝忘机似乎早习以为常,不仅没说什么,还折了片大荷叶,替他遮着太阳。 魏无羡坦然享受着自家道侣的照料,眯着眼睛道:“这是荷花开的季节。可惜莲蓬还没熟,不然就可以再带你去摘莲蓬了。” 蓝忘机自然而然接话道“还可以再来。” “是!还可以再来。”魏无羡心头感慨万千:数月前,他们在江家祠堂大打出手的时候他还想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踏入云梦半步,自家道侣也与江澄相看两生厌,没想到才几个月,他们就可以这般相伴游湖,还能坦然说出以后再来这样的话。 傻笑了一阵,魏无羡有心岔开话题道“以前这一带有个种莲蓬的老头儿,现在好像没了。” 蓝忘机点头道“嗯。” 魏无羡没觉出有什么不对,自顾自道:“我小时候他就很老了,如今都过去十几年了,要是还没去世,怕是也老得走不动路出不了船了。” “蓝湛,你知道吗?”他转过脸,笑对蓝忘机道“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我怂恿你去莲花坞玩儿,就特别想叫你跟我一起到他那里偷莲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他蓝忘机总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认真问道“哦?为什么?” 魏无羡对他眨了一下左眼,笑嘻嘻地道“因为那老头儿竹篙打人的功夫厉害得很,打到人身上,比你家的戒尺疼多了。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把蓝湛骗过来,让他也挨这么几下。” 似是想起他当年的“光辉事迹”,蓝忘机微微一笑,时至傍晚,一湖落日余晖,都化在他这一笑之中。刹那间,魏无羡生出一阵目眩神晕之感,不由自主的,那笑意也漾到他脸上来了,笑嘻嘻凑过去,魏无羡道:“好吧,我承认……”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水花溅起数尺高,一阵天旋地转,小船不堪重负,翻了。 两人都精于水性,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魏无羡钻出水面,抹了把脸,好笑道“才说过坐稳了别乱晃,一不小心船会翻的!” 第416章 蓝忘机游了过来,魏无羡看他落水还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笑得险些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凑过去道“到底是谁先靠过去的啊?搞成这样!” 蓝忘机自水里揽过他腰,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我。” 魏无羡自然而然贴过去,环住他脖颈道道“好吧,也可能是我!” 两人在水中笑着贴近对方,也不急着上船,你吻我一下,我回你一下,似是重复某种意义重大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玩够了,魏无羡才举起手,接着刚才的说下去,笑道“好吧蓝湛,我承认,我刚才胡说八道的。那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跟你一起玩儿罢了。” 蓝忘机不语,在他腰后一托,魏无羡重新上了船,回头递出一手去抓他,道“所以,你也老实交代吧蓝湛。” 蓝忘机也上了船,将一截打湿了的红绳拿出来,拉过他身体背对自己道“交代什么?” 魏无羡安然享受自家道侣替自己束发,甜丝丝道“交代你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啊……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候每次都冷酷无比地拒绝我,真的让我很没面子。” 蓝忘机束发束得极是熟练,还不忘在他露着的后脖颈上轻吻一口,含笑道“你现在可以试试,看我有什么事会拒绝你。” 冷不防的一句直击入心,魏无羡噎了一下,蓝忘机却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完全没体会到自己说了什么。魏无羡扶额道“你……含光君,商量一下,说情话之前麻烦先打个招呼,不然我招架不住。” 蓝忘机颌首,道“好。” 魏无羡笑着靠他怀里,十分心满意足道:“蓝湛,你这个人呀!” 第259章 莲花坞 1 莲花坞靠内堂回廊最东面那间厢房今儿已经是第三回打扫了,江澄一边忙着明日的婚宴,一边犹在不厌其烦吩咐人将那间房收拾妥帖。 “舅舅!”金凌早两天就告了假前来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给他去做,正折了张大荷叶遮着阳躺在回廊上“监督”下人们干活,听江澄又来了,不禁蹙眉嚷嚷道“不就是大舅舅回来嘛,住不住在莲花坞还不一定呢,您这是已经叫人打扫了多少次了?” 江澄就算忙得焦头烂额也不忍使唤他去做什么,不过见他这副纨绔子弟的做派还是被气得扑哧一笑,恶狠狠吓唬他道“小兔崽子,你懂什么?” “是是是……”金凌存了心要打趣他,笑嘻嘻道“是我不懂,我猜啊,您要是看见他一定会说:魏无羡,你爱住不住!含光君肯定得陪着来,哪能受您这份气,肯定就不住了,您自己说说,扫那么干净有什么用?” 正正说在江澄心里,气得他抬手扭了这没大没小的浑小子的耳朵道“你这兔崽子当真是胆子大了,连舅舅的玩笑也敢开?快滚起来,蓝家的几个孩子还有欧阳家的小公子来了,这会正在前厅用茶,你若是无事就去替我招呼着,别没事琢磨这些。” 本也无聊得紧,还不待他说完,金凌已跳起来,笑着往外跑出去道“思追景仪他们来了?行了,交给我您就放心吧舅舅……” 正好今日蓝忘机和魏无羡也要来,两人干脆给学里放了假,子真思追景仪几个孩子便凑了一处,也来莲花坞趁热闹,顺道替他们蓝先生和魏前辈送贺礼。 几个小的在一处玩闹惯了,在莲花坞金凌又是半个主人,加上确实没有什么正事要他们去做,四个人便两两一船,各自划了叶小舟,下湖去摘菱角。 “哎,我说你们……”金凌水性好,又熟悉地形,自告奋勇要与思追同一条船,此时已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兴冲冲撑船道“你们虽来的时间不对,莲蓬没了,菱角却正是成熟的时候,别看那东西长得不好看,这个时候正是甘甜脆嫩,左右咱们也没什么事,就划远一些,去大湖里摘,那里的又大又甜。” 思追晕船的毛病虽有些改善,却也不敢像他们几个那样立在船头,端端正正坐在船弦上颔首道“有劳金宗主。” “蓝思追……”金凌不满道“你这个人真是把你家蓝老先生的古板学了个透,咱们都这么熟了,还金宗主金宗主的,待你过些日子做了云氏的家主,我们是不是也得时时处处喊你蓝宗主啊?” “我……”思追这几日被这事闹得诚惶诚恐,被金凌一下子说出来,正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去回,景仪远远听见,忙笑着嚷嚷道“金凌,你急什么,哈哈,等我们思追做了云氏的家主,有你叫蓝宗主的时候。” “叫就叫”金凌也不推辞,笑着拿船桨故意扬了水花泼他二人道“你以为我不好意思叫啊,不就是蓝,宗主吗?” 景仪和子真被泼了一脸水,都是爱玩闹的孩子,哪里肯饶,两人齐动,不停往这边泼水过来道“好啊,金宗主,你那船上就你一个能动的,还敢挑衅呢?哈哈哈……” 三个人好歹也是玄门中有些头脸的年轻家主和世家公子,此时却嘻嘻哈哈笑着互相泼水玩儿,看得思追不停叹气又不敢放开抓着船帮的手。金凌早被他两个泼的湿透了,回身看见思追,忙举了桨休战道“停停停……别闹了,思追,你没事吧?” 他三个戏水玩闹,船随着东摇西晃,早将思追晃得晕了,又不好扫了他们的兴致,脸色苍白忍着呕意道“没,没事,不晃就,就不会晕了……走吧,不是还要去摘菱角吗?” 第417章 子真眼尖,远眺了一眼道“金凌,前面就是你说的大湖了吧?一眼望过去都是绿色,若不是在水里,真像一大片草坡……” 金凌也远远望了一眼,应声道“什么草坡?那就是满湖的菱角……走吧,不闹了,划船过去,我撑船很稳的,思追,你不会再晕了吧?” 思追也没什么力气与他道谢,只颔首一笑,几个人撑了船,很快就划到那片绿意中,景仪还不忘折了片荷叶给他道“思追,你呆在船上等着,日头还有些大,遮着些。” 三个人水性都不错,船上不觉得,下了水一个个都成了滑脱的鱼,围着船欢畅游了好几个来回才冒出头来,金凌还不知从哪里捉了条鱼,笑嘻嘻丢在船仓里道“这个时候的鱼也最是肥美,咱们多捉几条,晚些自己烤鱼吃吧?” “好啊,好啊……”子真也是个爱玩的,忙笑嘻嘻应道“我最会烤鱼了,以前在巴陵,就时常出去打野味吃,今日谁也别跟我抢啊,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说话间景仪也捉了条鱼上来,抬手丢给思追道“行,那我们就等着吃欧阳公子烤的鱼啦……思追,你好些了吧,实在不行我送你去岸上呆会?” 思追面色和缓了些,摇头笑道“无事,好多了。你们若要做什么也得抓紧些,秋日不同盛夏,一但太阳落了,天就冷下来了,你们衣服都湿着,着了凉可怎么好。” 日影西斜,很快就沉了下去,仓里亦堆了好些菱角还有湖鱼,金凌一边拧自己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水,一边提议道“索性咱们将船划到码头那边去,那里有好些摊贩,去买些别的吃食,再买几坛酒,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这里不是云深不知处,没那么多规矩,身边也没有冷面含光君拘着,几个人一拍即合,都声声道好。金凌熟悉,划了船七拐八拐就到了码头,又置办好东西,领着他们往码头西边一片高大的树林里去道“带你们去个地方,被我舅舅圈起来的,他从不许别人来的,他自己也不来。咱们就是在那里喝到天亮,也没人来打扰。” 日头落尽,天色早暗下来,这地方有树影遮着,更显得黑黢黢的没有一丝亮光,几个人也忘了提盏灯,只得摸黑往前,他们三个还好,子真有些胆小,紧跟着思追道“金凌,你不是说这是江宗主特意圈起来的地方吗?这样黑,是不是用来关着什么妖兽怪物的猎场啊?” “啊?”金凌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愣,随即笑着打趣他道“子真你莫不是害怕吧?若是害怕,走快些,我牵着你?” 听出他话里的戏谑,子真嘴硬回道“谁,谁怕啦?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们一下。” 也不拆穿,金凌笑着应道“好好好,前面那棵大树,看见了吗?咱们就在那里吧,先生堆火,把衣服都烤一烤,谁冻病了我可不背他回去。” 金凌说的是一棵有些年头的老树,树干很粗,已经干瘪突起,摸上去斑驳不堪,不过长势却仍是很旺,树冠茂密葱郁,将天光遮得严丝合缝,只剩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景仪抬头看了一圈,尤有些疑惑道“这里也没什么特别啊,江宗主为何要圈起来,还不许别人进来?” 思追已很快燃了火堆,金凌凑上去烘烤自己衣服下摆道“谁知道?若不是与我母亲有关,便是与我魏家舅舅有关,我舅舅这些年将自己困在这些陈年旧事里的事还少吗?左不过就是这些人,我也懒得问。” 再不懂规矩也不能像他一样随意评价长辈,几个人忙闭了嘴,景仪哈哈笑着打破尴尬道“子真,你不是说要露一手?呐,鱼在这里,我们可就等着吃了?” 点了火子真自然没那么怕了,烤了烤衣服过来张罗着吃食道“没问题,三位公子,还请稍候片刻。” 仔细算算,这居然是他们几个认识以来第一次趁着星夜,喝酒聊天,云梦的酒虽没有姑苏的醇厚,酒力却丝毫不弱,又没人管着,四个人都喝的有些晕,各自寻了棵树,靠着边喝边聊天。 尤其金凌,许是今日做了回东道,喝得最多最猛,说话都有些大舌头,握了酒坛道“你们知道吗?我,我小时候有一次与我舅舅耍性子,半夜跑出来,就,就爬在我靠的这棵树上……奇怪,那个时候不觉得有这么高,如今怎么,怎么高得有些吓人……” “哈哈……”思追并不常喝酒,今日却也放开了手脚与他们闹,听闻此话,亦笑着抬眼看了眼金凌靠着的树道“金凌,你当年才几岁,少少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你会长大,树自然也会长高,自然,比小时候高了……” 剩下两个也醉意朦胧,阖着眼应道“是啊……”“有理……” 不过思追醉归醉,眼神却不似他们几个一般涣散不明,方才往树上看那一眼,分明看到有人在那里,定睛又细瞧一会,却又不见了,推了推金凌道“金凌,这里不会真是,莲花坞的猎场吧?怎么,好像,有人在那里?” “哪里有人?”金凌满不在乎道“你,你醉了吧蓝思追?没关系,醉了,就是醉了,我不笑话你……” 想来也是自己看错了,思追也学他们毫无形象靠在树上,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道“是啊,我也醉了……金凌,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金凌奇怪看他一眼道“我说不可以,你是不是就不问了?” 思追大概真是醉了,若在平时他当真就不问了,今日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道“啊?那个,我想知道答案……” 第418章 金凌嗤笑一声,将自己靠得更舒服些道“那就问吧,再把您给憋坏了。” 思追举着酒坛遥遥敬了他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口,悠悠问道“你,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金凌一愣,想都不想回答道“我不用想,我舅舅,还有那个舅舅都说过,我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我父亲,也是世界上最疼妻子儿女的父亲,他们如今在一块,一定很幸福。我只要过好我自己,不叫他们担心就好了……” “嗯”思追释然一笑,点头道“一定是的……谢谢你,金凌。”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知道他心里一直为鬼将军穷其道误杀的事抱歉,金凌反过来安慰他道“跟了我魏家舅舅这么久还没学到他身上一星半点的洒脱?前人的恩怨情仇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你也一样,含光君将你养大,他说是你师父,其实与父亲也没什么两样,如今云氏的衣钵也要传给你,他们二位可是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莫要叫他们失望啊。” 终是金凌学到了他外祖一直推崇的游侠性子,思追深感他的豁达洒脱,举坛敬他道“好,做自己该做的事,我记下了,金宗主,你也要做到。” 几个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景仪和子真早依着树睡过去了,金凌也醉得不省人事,只有思追喝得没那么急,但也确确实实是醉了,挣扎着起身唤他们道“金凌……景仪……子真……醒醒,睡在这,要生病的,起来,咱们回去……” 自然是叫不动的,思追才要爬起来去拉,就听有人自方才那棵树上落下来,轻飘飘站在他面前,惊得他酒意都去了三分,忙嚷了一句“含,含光君……魏前辈……” 不知道他两位是什么时候来的,许是来得比他们更早,酒气混沌的脑子容不得思追去想这么多,挣扎起身,才走了两步便脚底一软,直直往前扑在蓝忘机怀里。幸好蓝忘机一手揽着自家道侣,堪堪还剩了一只手去扶他,一把将他拉起来,冷声冷气问道“星夜在外逗留,还偷偷饮酒?” 思追一身的酒气,又全无力气,几乎是靠在他手臂上,此时被抓个正着,无话可辨,只有低头听训。魏无羡却不然,誊了条胳膊扶着思追道“蓝湛,你又来了,这里不是云深不知处,再说,就是偷偷喝了点酒,咱们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不是也偷偷喝过,咱们俩还因为这事被你叔父打过板子呢。没事啊,等他们酒醒了教训两句就行了,不许罚他们听到没有?” “嗯”蓝忘机点头应了,魏无羡将思追交给他,自己过去拍了拍那三个的脸,都没什么反应,无奈挑挑眉道“都醉得一塌糊涂,要不要找个客栈安置了?这样睡一夜,明日定然要着凉。” 他两个本来游完湖,趁着天色早四处乱逛,不知怎么就走到当初魏无羡故意掉下来那棵树下,心有所感才一起上去靠着树枝小憩,哪知就碰见这几个偷偷喝酒的小鬼,若不是见他们醉成这样,他两个也是不打算现身下来的,此时面对四个醉鬼,方有些没早些下来拦着的悔意。 “来吧阿凌……”蓝忘机扶着思追,魏无羡便俯身扶起金凌,将他架在肩上道“舅舅可是第二回伺候你了,可惜你都不省人事……” “舅舅!?”金凌迷迷糊糊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盼得是他,睁眼细瞧,果真是他,有些欣喜若狂般熊抱住魏无羡,撒娇般喃喃道“舅舅……舅舅……” 这种被人依赖的拥抱和被自家道侣抱着的感觉完全不同,就像是小时候自己怕狗死死抱着江叔叔不撒手一样,全然信任那个人才会将自己毫不设防的塞进那个宽大的怀抱里,往事历历,生生催得魏无羡鼻子里酸楚不已,轻轻抚了抚金凌头发道“好孩子,舅舅在呢……” 不知是男人间幼稚的胜负欲,还是单纯喝醉了毫不知情下的行为,金凌这边得了魏无羡回应,得意的四处唤人得瑟道“蓝思追,蓝景仪?子真,你们人呢?看到了吗?我舅舅!” 幸亏那两个早去会了周公,不然四个人嚷在一起还不知要闹到几时,听他得意嚷嚷,思追也有些被酒气熏了脑袋,学他往蓝忘机怀里一趴,嘟囔道“我没有舅舅……可我有,有父亲,含光君把我养大,他就是我父亲……” 金凌大概是在想舅舅和父亲这两个称呼,哪一个更厉害,蹙眉嗯了好一阵才有些泄气道“你赢了,你父亲比我舅舅厉害,我舅舅怕他,怕……” “嗯~不,是你赢了!”大概争输赢这种事,不在真正的输和赢,在谁能赢。思追也不示弱,摇头道“你赢了,你舅舅,我魏前辈,怕,我家,含光君。” …… 这般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他两个居然饶有兴致的听了好几个来回,魏无羡扶着怀里的醉鬼,哭笑不得道“这两个傻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蓝湛,带他们去客栈吧,晚了怕要打烊了……” 哪知蓝忘机嗯字还没出口,金凌便将他牢牢箍住不撒手道“客栈?舅舅,你回家了还住什么客栈?我舅舅将你的房间扫了八百回,地擦得光可鉴人,进去只耗子都能劈叉……他一直等着你呢,你跟我,回莲花坞吧…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是阿婴吧?走,我带你回家……” “魏无羡,你又要上哪去?莲花坞这么大,还不够你闹的?” “羡羡,不论你做什么,师姐都相信你……” 第419章 “跟我回家,好不好?” 往事如同一匣风干了的豆子,一旦有个缺口,便噼里啪啦不管不顾得倾泻而出,一颗一颗砸在心上……单单一句跟我回家,就如同一道闷雷,轰然在魏无羡脑中炸开,将尘封在里面的陈年旧事都翻出来,一件件摆在他眼前。 若不是碰上他们几个,他与蓝忘机只怕就在树上过夜了,魏无羡隐去眼中潮热,笑向蓝忘机道“蓝湛,我走失的够久了,想回家了……” 本来这一次能陪他回来,抱的就是重归于好的心,蓝忘机摸出腰带里最后一个云梦的信号给他,温声道“叫人过来吧,四个人,咱们也拖不回去。” “嗯!” 紫色的九瓣莲在夜空里绽放,似灿烂的云霞,映在魏无羡亮晶晶的眸子里,往日噩梦里有多避之不及,今日就有多向往期待…… 莲花坞,我终是,回来了…… 第260章 莲花坞 2 江澄的人来得极快,像是准备好了要来接他们,倒也能想来,这里到处都是江澄的人,金凌这么晚不回去,总得有人跟着照看。不过金凌这孩子,平日里跟他舅舅一样嘴上不饶人,喝醉了却完全变了样,又撒娇又黏人,抱着魏无羡怎么都不肯撒手,惹得蓝家这位冷面仙君醋意连连,若不是蓝忘机手里还扶着个思追,早冲过来扒拉开这醉成一滩烂泥的熊孩子。 想来金凌是害怕魏无羡不跟他去莲花坞才一直紧抱着不肯撒手,魏无羡纵然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他只好和另一个云梦弟子一左一右将金凌架回去。江澄大概早就得了消息,远远在码头那里等着,见着他们一起回来,也不是很意外,只恶狠狠冲金凌发了回火,左不过再喝成这样丢人现眼就打断他的腿之类的话。 不过魏无羡十分怀疑金凌这浑小子是装的,不仅将他舅舅这些话充耳不闻,还甫一见着江澄,便趁了酒气往怀里一扑,邀功般嚷嚷不止“舅舅,我把大舅舅给你带回来了,你看,如假包换……” 江澄平日里严肃惯了,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心里关切也说不出口,只拿手背试了试金凌额温,蹙眉气道“做了家主的人,就算喝酒也该有个节制,怎么能喝成这样,自己闹就罢了,还带着人家的公子们胡闹!……” 不过金凌半句都没听进去,只一只手抱着他胳膊傻笑,一只手往他怀里摸道“嘿嘿,舅舅,我说过的吧,我要帮你把魏无羡,我大舅舅,给你带回来……咦?钥匙呢?你不是一直随身带着的吗?” “什么钥匙?”江澄面色一红,忙矢口否认道“你这孩子喝醉了怎么这样能闹?快些滚回你房里去休息,这几位公子也得赶紧喝碗醒酒汤才行……” “哈!找到了!”江澄虽否认,却没怎么阻止金凌在他怀里乱摸的手。果然被找到了,金凌兴冲冲将一把磨得锃亮的黄铜钥匙在魏无羡眼前晃了两晃,献宝般得意道“舅舅,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嘘,只告诉你……我舅舅,在东面回廊那里,留了一间房……” “阿凌!”江澄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忙厉喝一声打断他道“你喝醉了!来人,扶小少爷回去休息!” 金凌却似打定了主意不听他的,忙往魏无羡身后一躲,只露个脑袋出来道“舅舅,你不就留了间房给魏家舅舅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莲花坞重建魏无羡是知道的,众人商量大计那次他便粗略看过一眼,别说以前住过的屋子,就是往日里的痕迹也一点都没留下。现在的莲花坞完完全全就是按江澄这个大男人的审美建的,幸亏这次婚宴有眉山的虞夫人帮着操办,不然依江澄的性子,只怕仍是不会装扮打理。不过江澄这次抱了大肆操办的心,虽然明日才是大喜的正日子,今夜已然张灯结彩,四处华灯照得莲花坞亮如白昼。 总归来者是客,也不好一直在门口站着,房间的事,金凌已然借着酒意说出来,江澄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干咳了一声道“先前的屋子都拆了,这是后来新建的……房间多,那个,东面最顶头的厢房就空着,你若没地方去……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好好一句话生生叫他碎成饺子馅儿,魏无羡心知他一向这样口是心非,也不急着拆穿,颔首一笑,一把将金凌从身后拉出来道“阿凌,你的心意舅舅知道,我既然来了,就听你的安稳住下,你快别闹了,去休息吧好吗?” 金凌看看他两个舅舅,又看看一言未发的含光君,没在他们三位脸上看出什么不善的表情来,这才满意点点头,将那钥匙往魏无羡手里一塞,登时酒气上头彻底醉倒在魏无羡怀里。 有了这个借口,江澄忙从他怀里接过金凌,故作镇定道“东边厢房,不用我领你们过去吧?我先带阿凌去醒醒酒……你们几个先送几位小公子下去休息……” 江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果然带走了所有跟着的人,魏无羡只得自己拿了钥匙领着蓝忘机去找。 江澄说的东面厢房,是内堂里主人所居院落里的一间,不与客居在一处,虽处在最东面,又临水而建,却离家主住着的碧波堂最近。 果然整个回廊都细细打扫过,云梦多雨潮湿,铺地的竹材为防腐坏大都浸过桐油,十来年了味道虽散去,地上竹木却被来回行走的人打磨得十分光亮,今日又擦得极干净,有种刻意的隆重感。廊下挂着的是莲花坞统制的荷花样风灯,还有为应景临时挂的红绸彩带,此时都迎着风摇摇曳曳,似在替它们的主人低吟浅唱:欢迎回家…… 第420章 门上挂着的铜锁和钥匙一样,都被磨得锃光瓦亮,仔细看过去,不光锁匙,就连门环也有九成新旧,完全不像十多年没住过人的屋子。 魏无羡了解江澄的脾气,如果不是放在心头时时惦记着的人,他断然不会下这番功夫。 开门进去,屋子果真十分干净,摆设也很简单,只靠窗一张卧榻,卧榻正对着的是一溜齐腰高的矮架,上面零零碎碎摆着不少小玩意儿,都像是云梦特有的。卧榻与矮架中间也只有一张小几,放着茶杯茶壶,还有一坛封泥都未去的酒坛子,上写着“荷风”二字。 自进了莲花坞开始,魏无羡心头就噎噎的不知说什么好,乍一看见这屋子,看见这陈设,终是没忍住心头憋着的那滴泪:“蓝湛,这是,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屋子……我是说,这些陈设,这卧榻,这矮几,都是我以前用过的……你瞧,这里,还有我无聊时候的涂鸦……” 有谁能忍着不去了解心爱之人从前的事?纵然高冷如含光君,看见自家道侣以前用过的东西,也难免心头潮热。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竹制的卧榻隔挡上果然刻画了许多小图,笔触虽有些稚气,却是惟妙惟肖,最惹眼的是两个亲在一处的小人儿,从衣着上看都是男子,还被人调皮的多刻了几刀,痕迹比旁边的都要深一些。 轻轻握住不住摩挲这涂鸦的手,蓝忘机温柔哄道“与我想象中一样。” “嗯?”魏无羡一时没明白,抬头疑惑看他。蓝忘机趁机揩去他眼下挂着的一滴泪,心疼不已道“你的小时候,与我想象中一样,恣意,跳脱,还有……可爱。” 从小到大大概是第一个人用可爱来形容他,魏无羡没忍住,噗哧笑出声“哪里可爱了?蓝湛,你记得吗?你那次喝醉了,非要在人家墙壁上乱写乱画,画的就是这样两个小人儿亲嘴的图,还留下你的大名。” “我画的自然是我和你”一心要让他高兴些,蓝忘机自然接话道“只可惜被人毁去了,好在你这里还有……江晚吟这些年,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这些年,他与江晚吟的龃龉,说到底都跟魏无羡有关,只是江晚吟那个人行事太过没脑子,明明一件好事也能叫他办砸。 不过他这性子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在这件事上江晚吟也算推波助澜了一把,不然就凭这一屋子旧物,魏无羡这样重情义的人也不能完全没有留恋的跟着自己走。 想通了这一层,突然就觉得江晚吟也没有之前那么令人讨厌了,温柔揽过魏无羡肩膀,蓝忘机温声道“你若喜欢,可常回来住。” 听出他话里冰释前嫌的意思,魏无羡顺势靠他怀里,点头道“江澄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里对你好十分,嘴上也只说三分,剩下的全藏着掖着。不过他心眼真的不坏,有时候还有点傻……江叔叔和虞夫人临走前都叮嘱我要看护好江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到,这些年,他一个人撑着莲花坞,还要养大金凌,我一丁点忙都没帮上,实在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蓝忘机紧紧手臂,温声安慰道“故江宗主和夫人,一定看得到。” “嗯”魏无羡吸吸鼻子,点头应道“蓝湛,我们,去给江叔叔和虞夫人,还有我师姐,上柱香吧?” 一直到天亮,江澄都没再出现,只派了他身边常跟着的两个弟子前来照看,许是忙着婚礼的事,魏无羡也没多问,上完香又去看了回喝醉的几个小祖宗,自回房间休息不提。 次日还在梦里,魏无羡便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吵醒,蓝忘机已起身在窗前打坐,秋日里的晨光透过窗拢在他身上,朦朦胧胧极不真切。身下是自小睡着的卧榻,身边是执手一生的爱人,恍如隔世的珍贵生生催得魏无羡吃吃的笑起来。 “醒了?”蓝忘机闻声过来,拢了拢他耳边乱发道“临水而建的屋子都有些冷,要起身的话,得多添件衣裳。” “不冷……”魏无羡顺势枕上他手掌,满足笑道“蓝湛,其实我以前也想过把你拐回莲花坞,拉着你去偷莲蓬捉山鸡,不过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只以为是想和你一块玩。你说我要是早些反应过来,是不是就反过来把你藏到莲花坞做了我的压寨夫君了?” 蓝忘机颔首,笑着凑近他鼻尖道“去哪里都好,只要是你就好。” 大概是习惯了自家道侣这猝不及防的情话,魏无羡脸皮也厚,嬉笑着攀上他脖颈道“是呀,是呀,去哪里都好,若是在云深不知处住得烦了,咱们就来莲花坞,若是在这里也住腻了,就干脆卸了一身担子,漠北草原,南国春色,咱们携手同游,好不好?” “好”蓝忘机应声,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道“都听你的。” 前后照应了,两个人都画过这幼稚的画哎。 第261章 洞房 1 江澄的婚礼依的是云梦旧制,请人算了吉日吉时,时辰一到,一顶百子镂花的八人抬花轿便稳稳当当停在一座高宅门口。魏无羡本来算是江澄那边的人,可云荷露这边又实在没什么亲友助阵,他便携了蓝忘机并思追景仪几个孩子,还有早早过来帮忙的白聘婷,以云氏娘家人的身份在江澄安顿何素的这间宅子送云荷露出嫁。 云荷露一应嫁妆,衣裳铺盖,头面妆奁都是魏无羡置办的,本来江澄要一力操办,但魏无羡记着还抱山的恩情,便拿了银钱央白聘婷帮忙。这位白家大小姐蓝氏家主夫人自小就是福窝窝里长大的,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置办起嫁妆来自然也专挑好的,光是礼箱就摆了一院子。不过这些还在次要,嫁妆里最大个的是张千工拔步床,耗时弥久,描金彩漆,用的是香樟木,辅以朱金雕刻,极尽奢华,十分精致。 第421章 魏无羡颇有些意外,按说这陪嫁拔步床是苏杭一带嫁女儿的习俗,白聘婷是滇东人,并不熟悉,那她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来帮她置办这些,好叫云荷露就算孤零零嫁过去,也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本。 “不用谢”看出他有话要说,白聘婷一边忙着招呼人清点礼箱,一边漫不经心道“就算你不说,云家妹妹这般孤苦无依,我也该出份力帮帮她的。再说,我背后有军师指点,知道怎么操办又实用又应景,你两个就别管了,时辰快到了,准备招待接亲的人吧。” “大嫂……”话音才落,曲南星便紧赶了几步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笑意盈盈的聂宗主。她也是在席间没见着白聘婷,问了蓝曦臣才知道是跟魏无羡他们一起送新娘子出嫁来了,她又是个话多坐不住的,干脆也来凑这个热闹:“大嫂,我也要做云姐姐的娘家人……” 白聘婷本来备好这些东西后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安稳在莲花坞等着开席就行,偏偏她爱操心,生怕漏掉了什么,才又过来张罗一遍。她,加上魏无羡,再加上个爱凑热闹的聂夫人,江澄的婚礼就是想低调也不成了。 云梦的迎亲队伍自古讲究双吹双打,四个八个都行,只要不落单。不过不知江澄那个实心眼儿安排了多少吹打匠人,锣声鼓声大的震得人耳朵都嗡嗡响。 “纤纤!”魏无羡忍着聒噪,扬声唤云纤纤道“出去跟你姐夫说一声,礼乐虽不可少,可这吹打的声音也太大了些……你别看思追他们几个,他们可没你的胆子,快去!” 倒也不是故意要支她走,是云纤纤一直苦着脸围着云荷露不肯挪步,惹得新娘子也恹恹的不好受,干脆放出去干点正事。 “云姑娘……”子真向来也爱凑热闹,他父亲欧阳宗主入了江家的席,他却非要跟着思追他们来充云家的人,也是少年人心性。加上他又一向爱在漂亮女子身上下功夫,此时见着云纤纤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心下不忍,早追出去道“……我陪你去吧?” 江澄今日也悉心打扮过了,身穿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的九瓣莲家徽,腰系金丝滚边玉带,衬得他贵气天成。再配上他那张浓眉大眼的脸,如果忽略那张气人的嘴,也端的是英俊潇洒,成熟稳重。 “纤纤”见云纤纤出来,江澄自然而然扬手示意吹打班小些声音,按捺着激动问她道“里头可准备好了吗?” “……”云纤纤摇头,半晌才猛然抬头,一改她往日泼辣劲,嗫嚅道“……那个,姐,姐夫……我师姐有多不容易你也一路看过来了,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她,多的话我不说,只希望你能好好对她。她虽没什么有头有脸的家族做后盾,但你若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往日里他两个总要针锋相对一番,今日却难得的好好说了回话,江澄莞尔,点头笑道“放心吧。江某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云姑娘有没有显赫的娘家与我都没关系,我只知道我喜欢她就够了。还有你,往后不要总把这种话挂在嘴上,莲花坞以后是云姑娘的家,自然也是你的家,你往后要出嫁,我也会风风光光替你办……” “谁要出嫁!?”虽嘴硬不肯应,云纤纤多少还是有些感动,哑声道“你顾好我师姐就好,谁要你来管我?” 许是今日大喜江澄心情不错,也不恼她,无奈笑道“姑娘家大了自然要出嫁,难不成你要在我们莲花坞赖一辈子?” “谁要在你们莲花坞赖着?”云纤纤不忿,蹙眉道“我虽没正式入云氏的门,说到底受了我师尊许多年的恩惠,如今云氏要新立,我自然要出我那一份力。至于以后做什么,还没想好,也懒得想……” 才说着,思追景仪两个出来,恭敬施礼道“江宗主,里面准备好了,魏前辈请您进去。” 其实江澄早等得着急了,只是来的时候虞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今日不可鲁莽,他才耐着性子边和云纤纤说话边等着。云纤纤心里记挂着云荷露,早噔噔噔跑走了,江澄理理衣襟,款步入内。 购的这座宅子虽没有莲花坞大,算起来也有三进院落,江澄没有多带人,吹打花轿都在外头等着,只一个老妈妈,虞夫人吩咐了跟着来提点江澄。 一路跟了几个孩子往里走,哪知才绕过二门,便见影壁前摆了红烛香案,香案之后一人语笑晏晏,拱手与他打招呼道“江兄,恭喜。” 江澄亦拱手,疑惑问道“聂兄这是做什么?” 此人正是聂怀桑,本是陪着夫人来看新娘子的,哪知与魏无羡聊起来,听魏无羡说要难为一回新郎官,他便十分促狭的出了这个主意。 云氏这边没什么正经亲戚,小辈几个又不敢在江澄面前造次,魏无羡憋着坏在后头出难题,他便硬着头皮做这第一道关卡。 “公子莫急”江澄身边跟着的老妈妈忙解释道“这是拦门,嫁女儿的人总有些不舍,这是旧俗,人家问什么您答了就是了。” 聂怀桑促狭一笑,指了指香案上斟得满满的三大杯酒,接话道“是啊江兄,女子嫁人乃是人生大事,不试一试新郎官的真心,怎么好放心跟着走呢?这三杯酒……” 不就是酒?不待他说完,江澄便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倒扣杯底道“这样可以了?” 本意是借着机会增些乐趣,也不是真要他都喝了,只是江澄性子直爽,玩不来这种游戏,上来就喝干了,倒叫聂怀桑连想好的说辞都没机会开口,只得哭笑不得道“江兄真是,急不可耐啊,请进,请进……” 第422章 已经想到魏无羡这里还有一关,江澄本以为还是喝酒,哪知跟着绕进去并未发现香案,只一条长凳,魏无羡翘着脚坐着等他,一步外是静立不语的蓝忘机。 见他们来得如此迅速,魏无羡实在有些惊讶,看向聂怀桑也只得了一个无奈摊手的回应,魏无羡无情回他一个你不中用的表情,清清嗓子,准备大显身手道“江澄,恭喜你了。” 江澄预备着接招,只点头道“嗯……” “嗯?”魏无羡果真准备好了要难为他,坏笑着问道“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同意,是的,好的,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方才那老妈妈叮嘱过,拦门是旧俗,无论人家问什么刁钻问题都要好声好气,千万不可着急翻脸,江澄记着这句话呢,虽心里笑他白痴,还是耐心给他一个白眼道“就是谢谢您了的意思,大,师,兄。” 本是半认真半调侃,一句大师兄倒叫两人都有些尴尬,江澄从不曾当面叫过他师兄,今日如此反常,定是方才的酒气上了头。魏无羡最会自我安慰,忙起身笑道“不必客气,江澄,我记得你当年说过心目中的仙侣的样子,今日这般意气风发,是找到了?” “自然找到了……”江澄点头道“不然我来做什么?” 本意是引他说些云荷露的好话,好叫屋子里等着的新娘子听一听,谁知他一点都不领情,魏无羡十分恨铁不成钢问道“那你既然来了,证明我们云氏姑娘正是你心目中仙侣的模样,不如细说一说云姑娘的好处?” 若叫江宗主挥着鞭子夜猎,定然是以一当百,如今要他评价一个姑娘,的确犹如张飞绣花,恶狠狠瞪了魏无羡一眼,江澄蹙眉道好“云姑娘,温婉娴淑,实为良配。” “没了?”等了半天不见他继续,魏无羡扶额道“你好歹多说两句啊。” 江澄已然用了最大的耐心了,如果这里不是魏无羡换作其他的任何什么人,估计连这几句话都问不出来,见他仍不肯放过自己,江澄蹙眉,半讨好半威胁道“魏无羡!” “好好好……”魏无羡在他面前总没有什么威慑力,点头笑道“最后一件事,用最甜蜜的语气说你来接云姑娘了。” 幸好不是什么过分举动,大概师兄也是亲师兄,江澄感念他好意,清清嗓子,正正经经如实说道“云姑娘,我来接你了。” 见他果真上了当,魏无羡促狭一笑,故意道“什么?什么?云姑娘?这么见外?换个称呼吧……” “魏无羡!”果真好意什么都是假的,江澄心里收回那句话,蹙眉道“你有完没完?” “江兄……”聂怀桑忙打圆场道“这有什么?不就是改个称呼,难不成你要一直这样称呼嫂子,多见外呀?这里也没有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心里暗暗记住他两个,江澄叹了口气,屈服道“荷,荷露,我来接你了……” “是谁?……”魏无羡还憋着坏,江澄却抢先一步打断他道“蓝忘机!你管是不管?!” 蓝忘机自然是不管的,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重新锁在魏无羡身上,气得江澄认命道“荷露,我是江澄,我来娶你了……” 要这倔脾气说句软话还真是不容易,他倒也不是不愿意说,就是好面子外加不好意思。玩也玩了闹也闹了,魏无羡见好就收,拍了拍手道“你这个人,脾气真的要改改,我若是你这会早拜完堂了。行了,云姑娘在那等着你呢,你快去吧。” “云梦江氏,喜得新妇,云氏女,贤良淑雅,温柔敦厚。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礼成!” 第262章 洞房 2 这一次江澄一心要大操大办,但凡有些头脸的家主们都来了,魏无羡还腆着脸去请了蓝启仁老前辈来做证婚人,加上仙督有心要设立新家族,都想趁机把自家不成器的子侄往进塞,一时人多的有些拥挤起来。 不过云梦人天生的热情好客,在试剑堂行完拜礼,除了几家的长辈和年纪大些的家主,其余的人全都被安排在莲花坞占地面积最大的校场上。 正如魏无羡所说,校场上已支起几口大锅,大家坐榻也都连在一起,没有什么顾忌,不论是相熟的,还是年纪相仿的,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子真他们几个本来是想围着魏无羡坐的,怎奈魏前辈身边的含光君实在太冷,他们也没那个胆子靠近,几个小的便凑了一桌,子真还专门去邀了云纤纤同坐。 夫人们不同于年轻女孩子,不知去忙什么了,剩下蓝曦臣和聂怀桑便和魏无羡蓝忘机凑了一桌。 “兄长……”魏无羡率先举杯道“云姑娘的事,全凭大嫂张罗置办,还想当面敬杯酒感谢呢,怎么不见她人?” 蓝曦臣亦举杯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感谢的话。方才我见她与聂夫人一同进了内堂,估计是悄悄去说体己话了。她两个都不是能乖乖坐着的人,由她们去吧。” 说起自己夫人,聂怀桑自然也举杯,笑道“姑苏蓝氏也不全如蓝氏双璧一般淡薄无趣,我看嫂嫂就跳脱活跃得很,与我们南星很是合得来。” 细细想来,他们几个,加上江澄,金凌,有意无意的都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论是兄弟妯娌,还是姑嫂甥舅,这几个大的世家真正的成了坚不可摧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423章 而且蓝忘机继任以来,大刀阔斧地整治了一些家族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利益勾当,他行事又公正合理,虽有几个不甘心的,却也只能服气听令。以后的玄门众家,只要不再出现魏无羡这种天纵奇才的选手,真正做到长治久安肯定没什么问题。 “哎,蓝湛……”魏无羡本是要找找江澄,哪知正对上一双满含怨毒的眼睛,奇怪问道“那个……是那位姚宗主吗?” 蓝忘机仅凭眼角一丝余光便知是他,淡漠点头,聂怀桑已然应道“魏兄说的没错,正是姚宗主。” 魏无羡有些意外问道“竟是他?似乎苍老了不少,还有,他胳膊怎么了?” “魏兄不知?”蓝家这两个从不是说这些话的人,聂怀桑便领了这差事,耐心与他解释道“先前兰陵城外制服那些凶尸时,姚宗主一时不查,被凶尸伤了左臂……而且,听说他们平州姚氏恶意欺占他人田产,甚至误伤平民……这大概是他的报应吧。” 自然不是什么因果报应,蓝忘机向来报喜不报忧,只怕是他费心去查证核实的结果。 几个月前这位姚宗主还能和蓝启仁老前辈他们同在试剑堂议事,如今却连与他们同坐的资格都没了。可不就是这样,人心向背,说到底就是是非公道,不行好事,只凭一张信口开河的嘴,纵一时蒙蔽旁人,时日久了,自然寡助失德。 了然笑笑,魏无羡岔开话题道“咦?江澄这臭小子,怎么还不出来,还等着他喝酒呢?” 才说着,江澄便携了云荷露的手,一脸喜气出来招呼宾客。云荷露之前一直顶着盖头,现下已揭掉了,黑藻般长发整齐盘成一个髻,发顶是龙凤呈祥的珍珠冠,缀着彩蝶穿花金步摇,走动起来摇摇曳曳,顾盼生姿。身着与江澄同色喜服,上绣着金丝暗纹九瓣莲,加上她本就生得娇美动人,这副妆容一衬,更显得温柔大方,行止得体。 一人端了一杯酒,江澄率先祝道“江澄携新妇,感谢各位莅临,云梦江氏游侠出身,没有那么多规矩,望各位开怀畅饮,千万不要客气…” 云荷露安静随他共敬了一杯,又跟着江澄一桌一桌敬了一圈,全程微笑得体,礼数周到,实在让好些修士羡慕不已:“江宗主,劳烦问问嫂夫人,家中可还有未出阁的妹妹,这般行止端庄的夫人,兄弟我也想找一个。” 不知道是哪家的弟子,喝了些酒便疯言疯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子真也喝了两杯,不忿呛白他道“这位仁兄是否有些不自知了!” 巴陵欧阳氏也是个有意思的家族,现任的家主欧阳宜,魏无羡口中小情种欧阳子真的父亲,最是会审时度势的那种人。巴陵和 眉山同属巴蜀之地,本就多山,两家地盘受地形所制,都不如别家的大,弹丸之地,两个家族相争,时日一长,免不了闹起来。 而且眉山虞氏是云梦江家的母舅,与其他剑修不同,他家是练器出身,江宗主如今动不动就挥着抽人的紫电,就出自眉山虞家。有这种背景,不愿沾染是非的大不了绕着走,偏偏这位欧阳宗主不信邪,非要与他对着干,两家争锋相对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谁也吞不下谁。 如今江氏又与蓝氏聂氏关系匪浅,欧阳宜干脆借了这个机会,放低身段与眉山虞氏交好,虞氏也乐得后院安稳,两位家主便一笑泯了恩仇,今后便是同进同退的伙伴关系。 有了这样会审时度势的爹,难怪族中的事不需要子真去操心帮衬,他们这几个小的里,金凌接了金家的重担,景仪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跟着蓝曦臣学着理家,蓝忘机魏无羡两个对思追也视以重望,只有一个子真,还能在父辈福荫下做个悠闲的二世子。而且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平生只有两件事想做,第一,一门心思要拜魏无羡为师,可惜这位老祖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教徒弟,大约等云氏新立,会看在他跟前跟后的面子上破例收他入门吧。第二就是风流多情,玄门众家的女修相貌,年岁,有无婚嫁,他几乎如数家珍,这一点连魏无羡都不得不啧啧称奇。 许是见多了温柔贤淑千娇百媚的女子,甫一见着出自抱山门下自小在海外孤岛上长大,与人极不亲近的云纤纤深觉鲜活好奇,便有意无意的凑上来,那几个也只当他如从前一样图一时新鲜,皆不做深想。 凭着这样的家族背景,又被酒气一熏,呛白起人来一点情面也不留,那修士被他说得面色一红,又碍着这边人多势众,才作罢了。江澄敬了一圈酒,纵然云荷露中途替他掺了白水,也醉得有些厉害,摇摇晃晃往魏无羡他们这桌一挤,坐倒在魏无羡与聂怀桑中间。 云荷露欠身跟他们叮嘱了几句,回身进了内堂,再回来的时候已卸了繁杂的发冠钗环,只做家常打扮,身后跟着七八个小丫鬟,都捧着白瓷小汤盅。 亲自给他们几个斟了醒酒汤,云荷露略带歉意道“阿澄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几位公子见笑了。” 江澄自坐下,早和魏无羡聂怀桑两个推杯换盏喝了两个回合,醉意更甚,甫一听见云荷露声音,觑着眼拉过她手,得意往魏无羡眼前一晃,大着舌头笑道“你,你先前说循着酒味找仙侣……你以为只你一个找到了?……看见了吗?云姑娘……从今往后,是我江家的家主夫人……” “是啊……没想到……”魏无羡先前与聂怀桑喝了一循,又替蓝忘机挡了几回前来敬酒的人,也有些酒气上头,蓝忘机知他今日高兴,也不是很阻拦,纵着他三个在那里开怀畅饮。魏无羡虽醉着,听见此话心中也有些感触,举杯笑道“没想到,我云氏的小师叔被你抢去了……幸好,幸好我师祖收回了云姑娘的师门身份……不然,你不是平白高出我一辈?……” 第424章 “不不不……”江澄不等他说完便摇头拒绝道“你,是我云梦的大师兄……一日是,便终身是……荷儿最是知书达理,定然,定然明白,不会在这种事上计较……是吧,夫人?” 这般亲密的昵称被他当众说出来,云荷露羞得面色坨红,低头不语,幸而桌上都是君子,并未稍有侧目。 魏无羡也被他说的心头潮热,喉咙噎了一噎道“我……我当不起,这声,大师兄……江叔叔虞夫人,还有师姐,都是,因为我……” “魏婴”蓝忘机接过他手中酒杯,温声唤了句“……你喝醉了。” 江澄仰头喝了一杯,怆然一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如今你我都,不是少不更事的时候了……珍惜,珍惜以后,才是要紧,不是吗?” 许是云梦的酒也变得烈了,魏无羡眼中蒙起一层水雾,用了些力气不叫它汇成泪滴落下来,蓝忘机轻轻握了握他手,将先前接过来的酒杯又递回给他,温声答了江澄一句“多谢江宗主大义,魏婴感念,往后云梦江氏但有吩咐,魏婴与我,绝不推辞。” 按着往常,或者清醒的时候,江澄一定看不惯他两个这副夫唱夫随的亲密样子,如今却打心里替魏无羡高兴,抬手揽过他肩膀,江澄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蓝忘机若敢欺负你,就,就回云梦来,你的东西我都替你收着呢……东面回廊离我住的,碧波堂最近,我们还可像小时候一样,住同一间屋子,睡同一张床……” 席上几个人都静静看着他两个闹,十多年的积怨,能趁着酒意说出来,已是不容易,更何况是江晚吟这样嘴硬的人。 “阿涣……” “怀桑哥哥……” 众人才被他两个闹得心情有些沉重,白聘婷便笑嘻嘻携了曲南星出来,见他两个抱头又哭又笑,也猜出了大概,一左一右牵了云荷露的手一脸神秘道“云妹妹今日大喜,我与星儿没什么贵重的礼,专程托人请了民间的杂耍艺人前来助兴。秋夜虽有些冷,可正赶上月朗星稀的好天气,咱们不如请上来,且乐一乐。” 民间的杂耍玩意在他们修仙的人眼中就是看个热闹,直到最后,几个黑黝黝的壮汉赤了上身在校场中站定,场中一口大锅烧得火红,时不时还迸出几粒金花,只见其中一汉子上前拿手中工具在那锅里舀了一下,扬手竭力往天幕中一撒,顿时金星四溅,灿若流星。 “哇!”曲南星已忍不住喊出来,惊讶不已道“这是,怎么弄的?” 聂怀桑起身拉她入怀,宠溺顺顺她头发道“这是天上的星星呀,星星就是这样美,你也是星星,怎么你不知道?” 曲南星笑着捶她一拳,娇声道“又骗人,还不快说!那锅里,应当是什么东西煮化了吧?” 一勺又一勺的铁水被撒上天幕,又化作流星灿然滑落,如焰火照得校场亮如白昼,如星光映在每个人眼中。蓝曦臣亦起身,揽过仰头看呆的白聘婷,笑向她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本不是过元宵,倒见识了一回元宵盛景,你辛苦了聘婷。” “还不是看我云家妹妹的面子……”白聘婷一笑,转身对云荷露道“云妹妹,我看江宗主已有些醉了,洞房花烛夜,和我们站在这里吹风算怎么回事?叫人送你们回去吧,不用管我们,你瞧,这还能继续喝呢。” 二人心照不宣看了眼抱着酒壶不撒手的魏无羡,云荷露颔首与他们告了别,扶絮絮叨叨不肯走的江澄进去了。 白聘婷佯作抱怨笑向丈夫道“可是诸事皆解了?这种嘴硬的棒槌就得叫他喝醉了再整治,云妹妹还要换白水给他,我偏给换回来,还换成了咱们姑苏的天子笑!” 蓝曦臣听的哭笑不得,最终也只能刮刮她鼻子,笑道“你呀……走吧,夜里凉,回去。” 聂怀桑听了一耳朵,急得叮嘱自家夫人道“星儿,嫂子说笑的,你可不能跟着学……” 宾客们陆续离席去休息,不消一刻,诺大的校场便只剩下这两位,蓝忘机温柔将自家道侣揽在怀里:漫天夜幕,沉如十多年前那个揪心的夜,可身边一切早已不再像十多年前一般无能为力。轻轻将自己的外袍披在魏无羡身上,蓝忘机喃喃低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与江晚吟在客栈里说了什么吗?我曾与江晚吟说过,他与你和解之日,便是我与他不计前嫌之时,他怨你一日我便恨他一日……魏婴,往后云梦也是你的家了……” 第263章 生辰 1 像云荷露这样的女子,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却极是坚韧,与她师兄晓星尘一样,跟着抱山的时候一门心思侍奉师父,下山了也是一旦决定便誓不回头。似乎云氏这一门,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抱山散人的仙逸出尘,轮到她这里,出尘之外,更多了一份洒脱,该放下的仇恨说放也就放了,决心嫁了江澄便事事为他操心着想,端的是夫唱妇随,同心同德。 按云梦的婚俗,新娘子出嫁三日后还有回门这一说,魏无羡既要充人家的娘家人自然送佛送到西,与蓝忘机两个又多留了几日。 江澄推说那日喝醉了,自己说过的话一句都不记得,旁人便都心知肚明的不去拆穿他。不过另外有件事他倒是记得极清楚,还专门央了云荷露来与魏无羡说。 “公子……”云荷露换了件水红的常服,既保持着新婚的喜气,又显得随意大方,身后领了几个小丫鬟,皆端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笑意盈盈前来敲厢房的门。 第425章 魏无羡这几日可一点都没闲着,孩子们都被打发回云深不知处了,没人跟前跟后的聒噪,他便带着蓝忘机将云梦想玩的地方都去了个遍。两人还抽个空,御剑去了趟离得近的夷陵,将那里设了个外人莫入的界,虽然不能除尽这座尸山积压的怨气戾气,至少再不会有活人误入,徒增杀孽。 不过这一来一回,又费了回灵力,这位祖宗早犯懒贪困,在榻上安然酣睡不知首尾。蓝忘机本陪他躺着,又怕这敲门声将他惊醒了,便轻手轻脚起身去开门。 “江夫人”蓝忘机拱手一礼,压低了声音道“有事?”。 云荷露回了一礼,亦随他压低了声音道“阿澄命人搜罗了一些云梦土产,都是姑苏没有的,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却是他做师弟的一点心意,专门叫我送来,给公子尝尝鲜。” 蓝忘机颔首谢了,接过来道“魏婴方才闹乏了,等他醒了,再专程过去致谢。” “不用,不用……”云荷露忙笑着推辞道“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谢来谢去的。阿澄也是,本是要自己送过来的,中途又嫌害臊。不过他叮嘱我问问含光君,明日是公子的生辰,虽说您一定有所准备,但是今年能不能在请二位在云梦过?” 蓝忘机不言,心里倒是有些受用:这世上能记着自家道侣生辰的,除了自己和温宁,没想到还有一个江晚吟。云荷露以为他不同意,忙替自己丈夫央求道“阿澄与公子自小一起长大,这些年虽有些误会,但他其实每年都记着公子的生辰日,不敢当面来说,是怕公子还在气他,不肯留下……” “好”蓝忘机轻轻点了点头,应道“不过我亦有一事,想请江夫人帮忙。” 云荷露笑道“不敢当,但凡能做到的,定当竭力。” 蓝忘机颔首,温声道“有道云梦的家常菜莲藕排骨汤,莲花坞可有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会做?” 云荷露疑惑“听来不是什么秘方菜式,为何要找上了年纪的老人做?” 蓝忘机垂眼道“江夫人不知,此菜乃是已故江姑娘生前时常做与他二人吃的,许是记挂旧人,魏婴这些年一直忘不了,我私下寻了几处汤馆,皆不如意。” 莲藕排骨汤而已,本不是什么复杂的菜式,云荷露自己就会做,可一道菜一旦蕴进怀念故人的情感进去,只怕任谁都做不出那个味道来。思忖片刻,云荷露点头回道“既是与长姐有关,我便不能班门弄斧了,待我回去问一问阿澄,有没有的,都遣人来回您。” 想是身边没人没什么东西抱着,云荷露才走,魏无羡便阖着眼摸索了一阵身边空榻,蹙着眉不满嚷嚷“蓝湛……” 蓝忘机放下手中几个盒子,坐回榻边轻声应他“我在。” 循着声音将自己送进他怀里,魏无羡懒懒问了句“是谁在那里说话?” “是江夫人”蓝忘机顺了顺他睡得一团糟的头发,柔声回道“说今年生辰,江澄想替你在莲花坞操办。” 说不开心是假的,魏无羡猛然睁眼,惊喜不已道“真的?”半晌又带了些遗憾道“可你昨日说已在云深不知处给我备好了礼,温宁也托思追叫咱们一定赶回去,这样失信,会不会不太好?” 拿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眼角唇角,蓝忘机淡淡笑道“我的礼就在云深,晚回去一日又不会长脚跑了,温宁那里,可传书与他说清楚原委。” “你答应啦?”魏无羡颇有些意外问道“你与江澄,真的不计前嫌了?” 蓝忘机不答,理了理他衣领道“江夫人送了好些云梦的土产过来,你可要用一些?” 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好?自家这位仙君,虽清冷不苟言笑,却是时时事事都以自己为先,先前与江澄别扭着,他便与江澄怎么都不对付,如今和江澄重归于好,他便爱屋及乌的看江澄也顺眼了,还真是,一点都不感情用事。伸手环住自家道侣脖颈,魏无羡笑嘻嘻腻上去道“二哥哥,你怎么这样好?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过生辰,师姐就会做好吃的给我吃,江叔叔还会送礼物给我,连虞夫人都比往日亲切得多,只有江澄这臭小子,不仅每次都没什么表示,还每次都腆着脸蹭师姐给我的好吃的……不过他生辰时,我也不送礼,白蹭他的东西吃,哈哈……只是,这一次怎么还良心发现,要专门给我张罗生辰宴了?” 任他这样腻着,蓝忘机在他臀上一托,魏无羡整个人便被他凌空抱起。起身抱他到矮几边,蓝忘机尤将他固在自己怀里,温声道“不知。先用些茶点,晚些时候再用饭。” 云荷露办事也利索,不消半个时辰,便遣了一个小丫头来回话,说莲花坞当真有一个会做此汤的,是当年照顾江厌离的老婆婆留下的秘方,晚些时候会有人来请含光君,自去厨房便见到了。 哪知这晚些时候却是一直等到将近子时,魏无羡早熬不住睡着了,蓝忘机留心听着,有人才转过回廊他便泠然睁眼,轻轻起身出来。 来人是常跟着江澄的一个弟子,见他出来也不多说,行了礼便引他往厨房那里去“含光君,请跟我来。” 云梦没那么多弟子门生,厨房自然也没云深不知处的大,与外头竹木为主的建筑风格不同,这里用的是土夯墙壁,大概是为了防火。器具也与江南水乡的精致瓷器不一样,多是瓷具本身的质地颜色,虽粗粝,却有股莫名的质朴古拙,一如自家那位自带憨气的道侣,也如与此时厨房极不相称的这位紫衣身影。 第426章 “江宗主?”蓝忘机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疑惑道“这么晚还不忘巡视厨房?” 自动忽略他的疑问,江澄胡乱将一旁的围裙套在自己身上道“不是要学做菜吗?魏无羡也真是,自小就贪吃,这么大了还不改一改,哪个有时间专门做了给他吃啊?” “我”蓝忘机面不改色答了一句,尤有些不可置信道“所以是江宗主要教我做菜?” 估计任谁都不能一下子将紫电抽得啪啪响的江晚吟与戴了围裙一脸嫌弃的江晚吟联系在一起,正如没有人能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含光君与挽起袖子准备淘洗莲藕的含光君联系在一起一样。 互相推翻了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两人颇有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默契,江澄鼻子里哼笑一声,甩过来一件围裙给他道“你还真是……快些吧,若叫人看见,你一个仙督,我一个家主,大半夜在厨房,像什么样子。” 蓝忘机却淡定的多,只将宽大碍事的袖子固好,捏了捏水盆里白生生一截莲藕道“这是今年出的新藕?” 同是下厨,人家一脸淡定,仙气不减,反观自己,袖子折得乱七八遭,围裙也系得歪歪扭扭,索性将身上这件有碍观瞻的围裙扯下来,江澄郁闷回道“是啊,新出的藕口感更好,而且做汤要选粉一些的,脆的那种炖多久都不入味,做出来不好吃。” 只顾低头淘洗,蓝忘机头都没抬回道“不错,魏婴也如此说。” 江澄停下清洗排骨的手,蹙眉道“他会说不会做啊?白痴,白吃了我阿姐那么多莲藕排骨汤!” “他不用会。”蓝忘机淡定回道。 江澄深觉蓝忘机一定是打定了主意恶心他,不然为什么单单只一会工夫,就几番语不惊人死不休。将手中排骨剁得哐哐响,江澄沉声道“排骨要事先汆水,撇一撇浮末,也去一去多余的油,煮出来的汤才能鲜而不腻,清甜爽口。” 许是在心里默记,蓝忘机不言,抬眼看他熟练将一盆剁好的排骨投进锅里,又在煮开后熟练的捞出来。 “也不能汆太久”江澄一边往外捞,一边说道“汆太久了肉里的滋味便没了……我说你站那么远干嘛,我只教一遍啊,学不学得会随便你。” “不劳费心”蓝忘机是出了名的好记性,这点东西还不消他费劲去记,只隔着菜案看了眼肉的成色,他便心里有数道“我看得见。” 江澄顿时有些后悔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在这里教这位大爷做菜,在自己家鬼鬼祟祟怕被人看见不说,还得事事亲力亲为。平时别说做饭,就连吃饭他都得挑三拣四的,如今亲自动起来,好一阵手忙脚乱,烦躁得他蹙眉气道“你倒是帮把手啊!那个葱姜,切一下总会吧。” 切个葱姜而已,含光君自然会,不光会,还切得极好。粗细均匀,大小适中,的确比自己切的好多了,江澄讶然盯着那堆切好的葱姜,不可置信道“你会做饭?那你还学?” 蓝忘机优雅将切好的东西替他装盘备用,淡然回道“我只做给魏婴吃,汤馆里的,他不喜欢。” 深觉自己真是多嘴问这一句,江澄扶额,只盼早些结束这糟心的教学,忙继续教道“他自小就好(四声)吃,口味也比别人重些,阿姐做的时候会用葱姜和辣椒炝一炝锅,等煮好了,再将上面的油撇干净……呐,就像这样……” 才说着就听呲啦一声,一片生姜掉进沸开的油里,溅起的油花惊得江澄往后躲了好远。蹙眉接过他手中的木铲,蓝忘机给他一个如此不中用也好意思忝为人师的眼神,一把将他扒拉到一边,熟练将盘中需要炝锅的材料下进锅里,沉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哦,接下来,接下来放汆好的排骨……”江澄还游离在方才被人嫌弃的不忿里,转眼看见蓝忘机熟练的有些不像话,又识趣的闭上准备挖苦他的嘴,嗫嚅道“排骨放进去,要不停翻炒一会儿,炒出油来再加调料。” 蓝忘机鼻子里清清楚楚鄙夷得哼了一声,接着问道“调料要放哪几味?” 若换个旁人,江澄一定毫不客气的鄙夷回去,可眼前这位,一袭白衣做菜已然不像话了,还十分淡定得翻炒着一锅排骨,行止优雅的如同轻拨他的忘机琴。 “常用的那几味就行”江澄蹙眉应道“你当真经常给他做饭?” 蓝忘机不答,放好调料,淡然问道“何时加水?” “现在就加”江澄无奈,知道与这位冰块脸也聊不起来,干脆撩衣坐倒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道“要加热水,冷水下去肉一下子受冷收缩,味道就出不来了。” 给锅里加好水,蓝忘机回身将那截莲藕三两下切成滚刀块,无意问道“你专门学的?教你的这位老人家呢?” 想也能想来,江澄,在这之前,一个大写的单身糙男人,没成亲时粗糙得恨不能事事凑合,哪里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学做饭?顿了一顿,江澄黯然道“过世了……陈婆婆是我阿姐的乳母,我与魏无羡小时候也没少惹她老人家生气。她烧得一手好菜,这道莲藕排骨汤就是她手把手教给我阿姐的,后来,又教给了我……说实话,在我们云梦,几乎人人都会做这道菜,可没有谁,能做出她老人家教给我阿姐的那个味道……” 蓝忘机毫不留情道“你手生,并未做过!” “是啊”江澄白他一眼,点头道“我做来给谁吃?我只是学会了罢了,每年这个时候脑子里过一遍,早烂熟于心了。” 第427章 “劳驾”蓝忘机搅动锅里的排骨,诚恳道“下次替陈婆婆上香时,亦替魏婴燃一炷” 江澄嗤笑一声,起身道“下了莲藕,再炖半个时辰就好了……你自己慢慢炖吧,我要回去休息了……”走到门口,又记起什么,回头笑道“蓝忘机,你还真是,叫人意外啊!” “江宗主亦是”蓝忘机淡然回道“叫人意外得很!” “哈哈……”江澄释怀大笑,边走边解了自己外袍丢给守在门外的弟子道“把这袍子丢了,烟熏火燎的,一股味……等含光君忙完了你再回去,他要什么东西,你听着点。” 这是什么绝世好老公! 第264章 生辰 2 这道汤的确炖得久。 蓝忘机是过了子时去的厨房,算上跟着江澄这个半吊子师父学的时间,竟足足在厨房呆了两个时辰,等那藕香和着肉香咕咚咚往外冒的时候已经寅时过了二刻。 心里记挂着自家那位祖宗,蓝忘机也没什么心思再回去睡,细细将汤面上漂着的一层油花撇干净,又回身在橱内找了个五寸大小,圆底大肚的白陶瓮,将那一锅汤一股脑往里一装,再配两套碗筷,心满意足捧着回了厢房。 不知道是因着白日睡过一觉,还是隐隐闻到了美食的味道,蓝忘机才轻手轻脚进了门,魏无羡便悠然醒了,睡眼惺忪地唤了句“蓝湛,你去哪里了吗?” 深秋时节,日出前已冷得有些厉害,蓝忘机卷了一身冷气,放下汤瓮暖了暖自己的手才凑近卧榻,柔声回他道“去办了件要紧事……怎么今日醒得这样早?” “嗯?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两人亲近惯了,魏无羡才往他身上一靠,便觉霜气逼人,忙掀开自己被子道“快进来,我替你暖暖。” 纵外头秋风萧瑟,此间却如温香软玉,轻轻点头应了,蓝忘机回身除去靴袜,和衣躺在魏无羡撑开的被卷里。 “嘿嘿,蓝湛……” 魏无羡最是闲不住,圈着人家脖颈不够,还要动手动脚,忍不住扽了扽蓝忘机抹额尾巴,凑近了笑道“……我知道你做什么去了,你身上有股厨房的味道,嗯,再准确一些,应该是,排骨的味道……” 捏住他秀挺的鼻子仔细看了几遍,蓝忘机方一本正经打趣他道“我瞧这鼻子也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这般灵巧?” 鼻梁任他轻轻捏着,魏无羡不躲也不羞,反而迎上来,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他怀里,笑得一脸无赖道“就是说啊,原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我太熟悉你身上的味道了……排骨的味道?哦,你先前说要寻了机会给我做饭吃,该不会已经做了吧?” 浅笑默认了,蓝忘机示意他往几上放着的陶瓮那里看:“嗯,特意多炖了半个时辰,你要不要尝尝?” “是什么啊?”魏无羡吸吸鼻子仔细辨了辨,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道“这味道?是莲藕排骨汤吗?” 又一次浅笑默认,蓝忘机起身携了他手,极认真的握住道“往年你的生辰我亦会来云梦,却是凄楚怆然更多,今年格外圆满,有你在身侧,竟比我自己过生辰更叫人欣喜。还有,江晚吟也不错,那瓮里的汤,是他所授。” “江澄?”魏无羡的惊讶几乎脱口而出,瞪大了眼睛道“怎么可能?他,从来不会下厨……”心知自家道侣从不会说谎,还未说完,魏无羡便自顾自推翻前言,三两步跑到矮几边,揭开盖得严严实实的汤瓮。 深深吸了口这香气,眼中潮热便再也忍不住:这个味道,几乎镌在他记忆里,纵然死生永隔,纵然两世为人,这碗汤却一直氤氲着香气,稳稳地坐落在他心头上。 “你知道吗,蓝湛,我来莲花坞吃的第一餐饭,就是莲藕排骨汤。当时江澄八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养了几条小奶狗,爱的不得了。可我被恶犬欺负怕了,那样小的狗也把我吓得不轻,特别没出息缩在江叔叔怀里不肯下来。后来江叔叔便将那几条狗都送走了,因为这个,江澄和我闹了大半夜,我还特别不听话的跑出去,害得我师姐半夜出去找我。后来,江澄也去了,结果我们两个,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摔破了脑袋,师姐便背了一个抱了一个,踉踉跄跄把我们弄回了莲花坞。不过说来也怪,我和江澄看着各自的倒霉样子,居然就真的不闹了,也不吵架了。回来以后,师姐便给我们热了莲藕排骨汤,那真的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 蓝忘机不知何时亦下了榻,从后面握住他拿着勺子的手,轻轻舀了一勺送至他唇边,柔声说道“莲花坞有位陈婆婆,听说江姑娘的手艺是她手把手教的。后来又教了江晚吟,如今,这位老人家已经作古,能做出那个味道的,只怕再也没有了。” 唇齿间还留着莲藕排骨汤的鲜香,不消细品,就是那个味道,就着他手又喝了一口,魏无羡低声喃喃道“蓝湛,一会儿咱们去给江叔叔他们上柱香吧?” “嗯!”蓝忘机轻声应了,摩挲着他脸颊道“往后你想吃,我便做给你吃。” 魏无羡从没想过江澄这样了解他,一桌菜,全是他爱吃的,云荷露还贴心的备了几道口味清淡的给蓝忘机。说是给某人庆祝生辰,其实只有他们两个,江澄夫妇,外加一个云纤纤。 算是一个小小家宴,江澄这些年从未办过家宴,几个人忽然这样凑在一张桌子上,倒叫他有些无所适从,举了酒杯互敬了一杯便没了下文,云荷露看着心中好笑,亦举杯一敬,莞尔笑道“多谢二位公子这段时日对我姐妹两个的照顾,哪怕我二人早已没了师门身份,二位公子都未稍有推辞,云氏女感念。如今公子要新立家族,还顾念师尊用了云氏的名号,这般重情重义,我姐妹二人无以为报。师尊衣钵有了承继,我二人感恩戴德,但有需要我二人出力的地方,也请公子不吝告知,云氏剑法,还有师尊传授给我们的法术修行,定倾囊相授,绝不推辞。只盼公子能将云氏发扬光大,以慰师尊与藏色师姐在天之灵。” 第428章 魏无羡坦然受了,亦斟酒回敬她道“二位姑娘心怀大义,不让须眉,魏某佩服。只是师祖她老人家为赴诺言将自己困在那孤岛上一辈子,着实叫人心中不忍,况她老人家并不愿弟子步她的后尘,二位姑娘还是要以自己的幸福为先,莫叫师祖她老人家担心。” 心头感念他好意,云家姐妹亦拱手谢了,江澄这才寻了个机会插了句话道“此话不错,想来这位传说中的抱山仙师定是位出尘脱俗的奇人,仙师既对荷儿有恩,便是于我有恩,待过些时日,我便携了他姐妹二人去那个什么扶桑山修缮祭拜,只当全了她姐妹两个的孝心。” “哎打住打住……”莫说孤山隐匿难寻,就是寻到了,以江澄那动不动成群结队唯恐不高调的行事作风,本来一座十分清净的隐归之地,也要闹得人尽皆知了。忙将他喊住,魏无羡蹙眉反对道“……千万别啊,待蓝湛手头的事忙停了,我还要带着他归隐于此呢,你闹得人尽皆知我还归隐个屁啊,烦都要被烦死了。再说,师祖她老人家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你既有这个心便将云姑娘照顾好,比什么祭拜都强。” “你们要归隐?”江澄急道“为什么?玄门宿弊肃查清楚了?人家蓝老前辈年过半百还没撂挑子不干,你两个年纪轻轻,为何要急着归隐?” 姓秦的是原著番外《夺门》中那个嘴硬不说实话的秦公子。后面两章就是“归隐“咯。 第265章 生辰 3 “这你就不懂了吧……”魏无羡嗤笑一声,抬手揽了蓝忘机肩膀,随意笑道“玄门宿弊哪里能肃得清?清了旧的,自然有新的问题显出来,靠蓝湛一个得忙到哪辈子?而且呢,前番已经大刀阔斧整顿过几家,短时间是没有人敢顶风作案的,你还不许我家仙督休息休息?还有,水至清则无鱼,咬得太紧难免有些人狗急跳墙,万一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说,说是归隐,其实也是震慑,没有人知道我两个在哪里,他们真要作死行恶的时候也会有所顾忌的。” 若说这世上生了七窍玲珑心的人,别人家有没有不知道,自家却是实实在在有一个,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叫人无可辩驳,江澄无奈摇摇头,递给他一个白眼道“既然如此,就早些将云氏交到那孩子手里,别到时候无根无基叫人家为难。” 这倒是句真话,魏无羡心头一动,看了自家道侣一眼,许是想到一起去了,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笑,惹得江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不满催促道“快些吃,吃完赶紧滚,真受不了你们。” 魏无羡一直对自己认识得极深刻,有问必答,让滚便滚,自小就没有变过,吵吵嚷嚷吃完这顿饭,魏无羡便包了一包云梦的特产,心满意足地告别道“我滚了,你记得将我房里榻上的软垫换一换,不够软,硌得腰疼,时兴的家具也添几件啊,你这过时的审美我真是不敢苟同……” 江澄又好笑又好气,瞪眼不肯回他,云荷露笑笑,颔首替丈夫应道“公子放心,他记着呢,昨日还与我说起了,说将你的房间挪到内堂面南的那个单独的小院里,那里不似厢房临水潮湿,最是冬暖夏凉的,再添置几件新家具,这样就算入了冬,您二位回来也不会冻着……” “谁要与他置办了……”江澄嗤笑一声,揽过妻子肩膀,故意呛白他道“他哪里睡不下?树上都能睡一夜……你要来便自己收拾啊,别劳动我夫人……” 云荷露甜甜一笑,不再言语。魏无羡撇撇嘴,回敬他道“你大爷江澄,还不速速办好!二位姑娘,我们走了,纤纤先前跟我说的事我会安排,别送了。还有,那个,江澄,谢谢你的汤……” “不谢……”江澄拉长了声音笑道“记得盯着些阿凌的功课,别整日带着他们胡闹,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带他们出去夜猎,险些将那姓秦的吓死……好了,快滚吧。” 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说滚还满心欢喜,多年前,他也曾因撩拨少年蓝湛被恶狠狠的赶出藏书阁,好似也是这般心情愉悦。是啊,那个时候身后有江澄,如今身边有蓝湛,说到底,竟是一样的。 见他吃笑,蓝忘机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魏无羡笑嘻嘻凑上去,挑眉试探道“我在想,你这样神秘不肯说,究竟是备了份什么礼给我。” 蓝忘机浅笑,御剑揽他入怀道“回去便知。” 已经提前与温宁打过招呼,他二人便御着剑径直回了云深不知处,孩子们不知去了哪,四下皆静,唯有静室里一炷将要燃完的香提醒他前不久有人来收拾过。 “是思追吗?”魏无羡捏了颗晶莹澄黄的枇杷送进嘴里,笑问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周到了。对了蓝湛,先前江澄说的,你与我是同一个意思吧?” 径自拿了布巾与他擦手,蓝忘机点头道“嗯,是。” 偏生不肯自己擦,将自己沾了枇杷汁的手递过去,魏无羡无赖道“哦~蓝二公子,如今的默契真是越发好了……怎么样,现在肯说了吗,我的礼在哪里?” 细细替他擦了手,蓝忘机眼神示意他往床榻上看,只见新换的天青色被褥上,正端端正正摆了一方一尺大小檀木色盒子并一套新制的玄色衣衫,同色新履。 “这是?”榻上方才明明空空如也,简直像是被他变戏法似的凭空变出来的,魏无羡惊奇不已,挑眉问道“你藏在哪里?乾坤袖?你居然一直带在身上?” 第429章 轻笑不答,蓝忘机拉他在榻边坐下,递过那只檀木盒子,柔声道“里头是我心头珍宝,岂能叫人随意观看,自然要留给你一个人看。” 以魏无羡对他的了解,这位仙君绝对不是故弄玄虚的人,心中好奇早就要突破天际了,迫不及待接过来,满心欢喜打开一看,顿时被那里头的东西哄出笑来:原来那盒子里头珍而重之放了幅他自己的画像,像上他尤是少年模样,似乎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正开怀大笑着,撑开的嘴角肆意上扬,挤得眉眼都几乎没了地方,只得迷成两弯新月,遥遥挂在脸上。那恣意畅快的笑容,仿佛是有魔力,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跟着笑。 “哈哈,蓝湛,这是你画的?”魏无羡爱极了,忙拿在手里问道“你怎么这么厉害,连丹青也会……咦,还有一张……”方才没看见,画像底下还有一张云纹花笺,封面是蓝忘机常写的隶书,工工整整写着“良人亲启”四个字。 “是一封信吗?”那幅画正正好好画到他心里,魏无羡爱得实在舍不得放,低头瞥了一眼盒底的信,便耍赖靠在蓝忘机身上,吃吃笑道“你念给我听。” 柔声说了句好,蓝忘机伸手将他环进怀里,展信念道“魏婴吾爱,今乃汝之芳辰,上月始吾便几番思量,商贾之物俗也,山野之物粗也,唯心头爱意人神共鉴,铿锵可昭日月,捧与吾爱,只愿青山不老,与君白头。 并非邀功请赏,与汝阔别十数年,问灵不辍,未敢有一日懈怠,何其幸也,大梵山终寻得良人踪迹。自汝归来,半载有余,数次午夜梦回,皆惊惧难眠,唯恐又是大梦一场,直拥汝入怀,才稍作安慰。 虽只半载矣,其中欣喜满足远逾吾生平所有。况汝之举止行事,皆出自心中大义,未敢稍有自专,有尔存焉,玄门之幸,得之,我幸。 辗转思之,方作此画。乃仿肖当年藏书阁抄书时,汝一笑乱吾心,从此任光阴荏苒,汝始终是吾心中少年模样。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邂逅相遇,适吾愿兮。纸短情长,言有穷尽而情不可终,所未尽者,尚有万千。余生无宏愿,唯求良人安康,天涯咫尺,你我共赴。 庚子年丙戌月丁未日 湛” 姓秦的是原著番外《夺门》中那个嘴硬不说实话的秦公子。 后面就是“归隐“咯。 第266章 归隐 1 蓝忘机的声音一直都清冷低沉,没想到念起信来却有股莫名的温润感性。 魏无羡静静听完,喃喃重复了一句:“乃仿肖当年藏书阁抄书时,汝一笑乱吾心,从此任光阴荏苒,汝始终是吾心中少年模样……蓝湛,你从我抄书那个时候起就喜欢我了是吗?让我想想啊,认真论起来,我好像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又古板又可爱,跟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有事没事的就想逗一逗你,就想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说起来啊,我那个时候真是作死作得不知天高地厚,你没一剑刺死我一定是看在喜欢我的份上……可是不对啊蓝湛,这画里明明是我现在的模样,怎么说是仿肖当年藏书阁,一定还有一幅,是我前世的模样对不对?在哪里,给我看看。” 轻轻握住他举着画的手,蓝忘机温声低语道“为夫心里,你就是你,不分什么模样。” 在说情话这种事上,蓝忘机总有种大器晚成的高明,明明一句一本正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某种无意识的要命的撩拨,不是他这种兴头上来就胡说八道一气的人能比的了的,魏无羡自知不敌早就认了命。 不过他说话虽不是对手,行动却从不落人后,翻箱倒柜在静室里搜罗了一阵,还扒开蓝忘机袖子找了一回,都没找到,凝眉一想便有了计较,拉了蓝忘机往外走道“你这人从来都不会藏东西,既然静室没有那其他地方也不会有,我想想啊,一定放在藏书阁了吧?而且藏书阁上面有人可以随意翻阅,万一翻出你画的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不好了,一定在禁书室,对不对?” 找东西这种事上魏无羡还真是无师自通得能自成一派,禁书室数十个架子,所列书籍琳琅满目,他只往书架那里一站,展目看了一遍每一架外编写的类目标签,便笑嘻嘻扑在书画那一架翻腾几遍,大笑着抱了个小箱子出来道“哈哈,找到啦!蓝湛啊,你藏东西真的没天赋,下次我得教一教你……来,让我看看蓝二公子替我描的像……” 那箱子虽小,可是画像本身也大不到哪里去,层层叠叠铺了一整箱,若要细算起来也并不少。 一张张拿出来:山门初遇时的惊艳一瞥,携酒入内时的调皮狡黠,打碎酒坛后的失落笑骂,被禁言时的嘟脸蹙眉。还有轻捏枇杷欲言又止,伏案撑额一脸讨好,阖目握拳轻许诺言,跪坐院内拨弄蚂蚁……每一张都是他,眉眼生动,唇角含笑,每一张都栩栩如生…… “蓝湛……” 魏无羡先时还能笑着欣赏,待看到自己牵着思追的手回乱葬岗的背影那一张便再也忍不住,怆然欲泣道“这是?你当时没走,一直在看着我是吗?” 蓝忘机不答,接过他手中画纸道“就是怕你难过才藏起来的,别看了,生辰,要开心才是。” 赶紧自他手里抢回来,魏无羡像先前护食的仙子(狗)般往自己胸前一抱,藏得严严实实道“不,我要看……不是因为难过,是开心……蓝湛,若是我那个时候回头看一看,是不是就不会……” 第430章 连人带画一股脑往怀里一带,蓝忘机轻吻了吻他潮湿的眼睛,柔声安慰道“不晚,一切都恰到好处。” 原来高兴的泪也能源源不断流个没完,蓝忘机沾了他泪有些咸湿的唇贴上来的时候,魏无羡早将怀里一沓画纸丢回箱里,三两下挑开蓝忘机外袍的衣带道“没错,不晚,我不是前世的模样又如何,我还是我,那十几年算我欠你的,往后一辈子,两辈子,无论多少辈子,我都还你,你也要记得,等着我。” 胸前一凉,是魏无羡微凉的手覆上来,蓝忘机依着他轻推的力道躺下去,身下是冷硬的书案,硌在身上有些微微的疼,只是这点触感比上自家这位不要命的老祖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有些微不足道。看出他想要做什么,蓝忘机艰难哼了句“……魏婴,别在这……” “嗯~” 魏无羡没工夫说话,含糊摇了摇头继续,蓝忘机只得凭着仅剩的理智捏了个避音诀,将整个藏书阁罩在里面。 等思追找过来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外头已经点了灯,魏无羡黏腻腻赖在他怀里道“蓝湛,这书案好硬啊,刚才怎么没觉得,硌得我骨头都疼。” 骨头疼也不全是书案硌得,蓝忘机轻轻替他揉了揉,起身整理好两人衣服道“这里冷,回去,当心着凉。” “嗯” 怕是真的着凉了,魏无羡只觉脑袋有些重得抬不动,胡乱搁在蓝忘机肩上嘟囔道“我走不动,你抱我回去。” 觉出靠过来的脸颊有些发热,蓝忘机忙抬手将他接在怀里。魏无羡尤不安稳,闭着眼嚷嚷道“我的画,还有我的画,别丢下。” 蓝忘机心里更在意的是他,丝毫不停步往外唤了句“思追进来,将那画像收拾好送到静室来,再叫人去厨房熬些驱寒的姜汤。” 大抵是有了经验,蓝忘机紧赶回静室,先将他放进稍热一些的水里,又灌了碗热热的姜汤下去,蒙头好好发了身汗。 思追这孩子心里藏着事,又见魏无羡有些风寒的迹象,更加不愿意走,执意要守着,蓝忘机也只好随他去。本来经过这好一段时间的调养,魏无羡身体底子早就没先前那么弱了,再加上蓝忘机处理得及时得当,居然真的没像前几次一样高热。 所幸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喝了剂祛风寒的药睡过去了,这一大一小也不说话不肯走,就那样静静的盯着魏无羡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位祖宗才幽幽转醒,十分心大,后知后觉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魏前辈” 思追坐在脚踏上,见他醒了,与蓝忘机一起不着痕迹舒了口气,忙起身将一旁备着的茶水递给他道“您没事真好……对了,宁叔叔在山下客栈备了酒菜,他叫我来请二位前辈明天下山一趟,他似乎有话要说。” “温宁?” 就着蓝忘机的手喝了几口,魏无羡奇怪问道“是啊,你宁叔叔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前几次夜猎都没见他跟过来。思追,你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接了空杯放过去,思追温声笑道“宁叔叔给您备了份大礼,您还是亲自去看吧。” … 第267章 归隐 2 “真是长大了哈” 睡醒了缓好了自然精神十足,魏无羡笑着在他额上弹了一下,佯作生气道“你宁叔叔是你亲叔叔,怎么我不是吗?还知道帮着他瞒我了,嗯?” 吃痛捂着自己脑门,思追笑着躲避道“哎呀魏前辈,我只是如实传话罢了,哪里帮着谁了?再说,宁叔叔是我叔叔没错,可您和含光君也是我的长辈啊,在我心里您二位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 吃吃一笑,魏无羡拉了拉蓝忘机衣袖道“听见了吗蓝湛,你看,不光咱们,连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不如这事就这么定了,反正我也生不出来。” “啊?” 思追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问道“魏前辈,什么生不出来啊?” 蓝忘机温声点头,握了他手道“孩子跟前,莫要浑说。” “好好好……” 魏无羡莞尔一笑,回握住他手道“那我就好好说。思追呀,你可知我与你含光君为什么一心要成立云氏吗?” 思追早见惯了他两个平日里拉拉扯扯的小动作,只当看不见,低头回道“知道,为报抱山师祖大恩,将师祖所学发扬光大。” 魏无羡捏捏蓝忘机手心,后者便像是心意相通般起身拿来了一个黑漆小盒子,自顾自递给思追。 魏无羡欣喜于两人现在的默契,笑得十分满足道“说对了一半,师祖她老人家出尘绝世,想法为何,不是我们能随便臆测的。之所以要成立云氏,不是为权势利益,而是要扭转玄门风气,真正做到轻血缘,重师承,招收弟子不论家世出身,只要品行端正,假以时日,真正心存救世之念又不愿投身世家之人,便也有了安身之所,不会再有宋晓二位道长之祸。” 思追受教点头,拱手回道“是,多谢魏前辈教诲,思追谨记。” “光谨记有什么用?” 魏无羡笑笑,挑眉道“可不是叫你记住就完了,先前不是说了吗,我和蓝湛没心思管这些,这担子只能交给你了。” “我?”思追嗫嚅“魏前辈,我……” 仿佛是怕他推辞,魏无羡忙端正坐好,又伸手理了理蓝忘机衣领,清清嗓子十分正式道“不用我我我的……思追,跪下……嗯,今日算是个好日子,咱们也就不讲究这些了,我,和蓝湛,今日便正式认你做义子,你可愿意?” 第431章 思追才跪好,以为他要说什么,哪知竟是这句话,登时呆在当场,看看魏无羡又看看蓝忘机,实在不知道自家这位不靠谱的老祖说的话是不是又在逗他。 “你看……”魏无羡也有些尴尬,轻轻碰了碰蓝忘机胳膊道“吓着他了吧?” 蓝忘机浅笑,温声开口道“思追,你可愿意?” 得了确认,思追方从不可置信中游离出来,喃喃道“含光君,魏前辈,你们……我……这是……” 魏无羡笑笑,接过那黑盒子,自里头拿出一串晶莹剔透的念珠道“对,就是字面意思。我和蓝湛,还有你,从此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你呢是要把我们俩,当父母一样侍奉的,等我们两个百年之后,清明寒食,也得靠你烧个纸钱什么的。这样算下来,好像是你比较吃亏,所以,这串珠子,叫什么来着,哦对,冰珀,就当作改口费,交给你了。” 虽然在思追心里早将他二人当作至亲,可成为含光君和夷陵老祖的义子这件事他却从来没敢想过,无数人挤破头想拜在他二人名下,与他玩的好的欧阳子真就是一个,可他二位从来没松过口,如今却亲自拿了云氏的信物,玩笑间要将他认作后人。 思追自己也明白,这份“玩笑”后面的情意有多重:一为自己正名,阿苑不再是被含光君捡来的野孩子,他从此有了根基。二来为自己接掌云氏铺路,兰陵金氏有云梦江氏撑腰还在金光瑶身死后走得举步维艰,他一个毫无根基的野孩子,凭什么叫玄门众家服气呢? 心头思绪万千,鼻子也早酸得忍不住,思追定定神,噎着嗓子道“含光君,魏前辈……我,虽然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但是……” “完了……” 见他嗫嚅不定,魏无羡佯作心痛道“完了蓝湛,他不愿意,没办法,咱们俩只能死哪算哪了,反正也没有后人祭拜……”说完就要起身下榻,思追原就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受宠若惊,忙膝行几步伏在他膝头道“我愿意,魏前辈,含光君,我不光愿意,还求之不得…只是…” 伸手轻抚了抚他头发,魏无羡方含泪笑道“别只是了,你这孩子……蓝湛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坏毛病,要什么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这一点特别不好,你不能跟着学,听到了吗?心里要什么,就得跟我一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对不对?” “嗯!”思追郑重点头,往后退了几步跪好,端端正正行了三拜大礼,拱手含泪道“含光君,魏……” “且住……” 似乎有件什么大事被他们忽略了,魏无羡忙喊住,托下巴思忖再三,蹙眉问道“蓝湛,不对呀,思追以后管你叫阿爹,那管我叫什么?先说好,我可不要被叫阿娘!” 他满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本来心潮起伏的思追都破涕为笑,蓝忘机也是哭笑不得,握了他手道“叫你阿爹可好?” 魏无羡眼神一亮,随即又摇头道“真的?嗯~可你更不像阿娘了……” 思追本哭的好好的,生生被他两个逗笑,心道您二位倒是商量好了再来啊,不过肯定没那个胆子说。 蓝忘机也没忍住笑,拢了拢他头发道“你是阿爹,我是父亲,我传道授业,你带他胡闹,不好吗?” 这下连魏无羡自己也撑不住笑了,点头道“嗯嗯嗯,极好极好,就该这样……思追吾儿,听到了吗,不可叫错了。” 思追脸上还挂着泪,又哭又笑的抹了一把,回他道“是……” 待他两个笑够了,蓝忘机方慈爱看了眼思追,郑重道“思追,要教你的为父这些年都已经倾囊相授,道在心中,剑在身侧,你做的很好。云氏一脉,重在道义,能否传承并不重要,有教无类才是根本,你要记得,认你做义子并非为抬你身价,往后更不可以此炫耀。” 思追垂首应了,魏无羡扶额笑道“蓝湛你这个人,明明是句好话,也偏生不好好说……思追,你父亲的意思是在我们心里你行不行这大礼都一样,我们早就当你是亲生的孩子了。我偷偷告诉你啊,从你进蓝家的那天起,你的名字就在宗谱上,写着蓝湛义子名愿字思追,你没看过吧?之所以多此一举行这个大礼呢,是想叫你心里没什么负担,也顺带告诉别人,你,从今往后就是我们的孩子啦。” “嗯!”思追忍着泪,点头道“是,孩儿明白。” 蓝忘机伸手扶他起来,温声道“给你的琴可带了?一直也未与它赐名,今日便当作贺礼,赐它远思之名。大道行思,取则行远;上德若谷,不弃不休。望你胸有川谷,兼具刚柔,心怀天下,思而远之。” 第268章 归隐 3 赴温宁之约最终还是晚了一日,魏无羡是孟冬最后一日(十月三十一日)的生辰,恰巧第二日又是个初一,蓝曦臣早半个月就专门来传过话:入了冬的第一个初一,该斋戒沐浴去祠堂上香,且要记得七日不可行房,以示对先人恭敬。 不过他两个前一日在禁书室到底没忍住,蓝忘机只得红了耳尖央回蓝曦臣,希望他可以代自己去。 “我……” 见弟弟一大早红了脸来跟自己说去不了祠堂,蓝曦臣尴尬一笑,摇头道“我也……咳咳,不过昨日你既认了思追作义子,那么他来替你也是行的。” 最后只得将这重任交给思追,待他们终于忙停了赶到彩衣镇赴温宁的宴请时,早过了未时。 第432章 午饭虽然没赶上,却正好赶上午后客栈正人多热闹的时候,这个时辰往来行人正困倦不已,急需要投店歇歇脚。 魏无羡远远站在码头上,看着客栈里忙得不可开交的罗青羊夫妇道“蓝湛,果然术业有专攻啊,这客栈若是叫我经营,只怕早就开不下去了,这位蔺先生果然深谙此道,当真佩服。” 蓝忘机不答,只冲他微微一点头,看向身后姗姗来迟的蓝曦臣夫妻两个,颔首打招呼道“兄长,大嫂。” 温宁即是要请客,就不能只请他两个,蓝启仁老先生的确没胆子去打扰,但平日里与他两个相厚的,几乎都请了。 也随着蓝忘机颔首打过招呼,魏无羡笑向白聘婷道“大嫂,上次问你给云姑娘置办嫁妆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还不肯说,现下我已经猜到了。” “呵……” 白聘婷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小篮糖渍杏干,故意笑道“猜到便猜到了,我可没有彩头给你,这是要带给罗姐姐的,她有了身子,爱吃些酸甜的,可没你的份啊。” “哎你……” 魏无羡扶额,不忿道“既然没我的份你就别说出来行吗?你可别忘了,采杏子的时候我可是出力最多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事,白聘婷便有气,凝眉竖目数落他道“你还说呢,若不是你站在树顶上乱摇一气,好生一颗颗摘下来,今年怎么会只得这么些果子?大多数都被你摇下来摔坏了,你还穷讲究,非完整的不吃,好好的杏子,被你糟蹋了一半吃了一半,呐,就只剩这些了。” 这件事白聘婷可当真没有夸大其辞冤枉他。云深后山有片桃杏林,是思追他们这一波孩子小的时候种下的,小十年树龄按说正是挂果繁密的时候,以往每年都能产不少果子,除了新鲜吃的,剩下吃不完的一部分送人,一部分便拿糖渍了,制成果干。 可自打今年魏无羡来了,那果子就没有安生的时候:不甚甜的时候他非要尝,还要挨个树上都尝,结果没小心踩断了几根树杈。好容易等到成熟了,他又嫌长得不好看不肯好好吃,摘下来一些不怎么圆润可爱的便随手丢了,惹得管这些的老管家不住叹气劝他“魏公子啊,歪瓜裂枣子,开口的蜜桃扁李子,别看它长得不好看,这可都是最甜的。” 这话魏无羡是不信的,捏了个澄黄圆润的问道“照您老人家的说法,长得好看的就不好咯?那可不一定,您看看蓝湛,还有泽芜君,人长得又标致,品行又好……所以呀,这摘杏子和选人是一样的,得专挑好的摘。” 明明是狡辩,却叫人无法反驳,老管家最终还是十分受教,点头走开了,魏无羡便呆在树杈上且吃且摘,美美的吃了个肚溜圆。结果自然就是大部分杏子都被他糟蹋了,才有白聘婷这一番控诉。 本就是自己做下的糗事,也无脸辩驳,魏无羡讪讪,勉强一笑道“大嫂说的哪里话,既然蔺夫人喜欢,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况她害喜,多吃些果子也对孩子好……”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蓝忘机轻咳一声,提醒他道“魏婴……温宁等候多时了,进去吧。” 自他下山温宁就有了感知,远远站在客栈门口等,看他与白聘婷说话才没上前来打招呼。 “温宁……” 魏无羡忙喊一声,缓解尴尬道“怎么最近夜猎都不见你,忙什么呢?” “公子,含光君,泽芜君,蓝夫人”温宁一一见了礼,温声答他道“公子,我最近忙了一件大事,正好赶您生辰的时候做贺礼。” 魏无羡最是耐不住,急慌慌往里走道“是什么?” 见他进门,里头忙碌的罗青羊忙笑着迎出来与他们一行人打招呼道“魏公子……温先生当真给您备了份大礼,保准您喜欢。” “青羊!”一旁记账的蔺修远急道“你身子重,走慢点,当心些。” 见丈夫一脸担心着急,罗青羊失笑不迭道“才不过三个月罢了,哪里就那么娇气……” “正是因为月份小才要当心呢……”后头白聘婷赶上来,笑着携了她手道“罗姐姐,蔺先生说的没错,你快坐着,阿婴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就要人招待了。” 说来说去她两个成了姐妹这件事倒叫魏无羡始料未及,连白聘婷故意呛白他都顾不得管了,疑惑问道“你们这是?” 罗青羊温柔一笑,携了丈夫与他解释道“远哥爱棋,无意与泽芜君对弈一局后便如同找到了知己,再不肯轻易放过他,也多亏泽芜君和聘婷妹妹不嫌弃。” 几个男人才颔首打了招呼,白聘婷便献宝似的提过她那小篮子,拉了罗青羊手道“爱棋好过爱酒,阿涣总说蔺先生棋艺精湛,几日不与他手谈一局便怅然若失……哎呀罗姐姐,咱们不管他们男人的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你先前总说想吃些酸甜的,要我说,绵绵定是要有个弟弟了。” 罗青羊面色一红,垂首浅笑不语。她本是英气十足的长相,做了母亲以后便柔和了很多,加上如今有了身孕,低眉浅笑间竟也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大抵女子都是这样,哪怕心里怀着多大的抱负,有了儿女也免不了要首当其冲为他们考虑:先前她夫妻两个说什么都不愿留下,见识过蓝氏弟子的优异之后便亲上云深问过蓝曦臣,想把女儿也送进蓝氏家学,哪知女儿绵绵还没赶上家学,她便有了身孕。 第433章 而且魏无羡这边本身没什么精力经营这家客栈,温宁又指望不上,卖掉他还舍不得,干脆托了思追探了探她夫妻两个的口风,看能不能在彩衣镇住下来,帮忙经营着这客栈。 不得不说经商出身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打算常住下来以后,蔺修远专门寻了匠人,将这旧客栈彻头彻尾收拾修葺了一番。里外一新,还扎了个十分显眼的酒招子,写了句文雅的“天子长醉枕姑苏”,有了这一看就忍不住想尝尝醉倒天子的酒是什么味道的酒招,加上他夫妻两个做事亲和利索,来去行商的,游览观景的,暂时歇脚的都爱住在这里,不肖两个月生意竟也慢慢的好起来。 蓝忘机前番先后接了先生和仙督两份担子,实在有些忙,魏无羡一心要为他分担,便毛遂自荐揽了带着孩子们夜猎的差事,算起来竟也有两个月没过来看过,如今看着这地方起死回生,颇有些感慨道“常言道在商言商,蔺先生倒是个不一样的商人,这破地方经您这么一打理,当真身价倍增啊。” 蔺修远脾气性子和蓝曦臣很像,也不外乎他两个能成棋友,听出这话里的称赞,忙谦虚拱手道“魏公子谬赞,几位公子是心存大义做大事的人,这一方小小天地,每日里的银钱进出都是小事,谁都能做,不足挂齿。” 他们一家能留下来魏无羡自然求之不得,不过蓝忘机操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不待他们寒暄完,便拱手问道“蔺先生前番修葺整理,不知将我那些花如何安置了?” 蔺修远温润一笑,指了指他们身后静立不言的温宁笑道“这正是温先生备的大礼了,说出来没甚意趣,几位不如移步后院一观。” 来不及等着温宁带路,魏无羡抢先往后院跑去,后面的人还没到,就听他惊讶地哇了一声,语气激动道“哇,这是?这是花房?还是什么?” 怪不得他惊讶,只见原先空旷的后院,拔地而起一座古怪建筑,纵深差不多三开间,四面墙壁除了四角和连接大梁的柱子外,皆以齐房顶的窗户代替,糊的是透光效果极好又防水的麻纸,透过大窗户能隐隐看见里头开得正盛的芍药花。 也不知道是谁心思巧计,居然在房顶上留了个两人宽窄的洞,也糊上麻纸,露空处还单独搭了个防风防雨的棚子,雨时打开,晴天收起来,今日天气不错,这棚子刚好收着,一大簇阳光射进去,堪堪照在那一屋子宝贝花上。 “对不起,蓝公子……” 温宁一直静静跟着,看到此处才喃喃开口,蕴了些歉意道“没有跟您商量过就擅自动了您的花……实在是它们长势太好,那些花盆早盛不住了……这才趁着蔺先生整修客栈,将那些花移到院中,加盖了这座花房。” 先撇过这份心意不说,就是光设计这座花房,也费了不少功夫。颔首一笑,蓝忘机温声道“多谢。” “不不不……” 温宁忙闪身避过他回礼,摇头道“这花是您十多年的心血,也是公子最爱的花,我理应好好看护的。只是它们长得太快,根系又发达,缺土缺水都养不活的,一直困在花盆里肯定不行……而且,这院子一直空着,我便想到了这个主意。” 魏无羡耐不住性子听他们说这么多,早几步寻了入口进去,思追景仪几个也已来了,正和罗青羊家的小闺女在那里玩“斗草”,见他进来一起抬头问了声魏前辈便继续忙自己的,魏无羡没心情追究这些,回身对后面赶上来的温宁道“温宁,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没看出来啊,两个月不见,叫人刮目相看啊。” 温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点头道“温宁,没什么别的本事,公子生辰,我也没什么贵重的贺礼,只会做些这样的杂事……公子,希望您如这花一样,常开不败,长命百岁。” 若说这世上,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自家道侣蓝忘机算一个,温宁便是另一个。谁能想到多年前一次援手,竟能叫这个原本唯唯诺诺的少年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哪怕变成凶尸也寸步不离守着自己。鼻子一热,魏无羡搓了搓他头发道“谢谢你,温宁,这份贺礼,我很喜欢。” 才说着,白聘婷便笑嘻嘻和罗青羊进来请他们道“叫我们好找,你们竟在这里赏花?罢了,外头酒席已经备好,江宗主聂宗主夫妇也都已经到了,几位公子,请吧。” 第269章 归隐 4 魏无羡是寿星,自然坐了主位,蓝忘机陪在左首,右首首位是蓝曦臣白聘婷,次一位是曲南星聂怀桑,左手次一位是江澄云荷露,再次一位是蔺修远罗青羊,温宁作为东道,陪在最下首。孩子们没那么多讲究,找了相熟的坐在一起,绵绵非要思追哥哥陪着坐,子真完全就是厚了脸皮来凑热闹的,不介意更厚一点,非赖在云纤纤跟前不肯走,剩下金凌和景仪两个,只好无奈凑了一席。 “各位宗主,各位公子……”温宁举杯开席道“昨日恰逢魏公子生辰,温宁特备薄酒,感谢各位对我们公子的照顾……” 哪知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轻微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放下的声音,众人皆一愣,唯有温宁全不在意,淡然道“公子,温宁敬您,恭贺您芳辰永继,长命百岁。” 魏无羡才笑他就知道长命百岁这一句,罗青羊便携了丈夫也敬了一杯,敬罢笑道“我知门外是谁,各位稍待,我去去就回。” 果不肖一刻,罗青羊便带了个低头含羞的姑娘进来,且在座的都认识,众人皆疑惑,白聘婷曲南星却已忍不住,喊了声“方姐姐??” 第434章 正是方采薇,虽含羞,礼数却也不差,一一与他们见了礼,静立一旁不说话。席上诸人神态各异,除了与他一样疑惑不解的白聘婷和曲南星,还有一无所知的江澄夫妇外,居然有好几个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连蓝忘机也是。 “这是?”魏无羡奇道“这位是,云深后山帮忙喂兔子的姑娘?” 方采薇点头不语,知情的人也不好越俎代庖替她说,尤其温宁,自这姑娘进来便垂首不语,十分不自在。魏无羡一急,蹙眉道“温宁?怎么回事?” “魏公子!”这一次却是这姑娘抢先一步,拱手道“扰了公子的生辰宴实在抱歉,不过我也是来送贺礼的,乡野人家手艺粗鄙,望公子莫要嫌弃。” 这姑娘自进门就有意无意往温宁那里看,后者却是截然相反,故意不看她。都是人精,一些细微处的表情神态哪里瞒得过他?了然一笑,魏无羡颔首举杯道“多谢……不过姑娘处处维护温宁,这中间,可是有什么典故?” 温宁先急道“没有,公子……” 魏无羡扬手示意他别说话,兀自盯着方采薇,道“方姑娘,若是温宁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不不不……”方采薇这才急道“公子误会了,宁公子是好人,是我家的大恩人……我,我本是甘泉人,父母都是普通的庄稼人,小时虽过得穷些,却每日都很开心……哪知道有一天,一队人马闯进甘泉,说是在猎什么蝙蝠王,一时追丢了,问我们有没有私自藏起来……莫说藏,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可那些人不信,四处翻找,还把我爹抓走了,说要我爹背着旗子替他们找……” “甘泉?”魏无羡蹙眉问道“你也是岐山人?那你和温宁……” 方采薇点头,继续道“公子猜的不错,就是宁公子出面救了我爹,我本以为那些人只是吓唬人,哪里知道,他们竟……竟敢以活人为饵……后来,公子和他手下一些人都被抓去了穷奇道,据说无人生还,我们甘泉一带也未幸免,爹娘都死了,我拼死逃过一劫,无处可去,只好在大梵山一带流浪……若不是遇见含光君,只怕我也,早就冻饿而死了……” 这里头居然还有蓝忘机的事?魏无羡惊讶不已道“蓝湛?” 蓝忘机微微颔首回应了方采薇一下,沉声点头道“的确是我云游那段时日所救,事关方姑娘身世,不便多说。只是,我竟也不知姑娘与温宁的牵扯。” 说起往事,方采薇早含了一包泪,哑声道“宁公子舍身救人,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是我一家的大恩人。魏公子您知道吗,十多年前得知他与情姑娘死讯,我当真觉得天都要塌了……好在老天有眼,宁公子居然回来了,那日在云深山门外见到公子,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魏公子,采薇没什么别的奢求,只为穷尽一生,报宁公子救命之恩……” 自然不是报恩那么简单,魏无羡心里有了数,点头笑道“温宁,方姑娘既是来送贺礼的,怎好叫人家站着,还不添一副碗筷,请人家坐下。” 温宁不动,半晌才轻叹道“方姑娘,温宁救人不为图报答,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况且,我,我终究与常人不同,当不起方姑娘厚爱,姑娘还是,勿要如此……” 拒绝得这般生硬又不顾场合不留情面,魏无羡恨得牙痒,挑眉示意他闭嘴,温宁只当看不见,自顾自道“且今日是为公子祝寿,姑娘若是来送贺礼,自然来者是客,若是为其他事,恕温宁无暇招待,请吧!” 方采薇不愧受了这么些年蓝氏教导,也是好涵养,不但不生气,还垂首与他道歉道“抱歉公子,是我打扰了,我这就走。” 单就这事上,还真是不知道该走该留,众人都没敢多话,待方采薇走了,温宁方重新治了酒,举杯道“公子,非温宁不知好歹,实在是……我毕竟是凶尸,不可罔顾人伦,白白耽误人家姑娘……” 好好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魏无羡感念方采薇一片痴心,却也知道温宁说的没错,一时左右为难,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不必纠结……”蓝忘机温声唤他道“魏婴,相逢即是有缘,无论何种相处,都是一辈子。方姑娘性情坚韧,定能守得云开,况温宁不是薄情之人,他会处理好的。” 魏无羡笑笑,点头称是“是啊,我以前总觉得他离了我不行,如今来看,倒是很叫人放心,看来,我不必纠结要不要带他归隐这事了,他,也该有他自己的人生了。” “嗯”蓝忘机颔首,揽了他肩膀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咱们归隐何处?” “自然是师祖那座孤岛咯”魏无羡一笑,环了他腰道“咱们这次啊,谁都不带!” “就只你我?” “嗯,可以考虑带着小苹果。” “听你的……” … 感谢喜欢《朝暮》的粉丝宝宝们!?? 《朝暮》正文,就到此结束了。历时七个月,全文八十三万字,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心里对魔道的爱,对忘羡的爱,很自豪我把这份爱化成了文字,让更多的喜欢忘羡的朋友们看到。 其实心里还有很多故事,接下来会不定时的更一些番外小特辑。 关于下篇啊,就等我努力写完《随遇而安》后再安排吧,因为《随遇而安》参加了爱奇y艺“纯爱季”后期会有排名,比赛的形式,所以就想好好的写,努力的做好最好,得到认可。 第435章 时间的关系,没法连轴转继续写新故事,深感歉意,?! 《朝暮》也好,《随遇而安》也好,下笔了,就只想专注的认真对待,希望宝宝们理解。 再次感谢能有幸能被你们看到,被你们喜欢!不说再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第270章 特辑—羡羡生贺·击箸传羡 魏无羡每一个生辰蓝忘机几乎都不曾缺席过,连他殒身那十几年里,蓝忘机也会在他每个生辰日时,独自去一回云梦。 他回来后更不用说,蓝忘机虽不用再去云梦睹物思人,但每年的生辰总是要用心替他备着礼的。 尤其今年,两个人隐居在海外扶桑山上整一个年头,除了海风海鸟就他两个,平日里还好,要过生辰便委实有些太过孤寂清冷。蓝忘机最是不肯委屈了自家这位祖宗,早在半个月前就预备着回姑苏。 “蓝湛……”蓝忘机重视成这样,魏无羡自己却觉得大可不必,大喇喇往玉兰树下棋台上一躺,懒洋洋喊他:“过个生辰而已,又不是整岁,怎么你还认真起来了?” 蓝忘机不答,抛给他一个装了柿子糖的小布包,示意他自己打发打发时间,手底下继续整理要带的东西。 知道叫他不动,魏无羡干脆起身,将那柿子糖往自己嘴里丢一颗,又挟了一块过去喂进蓝忘机嘴里:“蓝湛,你收拾这些,是要回姑苏?” “嗯,”蓝忘机应了一声:“兄长前日来信,问及你生辰之事,想来是在云深不知处备下宴席了。你虽不喜往来人情交际,但生辰也该热闹些才好。” 魏无羡委实没想到自己小小生辰竟被整个蓝氏这般重视,不由有些吃惊:“你是兄长要在云深不知处为我治席摆酒过生辰?这也太……不用这么麻烦的,其实按我的意思,像去年一样,大家相熟的凑一起吃顿饭就行了。” 蓝忘机知道他的性子,最是怕麻烦的,但是自家兄长一番好意也不好轻易辜负,只得点点头,找了个折中的法子:“那便回去看望叔父,吃碗长寿面,讨个彩头就回来。” “嗯!”魏无羡深觉可行,不住点头:“正是正是,逛一圈就回来,我还是觉得跟你在这里住着最是逍遥自在。” 口中的糖甜甜化开,伴着一股浓烈的柿子香,魏无羡凑得近,活像身边腻了棵甜丝丝的柿子树。轻轻抬手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糖霜,蓝忘机温温一笑:“此处无人拘你,自然乐得逍遥。” 魏无羡顺势往他腿上一枕,又塞了一块柿子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嗯,不是,逍遥乃是心之所感,心下逍遥者,居于闹市亦澹泊;心下拘束者,隐于深山仍纷乱。我心里没什么放不下的,平生只一个你叫我日夜想着,如今还被我拐到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海外孤山上,别说是这里,就算是高如庙堂,远如江湖,有你在,心里也是满足的,再无所求。” 他很久没有这般直白地表露心意,听得蓝忘机心里一阵悸动,拨一拨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柔柔回道:“为夫亦是,有你足矣,再无所求。” 去年他的生辰是温宁操办的。如今他怎么也算是姑苏蓝氏的人,蓝曦臣总想着替他好好办一次,提前半个月就和蓝忘机打过商量,等生辰这日,他两个优哉游哉回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蓝曦臣早已备好了。 当然,记得魏无羡生辰的可不止蓝曦臣,如今万事皆休,各家忙着休养生息,他这位无事忙的魏大闲人倒成了香饽饽,但凡沾亲带故的都想替他张罗着办生辰。 思追自然是头一个,自他两个认了思追做义子,魏无羡还是头一遭以人父的身份过生辰。思追的信比蓝曦臣的还早了十来天,无非是请二位高堂体谅做儿子的一番拳拳孝心,特备寿宴,殷殷待之。 说起孝顺孩子,金家的小宗主金凌也是当仁不让,自打认回魏无羡做大舅舅,凭着兰陵靠海与扶桑山一海之隔的便利,时不时就要往山上送东西。先时魏无羡还好言相劝,要他多在家族事务上用心,实在太闲就多读书,金凌一句也听不进。后来魏无羡干脆烦得紧了,叫自家道侣布了道障眼法,这熊孩子乘了船绕了几圈找不到扶桑山,这才作罢回去了。 金凌虽找不到本尊,可找得到思追,舅舅舅父隐而不出那是怕麻烦,没理由生辰日也不回来,自己就在思追这里守株待“舅”,不相信堵不到他们。 不过思追先前接管了云氏,总不能叫人生出云氏的家主住在蓝氏的院子里的是非来,他不好在云深不知处继续住着,便辞了蓝氏前辈,暂在彩衣镇落了脚。彩衣镇的房屋是前番修葺客栈时温宁顺手盖起来的,他一个人住着委实大了些,正好拿来给思追用。 云氏初立时,魏无羡就曾立下规矩:有世家背景者不收,无济世之念者不收。生生掐断了欧阳子真投身他门下的念头,不过欧阳家只子真一个嫡出,碍着身份也不能做云氏的弟子,子真是聪明孩子,嘟囔了两回便释然了。可思追这里有个叫他牵心挂肚的云纤纤,做不成云氏的弟子,能做云氏的女婿也不错,厚着脸皮往思追这里跑得比谁都勤快。 云荷露云纤纤姐妹两个顾念着和抱山散人的师徒情分,说什么也要将抱山传下来的剑法及心法,法术口诀通通教给思追,子真便也趁机混在里面插科打诨。 静室的两位不在,思追也不在,家族事物有蓝曦臣担着,可孩子们的学业却耽误不得,蓝启仁一辈子好为人师,哪里能看着新入学的弟子跟着景仪学规矩,匆匆忙忙从家庙里搬出来,又住回了他竹林边上的清净居所。 第436章 算来算去,独独苦了景仪一个。蓝曦臣要他学着理家,整日里不是账簿就是家规;蓝启仁要他做新弟子们的表率,处处拿他做典型,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可谁不知道除了魏无羡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偌大的云深不知处只有景仪这一棵歪脖树,再怎么修剪他也变不成栋梁材。只好一边苦哈哈的挨着,一边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自家魏前辈赶紧回来好转移蓝老先生的注意力,叫他别整日里只盯着自己。 景仪知道,只要魏前辈回来,不论带他们一帮小的闹成什么样蓝启仁老先生都当看不见,若是走运,含光君在外面逛够了留在云深不知处,那先生就会像之前一样搬回家庙里去讨清净,不就没人管着自己了? 越想越觉得魏前辈实在重要,景仪不由多跑了两趟腿,替他备了好些个爱吃的果脯蜜饯,又专门下山,买了几坛子天子笑藏在静室小窖里,做好了傍大腿的一切准备。 不过蓝忘机打算的是快去快回,没在彩衣镇停留,径直带了魏无羡御剑往云深不知处而来。 腰间玉牌一响景仪便喜得几乎跳起来,忙跑了迎出去,蓝忘机魏无羡已经自山门进来了。 “魏前辈!”景仪盼他盼的眼睛都要瞎了,见他进来哪里还能忍得住,扑过去抱住魏无羡腿便哭天抢地的嚎:“魏前辈您终于回来了,您知道吗?您不在的日子,我……我好想你啊!” 魏无羡牙都要酸倒了,茫然看看身边一脸漠然的蓝忘机,蹙眉问他:“蓝湛,这是景仪没错吧?怎么这孩子今日发了疯?莫不是被什么邪祟夺了舍?” 蓝忘机依旧面无表情,淡淡问道:“景仪,无故喧哗疾行,你的规矩呢?” 魏无羡已经提住景仪耳朵尖将他扯起来,挑挑眉笑着问他:“说实话,既往不咎,说假话,家规十遍,倒立抄…选吧…”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景仪自然选既往不咎的那个,心里掂了掂轻重,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是,含光君,景仪知错了。可魏前辈您不知道,先生和泽芜君拿我当典型抓,每日要我带弟子们读书做早课,做不好必要受次罚才肯饶我的。以前还有思追帮我,如今只能靠自己,我好难啊魏前辈,救救我吧,含光君。” 魏无羡还待说些什么安慰安慰这个皮孩子,蓝忘机已经一边牵了他手往里走,一边一脸严肃嘱咐景仪:“自行去戒律堂领二十戒尺!再去彩衣镇通知思追,叫他上山一趟。” “是……”景仪真是有苦难言,本想着能在他两个这里寻些安慰,哪知道竟还多领了二十戒尺,又不敢违抗蓝忘机,这才哼唧唧撇嘴应了,垂头丧气跟着往里走。 蓝曦臣那里也已经得了消息,携白聘婷迎出来:“忘机,阿婴,你们来了?” 二人行礼,蓝忘机只淡淡问了个好,剩下的都丢给魏无羡,生生一副拿他主内的架势。蓝曦臣看着好笑,引他们往蓝启仁处边走边说:“忘机虽然再三推辞,可怎么说也是阿婴在蓝氏的第一个生辰,况且去岁办得简单,今年更不该潦草为之。聘婷已与我商议过,打算替阿婴风风光光办个生辰宴,方能显出我姑苏蓝氏爱重阿婴之心。” 这是拿他当最亲近的人来待,魏无羡还能说什么。四人见过了蓝启仁,尤其魏无羡,领了老先生“诲尔谆谆,听我藐藐”的教诲,顶了一脑袋家规教条回了静室。 思追已经得了消息上山,跟着来的还有候在彩衣镇等着他们的金凌和子真,三人备了好些礼品箱子在静室院子里等着。算起来他二人与思追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孩子担起事情,成长得就特别快,思追像是个头又窜了一截,看上去结实挺拔了不少,见着他们欣喜得什么似的,忙赶上来行礼:“父亲,阿爹,你们可回来了……” 魏无羡一脑门子家规还没捋清楚,懒怠得直往蓝忘机身上靠:“思追啊,你来了?” “这是怎么了?”金凌见他精神不怎么好,紧着赶上来问:“舅舅,你可是赶路累着了?” 累什么?蓝忘机一路御剑回来的,他哪里出过一份力?懒洋洋摇摇头,魏无羡苦笑着回他:“赶路可没有记家规累,我好容易在外面忘了家规层层管束,哪知道才回来就被蓝老先生耳提面命一番,纯粹是…呃,水土不服,对,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还能这样用?思追忍着笑看了一脸宠溺看着自家祖宗胡闹的含光君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淡淡一笑,好生哄着将他让进静室。 房间蓝曦臣早派人打扫过,被褥是今年新制的样式,熏香却仍是旧日常用的白檀,进屋就是一股熟悉的味道,魏无羡灵台终于被熏得清明些了,矮身往放熏笼的小几边一坐,由衷感叹了一句:“回家了蓝湛,没有海风吹着,到底是舒服啊。” 父子两个都知道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得无奈笑笑由着他去。 思追如今身份不一样,不能像之前似的由性子厮混,见他无事,便辞了他两个和金凌子真先去见过蓝启仁和蓝曦臣。 族内知晓他们回来的人得了消息,都赶着来拜会祝寿,不过都被蓝忘机以他赶路辛苦为由打发了,留魏无羡睡了个美美的觉。 睡醒时屋里已经点了灯,蓝忘机在灯下不知运笔描什么,听见他醒了,便抬头柔柔问他:“醒了?” “嗯……”魏无羡伸了个懒腰,将脸半埋在被子里答他:“什么时辰了蓝湛?” 第437章 蓝忘机已经搁笔走过来,捏捏他鼻子打趣的笑:“外头在等着给你祝寿,寿星倒睡忘了时辰。” “啊?”魏无羡顿时赧颜,起身往窗外看:“大嫂当真要大办啊?” “嗯!”蓝忘机拿过一套新制衣衫,缓声答应着帮他换:“当真,都在等你。” 第271章 特辑—羡羡生贺·击箸传羡 2 新衣是蓝启仁送来的贺礼,形制是蓝氏的广袖,虽然稳重大方,但总归是不太方便施展拳脚,尤其是他这样爱上蹿下跳的,穿这样的衣服还不如直接拿条绳子绑上手脚来的干脆。可长辈的一番心意委实不能辜负,何况只是穿这一回,魏无羡纵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得苦着脸穿上,好表示领受了蓝老先生一番谆谆苦心。 宴席设在会客的雅室,除了蓝家自己的人,就只有江澄夫妇,聂怀桑夫妇外加一个金凌和第一次以云氏家主身份列席蓝氏家宴的思追,云荷露在,云纤纤便没来,剩下一个落单的欧阳子真硬要凑在金凌那桌。 魏无羡到底是晚辈,没有蓝启仁亲自出席的道理,他便穿了那身繁琐的袍子去蓝启仁那里领了碗长寿面后招招摇摇的携了蓝忘机前来。 他是寿星,主位自然留给他,蓝曦臣夫妇两个陪在左首,江晚吟夫妻两个便坐了右首第一位,聂怀桑和他毗邻,最下首是金凌子真,他两个对面坐了思追和景仪。 云深不知处的宴席怎么都热闹不起来,众人挨个敬了酒,他再回敬一次后便有些冷场。白聘婷是东道,干坐着喝酒也不好,不过她平日里鬼点子多,今夜席上又没有长辈,便提议大家不如玩个游戏,也好热闹热闹。 几个小的自然高兴,有说玩掷骰子的,有说玩投壶的,倒是白聘婷说起来她家乡有种新奇玩法:一人执箸,敲出响声来,其他人挨个传某个物件儿,响声停时,物件儿传到谁手里,谁便要当众表演,或歌舞或诗词,拣擅长的来,并不强求某一样。、 “这个好……”金陵第一个同意:“若是传到我这里,我就舞剑一段,为我舅舅贺寿,也为大家助兴。” “不好!”席上诸人还没说什么。魏无羡已经举手反驳:“不好不好,你舞剑,那我只能吹段笛子了,到时候招来什么我可说不好。” 思追也没玩过这个新奇游戏,点头笑道:“不如,传到谁手里谁便吟诗一首……” 哪知这次反对声更大,金凌景仪子真个个举双手反对:“不要!听学时被先生盯着背书就算了,宴席上也玩吟诗?太那个了吧?” 聂怀桑暗自庆幸几个小辈说出了自己心里话,拱拱手出了个主意:“各位,以聂某之见,不如写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做成纸阄,装在盘子里,传到谁手里便挑一个,回答上面一个问题,答案必要真心实意,不可作伪,岂不是更有意思?” 这位聂宗主真不愧是从小便走马遛鸟不干好事的代表,想出的主意着实有趣,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白聘婷便着手叫人去准备,俯身在丈夫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蓝曦臣便宠溺笑着递过来一个小小瓷盘,里面是玉雕的一个精致小人儿,盘腿倒坐在驴背上,正悠然自得的吹笛子,神情活灵活现,分明就是魏无羡的模样。 将那玉雕小人儿擎着给魏无羡看,白聘婷打趣一笑:“阿婴,事先没有准备别的,这是我与阿涣给你的生辰贺礼,不如就拿他来传?” 魏无羡心想您还真是白家人,财大气粗的厉害,就这一疙瘩玉,看着成色都是最好的,您居然拿它来取乐,万一谁失手掉下去摔碎了,算谁的? 不过他没机会说,蓝曦臣已经十分捧场的给自家夫人做了击箸的令官,白聘婷眼疾手快往前一抛,那玉雕的小小魏无羡便稳稳落在云荷露裙子上。 江澄才不想回答什么愚蠢的真心话问题,拿筷子一夹一丢,那枚小玉羡便直愣愣冲魏无羡飞过去。 “哎江澄你……”哪怕是自己的玉雕,魏无羡也不太想接着,不过他总归慢了一步,才准备拿陈情去挡,蓝曦臣那里击箸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金凌时时关注着,见最终花落寿星家里,忙拍手叫好:“好好好,就该这样开始才对啊舅舅,你是寿星嘛。” “好……” 大家都看着,魏无羡也不好耍赖,无奈从瓷盘纸阄里挑了个顺眼的,打开看了一眼便笑倒了。 众人更加好奇,纷纷伸长脖子问他是什么,魏无羡扬扬手中纸阄,依旧乐不可支:“上面…上面问,最难忘的一次被打的经历。我记得那次可不是我一个人挨打啊,在座的除了我和蓝湛,还有两位呢,要不要一起讲讲?” 江澄深觉是件丢人事,不肯接他的话茬,只举杯遥遥敬了他一下,权作生辰贺礼。聂怀桑却很给面子,笑着举杯道:“不错,的确终身难忘,自那次与魏兄一同挨了打,就生出惺惺相惜的情义来。芳辰之际,恭祝魏兄年年有今朝,岁岁天子笑。” 这句祝词当真说到魏无羡心里,寿星老人家深以为然,一副你懂我的表情和聂怀桑对饮了一杯,喊了声“兄长”示意蓝曦臣继续击箸,扬手将那块玉雕羡抛给了思追。思追本想抛给蓝忘机,又实在没那个胆子,只好退而求其次丢给了金凌。 金凌刚拿在手里,声音便停了,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金陵才选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纸阄,打开念了出来:“收到的最奇怪的礼物……一条鱼算吗?” 第438章 “算啊……”说起金凌那条鱼,实在没人不奇怪,长得奇丑不说还特别能吃,还得吃肉,一条鱼,吃肉,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三个小的都知道这条鱼怎么回事回事,是金凌继位大典魏无羡送的贺礼,偷笑着一起举了杯:“祝魏前辈(阿爹)(舅舅),生辰喜乐,余年安康!” 蓝曦臣手里的箸声已经又催起来,金凌想听自己舅舅的,故意往江澄身上抛,江澄一躲,那玉雕小羡便直直被蓝忘机接在手里。 “选一个吧……”白聘婷不像小辈们似的怕蓝忘机,端过小瓷盘递给他道:“你该选个最好的。” 巧不巧他就选了个最好的,展开纸条便露出些淡淡的笑。魏无羡好奇,忙接过来替他念:“此生最骄傲的事?” 含光君一生骄傲的事可多了去了,光魏无羡就已经替他想出了五六件。不过他还没想完,身边蓝忘机已经举杯,又递给他一个杯子,轻轻一碰:“得夫如你i,实是此生最大幸事!魏婴,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啊羡羡,这篇生贺真的是我半个月前就开始写的,现在才交作业,实在是腾不出时间啊。你五岁啦小羡羡,愿你开开心心,活在《朝暮》里,活在每一个爱你的故事里,活在每一个爱你的读者心里。最后,你最喜欢的祝词送给你,愿你岁岁有蓝湛,年年天子笑! 第272章 斗酒 1 算算日子,两人归隐仙山,不问世事也已经两个年头了。 除了逢年过节或者重要的日子回去一趟,很多时候他两个不是窝在扶桑山上悠闲度日就是化了名字四处云游,俨然已经是一副“闲云野鹤人间事,抛到荒村古渡头”的富贵闲人派头。 当然他两个也并不是完全撒手不管,玄门中事,归隐之前蓝忘机已经料理得七七八八,偶尔有那些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挑拨惹是生非的,他两个也不袖手旁观,寻了机会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只是轻易不露面,行踪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倒平白留下些“仙督夫夫,行踪难测,劝你但行好事,千万别落在二位手上”之类神秘莫测的传闻出来。 有所忌惮总比有恃无恐的好,他两个这样无形中也是给玄门众家头顶悬了警钟,做什么坏事总要想着别被他两个知晓才好,玄门风气竟也一天似一天的好起来。 这自然是他两个喜闻乐见的,不过扶桑山清幽有余,趣味不足,魏无羡别的还能耐得住,没有酒就委实太过寡淡了些,十天半个月总要央了蓝忘机下山解闷儿,顺道打酒。 兰陵境内二人几乎走遍,没什么特别能引得魏无羡驻足的好酒,两人这一次便稍微走得远了些,落脚在汾阳,说是云游,其实是慕名来尝尝美名堪比姑苏天子笑的汾阳竹青酒。 不得不说魏无羡这个人,在吃嘴这件事上一向运气好,赶来这日正是汾阳一年一度的斗酒大会。 汾阳,因位于汾河之阳 (西)而得名。在汾阳几乎家家酿酒,每年到了孟春,就会举行热闹非凡的斗酒大会。 这一日,各大酒坊的掌柜,都会拿出自家压箱底儿的好酒,摆上来好好斗一斗,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来往的客商们尝一尝,大家观颜色、品香气、尝滋味,按口感选出优劣,最终决出当年的酒王,在锣鼓喧闹中挂上“竹酒澄芳”的金字牌匾,这一年都客似云来。 这里地处太行山麓,大概是受了这座传说中的仙山影响,这里的人,也天生有股直来直往的耿直憨厚,民风淳厚热烈,与精致守礼的姑苏水乡比起来,完全是两种天地。得了“酒王”称号的,一年的酒不愁没有销路,自然欢天喜地;落败了的,也不愁眉苦脸,大家欢欢喜喜尝过了夺魁的酒,再思忖着改良自家方子,看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争取下一年拔得头筹,豁达得很。 这种民风,甫一到镇子就能感受得到,两人才御剑下来,就只听得一阵紧密的锣鼓声,镇子中央宽敞的平地上,各家来斗酒的队伍已经摆开了阵势。 魏无羡早就按捺不住,跟着鼻息里无处不在的酒香,拉了蓝忘机便往那斗酒大会最精彩的地方钻。 的确是个打擂台的样子,平地中央起了香案,供着酿酒的祖师爷——杜康(另说造酒始祖是仪狄,这里引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众说纷纭,不做赘述。)。香案后拼起四条长案,案后坐着的是一溜胡子花白的老爷子,足有七八个,个个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应当是族内长辈。香案左右分列着今天来参加斗酒大会的各大酒坊,都由自家掌柜带着,面前也是条案,案上放着盖着自家酒封的酒坛子,小伙子们也个个摩拳擦掌,似是等不及要展示一番自家的佳酿。 魏无羡只扫了一眼,便惊讶地“咦”了一声,蓝忘机循着他眼神看过去,香案左首打头的,坛子酒封上写着大大的郭字那家,万绿丛中一点红,领头的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粉色藕荷花的短袄,配着水绿色长裙,脸上稚气还未退干净,加上这身打扮,分明就是个俏生生的小娃娃模样。 “劳驾……”魏无羡拍拍面前一位看热闹的人的肩膀,虚心问道:“这位大哥,不是斗酒大会吗?怎么还有小姑娘参加?” 这位大哥奇怪看他一眼,倒也算热心替他解答:“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别看这小姑娘人小,本事可大着呢!” “哦?”这句似是更加勾起了魏无羡的好奇心,他忙往前凑了凑,一脸的求知若渴道:“愿闻其详。” 第439章 这人乐得被人请教,顿时口若悬河:“这是镇上酿酒大户甘露堂郭家的小女儿郭三小姐,这姑娘自小就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从古至今的名酒,不论是配方还是酿造工艺都倒背如流;当今世上说得出名字的佳酿,所在地方、回味甘醇与否也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就连我们汾阳的竹青酒,也是这甘露堂郭家三小姐先酿出来的。只是可惜,这甘露堂郭家传到她父亲这一代,竟只单单她父亲一个独苗,到她这一代就更没落了,老郭掌柜膝下无儿,只得了三个女儿,大的两个先后嫁了人,单这一个小的,说什么都要守着父母,守着祖宗的家业,还说什么要将甘露堂发扬光大的话。一个女娃娃,竟当真接了她爹的班,整天跟着爷们们挽袖子下酒窖,嘿,居然也叫她鼓捣出名堂来了。而且这郭家甘露堂,最是乐善好施,这竹青酒的配方,就是郭家这女娃娃自愿拿出来的,不然,咱们汾阳的酒,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人家兰陵的秋露白,姑苏的天子笑啊……” 听他这么一说,魏无羡自然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不过更向往的是这美名在外的竹青酒,说什么也要尝上一尝。 说话间,斗酒大会已经开始,第一轮是观其色闻其味,这个得交给那一溜经验丰富的老爷子。只见主持这大会的中年男人,指挥人将各家的酒都倒在一样模样大小的白瓷碗里,打乱了顺序摆在长条案上,碗边都安了个三寸大小的瓷盅,瓷盅顶端开了个黄豆大小的孔,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魏无羡还在疑惑,那些老爷子们已经起身挨个看过去,或看或闻,好一番品鉴,看见颜色气味俱佳的,便投一枚红豆在碗前的瓷盅里,不好的便略过不投,最后评选单看哪一碗前的瓷盅里得的红豆多。 原来是这个用处。魏无羡笑笑,拉了拉身边蓝忘机袖子,凑近了悄悄说道:“蓝湛,左边第三碗,定是最好的,已经得了六颗红豆了……”。 蓝忘机不是好(音耗)酒的人,看那些人品酒自然没看自家道侣闻着酒味一脸兴奋来的有意思,在衣袖里暗暗捏了捏他手心,温温一笑道:“嗯,今日你高兴,可多饮一些。” “真哒?”魏无羡简直要高兴地蹦起来,若不是周围人实在太多,他便要不管不顾挂在蓝忘机身上了。 当然,心里高兴就要夸出来,这样的境遇里也不放过,不着痕迹往蓝忘机怀里蹭了蹭,魏无羡眉眼一勾,冲蓝忘机魅惑一笑:“二哥哥,你真好!” 第273章 斗酒 2 对于酒来说,颜色气味虽也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到底好不好还得尝一尝才知道。第二轮就是邀请在场的人亲自品尝,酒味醇厚,下口绵密,回味甘甜的,才是好酒。 他两个还在眉来眼去,第二轮开始的锣声已经砰然响了,先前组织斗酒的中年男人声如洪钟,喊了一句:“第二轮,品酒。今年改了改规矩,不似往年那般闹闹哄哄,只请出三人上来品鉴,品鉴者要依次喝完案上九家酒坊的酒,并一一给出评价,最终选出最好的那个,哪几位公子或者先生愿意上来一试?” 往年的规矩是只喝一家,不管喝多少喝到喝不下去为止,最后哪家的酒不上头不烧心就算胜出。这个标准其实不尽合理,若遇上魏无羡这般酒量好的,不消什么酒,喝多少也不会醉,那该如何评判呢? 还是今年的规矩更得魏无羡肯定,要选优劣,自然每个都尝一尝才知道谁家的好。底下的人还在窃窃私语,魏无羡已经迫不及待高高举着手臂,冲那中年男人说:“我我我,我来试试。” 虽是个生面孔,可魏无羡周身气度看一眼也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尤其身边还有个气质清冷,面无波澜的蓝忘机,更加不是凡人。 都是迎来送往惯了的,中年男人一看他两个气度不凡,哪里敢怠慢,忙躬身请道:“那就请公子移步,做一做这品鉴人。” 魏无羡丝毫不客气,拱拱手上前:“好说好说,只是你们太小气了些,斗酒大会只给这几碗,要我品酒,再来九大坛也不在话下。” 人群中顿时有人发笑,似是笑他不自量力,不过很快就被人群里站着一脸宠溺的蓝忘机冷冷一眼撇回去,吓得吐吐舌不敢再言语。倒是那郭家三小姐,听见他这番大话,有心提醒,施施然行了一礼,温声道:“公子有礼,此酒虽性温,却是拿烈性的汾酒做底,辅以广木蚝、紫檀香、公丁香等十余种名贵药材和洒南竹叶精酿而成,入口回甘,后劲极大,最是容易醉人。您莫说九坛,恐怕九碗也……” “姑娘有心了……”魏无羡听出她意思,忙笑着感谢道,“不过我也是自小泡在酒坛里长大的,就是姑苏的天子笑也未喝醉过。不过既然姑娘怕我喝醉,想必是对自家的佳酿信心十足了,我倒真要多尝几碗,公公正正做一回评判才是。” 郭三小姐领了情,微微颔首示意他开始。魏无羡冲她及那些老头一拱手,端起第一碗一饮而尽。果然像这小姑娘说的,酒里放了不少药材,入口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可这药香又不似蓝家的药酒,盖不过酒味,回味时还是清冽的酒气,芳香醇厚。 “好酒!”咂嘴品了半晌,魏无羡只觉一股醇厚酒味直冲自己灵台而去,不由赞了一句:“药气酒气相得益彰,回味还有竹子的清香,配得上竹青酒之名。” 仰头又喝了第二碗,却是比头一碗略微苦些,大概是药材比例不太对。微微摇头放下,魏无羡又端起他先前盯着看过的第三碗,由于顺序是乱的,看不出是哪家的酒,但是好酒就是好酒,不论颜色还是味道都挑不出一丁点毛病,魏无羡只小啜一口便知道优劣,分了三次喝完,还极夸张的咂咂嘴,回味够了,才挑眉笑道:“此酒妙哉,入口微苦,继而清冽,后味甘醇,齿颊留香。我猜不光是放了药材,还有别的秘方吧?” 第440章 有句俗话叫做“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魏无羡不是什么祖传的酿酒匠人,可他喝过的酒多,久病能成良医,久饮也当得起品鉴大家,说起酒来也算得上头头是道。别人就算了,真正懂酒的郭家三小姐听他只是尝一尝就能说出自家酒里放了别的东西,早已经坐不住了,微微侧目在他两人脸上打量,似是想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九碗一一喝尽,魏无羡连舌尖都没打过转,依旧清醒得很,拱手朝几家掌柜笑道:“多谢款待,魏某只是慕名前来喝酒的,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热闹,不过也好,一次尝遍了汾阳名家的佳酿,也算不虚此行。都是好酒,魏某不懂评判,适才只是满口胡诌乱扯,若有得罪处,望各位掌柜不要介意。” 剩下两个品酒的,一个喝到第五碗便醉过去,剩下一个勉强能站着,却已经目光迷离,脸色酡红,活脱脱就是醉了。 斗酒大会总共三轮,最后这一轮才是重头戏,是将先前得了红豆数量最多的酒斟出来,分与在场诸人,还要受几大酒坊掌柜们的回敬,当然,只有喝完九大酒坊的酒还能行动如常的才有此殊荣。 几家酒坊的掌柜平日里都是拿酒当水喝的,鲜能碰上敌手,没想到竟遇上个千杯不醉的魏无羡,顿时生出些惜才之心,谁都要过来敬一圈。魏无羡呢,得了自家道侣今日可畅饮的允许,端的是来者不拒,敞开了尽情喝了一场。 不知酒过几巡,几个年纪大些的掌柜已经喝得步履不稳,被跟着的下人扶下去了,剩下的几个也迷瞪瞪败下阵来,连郭家三小姐也喝晕了坐在椅子上,不住叫跟着的丫鬟扇风递水。这样一看,魏无羡确实酒量惊人,不仅没什么醉态,反而还觉得脚步更加轻盈了些,笑嘻嘻往等他的蓝忘机身边一站,碰了碰他肩膀道:“蓝湛,这酒滋味不错,咱们买一些带回去?” 说话间气息里也蕴着酒气,蓝忘机递了块帕子给他,温笑着点头:“嗯,你喜欢便买。” 不过这位祖宗不知道是恃宠生娇惯了,还是真的有些醉意,偏偏不肯自己擦,只背着手将脸凑过来,嘟囔着:“你替我擦。” 轻轻替他擦去嘴角沾上的酒渍,蓝忘机才发现自家这祖宗真正喝多了酒是什么样子,只见魏无羡脸颊升起两朵红云,连鼻尖也是粉嘟嘟的红色,闭着眼嘟囔,像极了先前养着的那只肉呼呼的黑兔。 若不是跟前有人在,只怕他就要拉怀里揉一揉亲一亲才罢休。展臂将魏无羡捞在怀里,蓝忘机不用转身都知道周遭眼光灼灼,几个胆大的正无所顾忌直直盯着他们看。 本是孟春和暖天气,蓝忘机一记冷眼撇过去,人群里顿时像被投了腊月里的寒冰,个个低了头不敢再看。心里知道自家这位祖宗的毛病,喝醉了酒最是磨人,赶路是赶不回去了,得找客栈快些安顿他休息才行。 好在这热闹也趁够了,果然最后还是那郭家的小丫头夺了魁,魏无羡被酒气熏着,才不管是不是初次见面,遥遥冲着郭家三小姐便喊:“小姑娘,你家的酒坊在什么地方,我要买几坛,带回家去喝……” 左右不急着走,明天再买也是一样的,先安顿这祖宗休息是正经,蓝忘机微微朝郭三小姐颔首,留下一句:“明日再来叨扰”,揽了魏无羡便去寻住处。 没更新是因为在忙新文啦。 已经开始连载了 《我与神仙开赌局》一个沙雕又正经的玄幻故事 希望宝子们关注一下啦 感谢 第274章 哄睡 1 就在汾阳城找了家干净客栈,蓝忘机吩咐店小二准备些沐浴用的东西,自己则抱着魏无羡急匆匆上了楼。 那郭家小丫头说得没错,这竹青酒虽然喝着好喝,但是后劲大,魏无羡先前还能自己走,这会儿已然醉得厉害,整个人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蓝忘机不抱着也委实没办法。 汾阳地处淮河北岸,气候比上姑苏干冷一些,房间里备着的还是厚被褥,魏无羡本就喝了酒全身燥热,哪里呆得住?蓝忘机替他安放了一回洗澡水的功夫,他就一边嘴里嘟囔着热死了热死了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没个消停。 蓝忘机生怕他掉下来,手底下已经很快了,谁知道一眼没看住,哐堂一声,这祖宗已经裹着被子滚到床底下去了。 “魏婴?”蓝忘机吓了一跳,生怕他摔出个好歹来,忙奔过来将他从床底下往外捞,“魏婴?你怎么样,摔到哪了吗?” 大概是地上躺着比较凉快,被自家道侣从被子里捞出来的时候,魏无羡已经酣然睡过去,脸上酡红退了些,跟往常睡着没什么两样,只浑身上下热出一层汗来,衣服头发都湿淋淋的粘在身上。 蓝忘机哭笑不得,又不能任由他一身汗湿哒哒的去睡,只得轻轻拍了拍他脸颊,柔声哄道:“魏婴,起来洗一洗再睡,这样容易着凉。” “唔~”魏无羡像是困得厉害,循着声音将脑袋往他怀里一扎,半醉半醒道,“不洗了…我好困啊蓝湛……还头疼……” 蓝忘机忙往他身上摸了一把,额头冰冰凉凉,不像是发热的样子,之所以头疼,大概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不过对着这张脸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何况今天他喝酒也是自己允许了的,怎么发疯怎么闹腾也是自己种的苦果。 蓝忘机顿时心生悔意,又气又好笑将魏无羡连人带被子抱回床上,伸手替他宽衣道:“喝多了酒,自然头疼……过来,沐浴过后再睡……” 第441章 将人稳稳放进浴桶里,蓝忘机卷了袖子,替他松了发髻,双手轻轻按在魏无羡两鬓太阳穴处,柔声问道:“可舒坦些了?” “嗯……”魏无羡醉意还浓,鼻音拉得长长的点头,“就是这里……哎呀,舒服……二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那声音听着一派餍足,仿佛不是被按了头,而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奖赏。蓝忘机也心里受用,一边匀着力气替他按摩,一边顺手替他篦头发:“这酒里有药材,浅酌可以强身健体,喝多了只怕药劲太过,所以头疼,往后须要适量才行。” 他声音是一贯对着自己时的温润,听在耳朵里格外叫人心安。魏无羡发了回汗,醉意过了些,撒娇往后一躺,像是生了后眼,知道自家道侣会接住自己。 果然,下一刻,魏无羡沉甸甸的脑袋就被蓝忘机稳稳接在怀里。 “别闹。”蓝忘机虽然嘴里说着让他别闹,人却反应迅速,拿自己胸膛垫着好让自家这位祖宗枕得舒坦些,右手已经绕过去,宠溺捏了捏他下巴,“不是头疼吗?怎么还有力气胡闹?” 魏无羡自是小心思得逞了,笑嘻嘻仰着头看过来,蓝忘机轻含笑意的脸便倒映在他眼中:“哪有胡闹?讲道理啊二哥哥,这浴桶委实有些小,坐着实在不舒服。” 客栈里的浴桶不似他们常用的那般大,又小又窄,长时间坐着确实有些憋屈,不如出来正经躺床上舒服。 摸了摸他脸颊,魏无羡额头上汗已经退下去,蓝忘机伸手扯了块薄毯,反手一捞便将他捞出来裹在毯子里:“不舒服就去榻上。” 魏无羡全程被拎来拎去,竟也稳稳当当没掉下来,想来是早已经习惯了。 擦干身上水渍,魏无羡只简简单单穿了件中衣,衣带胡乱系了一通,半个胸膛还大喇喇敞在外面。蓝忘机怕他着凉,拉了被子替他盖着,但他酒后发燥,盖着被子实在是热,蹬了两脚便将身上被子踢出老远,嘴里还不满在那里嘟囔:“哎呀,热死了热死了……” 总不能任由这祖宗胡闹,再说他头发还湿哒哒的,若是真的着了凉,自己心疼还是其次,难受的可还是他自己。 温柔将他拉过来,任由那湿哒哒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蓝忘机抬手捏了个决,房间顿时门户大开,又拉过被魏无羡踢远的被子替他盖上,最后才一下下顺着他湿发问道:“只是头疼吗?还有哪里疼?” “头疼……”有风吹进来,魏无羡浑身燥热暂时得了缓解,又被自家道侣这样侍候着,舒坦得直哼哼,“肩膀也疼……还有手臂,对对,肚子也疼……” 蓝忘机还在疑惑为什么肩膀会疼,听到他嘟囔说手臂也疼肚子也疼的时候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了,哭笑不得道:“为何手臂会疼?” 魏无羡就是借机撒撒娇,胡乱说了几处,他自己都不知道手臂为什么会疼。不过自家道侣的性子他早已了如指掌,说不过就撒泼打滚混过去,保准有效:“哎呀蓝湛,我说疼就是疼,你快,帮我揉揉。” 说话间已经伸手勾过蓝忘机脖颈拉至自己面前,极大方的献了个响亮的吻。 得了这般奖励,蓝忘机就算无奈,心里也是欢喜的,长指伸进他发丝里,轻轻揉上他发闷的太阳穴:“力道可还受得住?” “嗯……”魏无羡闭着眼享受,心里美滋滋的回应道,“舒服……好舒服……” 蓝忘机按一下,他便哼一声,时不时还要感叹一句好舒服、二哥哥你好厉害。 房间本就门窗大开,他还这般无所顾忌的乱哼一通,虽说他两个不在乎别人眼光,可这样明目张胆总归也不太好。 苦笑着停下,蓝忘机捏了捏他鼻尖,宠溺警告了一句:“轻些声叫唤!” “我很大声吗?”倏然睁眼,魏无羡四下一看并没有看到别人,疑惑问他,“碍着别人了吗?” 倒不是怕碍着别人,实在是他叫的语气有些暧昧,活像是往日行房时唇齿间的旖旎。蓝忘机听得心痒,又不能说明了,只能眼里含笑,摇头再警告一次:“并未碍着别人,只是,轻些声叫唤。” “哦……”魏无羡自己没听出来,以为他是怕别人听见,不由存了点小心思,嘟着嘴笑道,“那你再替我按按肩膀,力气大些。” 蓝忘机手上力气委实不小,怕按疼了他还时时控制着,谁知道这祖宗不知深浅居然要求力道大些,忍不住问道:“当真?十分劲力只怕你承受不住。” “当真当真!”魏无羡挪了挪,在他怀里躺好了,点头道,“十分劲力而已,我受得住。” 话虽这么说,蓝忘机还是怕弄疼他,控制着力道,约莫只用了八分力。哪知道刚捏了一下肩膀,魏无羡便疼得要跳起来,脱口喊道:“啊!好疼!” 蓝忘机吓了一跳,忙俯身查看:“魏婴?你怎么样?” 最近没更新是在忙新文啦 正在连载中 《我与神仙开赌局》一个沙雕又正经的玄幻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 关注一下啦 感谢 第275章 [锁] 第276章 桐月1 蓝忘机是雷打不动的蓝氏作息,不论前一天晚上两人闹到多晚,都能在卯时起作的时辰准时醒过来。 窗外天色还青着,算起来时辰还早得很。 轻手轻脚下榻,蓝忘机盘腿在窗下做早课,好让自家这位祖宗多睡一会。 第442章 他们是修仙的人,本就五感灵敏,加上清晨周遭寂静,什么声响都逃不过蓝忘机的耳朵。 只听“咯吱”一声,楼下店小二才打开客栈的大门,一个脆生生娇俏俏的女声便急着凑过来问:“请问小二哥,是不是有位白衣先生和黑衣公子昨夜宿在贵店?” 店小二似乎还瞌睡着,哈欠打了一半硬是生生憋回去,讨好般笑嘻嘻回这姑娘道:“原来是三小姐,您早啊?” 来的正是郭家三小姐,那斗酒大会上一举夺魁的小丫头。笑着颔了颔首,郭三小姐又礼貌问了一句:“请问这二位是宿在贵店吗?” 郭家是汾阳城的大户,这位郭姑娘的祖上都是酿酒为生的手艺人,技艺精湛,素有美名。传到她祖父这一辈更是了不得,在前人基础上发扬光大,创立了汾阳城数一数二的酒坊——甘露堂。 说起这姑娘祖父,郭家老掌柜,也是个志向远大的人。世代从商饱受冷眼,令老爷子无比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金玉良言,发誓不愿儿孙再似他一般从商,出资创办了汾阳城第一所免费私塾,高价请来名师大儒坐堂,誓要将郭家从地位低下的商贾,拉到仕途上去。 不过天不遂人愿,郭家子息单薄,郭老夫人自打生了郭三小姐的父亲之后便再无所出,一脉单传,人丁凋落,培养后世子孙读书从政的重任便又落在郭三小姐父亲肩上。 不知是不是郭家根基里没有改天换地的命数,到郭三小姐父亲这里,莫说子孙绵延,连男丁也没有一个,郭夫人一连三胎,清一色生得女儿。大概是觉得自己愧对郭家列祖列宗,郭三小姐呱呱坠地那日,郭夫人只是听见接生婆报了句“恭喜夫人,是个小姐……”,一口气没倒上来,竟急得产后血崩,撒手走了。 郭掌柜是读书人出身,骨子里还有些读书人的坚贞,自从发妻亡故,哪怕膝下只留下三个女儿,也没动过续弦的心思,反而将心血倾注到孩子们身上,三个女儿都教养得知书达理,深得汾阳人交口称赞。 尤其最小的这个女儿,在她身上还寄托着郭掌柜对亡故妻子的思念,教养格外上心,不光一改往常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旧习,还主动引退,将生意上的事交给女儿打理。 就连郭三小姐的名字,郭掌柜也暗暗藏了悼亡的心思在里面。因这孩子生辰之日正是郭夫人的忌日,应了 “秋风萧索响空纬,酒醒更残泪满衣。 辛苦共尝偏早去,乱离知否得汝归。 君亲有愧吾还在,生死无端事总非, 最是伤心看稚女,一窗灯火照鸣机。” 一诗中“乱离知否得汝归”一句,取了里面“汝字为名,就叫做郭汝。她又生在三月,临近清明,正是桐花开遍的时节,因此小名便唤作桐月。 郭桐月从小没有母亲教养,虽请了私塾先生在家教她们姐妹读书识字,但就这个小女儿坐不住,不过她年纪小,哪怕顽皮些,郭掌柜也不忍苛责。 父亲骄纵下,郭桐月半点不会女红针织,但她聪敏异常,读得书惯会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尤其精通商贾之道,十一二岁上就小有才名。 不过这小丫头书读多了,很有一番自己的主见。特别是在生意上,敢于创新,敢于打破旧俗,丝毫不在乎女儿家不该抛头露面的训诫,从父亲手中接管了郭家的甘露堂,成了郭家,甚至整个汾阳城唯一的女掌柜。 魏无羡之前喝过的,美名在外的汾阳竹青酒,就是这小丫头调出来的配方。以汾酒做基,辅以药材,竹叶秘制,酒香牵出药香,药香混着竹叶的清香,入口绵柔,回味甘甜,齿颊留香,三日不绝,一经问世,便深得爱酒之士喜欢。 按说这配方该是不传之秘才对,可郭桐月说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酒,没有人知道,永远走不长远。她便代表甘露堂,大方拿出了竹青酒的配方与大家共享,一时间汾阳城家家酿起了竹青酒。 一面面写着竹青酒的酒招子挂起来,过往的商旅、来往的商队总要买来尝一尝,尝过了之后,才知道汾阳竹青酒名不虚传,渐渐的,汾阳竹青酒,竹酒澄芳的名声便打出去了。 魏无羡他两个住着的这家客栈也是,因是汾阳城最大最豪华的一家,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无一例外,只要喝酒,点的最多的就是竹青酒,还指明要郭家甘露堂的竹青酒。 这都归功于郭家做生意讲究“钱财取之有道”,倒不是说其他家酿的不好,配方都是一样的,但甘露堂,从不在原料和价格上做手脚,品质优良,客人都爱喝。 物美又价廉,客栈上下,凭着这酒赚得盆满钵满,从掌柜到伙计,都感念郭家三小姐的恩情,所以甫一见着她便如同一大早见了财神爷,格外亲切,端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对对对,您说的二位公子就宿在小店,三小姐找他们有事?需要小的帮您通报一声吗?” “不用麻烦了……”郭桐月忙施了一礼,诚恳道,“二位公子在这里就好,小女子不敢贸然打扰两位,我就在此地等着。” 小二光是看他们周身气度,也知道昨夜投宿那两位必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徒,现下连郭三小姐都说不敢贸然打扰,他怎么敢上去讨嫌弃,可又不好让这财神爷站在外头,忙将郭桐月往店里让:“那请三小姐进来等吧。” 第277章 桐月2 楼下人声渐悄,想来是那郭家小丫头进来等着他们。蓝忘机静静听着,想不起他二人与这汾阳郭氏有什么牵扯,便也不再理会,做完早课,才翩然来至榻前,伸手捏了捏魏无羡温热的鼻尖,柔声唤他起床:“魏婴……魏婴……” 第443章 “唔……”魏无羡总能在睡梦里准确找到自家道侣那张温暖的手掌,熟稔贴上来,魏无羡眼睛都困得没睁开,却准确无误在蓝忘机手心轻吻一下,嘟囔着耍赖不起来,“蓝湛,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蓝忘机手心里犹如被鹅毛扫过,触感又柔又暖,令他不由自主抚上手边魏无羡的脸,声音也愈加温柔:“汾阳难得一来,今日天高云阔,可带你游玩一二。” 魏无羡听清了,不是陪你游玩,也不是和你游玩,而是带你游玩。一字之差,看似不经意,只有他知道,这是自家道侣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里的承诺,是新婚之夜那句“生死福祸,携手共担”。 既然是携手共担,就不会只是共担风雨,像这般悠闲惬意的玩乐也是该一起去享受一番的。 魏无羡早来了兴致,睁着一双笑眼躺在他腿上,满含欣喜问道:“当真?我记得以前在书上看过,汾阳地处秦晋通衢,素有汾水环流、盆峰耸翠之名,咱们见惯了姑苏水乡环绕,也看惯了云梦接天大泽,也该去看看这秦晋之地的风土人情。” 蓝忘机温笑着点头,趁他说话已经拿过他衣服帮他穿,魏无羡也自然而然配合着伸手抬胳膊,一来一往,熟稔默契的宛若一个人。 郭桐月还等在一楼大堂,听见有人下来,忙抬眼看时,魏无羡已经禁不住奇怪问道:“郭小姐?真是巧啊,竟能在这里碰见你?” 本来就是来找他两个的,见是他们下来,郭桐月早已经起身,急匆匆奔到楼梯口虔诚下拜,怆然欲泣道:“二位公子,劳请救我郭氏一门性命……” 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连早上听了一耳朵心里有准备的蓝忘机都疑惑了,不过他不是热心的人,况且不知这小丫头是敌是友,侧身避过郭桐月的大礼,冷眼看着并不说话。 魏无羡是真正的一头雾水,凝眉问道:“郭小姐这是做什么?我二人只是个闲散的江湖客,说什么救你一门性命,实在不敢当,您快起来吧。” 不推辞还好,一推辞郭桐月只当他们不愿援手,急得泪如泉涌,不顾地上冷硬,跪实了膝行几步离他们更近些道:“小女子虽不才,也认得二位是如今仙门之中义名远扬的含光君和魏先生,定是我汾阳福地天降祥瑞才得二位仙君驾临,也该是我郭氏一门命不该绝才遇上二位,叩请二位仙君,救我郭氏一门性命!” 她说得恳切,最后一个字说完,整个人已经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这两年他两个四处云游,曾在兰陵富贵乡花灯璀璨的元宵灯会上携手观过灯,也曾在竹影摇曳的湘西江面上泛过舟,不拘什么地方,只化名字,不改形容,被认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他两个先前有约定,管只管玄门中事,若有寻常百姓求上来,除非非出手不可的邪祟,等闲的是非,都一概交给当地官府去处理,绝不轻易插手。 看蓝忘机态度魏无羡便知道他也是这个意思,尴尬一笑,俯身扶郭桐月道:“郭小姐,有什么事你还是先起来说吧,你不知道,含光君一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有事说事就好,能帮的我们不会袖手,但是不能帮的也请恕我们无能为力。” 郭桐月泪眼婆娑看他一眼,又遥遥看一眼蓝忘机,发觉那一位真的冷着脸不说话,生怕真将这位含光君得罪了,忙起身,低头回道:“多谢公子,等闲的小事,也不敢劳烦二位,是我郭家宅院最近怪事频频,闹得鸡犬不宁不说,连家父也不堪其扰,一病不起。我多番求医不光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近两日竟连水米都喂不进去,已然是到弥留之际了。小女子得人指点才想到会不会是家父冲撞了什么邪物,所以大着胆子来求一求二位公子,救我郭氏一命吧。” 275章果然没审过去,自行脑补啊宝子们 第278章 诅咒1 虽不是玄门中事,可听这小丫头形容,这郭家倒确实是遭遇了什么邪祟的征兆。只是不知道事情深浅,魏无羡又说好了要和自家道侣出去玩乐,便也没一口答应,只说先跟去看看。 郭家的宅子就在那日斗酒大会空地后面的长街上,并不十分奢华,甚至有些简陋,只三进院落,进门就是青砖砌的八字影壁,影壁上不雕商贾之家推崇的象征财运亨通的九鱼图,反而是一副简洁大气的凤穿牡丹。摆设也不用绫罗绸缎怪石嶙峋,多是竹木花卉,看着不像个富商的家邸,倒像个秀才的宅院。 郭掌柜的卧房在二进院子里,两人才跟了郭桐月进了二门,就远远听见卧房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响亮咳嗽,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咳过了又猛地喘起来,端的是出气多进气少,病入膏肓,不久于世。 “爹爹?”郭桐月也听见了,顾不得他两个,急得礼数都忘了,撩裙子便一路小跑着进去查看,“爹爹,您怎么样了?” 里头卧榻上躺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脸色灰蒙蒙一片,正由丫鬟侍奉着吃药,不知是什么病症,那药不光一口没喂进去,反而引得那男人一阵猛烈咳嗽,脸皮都咳得涨红起来。 见父亲实在咳得难受,郭桐月急得一边掉眼泪,一边忙上去帮父亲抚背顺气:“爹爹,您别吓我啊……” 主人不便见客,他两个也不好莽撞进去,就那么停在院子里,打量这座宅邸。这院子看上去应当有些年头了,顶上用的是上好的青瓦,日晒雨淋下颜色也没有多大变化,但屋檐下露出的椽头却能明显看出岁月流逝的痕迹,上面的彩绘已经失了原先颜色,一片白蒙蒙的。 第444章 按说这院子,从木梁斗拱到灰石瓦砾,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房屋布局也没问题,但整个院子就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一进门,他两个就感觉到了。 隔窗看见那病入膏肓的郭掌柜,这种诡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蓝忘机只远远在院子里瞥了一眼屋子里光景心里便有了计较,拿避尘剑柄轻轻碰了碰魏无羡手臂,示意他往一进院子影壁那里看。 魏无羡也是一点就通的人,郭掌柜脸色死灰,吃不进咽不下,分明就是大限将至的情形,可他那咳嗽声又着实响亮得紧,并不像是弥留病人的表症。 且这宅院甫一进来就觉得阴风阵阵,明明外头日光好得不得了,进了郭家的院子,便像是风雨欲来之前阴沉沉雾蒙蒙的样子,一丝阳光也没有。 当然并不可能是阳光忘记洒进来,而是这院子被什么人动了手脚,布了什么阴损至极的阵法也说不定。 于此道之上,魏无羡是鼻祖,顺蓝忘机眼神看过去,立刻便知道自家道侣的意思。往回走到那影壁前查看了一遭,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蓝湛,这郭家不是汾阳城人人传颂的义商吗?还有个惠及桑梓的美名在,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吗,给他们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蓝忘机环顾这院子一圈,自影壁起,到郭掌柜住着的卧房,距离堪堪有一射远,至多不会超过两百步,分明就是一个风水局的距离,若真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那布这个局的人当真心如蛇蝎。 “看出来了?”魏无羡拿手肘碰了碰蓝忘机胳膊,食指无意识一下下敲着自己鼻尖,“这是多大的仇怨,不光要这郭家断子绝孙,更要他们永远翻不了身。若不是这郭家小丫头仗义疏财,公布了竹青酒的配方,只怕这郭掌柜这会儿早已经是一具枯骨……” “什么?”郭桐月不知道什么出来的,隐约听见了“枯骨”两个字就知道事情不妙,三两步奔过来就拜倒在地,“二位仙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枯骨?” 他两个久不在民间行走,受不惯这跪来跪去的大礼,都避开了。蓝忘机更是背过身去,专心研究这院子里被布下的阵法,魏无羡只得叹息着扶起眼前哭得呜呜咽咽的小姑娘,意味深长道:“令尊已经病到这般田地,随时可能……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请问郭姑娘,你家这院子是何时建的?中途可曾翻修过?是什么人翻修的?” 郭桐月已经愣住,她心里有过被人做了手脚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是这里做的手脚,不可置信道:“院子?这院子……是我祖父手上传下来的,中途并未翻修过……至于什么人,那个时候我……” 如果是她祖父那个时候传下来的,说不定她父亲在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呢,她哪里知道是什么人修建的。 “那个时候还没你……”魏无羡见小丫头又是难以置信又是艰难回想,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当然不知道是谁修的了。这样吧,小丫头,我就明说了,这院子被人布了阵法,还是个厉害的阵法,加上时日长久,藏风聚气,藏着的都是阴风鬼风,聚来的都是煞气邪气,这些东西早已浸入你家人血脉经络里,轻易破不了,当然,若想破除就得伤筋动骨,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诅?诅咒?”郭桐月惊诧得连哭都忘了,这院子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若真是像魏无羡所说被布了阵法,那她们这一家子,不就一直生活在恶毒的诅咒里?那父亲的病,母亲的死都是应了这诅咒吗? 第279章 诅咒2 当然他两个也不是毫无根据随口就来,御剑赶来的途中,魏无羡便发现了端倪:从高空看,这汾阳城似乎哪里有些奇怪,看过了郭家的宅子和这宅子里延续了三代的诅咒,他便立刻明白了。 嗯了一声,魏无羡点头解释道:“没错,单看这院子没什么不对,可你们汾阳城素有斜城之说,意思不用我过多解释吧?城郭不是常见的正南正北四方四正,而是头向西北尾甩东南的斜角。是因为汾阳西北角无高大山体遮挡风势,东北西南地势又略高,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穿堂煞,为防西北风肆虐,城郭不得不建成如今的样子。仔细说起来这也算是汾阳老祖宗们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杰作,但坏就坏在,城郭顺应了天时地利,你家的宅子却恰好违背了这个规律,正正好好处在穿堂煞的当中间儿……” “还有……”魏无羡伸手指了指郭家一进门那面青砖砌的影壁,继续说道,“那东西也起了些作用。汾阳整体西北高东南低,往西往北都缺水,你家的影壁冲西北,中了穿堂煞就算了,上面不画点聚财属水的图案破这煞气,反而画了牡丹,牡丹属木,无水如何能活?” 这解释得够清楚了,郭桐月颓然坐倒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多少读过书的,虽风水上涉猎不多,可也听过“穿堂风,直来直往,家不留人”的说法。当年做这个局布这个阵的不论是谁,藏的都是叫他们郭家从此衰败,断子绝孙的念头。 可从祖父到父亲,郭家的甘露堂一直就没独善其身过。祖父手里,办过私塾,尤其穷困人家的孩子读书,从来都是分文不收。到父亲手里就更宽泛了,资助志向远大的读书人上京赶考,扩建私塾,不光收男子入学,女孩子也可读书识字,是真正有教无类的大善事。 按说自己祖上做的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郭家应该顺风顺水,好人有好报才是,为什么,居然会被人下这么恶毒的诅咒?而这个人,究竟是和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下这种祸及后人断子绝孙的诅咒? 第445章 郭桐月毫无头绪,只呆坐着哭泣,魏无羡也有些戚戚然,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世上就是有无缘无故的恨,跟你是不是好人,做没做好事没关系。 当然他早已看开了,所以并不觉得奇怪,温声劝慰不知所措的郭桐月道:“郭姑娘也不必太过悲伤,阵法容易破,这仇怨却难解,你不如好好想一想,你家跟什么人结过仇?或者,有什么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知道前因后果,我才好助你破阵。” 郭桐月一听这句话,瞬间像是看到了希望,不顾地上灰土弄脏自己衣襟,膝行几步抓着魏无羡衣袍下摆便拜倒了:“多谢…多谢二位仙师,可我祖上一直乐善好施,乡亲们都叫我祖父郭大善人,从未与人结过仇。我父亲更是有儒商之名,一直教我们先做人后做生意的道理,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 魏无羡扯了扯自己衣角,被这小丫头牢牢抓着,又不好甩开,只好随她去:“既如此,没有世仇,只能是利益纠葛了,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你家的甘露堂如今败落了都依旧声名赫赫,想必在你祖父那个时候更是如日中天,你不如想想,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纠葛,或者会不会是你们行事太过出挑,挤得别家没有活路?” 前番说到竞争对手的时候,郭桐月心里已经猛然一惊,现下说得这样清楚明白,她心里就算是怀疑也明了了。 郭桐月知道他猜得没错,甘露堂确实有这样一个竞争对手,两家实力相仿,不相上下,每年斗酒大会到最后几乎就是他们两家的角逐,可再怎么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他们真能恶毒到生意上比不过就下诅咒吗? “有是有……”郭桐月还是不太相信,抬着泪眼,抽抽嗒嗒道,“可我家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从来都是正大光明公平竞争,他们有…有什么理由害我们……” 果然是个傻孩子,这理由,就算是有,也不会轻易叫你知晓。魏无羡知道,没有切身经历过,这些道理讲出来也是没人信的,更何况,这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告诉她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阳略未免有些残忍,能保住她一分赤诚之心也是好的。 “这样吧……”魏无羡权衡过利弊,看了眼蓝忘机,挑眉递给他一个商量的眼神,另一位立刻明白,不着痕迹点了点头。魏无羡欢喜于两人如今宛若一人的默契,会心一笑,回身对郭桐月道,“这阵法如我先前所说,不是一朝一夕能破解的,何况竞争对手的事,我也只是怀疑,还需要找到他们陷害你家的实质性证据才行。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先设法保你父亲性命,只是这证据嘛,得叫别人来找,郭姑娘意下如何?” 郭桐月嗫嚅:“别人?会不会……” “不会。”猜到她是想问会不会没他们两个本事大,这还用说,当然没有,但魏无羡知道,民间的事和玄门不一样,玄门中一道符能解决的问题,在这里就得按部就班找证据。 他当然是没这个耐心的,又看不惯这郭家被人无端加害,可让他两个解决这点小事又当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与其纠结,不如干脆找个有耐心的过来。 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思追,一来替郭家解了这诅咒,二来顺道也试试这孩子如今的本事。 “不会。”魏无羡笑笑,极有信心道,“不是别人,正是小儿,最是细心勤奋,一定会帮你解决此事。” 他两个对视的时候,蓝忘机已经将腰带里用来联络思追的信号放了出去。 郭桐月先前还担心,一听小儿两个字,瞬间踏实下来,仰面看着天上炸开的那朵淡蓝色烟花,诺诺点头:“既是令公子,自然不会,多谢二位仙师。” 第280章 损友1 信号放出去,魏无羡以为来的会是思追景仪,毕竟这两个经常形影不离,可没想到匆匆赶来的却是思追和金凌。 思追一如既往的雅正温润,规规矩矩行罢了礼,才一脸兴奋围着他两个问东问西。 金凌就不一样了,行礼行得腰来腿不来就算了,整张脸鼓成个包子,明明白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大字。 “金凌?”魏无羡奇怪看他一眼,“你怎么了?嘴撅那么高,都能拴住小苹果了。” 金凌依旧气鼓鼓不说话,思追没绷住,轻笑一声戳穿他:“爹爹不知道,他刚才念叨一路,说您有事只给我发信号,却忘了他,金宗主这是,吃醋呢。” “你才吃醋呢!”一下子被戳中心事,金凌又羞又气,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嘴硬在那里嚷嚷:“我就是发发牢骚罢了,怎么,发牢骚也不许了?” 魏无羡简直要被这幼稚鬼笑死,抬手将一条胳膊搭在金凌肩上,觑着眼笑他:“你确定你是发牢骚?这信号可是含光君发的,再说,你也没给我兰陵金氏的信号啊,我怎么通知你?” “含……”金凌先还嘟嘟囔囔表达着把他当外人的不满,一听是含光君放的信号,瞬间闭了嘴,立刻换了副讨好的样子,将自己平日里身上带的信号一股脑掏出来就往魏无羡怀里塞,“既是含光君放的,自然没什么不妥……这些,都给你,往后有这种历练的事 ,舅舅,一定要记得,也要叫上我!” 果然治这帮小猴崽子,还是自家含光君最管用。魏无羡两指捻着一个小巧的金色信号,笑得乐不可支:“行行行,下次记得叫你。哎,怎么就你两个,景仪呢,他不是最爱凑热闹的吗?” 第446章 “景仪他……”思追原在和蓝忘机说话,听他问起,才要过来禀报景仪为什么没来,就见一道红色身影,急匆匆御着剑,直直冲着魏无羡站的地方跌过来。 “魏前辈…小心…!” 只听见来人叫他小心,魏无羡还没看清是谁,已经被自家道侣卷在袖子里捞进怀里护着,可怜金凌站的地方离魏无羡最近,被御剑赶来的人五体投地摔在地上铲起来的灰土糊了一脸。 “欧阳子真!你……” 金凌是谁,是金陵台上养尊处优的金宗主,从小金尊玉贵般养大,衣裳都没穿过重样儿的,只穿一次就要浆洗,真真爱干净的不得了,哪里受得了这样被人当头摔一脸土?看清是谁便忍不住了,气得骂道:“你行不行?御不好剑就别来凑热闹!” 来的的确是巴陵欧阳氏家的公子,常和思追他们混在一处的欧阳子真,不知怎么竟从自己仙剑上跌下来,这会正疼得趴在地上哎哎呦呦揉自己的胳膊腿儿。身上本来一身鲜亮衣衫,摔下来蹭在地上早一身灰土,狼狈不堪。 不过他到底没辜负魏无羡送他小情种之名,还顾不上擦自己脸上的土,已经眼尖瞥见一旁跪坐着的郭桐月,眼睛亮了一亮便蹿起来过去献殷勤:“对不住啊姑娘,眼拙没看见你,弄脏了你的衣服,要不,我赔给你吧。” 金凌鼻子几乎没气歪,放眼望过去,院子里五个人,除了子真这个罪魁祸首,其余无辜者,只有自己被波及的最厉害好吗,不说身上衣服上都是土,连脸上都是。 可这损友,没一句道歉的话就算了,还重色轻友到这种地步。 不过子真的心思可完全没在他这里,见院子里有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姑娘,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听见思追咳嗽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才忙凑上来一脸尴尬跟魏无羡蓝忘机打招呼:“含光君,魏前辈,我也是来帮忙的。” 魏无羡嫌弃拍了拍自己衣角上沾上的灰,笑着问他:“帮忙?你确定你不是来表演狗啃泥……” “意外意外……”欧阳子真忙红着脸打断他:“刚才就是太着急了,他两个又不等我,当真是意外啊魏前辈。” 除了景仪,三个猴孩子都到了,思追看着话不多,在他们中间却是妥妥的主心骨,知道叫他们过来不是玩笑来的,忙制止子真,温声问道:“父亲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有啊……”问的是蓝忘机,回答的却是魏无羡,且在场几个人,除了郭桐月没人觉得不合适,都收起玩笑认真听他讲:“介绍一下,这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甘露堂的掌柜,郭三小姐。这座宅子被人布了阵,你们几个留心查看一番,尽快帮郭姑娘破阵。” 郭桐月情绪稳定了些,起身与他们一一见礼,他三个也还了礼。 见惯了修仙世家的女子,乍一看这郭桐月,倒很有一番清丽脱俗,小家碧玉的气质。尤其子真,各世家适龄的小姐,从样貌到性格,从修为到家世,他都能如数家珍。 加上他天生一副招人喜欢的好相貌,总爱往女子堆里凑,先时对云氏最小的师叔云纤纤就是,想方设法找借口献殷勤,不过云纤纤跟过抱山散人,修炼了一副宠辱不惊风轻云淡的豁达心肠,丝毫看不上他这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子真吃了几回闭门羹后,也就极不甘心的作罢了。 作者有话:看到宝宝们都在猜剧情,是不是猜不到的感觉更美妙 第281章 损友 2 比上云纤纤的伶牙俐齿,飒爽果断,郭桐月就显得柔弱温婉得多,又才哭过,一双澄澈的杏眼还挂着泪痕,端的是我见犹怜。 不过她左右已经做了几年掌柜,手握着汾阳最大的酒坊,手底下听差的都有百十来号人,并不是全无主见的小丫头,之前只是吓坏了,如今有了办法,便很快唤人前来准备破阵要用的东西。 魏无羡先前答应了要保郭掌柜性命,将破阵的事交给几个孩子,便和蓝忘机行至卧房,自去看郭掌柜不提。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破这院子里的邪阵,得先知道是什么人布阵,什么东西作祟才行。思追金凌的确是来帮忙的,询问过一些关键问题,就跟着郭桐月往郭氏祠堂里去寻东西,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子真却当真是来凑热闹的,思追收到蓝忘机发出的信号时,他三个正好都在彩衣镇思追处,且就是子真发了帖子,邀他们三日后前往巴陵参加他继位巴陵欧阳氏家主的大典。 欧阳氏偏安巴陵一隅,受地形所限,又和邻居眉州虞氏——云梦江晚吟的母舅家不睦,多少年来都是个不大不小实力不强不弱的小宗门。家主欧阳宜一心要壮大宗门势力,也曾走过弯路,一时糊涂受人挑唆参与过第二次乱葬岗围剿。 不过亏得有这个儿子在,欧阳子真在这一波小辈里虽不算天资最好的,可这孩子心性善良,天生豁达乐观,尤其崇拜魏无羡,几乎将他视为偶像。 极是推崇魏无羡的处事态度,多番劝解自己父亲欧阳宜与眉州虞氏交好,没了地盘之争,两家相处无虞,都少了内损外耗,都可以一心休生养息壮大宗门。 在内大家相处和睦,在外有蓝忘机这个仙督坐镇,欧阳氏摒除了内忧外患,史无前例般强大起来,如今的家主欧阳宜便动了传位给儿子,自己颐养天年的念头。 大典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家主易位不是小事,子真本是被拘着在家学大礼上的规矩的,借了要亲自送请帖给自己相熟的家主这个由头才跑出来,谁知道三个人在思追那里才碰了头,就收到了含光君发的信号。 第447章 谁都知道,有含光君的地方就有魏前辈,思追是两位前辈的义子,自然要马上动身,金凌占着魏无羡外甥的身份也当仁不让要跟着来,剩下个子真自己,虽没有亲戚的名分,可他一直自诩夷陵老祖座下弟子,哪里能错过此等好事,急匆匆给家里回了封“有事,办完便回”的消息,便紧追着来了。 三人随了郭桐月来至郭氏宗祠,确实如同先前所说,郭氏自郭桐月祖父那辈起,就一直人丁单薄,近四十年居然只有郭桐月的父亲这一个男丁,且还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偌大家业,只能交给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当真令人唏嘘。 几个人里,思追年岁最长,这两年里又掌管云氏事宜,历练得更加老成持重。怕他们几个鲁莽冲进去会有什么危险,据着祠堂大门,拿剑挡了挡不由分说就要往里进的金凌,抬手打了张邪灵退散符进去,才温润解释道:“且慢,郭家阵法起源就是风水布局,症结只怕就在此处,小心些为好。” 知道他说的没错,金凌子真虽没接话,还是点了点头,等那张符纸烧完了,才跟进去。 郭氏整个宅院都往低调简单上靠,宗祠也没什么奢华风气,左中右三开间,当中一间供着神龛,左首那间供着郭氏历代先祖,右首一间供着宗谱,四下看过来,就是常见的北方人家布局,没什么怪异的地方。 找了一圈都没觉得哪里不对,金凌性子急,忍不住问道:“会不会不在这里?” 思追也有些疑惑,如魏无羡所说,郭家一进门的影壁画错了图案,原本用来挡煞的东西扭转阴阳成了聚煞之物。这煞气凝聚得有个地方,影壁处在西北方,它又没甚作用,煞气长驱直入冲向东南,聚集的地方,正好就是东南方向的郭氏宗祠。 按理说这样推论是没错的,可怪就怪在,就算打出去的是魏无羡亲自做的邪灵退散符咒,这宗祠里也是纹丝不动,看不出一丝煞气存在的样子。 “不会。”思追就算不信自己的修为,也不会不信自己爹爹做的符咒,肯定回答道,“此符乃是邪灵退散之用,之所以没用,只能说明郭家阵法里并非邪灵,乃是其他东西。” 说完又想起什么,转身对郭桐月道:“对了郭姑娘,可否请教,堂上所供神龛里是哪位神仙?” 民间不同于玄门,对鬼神自有一番敬畏,不论谁家都会供奉一尊神像,或供灶王祈求家宅安定,或供菩萨祈求平安富贵,当然也有供财神祈求日进斗金的,供文曲星祈求子孙封侯拜相的……各有各的期望,不一而足。 郭家不一样,世代从商,按说该供着财神,可那神龛里却是一尊从没见过的神像,连思追也不认识。 郭桐月听见问话,忙错开一直在她身边打转的子真,恭敬颔首拜了拜自己祖上一直供奉着的神龛后才温声回道:“公子客气,堂上供着的,乃是文神魁星。” 魁星,是民间信奉的主掌文运的神,源于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星。东汉《孝经援神契》中有“奎主文章”一说,后世便附会为神,还建了奎星阁,塑了神像崇祀。代代传下来,奎星便被视为主文章兴衰之神,后有科举考试,文章魁首称之为状元,受天下读书人敬仰,遂取“一举夺魁”之意,改奎星为魁星。 “魁星?”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尤其思追,心下已经有了底,蹙眉问道,“可是令祖父亲自供奉?” 郭桐月没明白,呆愣愣点头:“没错,就是我祖父亲自上庙里求来的,据说代价是我家一间生意最好的铺子。” 拿一间铺子,换回一尊据说能保子孙文脉昌盛的泥塑雕像,郭家祖上一心摆脱商人贱籍,希望子孙读书入仕,其心诚恳,可见一斑。 不过不知道是郭桐月的祖父当年太希望扭转乾坤了,还是被人有意诓骗故意设局,他费了大力气请回来的这尊塑像,却并不是真正主掌文脉的魁星,而是跟魁星很像的一尊不知道什么名字来历的野“神”。 第282章 妖兽1 魁星在民间被奉为掌管文脉的神仙,但他与人们常见的文神不一样,并不是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样子,而是一副面目狰狞,金身青面,赤发环眼,头上还长了两只角的丑陋造型,完完全全就是个鬼的样子。 而且相传这其丑无比的魁星还是个瘸子,后人为表尊敬,塑像的时候特意将他塑成右脚金鸡独立,踩在一只大鳌头上,左脚扬起后踢,脚上顶着北斗七星的造型,也是取了“独占鳌头,一举夺魁”之意。 魁星造型虽有些滑稽,但世代传下来,左右没有多少变化,可郭家宗祠里供着的这一尊,却明明白白不是魁星的样子。虽也青面,却长了一口獠牙,额上还多长了一只角,右腿踩着的也不是助女娲补过天的瑞兽鳌,而是一种看不清面目的动物。 这就很有意思了,郭家祖上花了大力气,供奉了这主掌文脉的魁星,就是为让后世子孙勤勉读书好入仕为官,却没曾想供错了神仙,不光不能保佑子孙登候拜相,反而被那影壁逆转了乾坤。 西北风携带的煞气直冲入院,影壁并无阻挡之用,长驱直入宗祠里这座神龛,神龛里供着的又是个不知道底细的毛神,吸收的煞气总不可能拿来做好事,说到底,这神龛跟大门口那影壁一样,都是没什么正经作用,纯粹拿来坑自己家的。 金凌也看出来了,他言直口快惯了,没忍住笑指着那神龛里的四不像问:“这是哪个不入流的术士给你祖父出的主意?我看他若不是混饭吃的江湖骗子,就是成心要你家倒霉,要不然这没名没分的野神怎么敢端坐在堂上享受供奉,还大言不惭冒充魁星?依我看,这四不像的野毛神和你家一进门那块破墙正好凑成一对……” 第448章 话虽这么说,可是神龛这种东西,既是祖上传下来的,谁会去质疑它是不是真的。 被思追委婉提醒这祖传的神龛似乎有问题,郭桐月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金凌这愣头青还不管人家姑娘家尴尬,没头没脑又说了一大堆,连思追扯他袖子示意他闭嘴他都没反应。 “金凌!”再不制止,还不知道这人说出什么扎心的话,思追扯不动他,只好紧着喊他看那座下像龟又不像龟的动物,“你看,那个像什么?” 金凌也是少年人心性,果然被喊了过来,凝神看了一圈,撑着下巴奇怪道:“这……鳌是龙首,龟身,麒麟尾,这东西,尾巴虽然也细长,却不是麒麟的样子,更像是…蛇尾,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龟身蛇尾的动物并不是没出现过,四百年前有一只大妖兽,堪堪就长这个样子。 而且有关这只大妖兽,传说它以活人为食,一次要吃上百人才罢休,几乎成了一段骇人听闻的故事,谁家孩子夜里哭闹,只要说句哭声引来妖兽吃了你,便吓得孩子不敢再作声,其残忍,玄门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它已经被铲除逾二十年,提起它的名字依旧叫人胆战心惊。 “屠戮玄武?!” 三个人同时反应过来,皆惊诧不已,不约而同执剑护在郭桐月前面。 思追年长,沉声喊了郭桐月一句:“郭姑娘,只怕害你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此地危险,你先回避一下吧。” 郭桐月见他三个皆一脸严肃,严阵以待,知道不是玩笑,颔首跑卧室去看顾郭掌柜。 当然这塑像上的并不是真正的屠戮玄武,只是仿着传说中那只大妖兽的样子塑成的妖兽。 三个人都听魏无羡讲过当年玄武洞大战屠戮玄武的故事,对这只恶名在外的大妖兽多少有些耳闻。 但时过境迁,屠戮玄武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还有人借这东西出来害人,那这人不论是何目的,当真其心可诛。 “这不是?…”子真虽爱与女子调笑,正事面前也知道轻重,迅速拔剑横在胸前问,“这不是那东西吧?魏前辈说过,当年已经和含光君将这妖兽铲除了。” 三人互相靠着后背,密切注意着各自周围的动向。尤其金凌,紧紧盯着神龛里那只别扭丑陋的塑像,蹙眉回他:“当然不是,那只王八早被我舅舅他们杀了!这一只,我看说不定也是骗了这郭家老爷子的游方术士胡乱编排的,哪有那么多妖兽……” 还没说完就被一直悉心听着动静的思追碰胳膊制止:“嘘,你们听……” 两个人一愣,屏气凝神细听半晌,果然自神龛那里,传来深一下浅一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金凌性子急,提剑便往神龛刺过去:“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滚出来?!” 他提着的岁华可是一品仙剑,寻常兵器都能削铁如泥,何况一尊泥塑的神像? 神龛连带着假魁星的塑像应声而碎,一个藏身其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凄厉厉一声惨叫,化作一团黑影就要往门外蹿。 “子真!”金凌思追各刺出一剑都没拦住这黑影,只能寄希望于离门口最近的子真,“别让它跑了!” 子真也不负众望,瞅准那黑影子,狠狠刺了一剑过去。思追金凌赶过来看时,就见子真的仙剑钉入门框足有三寸,剑上还挂着一缕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 第283章 厄运1 说来奇怪,像是皮毛,却又不像常见的动物羽毛,毛发细密又短小,且通体发黑,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毛发。 “这是?”子真蓄力拔出自己佩剑,将挂在自己剑刃上的东西举高了问,“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是蝙蝠!”思追看清了,迅速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念了几句什么咒语,整个郭家宅院便被严密保护起来,护好自家两位爹爹,才凝神听了听那东西逃走的方向,急着说:“蝙蝠阴邪,且带毒,不能任它逃走伤人,快追!” 说完拔腿便追,金凌子真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其实有他二位高堂坐镇,就算思追不布下这道护宅符,郭家又能出什么事? 不过魏无羡很是能理解自家孩子这份拳拳孝心,笑着碰碰一旁端坐着的蓝忘机手肘:“蓝湛,他们这是发现什么了?” 蓝忘机看似毫不在意,其实一直在凝神听几个孩子动静,温声答他:“似乎,是蝙蝠。” “蝙蝠?”魏无羡有些疑惑:“这东西不该栖身在岩穴或者树洞里吗?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人家家里?” 蓝忘机不答,盯了一眼方才喝过他开的药,已经悠悠转醒的郭掌柜。 魏无羡明白,家里供什么不好供着蝙蝠,究竟怎么回事,还需得亲自问一问郭掌柜才知道。 郭掌柜看着年岁不大,却实在瘦削的厉害,两边颊肉深陷,眼眶也灰灰的没有精神,在自己女儿郭桐月服侍下挣扎着起身,半靠在床头上。 魏无羡拱了拱手,含笑与他寒暄:“郭掌柜,幸会!” 郭掌柜大概听了郭桐月说了一遍事情来龙去脉,知道眼前这两个气质卓然不群的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忙欠身回礼道:“多谢二位仙师救命之恩。” 他才转危为安,气血亏空的厉害,整个人苍白单薄,说话也有气无力。 魏无羡一笑:“谢就不必了,三小姐酒的确酿得好,就当我还她酒钱吧……事到如今我就不卖关子了郭掌柜,你这宅院被布了阵法,且时日不短,你可知道?” 第449章 “知道……”郭掌柜倒是直言不讳,垂了眼帘,嗓音沙哑道,“家母当年身体欠安,我父亲心焦万分,又正值我进学,便找人算了一卦,盖了如今这个院子,请了尊神像供着。” 还真是这样? 魏无羡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与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蓝忘机对视一眼,疑惑问道:“那这个阵法有些问题,你也知道?” 郭掌柜无力靠在床头上,怆然点头:“知道……家母当年生下我之后就一直卧病,请了多少郎中都不见好,我父亲才动了请神像镇宅的念头……可终究还是没留住我母亲,后来我成家继承甘露堂,内子接连有孕,却都未足月早夭,我便怀疑是家里不干净……” 说到这里,这瘦削的中年男人眼中含泪,像是想起自己过世的妻子,声音亦哽咽:“请了术士算看之后,果然安宁了几年,顺利诞下我前两个女儿。可内子性子要强,一心要为我郭家传宗接代,便又怀了第三胎,谁知道……谁知道就出事了,孩子已经在肚子里长到七个月,不知怎么竟滑了胎,生出来便没气了……还是个成了形的男孩儿,死的时候满身青紫,狰狞可怖……” 玄门世家都讲究香火传承,何况民间,魏无羡虽觉得郭夫人因产子而死有些不值,却也没什么立场说他们,只能叹口气,深表遗憾:“这么说,你家只有男孩留不住,几个女儿都平安长大了?” 郭掌柜怆然,看了眼服侍在自己身边垂眸含泪的小女儿,脸上才露出一点儿欣慰神色:“是,男丁接连夭亡,内子深受打击,病了一场……我心里看着实在难过,倾尽财力求医问药,不瞒二位,寻仙访道的事也做过,皆不奏效,我夫妻二人便都有些心灰意冷……谁知,意外之喜,第二年,内子竟又有了身孕,就是我这个小女儿……孩子是保住了,可内子……” 剩下的故事魏无羡那日斗酒大会上听过几句,便不多问,只拣重要的问道:“这么说,不论这人是谁,其目的就是叫你们郭家香火无继?” 郭掌柜本就虚弱,又说了这些话,已经气短咳起来。 当然,答案已经摆在眼前,多说其实也无益。郭桐月心里记挂着父亲的身体,想尽快找出罪魁祸首,解了郭家的厄运,含泪上前一边替郭掌柜抚背顺气,一边低声问:“爹爹,方才几位小仙师说起,咱们祠堂里供着的那尊神像似乎来路不对,究竟什么来历您知晓吗?” “神…神像?”郭掌柜撑着女儿的手臂咳了一通,喘匀了气摇头道:“我只知道是你祖父花了重金辗转求得,具体什么来历却一概不知……后来,后来你兄长夭折,我亦找人算过,都说算不出来历,也找不出怪异……” 魏无羡听得蹙眉,忍不住问:“既然已经知晓这东西有异,为何不将他移出去,反而好好供着?” 郭掌柜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病弱之人少有的倔强坚定,欠身回道:“仙师有所不知,我曾差人移过的,可那几个干活的工匠不日便失踪了,至今无有下落,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寒酸度日……我可以许他们钱财,却无法还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他们。平白害人性命,我郭家难辞其咎,怎么还能移出去任由这东西害人呢?既然…既然这是我郭氏的厄运,叫我一人承担了便可……只是可怜我这个小女儿,偏生放心不下我这个糟老头子,还要因为我,麻烦二位仙师。” 魏无羡先前只当这郭掌柜是愚顽不灵,不肯转圜违背祖先遗志,没曾想事实竟是如此:既然是摆脱不了的厄运,那便一人承担,不要连累无辜的人,郭掌柜义商之名,当之无愧。 心里不由有些敬佩,魏无羡起身踱了两步,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的人,自然看不惯好人无辜受难,登时许下豪言:“事情我二人已经知晓,郭掌柜深明大义,不该受此无妄之灾,此事老祖我管定了,会帮你破阵,找出幕后黑手,郭掌柜可安心。” 郭家父女自然感激涕零,郭掌柜虚弱不好动弹,郭桐月已经盈盈拜倒,叩谢他两个。 魏无羡最受不了这些繁文缛节,忙躲了一下,窜到蓝忘机身后,不满冲着郭掌柜道:“你这女儿什么都好,动不动就跪下的毛病真得改改,真要感谢,不如多酿几坛好酒。” 第284章 妖兽 2 许是子真那一剑着实刺得不轻,那黑乎乎一团东西拖拉着半边翅膀,一直往西,飞到了一片不知名目的野林子里。 往常夜猎不是没碰到过这种地方,可这林子却诡异得很,展眼望去,全是一抱粗的槐树,树冠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哪怕正午烤得炽烈的太阳,也照不进一丝半点。明明是白天,进了这林子却又冷又黑,仿佛瞬间换了阴阳。 三个人倒不是怕,就是这林子里黢黑难行,不小心便将那东西追丢了,金凌停住,环顾一圈黑魆魆的树木,蹙眉问其他两个:“去哪了?” “方才分明就躲进这林子里了……”子真执剑赶上来与他并肩,道,“是不是缩在哪棵树上去了?” 思追手里拨弄着自家爹爹改良过的风邪盘,对准了正西方,疑惑不解道:“我们方才一路向西,算路程,该入了岐山境内,岐山我常往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 金凌自然接了他的话:“这种鬼地方,没事谁会来?快些找到那东西,一剑劈了好回去交差,这地方太渗人了。” 这句话三个人倒是都同意,各自警觉着,往树林深处找进去。 第450章 槐树属阴,越往里走,那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就越是强烈,冷得人后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加上常年无阳光照进来,这地上早腐草泥泞混成一团,又湿又滑,踩一脚都能陷下去。 三个人正小心往前走,就听“哎呀!”一声,思追拉之不及,子真已经双膝着地,滑倒在一边腐草丛里。 原来子真只顾着看眼前,却没防备脚下,不知踩了个什么圆咕隆咚的东西瞬间就将他滑倒在地上。 以前他们四个结伴夜猎,金凌不服输,常常要做先锋,总是走在最前面,思追稳重,自觉要为他们断后,子真和景仪便是中间两个最吵的和胆子最小的。 这一次景仪没来,子真一人独担两个角色,不光胆小,还一路絮絮叨叨,好不呱噪。 不过他们虽相互嫌弃揭短,感情却也是真的不错,金凌原本走在最前面,听子真一声惊呼,已经回身跑过来问:“子真?你没事吧?” 子真艰难将自己的膝盖从烂泥里拔出来,带出好一股腐臭气味,恶心得几乎吐出来。又怕他两个真的担心,忙忍着不适,回了句:“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你怎么回事?”听见他没事,金凌不由松一口气,一路忍着的抢白终于忍不住,“今天已经摔了几次了?过几天你都要继位做家主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手毛脚?” 都说孩子不经意间就会长大,大约魏无羡江晚吟两个听见这些话一定会大呼欣慰,不过听在同龄又是好友的子真耳朵里,却一脸的不服气:“就你厉害行了吧?叫你别走那么快,我也不是故意要摔的吧?” 思追一向是最安静的那个,扶了子真起来,一眼便瞥见他脚下踩着的东西,蹲下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惊诧道:“你们看!” “什么?”金凌虽一路和子真拌嘴,那份关心却是真的,闻声凑过来,还顺手拉了子真一把,“你方才就是被这东西滑倒的?” 子真好容易站稳了,低头看了眼他两个拿剑尖拨弄出来的东西,吓得又差点摔出去:“这这这……这是什么?!” 思追也有些心惊,拿剑在那处地方四周拨了拨,沉沉说道:“是一块未足月嘤兒的头骨……” 按说这些年夜猎,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吃人的妖兽也不少,可这种丧心病狂到专挑小孩子下手的当真少见。 “头……”子真一身狼藉,在金陵搀扶下站稳了,惊魂未定道,“头骨?那这里是……” 金凌虽没凑在跟前,也远远看见了那块凸起来的骨头,不由握紧手中仙剑:“这里恐怕就是那东西的老巢!” 思追嗯了一声,起身执剑道:“这妖物吃人,方才那蝙蝠体型小,只怕不是我们要找的,真正的妖兽很可能就藏在这里。” 当真被他说着了,三人还陷在无辜婴孩被吃的气愤心痛里,就觉周遭气流一动,黑压压一片不知是雾是云的东西便嘶嘶叫着逼近而来。 这东西似乎也呢能感知子真修为浅些,三个人里偏拿他开刀,直直冲着子真面门而来。 思追在他左侧,敏锐察觉到这东西意图,忙喊了句“小心!”,右手已经手起剑落,一只乌黑的蝙蝠便被他斩在剑下。 打头的出师不利,丝毫不影响这片黑云进攻他们,这次不辨方向,四面八方嘶叫着冲过来。 思追这两年修为突飞猛进,右手执剑砍杀,左手还能自如掏出一张明火符,眼疾手快掐了个决丢出去,顺势提醒其他两个一句:“是蝙蝠,蝙蝠怕火,用明火符!” 那两个还在怀里摸符纸,被火吓退的第二波蝙蝠又黑压压攻上来,气得金凌破口便骂:“小爷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老鼠,飞天老鼠也是老鼠,不知天高地厚敢做下这些恶行,看我不一把火把你们挫骨扬灰!” 第285章 率意 1 三张明火符打出去,那黑压压的蝙蝠群明显退散了些,可还是围在火光烧不到的地方,绕着他们一圈圈嘶嘶叫着盘旋。 思追眼尖,借着明火符的亮光,看到远处一棵树上有个倒挂着的黑影。 这些小蝙蝠像狗皮膏药似的打不散驱不退,他早就怀疑背后肯定是受什么东西指使。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些飞天老鼠多如牛毛,不想别的办法,只怕得烧到明年去。 “金凌!”思追一直是主心骨,也是智多星,登时有了办法,沉声安排另外两个,“西南方向,明火符!” 金凌靠近西南方,闻声打了一张符出去,这个方向围着的蝙蝠便惨叫着退散,瞬间清出一条空隙。思追看准了时机,足尖一点,飞身出去,直往远处树上那个黑影子刺过去。 思追怎么说也是那两位亲传,一旦出手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执剑直取那黑影要害。 待到跟前思追才看清楚,这倒挂的黑影确实也是只蝙蝠,不过比那些大得多,足有磨盘大小,两颗尖牙白森森露在嘴巴外头,黑油油两只眼睛精光闪闪,直勾勾盯着思追看。 仿佛根本不害怕,思追头一剑被它躲过,第二剑紧跟着刺出来,那大蝙蝠便倏然煽动翅膀,嘶叫一声飞向树后隐蔽处一个山洞。 翅膀惊起的尘土落叶扫了思追一脸,他只是偏脸躲了一下,就错失了截住这大蝙蝠的机会,回头一看,这东西已经煽动着翅膀飞远了。 身后金凌子真还困在蝙蝠群里,思追生怕再不追便要丢了那东西行踪,回身冲他们喊了一句“你们自行小心!”自去追那只大的。 第451章 蝙蝠并不是靠眼睛分辨方位,这一点从他们栖息的洞穴就可以看出来。跟进来这个像是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一进来就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四周石壁高低凸起,脚下石头湿滑难行;踢一颗石子出去,回声悠远,不知道深浅几许;周遭极静,只能听到顶上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声音;偌大一个天然岩洞,没有半丝光亮。 思追提前有准备,点了支长燃的火把进去,不过在里头无边境的黑暗里,这点火把的光亮根本无济于事。 当然有总比没有好,思追是追着那大蝙蝠进来的,知道这安静不过是表面,真正的危险只怕就藏在这不知深浅的黑暗里。 抬手将手里的火把扔出去,眼睛跟着那一束围着岩洞绕一圈的亮光仔细搜寻,伸手接住绕回来的火把的时候,思追已经看清藏在洞穴深处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 左手接住火把的瞬间右手的仙剑已经朝那黑乎乎一团东西抛出去,果不其然,那一大团并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大群蝙蝠围在一只大蝙蝠身上,被思追刺了一剑,瞬间惊起,凄厉历嘶叫着冲他飞过来。 思追手里擎着的火把此时派上用场,以火把代剑朝飞过来的蝙蝠群一番砍杀,随一股浓烈的焦糊味,蝙蝠尸体已经落雨般在他脚边攒了一层。 仙剑有灵,就算不在主人手中,也知道追着阴气煞气。见自己仙剑迟迟不回来,思追已然知晓它是遇上了什么难对付的东西,给手中火把加了一把火势,迅速处理掉剩下一圈小的,便冲那黑暗深处喊了一声:“率意,回来!” 率意,是思追仙剑的名字,剑是自家两位高堂云游的时候从极北之地替他专门搜罗带来的,给他做任云氏家主贺礼的,名字也是魏无羡给起的。 前有蓝忘机赐了远思琴,魏无羡总觉自家道侣对孩子严厉太过,所以专门起了这个名字:率意远思,无有所隐。 魏无羡对教养孩子一向没有那些个长远要求,只希望孩子们都能随心尽兴的长大,连起名这种事也一样,剑名率意,一来是和蓝忘机赐的远思琴之名凑了一对,二来也是希望思追行事做人能任由自己心性,悉心尽意。 率意是一把寒铁铸的长剑,因比寻常用的剑略长些,气势很是宏大;剑身简洁大气,并无过多装饰,只在剑柄处用篆体镌了“率意”两个字。 作为一把剑,率意就像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老大哥,若比做人,也是长身玉立,行大于言的实干家,着实很配思追。 不过魏无羡选的剑多少随了些他恣意洒脱的习性,灵性异常,平日里不争锋芒,无事时窝在剑鞘里,要多懒怠有多懒怠,可真正遇上邪祟,率意仿佛立刻换了脾性,迎难直上,当仁不让。 “率意?”思追喊不回这把有脾气的剑,也不十分喊了,反而迁就着,自己擎了火把过来寻它,“你可是看见什么了?”。 走近了才看清,跟率意打在一起的是一张黑乎乎的蝙蝠翅膀,比方才林子里倒挂着引自己到这岩洞里那只蝙蝠翅膀大了五六倍,若是忽略上头密布着的血脉走向,活生生就是一块黑色的布。 率意当然不会开口答他,此时正和那张巨大的翅膀酣战,且少有的竟处于落败之势。 再好的剑也不能自己杀敌,还是要靠主人灵力驱使,率意感知到思追过来,也不逞强,倏然一退,从那黑乎乎一团翅膀中脱困出来,铮然将自己交到思追手上,剑刃还带些不服气,兀自嗡嗡作响,似是在与思追说自己还能与那大蝙蝠再战三百回合。 作者有话:最近连轴忙,挤时间更的,别急哦 第286章 率意 2 思追也被眼前这团庞然大物惊了一跳,执剑一边运了些灵力过去,一边安慰他这把脾气不太好的佩剑:“看这东西身量,存世只怕百年有余,你打不过便打不过,不必勉强。” 率意哪里肯算?它可是极北之地炼器名家铸的剑,当时铸剑师与魏无羡一见如故,非要送一把,魏无羡便一眼挑中这把气势如虹的长剑,拿回来给自家孩子做了佩剑。 仙剑本就蕴含灵性,又得了自己主人灵力加持,方才不敌那大蝙蝠的沮丧瞬间被昂起的斗志取代,铮铮然就要冲过去讨公道。 思追亦极爱这把剑,除了是自家爹爹送的之外,还因为率意极通晓人性,能觉察出主人细微处的心性想法,真正能称得上人剑合一,单这一点,堪与蓝忘机的佩剑避尘比上一比。 当然,避尘那是一品灵器,已经成了精的,在当世也只有魏无羡的随便能与之一较高下,不过魏无羡已不用佩剑,这番美誉便给了他亲自挑的率意。 思追胆大心细,哪怕与那大蝙蝠身量相差巨大也不见胆怯,执剑捏了个密不透风的诀,上前便打在一起。 蝙蝠这种东西,全然不靠眼睛视物,人却不行,这种黑黢黢的环境里,必须得靠火把的光亮来看清周遭环境。 只这一点,思追便落了下风,他行动已然极快,可那大蝙蝠却总能准确无误感知到他行动,提前做出回应,而这东西的进攻,思追却有目光所不及的地方。 两个回合下来,思追肩头、腿弯已各中了那大蝙蝠翅膀一击,虽不至于流血,却也火辣辣的疼。 没心思顾及自己身上疼痛,思追稍作休整,愤而又起,执剑直取这大蝙蝠要害。 方才思追受伤并非是他学艺不精,而是他分心看了眼这张大翅膀的根源在哪,没防备才被扫落下来。如今看清了,飞身直起,自上而下一剑刺下来,直直刺在那大盖幕一般翅膀根上,疼得那大蝙蝠凄厉历一声嘶叫,煽动另一张黑魆魆的翅膀就要将思追扇飞出去。 第452章 这种亏吃一次就够了,思追看出它意图,蓄力将没进翅膀里的长剑一横,同时将左手火把顺势卷进那张打算扇过来的翅膀里,矮身一躲,已经灵巧躲过,安然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再看时,这大蝙蝠一张翅膀被连根斩下,另一张因卷了火把进去,瞬间被火舌吞没,哪怕它反应过来极速甩了火把出去,还是噼噼啪啪烧起来。 想来这东西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愤怒到了极点,嘶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加上它是个成了精的,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翅膀早不如那些小蝙蝠鲜亮,毛色枯黄,更加助长了燃烧之势,不消一刻,整张翅膀便燃烧殆尽,岩洞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思追屏了声气等着,见那东西嘶吼打滚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了些,瞅准了机会便要从躲着的岩石上跳下来。 谁知才挪了一步,便被这东西察觉,思追还未看清,就见这大蝙蝠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伸出两扇翅膀,冲着他便泰山压顶般盖过来。 寻常蝙蝠只有一对翅膀,怎么这成了精的倒多出一对来? 思追躲避不及,没时间深究他这多出来的翅膀打哪里来的,这块躲着的岩石是不能呆了,干脆往下一跳,趁这对多出来的翅膀盖向岩石的当口自下而上横贯一剑,当即便将那对翅膀刺穿了。 自然又惹得这东西一阵愤怒,思追此刻藏身在它翅膀下面,地势所限,倒也算安全,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不知从哪里又平白伸出第三对翅膀,冲他腰腹便横扫过来。 火把方才已然熄了,洞里本就漆黑难辨,思追躲之不及,腰腹处正中一击,眼看就要被那第三对翅膀卷进去。 “思追?”正打算若是躲不过,便生生受一击再做打算,思追便听见洞口处金凌唤自己的声音,“你在里面吗?” 思追正将率意抽出来准备刺这第三对翅膀,实在无暇答他,率意却像是看不过他这股子孤注一掷的劲头,一人一剑两相相护时,竟争出一声剑鸣来。 他们几个常在一处,对各自佩剑了若指掌,哪怕只是“嗡”一声,子真已经听清了,又急又喜道:“是率意!咦,不对,怎么只有率意的声音?哎呀,思追不答话,会不会是遇上危险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金凌也听见了,虽十分不忿子真的话,心里却也不由担心起来,提剑便往里冲,“有没有危险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进了五六丈深浅便听见洞穴深处传来嘶吼声,二人立刻振作精神,越往里越黑,嘶吼声也越大,还有一股刺鼻的像是焦糊味腐臭味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味,几乎叫人作呕。可两个人担心着思追,也没时间计较气味,佩剑蕴了些灵力便往眼前一团翻腾着的黑团刺上去。 第287章 蝙蝠 1 思追方才腰上受了一击重创,到底没躲过,被那无端伸出来的第三对翅膀卷了进去,此时不知情况如何,人和剑皆没有动静。 好在金凌方才与那些小蝙蝠算是近身肉搏,只是用剑,背上箭囊还是满的,弓箭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搭了一尾羽箭便叫子真:“你不是常说你家炼器炼毒,有种长明不灭的宝贝?带了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对对对…我带着荧惑的…”子真是急中出错,居然忘了自己立家之本,忙自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带着盖的铜盒,揭了盖子念了几句什么,一串火星子便像年节下的烟花一样升腾而起,聚在洞穴顶上后嘣一下散开,同时燃起来,星斗一样,将这岩洞照得亮如白昼。 这便是欧阳氏引以为傲的传家之宝,因这法宝一旦启用便长明不灭,宛若天上星辰,又因五行属火,便起来荧惑这个名字。 金凌执弓箭等着,同时借亮光搜寻思追踪迹,终于在一片黑黢黢不知什么东西下面瞥见沾了血迹的一片白色衣袍。 “子真!”箭矢瞅准了那团东西射出去,金凌一刻不停,又搭了一箭,喊身边子真去看思追,“岩壁那里,是不是思追?” 子真也看到了,趁金凌牵制住那不停翻腾的东西,飞身出去直落在岩壁那里查看。 果真就是思追,率意还握在手里,人却已经昏过去,腰腹那里一大片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思追!”思追是他们几个里修为最好的,往常只见他意气风发冲锋陷阵,何时见他伤成这样过? 子真一见思追的样子便一阵心酸,执了剑不顾危险便要过去拉他:“思追!你怎么了思追?” 蝙蝠有毒,尤其这种成了精的蝙蝠,毒性更是大,思追方才被他那臭烘烘翅膀卷进去已然中了毒,又被裹挟着摔在岩壁上,这才昏过去的。 子真金凌不晓得这东西竟是蝙蝠,毕竟在这之前谁也没见过六只翅膀的蝙蝠。金凌兀自发矢不停,子真便自去救思追,谁知刚走近,中了金凌两箭的一对翅膀下又倏然伸出一对翅膀,直冲子真面门而来。 电光火石间,子真根本躲不及,眼看着就要被狠狠拍飞出去,金凌眼尖看到了,原本要射那东西肚腹的箭调转方向径自射向这对翅膀,且他着急蕴着些火气,力气极大,那支特制的羽箭“嗖”一声飞出来,钉子一样将那对翅膀死死钉在地上。 默契还是有,子真见状,顺势一滚,滚在岩壁那里将思追拦腰一揽,两人便趁金凌又发几箭钉死那东西的当口,滚了出来。 “思追?”方才揽着思追的时候便觉他面目紫漲像是中毒,一到安全地方,子真便忙放开他,扯松了他领口腰间的衣服,急着喊,“思追……你这是,中毒了吗……” 第453章 欧阳氏虽偏安巴陵一隅,能自成一派靠得也不全是溜须拍马,而是借地势环境之利,炼化毒虫毒物,成玄门里少有的炼毒大家。不过玄门修仙还是以剑道为尊,欧阳氏就算手握祖传的炼毒秘方,还是盼望子孙能走剑道,所以欧阳宜很支持自家儿子和这些大世家的公子们厮混。 但厮混久了,都知道底细,金凌知道他家是靠这个起家的,倒也没多担心,抽空回他:“你家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中毒了解毒不就好了?” 其实不用他提醒,子真已经行动起来,能炼毒自然也能解毒,欧阳氏有祖传的解毒秘方,子真作为嫡脉,都是自小就带着的。 将颈项里挂着的一个拇指大小瓷瓶解下来,子真掰开思追发紫的嘴唇尽数灌进去,才有时间抢白金凌:“与其说我,不如快些杀敌。话说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平白长出一对翅膀来?” “我怎么知道?”金凌正被这东西缠得火大,说话也不管不顾,“方才杀了那些个蝙蝠,以为杀完了呢……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子真的药不愧是不传之秘,喝下去当即就有效,思追脸上紫漲退下去,唇色也正常起来,听见是他两个,生怕他们不知轻重再受伤,遂挣扎着说,“是蝙蝠……有六翼,小……小心……” 金凌子真都是一愣,脱口问道:“你怎知……不对,方才子真前去救你时,又生了两翼……” 六翼蝙蝠已是少见,八翼岂不是真成了精。 等等,八翼?八翼蝙蝠?怎么如此熟悉? 对了,当年他一族蒙难,不就是因为金家的人追丢了一只八翼蝙蝠王吗? 难道是? 若真是当年那只蝙蝠王,这件事就不只诅咒郭家这样简单了。 思追顿觉不妙,立刻喝止两人,急着要带他们出去,急得自己一阵咳嗽:“只怕……只怕这东西不寻常,快!快退出去……发信号给,给我家两位爹爹……” 两个人都知道思追为人,若不是真的棘手,从不会想着发信号给含光君。子真便扶了他,金凌携了三人佩剑,一股脑撤到洞外。 魏无羡正等得心焦,隔窗看见蓝氏的求救信号便心里一惊,冲蓝忘机挑挑眉,给他一个还得咱俩出马的眼神,辞了郭家父女便径直向这篇密林赶过来。 思追毒已解了,但是腹部那道伤口着实不浅,流血不止,魏无羡蓝忘机两个赶到的时候,子真正手忙脚乱替思追裹伤口。 金凌担了警戒看护的担子,只因他性子随了他江家舅舅,偏不会婆婆妈妈那一套,心里虽也着急,就是不会像子真似的,絮絮叨叨对着思追念叨什么“以后你不能一个人涉险”啦,“伤口很深你忍着点”啦之类的话。 不过他再刚强也是个半大孩子,见着能靠得住的长辈也觉得心安,见他两个来了,顿时有了靠山,委委屈屈喊了一句:“舅舅…含光君…思追受伤了……” 这两位莫说金凌,谁看见也觉得安心,子真已经几乎哭出来,连思追也虚弱着喊了句:“父亲……爹爹……”。 魏无羡答了两个孩子一句话的功夫,蓝忘机已经长指一点,封住了思追身上几处大穴。 见他蹙眉,魏无羡便知他要数落几个孩子为什么不早发信号,不着痕迹拉了他一把,打岔问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见着自家父亲紧蹙的眉头,思追知道轻重,忙回正事:“是一只,八翼蝙蝠……” 第288章 蝙蝠 2 “八翼蝙蝠?!” 此话一出,别说蓝忘机,连魏无羡眉眼都不由一紧,脱口问道:“八翼?蝙蝠?” 思追极认真点头:“是,先前只当它两翼,所以轻敌。未知底细,莽撞应对,是孩儿的错,但凭父亲处罚,可里面那只蝙蝠,确确实实有八翼。当年……这世上,只怕没那么多巧合……” 别人不懂,他两个还能不懂吗?当年金氏剿灭温氏,就是借口追着的一只八翼蝙蝠王不见了,还要温氏的人,不论大小老幼,背着招阴旗替他们引那蝙蝠王出来。 后来的事情玄门中人提起来都能说几句:温氏最后一脉,也就是温情温宁一族,被金子勋以找寻蝙蝠王不力圈禁在穷奇道,温宁更是被折磨致死,因着这事才有后来魏无羡带着剩下的温氏族人愤而上乱葬岗,才给了金光瑶蛊惑仙门百家讨伐夷陵老祖的理由。 至于究竟有没有蝙蝠王这回事,当年无从知晓,也没人关心。 连魏无羡自己也没有想过竟真的有蝙蝠王,沉声安顿了一句:“思追,发信号叫你温叔叔来,其他人退后!”拔腿便往那洞里冲。 蓝忘机知道他心中所想,几步赶在魏无羡前面,执剑将他护在身后,温声道:“跟在我身后。” 子真家的荧惑并非真正的荧惑星,光亮自然没有那么亮,不过在这洞穴里照明却也足够了。 两人进去时,那大蝙蝠已经从震怒中安静下来,翅膀上金凌射的箭矢抖落一地,钉在地上那双翅膀也被它忍着扯坏了的痛拢回去,只留下丝丝缕缕血肉挂在箭羽上。 魏无羡只关心它生了几翼,留心查看一遍:被思追斩下一翼,烧毁一翼,刺穿两翼,金凌羽箭刺穿两翼,钉地上两翼,不多不少正好八翼。 再看那大蝙蝠,缩着翅膀都有一间房子大小,翅上血脉经络粗壮有力,哪怕只生两翼也是活了近百年光景的妖兽,何况它巧不巧的就生了八只翅膀,不由得人不怀疑。 第454章 “蓝湛……”魏无羡心下戚戚然,又怕自家道侣牵心,故作轻松般抱了手臂道:“没想到还真有这东西啊,倒不算冤枉了金子勋。” 朝夕相处了两年多,蓝忘机怎么会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抬手将他往洞口处拉了拉,宽慰道:“时过境迁,不必挂怀。” 魏无羡释然点头:“没有挂怀,只是温宁一脉因此物蒙难,我看着有些感慨罢了。这些年来,虽没听过这东西作祟的消息,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只怕有人居心不良。” 其实说到底,蓝忘机做了仙督,最忙碌的倒不是他本人,而是整日里无事忙的这一位,就怕哪里照顾不到惹得玄门非议,一时间竟也婆婆妈妈起来。 蓝忘机明白他的担心,会心一笑,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有我。” 是啊,有你。 多少磨难,只要身边有这位,便觉风轻云淡,魏无羡深以为然。 “公子?”两人并未急着动手剿灭这妖物,心照不宣等温宁前来认一认,正说着温宁便急匆匆赶来了,“公子……蓝公子……” 魏无羡让一步好叫他看清里头那庞然大物,沉声问道:“你来了?看看,可认得?” 温宁只看了一眼便气得目眦欲裂,握拳就要上去打斗:“这是?它竟还活着?!” “哎哎哎……”魏无羡忙扯住他腰带将他拉回来,“要打还用得着你?我跟蓝湛都进来一刻了!你认得便好,这东西活着不稀奇,扰得周遭百姓不得安生就有些奇怪了,按说它也出不去,方才进来时却见那林子里尸骸遍布,想必就是有人拿来供奉它的。比起它靠什么活下来,究竟是谁借着它名义做坏事,不是更值得好奇吗?” 确实,早该挫骨扬灰的东西竟然还好好活着,无论供奉它的人是什么目的,这件事都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 “此事要严查!” 蓝忘机先前只当这事是民间游方道士坑蒙拐骗那一套,本不欲管的,如今和这妖物扯上关系,就不单单是民间的事了,那他身为仙督就不能不管。 魏无羡自然是千般支持他,点头回道:“嗯,的确要严查。蓝湛你记不记得郭掌柜说过什么?” 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提醒,蓝忘机跟他很是心意相通,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只有身边温宁不知道他两个在打什么哑谜,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啊……” 在说什么,要是当真解释起来话就长了,魏无羡清闲懒散了两年多,如今没那么强烈非要惩奸除恶的心情,能交给孩子们的基本就吩咐一句话下去,实在不能躲懒的才亲力亲为。 可这件事不一样,看似是一方富商被人眼红陷害,其实深究起来,却是有人借陷害之名,行恶贯满盈之事。 也就是被他们撞上,如果任由这东西这么祸害下去,莫说汾阳城,只怕周边地方的人,迟早都是这东西嘴里的食物。 当务之急,就是再去郭家,想办法查出当年建宅子立神龛时请的工匠、道士,好好捋一捋这笔糊涂账。 “走吧。”蓝忘机捏了个火攻的诀,这团大蝙蝠顿时置身火海,嘶吼翻腾不止。三人来至洞外,他又在洞口布了道生人勿近的符。 且思追受伤,得快些回去医治,这里离得最近的就是汾阳,一行人只能先回郭家。 第289章 知予 1 这片林子上空迷障重重难辨方向,拢着的都是葬身蝙蝠腹的人堆积起来的怨气,为防再有人误入此地迷失方向,蓝忘机须得先超度了这些亡魂,打散了这迷障才行。 思追的伤耽误不得,两个小的先带思追回了汾阳,温宁被魏无羡派出去查附近的道观庙宇,超度这种事便落在他二人身上。《安息》是常奏的曲子,两人已经合奏不下千遍,就算不为超度亡魂,平日里也爱琴笛相和,颇有些夫唱夫随的意思。 拣了块干净空地席地而坐,蓝忘机示意魏无羡站得近一些,自己取了琴出来。见他站着愣神,蓝忘机温笑着伸手一揽,魏无羡便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温笑着问:“蓝湛,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像是有人精心准备了,专等我们来查?” 他靠上来,蓝忘机便也知道孰轻孰重,忘机琴且先拢回袖里,腾出地方将自家这位祖宗放在膝头:“此事不难,只是不曾想玄门之中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自古就不缺这种人……”魏无羡手里还捏着笛子,掉进自家道侣檀香清冽的怀抱里,不仅没有丝毫羞赧之色,反而安然坐了,拿陈情绕蓝忘机脑后抹额的尾巴玩,“这些人无不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做的事人不知鬼不觉。不过蓝湛,这件事牵扯到温宁族人,还有咱们阿苑,一定要一查到底。” 知道他总闲不住,蓝忘机并不拘着他玩抹额那只闲不住的爪子,只握了在自己胸口乱摸这只,点头回道:“知道,不过此地阴气甚重,多留无益,咱们速战速决的好,等回去再……” “嗯?”两个人早熟稔的宛若一人,什么言外之意听不出来?见他不说了,魏无羡噗嗤一笑,凑近了他耳朵,笑问:“等回去?再?含光君,后面的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呢……” 偏就有人不分场合的撩拨人,蓝忘机又爱又恨,恨不得咬他一口出气,又记得他身体不宜在这种阴邪地方多呆,只得重置了琴,将怀里这位祖宗抱紧了些,沉声回道:“你就在这里吹笛,别乱动。” 第455章 他可单手操琴,魏无羡却不能单手吹笛,想着拿这个由头叫这位闲不住的祖宗安静一会,谁知道魏无羡眨眨眼就有了新主意,将手里陈情插回自己腰带,干脆腾出手来揽紧了他脖子,一脸坏笑的用口哨吹出《安息》的调子。 其实两个人也不是要做什么 ,就是腻腻歪歪惯了,等解决了林子里的阴魂回汾阳,已经是日薄西山,晚霞彤彤的傍晚时分。 郭桐月安排了最好的厢房,思追的伤也已经找大夫重新包扎过,此时正靠在榻上休息,金凌子真两个站在床前,隐约还听见谁家小女孩儿轻声啜泣的声音。 “可好些了?”魏无羡一步跨进去,金凌子真回身来见礼,他才看见床前多出一个小女孩儿来,“呦,这是?小绵绵?” 魏无羡最是讨孩子们喜欢,大一些这几个不必说,小一点的就有罗青羊家这个女儿,见着他总是甜甜的叫叔叔,小女孩儿黄莺鸟一般的嗓音,听着都比那几个愣头小子叫得婉转好听。 不过孩子还是爱跟孩子玩,自罗青羊夫妇在彩衣镇落脚,修葺客栈和温宁思追做了邻居,她家这个小女儿就成了思追的小尾巴,无论思追做什么都要跟着。 这一次思追推说有事没带她来的时候,小丫头就已经撅着小嘴不高兴了,谁知道后头偷偷跟着温宁叔叔找过来的时候,心里无所不能的思追哥哥居然受伤了,一行吓一行伤心,这才哭成这样。 金凌他们三个,再算上景仪都不知道女孩儿家这么能哭,思追劝了不听,金凌子真各自劝了一遭都不好使,小丫头还是扯着思追袖子哭得抽抽搭搭,埋怨他为什么不带自己,夜猎怎么不知道小心些。 几个人正三个头两个大,见魏无羡进来,简直如逢救星,尤其金凌,从小没跟家里姐姐妹妹相处过,遇上这样吼不得骂不得打不得的主,端的是束手无策,看魏无羡的眼神里都带着祈求,希望他赶紧劝劝这位小姑奶奶收了神通吧,再哭下去,思追没被那大蝙蝠打死,也得被她烦死。 “魏叔叔……”不过他大概是找错了人,小绵绵眨了眨泪眼看见是跟孩子们玩得顶好的魏前辈,先前还轻声啜泣的人瞬间像是有了靠山,声音骤然放大,竟扑过来抱着魏无羡袖子便嚎啕大哭起来,“魏叔叔,思追哥哥他……他……呜呜……” 男孩子们若是哪个敢这样抱着自己撒娇魏无羡绝对要拿陈情敲爆他脑袋,可眼前这个,是娇滴滴软乎乎的小姑娘,自小跟着自家思追,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平日里别说哭,就是瘪瘪嘴,想要什么魏无羡也从未推辞过,罗青羊还劝过他不要过于溺爱,如今哭成这样,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婴……” 他没办法不代表别人没办法,迟了他一步进门的蓝忘机只是不轻不重唤了声魏婴,这小丫头便如同见了鬼,一把丢开魏无羡被她捏皱的衣裳,已经毫不在乎形象的拿袖子擦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恭恭敬敬行了礼:“……含光君…” 魏无羡不着痕迹给自家道侣递了个大拇指,那三个没这个胆子,但那眼神里除了敬仰就是服气,直看得魏无羡哈哈大笑:“哈哈……含光君一出,寸草不生啊……小绵绵,还没告诉叔叔,你怎么来了?” “魏叔叔……”不哭了说话也利索起来,小绵绵收起哭腔,不过到底是年幼,声音里还带这些稚气,“我是来找思追哥哥的,阿娘说了,明年我就要跟着哥哥们进学,爹爹已经给我起了大名,往后魏叔叔都要叫我大名才行。” 魏无羡存心要逗她,笑问:“哦?你爹爹是隐在账本里的才子,说说,给你起了什么名字?” 小姑娘许是觉得自己的新名字起得极好,十分骄傲的扬扬下巴:“上知,下予,蔺知予。爹娘说要我谨记恩情,知恩图报,取予有节,不苟贪得,兼济天下。” 第290章 知予 2 谨记恩情,知恩图报,取予有节,不苟贪得,兼济天下…… 小绵绵话里除了稚气,还有些为自己名字寓意深刻的骄傲。魏无羡楞了一下: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帮人救人从没想过得人回报,无论是温家,还是绵绵。 可就有句话这样说——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魏无羡前世为了心中道义情愿以身证道,都没换来所谓正道人士一句好话,反而无意救助过的人,一辈子都记着他的恩情。 伸手抚了抚小丫头发顶,魏无羡哑然失笑:“是个好名字。” 小孩子的情绪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小绵绵得了夸奖,小小的脑袋瓜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心虚撇了撇自去替思追诊脉的蓝忘机,见他并不曾看这边,才壮着胆子招招手示意魏无羡弯弯腰,自己则掂了脚凑在他耳边悄悄地问:“魏叔叔,明年进学,是含光君替我们授课吗?” 魏无羡知道这些小家伙怕自家道侣胜过怕蓝老先生,只是一直没明白他们在怕什么,明明自家道侣那样好,只不过就是话少了些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当年听学的时候可是怕蓝老头多一些的。 若是男孩子们问这话,魏无羡一定是要故意说就是蓝忘机授课吓一吓他们的,可如今问话的是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就算他有恶作剧的心,也怕把人家吓哭了,只好顺势蹲下身,也凑近小丫头耳朵,学她一样说悄悄话:“怎么?含光君授课不好吗?” 小丫头生怕被不苟言笑的冷面含光君听见,忙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含光君没听见才冲魏无羡摆摆手,继续压低声音道:“不是不是,阿娘说含光君的学问修为是一等一的好,可去年办听学的时候,含光君并未来授课,我是想,找先生和找相公是一样的,都要找最好的。别人都说含光君严厉,我偏想拜含光君为师……” 第456章 都是修仙的人,五感灵敏,莫说魏无羡,听见这些话的金凌子真都没忍住憋着笑,背着蓝忘机给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妹妹递了个佩服的大拇指,连八风不动蓝忘机都微微侧目,看了眼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姑娘。 只有魏无羡关注点奇特,揪了揪小绵绵垂下来的小辫子,笑着打趣问她:“哦?这些道理是谁教给你的?找先生和找相公确实是一样的,可你才多大啊小丫头,已经明白这回事了?” 方才就是一时嘴快,童言无忌,乍一被点出来,小绵绵才觉自己说错了话,登时赧颜,羞得满脸通红,飞速回头瞥了眼笑着看她的思追,撒腿就往外跑:“哎呀,我说错了……方才说的不作数……可拜含光君为师这一句千真万确!” 最后一句话飘进来的时候,小丫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话音拖得又长又响,惹得几个人哄然大笑。不过几个小的没胆子像魏无羡似的笑得东倒西歪,尤其子真金凌,寻了个由头出去笑了。 等魏无羡终于笑够了,捧着肚子一屁股坐在思追榻上占了大半个病榻的时候,蓝忘机终于忍不住,抬手替他揉着笑痛的肚子,无奈叮嘱:“慢些笑……” 在魏无羡心里,自家道侣,修为高,人品好,家世清白,洁身自好,当得起“姣姣君子,泽世明珠”几个字。自家孩子,温润细腻,气质儒雅,沉稳老练,亦是这一波小辈里的佼佼者。于自己而言,他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 往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样觉得,如今蔺家的小丫头也有这样的认同,像是茫茫人海里遇上了那个志趣相投的人,由不得他不高兴。 而眼前这两个,大的一脸宠溺看着他东倒西歪的笑,小的捂着伤口跟着他不知所云的笑,都没觉得他笑得呱噪烦人。 还是他自己停下,拿手里陈情故意敲敲思追的头,半威胁半关心道:“臭小子,下次再莽撞受伤,不用你父亲罚你,我先揍烂你的屁股……说说吧,你的想法。” “啊?”实在是装腔作势的一下,思追被打的地方一点都不觉得疼,但他好像听茬了意思,支吾着说:“我……绵绵妹妹是小孩子心性,想来没什么别的意思……我也一直当她是我亲妹妹一样的,没有,没有别的心思……” 他两个心意相通,尤其蓝忘机,甚至不用眼神就知道魏无羡问的“你的想法”几个字指的是思追对郭家莫名遭受诅咒这件事的看法。 可这孩子答的却是…… 在自已两位爹爹从疑惑到茫然,又从茫然到恍然大悟的表情变换里,思追终于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忙红涨着脸解释:“不是,爹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青姨和蔺先生待我很好,尤其青姨,像母亲一样……” 这句解释实在没什么用,两位高堂都是一脸“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特别是魏无羡,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问了一句:“所以呢?” “所以……” 所以魏无羡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如果说方才小丫头扯着思追的袖子哭还不算什么,那说起先生和相公都要挑最好的这句时心虚看思追那一眼就再明显不过了——这蔺家的小丫头似乎对自家思追青眼有加。 思追平日里也是个机灵孩子,能将他问住着实也不容易,可自小以来的养成的好习惯不允许他在长辈面前撒谎,只得所以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所以,我就是觉得那家人很亲切……” 虽说孩子都还小,可年少时的喜欢不就是这样,纯粹又热烈,他两个当年不也是这样懵懂无知吗? “你如何打算?”这一句就是真的问思追如何打算了,蓝忘机脸上看不出情绪,温声问他,“罗姑娘虽是女流,却胜似男子,蔺先生亦学富五车,他们的女儿,当不会差。” 第291章 知予 3 以前两个人不是没替孩子盘算过这种事,无非就是重人品,轻家世,却当真没有具体人选,如今这样一看,蔺家的小丫头除了年纪小了些,倒也算是良配。 “我……”思追脸涨得通红,一脸求情般看向魏无羡,“孩儿如今一心振兴云氏,并未寄情于此!” 他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孩子,不像景仪子真两个泼皮,见他真急了,魏无羡生怕再牵扯到伤口,忙一把将他按回枕头上,收起玩笑:“知道知道,你品行如何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你父亲的意思是要你明白进退有度。蔺先生夫妻两个为人正派,若无那意思,莫去唐突人家。若有,更要持身守正,光明正大。” 已经说得够明显了,思追重重嗯了一声,三个人心里便都有了数。 温宁还未回来,魏无羡不急着除祟,遂盘了腿在榻上靠舒服了问思追:“对了,你还没说景仪这次怎么没来,云深不知处有事?” “嗯,”思追似是有些难过,垂了眼帘回答他,“我虽不住云深不知处了,朔望之日还是会去给先生和泽芜君请安,泽芜君从来不说什么,只是我去能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便问了景仪…谁知道连景仪也说很久没见到泽芜君了,家中事务都是先生管着,可先生毕竟上了年纪,景仪便帮衬着,抽不开身…” 蓝忘机一直都和蓝曦臣互通书信,蓝曦臣从未在信里说过什么,不由蹙眉问道:“究竟何事?” 思追抬眼看了眼自己父亲,又低下去:“我并未见到泽芜君,不知真假,但此事是青姨亲口与蔺先生说的,她一向和夫人走得近……” 第457章 思追口中的青姨就是罗青羊,蔺先生自然就是她的丈夫蔺修远了,自打她们在彩衣镇落脚,蔺修远就成了蓝曦臣雷打不动的棋友,两位夫人也连带着关系好起来,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 所以若是罗青羊说的,那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关于大嫂?”魏无羡没耐烦等着铺垫,不由往前倾了倾身子,急着问:“快说!” 思追点头:“是,青姨说夫人身体抱恙,要蔺先生看顾照料小弟,她要陪着夫人去清河,寻聂夫人诊病。” 魏无羡疑惑看了眼蓝忘机:“聂夫人?蓝湛,咱们不是才收到聂兄来信,说南星身怀有孕,并不看诊?” 蓝忘机已经听明白了八九分,点了点头,温声回道:“聂夫人医名在外,号称妇科圣手。” 曲南星自嫁了聂怀桑,深得其宠,当真实现了她当初的愿望:像自己父兄一样,行医诊病,当世义妁(古代著名女医者)。聂怀桑亦是全力支持,凡是来问诊的病患,分文不收,夫妻二人深受爱戴,贤名早传出清河,连他两个云游时都听了不少。 可是大约聂家子孙凋敝这件事给聂怀桑时时敲着警钟,曲南星去岁才生了聂氏几十年来头一个嫡传的小公子,如今又怀了身孕,聂宗主写信来嘚瑟的时候,魏无羡还十分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番,说他不如开个医堂,挑个“妇科圣手”的招子,专替人看怀孕生子上的毛病。 这本是玩笑话,也是揶揄聂怀桑,可如今大嫂要去清河问诊,难道一语成谶,被自己给说中了? 瞬间明白过来,他两个虽说归隐,书信却一直没断过,几家的情况他们大致都有了解,如聂家,聂怀桑去岁做了父亲,整日里抱着儿子显摆,找不到他两个,便隔三差五写信,通篇都是孩子如何如何,南星如何如何,兴奋感激之情跃然纸上。 而江澄,从这次没跟着金凌过来就知道,云荷露先前在观音庙时身体受创,将养了一年多才好转过来,一月前江澄才来信说夫人有孕身边离不开人,托他两个照看金凌。 连罗青羊去年初生了小儿子也发帖子请他们去喝满月酒,唯独蓝曦臣,来信从不提这事,魏无羡只当他君子行径,觉得这种事不方便跟弟弟提,如今看来,竟是他两个从未关心过自己大哥大嫂子嗣传承的事。 魏无羡顿时后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当初自己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时候,是谁毫不犹豫拿出保命的金蚕将自己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又是谁担起所有责任任自己两个人无所顾忌的云游归隐的?大哥的信一向报喜不报忧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未想过多关心关心他们呢? “蓝湛”麻利从榻上下来,魏无羡急道,“大嫂身体有恙,大哥一人恐难分心,咱们快些回去分忧是正经。” 蓝忘机嗯了一声,按住他急匆匆的手,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冷静:“嗯,我知。思追有伤,先解决此事。” 迅速回握住蓝忘机温热的手,魏无羡惭愧急躁的心稍稍稳下来,应道:“好,解决了就走……方才房顶上有瓦片碎裂声,是温宁回来了吧,定是查到什么了,我到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往老祖枪口上撞?” 作者有话:这一章提到的曲南星,云荷露,是第一卷 原创的人物,分别是怀桑和江澄的夫人。还有蔺修远,也是我给绵绵的丈夫起的名字,只代表我一家之言,新来的宝宝们不明白可以翻翻前面的章节,当然不喜欢也可以壁垒。 第292章 道士 1 房顶上瓦片只是轻微一声响,魏无羡便猜到是温宁回来了。 他知道温宁一向谨慎,更何况这又是普通百姓家,贸然进来,吓到人就不好了。 嘱咐思追好好休息,两人轻巧越过墙头,循着痕迹来至后街一段僻静无人的小巷里。 “温宁,”魏无羡远远招招手,问了一句,“有什么发现吗?” 温宁话不多,伸手往城外指了指:“公子,蓝公子,从这里出城,一直向西,大约百里有个道观,密林里那股阴气一直延伸到那道观附近就没了踪迹,我本想着进去查看,没曾想那观里香火甚旺,一直有百姓进出,我怕伤到人,只好先来报信。” “果然是个道观……”魏无羡心里挂着事,只想快些了结这件事,恨恨道,“那些歪门邪道,也只有牛鼻子老道干得出来。地方在哪,前面带路。” 温宁对他一向言听计从,而且他眼尖,看见偷偷跟出来的金凌子真,问了一句:“公子,二位小公子也去吗?” 还不及魏无羡说话,金凌已经机灵地围上来试图求情:“舅舅,含光君,带我们去吧,思追有蔺家妹妹照料,我们俩也想跟着你们去杀妖兽。” 蓝忘机并不表态,魏无羡记着江澄交代过照料金凌的话,笑笑勾了金凌子真两人的脖子,半开玩笑道:“这样啊?不如你俩去打头阵,我跟含光君垫后?当然,如果怕的话……” 两个小的是想跟着长见识去的,没想到要他两个做先锋,心里有一丝打鼓,但面子上总不肯认输,尤其金凌,嘴硬道:“谁啪啦?我最喜欢打头阵了。” 魏无羡理解地照顾小孩儿不是将他圈在家里不出去,而是给够了历练的机会,哪怕经验不足修为不足,多给机会历练总是好的。 “那就走吧,”看两个小家伙嘴硬的样子觉得好笑,魏无羡使坏揉乱了他两个后脑上的头发才笑着跑开,“都拿出真本事来,到时候被打趴下,别指望我救你们啊。” 第458章 蓝忘机一直在旁边安静等着,魏无羡极自然跑到他身边时,两人便心有灵犀般同时出发,两人连先迈哪只脚都是一样的频率,看得后面金凌边理自己头发边嘀咕不止:怎么觉得越来越像呢,明明天差地别两个人? 魏无羡如今已能自如御剑,但身边带着个事无巨细的含光君,这种小事一般自家道侣就代劳了,避尘亦是出息得不得了,载了两个人速度还是最快的,他两个同乘一剑抵达那道观快一刻钟,金凌子真两个才气喘吁吁赶上来。 “打头阵?”已查看过周遭环境,没什么异常,魏无羡哪里肯放过这个鞭策小辈的好机会,故意笑问他们,“做先锋?御剑都跑不到前面去,等你们打头阵,怪物早回家吃饭了。” 金凌有些不服气,毕竟他两个才几年修为,赶不上是正常,况且不是人人都有避尘这种灵器用的,才要反驳,就见蓝忘机淡漠朝他瞥了一眼,不是常见的冷漠警告,而是有一丝鼓励的意味。 金凌瞬间明白,身上不服气的劲儿倏然落败,喃喃道:“是,舅舅,含光君,我会努力修练的。” 蓝忘机那一眼是提醒他手里握着的岁华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剑,只是他自己修为不够,无法让仙剑发挥最大的威力。 抬肘撞了撞子真示意他也跟着表决心,金凌自己找了个台阶道:“子真,进去看看。” 道观就是寻常道观,门还开着,檐下点了灯,顺着风摇摇曳曳,除了没有人,没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执剑悄悄摸进去,院子不大,屋子却很多,大概没人全都黑着灯,只有最里面一间屋子点了烛。 隔窗看进去,一个四十岁上下中年男人,披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正就着烛火数银子,边数边窃喜:“一本万利的买卖,差点就便宜那老东西了……” 他坐得离窗有些远,金凌听得并不真切,可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合适,屋子是道观的样子,堂上也明明白白供着三清,可这人就是一脸凶煞横肉,没有一丝出家人的仙风道骨。 且这观里和观外完全气氛不同,观外看这里就是个普通道观,可一进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便迎面而来,叫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来了便请进来吧……” 金凌正要跟子真说要不要进去看看,就见这中年道士眼睫都未抬,却含着一丝戏谑道:“白天不就来过了吗?所以我留门以待。”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金凌蹙眉,只觉那股压迫感更加强烈,可心里知道身后有人撑着腰,遂大着胆子,一脚踹开木门,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妖道,枉顾人命,布下那害人不浅的阵法!” 子真自然不甘落后,也忙跟上,接了一句:“快说,你是什么人?老老实实说实话,小爷还能饶你不死!” 这道人语气里的戏谑更甚,轻蔑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怎么,我的蝙蝠王竟是你两个杀的?” 果真跟那蝙蝠王有关系,金凌一听就气炸了,提剑上去便要动手:“果真是你!承认了就好,那林子里遍地尸骸,也都是你干的了?” 金凌的剑法集云梦兰陵剑法众长,还糅杂了些魏无羡教的野路子和孩子们互相学来的绝招,剑锋凌厉,力道迅速,出剑便是一阵破空之声,哪怕魏无羡只是靠在外头树杈上听着,也不由一赞“好剑法,有进步!” 不过金凌终归是年纪小,修为尚浅,一剑刺出去,岁华剑刃带起的风吹得烛火左右摇曳,将将要刺到这道人面门时,这道人便倏然抬眼,借位置之利,顺势吹熄了烛火,自己则仰身一躲,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第293章 道士 2 金凌将将要刺到那道士面门时,这人倏然抬眼,借位置之利,顺势吹熄了烛火,仰身一躲,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偌大一间屋子瞬间漆黑一片,金凌没防备,一剑刺空,再去看时已经没了那道人踪迹。 “子真!”虽看不见,但孩子家耳力好,金凌隐约听见墙角处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忙喊子真,“快用荧惑!他在东南墙角!” 子真应了声,拿出自家祖传那小铜盒摆弄几下,一串火星子直窜屋顶,方才一团漆黑的屋子霎时便亮起来。 金凌听得真切,一刻不停,调转剑锋便发狠刺向那声响处,可那人像是凭空消失,忽然就不见了,东南墙角空空如也。 “金凌,在门口!”金凌还在东南墙角搜寻,子真忽觉得身边卷过一股邪风,感觉不妙,冲金凌喊了一句,毫不犹豫提剑便刺,“看你往哪里逃?” 等金凌追到门口时,就见这股邪风迎面穿过子真剑刃,化成方才那道士,盘踞在西边窗户下盯着他们俩邪笑。 怪不得他们进了这观就觉得哪哪都透着怪异,原来这道士就是怪物变的,还善于幻化人形,隐匿行踪,本领不容小觑。 蓝氏听学时先生教过,妖魔鬼怪其实各有所指:妖是不是人的活物修炼成的;魔范围广些,是人是神皆可成魔,一念之间而已;鬼呢,自然就是人死了之后变得,不过鬼一般行魂存在时间短,能作祟的一般都是遗愿未了或者生仇未报的,好解决;而怪,则是非人之物化成,屠戮玄武就属其中。 往常夜猎时,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见过不少,可都没有这东西这般油滑,像是故意逗他们玩一样,在这屋子里窜来窜去,就是不现本来形状。 第459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子真被这怪物虚虚实实的影子遛得火起,一边执剑追着刺,一边抱怨:“这东西分明是在消遣咱们!” 金凌也无奈,无论出剑多快,这东西都能准确无误意识到,并且提前规避,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办法也没有。 魏无羡先时觉得这地方透着阴森,还拿不准究竟藏着个什么怪物,如今听两个孩子在里头追得气喘吁吁才明白过来,自树杈上坐起来,蹙眉问道:“蓝湛,这是?” “嗯。”蓝忘机也听出来了,点头回他,“是妖!” 果然是,魏无羡心思一转,又枕着手臂躺回树杈:“怪不得不怕我呢,原来非我族类。既然不是鬼类,就交给你了蓝湛,你快去帮忙,里头两个小子都快给气哭了。” 妖魔鬼怪有详实分类,单就“妖”这一类来说,都是后天炼化所成,飞禽走兽,山石草木皆可为妖。本是无明无识的东西,遇上机缘造化,便有了神识。蓝老先生当年盯着他们背诵的《妖闻录》里面就有记载:妖者,产育十年,可识人语,修练百载,可作人形,造化千秋,可授仙箓。 而魏无羡是鬼道始祖,陈情驱使的也都是走尸之流,走尸属鬼类,且多是有魄无魂的低阶鬼类,确实与妖类泾渭分明,就连温宁这样三魂俱全的高阶走尸,遇上完全不是一个阵营的妖类,也难发挥最大威力。 所以只能含光君出马,魏无羡一脸交给你了的心安理得样儿,将自己枕舒服了,冲蓝忘机挑挑眉:“不是我躲懒啊蓝湛,你看见了,我去也没什么用。你快些去吧,解决了咱们好快些回家,我等着你。” 蓝忘机嗯了一声,飞身下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温宁自看见那大蝙蝠就一直闷闷的,见蓝忘机走了,才自树下阴影下挪出来,抬头问他:“公子,方才那蝙蝠藏身地就在甘泉附近…我们被带到穷奇道之前,好多族人就死在了甘泉…” 魏无羡知道他的意思,沉沉回道:“斯人已逝,你别太过于悲伤,方才回来时蓝湛已经超度过,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嗯,”温宁低低应了一声:“谢谢公子,还有蓝公子。” 劝慰温宁勿要悲伤,其实他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那些活生生的人,就因为权贵们争权夺利,无缘无故成了牺牲品,死了都没有一抔掩身的黄土。 枕臂躺在树杈上,魏无羡眼前就是满天星斗,若不去想自己身在何处,这情形就跟十多年前在莲花坞一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仰面躺在小时候被狗追着爬上去的那棵树上,看着星星畅想什么时候骗蓝忘机到莲花坞来玩,两人可以结个伴儿,一起铲妖除魔,匡扶天下。 如今结伴的愿望是实现了,可代价也着实大了些,好在结局还算完满,倒叫魏无羡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来。 摇摇头赶走脑中纷乱,魏无羡喃喃喊了一句:“温宁,当年死在甘泉的,就有方姑娘的家人是吗?” 温宁明显愣了一瞬,半晌才回道:“……是。” “既关心人家就好好关心,”魏无羡转脸看向温宁,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劝告,“你总是要向前走的,不是吗?” 方姑娘就是蓝忘机当年救下的小姑娘,当年甘泉被屠,温宁一行人被带至穷奇道,她不知怎么躲过了,一个人孤零零在甘泉流浪。还是蓝忘机当年下山寻人时遇上了,觉得可怜,带回蓝家做了外门女修。 魏无羡就算见的次数少,听也听自己嫂子白聘婷说过,说方采薇行止温柔,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这些年心里一直记着蓝家的救命之恩,兢兢业业修炼,一心想着回报,从不提及自己身世。直到遇上温宁才说破身份,竟是当年得温宁姐弟庇佑的甘泉人,说什么都要报答温宁的恩情,甘愿为奴为婢。 其实女孩子家的心思就那么几种,方采薇看温宁时含羞带怯的眼神骗不了人,可温宁自卑于自己走尸身份,不愿罔顾人伦耽误姑娘一生,所以一直冰冷拒绝着。 但被一个人无微不至关心着,就算石头做的心也不至于捂不热,温宁心心念念记着蝙蝠王那里死去的人,没有一丝不为方采薇找家人的心,魏无羡是不信的。 温宁没有再接话,魏无羡也明白他的纠结,没有再提,只是轻巧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温宁肩膀道:“听不见动静了,走吧,进去看看是个什么不长眼的妖。” 作者有话:方采薇也还记得吧?原著里是喂兔子的姑娘,第一卷 给她安了个身份,会和温宁有一段牵扯,但这一对一直是我纠结的点,我想最后他们也不会在一起,只是做个伴儿,毕竟,大家懂得。 第294章 厄运 2 果然含光君出马,就是不同凡响。 先前鬼鬼祟祟不肯现身将金凌子真遛得精疲力尽的妖道,被蓝忘机一记琴弦便打出了原型,仍化作道士的模样,满脸横肉怒视着他们三个。 子真累得气喘吁吁,一看见来救场的蓝忘机,比看见自己亲爹还激动,瞬间不觉得这怪物磨人了,兴冲冲喊:“含光君,您终于来了……” 蓝忘机并不多做回应,只是淡淡瞥了身后跟进来的人一眼,沉声叮嘱他们:“退后!” 子真金凌两个也看见后面进来的魏无羡和温宁,赶忙跑过来求安慰:“魏前辈,温前辈,你们来了。魏前辈,这究竟是人是鬼,怎么这么难对付?” 第460章 “不是人,也不是鬼……”魏无羡知道这两个平日里功课散漫,故意敲打他们道:“这是个妖。” “妖?”金凌恍然,提剑归鞘,蹙眉问他:“书上说妖类百年可化人形,舅舅,你的意思是这个不知道什么妖的东西,已经一百多岁了?” 魏无羡挑挑眉,给他一个“没错,你说的对”的眼神,拿起手中陈情顺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现在才明白?整日里的功课就是这样学的?看我不告诉含光君,罚你们倒立抄书,把《妖闻录》抄一百遍!” 一句话就换来两个孩子一阵哀嚎,金凌自知理亏,嘴硬不肯求饶,子真性子活泛些,捉了魏无羡袖子便撒娇起来:“啊?魏前辈,您行行好吧,我们不是没好好学,只是刚才一打架,就给忘了。真的,不行您现在就可以抽查,背不出我甘愿认罚。就是,您能不能在含光君面前替我们求求情啊?” 金凌还在一旁别扭着,子真故意撞了撞他肩膀,好心提醒道:“金凌,刚才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请教郭三小姐酿酒的配方吗?是不是打算学会了孝敬魏前辈的?” 提醒完还不忘小声给出答案,教金凌“说是,说是。” 金凌性子更像江澄一点,都是嘴硬心软的那种,求情不会撒娇不会,没做过的事编瞎话更不会。不理损友出的鬼点子,金凌低头回了魏无羡一句:“是,舅舅,是我学艺不精,含光君要罚便罚吧。” 魏无羡本就是玩笑话,去年蓝氏办听学的时候正赶上玄门有事,蓝忘机分身乏术,便缺席了。近一年更是在海外扶桑山上,没怎么管过小辈们的学业,没人盯着功课,几个家伙偶尔偷懒,也情有可原。 不过比起学业有成,魏无羡还是更欣赏这孩子身上这份耿直。假装看不见子真的小动作,魏无羡抬手摘下金凌脑袋上打斗时沾染的草屑,笑着回道:“且等着吧,含光君打完架就来罚你们。” 说话的空档,蓝忘机已经轻松控制住局势,将那道人逼迫在屋子东南角房檐上。冷面仙君仍旧衣不染尘,凛然站在檐下,而那妖道,已经喘着粗气,倒挂在屋檐上,瞪着血红的眼对峙不肯下来。 “哈……”魏无羡猜得没错,这真的是个成了精的蝙蝠,不由自嘲一笑,“蓝湛,我说什么来着,那个大蝙蝠就是有人放在那里存心转移视线的,真正做坏事的,是这一只才对。我说,飞天老鼠,哎,说你呢,郭家的诅咒是你下的吧?树林里的人也是你害的吧?” 被戳破真身,那倒挂着的原本还是一张满脸横肉的道士脸的蝙蝠精,瞬间像是泄了气,缩成磨盘大小,脸也成了尖嘴猴腮的老鼠相,操一口刺耳的声音回道:“是又怎么样?!那是他们家自找的!” 实在是一句欠收拾的话,蓝忘机就是顾忌着自家祖宗要问话才没动手杀了这祸害,谁知道它还丝毫不知悔改。 反手一剑便砍下这东西半边翅膀,蓝忘机冷冷警告了一句:“想清楚再说!” 暗笑自家道侣给足自己排面,魏无羡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冲那檐下龇着嘴翅膀不停流血的蝙蝠精扬扬下巴:“问你句话就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你才甘心?我再问一遍,郭家的诅咒怎么回事?” 廊下有个凶神恶煞的活阎王,这东西着实不敢再嘴硬,不服气道:“是他,是郭家自己来观里求的,希望子孙高中入仕,什么代价都愿意付,我只是替他遂了心愿,什么诅咒?与我,与我何干?” “哦?”魏无羡听出不对,疑惑道:“你说与你无干?又说替他遂了心愿?可郭家并无一人中举,甚至连能读书科举的男丁都没有,你这难道不是前后矛盾?” 檐下滴滴答答滴着血,蓝忘机嫌恶站远了,可拢在周围的压迫感并没有消失,这飞天老鼠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作答:“我并未说谎,我替人遂愿,收些好处不足为过吧?郭家老爷子想要的我给他了,取回一些我想要的东西,公平交易,有什么错吗?“ “公平?”一个害人性命的妖道,在这里大谈公平,魏无羡几乎气笑,声音里严厉了几分,“让我猜猜,郭家要的是子孙入仕,你许了,拿回来的是郭家一门的福报,是你教他那样布置宅院,所有煞气阴气归他,福气运气归你。所以郭家霉运缠身,生意败落,断子绝孙,我说的没错吧?” ”那是,那是他儿子来求的!”这东西倒不否认,只是也不承认,尤自嘴硬,“他那儿子本无心向学,无意发现自家祠堂里供着一尊活菩萨,自然要求父母莫要太过苛求学业,我叫他如愿成家生女……” 这般强词夺理,魏无羡已经听不下去,蹙眉问道:“如了他的愿?你从他那拿回的是什么?” 蝙蝠精邪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自然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郭家的香火血脉?”魏无羡一点就通,蹙眉恨道,“你知道郭掌柜一直想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所以,郭家那个未出生就夭折的男婴,是你动的手?!” 魏无羡话音才落,蓝忘机已经气极,挥剑将这蝙蝠精另一边翅膀连根砍下。没了翅膀作依托,这东西嘶叫一声重重摔在廊下,噗噗腾腾的尤不知道悔改:“那也是他自找的!跟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笑蹲在这东西跟前,魏无羡罕见冷了脸:“给了一点小小的恩惠,就要拿走人家最重要,关乎性命的东西,你还说公平?是不是我今天许个愿,想叫我眼不见心不烦,代价是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也能大言不惭说是公平交易呢,嗯?” 第461章 “你……你要做什么?”魏无羡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给人一种此人随和有趣的错觉,可他真正的身份乃是世人公认的夷陵老祖,冷下脸来也是一副魑魅狂卷的架势,吓得这蝙蝠精瑟瑟发抖,“我,我是天生地养的精怪,吸尽这天地灵气,你……你杀不了我……” “是吗?” 魏无羡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东西多说,一撩衣袍,起身将陈情在指尖转了两圈送至唇边,冷冷问道:“那,他们呢?!” 第295章 归程 1 自家舅舅一曲陈情究竟招出了什么金凌着实没看清,就只记得一阵夹杂着砂砾的阴风呼啸而来,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魏无羡站在道观廊下的石阶上吹笛,狂风吹起他一角衣袍,猎猎作响,像极了当年老祖初下山时的架势。不过他终究不是那时候势单力薄的心境,笛音虽急促,却没有原先那股子恨意,反而平和得很,边吹笛还不忘提醒温宁一句:“温宁,先将这两个小崽子带回郭家!” 只要有蓝忘机在就不用担心他的安危,温宁应了声,一手一个提了两个小崽子便走。 郭家三小姐很是靠得住,思追的伤,蓝忘机已经大概诊过她还是不放心,又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问诊。 大夫行了针思追便经不住困意睡了,郭桐月见小绵绵等得心焦,便借着煎药的由头,带她去厨房里说体己话。 算起来郭桐月大不了多少,如果不是家中遭逢变故,她应当也还是小绵绵这般无忧无虑的性子。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话便多了起来,尤其小绵绵,身边都是大她几岁的哥哥们,除了思追,没人愿意带她玩儿。 好容易碰见一个姐姐,还是这般独当一面知礼能干的姐姐,顿时有种逢了知己的感觉,叽叽喳喳跟郭桐月说个不停:“郭姐姐,你当真管着这么大一个酒坊吗?那些伙计匠人都比你大那么许多,当真会听你的话吗?” 估算着魏无羡他们快要回来,郭桐月正着手准备做几道家常菜,边摘菜边笑回:“若只是我,自然没有人听,可这世上大到国祚小到作坊,都有该遵从的规矩,只要定出规矩,自己先身体力行照着做,自然没有人不听没有人不服。” “哦……”小绵绵像是懂了,将手里给药罐扇风的扇子在自己脑门上一敲,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理,就像含光君一样,姑苏蓝氏四千多条家规,每一条他都能做到,不光能做到,还能做到最好,所以,玄门百家,对含光君担任仙督都推崇备至,丝毫没有异议。” 相继来的几位郭桐月都认识了,知道小绵绵说的含光君就是那位白衣先生,不由赞道:“的确仙人之姿,世无其二。” 自己的观点得了肯定,小绵绵更加欣喜,手里小扇子扇得炉火“呼呼”响:“是吧是吧?含光君好是好,可他太好了,总觉得太远不真实,比起含光君,我还是更喜欢魏叔叔,你知道吗郭姐姐,魏叔叔他可有意思了……” 小丫头说的魏叔叔是那位黑衣公子郭桐月对得上号,也已经领教过他的“可有意思”,觉得小丫头所言非虚,不由翘了翘嘴角,笑着附和:“是吗?” “当然……”先前父母总是教导不可妄议他人,难得有人跟她这样煞有介事的讨论两位前辈,小绵绵打开的话匣子还怎么收得住,兴致盎然道:“不过两位前辈都已经明确说过不收徒弟,不然静室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郭桐月也是读过书的,知道非礼勿问,那两位先生的关系一看就非同常人,可女儿家的矜持又不好随便窥探别人隐私,想了想才委婉问:“那,那位小蓝公子……” “你是说思追哥哥?”说起思追,这小丫头像是来足了精神,顿时滔滔不绝起来:“这些哥哥里面,只有思追哥哥是最好的,文章最好,修为最好,剑法最好,连性子,也是最好的。而且他还耐心得不得了,有时候我故意说没学会,缠着他三番五次的教我,他也一点都不会不耐烦,直到我说学会了为止。还有还有,他如今虽任了家主,地位今非昔比,可待人仍旧礼数周全虚心谨慎,人品口碑没得挑……” 都是女孩子家,这点小心思怎么会猜不到,郭桐月含笑看着这小丫头一脸崇拜述说那位小蓝公子的好,心里早明白了,故意拿沾着面粉的手指点了点小绵绵额头,笑着打趣她:“是啊,谁都比不上,不过你要不要先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才想起自己手底下还煎着药,小丫头哎呀了一声,忙跳起来看:“哎呀!思追哥哥还等着喝药呢,我,要不要重新煎一碗啊?” 大概就是关心则乱,郭桐月以为煎干了,看了一眼才发现并没有,只是火候过了些,只剩半碗的样子,无奈笑道:“没关系,还剩半碗,你先拿去给你思追哥哥服下,明日记得火要小些。” 一听没事,方才一脸沮丧的小丫头瞬间雨过天晴,手脚麻利收拾好药碗,端起来就跑:“知道啦。” 思追已经醒了,正和被温宁抓回来,灰头土脸的金凌子真说话,见小绵绵进来,忙嘱咐那两个:“快去洗洗,别叫人家姑娘看了笑话。” 金凌不在乎,子真可不行,若是被郭家三小姐看见他这副狼狈样,他欧阳家小公子英俊潇洒的形象往哪里搁,忙附和着拉了金凌就走:“对对对,去洗洗,这样子怎么见人?” 小绵绵见那两个跑出去,还故意吐舌头羞人家,看得思追好笑不已,招手叫她:“快别逗他们了,没见着爹爹怎么驱魔降妖金宗主已经一肚子不满意,你还招惹他?” 第462章 提起金凌,小绵绵也有话说,几个差不多大的哥哥里,只有金凌说话从不顾及她是女孩是妹妹,有时候争起来一点情面也不留,还时常来彩衣镇霸着思追讨论剑法修为,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抬手将药碗递过去,小丫头还不忘拿两粒自己香囊里常备着的姑苏枇杷糖给思追:“谁叫他老是板着一张臭脸?” 蹙眉喝了手里的苦药,下一刻唇边就递过来一颗晶莹的枇杷糖,表层的糖霜粘在他嘴唇上,甜蜜瞬间沿着唇齿化开。 轻轻咬进嘴里,思追有些不好意思,忙抬手擦了擦小丫头脑门上沾着的面粉,岔开话题道:“还笑话人家金宗主,你看你脸上,怎么也脏得像只猫?” 第296章 归程 2 等魏无羡蓝忘机两个回来,孩子们已经收拾停当等着。 郭掌柜休养了一日,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喜得郭桐月冲他几个连连道谢。 魏无羡驱鬼要了那妖道的命,布在道观附近的阵法顺势破了,那座观也被蓝忘机法力震塌,化为一堆瓦砾碎石。 比上那个,郭家的阵法要麻烦些,毕竟和郭家三代人的命运牵扯颇深,要扭转乾坤,就得伤筋动骨。 简单和郭掌柜说了破阵事宜,这个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短暂的失望过后就只剩下无奈地释然:于命运而言,他渺小若尘埃,妄图逆天改命,要付出的的代价超乎寻常,这个道理他已经以一种痛彻心扉的方式明白过来了。 一再被证实的事情,不能拿子孙的性命前程去换。虽然明白得有些晚,却也比糊涂下去得好,深深点了点头,郭掌柜满含愧色道:“郭某自知罪孽深重,可我犯的糊涂后果由我一人承担,烦请仙师行行好,莫要牵连我几个女儿啊。” 牵不牵连早有定数,就算他是夷陵老祖也无力改变。并不多纠结,魏无羡扬声唤过一旁等着的金凌子真,各自布置了任务:“金凌,进门影壁那里待命,等我号令,一举捣毁。子真,你也一样,在祠堂神龛那里等着。” “是!”金陵先前没看见自家舅舅驱鬼兀自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接了任务便快步跑到自己位置上,伸长了脖子等着看。 子真得失心没那么重,在他心里,魏前辈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照做就是了。 等两个孩子准备好,魏无羡冲身边蓝忘机轻微一点头,说了句:“蓝湛,下面交给你。”足尖一点跃上房顶,还不忘提醒郭桐月:“小丫头,退回房里去,关紧门窗,见着什么别害怕。” “放心吧魏叔叔……”脆生生一句话替郭桐月做了回答,小绵绵满是欣喜,拔了自己佩剑横在胸前,一脸郑重其事喊道:“有我保护郭姐姐,还有思追哥哥。” 一句话差点逗得大家笑起来,魏无羡差点忘了还有个小丫头,也很是认真回了句:“好,那他们就交给你了。” 仿佛是接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小丫头稚气的脸重重点了点,眼神坚定,不容置疑,活脱脱就是修士的模样。 破除郭家的阵法说难是真的难,毕竟牵连着郭氏一门的兴衰荣辱,说简单也简单,不要那兴衰荣辱便罢了。 往日烈火烹油一般的富贵尽归尘土,往后子孙是贫是富是荣是辱,全在他们自己。祖上积下的福荫拿来偿还两任郭掌柜自己作下的孽债,也不牵连后世子孙,郭桐月这一辈起,所有的兴替就都要靠自己挣了。 这也是最周全的办法,毕竟只要有人在,勤勉刻苦些,什么富贵时运也都来了。 郭家先前宅院布置上被动了手脚,破阵首当其冲的就是打破原先的布局。翩然立在房梁上,魏无羡横笛在唇边,沉声喊:“金凌子真,破!” 两个孩子已经准备多时,随一声“破!”,影壁祠堂同时轰然倒下,魏无羡笛音也袅袅而至。 郭家的霉运在于被那妖道扭转了乾坤布局,原本避煞的影壁成了招煞的引魂幡,不知藏了多少冤魂历煞在里头,影壁一倒,里头黑影便凄厉历叫着往外飘,金凌一剑一个都杀得手忙脚乱,压根没时间看自家舅舅表演。 子真也是,影壁是招煞的,与影壁遥遥对着的神龛正好相反,是用来聚气凝福的,可由于神龛里供着的是尊假的魁星,真正享受着香火供奉和福荫的是藏在假玄武里头的真蝙蝠。 祠堂一倒,藏在里头指尖大小的小蝙蝠便铺天盖地涌出来,劈头盖脸冲子真一阵乱扑腾,最后在魏无羡笛音里迷失方向,无头苍蝇似地在郭家院子里一阵乱撞。 怪不得魏无羡要郭桐月退回屋里,那些个蝙蝠疯了似的撞,根本不分是门是窗,不消一刻,郭家院子里紧闭着的门窗院墙上便都是血印子,深深浅浅,好不吓人。 魏无羡吹的是“招阴”曲,不光是郭家宅院里,附近的阴邪都能招来,密密麻麻,遮得郭家这一方天井像是被破了浓墨,密不透风。 笛音不疾不徐,不一会儿院子里已经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那些阴邪和蝙蝠源源不断被扯进漩涡里,不停嘶叫哀嚎的声音,夹在清亮的笛音里,生生有股置身阴曹的阴冷胆寒。 金陵子真已经看呆了,放出豪言要保护哥哥姐姐的小绵绵也被这阵仗吓坏了,窝在思追身后不敢出来,还得思追忍着伤口疼痛安慰她别害怕。 面不改色的大概只有含光君了,卓然立在漩涡之外含笑盯着房梁上那个吹笛的人,仿佛除此之外,一切跟他没有关系般的遗世独立。 第463章 “蓝湛,”不睁眼都知道自家道侣在看什么,魏无羡泠然开口:“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动手。” 看自然是看不够的,蓝忘机温声一笑,右手执剑,左手便捏了个不知什么诀,沉沉吩咐了一句:“温宁!”先前那妖道黑乎乎蝙蝠原身便自院墙外被抛进来,蓝忘机左掌蕴了些法力一推,那蝙蝠顿时被引燃,火球一般落在漩涡中心。 温宁安顿好孩子们又去迎他两个,知道含光君一向喜洁,也怕吓着里面两个女娃子,便接了妖道的尸体候在外头。 火光乍起,魏无羡笛音也随之急促起来,陡然一转宛如鹰唳,惊空厄云一般有力,惊得人汗毛都竖起来。 更不消说那些本就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阴邪蝙蝠,笛音就是他们的催命符,笛音高亢时着魔一样猛然聚起,陡然一落时卯足了劲直冲进火光里,瞬间就被大火吞噬,噼噼啪啪烧得灰都不剩。 这正是“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纵有遮天富贵,不走正路,听信谗言妄图走捷径,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就如同这郭家,几代积攒的富贵时运,一时糊涂下,也只能付之一炬。 邪物太多,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去,魏无羡没耐烦等,已经蜷着腿斜躺在房檐上转笛子,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更衬得他那张脸棱角分明。 宅院地上都是蝙蝠盘旋留下的污血点子,蓝忘机嫌恶不肯从院子里走,干脆御剑在廊下,张着双手唤他:“下来,回家。” 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不论是重修祠堂还是百废待兴都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何必多留呢。 起身顺从钻进自家道侣怀里,魏无羡就那样停在半空里交代了几句:“温宁,几个小崽子交给你了,郭掌柜郭小姐,幸不辱命,有缘再见,就此告辞了。” 第297章 有孕 1 蓝忘机说的回家是回云深不知处。 之前思追说了大嫂白聘婷的事,两人就已经一致决定要回去尽些心力。 没急着回静室,两人径直绕到寒室,刚好听见里面蓝曦臣和白聘婷低声说话:“聘婷,仍是难受吗?” 白聘婷像是极力忍着咳嗽,含了些笑安慰他:“不,不难受,好多了……咳咳……” 蓝曦臣声音里都是心疼,恨不得代她受着,急得都有些哑涩:“慢些,慢些……” 外头踌躇着的两人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打扰,脚步声只是顿了一下,里面蓝曦臣已经发现了,扬声唤道:“是南星来了吗?快请进来……” “兄长……”不是南星也不能就这样走了,两人心里都有些惭愧,尤其蓝忘机,怕自己兄长尴尬忙应了声,“是我,与魏婴……” 蓝曦臣显然没想到是他两个,顿了一顿,安顿好白聘婷便来开门:“忘机?阿婴?你们怎么会回来?是玄门有事?” 先前没看见人还不觉得怎么,两人甫一看见自家兄长凹陷下去的脸颊和疲惫担忧的神态,顿时心疼不已,扑通一声便要跪下去:“兄长,我……” “忘机?!”蓝曦臣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先拉哪一个,只得先扶起魏无羡,再去扯自家弟弟,“你们,你们这是为何?” 蓝忘机是锯了嘴的葫芦,往常就是有再多的话,说不出来,可这一次却真正涉及自己最亲的两个人,一时间连话也多起来:“兄长,大嫂她……先前大嫂舍身救魏婴,于我有大恩。如今她身体有恙,我却不能稍尽绵薄,为兄嫂排忧解难,忘机惭愧!” 这两年两个弟弟安稳下来,已经不需要自己操心,突然这样郑重其事的行大礼,蓝曦臣还以为他们遇上什么棘手难办的大事,原来是这一件。 当然这一件也不能说不棘手。 白家是巫医世家,靠养蛊虫扬名立族,素有“蛊在人在,蛊亡人亡”的吓人传言。白家人养蛊为生,身为嫡脉的白聘婷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生起就开始豢养巫医传说中神乎其神的金蚕蛊,十几年以血饲之,早和自己性命攸关。 传说白家人的金蚕蛊是自己另一条命,哪怕药石无医,只要还有金蚕在,也能起死回生。可就是这般重要的东西,先前魏无羡被夔兽误伤,生死不知的时候,当是还是白家大小姐的白聘婷,依旧毫无保留的拿出来,救了他性命。 魏无羡是保住了性命,而白聘婷就没这般好运气了。失了金蚕的她,平日里不觉得怎么样,前几个月突然就晕得厉害,蓝曦臣诊不出什么不对,专门请了曲大夫来号脉,才知道是有孕在身。 这也原本是一件好事,可坏就坏在,白聘婷如今没有金蚕傍身,身体底子不足以孕养一个婴孩,反应大得出奇,几乎累得她坐卧不安,心神不宁,才两个月就消瘦下去,每日只靠半碗汤水养着。 只是有孕便辛苦成这样,蓝曦臣不是没想过小月子,可白聘婷坚决不同意,自己身体怎么样她最清楚,这个孩子来得这般艰难,往后能不能有孕还是未知数,她不能也不愿拿孩子去赌。 所以才央了罗青羊陪自己走了一趟清河,到聂夫人曲南星那里吃了颗定心丸:孩子保得住,可相应的,要付出的辛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白聘婷明白这简单辛苦两个字后头包含的意思,她不怕辛苦,虽然她相信以蓝曦臣的为人就算两人没有孩子也不会对她始乱终弃,但她深爱这个男人,爱到什么代价都愿意付,什么苦头都愿意吃。 第464章 蓝曦臣自然也是知道的,又不想勉强她,只能尽心尽力照顾着。原本也没想着隐瞒,只是关心则乱,本不信那些民间传言的他,听说有不足三月不可张扬的习俗,便也随了一回大流,没急着告诉自家弟弟。 现在看两个弟弟这般形状,定然是知道了。不着痕迹舒了口气,蓝曦臣抬手拍了拍自己弟弟肩膀,点头安慰道:“劳烦你们挂心,聘婷确实不太好,为兄实在心疼……” “阿涣……”生怕这兄弟几个为自己操心,白聘婷本在房里躺着,听见声音已经挣扎着起来,轻声唤自己丈夫,“你莫让弟弟们在外头站着受风,请进来吧。” 寒室亦是静室一般的布局,只是大了许多,白聘婷草草挽了挽发髻,自屏风后出来,笑着请他们进去:“阿湛,阿婴,许久未见了……” 怪不得蓝曦臣心疼成这样,白聘婷比先前见过的时候瘦了不知道多少,隔着衣衫都能看出瘦骨嶙峋的样子,两人匆匆行了个礼,魏无羡唤了声“大嫂”嗓子已经噎噎的不好受起来。 招呼他两个坐,蓝曦臣忙又拐进卧房扯了件大氅给白聘婷披着,才小心扶了她坐下。那眼神神态,仿若端着件稀世罕见的瓷器,生怕磕一下碰一下,看得两人心酸不已。 “兄长……”来之前两人商量过,这一次是为兄嫂排忧解难,不是来叫他们为难的。温声唤了一句,蓝忘机言简意赅说明来意,“玄门如今河清海晏,无需我再多费心力,我与魏婴商量过,不日会辞去仙督一职,回来帮叔父理一理家事。” 蓝曦臣以为他两个只是回来看看,谁知道竟要为了自己辞掉仙督,忙问:“忘机?这是为何?” 只有魏无羡知道自家道侣的意思,俗话说任人唯亲,授人话柄,先前做仙督时,尚有蓝忘机借仙督之职利蓝氏之事的传言,若他以仙督的身份代管蓝氏,不知道还有多少风言风语传出来,倒不如正经辞了,落个干净。 “仙督有什么好的?”怕蓝曦臣因此为难,魏无羡忙打圆场,“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还时时得操着心,我早就不愿蓝湛揽这活计了,辞了正好。” 蓝曦臣当然知道两个弟弟的用意,实在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还在推辞:“可是忘机……” 魏无羡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径自冲着白聘婷道:“大嫂大嫂,回来的路上听说一件趣事,说给你听听?” 第298章 有孕 2 白聘婷也是一点就透的伶俐人,明白这两个人既然能坐在这里说,那便已经是决定好了板上钉钉的事,推辞也无益,不如坦然受了,也好叫他两个别时时记挂着要还自己的恩情。 “嗯……”含笑点点头,白聘婷笑问:“什么趣事?” 其实哪有什么趣事,他两个只是顺路去汾阳喝杯酒,就遇上个倒人胃口的蝙蝠精,一点趣味都没有。不过论胡编乱造,魏无羡可是当中翘楚,胡拉硬扯张嘴就来:“啊,那个,白象节……对对对,就叫白象节,听闻是滇地的传统节日,热闹非凡,大哥何不趁此机会陪大嫂去逛一逛,趁机也回滇地一趟,解一解大嫂的思乡之苦。我听闻母亲心情舒畅,也与胎儿有益……” 原本是要看他怎么编,谁知魏无羡剑走偏锋倒正正好好说在自己心里,一句思乡之情,惹得白聘婷顿时鼻息酸楚起来。 她是受过大家族规矩的正经大小姐,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嫁了蓝曦臣那一刻起,就将自己与姑苏蓝氏连在一起,纵然也会时不时想家,却从来没在丈夫跟前吐露过半分。 如今不一样,女子有孕本就会变口味,早先她在滇地,食物口味上都比姑苏重些,嫁过来这两年好容易改过来了,一有孕便改了从前的习惯,喜食酸味辣味,姑苏菜口味趋甜,清雅多滋反倒不习惯了。尤其这几天,总是闷闷的犯恶心,就想吃一口家里母亲做的饭菜。 见她闷着头不接话,蓝曦臣已然明白了,伸手揽住妻子瘦弱的肩膀做了回应,冲两个弟弟感激一笑:“说的是,是早该陪着夫人归宁的,倒是我考虑不周。你们既有心,为兄便不客气了。” “兄长就放心吧……”魏无羡还觉自己歪打正着蒙对了,忙应声,“宗族里有蓝湛看着,我呢就帮着他管束小辈,你就安心陪大嫂回娘家,哄得她开开心心的就行。” 其实辞掉仙督的决定是蓝忘机临时做的,事先两人并没有商量过,可默契在那里,就是不多解释魏无羡也明白自己道侣的意思,给足了面子,也顺势打消了蓝曦臣的顾虑。 商量完了就该各自动身,伸手握了魏无羡手,蓝忘机起身告辞道:“兄长,大嫂,我与魏婴还要去拜见叔父,就不打扰了,我会嘱咐管事收拾东西,你们可尽快动身,家里的事兄长不必再费心,一定要照顾好大嫂。” 蓝曦臣这段时间无暇家事,蓝启仁老先生便自家庙搬回来,还住自己的竹室,帮着料理族中事务。 他两人回来的消息早有人通传过,老先生便命人去请,自己开了雅室的门,端坐在里头等着。 才拐过寒室外头的回廊,魏无羡便看见垫着脚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景仪,见着他两个,激动地简直要哭:“含光君,魏前辈,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若不是在思追那里听说了景仪最近的“悲催”生活,魏无羡简直要被这孩子过度热情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嫌恶推开景仪冲过来抱自己的手,魏无羡不乏同情道:“回来了回来了,别激动,魏前辈来解救你了。” 第465章 终究还是没抱下去,倒不是景仪不想,实在是含光君眼神太冷。悻悻收回手臂,景仪点头如捣蒜:“真的吗魏前辈?太好了!对了,先生命我来请你们,他老人家在雅室等着呢。” 蓝启仁到底是上了年纪,两鬓已经斑驳可见白发,但他常年修行,精神却还矍铄,板板正正坐着品茶。 父母早亡,叔父就是蓝忘机兄弟两个最亲的人,紧赶着上去行礼,蓝忘机恭敬拜了一拜:“叔父。” “嗯”蓝启仁放下杯子,语气里没有责备,也不像景仪似的过分亲热,好似他两个只是出门下山玩了一趟,尽是亲切柔和:“你两个在外,一切可还好?” 蓝忘机颔首回答:“一切都好,劳叔父挂念。” 两人常有问安的书信寄到,蓝启仁自然知道一切都好,只是他也已经猜到两人回来的目的,没理自家侄子,直盯着魏无羡问:“魏婴,你呢?在外如何?” “好得很……”魏无羡早摸透这老爷子的脾气,不能对着干,得顺着来,忙拱了拱手,笑着回道,“不过叔父您老人家也知道,外头再好哪有家里好呢?我跟蓝湛商量好了,回家帮您,到时候您可别嫌我聒噪啊。” 生怕自家叔父刁难魏无羡,蓝忘机忙坐实了这句话:“没错叔父,我已打算辞去仙督一职,安心料理家中事务。” 嫌不嫌的魏无羡就是那个性子,蓝老先生算是看透了,他两个这样相互维护,就算嫌弃也没有办法,不如干脆就当没看见。 不过老爷子也听出来了,这两个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了,这段时间老人家正愁这件事,叫回来吧怕蓝忘机身兼两职落人话柄,不叫回来吧,蓝曦臣确实分身乏术,如今他们这样决定,老人家总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不肯回应助长魏无羡“有恃无恐”的气焰,蓝启仁岔开话题道:“这样也好,先前聘婷不大好,我还劝曦臣叫你们回来,可他总说忘机身份不便,不愿麻烦你们。如今既决定了,就好好操心家里的事,让曦臣也歇一歇,这些年他确实辛苦了。” 自他两个进了山门,就有人去收拾打扫静室,和蓝老先生商议过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静室已经窗掌了灯,还燃了新香,像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 “蓝湛……”进门便撑不住躺倒在榻上,魏无羡累得不行,闭着眼嘟嘟囔囔叫他,“困死了困死了……明日别叫我早起……” 这几日忙着除祟,确实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蓝忘机心疼抚了抚粘在他额前碎发,温柔唤道:“不叫,明日你可安心睡着,只是今晚须得沐浴……” “啊?”魏无羡躺倒了就没打算起来,哀嚎不止,“不沐行不行啊?” 行不行他他说了不算,蓝忘机已经手脚麻利除了他身上衣服,扛起来就走:“很快……” 作者有话:蓝大孩子的名字第一卷 就起好了,后面正文揭晓。其实都知道我起名废啊,文里面好多名字,多多功不可没。到这里才算真正进入第二卷,云深不知处鸡飞狗跳的生活要开始了,期待吗? 第299章 卸任 1 无论魏无羡怎么在外头疯玩,云游也好,归隐也好,其实心底里早已经将云深不知处当成了自己的家,回来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和任意妄为的舒适。 被自家道侣伺候着沐浴过,这祖宗还丝毫不怕疲倦,缠闹了好一阵才睡过去。 蓝忘机记挂着卸任仙督的事,等魏无羡睡熟了,又披衣掌灯,来至书房这边。 其实卸任仙督的决定并不是他一时脑热,也算是深思熟虑过,毕竟如今的仙门世家,经他们两年的清肃整治,早不是金光瑶在时那般污浊至暗,而是一派广开言路,海晏河清的明媚气象。 环境清明如朗月清风,众家修士可以一门心思提升修为,不用再挖空心思争权夺利,那么谁来做这个仙督便没那么重要了。 蓝忘机清楚记得,赤峰尊聂明玦还在世时,常与自家兄长促膝长谈,每每都是唉声嗟叹这世道浑浊,亟须一位清正有为之士来肃清风气,重将玄门众家带上正途。 那时候他没想过自己就是这个人,如今夙愿已经达成,他也该功成身退。何况仙督一职,不是非他不可,只要品行端正为人正派,谁做都可以,可姑苏蓝氏教导后辈,血脉延续的事不是小事,作为蓝氏嫡脉,他责无旁贷。 考虑清楚,蓝忘机提笔蘸墨,郑重写下: **君台鉴 岁中请辞,或属不敬,然吾思索良久,终决议就此辞去仙督一职。仙门百家,人才济济,宜选贤与能,令举他人。 敬邀诸君与本月初十会与云深,商讨此事。 蓝忘机敬上 这个帖子一发,顿时惊飞了玄门众家的天灵盖儿,那效果,跟当年发帖子告知众家两人结为道侣时有过之无不及,都引起轩然大波。 走得近的几家,清河聂氏,云梦江氏,兰陵金氏还有后来的滇南白氏,新晋的云氏,最先遣人来问。 不过蓝忘机十分有先见之明,想到这件事确实会有人提前跑来求证,事先叫景仪在山下守着,没到约定的日子,不许放人上来。 景仪实在委屈,每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总是他来干,不过好歹这两年也不是白历练的,不再像以前挡着不让送礼那次一样只会跟人磨嘴皮子,在云深不知处山下设了道外人莫入的结界,自己则躲到彩衣镇,偷空来找思追。 第466章 他来的倒是凑巧,思追昨夜刚回来,因腹部伤口还未痊愈,被罗青羊盯着卧床休息,不许他出门受风。 大家议论纷纷,只有思追明白自己父亲的用意,接了帖子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反倒是金凌,大早上就捎了信件,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仪进来的时候,思追正看着小绵绵替自己回信。其实他伤得不是手,写信还是可以做到的,实在是这小丫头非要代劳,思追只能由她去。 “这是怎么了?”按着往常,这个时间思追不可能还在床上,今日这样例外,连景仪都有些吃惊,不由笑问,“蓝宗主,今日休沐?” 思追不理他调侃,兀自招呼他坐,小绵绵却不能当没听见,十分不客气地抬头:“哪个有时间休沐?哥哥受伤了。” “受伤?”景仪印象里思追极少受伤,这可比他休沐偷懒严重多了,忙凑近了问:“怎么回事?” 说着已经撩开思追被子,拨拉着查看。他两个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亲近不比其他人,一个被窝里也睡过,何况只是查看伤口。 景仪本是好心,谁知一着急就容易出乱子,他要看,思追推说没事,推搡之间,景仪没防备正好一掌按在思追伤口上,疼得思追哎呦一声。 景仪自然也是心疼的,忙说对不住对不住,可这一声动静不小,非但引得一旁小绵绵对他秀眉横蹙,一脸埋怨,还引得厨房忙活着的罗青羊忙进来查问怎么回事。 “青姨……”思追忙解释,“没事,是我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明明是……” 总有人要忍不住揭穿,思追忙喊住一脸不忿心疼的小绵绵,温声打断她:“知予,叫你给金宗主回信,写得如何了?” 往常思追都叫自己绵绵妹妹,突然叫起大名来,倒着实有些刻意避嫌的疏离,小绵绵本就心里埋怨着景仪,再被他这样冷冷清清一叫,顿时觉得委屈极了,也不回答他,丢了纸笔就跑出去。 罗青羊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小丫头的小心思,嘱咐思追景仪别多心,留下来吃饭,自己则唤了丈夫去看女儿。 思追能淡然看待这件事,跟魏无羡潜移默化下的潇洒性格不无关系,略微想想他便懂了,还主动担起替金凌解惑的责任,小绵绵撂下走了,只好自己接着写。 “其实父亲的考量不无道理……”思追一边给金凌回信,一边抽空跟景仪说,“仙督好比围偃,众家如同流水,先前之所以肆意横流全因无人管束,如今堰通流直,谁做这个仙督,都是一样的。” 景仪跟着蓝曦臣这两年,眼界阅历也增长不少,多少能想到自家几位前辈这样做的用意,点头应道:“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放眼玄门众家,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委实要找这么个人,我觉得你就不错,但资历到底浅了些,只怕不能服众。我私心里还想,含光君这个仙督能做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你名正言顺的接任,谁也没话说。” 思追静静听着,蘸墨的当口好笑看了他一眼,趁机笑道:“你还有心情管我?父亲卸任仙督,必然要担起家族事务,你该学的可都理清楚了?先生还会念你资质有限不会过多苛责,父亲那里,做不好可是要罚的。” 一语惊起梦中人,景仪总算明白这件事上自己一直惴惴不安在哪里,瞬间坐不住了,跳起来就往外走:“告诉青姨一声,我还有事,就不吃饭了……” 第300章 卸任 2 约定的日子转眼就到,蓝忘机行事从不拖泥带水,与蓝曦臣谈完的第二日,就安排他们夫妻俩归省滇南,绝不将兄嫂牵扯到这些纷乱事情上来。 初十这日,魏无羡罕见的起了个大早,等蓝忘机洗漱整理完出来,他已经将自己穿戴整齐,盘腿坐在榻上打瞌睡等着。 “魏婴?”蓝忘机明白这人心思,坐过来问他,“为何起来?” 努力睁开迷瞪瞪的眼,魏无羡将自己迷糊的脑袋往自家道侣肩窝里一揣,嘟嘟囔囔道:“今日你要卸任,肯定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趁机混淆视听,我得去盯着,看谁敢出言不逊……” 失笑捋了捋他鸡窝一样蓬乱的头发,蓝忘机温声笑道:“不会,你安心继续睡。” 不会的意思自然是叫他不用担心,说的也是,含光君一向以冷面示人,一个眼神就能镇得别人战战兢兢,哪个不长眼的敢出言不逊? 可不会不代表自己就真的能放心继续睡,有句话叫“慨他人以慷”,仙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看着似乎风光无限,其实鸡零狗碎,絮叨得很,真正能做到像自家道侣这样的,凤毛麟角,能想明白这一层的人,怎么会轻易叫现成的仙督请辞不干? 再退一万步,就算有接任的人,一时间也难服众,所以今日宴请,看着是仙督卸任,本质上确是仙门众家往后归谁统领的问题,马虎不得。 “不睡了……”用尽力气从自家道侣身上起来,魏无羡睁开睡眼,摇头回道,“你是不是要去拜见叔父?等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收拾好,从静室后面竹林穿过,踩着蓝老先生种荷叶和芭蕉的小花园抄过去时,已经看见老先生早在竹室外面空地上呼吸吐纳做早课。 蓝启仁老先生顾念着要在初十这一日见一见各家家主,为自己侄子说话,也没急着搬回家庙,只是实在心疼自己那片被踩坏的芭蕉,魏无羡没回来的时候长势极好,这才几天,叶子便被人踩的踩摘得摘,光秃秃的,狼藉一片。 第467章 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假装没看见两人又从自己芭蕉叶子上踩过来,蓝启仁闭着眼,沉声问道:“忘机,诸位家主都到了吗?” 两人拱手 见礼,蓝忘机恭敬回道:“是,诸位家主已在雅室,请叔父移步。” 递了帖子的家主几乎都来了,他两个陪蓝启仁过来的时候,云深不知处会客的雅室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蓝曦臣离开之前办过简单的家宴,请了族中前辈和管事的子侄们,已经交代过蓝忘机代自己行家主职权的事。 蓝忘机只是代行家主职权,再说也还算是仙督,并未坐主位,而是恭敬请蓝启仁上座,自己和魏无羡陪在一侧。 江澄是个急性子,又是抛下家中有孕的妻子赶来的,一刻也等不得,急着问道:“含光君仙督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说请辞就要请辞呢?” “是啊是啊,含光君,究竟是为什么啊?” “仙督人选,非含光君莫属啊……” “没错!含光君就算卸任,也得找个代替的人才行啊。” “只怕无人可以胜任……” “谁说没有?我就觉得**不错……” 他一开头,底下有同样疑惑的家主们都绷不住了,一个接一个都在问为什么。蓝启仁摆手示意大家静一静也没人理会,只有蓝忘机,丝毫不受影响,尤在嘱咐家中仆从给各位家主上茶。 魏无羡知道争辩没用,不如先冷一冷场,叫他们将想说的话说够了再切入正题。正无聊地展眼四顾,就看见人群里子真换了巴陵欧阳氏家主的广袖衣袍,正跟身边金凌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魏无羡想起来了,先前在汾阳时,就听孩子们说过子真马上要接任家主之位,这十来天了,想来已经就任,只是欧阳宜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儿子接任家主第一件大事就是仙督请辞,怕儿子应付不了,也陪着来了。 魏无羡不是没想着给子真送份就任大礼,他是实在记不住这些琐事,悄悄递了个眼神给自家道侣,蓝忘机不着痕迹点了点头,魏无羡便知道自家这位周到的含光君已经代他送过礼了,满意朝冷面仙君挤挤眼睛,笑得十分慷慨。 “欧阳宗主……”魏无羡朗声喊了一句,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停了,都要看看这位祖宗要说什么。 他就是想问问子真在和金凌讨论什么,扬手示意大家继续,魏无羡兀自问道:“恭喜你啊子真,先前家中事务忙碌,没亲自去给你道喜,送的礼还喜欢吗?”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自家道侣送了什么,子真和欧阳宜却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尤其子真,忙从自己位子上起来,恭敬行了个礼道:“喜欢喜欢,多谢魏前辈。您和含光君忙碌我们都知道的,接任家主而已,不是大事,魏前辈不必挂怀。” “多谢体谅……”看这孩子表情,魏无羡不由好奇起自家道侣送了什么礼来,不过这不是问这些的场合,魏无羡示意他归座说话,笑着问道,“各位家主意见不一,还须讨论斟酌,我见你和金凌聊得有趣,想问一问是有什么趣事吗?也说给我听听?” 金凌脸腾地一红,支吾着不肯说,子真囧然,笑了半天才不好意思道:“我们,我们在说今日事必,一起出去夜猎的事……” 知子莫若父,欧阳宜太知道自家儿子在盘算什么,赶在他丢人现眼之前,抢着说道:“你个混账,大家都在讨论仙督一事,你倒好,约人家金宗主夜猎,现下是说夜猎的时候吗?” “哎呦父亲……”子真一向倾慕魏无羡的恣意潇洒,这些权利纷扰的事,在他看来,还真没有一场和几位好友一起赴一场酣畅淋漓的夜猎来得重要,朗声分辨道,“仙督一事,含光君请辞必有含光君的考量,若有合适的人选大家共同推举一位,若没有,就是不设仙督又怎么样?假如玄门有事,以含光君和魏前辈的为人,就算他们不在其位,也不会放任不管。再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又不是那几年,设不设仙督,有那么重要吗?” 是啊,小孩家都懂的道理,偏就有人装作不懂。 魏无羡顿时有些后悔没亲自去给子真送份就任贺礼,起身笑着回他道:“要去夜猎?怎的不带我去?你们可商量好了要去哪里?我看诸位家主一时商量不出什么结果,不如我们先去夜猎,回来等结果便好。” 这一句话,顿时立场鲜明,先前有心阻止蓝忘机请辞的人也不知道该换个什么理由,眼红仙督之位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都悻悻地不说话。 看这情形,江澄已然明白,起身拱了拱手,率先做了表率:“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有人眼馋仙督之位?谁做仙督我云梦江氏并不关心,只要他有含光君一样的能耐,我等皆没有话说,只是谁敢借机作乱,搅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平日子,我江晚吟第一个不同意。家中还有事,各位稍待,江某告辞!” 第301章 做饭 2 不得不说魏无羡这个法子不错,在场的这些家主们,年纪大的总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见识不如一个小辈,有自己小算盘的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轻易挑战几个大世家,江澄说完,都一个个附和他,“江宗主所言有理。” 江城一点都不理会这种无意义的马屁,留了句“家中还有事”,扬长而去。 蓝忘机只当看不见,冷清清一句话,言简意赅下了结论:“承蒙厚爱,吾自今日起便不再担任仙督一职,诸位若有适宜人选,尽可推举,若没有,请移步花厅用膳。” 第468章 自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有,大家也不会火急火燎赶来云深不知处了。可玄门行事就是这样,决策基本只看那几个几辈子的大世家的,小家族跟着附和就行。如今江氏摆明了立场,跟他亲近的兰陵金氏,眉山虞氏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清河聂氏、滇南白氏虽没有明确表态,可这两家如今和姑苏蓝氏是儿女亲家,站在那里就是态度。更不用说新晋的云氏,家主都是从姑苏蓝氏的人,还是这两位的义子,本就是他们忠实的拥趸,表不表态都没有关系。 剩下的诸如巴陵欧阳氏这些不大不小的家族,早看清形势,有意无意都往姑苏蓝氏上靠。说句不好听的,仙督这个位子如今就是个形式,一旦有事,大家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日渐崛起的姑苏蓝氏,设不设的真没什么要紧。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家主们被请去入席,魏无羡没耐烦做陪客,寻了个借口溜出来。 几个小的亦是十分有先见之明,知道姑苏蓝氏的宴客饭菜都是一堆白的绿的苦菜,推说要和魏前辈结伴去夜猎,一个个跑得比后山的兔子还快。 去夜猎明显是谎话,蓝忘机并不拆穿,只是温声叮嘱他早些回来,魏无羡笑说知道,招呼一声“孩儿们”,领着几个小的,浩浩荡荡下山去了。 那年蔺修远修葺客栈的时候,温宁顺带着在客栈隔壁起了如今的院子。蓝忘机当时买下这块地,除了这客栈的原因,还因为这地方够大,起一座三进院子的房屋,还够在后院盖一座花房的。 温宁当初只是想着自家公子若在云深不知处住腻了,可以在这里小住,那些花又是魏无羡的心头肉,最里面靠花房的院子自然留给他两个。自己住了最外头小的那个,剩下中间地方开阔的,给了思追。 思追本怕温宁无聊,执意要和他住在一起,可云氏这几年陆陆续续发展,也收了几个孤苦无依的小弟子,思追只能陪着住回中院。 他们几个,结伴夜猎是假,溜下山改善伙食是真。这间客栈如今被蔺修远罗青羊夫妇经营得风生水起,时时来看都顾客盈门,他们也不好去麻烦人家,几个人一路商量着,打算去温宁那里蹭吃蹭喝。 不过实在不巧,温宁没在家,思追有伤,蓝忘机特意叮嘱他今日不必去参会,正披了件大氅站在廊下看孩子们练剑,见他们一行人来了,忙迎上来:“爹爹?今日不是有事?你们怎么会来?” “结束了便来了……”魏无羡见他脸色红润,想是伤口恢复的不错,笑着坐进他廊下摆着的藤椅里,转笛子问:“听那些人说话,甚是无趣。你宁叔叔呢,怎么不见人?” 几个孩子笑闹着见了礼,思追回道:“不知,今日一早便不曾见他,爹爹找他有事?若有事,我这便去寻……” 魏无羡没多想,将自己往椅子里躺得更舒服些:“还想看看他做菜的手艺有没有见长呢,那不必管他,不过你宁叔叔不在,做饭这种事,只能交给我了。” “做饭?”几个孩子如临大敌,尤其景仪子真,实在忘不了义城里那碗辣破肚皮的糯米粥,满身都写着拒绝,摆手就往后退:“魏前辈,今日含光君可是看您的面子才叫我跟出来的,吃不吃好的无所谓,我可不想把小命搭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解药,自然风味独特。”看着景仪这小可怜儿的样子,魏无羡简直要笑死,扬扬下巴指着金凌子真笑说:“你两个呢?怎么说?” 金凌仔细比了比云深不知处的饭菜和自家舅舅的手艺,深觉今日跟出来是个错,可也不能叫自家舅舅真的动手做饭,兀自努力想叫他打消这个念头:“那边不是有菜馆吗?舅舅你想吃什么,叫他们送过来不就好了?” “是啊,是啊,魏前辈……”子真也忙附和,“您要是不想吃菜馆的菜,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吗?怎么能叫您亲自动手……” 他本想退而求其次,哪怕自己动手都行,说什么也不能叫这位祖宗动手,可还没说完,就被金凌一记眼刀杀回来,只得悻悻闭嘴,求助一般看向思追。 魏无羡正看他们几个挤眉弄眼觉得好笑,不等思追说话便如了子真的愿:“没错,我还没尝过你们几个的手艺,今日闲暇,正好做来尝一尝?” “啊?” 子真这下傻眼了,他们几个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家,哪个下过厨房呀,个个面面相觑不说话,金凌更是气恼身边这位拖后腿的队友,自动与他画开了界限,以实际行动表示“要做你做,我不做。” 几个人玩的好,都知道各自的底细,眼巴巴望着唯一下过厨的思追。确实他们几个里只有思追做过饭,实在看不下去,忙笑着救场:“我做我做,跟着青姨学过几道家常菜,味道当然比不上菜馆,勉强能吃。” 吃饭只是个由头,躲那些家主消遣这几个小滑头才是真,魏无羡心疼自家孩子,偏要忽悠剩下三个去做,佯装起身道:“你有伤,不能蹲蹲起起的,还是我去……” “别别别,魏前辈!”几乎是惊起一片哀嚎,景仪声音最大,挤挤眼睛示意思追一定要看住这位祖宗,拽拽剩下两个的袖子,拔腿就往外走:“您好好坐着,指导指导孩子们练剑,我们这就去!” 子真顺势接话:“那我去买条鱼吧……金凌,要不你去给魏前辈打壶酒?” 第302章 做饭 2 第469章 客栈外就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三个人说是做饭,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沮丧坐在河沿上相互埋怨。 金凌最是理直气壮,恨不得跳起来跟子真打一架:“欧阳子真,你怎么回事?我都已经说了从那边的湘菜馆买一些送过来了,你还非要多嘴说自己做,现在好了,你做吧,本宗主可没做过饭。” 子真也委屈啊,苦着脸将自己仙剑一下一下戳在水里,嘟嘟囔囔道:“谁做过,咱们几个就只有思追做过,我还不是想着千万不能叫魏前辈动手?” 景仪也不会,苦恼得撑着脑袋在那里想办法:“要不然,咱们就去菜馆买吧,买回来说是咱们自己做的?” 这实在是个馊主意,且不说那位祖宗有多挑嘴,是不是他们做的,一筷子就能尝出来,单就那菜馆的味道,是他们三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能做出来的吗? 得了身边两人“你莫不是个傻子?”的嫌弃眼神,景仪识相闭嘴,蹲坐在河沿上抠蚂蚁,端的是一筹莫展。 大概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三个人正愁云惨淡,就听子真喜得哈哈两声,猛地将手里仙剑往上一提,连声叫另外两个:“景仪!金凌!鱼!有鱼!” “什么鱼?”金凌问着,回头看了一眼,也同样惊得跳起来,舍了自己仙剑就去帮子真,“还真是鱼!” 景仪离子真近些,金凌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起身不管不顾拿手去接插在子真剑刃上一尾惊恐跳脱着的鱼儿:“哎呀,子真你拿稳一点,小心掉下去了……” 三个人本就在河沿上,没地方踩脚,又一阵手忙脚乱,子真只顾着高兴,景仪只顾着抓鱼,金凌迟了一步,等他发现不对忙伸手扯住子真腰带的时候,景仪已经重心不稳向河面栽过去。 结果自然是接二连三,景仪扯着子真的剑,金凌扯着子真的腰带,可怜子真被这一前一后两个人夹带着,就算不掉下去也由不得自己了。 扑通扑通扑通,三个人顿时都成了落汤鸡,落水声大的,惊得河里一群觅食的鸭子都看不下去,嘎嘎嘎叫着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金凌一身锦缎,平时穿着轻巧舒适,一旦沾了水便重得不得了,累得他几乎站不稳。子真也好不到哪里去,手里仙剑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已经脱手不知去向,河水还被他们三个搅得一片浑浊,怎么也找不到。 只有景仪记得自己的使命,手里紧紧捏着那尾可怜的鱼,扬声喊金凌:“金凌,你脚下,那里还有一条大的,快抓快抓。” “哪里?”金凌堆金砌玉养起来的孩子,怎么会心疼自己一身普通的衣裳?反正已经掉下来了,不如多抓几条,回去孝敬自家舅舅。三两下脱了自己碍事的外袍,金凌一挽袖子,低头便去寻鱼,“真有一条大的,子真,剑给我。” 子真要是能找到自己的剑还用跟他们在水里挤着?要知道他们巴陵一不靠河二不靠湖,子真只是会凫水,禁不住像他们水乡的人一样泡着,不耐烦回了句:“没有没有,剑落在水里了……哎你们别急着抓鱼,倒是帮我找找啊……” “哎呀你不中用!”景仪就是这方天地里长大的,一落水好似打开他身上封印,先前为做饭一副惨淡愁云已经被水冲散了,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玩心大起,将手里捧着的鱼丢在岸上金凌奢华的袍子里,一把扒拉开碍事的子真,“上去接着,我替你找。” 金凌也抓住了自己脚边游走的那尾大鱼,兴奋的冲着刚上岸的子真喊:“子真,接着!” 这两个水性都极好,三两下就抓了许多。子真信任他们,也不急着找剑,麻溜爬上来,衣服上还滴着水也顾不得擦,手脚麻利将金凌的外袍打了个结,做成个简单的“鱼篓子”,不一会儿就沉甸甸装了半篓子。 “要我说,还做什么饭啊……”景仪越抓越顺手,一脸兴奋招呼金凌子真,“咱们带鱼回去,点一堆火,就那么烤着,肯定味道鲜美。” 金凌早就听自己舅舅说起过和魏家舅舅还有自己母亲小时候烤鱼的趣事,按耐不住想尝试:“没错,这个时候的鱼正是肥美的时候,烤来吃,一定特别好吃。” 不过他三个抓鱼抓得忘乎所以,似乎忘了什么,等子真将满满一兜鱼收拾好的时候,景仪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拍脑门,暗叫不好:“哎呀,子真,忘了替你寻剑!” 两人又扑通钻进水里去寻了半晌,不知道是沉进河底的淤泥里,还是河水被搅混了看不清楚,两人都落汤鸡般铩羽而归,一脸歉疚看向子真:“你确定是丢在这里吗……水底没找到……” 这把剑是子真自小佩着的,虽不名贵,却胜在感情深厚,一时也觉得可惜,不过他性子多少有些向魏无羡看齐,豁达得不得了,大手一挥,招呼他两个赶紧上来:“没寻到便没寻到吧,再打一把就是。你们快上来,天阳落下去,河风一吹要着凉了。” 三个人滴着水,洋洋洒洒将一大堆鱼摊在魏无羡眼前的时候,几乎没惊掉魏无羡下巴,愣了一瞬没忍住哈哈笑道:“你们……我以为你们上哪去弄吃的,这么多鱼,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三个人闹出的动静不小,罗青羊夫妇听见声音寻过来的时候,正看见院子里小山一样的一堆鱼,又看见几个孩子湿哒哒浑身滴水的模样,立刻便也明白了,赶紧嘱咐自己丈夫带他们下去沐浴换洗,自己则唤了客栈厨房里的厨娘来帮忙收拾。 第470章 可这几个实心孩子实在抓得有些多,几条大的拿去做了菜,肉质肥嫩的做了鱼羹,罗青羊还十分贴心帮他们腌制了几条,好吃完饭用来烤,剩下吃不了的,抹了盐挂起来风干,总之,一条也没浪费。 几个人整理完回来,看见桌子上十来样丰盛的菜式,几乎呆住,没想到简单的鱼也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罗青羊实在是解了他们燃眉之急,几个滑头嘴甜得一个个“青姨青姨”叫得心服口服。 不知道是自己抓的鱼吃起来异常可口,还是大家凑一起吃着热闹,煎炒烹炸一桌子都是鱼,竟也不觉得腻,个个吃得欢喜无比。 等他们笑闹着吃完,蔺修远已经在院子里燃起一个火堆,先前腌好的鱼也拿出来烤着,肥嫩的鱼儿在果木柴火堆里滋滋冒着油花,将他们好容易压下去的馋虫又勾上来。 - 第303章 留宿 1 大家聚在一起还是欣喜的,这里面有魏无羡和罗青羊夫妇这样一年多没见的故人,也有罗青羊家小儿子这样头次见面的小朋友。 吃到尽兴处,罗青羊便抱了自家两岁不到的小奶娃子出来和他们打招呼。热闹处长大的孩子一点都不认生,也或许是天生就和魏无羡有缘分,这小家伙自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一路谁都不理,径自迈两条小短腿歪歪扭扭冲着魏无羡去了。 魏无羡对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带阿苑的时候,而且那时候阿苑也已经四五岁了,会走会跳会说话。可眼前这个,除了眼睛脸蛋和阿苑小时候一样奶乎乎的外,不会说话不会跑,连走也走得不甚稳当,还没走到魏无羡跟前便扑通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直愣愣扑在魏无羡坐着的藤椅前。 “这……” 若是换成金凌思追几个在自己跟前摔个狗吃屎,魏无羡一定得好好嘲笑他一番,可这是个小奶娃,还是别人家的,魏无羡笑也不是扶也不是,一时求助般看向罗青羊,似乎在问怎么办。 他理所当然以为罗青羊会丢下手里的活过来扶,谁知道这女子只是轻描淡写看了儿子一眼,便自顾自嘱咐丈夫去拿先前做好的糖渍枇杷,就连蔺修远也没觉得有什么,看也不看儿子,答应着去了。 当然,真正做了父母才知道,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定是要摔摔打打才长得皮实。这孩子大概也是习惯了,没等到思追过来扶他,已经不哭不闹,嘻嘻笑着坐起来。像是好奇一般,两只眼睛滴溜溜盯着魏无羡看了两眼,便十分不认生的一手拽住了他衣摆,一手去摸他手里的笛子。 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魏无羡以前虽也带过阿苑,可那时候完全没有为人父母者的心境,后来认了思追做义子,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之类的话。 弯腰将这孩子抱坐在自己膝头,魏无羡望着抱着自己笛子啃的正欢的小皮孩子,禁不住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跟你思追哥哥一样喜欢吃笛子?” “思追哥哥喜欢吃笛子?”魏无羡抱着的这一个还不是很会说话,只伊呀呀呀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问这一句的是一边帮罗青羊往小瓷盘里盛枇杷的小绵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奇的话题,笑嘻嘻问他,“魏叔叔,您说的是真的?思追哥哥小时候还喜欢做什么呀?” 在汾阳时魏无羡就看明白这小闺女的心思了,也开门见山问过自家思追,还跟蓝忘机两人通过气,要寻个机会来问问罗青羊夫妇的意思。 不过今晚人太多,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魏无羡又不想弗了小丫头的心意,佯作思考,笑着回答她:“你思追哥哥啊,让我想想……嗯,他小时候啊,乖得不得了,有一次还被我种在土里,骗他说盖上土,浇点水就能长出几个小朋友来陪他玩,他那时候傻乎乎的居然就信了……” “啊?”小丫头听呆了,手里筷子上夹着的糖渍枇杷咕噜噜滚下来也毫不在意,只盯着魏无羡求他多讲一点,“真的吗魏前辈?思追哥哥小时候这么好玩吗?感觉都有点不像他了,小时候这么可爱,长大了只会盯着我练剑……不过盯着我练剑也是为我好,还有吗魏前辈,多讲讲思追哥哥小时候的趣事好不好?” 她觉得这是趣事,思追却当做糗事,暗暗给自家爹爹递眼神求他别说,魏无羡只当看不见,拿手撸了撸怀里小家伙毛茸茸的头发,笑道:“他的趣事可太多了,有一回抢我的笛子啃,还把口水流在上面,害得我都没法吹……” 这下不光是小绵绵笑,连景仪子真金凌几个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思追一向是最稳重老成的那个,没想到还有这般有趣的小时候,都觉得新鲜,催着魏无羡多讲几件。 连罗青羊也给大家分好了枇杷坐下来,一脸宠溺看着思追等着听,只有思追羞得满脸通红,嗔怪自家不靠谱的爹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魏婴……” 总有人一句话就能镇住场子,一圈人正围着火堆聊得火热,就听房顶上瓦砾一声空响,蓝忘机清冷的声音已经远远飘进来。 方才起哄要听思追糗事的几个损友顿时如同猫见了老虎,手忙脚乱动起来,整理衣衫的整理衣衫,收拾桌椅的收拾桌椅,一心要挽回自己在含光君心里的形象。 小绵绵也是,他虽没有像几个哥哥那样怕蓝忘机,却也知道有些话能跟魏叔叔说,却不能跟含光君说,理了理自己衣裙,规规矩矩站起来行礼。 第471章 魏无羡知道就算说了会自己回来,自家道侣也会过来接,干脆就在这里等着,果然真的来了。怀里还抱着蔺家的小儿子,魏无羡小心起身,朗声喊了句:“蓝湛,你来了?” “嗯!” 蓝忘机答了他一句,目光撇过几个猴孩子,吓得那几个丢了手里的筷子酒杯就要寻借口往外跑:“含光君,魏前辈,青姨,蔺先生,巴陵有事 ,我就先告辞了……” 子真最先反应过来,不过等他说完才想起自己仙剑已经落在水里,没办法御剑回家,只得偷偷扯金凌的袖子,希望他等一会儿能载自己一程,送自己回巴陵。 金凌明白,顺着他话头也告辞要走:“含光君,舅舅,蔺先生,青姨,谢谢款待,我跟子真一道回去……” 蓝忘机没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这两个便如蒙大赦,拔腿就跑。景仪耿直些,还记着自己没替子真寻回仙剑的事,有心收留他,忙喊住了问:“子真,你无法御剑,怎么回去?” 子真自然要停住解释一遍为什么没办法御剑,听闻是抓鱼时丢的,魏无羡更觉得收留这孩子住在云深不知处责无旁贷,遂点头道:“没错,今日时辰太晚,不如宿在云深不知处,明日叫景仪送你回去。” 他开了口,子真还怎么拒绝,只是实在对云深不知处那个规矩森严的地方心生敬畏,也想拉个垫背的陪自己,一边一脸怨恨的看着景仪,一边苦笑着回答:“是,魏前辈盛情,却之不恭……只是我还有些剑法上的事想和金宗主讨论,能不能请金凌也……” “那是自然……”景仪学着理家的时候,最先管的就是客院,那里他最清楚,看蓝忘机没什么反应,一口便应承下来:“金宗主自然也请一起上山,蓝氏定当款待二位。” 第304章 留宿 2 不愧是好朋友,金凌一边腹诽,一边已经皮笑肉不笑白了景仪子真一眼,顺道将他两个的“深情厚谊”铭记在心里,打算寻了好机会“报答”他们。 温宁还没回来,魏无羡没耐烦再等着,跟罗青羊一家告了辞,又交代思追好好养伤,打听了几句温宁何时出门之类的闲话,才拉了自家含光君准备回家。 一靠近,魏无羡便觉出不对来,往常蓝忘机虽也高冷,却不算不近人情,与罗青羊一家还算是熟络的,可今晚反常得很,非但一直站在院子里不进来,还闷闷的不说一句话。 凑近了一闻才知道,自家这位八风不动的仙君今日居然破天荒的饮了酒。魏无羡简直要惊讶死了,稳稳扶住蓝忘机胳膊问:“蓝湛,是你吧蓝湛?今日不是卸任?怎么?你居然喝酒了?” 在人前总是不肯轻易流露的,三个孩子因怕蓝忘机,已经先一步回山上去了。他两个未御剑,想着清清静静说话,只靠两条腿走在回云深不知处的山路上。 山涧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魏无羡又靠得近,更叫人心旌神摇,蓝忘机这才显现出他和魏无羡在一起时那种亲昵柔和,一把揽了魏无羡后脑按在自己肩头,带着三分醉意道:“等你多时,怕酒冷了。” 魏无羡一直就知道自家道侣不耐烦应付这种宴请宾客的事,只是没想到他能厌恶到这种地步,遂好笑问:“这是什么意思?宴席早就结束了?你在静室等我?见我左右不回来,你就偷我的酒喝?还给喝醉了?然后出来寻我?” 几句话问得十分顺畅,蓝忘机居然也没打磕巴,魏无羡问一句他点一回头,嗯一声,直问完最后一句,才捧过他脸,蕴了些委屈道:“河清难俟,温酒易凉,为夫等你,望眼欲穿。” 魏无羡总觉得自家道侣说情话有种大器晚成的高明,明明说的话平平无奇,人也清清冷冷,偏偏加在一起就有种欲罢不能的吸引力,招惹得自己恨不能将这人掰开了揉碎了,团在自己怀里,再也别放出去。 鬼使神差般,两条手臂已经缠上蓝忘机脖颈,魏无羡略略踮了踮脚,轻轻在蓝忘机鼻尖上落下一吻,语气魅惑又认真:“这般等不及吗二哥哥?叔父还住在竹林那边,吵到他可怎么办?” “叔父已经命人将他东西连夜搬回家庙……”顺势揽住他腰,蓝忘机温温回答,“临走还不忘带着你送他那只鹦哥鸟,没什么大事,应当不会回来。” 讨巧的吻从鼻尖滑到蓝忘机带着酒气的唇瓣,魏无羡唇齿间都是糖渍枇杷的甜香,温温的绕在两人纠缠的舌尖:“怪不得你敢偷酒喝,原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大约叔父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早早搬回家庙里去,省得每天夜里还要逼迫自己别去听有些非礼勿听的东西。” 夜里星疏月朗,魏无羡亦被金凌孝敬了一壶酒,眼里氤氤氲氲有些酒气,月色一映,亮晶晶的十分好看。他还闲不住,调皮地扯了扯蓝忘机抹额带子,说到“非礼勿听”四个字的时候甚至好死不死舔了舔嘴角,蓝忘机贪恋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圈过他腰便往静室奔过去。 “蓝湛!”云深不知处境内不可御剑,魏无羡人在蓝忘机怀里挣脱不得,只能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你喝了酒就发疯,云深境内不可御剑,叔父和兄长不在,你就无法无天了?” 蓝忘机一直行胜于言,也实在无暇回答他,蕴了灵力三两下便回了静室,魏无羡被扔在榻上“哎呦”的声音还未落下,蓝忘机已经反手一扬,门在他们身后应声关上,再也不用操心扰到别人。 第472章 魏无羡这个人,顽皮起来确实自成一派,这般紧张的时候,他还想着逗弄人,仰躺在榻上犹如在俎的鱼肉还不自知,拿手撑住蓝忘机压过来的胸膛笑问:“等等等等,二哥哥,你急什么?” 还能急什么?蓝忘机没耐烦回答,一手撑着床榻,一手已经要去解他的腰带。 魏无羡存心要逗他,眼疾手快自己解了,觑着眼问:“原来急这个,我来我来,还要做什么?你说,我自己来。” 这招以退为进,还真将蓝忘机唬住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之后便明白了,应声停住手,眼神十分诚恳地做了回答,沿着魏无羡修长的脖颈一路瞄下来,最后停在他两条长腿上。 “这样是吧?”魏无羡还能看不懂吗,坏笑着将自己外衣脱下来,又故意拉开一小片中衣领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肩膀,笑嘻嘻问他,“这样够了吗?” 蓝忘机喉结滚了七八遭,看得出忍得十分辛苦,魏无羡却没玩够,长指一挑解了自己中衣带子,露出一大片胸膛来,继续作死:“不够啊?那,这样呢?” 引火烧身这个词他肯定没好好学,蓝忘机本就喝了酒,他还这般撩拨,就算是冷面仙君也不能泯灭人欲,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将他双手固在头顶便欺身上去,冷冷回道:“自然不够!” “啊呀!”魏无羡没防备个整个人落在他怀里,又是一阵恶作剧得逞的笑:“蓝湛,我可太喜欢喝醉酒的你了……不对,你怎样我都喜欢,当然喝醉酒的蓝湛更喜欢……不是鼓励你喝酒的意思啊,你如今重任在肩,还是要做好榜样的……唔……” 偏就有人在这种时候还絮絮叨叨,蓝忘机无暇答他,又舍不得禁他的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低头便吻上去,结结实实堵上了这张停不住的嘴。 作者有话:话说为什么一到这种章节就刹不住车? 第305章 恩情 1 温宁是第三天的傍晚才来找他的。 温宁跟魏无羡有个默契,从不因自己与魏无羡亲近的身份而稍有僭越,来找他时也只是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处触一触结界,魏无羡那里就会收到示警,出来与他见面。 而温宁自己,则从不会踏进云深不知处山门以里地界,给仙门世家留下蓝氏“善恶不分”的话柄。 魏无羡知道温宁回来就会过来找自己,本在静室摊着一本话本子等蓝忘机,收到消息,留了张“会友去也”的小纸条,拎了两坛天子笑便出来找温宁。 “你回来了?温宁……”魏无羡远远抛过来一坛酒,朗声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 温宁稳稳接住,拱手冲他一揖:“公子……我,前日,去了甘泉……” 甘泉?那地方以前是温宁这一支族人的聚居地没错,可自打金子勋借口不见了八翼蝙蝠王在哪里闹事,温氏族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早就满目疮痍,什么都没有了。 若不是这次遇上汾阳假道士的事,魏无羡也想不起这地方来,不过他大概能想到温宁去干什么,足尖一点跃上一颗枝杈横生出来的树,扬扬下巴靠在树枝上问:“哦?说说。” 温宁也学他跳上去靠在树杈上,神情有些沮丧:“公子,我是想去找个人的,可几乎翻遍了那片林子,也没有一丝线索。” “方姑娘的家人?”魏无羡一点就通,蹙眉问道,“你能确定他们就是殒身在那片林子里?” 温宁淡淡摇了摇头:“不是很确定,所以我将范围扩大了些,那林子方圆十里我都找了,还是一无所获。” “许是时日太久……”甘泉发生的事魏无羡并没有亲眼见过,可温宁能好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恐怕也不是像金子勋说过的那样简单。仰头灌了一口酒,魏无羡沉沉问道,“当年的事……” 温宁没办法做太大的表情,可眼里的恨和声音里因恨带着的颤栗却是实打实的:“当年……我们天真地以为偏安一隅就能躲开这些纷扰世事,可错就错在,我们姓温……这也罢了,姓不姓温的也是我们的命,可金子勋,不分青红皂白,只管杀人,连无辜的并不姓温的老百姓都不放过……方姑娘一家,其实是受我连累,她的父母因我而死,留下她一个孤女,我若再不替她找回父母魂魄,实在良心难安……” 这种感觉与温氏诸人舍身救自己何其相似,魏无羡怎么能不感同身受?沉默灌了一大口酒,魏无羡只觉辣得自己都呛出泪花来,闭眼匀了口气,魏无羡才悠悠开口:“是这个理,你若找不到,我叫蓝湛帮你,问灵总是可以问到的。” 温宁知道他们刚回来事情多,思追又受了伤,所以谁也没麻烦,哪知道自己毫无收获,只好来求助。魏无羡明白他不到走头无路不会跟自己开口,这才替自家道侣应承下来,也算还他这些年任劳任怨跟着自己的情。 几乎是喜出望外,温宁猛从树上跳下来,冲魏无羡深深一揖:“多谢公子,多谢蓝公子。” 自家道侣揽的事,蓝忘机自然是欣然答应,算了算时日,定在四天后夜里,三人一起启程前往旧日的甘泉地界。 才过了十五,月亮异常的圆,照得地上也亮澄澄的。上次破了那蝙蝠精设在这里的阵之后,这片林子,连带着那蝙蝠王都被蓝忘机一把火烧了,如今只剩下黑乎乎一片焦木,夜里更是一片萧条凄凉之景。 三人停在这林子外,偶有黑鸦嘶叫着飞过,吵得周遭更添荒芜。魏无羡躲懒惯了,还是乘着蓝忘机的剑,被自家道侣远远放在林子外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伸手扯了扯蓝忘机袖子叫住他道:“蓝湛,一定要找到……” 第473章 回他一个“放心”的笑,蓝忘机温温点了点头,一扬袖子拿出忘机琴,人已经轻轻巧巧站在最高那棵树没被烧毁的尖杈上。 问灵乃是姑苏蓝氏不传之秘,只有嫡传弟子有资格修习,就算是在蓝氏,会的人也寥寥可数,蓝忘机是此道集大成者,请他自然是最妥帖的。 琴音袅袅而至,似是划破夜空的莺,哀哀婉转,直击人心。魏无羡识得,这是《问灵》曲开头招引魂魄那一段。 先是哀婉,继而急促,之后留白,这留白处按曲谱该是有灵来应才对,可魏无羡心里默着的数字已经数到第十个,琴弦依旧静静地没有回应。 难道是此地无灵?蓝忘机似是也想到了,蕴了灵力至琴弦上,有他灵力加持,指下丝竹之器竟弹出金石之声,铮铮然响彻夜空。 魏无羡知道,这动静,方圆百里附和条件的灵都可被招来,可琴弦还是如常,动都没动过一下。 “蓝湛……”魏无羡有些心急,扬声喊了一句,“会不会方姑娘的父母并不在此?” 蓝忘机收了琴,翩然落回他站着的石头上,轻轻摇头道:“非也,问灵可招生魂死魄,不限于殒身何处,只有一种例外……” 蓝忘机很少有这张迟疑的时候,吞了半句话,只心疼盯着魏无羡看。 瞬间明白,魏无羡心里也是一紧,却也顾不得安抚自己的心情,捉了蓝忘机袖子问:“你是说,他们可能跟我当年一样,魂魄被人藏起来了?” 这段往事实在太过沉重,他们几个都不愿多提。可事情到这了,多也躲不过,自己当年殒身之后,自家道侣不就是问灵十三载都没有音讯吗?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魂魄被温家的人拿命死死护着,哪怕全族灰飞烟灭也不畏惧。 蓝忘机不是十多年前的少年了,这些年修为已臻化境,不再需要十几年努力搜寻,之所以问不到,只能说明现下情况跟魏无羡当年一模一样。 “公子……”温宁一直没敢插嘴,听到这里,才自树阴里出来,着急问道:“蓝公子的意思是,有人藏了他们的魂魄?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会是谁呢?猜一猜? 第306章 藏匿 1 按着时间来算,甘泉遭难犹在魏无羡率温氏众人愤而上乱葬岗之前,这个时候玄门各家还在为仙督花落谁家吵吵嚷嚷,金氏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不夜天温氏覆灭之后,金光善自持功劳,一家独大。 他们待在乱葬岗那几年,金光善恐怕是一想到还有一个不能为自己所用的魏无羡存世就如坐针毡吧,寻了借口也要除掉他。结果当然也如金光善所料,魏无羡自此丧失生念,绝望跳崖。 之后乱葬岗遭遇洗劫,温氏诸人,除了小阿苑,无一幸免。按说人死如灯灭,魏无羡以身证道,死了总该如他们的愿,可仙门百家还不放心,就怕魏无羡夺舍重生,每家一道咒枷,连续百场招魂仪式,说什么也要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可说实话,连魏无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魂魄去了哪里,若不是金光瑶策划了第二次乱葬岗围剿,魏无羡又重上乱葬岗,连他也不知道当初竟是温家的老弱妇孺藏了自己的魂魄。 等等! 想到这里,魏无羡心思一动,忙问蓝忘机道:“蓝湛,我回来之前,你也去过乱葬岗吧?那时候也试过《问灵》吗?” 蓝忘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定定点头,魏无羡心下忽而明亮,沉声说道:“我知道了,当年温家的人护着我的魂魄,哪怕是你去乱葬岗问灵也不肯透露半分,可你想想,第二次乱葬岗围剿,我们退无可退,被逼到血池的时候,温家人的魂魄就出现了……” “你是说?”蓝忘机立刻明白,“他们是因你笛音召唤?” 魏无羡已经伸手摸出笛子,横在胸前:“是不是的,我试试就知道了。” 笛音不像琴音,高亢时能弹出金石碰撞之声来,笛音一直都是婉转呜咽,响在这样月圆之夜,别有一番凄婉动人的意思。 吹得是《招魂》,这是魏无羡常与蓝忘机合奏的曲子。名曰《招魂》,作用自然是招引魂魄。往常奏此曲,是两人为了超度怨气巨大的亡魂,蓝忘机琴音招引,魏无羡笛音安抚,琴笛相和,合作无间,相得益彰。 此时只有笛音,更多的则是安抚和召唤。魏无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哪知笛音响了不消半刻,林子里被烧得只剩秃枝的树便微微颤动起来,地上也有隐隐黑气冒出来。 身边也有阴风阵阵,呼啸而过,魏无羡还未看得分明,蓝忘机与温宁已经一前一后护在他身边,端的是严阵以待。 真是两个操心操不完的人,魏无羡无暇说他们,笛音陡然一转,安抚之下蕴了灵力召唤,果然,七八步远的地方有处土丘晃悠悠冒出头来,上面盖着的焦土裂出缝隙,像是底下有人在蓄力顶着土盖,想努力出来一样。 “温宁!”魏无羡吹笛间隙,轻喊了一声温宁,示意他过去看看。 温宁应了声,绕着那土丘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上什么危险才扬手一把扫去上面裂开的土,露出一个黑黝黝不知什么的黑匣子来。 “公子……”温宁不认得,只能扬声喊他们,“蓝公子,这下面有东西。” 先前他就猜有人将温家人魂魄藏起来了,没想到还真是这样。方才提起旧事,魏无羡就怕蓝忘机心里不好受,想着哄一哄他,收了笛子便一脸讨好冲他笑笑,调皮道:“还真有东西?蓝湛,这笛子许久未吹还挺累的,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第474章 蓝忘机感念他的体贴,温声点头,一起过来查看。温宁说的东西,就是个寻常的黑色木匣,埋在约莫一人深的土坑里,除了被泥土染得脏兮兮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蓝忘机看不出门道来,魏无羡却是却越看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蓝忘机时时注意他,发觉他有些疑惑,扬手一掌,那脏兮兮黑匣子已经“砰”一声,自坑里腾空而起,落在他们脚边。 “这是?”方才离得远还看得不清楚,如今落下来时抖落了上面的泥土魏无羡才看清了,黑色木匣子上赫然印着一枚极熟悉的图案,熟悉到魏无羡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九瓣莲?” 蓝忘机和温宁自然也认得这图案,都是一脸惊诧,温宁甚至立刻就问他:“江氏的家徽?公子,这确定是江氏的家徽吗?” 当然确定,魏无羡自小长大的家里,门窗院墙,窗幔布纬,甚至餐具上,兵器上,寻常穿的衣服上都是这朵九瓣莲,他怎么会认错? 可这里怎么会有江氏的东西?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个匣子里就是温家那些人残存的魂魄,先前他猜是被人有意藏起来了,难道是江澄收起来的?可江澄不是最恨温家的人吗? 别说温宁一脸不可置信,连魏无羡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不过要求证也是后面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快些找出那些温家人的魂魄,好好超度。 收起心中惊疑,魏无羡念了句云梦江氏解除封印的咒语,两指轻轻点在那朵九瓣莲花上,一股悠悠紫气升腾,指下的木匣子已经“咔哒”一声,开了。 剩下就不是他的事了,问灵还是超度都有蓝忘机在。被蓝忘机揽腰护在身后,魏无羡脑子里都是乱葬岗以后的事。 仔细算算,他和江澄两个在乱葬岗那一战只是假意决裂,直到温宁失手杀了金子轩,不夜天师姐身陨之后江澄才真正恨起他这个罪魁祸首来,如果这些人的魂魄真是江澄藏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江澄又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魏婴?魏婴……” 琴音已经停了,蓝忘机脸上担忧愈加明显,覆手在他面颊上,轻声喊他:“魏婴。” 魏无羡回神过来,挤出一个笑问:“结束了?方姑娘的父母找到了吗?” 蓝忘机不答,只是一脸心疼担忧盯着他看,温宁忙捧出怀里两个锁灵囊,温声回他:“在这里……公子,这,真是江宗主做的?” 魏无羡也想知道,淡淡摇头道:“家徽错不了……温宁你先回去,我和蓝湛,得去一趟云梦。” 作者有话:是不是都猜错了?宋道长时间上不允许哦,薛洋没有藏起来的动机,至于为什么是阿澄,且听妮妮下回分解。 第307章 宠爱 1 魏无羡心里急着要到江澄那里去验证,送走温宁,便和蓝忘机马不停蹄往云梦赶。 等不及弟子跟江澄通报,魏无羡听了一句“宗主在校场”,连正堂都没进,直愣愣拐到校场去。 江澄倒看着闲暇得很,拿一条缚膊拦住衣袖,卷着袍子前襟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江澄……”魏无羡急得很,远远就喊了一嗓子,“我有话问你。” 如今很难有事叫江宗主慌乱,一听是魏无羡的声音,江澄想都不想就知道来的都是谁,头也不回的问:“什么事?” 魏无羡走得急,脚下生风带起尘土,将将要到江澄身边时就被江澄眼疾手快挡在身后,末了还十分嫌弃白他一眼:“魏无羡你怎么什么时候都风风火火的?我好容易晒了这些莲子,你着急忙慌打翻了算谁的?” 蓝忘机眼见魏无羡快要撞到江澄身上,也伸手拉了一把,一听这话,不满地拿冷眼瞥了江澄好几下,大有一副再“出言不逊”,就要跟你算账的架势。 只有魏无羡全不在意,越过江澄挡着他的肩膀往里一看,往常挥鞭子抽人的江宗主居然十分小心翼翼的翻晒莲子,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弄的,一大莲子都圆润饱满,卖相极好。 连着两件事,江澄可都太反常了,仿佛都不是他了。魏无羡惊讶得一时忘了正事,只呆呆问他:“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见吗?”江澄心思都扑在眼前,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摆弄道,“我在晒莲子。” 知道他说话气人,魏无羡并不在意,颇有耐心又问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晒莲子,我是问你,晒莲子做什么?” “晒莲子自然是拿来吃……”江澄只觉得这个人问了个十分白痴的问题,也不客气十分鄙夷回了一句,起身往旁边堆满莲蓬莲子的桌案边走:“难道还能用来做什么?你如今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说完便不再理他们,坐在桌案边一副矮榻上,自顾自拿过一支碗大的莲蓬,三两下剥出里面雪白圆润的莲子。 江澄手底下动作熟练得很,转眼就剥了小半碗,不过他男人家天生手大脚大,跟手底下盛莲子的秀气小碗一比,颇有些张飞绣花一样的滑稽感,看的魏无羡几乎要问“你究竟是不是江澄?” 怪不得他有此一问,小时候,这些庖厨里的事有厨娘操持,后来还有姐姐江厌离,根本用不着他两个动手,连魏无羡自己,吃莲子都是师姐剥好的,更不用说江澄了。 魏无羡太了解了,江澄是那种比自己懒了十倍,油瓶倒了也不带扶的人,只是不知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不带着弟子们训练,竟扮起庖丁来。 第475章 或许江宗主只是突然想吃莲子而已,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是问正事要紧。得了蓝忘机这个眼神暗示,魏无羡便也不再纠结,学江澄拿过一支莲蓬剥,边剥边问他:“江澄,甘泉一带,你是不是带人去过?” “甘泉?”江澄手上不停,正拿了一支竹签子剔莲心,头也不抬道,“不记得了,大概去过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剥莲子这种事看着简单,真正上手才知道也不容易,魏无羡才剥了两颗就将其中一颗外皮弄破了,看得江澄恨不能拿莲蓬打他的手:“哎哎哎,你放下你放下,不会剥就别糟蹋我的东西啊,我剥来有用的。” 他两个大概是互怼惯了,魏无羡被嫌弃了也不恼,瞅准了机会抢了江澄碗里一把剥好的莲子便往嘴里送:“就不放!我不会剥,我会吃,你奈我何?” 这下惹急了江澄,几乎是从矮榻上跳起来的,一手圈了魏无羡脖子,一手就要去掰他的嘴:“你……你给我吐出来!” 一个非要让他吐出来,一个较劲抓紧时间嚼个不停,两个大男人,还像小时候似的,毫无章法扭打在一起,一点面子也不顾。 可都看得出他两个是玩闹,别说他两个,蓝忘机也淡定得很,就那么冷眼看着,甚至还含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若不是云荷露及时赶来,不知两个人要闹到几时。 “阿澄?”先前江澄赴宴时着急回家,就是因为云荷露有孕,许久不见,她已经有些显怀,穿着宽松的家常衣服,松松挽着发髻,看上去比先前更温婉了些,一见这场面,顾不得自己行动不便,急匆匆便要先来拉开他们,“阿澄,怎么打起来了?你们……” 还是蓝忘机拿剑柄拦了她一下,拱手见了一礼,示意她不用管。 果然,江澄一听见妻子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魏无羡,将自己衣襟从魏无羡手里扯出来便一骨碌爬起身,急着问云荷露:“荷儿,你怎么起来了?校场风大,大夫说你受不得风,快,我送你回去。” 云荷露顾不得替他拍拍身上沾的土,一脸担忧问:“你和公子?” 江澄已经从后面赶来的小丫头手里接过大氅替她披上,笑着解释道:“我们闹着玩呢,从小就这样长大的,没事儿啊,别担心。” 见魏无羡也一脸嬉笑,再联系蓝忘机的云淡风轻,云荷露这才信了,放心点点头:“就算是闹着玩儿,也不该像个孩子似的,叫弟子们看见,岂不是要笑话你们。” 可怜往日威风凛凛的江宗主,在爱妻面前,立刻温顺得如同一只猫,不光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连声音都甜腻起来:“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大夫说你心神不宁,须得用些清心降噪的东西,咱们云梦别的没有,莲子多得是,待我剥好了,给你煮莲子绿豆羹喝。” 云荷露脸上立刻露出羞赧之色,不好意思道:“公子和含光君来了,你也该紧着他们,别失了待客之道。我什么时候喝都不打紧,再说还有陈嫂,交由厨房去做就好,都是一样的。” 这还真不一样,连蓝忘机那样的万年冰山脸,魏无羡要吃什么喝什么他都亲力亲为,何况自己?只这一点江澄就觉不一样,自己的人自己宠,再怎么也不能输给蓝忘机,蹙眉瞥了眼这两个不速之客,江澄更觉他两个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自己大事,一脸认真冲妻子说道:“当然不一样……你就别管了,回去躺着,这里有我。” 作者有话:直男疼老婆 第308章 藏匿 2 魏无羡是真觉得江澄不一样了,以前动不动就要打断谁的腿,和自己打架也是平常事,如今成了亲,竟也学会体贴入微起来,不止对云荷露言听计从,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当然这也分人,目送小丫头们将云荷露送回内堂,江宗主便又变回了那个对谁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江宗主。 故意在魏无羡跟前使劲拍拍身上的土,江澄蹙眉盯着他问:“你们来到底是做什么?赶紧说完,我还有事。” 两人从小就是这样,架打完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魏无羡大喇喇坐下,干脆将江澄剥好的那一小碗都端过来吃,十分的有恃无恐:“就问你什么时候去的甘泉?那些温家人的魂魄是不是你帮忙收起来的?” “甘泉?”江澄快嫌弃死他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重新采莲蓬重新晒,将那一堆莲蓬全都推到他面前,蹙眉问道,“什么甘泉?什么温家人?” 魏无羡乐得如此,照单全收往自己跟前一揽,吃得满嘴都是,含含糊糊道:“就是温宁族中的一些人,还有些平常百姓的魂魄,我发现被封在一个盒子里,盒子上有江氏的家徽。” 玄门众家都有自己的家族谱系,家徽这种东西更是一个家族在外头的证明,除了本家人,一般人轻易不敢造假,所以魏无羡才敢如此笃定这件事就是江澄做的。 不过江宗主自己记性就没这么好了,眉头皱成个疙瘩,越听越迷茫:“温宁族中?你是不知道我与温家人的恩怨吗?我会这么好心帮他们?还有家徽?在哪呢,拿来我看。” 魏无羡还真带着,转头示意蓝忘机一眼,那黑漆漆木匣子便被蓝忘机直愣愣抛到江澄面前。 “看看……”魏无羡吃饱了,拍拍手上沾染的汁水,下一刻就要往自己衣襟上擦,幸好被蓝忘机及时拦住,递了帕子过来。被人时时惦记着的感觉好得不得了,乐得魏无羡很是得寸进尺,与蓝忘机眉来眼去好几下,才白了江澄一眼道,“看清了吗?云梦的家徽我还不至于认错。” 第476章 确实看清了,不光看清了家徽,连他们的小动作也尽收江宗主眼底,江澄脸上嫌弃更甚,起身就要走:“是我的封印又怎么样?不就是随手处理了几个孤魂野鬼,也值得大张旗鼓跑来问我?” “是你就行……”魏无羡得了肯定回答,故意带了些挖苦道,“没想到跟温氏恩怨颇深的江宗主也会做这种事?” 魏无羡含着笑,分明就是一副看你怎么狡辩的嘚瑟样,江澄看出来了,回得也很是不客气:“那要看因为什么了,那些年出了多少打着夷陵老祖旗号的骗子半仙,动不动就要跟你一样放着正道不走练邪术,我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 “你大爷,江澄!”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魏无羡气得苦笑,“我什么时候练过邪术了,那些都是谣传,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 江澄笑哼一声:“我知道又怎么样,那个时候玄门百家,哪个不是这样认为的?更气人的是不知道哪里挂起一股夷陵老祖是拿乱葬岗上死人的魂魄修炼,从而一骑绝尘的歪风,那些个走邪魔外道的,便不顾礼义廉耻,四处收集枉死之人的魂魄,企图像你一样,一步登天。” “所以,这些温家人的魂魄……”魏无羡这个人心胸豁达得有些缺心眼,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全然不在意,丝毫不管江澄话里话外对自己当初选择的埋怨,抓住重点问,“是你从那些人手里抢回来的?” 江澄也明白,若是纠结过去,那魏无羡也就不是魏无羡了,纵然他无奈得厉害,也没什么用,叹口气回他:“抢不至于,我对温家人没什么割舍不断的情义,就是那股歪风久禁不止,那些人魂魄又实在单薄得可怜,毫无反抗之力,今天救出来,可能明天又会被其他邪魔外道掳去,倒不如集在一起,妥当处理了,也算他们入土为安。” 结果跟魏无羡的猜想差不多,只是江澄这个人,对人哪怕十分好,也只愿意表露三分,当年他能妥当处理那些魂魄,定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不至于像他自己说得那般无情。 这事像是有结局,也像是没结局,不过知道了原委便好,至少魏无羡能确定,这些年不光自己没变过,其实江澄也没变过。 但是对人十分好,只愿意表露三分这句话,魏无羡倒觉得很是值得商榷,毕竟江宗主如今对自己夫人可是十成十的好,跟自己说话的当口已经往外瞥了不知道多少次,就怕日头落下去采回来的莲蓬不够新鲜。 这个变化自然是他这个做师兄的喜闻乐见的,随着江澄起身,魏无羡扬扬下巴,指指外头万亩荷塘,笑着问他:“行了,看了八十回,莲蓬就长在湖里,还能跑了?走吧,耽误你剥莲子,摘一船莲蓬赔给你。” 自小偷鸡逗狗,魏无羡就是其中翘楚,谁都没他快,这一点江澄最是知道,不过他爱面子,虽然动心,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谁要你赔了?你问完了吗?问完了走,别耽误我干活。” “切……”这般言不由心,看得魏无羡好笑不已,又是好一番鄙夷,“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走,蓝湛,你撑船,我采莲蓬,采够了,我也给你做莲子绿豆羹喝。” 怪不得江澄老是瞪他,最后那句“给你做莲子绿豆羹喝”几个字,这祖宗故意捏着嗓子,学江澄刚才对云荷露那样轻声细语的,听得江澄一阵鸡皮疙瘩,抬脚就要踹他:“魏无羡,你闭嘴!” 闹惯了打惯了,连江澄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都能预想得到,魏无羡十分有先见之明,说完便跑,边跑边脱衣服,留下一句:“江宗主,你害什么臊啊,男人疼自己夫人,没什么可害臊的,哈哈哈……”扑通一声跳进莲叶接天蔽日的湖里。 第309章 宠爱 2 他两个就是在这云梦一方大江大湖天地中长大的,魏无羡入了水,登时就像化成了一尾鱼,出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蓝忘机没心情跟江澄在岸上呆着,捡了魏无羡散在地上的衣服,足尖一点,飞上码头边停着的唯一一条船,灵力催动,朝魏无羡驶过去。 “蓝忘机,你!” 这条船其实是江澄给自己备着的,毕竟采莲蓬而已,用不着下水将自己弄得湿淋淋的。不过他稍慢了一步,唯一的船被蓝忘机划走,气得江澄气鼓鼓也脱了衣服,打算跟魏无羡在水里打一架,赢了就能理直气壮叫他们以后别来云梦。 他这里气得半死,蓝忘机却气定神闲得很,将船定在湖心,端坐在上头,含笑看着不远处魏无羡在水里翻腾嬉闹。 一恍惚像是看到了小时候,江澄突然想起,以前阿姐也这样坐在船上,笑着看他和魏无羡在水里打闹。 往事入心,无来由的一股酸楚便涌上心头,江澄明白,阿姐不在了,至少这个人还在,他们之间的情分也还在,往后的日子要做的,是珍惜。 也学魏无羡潜进水里,江澄像小时候两人玩闹那样,从魏无羡身后悄悄包抄过去,给他腰臀上稳稳一脚。 虽说水流卸了一半力气,但这毫无防备的一脚也踹得魏无羡猛地朝前栽了一截。 自小就没吃过这样的亏,魏无羡连手里握着的长茎莲蓬都不要了,丢开手就要去报仇:“江澄!你大爷的江澄,偷袭算什么,不服气出来打!” 谁出来谁是傻子,江宗主才不做这个傻子,探出头的时候,已经游远了,挑衅似的冲他这边挥挥手:“打就打,谁怕你啦?我只是嫌打架太幼稚,有本事你过来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从水底下游过去!” 第477章 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其实就是看谁憋气时间长。魏无羡一听就笑了,这可是他的强项,他能一口气从湖的这头游到那头,游整个来回都不换气。 这不是正正好好说到自己心窝里吗?魏无羡立刻忘了江澄方才那一脚的仇,笑着问他:“比这个?江宗主你确定吗?你可别忘了,那时候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我对手?” “就说敢不敢吧?”江澄知道他实力雄厚,气势上却也丝毫不弱,扬着下巴问他,“你莫不是许久未练,生疏了?” 这可真是赤裸裸的挑衅了,魏无羡就是个不信邪的人,能叫这句话唬住了?捏捏拳头给他一个“你等着,看我一会儿怎么赢你?”的表情,也放了放狠话:“谁不敢了?你先想好,赌注可没变啊,别你当了宗主就不认账!” 赌注是小时候定的,输了的人要任由赢了的人差遣,小时候都是魏无羡赢,大爷一样指挥着当时的江氏少主端茶送水,好不威风,不知道的人几乎要问到底他们哪个才是正经少主。 江澄也是,脾气臭,但是从小就不服输,输了没几天又要憋着劲比一场,结果自然还是输。 魏无羡没忍住笑,小时候闹闹就算了,如今要看江宗主臭着一张脸任由自己差遣,想一想就觉得好笑。 但也确实难得遇上江澄耍小性儿,魏无羡憋着笑向一旁船上等他的蓝忘机道:“蓝湛听见了吧?手下败将居然也敢挑衅我,你等着看啊,看哥哥我怎么赢他,赢了咱们可有大彩头。” 蓝忘机知道他水性好,倒也不担心,含笑嗯了一声,起身做起了评判。江澄早等得不耐烦,见魏无羡说完废话了,一扬下巴出溜一下钻进水底,鱼一样瞬间游远了。 “嘿江澄你作弊是吧?” 魏无羡迟了一瞬,骂了一句便紧追上去。也不知道他两个潜了多深,湖面上一丝涟漪也不见,约莫一盏茶功夫,蓝忘机才看见远处湖面上有朵白瓣红边的莲花朝他快速游过来。 莲花也不知道是叼在嘴里还是举在手上,故意摇摇曳曳的假装自己是朵真的莲花,蓝忘机还能猜不到吗?除了自家那祖宗,还有谁这样费心逗自己开心。 装莲花还不尽兴,魏无羡顶着那花绕着船帮游了一圈,才腾一下钻出水来,献宝似的举着那朵花,冲蓝忘机大喊一句:“蓝湛,我回来了!送给你的,好看吗?” 也不知道这祖宗用了多少力气游,头发都游散了,黑藻似的铺在水里,更衬得那张脸精致小巧。蓝忘机蹲下身,一手接过他手里的花,一手已经掏了帕子出来,笑着抹了他脸上水迹:“好看,你更好看。” 猝不及防就是这样一句,魏无羡大概是听惯了,一点都不觉得羞,不光不羞还坦然得很,笑嘻嘻伸手勾了蓝忘机脖子,压低声音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蓝忘机果真就低下身,凑近魏无羡面门,捏了捏他还滴着水的下巴,轻声地问:“玩够了吗?玩够了,就上来。” “嗯……”魏无羡摇摇头,两手都攀上自家道侣脖颈,湿漉漉的就要去亲:“没玩够呢,我还要摘好多好多莲蓬,带回去给你熬汤喝……” 碧波千顷,不及仙君爱意之万一,花红百日,难比老祖心情之分毫。多少次魏无羡都在想,要将蓝忘机骗到云梦,看一看少时的自己。往日也来过,可那是长大后的自己,只有今天不一样,只有今天,他才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魏无羡甚至做过这样一个梦,梦里他在荷塘里畅游,蓝忘机就在湖面上泊船等着,他突然玩心大起,摘了朵花钻出水,揽过蓝忘机亲他,霸气十足的说:“蓝二,以后你就是哥哥的人了……” 好吧虽然现在位置可能有点调换,但是结果是一样的呀。 这种夙愿达成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至于比赛结果如何,谁都没心思去关心,等他们终于亲够了,想起江澄的时候,岸上已经有穿紫衣的弟子远远喊他:“公子,宗主说您赢了比赛,想要什么自己去藏宝阁挑,他游累了,要回去休息……” 回去休息是假,看不过去才是真。江澄一探出头就看见他两个毫不避讳亲亲抱抱,气得连比赛结果也不要了,从另一头出了水,骂骂咧咧回莲花坞去了。 第310章 日常 1 自魏无羡蓝忘机两个进门,云荷露就已经派人去收拾留给他两个的房间。先前住的是临水一间厢房,江澄嫌弃那里太过潮湿,去年修葺莲花坞的时候就着人将他两个的东西搬到一个与自己住的碧波堂毗邻的院子里,又清净又暖和。 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怎么在水里闹了一场,回来的时候都湿透了,一路滴着水,看得江澄又是一阵白眼。魏无羡这祖宗还不自知,一路走一路喊,叫江澄快些备热水,他两个要沐浴。 非要嚷嚷得天下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两个干了什么似的。江澄恨不得上去堵上他的嘴,好歹忍住了,吩咐人去侍候,自己关了门,生闷气去了。 云荷露满打满算也有五个月身孕了,可她先前身体受了重创,这个孩子实在来得不易,江澄每天吊着十二万分精神照顾着,轻一下重一下都不行,着实也费了些功夫。 可她到底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养小姐,每日里躺着也实在是躺不住,被江澄派人送回来,也想做做活计醒醒神,江澄气哼哼进来的时候,她正靠着枕头,凝神绣一方锦帕。选的是灰白色蜀锦的底子,干干净净绣了一朵九瓣红莲,枝干强劲,花朵饱满,生机勃勃,端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很配江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 第478章 “阿澄……”知道丈夫在为什么生气,云荷露轻轻唤了一声,拿过绣绷递给江澄,温声问道,“梅花清雅,牡丹富贵,可我却独爱这朵莲花,你可知是为何?”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江澄在外头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成亲这两年却像是突然转了性子,在云荷露跟前,温柔和顺得不得了,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听见妻子叫,立刻便换了脾气,满脸堆笑坐在床榻边上,接过绣绷,轻轻拿指尖触了触帕子上那朵九瓣莲,温声细语道:“难道是因为…你叫荷儿?” 云荷露笑着摇摇头,将自己快绣好的莲花指给他看:“不是,是因为莲花处世卓然,不落于俗套,不畏人言,此等品质,亦如夫君你呀。” 被夸得猝不及防,江澄有些不好意思,握了云荷露手道:“可是胡说?外头都道云梦江氏的家主不好惹,到你这里竟将我说得这么好,是哄我开心的吧?” 云荷露是个温婉识大体的女子,先前嫁于江澄除了自己喜欢,还钦佩于江澄身上那股“哪管世事纷扰,我自孑然独立”的孤高劲儿。江澄这人,又是块嘴硬心软的臭石头,被这样流水似的女子爱着捧着,再火爆的脾气都发不出来。 如今他与魏无羡蓝忘机虽然抛却前尘,重归于好,可云荷露知道,江澄心里尤是介意那两个亲密无间的关系,有种自家养的猪被人白白牵走的醋意。 “想叫你开心没错……”有心开解他,云荷露微微坐起身,将额头抵在江澄肩窝处,语气笃定无比,“可荷儿也想说,无论外人如何看你,你都是荷儿心中最正直,最好的夫君。这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冷暖自知……”江澄咀嚼了这四个字半晌,有些明白妻子的苦心,她说得没错,爱你的人看来你是最好的丈夫,敬你的人看来,你是严厉的家主,而恨你的人看来,你又是不近人情的冷血之人,说到底,别人的看法其实都基于他们自己的角度,与自己没多大干系,委实不重要。 就像江澄自己,看魏无羡和蓝忘机,觉得他两个腻歪幼稚,可在别人看来,他两个何尝不是强强联手的一对璧人? 既然自己看到的也是一部分的他们,那怎么能拿着这不全面的一部分去轻易评判,气他两个不分场合不知收敛呢? 说实话,若是别人说这些,江澄铁定是听不进去的,可云荷露用了这个推己及人的法子,江澄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暗喜妻子的善解人意,江澄轻轻伸手圈住云荷露肩膀,宠溺笑笑:“叫你休息,怎么还操心这么多事?” 云荷露看出他听进去了,也不纠结,重新拿了绣绷给他看:“你戴着的那个香囊还是前年的,太旧了,我左右无事,做一个新的给你。” 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两个都是内敛的人,不像魏无羡那般,对你的心意从不吝啬隐藏,爱一个人就要大声喊出来,可有谁能说江宗主夫妇不够相爱呢?爱一个人,可以人尽皆知,也可以如春风化雨,浸在每一件平凡不过的小事里。那一方小小锦帕,那一晚平常的莲子,不就是最好的佐证? 好容易等他两个收拾齐整了,江澄夫妻两个已经守着饭桌等了许久。 前年魏无羡与蓝忘机住在莲花坞的时候,江澄曾派人叫裁缝过来替他两个裁过衣衫,蓝忘机的自然是照旧样子,做成姑苏纹样的常服,魏无羡的他却说什么都不愿替他加上卷云纹,而是照着他以前穿的样子,做了暗纹的九瓣莲。 两人都落了水,只能换上江澄备着的衣服,本来江澄只是有些不愿接受现实的小脾气,可等魏无羡真的穿了那件云梦样式的衣服进来,他又觉得有些感慨,像是自家久嫁的姑娘归宁,做父母的欣慰又心酸。 当然魏无羡没他这么多酸溜溜的心思,见一桌子火红菜式,人还没坐稳就兴奋起来,匆匆跟云荷露打了个招呼,拿筷子就吃:“不错啊,江澄,没忘了我的口味,做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吃你的吧……”再怎么闹脾气,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夫妻两个正经和蓝忘机见了礼,江澄又小心翼翼扶云荷露坐下,才有空来抢白他,“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魏无羡已经塞了一大口鲜辣的炝烧湖鱼,滋味浓郁,又鲜又辣,实在没心情跟他斗嘴,竖了大拇指冲云荷露道:“云姑娘,你是怎么能忍受这家伙这么久的?说话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 云荷露能劝江澄,自然自己明白得很,这种事好不好的,自己最清楚。温柔冲丈夫笑笑,云荷露举杯,温声道:“公子,含光君,体态臃肿,招待不周,请别介意。公子若是喜欢吃,就多住些时日,厨娘是阿澄专门请的,他其实时常盼着你能来,连今日赌输了都高兴……” “谁盼他来了?”江澄可不愿承认,自顾自给云荷露夹菜,“他不来我乐得清静。” 魏无羡看得出,江澄嘴上这样说,眼睛里却含着笑,也不戳破,夹了块鱼腹那里鲜嫩的肉给蓝忘机,故意拉长了声音笑:“我偏要来,我偏要住……来,蓝湛,你也尝尝,咱们啊,就赖在这了!” 第311章 日常 2 云荷露虽嫁于江澄不过两年,却实实在在算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师兄弟两个还没完完全全打开心结,特意叫厨娘学了好些魏无羡小时爱吃的菜式,还从江澄那里哄来了荷风酒的秘方,亲自按着方子酿了好些,就等着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第479章 如果说蓝忘机是个没嘴的葫芦,那江澄就是烂了嘴的葫芦,心里一堆一堆的话,没个好嘴往出说。就说这荷风酒的小心思,还有往年教过蓝忘机的那锅莲藕排骨汤,都是江澄自己专门寻了当年还在的老人家学的。学来了又从来不做,若不是那次蓝忘机问云荷露,他还打算瞒着。 荷风酒也是,学会了之后,江澄也只酿过一次,尝了尝滋味便丢过去了,云荷露还是去年的时候,见湖里新摘的荷叶青翠,提了一句,才引得江澄说起这段往事。 当然往事不可追,可留在记忆里的滋味却经历多少都不会变淡。这一次见他们总算不像往日那般见外,桌上又无酒,云荷露便知道时候到了。 招招手唤过一个小丫头,云荷露耳语了几句,一盏茶功夫,那小丫头便领了两个紫衣弟子,抬了一个坛子进来。 坛子不小,外头用陈泥封着,泥上还带着苔藓痕迹,像是久埋在地下的样子。 “枯坐无味……”示意侍候的人打开封泥,云荷露笑着起身道,“不如尝一尝我专门请了名师指点酿的酒,好便好,不好几位公子可别嫌弃。” 酒都是越陈越香,魏无羡又是爱酒的大家,封泥一去,他便能闻出优劣。 “咦?”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还带着几丝夏日里荷塘上刮过的那股清香的风,熟悉得不得了。 魏无羡不由探出身去,凑近了酒坛又闻了闻,这才满是不可置信地问:“云姑娘,这是,荷风酒?” “荷风酒?”江澄也隐约闻到,立刻想起云荷露确实曾问过自己荷风酒的来历,只是没想到她竟能如此上心,还真给酿出来了,也是惊讶不已,望向云荷露,“荷儿,这是?你……” 云荷露笑着点点头,从小丫头手里接过酒壶,给他们一人斟了杯酒,才小心坐下说:“全靠夫君你悉心指教,快尝尝,看看我有没有辱没了你的秘方?” 说句实在话,荷风酒并不是什么名酒佳酿,莫说比不上姑苏的天子笑,连汾阳的竹青酒只怕也甩它十八条街。可就是这样一种名不见经传的酒,却是魏无羡和江澄再也回不去的回忆。 那时候他两个,还有师姐江厌离,三个人年岁都小,只拿这当玩乐,也没想着正经酿酒,就是见外头有酿酒的工坊,从蒸料到拌曲,过家家似的学,哪知道竟还鼓捣出名堂来了,酿出的酒——姑且称之为酒,拿荷叶盛了,入口清甜,回味清香。 三个人为此还好生得意了一番,魏无羡当时就说,以后若是不知道去做什么,就开个酿酒铺子,有这手艺在身,不怕饿死自己。还腆着脸自己起了名字,清雅似荷,绵软如风,就叫荷风酒。 由此可见,滋味其实并不好喝,当年那样笃定自己以后能靠这手艺养活自己,魏无羡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现在若有谁拿着这样的酒来自己跟前这么说,他肯定得打得人家满地找牙。 只浅浅啜了一口,魏无羡便笑出了声,端着杯子问江澄:“江澄,你不会记错了吧,咱们当年酿的,有这么……呃,一言难尽?” 其实两人都明白得很,当年酿酒还是生手,酿出的也是性烈无比的原生酒,说白了就是别人拿来做酒引子的底酒,味道比不上这十分之一,这还是云荷露稍稍改良过的,至少能入口。毫不留情回了个白眼,江澄气道:“不爱喝放下,谁请你来?再说这可是我夫人辛辛苦苦酿的,你有本事自己酿去。” 魏无羡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实在是江澄这人爱无理取闹。回他一个白眼,魏无羡蹙眉冲云荷露诉苦:“你听听你听听云姑娘,怎么好好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人就这么不爱听。” 云荷露也有些好笑,但她顾忌丈夫脸面,避着人,在隐蔽处掐了江澄胳膊一把,不顾江澄疼得龇牙咧嘴,笑着回他:“公子见笑了,阿澄他就这个脾气,您多担待。其实这酒也不能算是我的功劳,若不是阿澄时时想着,我也想不起来酿酒的事。今日正好,借着这杯水酒,你们师兄弟该好好喝一杯才是。” 她这里鼓励,就是放任江澄喝酒的意思,魏无羡却不敢一口答应,回头看了眼蓝忘机,见他微微点头,才举杯大笑:“没错,是该好好喝一场。” 云荷露陪不住,坐了一会便告辞去休息了,江澄送回去,回来时已经换了常服,随意得不得了。魏无羡喝得热了,也三两下脱了外袍,卷着袖子要和江澄划拳。 两个人跟没见过酒似的,逮住这酒,非要喝个够,过了四五巡便都醉意朦胧,舌头大起来,脑袋也抬不动,各自耷拉着,东扯西扯的说话。 “江澄……”魏无羡拿酒杯碰了下江澄的杯子,大着舌头问他,“你说,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酿酒你学了,莲藕排骨汤也学了,还有……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江澄拿自己杯子回碰,两个醉鬼,都控制不住力气,一碰杯,杯子里酒撒了一桌子还浑然不觉,也大着舌头,眯着眼道:“那可多了……” “说……”魏无羡又碰了一下,“说来听听……” 江澄也不依不饶,又碰回来,杯子已经空了,仍然没发现,自顾自说:“我说了,你就信?” 魏无羡手里杯子碰得“空空”响,眯眼看他:“你说的,我……自然,自然信……” “那就好,”江澄仰头拿着自己的空杯子喝了一口,还夸张得咂了咂嘴,一件一件往外数,“那年我气你不听我的话,乱葬岗跟你动手,其实根本没有手下留情……还有,还有后来,蓝忘机找我明里暗里要笛子,我都假装听不明白,始终没给过他……还有,还有那次,我不是自己沉不住气去找温氏报仇,是温氏的人上街抓人,快要看见你了……我还四处抓学你练邪术的人,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回来……” 第480章 他说一句,魏无羡便醉意朦胧笑一声,笑到最后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憋了半天才拿手指着江澄说:“说了多,多少次,我练的不是,不是邪术。” 重点其实根本不是这句,只是魏无羡喝了酒暂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作为唯一的清醒者,蓝忘机咀嚼了这几句话半晌,才自江澄酒气熏蒸了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是那种说不说都不妥,但借酒说出来,至少不会再惹得两人以后因为这事再生嫌隙。 很轻松就能分得清哪句是江澄真正想说的,说实话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蓝忘机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他有什么情绪都不在脸上,也看不出心情。只是领了情,拿魏无羡的杯子替自己斟了,敬了江澄一下:“换丹一事,恩怨两清,谢了。” 作者有话:昨天有点事,没来得及更文。这里应该是很多人的意难平吧,好在阿澄终于说出来了。 要说再见咯 946053 这是《朝暮》写到目前为止的字数。 这本书,陪我从去年到今年,如今我要亲自给它画上句号了。 故事总有结局,就像人总会往前走一样。我很高兴有这么多人喜欢这本书,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夸奖,也谢谢大家的意见和鞭策,但就让它到此为止吧。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是我们都要向前看了,包括我自己,还有我喜欢的孩子。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下一本书,再见…… 妮妮 2021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