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1章 [gl百合] 《第三者作者:薄以疾【cp完结】 文案: 毕业三年,她失忆六次,她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白玉堂。 冥冥之中又有一缕游丝牵扯着两人的命运。 “白玉堂,放过我。”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对。” “原来让我失去记忆的人是你,为什么!?” “我爱你,我的苑子。” 真实与虚幻之间,你是第三种存在。 内容标签:恶魔与羔羊、be、囚禁、回忆与现实相交织 第1章 碎冰蓝 公历20xx年6月21日7:00a.m.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欢迎收看由青岑市电视台综合频道与本市新闻网并机联播的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 木苑子坐在电视机前大嚼特嚼已经烤得跟焦炭没什么区别的黑面包,电视机里播报的早间新闻显然无法博她眼球。 喀喇……喀喇……还剩两片……好硬……下次再也不赖床了……咳……咳咳……呼……呼……“呛死了……呸……这种东西怎么吃啊。” 不用说,苑子转头就吐了嘴里被口水浸湿的“焦炭”,顺手剩下两片也一起进了压满碎冰蓝的特大号垃圾桶。 “下面为您播报本市连环杀人案详情……” 苑子这个名字是高中同学白玉堂取的,当时几人在走廊上哄闹,讨论那些没完没了的烂漫话题。 “据警方称,受害者均为年轻女性……” 那个时候她跟陈此霖争执谁的名字好听,陈此霖说她姐姐陈此霁的名字最好听,但她坚持是她们语文课代表的名字最好听。 “被害人家中无明显打斗痕迹,只有头部……”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涨红了脸,也没分出个高下……结果竟然转战谁的名字最难听这个话题。 “开颅手法极其专业……” 陈此霖抓住机会向她发难,她毫无悬念战败……毕竟她自己也讨厌那时的名字。事后她向语文课代表“起诉”,白玉堂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说要给她取个好听的别名,以后都这么叫她就好了。 “被害人的心脏均被一种名为密西根碎冰蓝玫瑰的喷染白玫瑰所取代……” 自那以后,从高中到大学,到如今工作,她都这么被身边的人称呼。 “据本市法医部检测,被害人是在死亡前被注射了大量海洛因,直接挖出了心脏,大脑供氧不足,休克而死,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法……” 只是毕业数年,她都没明白,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看着垃圾桶出神的苑子猛然回头,自己那颗平平安安跳动了二十五年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又僵硬回眸,齿痕斑驳的烂泥下是蔫了的花骨朵瘫软挤压,愈显含苞待放。 顷刻间头皮发麻,像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正被一只无形的榔头一下一下往地里钉死,伴随着颤抖,抽搐…… 哈……呼…… 浓烈的香气自虚空中袭来,急促的呼吸逐渐凝固…… 她看到一个黑衣人向她走来 —— 携着一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碎冰蓝玫瑰,比过往七天收到的几百朵……都要美……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温热的泪水溢出眼眶…… 朝她走来的人另一只手里恍惚间多了一把榔头…… 愈来……愈近…… “可以判定为钝器所致……” 黑衣人举起凶器向她袭来,眼前顿时煞白一片—— “啊!” 呼……呼……呼……呜…… 她醒了,一身热汗,感觉不到脸上挂满了泪痕。 最关心的还要数自己那颗平平安安跳动了二十五年的心脏,颤颤巍巍的肢体好像不需要大脑的控制,自顾自把右手凑上了左胸口。切切实实感受到它还在后,她松了一口气,但她嗅到从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近来一个星期,她每晚都做梦,梦到晚上八点有人按响门铃,可每次从各种事情中抽身跑去开门都只看到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碎冰蓝玫瑰静静地躺在门口。 它从何处来? 它要做什么? 一阵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 今天周日,她照例开车前往心理诊所见她的心理医生——白玉堂。 木苑子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起来:“玉堂,我觉得我疯了。” 白玉堂皱眉:“你可别告诉我逼着我提前上班,是因为你连着一周噩梦被吓破了胆。” “确是这般……我不知怎么说……”,木苑子额头凝出汗珠。 玉堂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钟笑嘻嘻:“现在是七点整,你今日看早间新闻了吗,一起?” “玉堂!”木苑子猛然拍案,白玉堂怔住。 “玉堂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了……但,你别这么瞪着我,还有……先坐下。” 白玉堂扶了扶眼镜,又清嗓,“你可有想过它从何处来?它要做什么?” 它从何处来? “不敢想。” “梦境的东西往往来源于现实。你莫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在梦里找灵感写你那话本吧。” 木苑子不语,却倏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恬淡而亲昵,却想不起。 细细品嚼,才知是从白玉堂身上而来,“你喷香水了?” 第2章 “是我院子里的玫瑰到了花期。” 木苑子看了一眼手表,比起看早间新闻她觉得自己更想吃早餐,“玉堂 ,陪我去吃早饭吧 。我要喝牛奶,吃橘子。” “牛奶和橘子不可同食。”,白玉堂浅笑,点了点头。 两人相伴下楼,步行至早餐一条街去了两人上学时常去的那家煎包摊。 门口摆着的大煎锅最先入眼,最底下先挂数层食用油,接着就是油热后把提前包好各色馅料儿的面团子整齐排列,有点缀白芝麻的也有点缀黑芝麻的……油滋滋的声音最是滋味儿。边上一张桌子就摆着各种牛奶,还有热气腾腾的大锅豆浆,大碗葱花香菜任君调配。步移里屋,看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不大的店面挤着六张方桌,七点多最是早餐时候 ,若不是刚好有人吃完走出店面,只怕她们还没地方坐呢。 老板娘与她们相识数年,依旧充满活力,“小苑,小堂,来吃早饭啊,要什么煎包啊。” “您随意,您这儿什么馅儿都好吃。” “是啊哈哈哈” “行,你们先坐,给你们尝尝我新研发的。” 两人便各自拿了一袋短期鲜奶坐在角落里聊了起来。 只是不巧,店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现在为您播报本市连环杀人案详情……” 原本喝着短期鲜奶的木苑子猛然一怔,手里的鲜奶差点撒了一地,她回过头看白玉堂,白玉堂却不为所动。 “怎么了?” “没事。” 她好像……忘记跟玉堂讲早间新闻的内容了。 巨大的阴影直直笼上心头,她的心脏再一次清醒地抽痛着…… 外酥里嫩的煎包略带焦香,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们面前,真是包子未到味儿先闻呐。 木苑子咬下第一个,是梅干菜夹虾仁,一如既往地香。 只是到了第二个,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了,而她的食量也只有两个。 一阵玫瑰的芬芳馥郁伴着未褪尽的血腥袭来…… 那味道像极了人类的心脏…… 木苑子没有抬头,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煎包,右手默不作声附上左胸口……她摸到柔嫩光滑的花瓣,也摸到嶙峋的小刺…… 它从何处来,她不知道,但她也许知道,她要随它去往何方。 (未完待续) 第2章 新名字 “老板,一个虾仁生煎。” 这家生煎铺已经开了十几年,虾仁生煎是他们的特色,时不时有人慕名而来,今天的木依淑也不例外。木依淑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便坐下了。 她斜对面的位置视野很好,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店内的人。坐在她斜对面的桌上咬着牛肉粉丝生煎的女孩在她入座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了下去。 真可爱啊,那女孩在心里这样感慨。 二十分钟后,白玉堂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看着爱伦·坡的《黑猫》,等着他们的班主任进来安排开学第一天的事宜。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宽身旗袍踩着方头粗跟鞋的女人便缓步走进了教室,轻轻将手里拿着的讲义夹放在讲台上后她才开口:“人都到齐了吗?” 白玉堂抬头,35?大概这岁数了,嘴唇很漂亮,朱唇轻启,她这样想。 “我们先点名,再安排打扫卫生和搬书的事。” “白玉堂。” “到。” “陈此霁。” “到。” …… “木依淑。” “木依淑?” “没来吗?” 正当教室里的人都左顾右盼寻找着这位同学的身影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瘦小身躯悄咪咪地从门口探身,想装作众人都没看到的样子偷偷溜进去。 班主任朝这边看了一眼,会心一笑,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故意拖长尾音,“木——依——淑。” 木依淑睁圆了眼睛回头对叫她的人尴尬一笑,眉尾轻皱,双眼皮便压低了眼眶,“到。” 木,依,淑。白玉堂把这个名字在心里悄悄念了一遍。是你啊。 点完木依淑的名后面就没几个人了。之后班主任便开始了自我介绍和安排打扫卫生这些事宜。 因为是按上次分班考点的名和排的组,随便考考的陈此霖和不会做一通乱写的木依淑自然而然地就分到了同一组。相互认识后拿好工具,众人便开始干活了。 “你擦外面吧。” “我不要,你擦外面。” “草太多了,我怕。” “我也怕。” 当木依淑和陈此霖僵持在窗边时,另一旁的白玉堂和陈此霁已经把分配到的窗户擦地差不多了,她们相视一笑。 “你不帮帮你妹妹?”白玉堂开口道。 “你不帮帮木同学?我可看你……” “走啊。”白玉堂打断陈此霁,她可不想对方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我们来擦外面吧。”木依淑和陈此霖回头,白玉堂二人的笑颜映入眼眸。 陈此霖看见姐姐走上来帮忙,马上就粘过去,笑得甜蜜, “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木依淑觉得自己一个人站着不表示点什么很尴尬,于是对同样被“扔下”的白玉堂一笑,“谢谢。” “不客气。” 就这样,白玉堂和陈此霁去了窗外,木依淑和陈此霖留在了窗内。擦过窗的都知道窗户这东西要一里一外相互参照才能完全擦干净。毫无疑问,陈此霖跟姐姐一边,剩下另一边留给了木依淑和白玉堂。 第3章 木依淑擦着窗时总会不自觉和白玉堂对视。白玉堂的眉目生的细长,宛如柳叶一般,风一吹,便勾走了离人骚客的心。木依淑不自觉就看入了迷,直到白玉堂在敲了敲窗示意她哪里擦地不够干净她才反应过来。 结束的时候,陈此霖欢欢快快地就拉陈此霁回家吃饭了,木依淑却是没好意思看白玉堂,匆匆道了别也离开了教室。 白玉堂看着她走出的那道门,愣住了,又笑了。确实有两分淑女的模样,怪矜持的。 虽说是报道第一天,可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陈敏茹就布置了作业,并选好了各科课代表,比如说语文课代表——白玉堂。其实选她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她进来的那一刻其他人大多在吵闹,只有她一个人坐着,看着书,很沉静,再加上分班考是第一让陈敏茹觉得放心。 另外,位置也是按照成绩排的,但意外的是木依淑就坐在白玉堂后桌的后桌,而陈此霖也坐在了陈此霁后桌的后桌。 第二天放学前,白玉堂从办公室搬回前天的作业。毫无疑问她的作业得了a+。 而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哈,你还好意思笑我,你不也才a-嘛。”是陈此霁的妹妹——陈此霖,她在对木依淑讲话?等等,前面一句是什么?木依淑在嘲笑陈此霖,真是。 “哼,我下次一定a+!”说着木依淑就拎起书包从后门出了教室。 白玉堂也不紧不慢收拾起自己的书包,边笑边想,这就不太淑女了啊,不过真可爱啊,脸鼓鼓的,要是能哭起来就更好了。 等到第二天收作业的时候,白玉堂刻意把木依淑的作业本放在最上面,边上楼边抚摸着她写在封面上的名字,一小粒一小粒的,像一只只小仓鼠。不过这名字貌似不太适合你啊,草木相生,叫你什么好呢……想着想着,白玉堂就到了办公室,放下作业本的那一刻她刚好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外面的小花苑,白蔷薇开地正盛,十分抢眼,但她似乎能透过砖墙和土壤看到它深埋的根。 是啊,花要栽在苑子里才能长得好。苑子,是该叫苑子。 又是一节下课,白玉堂趴在栏杆上出神,她只觉得太阳好舒服。不知道从哪飘来一个泡泡,还在远处的时候,她开始计算,5米,2米,1米…… “呯”,一只指甲修剪平整的指甲戳破了它。 是她,木依淑。 “干什么呢,课代表,陈老师叫你搬作业呢。” “好。” 当白玉堂搬着作业往回走的时候,听见木依淑正和陈此霁的妹妹在争论什么,走近了才听清她们居然在讨论谁的名字最难听。 她笑了。装作走过去,木依淑拉住了自己,眼巴巴地望着她,而陈此霁的妹妹已经走了。 “玉堂,你说我的名字是不是很难听。”木依淑憋屈着嘴,眼睛也不看着她,只盯着她的鞋眯着眼。 白玉堂用左手架住作业本,抽出右手摸了摸她的头,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回复,“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闻言,木依淑抬头看着,有点吃惊,但脑子马上转过弯,眼前这人可是语文课代表啊,她取名字一定不赖,不如……于是木依淑就不要脸地求了白玉堂,“玉堂,你给我重新取个名字好不好,拜托了。”说着,她还有些不自觉地嘟起了嘴。 白玉堂心里暗笑,又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然后才缓缓开口,“就叫……苑子吧。”随着苑子两个字脱口而出,上课铃响起。 一切,从此刻开始。 第3章 破碎 白玉堂坐在飘窗上,一身白色职业装,西服的裙边刚好包住小腿肚,手里拿着木苑子的病历,翻了一遍又一遍,看得出神,窗外的白玫瑰这个季节开得正盛,掩住部分倾斜而下的阳光,剩下的光刚好笼住她的上半身,如果此刻有位绅士正从窗边经过,必然会为这位天使驻足。 躺在床上的木苑子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白色的空调被刚好盖住了她的下半身。在一片黑白光影的斑驳中她尝试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又逼迫她不得不闭上,在几次挣扎困顿后她成功了。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只有朝她缓缓走来的白玉堂。 她本能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尤其是脚好像无法动弹,但脚上的那种感觉似乎不是酸痛,而是……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打了麻药一样,她忍着酸痛,连忙拉开被子,只看见脚后跟以上的部位缠着厚厚的纱布。 “那是……”她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跟腱,那是你的跟腱。”白玉堂微笑着对她说道。 循着声音,她望向白玉堂,“我的跟腱怎么了?”她不免有了一些想法……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往下想。 “断了,你可以试着下地走走。”白玉堂依旧保持着微笑,说话干脆利落。 木苑子没多想就调动腿部的肌肉往床边转身,可当她的脚接触地面后尝试站起来时,啪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啊!” 呼哈……呼哈…… 站在一旁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白玉堂笑出了声。木苑子艰难地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只看见她笑得十分恶劣。 白玉堂俯下身半蹲着,用手轻佻起她的下巴,玩味地问到,“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木苑子一脸惊恐地凝视着白玉堂,又在白玉堂眼中看到那个惊恐的自己,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只顾着关注自己的脚,而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在白玉堂家中,而此刻眼前这个自己认识了十多年的人竟然在嘲笑自己。那么,很有可能,自己的跟腱就是她挑断的。 第4章 “我的跟腱是你挑断的?!” “是的哦,看样子你还不算太笨啊。”白玉堂依旧保持着该死的微笑和居高临下的姿势,甚至将手指抚摸上她的脸庞。 “为什么?!”她几乎不可置信地嘶吼出这句话。虽然自己早有这个猜想,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依赖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会这么对待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那么依赖你……”她看着白玉堂的微笑,几乎要绝望了,她的人生从未遭遇过这种背叛,从未经历过这种疼痛,从未这么……害怕过,即使是大学时被孤立,即使是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被抢劫,即使是那次差点被强奸,她也不曾觉得这么害怕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背叛,会被最信任的她……背叛…… 看着木苑子像只断了足的牲畜一般在自己面前哀嚎,白玉堂的笑更加恶劣和张扬了,“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我的苑子。” 听到这个回答,木苑子的啜泣声中又夹杂了些许不可自已的笑,那是种自嘲。 爱嘛,一个这样对自己的人,这样背叛了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爱自己呢。她深深地看着白玉堂的眼睛,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白玉堂,就是个恶魔。 哭着哭着,她也开始狂笑起来,那样地无法自已。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信任她吗? 如果说白玉堂是木苑子最信任的朋友,那么陈此霖就是木苑子最玩的来的朋友。她是木苑子的高一的同桌,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 高一升高二文理分科,擅长全部科目的白玉堂选择了理科班,而偏好文学却学不来数理化那一套的木苑子和陈此霖留在了文科班。同样喜欢文学创作,同样喜欢校门口的冰淇淋,以及五分相似的性格使得两人保持了十多年的友谊。 大学毕业后,原本就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木苑子选择了成为职业网络写手,而成功拿到保研名额的陈此霖选择了继续读研究生,但走着不同人生道路的她们依旧时常保持着通讯,尤其是木苑子在卡文的时候特别喜欢“骚扰”陈此霖,让对方帮她想剧情。 距离上次木苑子“骚扰”陈此霖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说来许久不联系,其实陈此霖也很想念她的好朋友,于是吃午饭的时候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总有些惊奇的奇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这是木苑子的电话铃,但响了一分多钟都没有接,陈此霖只能挂断电话。 这种事情发生在木苑子身上是件怪事,因为木苑子是在家里上班,而且她从来手机不离身从不让电量低于60%,可以全天24小时接听电话,对于好朋友陈此霖的电话也一向是秒接。这让陈此霖不得不怀疑木苑子是不是出事了,于是她给对方留了言——木苑,看见消息速回电。 接下来的几天陈此霖都在担心中度过,因为木苑子一直没有回电,再加上她从对方没有接听电话开始就关注起青岑市的新闻,她不免要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可就在她内心最煎熬时,对方发来了消息——我没事,就是爬山摔伤了,手机也摔坏了,现在在医院,刚置办好新手机,你不用担心。 这条消息让她松了一口气,可当她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时又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木苑子是个运动白痴啊,没有一点运动细胞,怎么可能一个人去爬山,而且对方跟自己说话什么时候语气这么和蔼过了。 预料到对方大概率出事了,她决定立刻买票前往青岑市。 陈此霖就读研究生的杉德大学位于杉德市,距离青岑市将近1000公里,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里,陈此霖无可避免地想到对方被开颅后无人认领的冰冷的尸体此刻正可怜地躺在警察局的尸体冷藏柜里,或者更加糟糕,因为她住的太过偏僻,甚至没有人发现她的尸体,而这么热的天气,尸体可能已经腐烂生蛆了。一想到这些,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她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她近一点的青岑大学呢,为什么要丢下她去了杉大。挤满人的车厢里,她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浑身颤抖,努力抑制着将要涌出的泪水和啜泣声。 第4章 开始 木苑子再次醒来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去上班了,环顾四周,她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毕竟她开始去白玉堂的心理诊所,仅仅是两个月前的事。 两个月前——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欢迎收看由青岑市电视台综合频道与本市新闻网并机联播的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 今天木苑子起得很早,没有赖床也没打算睡回笼觉,她很自觉得坐在电视机前吃着早饭,同时顶着山大的压力,因为她已经拖稿三天了,她实在卡文卡的太厉害,找不到一点灵感,但幸运的是她昨天去“骚扰”了陈此霖——她的“情节帮手”——木苑子这么称呼她的这位朋友,并且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一些灵感 所以她打算看完早间新闻就开始写作。 “据警方称,吴某洁是独居女性,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三天……” 啧,死人了,这帮警察效率真是低啊,木苑子这样想,不知不觉她已经吃完了早餐。 收拾好东西后,她就坐在了电脑桌前,开始认认真真码字,看着左下角的字数从三位数变成四位数再到五位数,木苑子觉得自己的原本的压力烟消云散。 第5章 “yeh,over!”随着一声欢呼,她结束了四天的任务,此刻已是半上午。可当她合上电脑准备起身时又重重摔回了原来的位置,眼前一片漆黑,连同大脑也变得混沌,呼吸渐渐停顿,好像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她甚至没有办法思考自己是怎么了,自己要死了吗。 过了很久,她终于缓过神来,眼前的色彩渐渐丰富,对于这一刻的她来说,恢复生命是多么的重要! 她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直到呼吸渐渐平稳才慢慢起身走向卧室。 躺在卧室的床上,她不断回忆刚刚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也试图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太久不运动还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直到中午她都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但最后她也意识到光想什么也解决不了,于是她决定上网先搜搜看这些症状对应的是什么病。可这一搜就不得了了,一个个帖子都在告诉她同一件事情——她得绝症了。 “垃圾!”木苑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关闭了百度。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多放松放松,会好的。 可是当晚木苑子就做了噩梦,她梦见一只自己小说里描写的怪物追赶着她,当她被惊醒时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满头豆大的汗珠,枕头也早就被浸湿了。 梦境就是这样,也许它不够真实,但你绝对足够被动。 木苑子换了个枕头,企图躺下接着睡,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样直到天亮。 反正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吧,该写稿了。于是她又重复昨天。 对于一个居家工作的人来说,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让每天都过得别具一格,而显然,木苑子在这方面并不合格。 看着空白的文档页面,木苑子出神了,她企图接上昨天的故事,却发现自己像断了片儿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如何让情节运行下去,她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脑袋好疼,嗓子眼酸酸痒痒的,手也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她立刻弹出这个页面转换到浏览器搜索青岑市靠谱的心理医生和相关机构,她告诉自己,你必须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一定是有点问题了。 很快页面上弹出了很多帖子,而几乎所有帖子都写着同一个她很熟悉却又觉得有点模糊的名字——白玉堂——青岑市最年轻的心理咨询师——堂·心理诊所的创始人。 但不管怎样,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身体有病,于是果断挂白玉堂的号。 “谢谢你啊,白医生,我觉得我已经痊愈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起身,对她轻轻鞠了个躬,红光满面。 白玉堂保持着那种令人深信不疑的微笑起身,“带着勇气面对过去的是您自己,走出过去的也是您自己,您最应该感谢的是您自己。” …… “那我就不打扰白医生了。” “慢走。” 在那个男人合上门后,白玉堂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呼,废话真多。” 缓了一会儿,白玉堂点开自己的预定名单,看着屏幕上的一串人,果然,她一个都不想见。 叮——这是新预约的声音,当她点开那个小铃铛后她笑了,那是种略带欣慰的笑,“啊,我迷途的小羔羊,终于要进到她的漂亮笼子里了。”,她甚至不自觉地抚摸起空气,好像她的小羔羊就在那里。 咚咚—— 白玉堂停下她尴尬的动作,换回她平常的端庄坐姿和那令人深信不疑的微笑,“进来。” “白医生,有一位姓陈的小姐说认识您,现在要马上见您,还有,下一位病人林小姐也到了。” “请林小姐进来,告诉陈小姐我晚上会联系她。” “好的。”说着,前台aileen就轻轻合上了门。 白玉堂和陈此霁在高中时就是年级里有名的两大“罗刹”,学习上堪称凶猛,常年霸榜年级前二,第三名每次都被甩开至少二十分。她们俩“厮杀”三年,似乎非争个你死我活不可,不过也正是因为势均力敌才能惺惺相惜,她们就这样保持着一种竞争性友谊直到高中毕业。 大学的时候,一开始她们学的都是医学专业,只不过白玉堂主攻外科,陈此霁主攻内科。但两年后白玉堂就发现自己在外科手术上没那么有天赋,她擅长的是创造伤口而不是缝合伤口,于是果断转了专业攻读心理学。相较于医学,心理学上的创造伤口从某种意义上也是缝合伤口。 研究生毕业后,白玉堂本可以继续读博,然后顺理成章地留在大学当教授,但是对于她来说,进入社会是一个必然也不得不的选择。两年前她创办了堂·心理诊所,在她的带领下,堂很快就成了青岑市最有名的心理咨询机构之一,轻轻松松年收入税后破亿,但是没有人知道,诊所大部分的收入都作为资金注入了陈此霁的研究项目。 一到家,白玉堂就给陈此霁打去了电话,她知道陈此霁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一向清冷的很,如果不是要事绝不会找她,更别说直接找到诊所去,但对方那里始终没有接听。 她无奈挂断电话,只能坐在沙发上等,她不免要想实验室是不是出事了。正当她拿起车钥匙准备前往实验室时,手机响了。 “喂,白玉堂。” “是我,怎么了。” “实验室出了点事。” 果然。 白玉堂的心跳不自觉加速了,“具体什么事?”,她说话的语速也不自觉地变快了,但她还是尽力让保持平静。 第6章 “这不是件小事,但,你一定要冷静。” “好。” “胚胎成长地很快,但变成了一个畸形的东西,还有呼吸,但是已经撑破了容器,如果任它继续生长,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怪物,所以我把它处理了,也就是说,这次实验又失败了。但是这次实验室的损毁很严重,几乎所有设备都需要重置……” “知道了,我过几天会往那个账户上打钱。” 嘟——嘟—— 白玉堂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愣了很久。 忽然她一抬头,缓缓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挂在东南边天空的月亮,一阵轻叹,“十年了。” 第5章 林曾 林曾进门的时候很礼貌,甚至有些过于小心,但出于习惯,她依旧保持着庄重的姿态。 白玉堂抬头看她的时候也不免有些被震慑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着过于硬朗的身姿,这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军人或者警察特有的,但很快她就恢复了令人信任的笑容,伸手示意对方可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并用柔和有力的声音向对方发出邀请,“请坐。”白玉堂顺势也移步到林曾对面的沙发上稳稳坐下。 很多同样从事需要与客人进行长时间谈话的职业的人总是喜欢挑看着差不多却实际高度有细微差别的沙发放在会客室,一部分人甚至会刻意为对方选择过于舒适的沙发,以达到在谈判时始终保持居高临下的优势,让对方不得不处于劣势的目的。但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却大不相同,它首先强调的就是与来访者之间建立充分的信任关系,而信任往往建立在平等之上,因此白玉堂选了一组相对舒适且绝对高度平等的沙发。 一般来说,来访者在第一次见到咨询师时都会有所顾忌,他们本能地没有办法很快就信任初次见面的人,甚至有些“怕生”。但林曾坐下后没有丝毫胆怯,她直接与白玉堂对视, “我直接开始吗?” 白玉堂没有说话,她微微颔首,另人信任的笑意深了几分。 一个有趣的来访者,警察?还是退伍军人? “我是一名法医,相信白医生对本市接连出现的两起碎冰蓝杀人案并不陌生,但凶手迟迟没有落网,而我们法医部又找不到有效证据,甚至连杀人动机都无法推测,再加上合理推断,下一个受害者大概率很快就会出现,我对此很焦虑。” 法医嘛,在同行中有着还不错的体格。 “是出于对市民安全的考虑吗?” “有出于对市民安全的考虑。” 白玉堂的谈话风格同其他咨询师不同,她喜欢一针见血,喜欢把那些丑陋残忍的事实以尽可能委婉的方式告诉她的来访者,然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把来访者给某个隐秘的保险箱上的锁撬开,看到她想看到的一切,“抱歉,林小姐,说实话作为一名法医,您需要做的应该只是完成尸检,尽可能地搜集证据,而将凶手抓捕归案这类事不在您的工作范围之内吧。” “是的,是这样说没错,但我……其实不仅仅想当一名法医,一名还不错或者很优秀的法医,填志愿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报警察,虽然最后因为一些原因报了法医,但我内心其实从没有放弃过成为一名警察。” 白玉堂看着眼前的林曾,从林曾刚进来时她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撬的保险箱,对方显然没说出全部实情。 白玉堂颔首,带着恬静的笑意,目光柔和,“这很让人敬佩。” “但我想像林小姐这样坚毅的人,仅仅是因为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困顿中挣扎无果,还不足以让您如此焦虑吧。” 林曾似乎被说中了什么,她不自觉低下头抿了抿唇,她的嘴唇很薄,原本有一些苍白的唇色很快变得嫣红。 她在犹豫要不要说,在思考如何讲述她真正担心的事。白玉堂坐在她对面,依旧用柔和有礼的目光注视着她,好像在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决定,我会等你,你可以信任我。 林曾慢慢抬起头,尝试恢复刚刚的状态,当她再次同白玉堂对视的时候,她感受到对方的鼓励,“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我很担心她。她也是独居,而且很瘦弱,但我因为一些原因无法提醒她……”,我很担心她。 朋友,仅仅是朋友吗,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 白玉堂做心理咨询师仅仅是两年前开始的事,但她从小就善于观察。十三岁的时候,她仅仅通过父亲回家时的神态跟往常不同便推断出他大概率出轨了,她没有告诉母亲,因为通过她对母亲的观察,她发现了另一件难以置信的事,那就是母亲早就知道了,并且母亲也出轨了,而且父亲也知道,所以尽管什么都知道,她当时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她看见的世界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她能看见每个人身上长着奇奇怪怪的触角和尾巴,能闻到一些连蛇也嗅不出的独特的气息。 眼前这个叫林曾的女人,她勇敢,果断,有着远大抱负,但现实却给她痛击,她不得不屈才于现在的位置,她跟那个朋友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的关系比起朋友,可能更像前任。 “是女性朋友吗?” “是的,”林曾很快就做出了回答,但明显就有点过快。 有点儿意思。 “林小姐对此只有焦虑的情绪吗?” “嗯……害怕,也有害怕的成分。” 第7章 “害怕什么……” 林曾的眉头微皱,那个表情就是一张湿水性不好的纸巾在被不小心弄湿后又被揉皱了,“害怕我的朋友会遇害。” 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但是对于白玉堂来说,此刻她想让林曾有种被拉扯的不适,以接着更方便地撬开她的保险柜,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您会觉得您这位朋友同已经出现的两名被害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除了独居之外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我……仅仅是担心。” 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流露出感情,应该跟我猜的差不多了,是前任。 白玉堂没有过多地往下深究,已经差不多撬开了一个角,剩下的在治疗过程中应该也会很快知道,于是在安慰林曾几句后,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打发林曾走了。 送走林曾后,白玉堂完善了对她的描述——一个不太聪明的人中比较聪明的蠢货。 三天后,木苑子驱车前往白玉堂的诊所,一路上她都在想白玉堂是谁,她当然肯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但……越想越头疼,所以干脆就不想了,毕竟半个小时后她就会知道了。 前台aileen很热情地接待了她。 当她推开白玉堂诊室的门时,一个女人有些倾斜地坐在电脑桌前,似乎左手支撑着脑袋在看什么文件,白色西裤包裹的腿露出脚踝,在电脑桌的阴影下轻摆,电脑刚好挡住了她的脸,只留下一个侧面,刚好到肩的四六分短发利落地修饰了她的面庞,银色的眼镜腿正搭在漂亮精致的耳朵上,一颗银色的耳钉与之呼应。 木苑子轻扣已经打开的门,也许是对方看文件过于专注,也可能是自己进门时真的声音太小,对方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种比职业微笑更有魅力的神态,“木苑子小姐?” 木苑子这才看清对方的脸,记忆中确实有个人也长着这张脸,只是轮廓更柔和些,而眼前这个人的脸似乎不是那张脸,她不敢肯定,但确信她们一定见过。 “是的。”木苑子回过神,莞尔,点了点头。 第6章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木苑子坐下后却迟迟没开口,只是若有若无地打量着白玉堂,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一点都想不起眼前这个人。 真可爱啊。 “木小姐有什么烦恼吗?” “啊,哈,不好意思哈,我刚刚……在想从哪儿开始讲起。” “都可以的,如果都是有关一个核心,从哪里开始讲,都会回到它。” 木苑子很惊奇,自己好像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话深深地驯服了,这像极了她写作时会用的手法,也像极了她的剧情安排,不管情节多么波澜起伏,她最终想要的只是一个结尾,一个主旨的升华。 “是。事情大概过去有几天了,我是一个网文作家,我卡文卡了好几天,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拖了好几天的稿,但在我写完稿起身时,身体出现严重不适,又跌回了椅子上,缓过来之后就去休息了,当晚做了噩梦,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但根本没办法写作,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您觉得这是心理问题吗?” 木苑子觉得白玉堂好像有一种魔力,她仅仅是见她第一面,就愿意,甚至是渴望能信任这个人, “是吧,但其实我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身体有问题。” 白玉堂不语,她微微皱眉,紧着唇,以一种略带关切的神态,看着木苑子。 木苑子原本低着头,可见对方不接着说话,她有点好奇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张脸,那个表情所传达出的意思很复杂,但她的心跟着对方的呼吸一颤。 “木小姐,我建议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如果真的是身体问题,您刚刚刚描述的情况还是很严重的。” 即使是许久不同人在现实里打交道,木苑子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被拒绝,那种不适的感觉,就像是被下了逐客令。 真是不乖啊。 白玉堂见木苑子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看,只是变换了表情,又恢复了令人信任的职业微笑,“木小姐?” 木苑子看着她的笑容,不礼貌地眨了眨眼,语气中不自觉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白医生,我不想去。” “木小姐,原则上我没有责任和义务强制您去做检查,这一切的选择都在于您自己,我不会告诉您‘这世界有多么美好,你要好好珍惜生命’,因为您有自己的世界,即使您不珍惜自己,也总有珍惜的人或物吧。” 是啊,人生飘如风前絮,在过往的二十五年里,要说没有珍惜的人或物是假,就算她真的哪天去意已决,也会给最好的朋友留下遗书的。 “我知道了,白医生,我会去的。” 真乖。 白玉堂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白医生,我们还能接着聊吗?”木苑子挤出一个微笑,窗外的阳光因为她侧头的动作刚好罩住她的脸,显得这个笑格外迷人。 原则上,白玉堂这个时候可以“赶”木苑子走了,但她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当然可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木苑子又跟白玉堂扯了一堆没用的事,但木苑子聊地很开心,白玉堂也听得很入迷。 送走木苑子后,白玉堂坐在沙发上,嘴角一直带着一种与身份不太相符的笑。 要是她只为我一个人笑就好了。 第8章 木苑子虽然体型十分瘦小,但胃口从来没有小过,而且特别嗜好甜食。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刚出诊所大门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她站在诊所门口张望着附近的店铺,她最先看到的是显眼的星巴克,但显然那条美人鱼对她没什么诱惑可言,她径直就走进了旁边的甜品店。 回去的路上她一口芋泥,一口奶酪,又一口血糯米,好不惬意,甚至因为吃甜品太过专注,闯了两个红灯,还差点撞了车。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了。如果说小孩子的快乐就是一根棒棒糖,那么木苑子的快乐就是一盒甜品。 啊——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是肆无忌惮地呼吸。 开车的时候她总想起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白玉堂,想起她的脚裸,她的耳朵……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于是她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下一部小说的女主她要以白玉堂为原型。 到家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吃完了甜品,她在她的备忘录里记下这件事,而完全将要去医院检查的事抛之脑外,接着洗了个澡就舒舒服服地睡觉去了。 “曾姐。” “嗯” 这天林曾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进了法医办公室,跟她打招呼的是比她晚两年入职的后辈秋敬意——一个精神气儿十足的小伙子。 林曾皱着眉,一脸忧心忡忡,“小秋啊,碎冰蓝那起案子怎么样了。” 秋敬意就知道,林曾一大早还是问这件事,自从第一具尸体出现,她每天一大早来就是问这个问题,不过他昨天刚好有了新进展,“是,我昨晚在被害人心脏被替代的碎冰蓝中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第一具尸体填充用的碎冰蓝中有一支是蔷薇,到了第二具则有两朵。” 林曾思考了一会儿猛然回头看向秋敬意,“凶手在数数!” “对!” “一共有几朵碎冰蓝?” 秋敬意惊呼,“十朵。她还要再杀八个人!” “妈的,他当这是七龙珠啊,集齐十颗心脏就能召唤神龙了?!” 秋敬意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有点好笑,又觉得脊背发凉,但他这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曾姐,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用碎冰蓝啊。” 林曾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送给你的希望是星辰大海!凶手在告白!” 此言一出,就轮到秋敬意发愣了,告白…… 林曾却越说越激动,“告白总该有个对象,或许这个对象就是这起案件的关键,只要找到那个对象,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凶手了。” “但上哪去找这个对象呢?” “去排查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找到她们都认识的女性朋友。” 秋敬意像是顿悟了一样,脑海中马上就出现了他们之前一直忽略的信息,“青岑大学,死者都毕业于青岑大学,一个是化学系,一个是文学系!之前因为专业不同所以只调查了老师和各自关系不错的同学。” “要调察两个专业都有涉及的人!” 他们相视一笑,好像洞破了天机。 “我马上向叶队报告,你再去看看尸体找找线索,被害者家属已经想拿回尸体了,抓紧时间!” “是!” 第7章 枇杷 虽然回来当天忘记了要去看医生的事,但答应过的事,木苑子向来是说到做到,她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青岑市第一人民医院。 可到了挂号的时候,她站在自助挂号机前愣住了,她这……该挂什么科啊?! 头痛,嗓子痒,呼吸不畅,四肢无力……还是做个全身检查再说吧。 等报告单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拿出手机就是一顿码字,她满脑子都是进门时在看文件的那个白玉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她一定要立刻就把她写下来。可是……如果真的写成小说发到网上那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吗,要是到时候那么多人都想见白医生,她该怎么办,她不能给白医生的生活造成困扰,她更不想白医生太忙,她怕到时候自己挂不上白医生的号,就见不到她了…… 叮—— 报告单出来了。 她被那一声“叮”吓到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白玉堂只是自己的心理医生,她很清楚咨询师和来访者不能成为朋友,除非咨询师把来访者转介给其他咨询师,或者治疗结束后半年后他们才有可能成为朋友,才能私下再见面,喝咖啡,聊天…… 呼——她长舒一口气,不得不告诉自己,打消这个念头吧,你今年二十五了,不是十五,一副天真到愚蠢的模样,做什么呢。 取出报告单后,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毛病都没有?! 木苑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体检了,她跟大多数社畜一样,相信逢检必有病,不检就没病。但这一次她决定听白医生的话,也许是因为她很美,也许是因为她很让人信任,也有可能是她对白医生有种熟悉感,但不管怎样,她都来了。来之前木苑子也想过很多种可能,自己可能真的哪个器官有问题什么的,她也做过充分的思想准备了,但现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她没病——至少身体上是这样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排除了生理就是心理,一想到可以再次见到白医生,见到那位美人,她似乎对自己真正的病情就漠不关心了,可没关系,木苑子心态很好,只要还不知道结果,她就可以一直笑着。 第9章 今天下午下了一场太阳雨,白玉堂下班很早,锁好咨询室的门,跟前台aileen打过招呼她就离开了堂·心理诊所。 今晚的黄昏竟有三分像极了朝霞,暮色降临前,流云渐逝,随风抖动的云朵像极了奶盖,连电线杆子都像是在赶路的小僧,小小的包袱摇啊摇,一个接着一个,向远处的青岑山进发。 青岑山下,人烟稀少,蜿蜒的小路隐没在竹林深处,远处依稀可见一处屋舍,新竹筑成的篱笆环绕四周,金灿灿的果实正挂在庭中那棵枇杷树上,凑近时还能看到上面挂着的水珠。 白玉堂踏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走进了庭院,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颗枇杷树,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摘下一颗果实,将它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儿,接着像对待仇敌般用力碾压它,挤出的汁水滴在了地上,随即又将已经变了形的果实摔在了地上。看着地上那一小片的狼藉,她嫣然一笑,就像是那些丑陋的贱人已经像这颗果实一样被她碾碎了。 听清屋里的动静后,她将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放在门口,只将一只针管藏在身后,以一贯的方式轻扣房门,后退一步。 屋里传来一阵清甜的声音,“是谁?” 白玉堂抿唇一笑,通过事先准备好的变声器向她问候,“你的老同学,尹伊人。” 一听见是老同学,还是大学时关系最好的朋友,屋里的人就很乐呵地开了门,可当她打开房门后,一个一身玄衣,高出她半个头的短发女人出现在她眼前,正当她想问对方是谁时,白玉堂猛然抬手,按住她肩膀的同时迅速将针管扎进她的脖子。 啊——昏迷之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哦不,婊子可没有第二次机会。算了,看在她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白玉堂利索地把她抗进屋里,在椅子上摆好姿势后,又转身去取了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回来将她固定好。 滴答——滴答—— 女人醒来的时候发现白玉堂正在她头上惬意地挤压着枇杷,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黏黏糊糊的又冰又湿,当她抬头往上看的时候,一滴枇杷的汁水刚好滴进了她的眼睛。 随着一声尖叫,她的眼泪涌出,惊恐从她的大脑随着血液流动充斥了她的面颊,她企图看清眼前这个人,但眼睛实在太疼睁不开。 “求……哈……求你……” 白玉堂默然地看着这一切,享受着女人的尖叫,把手里碾得稀碎的果实用力地按在她的脸上,又用更大的力气想将果实碾得更碎,那力道几乎要把女人的脸给扭变形了。 感受着女人颤抖的肢体,白玉堂肆意地发出笑声,隔着手套抚摸着她的脸,随后附在她耳边呢喃,“猜猜看,你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猜对了,我就放过你哦。” 女人企图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以及得罪过的人,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她觉得自己这二十五年来过的也算坦荡正直,从小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高中时也没谈过恋爱,工作后兢兢业业,甚至对待植物都很细心,庭中的枇杷树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她忘了她这辈子确实做过一件错事,那是唯一一件,一开始她也不想的,但她最好的朋友都做了,如果她不做,对方就要跟自己绝交,怎么办,她不想失去她最好的朋友啊,于是她就把那个瘦弱的女孩儿骗到卫生间,于是把墨汁淋在她身上,灌进她嘴里……是啊,她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错事。 “求求你,我真的错了,我也害怕……”,她开始哀嚎,也许明明知道这个人不会放过自己。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放过你吧——” “真,真的吗?”一种愚蠢的希望在她心里升起。 “只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虽然一脸狼藉,什么都看不见,她的语气却异常激烈 。 “我想要个东西。”说着白玉堂就解开了女人上半身的衣服。 当白玉堂的手隔着手套抚摸在她隔着内衣的左胸脯上时,女人还以为她是想用那种方式让她赎罪,“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你要的我可以给,只要,只要你放过我。” “哦,是吗。”,说着白玉堂用提前准备好的手术刀划开了她的内衣,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尖锐的手术刀一点点划开那女人的胸脯,白玉堂的刀法和力度都控制地很好,她要确保女人感受到皮肤被划开的疼痛是极致的,她要一点点看着对方的表情渐渐扭曲,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听听对方的哀嚎……只不过女人很快就没什么力气了。 她想轻唤那个人的名字,可声带周围的肌肉已经僵硬。天边的晚霞已经褪去,只余下一片璀璨的星空,流云微卷,企图翻滚,就像一片华丽的海。 第8章 是夜 白玉堂从不自诩神明,但众生在她眼中确实如同蝼蚁。第一次杀人时,她手一点都没抖,心率也正常,唯一的不满就是那个人一直乱动不肯配合,导致挖出的心脏上残留了一道“疤”,这件事在她心中一直盘旋,于是之后她都先注射海洛因再挖出心脏,如果有兴致也会跟对方先聊聊天再动手。 不过她也乐于反思自身的不足,第一次杀人的那个晚上她就决定要重新训练自己外科手术的刀法和力度,之后的一个月里更是乐此不疲地造访陈此霁的实验室,陈此霁有的时候也被她烦的不行,之后干脆给了她一把实验室的钥匙打发了她。 第10章 陈此霁的实验室设在跟那个女人住处相对的另一片郊区的一栋别墅里。处理好那个女人后白玉堂带着她的心脏就直接去了陈此霁住的别墅。 别墅用的是指纹锁,陈此霁很早就给白玉堂录过,于是她很顺利地就进去了。但当她打开一扇又一扇门,最终来到厨房后的实验室入口前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回家拿钥匙了,但是刚拿来的心脏过会儿就不新鲜了吧。 这会子陈此霁多半是在遛海拉和贝拉,估计要一会儿才能回来。白玉堂肆意地躺在沙发上,就像这是她自己的沙发,不对,这确实是她的沙发。虽然摆在陈此霁家里,但钱是她出的啊,而且不光这沙发,这整栋别墅都是她的。也是因为要隐蔽实验室才搞了这么栋别墅。 不过也因此,白玉堂自己一开始过得还有点寒酸,买不起房,又不能总往别墅跑,怕别人怀疑,只能三天两头睡车里或者睡在咨询室,那个睡袋至今还在她咨询室的柜子里呆着。但福祸相依,因为没钱买房,白玉堂住得离心理诊所最近,作为老板,她每天上班最早,下班最晚,充分调动了员工工作的积极性,也让她在半年内就赚到了买房的钱。 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别墅,白玉堂不免感慨,但她从不后悔没地方睡觉的那半年,因为在她眼中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再漫长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看了一眼手表就把它解下放在了茶几上,拿出那个女人的心脏,又径直去了厨房,从冰箱拿出排骨和其他配菜…… 陈此霁回来的时候已经一头大汗了,白玉堂接过海拉和贝拉的绳又摸了摸它们,“已经做好了,你先去洗个澡吧。” “好。” 对着海拉和贝拉,白玉堂露出最简单的笑容,便带它们去了厨房。拿出它们专用的碗,把刚刚炖好的排骨肉汤盛给它们,一狗一碗,刚刚好。 她转身去切水果的时候,海拉已经喝完了自己的那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又以一种乖巧的坐姿坐在一旁,注视着贝拉。贝拉的体型要比海拉小一些,它的舌头已经将乳黄的汤舔走了大半。接着是排骨和肉。贝拉的吃相比海拉要优雅一些,但尽管如此,嘴边总是掉出已经嚼碎的肉渣,鲜红的肉渣点缀在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上,像极了白色的欧雅纸包裹了一束红色的满天星。 陈此霁是常年减肥的人,晚上从来只吃水果,这一点白玉堂也是有一次来找她聊实验的事才知道的。 切完哈密瓜和圣女果,白玉堂很细致地将它们摆好盘,手法不是很专业,但卖相很好。当她把那盘水果放到茶几上时,陈此霁刚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哇喔,你摆盘的技术进步了。” “实验怎么样了?” “我只能说这次这个比上一个好看一点,但你应该也不会喜欢。比如说……” “算了,别具体跟我描述了。最多两年,把这项技术调试到最佳。”,我不能再等了,她自己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好的。” 陈此霁挑了一块最饱满的哈密瓜,用餐叉送进了嘴里。嗯,下刀很稳,瓜很脆。 嚼着瓜,她想起了白玉堂的来意,问道,“那东西呢。” 白玉堂不回答,转头看向海拉和贝拉,一只哈士奇和一只萨摩耶正趴在厨房门口的地上,一见白玉堂望过来,就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你这么喂,迟早把它们养肥了。” “那我倒是很放心,在你手里,它们可不会丧失攻击力。” 白玉堂回头对陈此霁一笑,陈此霁微微动了动嘴角很快扭开了头,接着吃瓜。 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五月的天有些热,可还是那种温热,人行走时,空气拂过皮肤的感觉令人痴醉。回家的路上,白玉堂想起那天同木苑子的“重逢”。白玉堂知道七年来自己的样貌变化很大,但应该还没有到木苑子认不出的地步,上次在咨询室见面,她本以为木苑子会很快就认出自己,结果木苑子真的像对待心理医生般跟自己一点点描述生活中的细节和心理,这让白玉堂觉得很奇怪。 每一次“重逢”,木苑子都忘记了她,而且似乎只忘记了她,木苑子永远记得陈此霖,永远记得自己小说的编辑……可唯独只忘了她。 白玉堂从来不去参加什么高中同学聚会,但她是想见木苑子的,于是她每天都密切关注她的生活,每隔半年就制造一次“重逢”,但木苑子就是不记得她。 她快到家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微凉的雨点儿打在苑子里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和白蔷薇上,玫瑰和蔷薇轻晃着瘦弱的四肢,几欲起舞,好似在等待一场宿命般的邂逅。淅淅沥沥的雨点渐渐大了,连成了晶莹剔透的丝线,如果此刻有针,稍作停留穿针引线又何妨。 “谁听见雨声落下, 谁就回想起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做玫瑰的花……” 尽管你们现在并不鲜红 但你们比任何存在都要奇妙。 白玉堂撑着伞下了车。 站在卧室的窗前,隔着那层玻璃,她痴迷地注视着它们。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被遗弃在郊外……” 第9章 墨水的味道 “同学,我是刚转系过来的,请问一下这栋楼的卫生间在哪。” “就在这走廊的尽头。” 第11章 “抱歉,我对这儿不熟悉,可以带我去吗。” 木苑子从来没见过这人,这姑娘穿一身素色连衣裙,脸蛋圆圆的,挂着略显尴尬的笑,她本能地想要帮她,但突然又想起来自己要马上去帮教授干活,“那个,我……” 那姑娘摆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瘪着嘴,以一种很微妙的速度眨了眨眼。 “那……好吧。” 当她领着那姑娘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有个很大的力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上了。她抬头,封闭的卫生间里,几个女孩儿的身影背对着光,她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但她对其中一个很熟悉,那是她的室友。 当她不可置信的时候,她的室友开口了,微笑着,以一种甜蜜口吻,“你好啊,木苑子。”, “你们想干什么。”,她惊恐地看着室友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墨水,递给那个一身素色的女孩。 那个女孩手颤抖着,接过那瓶墨水,用一种比木苑子更惊恐的眼神注视着她。女孩当然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想让她干什么,但是她不敢,她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错事,所有长辈都说自家孩子要是有她一半听话懂事就好了,那些赞美的话语充斥在她耳畔,她缓缓靠近木苑子,蹲下了身。 正当她要把墨水倒下去的时候,她最好的朋友又开口了,“等等,你先扇这个神经病两巴掌。” 她又附在她耳边补了一句,咬字格外清晰,“用力点。” 木苑子以为同学之间的排挤只是那些“不小心”的推搡,只是背后说些难听的话,但她从未料到她们真的敢动手,她的眼眶撑到了极限,她用一种痛苦不堪又带着求饶的面孔看着那个女孩儿,她微微摇头,就像在说——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那女孩儿紧眯着眼,微微摇头——我不想这样的——对不起。 巴掌下来的时候,她眼前一片煞白。 “啊——” 木苑子赶忙用手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很热,黏糊糊的——是汗。她松了一口气。 望着一片漆黑,她渐渐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欢迎收看由青岑市电视台综合频道与本市新闻网并机联播的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 木苑子又坐在电视机前,今天是莲子汤和水煮玉米。 “本市西郊一私人住宅又出现一具新的尸体……” 莲子汤很甜,她总是先喝几口汤。 “手法与前两起案件及其相似,目前警方已确认是同一凶手所为……” 连环杀人案吗,这应该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要不开篇新文,写连环杀手……但是谁做主角好呢…… “还望各位市民,尤其是独居女性多加小心……” 白医生!对,就是她,清冷美人杀手,这个想法绝对好,既不会有人打扰白医生,我卡文的问题也解决了,简直是一举两得。这么想着,她笑出了声,嘴里的玉米喷在了地上。 其实应该是一举三得,毕竟这样子,她就可以每周都见到白医生了。 玉米刚啃到一半,踩着半只拖鞋,她就往书房的方向跑去了 ,她要去预约这周的心理咨询。 木苑子向来说干就干,作为当代社畜,她的行动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当天上午决定开新文,当天上午她就开着车往第三起杀人案的现场去取材了。 青岑山下,人烟稀少,蜿蜒的小路隐没在竹林深处,她把车停在一片草地上,下了车沿着小路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后,远处依稀可见一处屋舍,新竹筑成的篱笆环绕四周,有些不均匀分布的果实正挂在庭中那棵枇杷树上。而这一切,又被一条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围困。 她悄悄地靠近院子,在四周走了一圈,确定里面没人后掀开警戒线就进入了院子。 还在远处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颗果实分布不均的枇杷树,凑近的时候脚边传来一阵腐败的甜烂气息,她低头俯身…… 这是,枇杷——烂了。 但烂的好彻底,好稀碎。 她立刻拿出手机给这颗稀碎的枇杷拍了照。她好像有灵感了。 当她打算打开屋舍房门的时候,却发现房子已经锁死了。她不死心地又用力摇了摇门。 “啧,垃圾!” 于是她开始绕着屋舍走,试图找到其他入口。但绕了整整两圈后她确定了一件事,警察把所有入口都堵死了。 最后她又绕到屋后的一扇窗前——整座房子唯一没有拉窗帘的一扇窗。隔着玻璃,她将整个屋舍内部环视一周,在她能看见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不对劲,但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客厅的一张照片上,那照片上的女孩她……见过…… 很多年前,在那栋楼,有一个穿素色连衣裙的女孩儿……说她需要帮助……她以为在校园里不会有事的……她领着那个到了卫生间门口……当她要回头告诉她“到了”的时候,女孩儿从背后重重推了她一把…… 等木苑子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酸涩,嘴里尽是墨水的臭味,她的胃酸抑制不住地翻滚,她感觉自己好像把墨水吞下去了。 她颤抖着用手机拍下那张照片,尽管不太清晰。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一阵失神,好几次就要摔在地上了,她感觉自己想吐,就像当时的墨水还在肚子里一样……她一直微微摇着头,就像当时对着那个女孩儿一样—— 第12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脑子里一直都是那个女孩惊恐地摇着头的模样,她听见了尹伊人的笑声,她当时的那个室友,那个在卫生间把墨水递给那个女孩儿的人…… 求求你——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第10章 解剖检查 面对着第三具尸体,秋敬意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了,喷染白蔷薇,从一数到十,还有七个被害者没有出现。 秋敬意没有回头,自己喃喃道,“曾姐啊……” “怎么了?” “嚯——”林曾已经到了。 虽说尸检这种事交给新人做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对这起案子,林曾不得不上心,从第一具尸体出现开始,她就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独居女性——毕业于青岑大学。 “怎么样了?” “基本上可以确定我们之前关于‘数数’的猜想是正确的。” “还有七个。” “是。” “是青大毕业的吗。” “对,都是青大20xx届校友,而且基本上可以锁定在文学系和化学系了。” “继续检查尸体,我去征求被害者家属同意,进行全面解剖。”说着,林曾就从停尸房快步走了出去。 对于林曾来说,她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未婚,未育,有车,有房,完全没有任何事值得她担心,唯独那个人——那个她曾托付过真心的女孩儿除外。 刚出法医部,她就在门口碰到了叶子顿——负责这三起碎冰蓝案的队长,“叶队。” “嗯,有什么进展吗?” “可以确定为连环杀人案,最新的发现就是被害人心脏缺失部位用来填充的碎冰蓝,一共是十朵。根据尸体死亡顺序,喷染白玫瑰用喷染白蔷薇替代的数目在依次增加,接下来很可能还会出现七名被害者。” “有什么能缩小凶手或者被害者搜索范围的线索吗。” “青岑大学。目前出现的被害者可以确定为青岑大学20xx届校友。” 才毕业三年嘛。 “叶队,我想征求被害者家属同意,进行解剖检验,之前那两具也是。” 看着林曾坚毅的眼神,叶子顿对这位后辈肃然起敬,“去做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他是站在你这边的。林曾这样对自己说。 离开警局的时候,叶子顿站在那里目送她,硬朗冷峻的身体渐渐缩小,融化在那日的晨光中,直至那意气风发的身躯隐没在警局左边的转角,叶子顿依旧站在那里。 后生可畏啊。 根据林曾拿到的资料,只有第三个被害者的家属是在本地常年居住,于是她决定先“拜访”他们。 第三个被害者的父母是有名的慈善家,住在东郊的一栋别墅,可虽说是别墅,从外面看却素雅地很,风格甚至跟被害者自己住的房子很像,想来被害者是没少受父母影响。 开门的时候,林曾看见了被害人父母脸上凄楚的神情,但她还是决定单刀直入,“段先生,段太太,你们好,我叫林曾,这是我的证件,我是代表本市法医部来征求你们同意的,我们想进一步解剖段雅枝小姐的尸体。”,说着林曾就拿出自己的警察证。 段母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凄楚的神情又添几分悲恸,不自觉把身体斜靠在段父身上,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能晕过去,“这……” 段父握住段母的一只手,微微晃了一下,示意她说没事,又仔细看了一遍林曾的证件。 “林小姐请先进来吧。” “好。” 虽说整体风格偏素雅,但林曾进门的时候还是被这栋别墅的装潢震惊了,乳白色的墙面像是用象牙磨粉混合粉刷而成,每一面墙上都有精细的雕竹,天花板上的栅灯一直延伸到两架旋转楼梯的顶端,大厅的正中间挂着一副中国画,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三个人中,中间的小女儿刻画得尤为细腻,十三四岁的样子,精巧的下巴和饱满的额头泛着红光,一身素色连衣裙站姿自然又不失端庄,尽显知书达理,是所有人家都想要的女儿的模样。 林曾坐下后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幅画上。 被害人的父母很快察觉到了林曾的目光,段母不去看林曾,眼神空洞,段父则缓缓开口道,“那时雅枝十五岁。” 十五岁,是啊,她今年才二十五,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凶手对一个如此知书达理的年轻女孩儿痛下杀手呢。 “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只有雅枝这一个女儿。”段父又补充道,“为人父母,若在孩子死后都无法保她全尸,我们往后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段先生,段太太,我十分能理解你们的丧女之痛,但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很可能还会再出现至少七个受害者,我想为人父母,为慈善家,你们应该都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发生在别的家庭。希望你们能够谅解我们的做法,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并且我向你们保证,之后会做尸体修复再把她送回来。” …… 面对林曾的执着和坚毅,段父和段母似乎动摇了。 段雅枝生在这世上,虽然是年仅二十五岁就去世了,但她的父母从小就给她最好的教育,竭尽所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她有一对爱自己,通情达理的父母,有所有同龄人都艳羡的目光,该享受的她已经都享受过了,就算是在这个年龄逝世,她也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才对。 第13章 经过林曾半个多小时的思想工作,段父和段母最终于松口了。 离开段家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清晰地雨点儿打在林曾的车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林曾本想坐在车里联系剩下两名被害者的家属。雨点儿渐渐变大,一顿一顿地砸在窗玻璃上,搅乱了林曾的思绪。 回到警局后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她本以为自己要同这两名被害人的家属周旋很久,结果林曾一提出自己的请求,他们却很痛快地答应了。 明明之前还在要求拿回遗体,如今却没怎么考虑就把遗体给了他们,这种顺利让林曾感到不安,但她没有时间想“这世上会有人不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子”这种事,她必须尽快抓住凶手。 晚上的时候,她跟秋敬意一起在尸体解剖室加班。前两具尸体被发现地比较晚,已经有一定程度的腐化,他们一点点划开尸体的皮肤,却发现胸腹腔各脏器完好无损。 林曾开口,“之前有在颅内发现异常吗?” “少了点骨头碎,很可能是开颅时掉在地上了。” “现场有发现那些碎片吗?” “没有。” “不是没有,是凶手带走了。” 第11章 羔羊的啜泣 木苑子住的地方在城南的最边缘,属于阴坡,采光一直不好。 说起来当时能买到这房子,还是一个意外。三年前她刚毕业,身上只有十万块钱,是大学时省吃俭用的生活费和稿费,但她想找一个“五脏俱全”的房子,又不肯跟人合租,所以房产中介就给她介绍了这栋“鬼宅”。 说是“鬼宅”,其实对木苑子来说不过是“热闹”些罢了,她倒希望这能给她的写作带来些灵感。可自她搬进这房子,别说灵异事件了,连点小意外都没发生过,她对此表示十分失望。 但她还是觉得,一室一厅的屋子,她一个人,一辈子,也足够了。 电视机里还在重复播放几天前的杀人案,但今天,她已经不在意了,她把新书构思地差不多了,她要去见白玉堂了,为了她的新文,也为了见到白医生。 开车到诊所的时候,已经八点了。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前台aileen脸上挂着甜美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木苑子尽可能报以同样的微笑,但她笑得反而有些奇怪,“是的,我预约了白医生,八点半。” “确认过了,请在这边签个字。” “好的。” 走过一个拐角,打开最里面的那扇门,她就可以见到白医生了,她过得还好吗,听说那件事了吗。这里的装修还是那样简洁雅致啊。 咚咚—— “请进。” 白玉堂看见木苑子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于是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八点十分。 “木小姐来早了呀。”白玉堂笑着跟她说话。 “是的,我不喜欢别人等我。”木苑子又尽可能地报以微笑。但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 “请坐吧。”白玉堂伸手示意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谢谢。” 木苑子落座后,白玉堂很快也走了过来。今天她依旧穿一身白,但剪裁跟上次见木苑子那套不同,内搭也换了v领,更显脖颈修长。 “白医生……” “我在。” “我上周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我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很好。” “但是我想起了一些事,那个时候我觉得想呕吐,我觉得再也受不了了。” “发生什么了?” “白医生知道最新的一则杀人案吗?”木苑子窃窃抬头,却不敢对她的视线。 “知道。” “我……去了现场……我发现那名死者是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白玉堂坐在她的位置上,静静地聆听羔羊的啜泣。 “大学的时候,她在卫生间里,把墨水灌进我嘴里,倒在我头上……离开死者住处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觉得那时的墨水还在我胃里翻滚,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那个女孩儿又出现在我面前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你会觉得她是罪有应得的吗?” “我不知道,太突然了。虽然已经有些年了,但我偶尔还是会梦见那些欺负我的人,我睡不好,我觉得难受……我不知道怎么办。”木苑子又把头低下去了。 白玉堂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她想把手放在这只羔羊的头上。如果她会的话,她想为她按手祷告。 她遏制了自己的想法,“没关系,我等会给你开点安眠药吧。” 木苑子垂着头轻晃了一下,“好。” “你身上还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有吗。好像有的。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每隔半年就渐渐会有这种感觉,但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我到底忘了什么,是一个人,一个地方,还是什么,可陈此霖说她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木小姐,木小姐……” 等木苑子回过神的时候白玉堂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纸巾,关切地看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又湿又酸,脸上一阵湿热……她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 白玉堂把纸巾递给她,可眼泪越擦越多,她口齿不清地说着表达歉意的话,“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不想哭的……” 第14章 “木小姐,如果你不哭出来,你的情况会更严重的。”白玉堂使那令人信任的微笑浮现在脸上,随后又添了几分善解人意。 从业虽然只有几年,但这种情况她见过不少次,也听说过不少次。有一次听同事说,他的一位来访者直接把他新开的一包纸都用完了。 她就这么陪着木苑子,直到她能停下来。 会好的,会好的,虽然跟白玉堂认识不久,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木苑子总有这种感觉。是啊,会好的。 木苑子终于歇气的时候,她的看诊时间也快结束了。因为她是提前来的,所以她也决定提前结束。 “白医生,谢谢你。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下周再来。”尽可能地 她让自己微笑,她想忘记刚刚做的事,更想让白医生忘记。 “没关系,其实也不用下周,你可以过几天就过来。” “可是你的号……” “没关系,我帮你预约就可以了,四天后好不好,那个时候我不太忙,你也可以早点来。”如果你再哭的话也可以多缓一缓,只哭给我一个人看的时候,真漂亮啊。 她感觉到惊讶,但欣喜胜于一切。 “好,谢谢白医生。” “再见。” “再见。” 木苑子离开后,白玉堂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巾盒,又看了一眼垃圾桶。 还挺替我省纸,应该还有半包吧。 回去的路上,木苑子想了很多,但她还是想不起每半年就消失的记忆,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吗,为什么会消失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学的时候吧,连那些人都记得那么清楚,还有什么是能忘记的呢。 苑子——我的苑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也想不起来了,是那个人的声音吗,那个人是谁啊,很重要吗,我跟她是什么关系…… 直到到家后她才想起来,今天出发前好像告诉过自己要做一件事的,她想征求白医生同意,以她为原型写一部小说。虽然她很温柔,但还是担心发现后会很生气。 今天的衣服也很漂亮,杀人的时候会脏吧。 苑子——我的苑子—— 第12章 牛奶 你相信无差别杀人吗,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没有仇怨,随机选择作案目标、在作案现场见谁杀谁,我相信。因为,我就是无差别杀人犯。 这是木苑子给新作的简介,她试图给清冷美女杀手一个合理的动机,但她觉得任何理由都不合适,无差别杀人,才是最合适的。无差别地杀了那个庭院中有棵枇杷树的女孩儿,无差别地杀了之前那两个女孩…… 之前那两个女孩儿……对啊,她还没去之前的作案现场取过材呢,但是现在应该都被警察和家属“整理”得差不多了,要是能弄到她们的信息就好了。 …… 沉思许久,确实有一个人可以帮她,但她真的不想见那个人。最后木苑子放弃了,她决定根据新闻自己构思那些细节—— 我今天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一个独居的女孩儿,二十出头,纤细沉静,我很喜欢她,我决定今天傍晚的时候就去见她。 我悄悄地靠近那个院子,院子里有棵枇杷树,果实很美,比那个女孩儿要丰满地多,我乐于品尝。只可惜我不能摘下手套,所以我决定等会让那个女孩儿替我品尝它的滋味。 敲门的时候,我听见她的声音,同我想象中一般地美妙,她看见我时会是什么表情呢。这个时候吹过来一阵风,将我原本打理好的短发扰得有些凌乱,可我不打算再动它,我想她会喜欢我这个样子的。终于,她开了门,看见我时她瞳孔放大,嘴唇微张,似是欲说还休,毕竟早上她刚见过我。在超市的时候,货架上的番茄酱太高了,她够不到,我伸出我的手去帮她,当我的手绕过她的手时,她的手本能地要往后缩,也恰在这时,我们的手轻轻擦过。我记得那触感,很棒。现在她瘫倒在我怀里,我又摸了摸她的后颈,阳光下比一般人白皙的后颈,因为常年居家才会有的肤色,真是太美妙了。我第二次看清她的正脸,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打算划开她的喉咙,那太老套,我也不想破坏她的样子,我喜欢她跳动的心脏在我掌心里最后的颤动,喜欢她被开颅后的脑子里装满我的思想,喜欢她在地狱里成为我…… 但很可惜,人死后僵硬地很快,冰冷地很快。我做了简单的处理后就离开了,我不会让警察找到我,我想继续寻找不同的姑娘们,她们很漂亮,尤其是手背上和后颈上的皮肤。 你可能会问我,既然那么喜欢皮肤,为什么不扒下来带回去处理一下,这样子就可以永远拥有它们了呀。 不不不,真心喜欢是不会夺取的,纵然我爱那光洁的触感,纵然我爱那细腻的光泽,纵然我爱那旁人无法嗅到的香甜气息,但剥离了那一具具身体的皮肤不再是我想要的皮肤。 说到这,你应该会觉得我是个老手了吧,那我可要告诉你,我仅仅是第三次这么做而已哦。 嘘,我当然知道,你在好奇我是谁。没关系,我找到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就告诉你。 不知不觉间,木苑子就写好了这个开头,她也不知道这能跟真正的凶手有几分相像,但她希望通过第一人称的互动给这部小说的读者带来一种冷笑话式的舒畅。 第15章 之前的那两起案子她不知道详情,没办法详写,但接下来的案子她一定会盯紧。不过在下一起案件出现之前,她还是得回去更原来卡文的作品。 木苑子把这个开头和简介发给了编辑,对方没有马上回复,于是她起身去了厨房,准备给自己热一杯牛奶。窗外的牵牛花爬上了那一层玻璃,微波炉里的热牛奶咕嘟咕嘟冒着泡,隔着那层“壁障”,整个厨房都充满幸福的馨香,此时骄阳正盛,花骨朵难掩颓败之势,但没关系,明早,她们还会见面。 直到下午,编辑也没有给木苑子回消息,但她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乘着天还没黑,她决定去超市买些牛奶。 像往常一样,她锁好门,驱车离开家,穿过工业区,她到了二环跟一环交界的一家大型超市,她喝的牛奶只有这家超市才有。 绕过蔬菜区和零食区,木苑子到了饮品区,但她没有想到,她要的牛奶已经被搬了货架——从她刚好能够到的地方,到了她蹦起来都够不到的地方。 啊,垃圾,什么破布局,不考虑我们这种长的矮的人需求吗! 她的内心开始咆哮,蹦了一次又一次,“一生要强”的木苑子还踮着脚,她几乎要骂出来了。 这时候,一只手臂从她右侧伸出,一片白色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感觉有个人的皮肤轻轻摩过她的手背,等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把牛奶塞进了她本能想要往后退的手里。 “一瓶够了吗?” 是白医生,她依旧带着那种微笑。 “白,白医生。” “够了吗?” 她愣住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时没怎么整理过自己,眼下一件松松垮垮的连衣裙正套在身上,自己脚上还踩了一双拖鞋。这跟她去见白医生时不说精心打扮好歹也是整整齐齐的样子实在相差太远,她很害怕会给对方留下自己很邋遢的印象。 “是在想咨询师和来访者私下不能成为朋友的事吗,没关系的,我们只是偶然遇见,就算是陌生人,看见你刚刚的样子,也会忍不住帮助你的。” 白玉堂的话点醒了她,当自己还在担心形象时,白医生已经在为她的病情考虑了,“没,没有,谢谢白医生。” “要再拿一瓶吗?” 其实本来一瓶够她喝上几天了,但一方面是自己不想拒绝白医生,另一方面是自己下次应该还是拿不到牛奶,于是木苑子点头了。 白玉堂笑着给她又拿了一瓶,边拿又边问她,“这个牛奶好喝吗?” 木苑子已经很久没跟人靠得这么近说话了,或者说从大学毕业这几年来,除了白医生,她在现实中都很少跟人说话超过三句,她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好喝的,我一直喝的都是这个牌子。”白医生要尝尝吗?她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但其实她希望白玉堂能尝一尝,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希望如此。 木苑子接过牛奶后见白玉堂一直没有说话,于是窃窃地抬头去看她,正好对上白玉堂的视线,今天的白医生似乎笑得更好看了,更……明媚了。 “是吗,那我也买一瓶尝尝吧。” 就像迷途的羔羊又找到了神,木苑子听到这句话后,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种感动,是一种久别重逢,更是一种得偿所愿。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吃着甜品,一边想着白医生在超市说过的话,是的,她又去了甜品店。但此刻,她觉得白医生的话比甜品更加美味,如果话语能够食用,木苑子一定会甘之如饴地品尝她的话语。 第13章 沈安心 “喂。” “伊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段雅枝死了!” “谁?” “段雅枝!那个慈善家的女儿,大学时跟我同一个系的那个!” 在一间更衣室里,尹伊人左手还拿着等会上台要穿的衣服,右手拿着手机接听沈安心的电话。 听到沈安心这番描述,她才渐渐回忆起大学时代的那些人,其中跟沈安心同专业的有一个小姑娘,她生地纤细孱弱,却眼睛清亮,总着一身素色衣裳,只是在她眼中实在有些太乏味。 “哦,我想起来了,是她啊。等等,你说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入室杀人,这几天新闻上都在播。” 尹伊人把手机放在化妆台上,开始换衣服, “我记得那女的挺‘乖巧’啊,怎么就死了呢。” “不知道,警方还在调查。但我怀疑跟当年的事有关。” 尹伊人在原来的衣服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当年?当年什么事啊?” 咚咚咚—— “伊人,快到你了,准备一下。” “好。” 眼看着经纪人在催她,刚打好火的打火机一抖,差点烫了另一只手,她陡然想起品牌方的衣服上不能留下味道,只好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收回去。 “我要上台了,等会儿下场再跟你讲。” “喂,喂——” 尹伊人的妈妈是演员,爸爸是军官,因此天生就是一副好皮囊,骨相和气势尤其不凡。妈妈本考虑让她接班做演员,但她不肯吃苦,又上不好学,只觉得模特这种走两步路就来钱的工作更轻松,于是进入了这个行业。 但开始培训后她就后悔了,每天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至少练习八个小时台步的量几度把她劝退,可是一想到自己跟妈妈发过誓,不再靠家里,她还是撑过来了。 第16章 今天,作为foe的开场秀模特,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也是她在海外的第一场大秀。刚刚沈安心的话一点儿都没有扰乱她的台步,身着浅粉色开叉长裙,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荷叶上一样轻盈,转身回眸,几十台相机记录下这“一风荷举”的瞬间,她清媚而不艳俗,恰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只一眼,便令人心醉神驰。直至最后闭幕,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定睛在她身上,就连feo的掌门人站在她身旁,也黯然失色。她的美,是超越世俗的美。 沈安心在甜品店后面不停地踱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甜品,因此她也是刚刚才从店员口中得知本市这三个星期以来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 店员告诉她,第三名死者是著名慈善家的独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回家后她立刻点开今早的新闻回放,“被害人段某枝”六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她发抖了,但她甚至自己都感觉不到,只是一个应该出现的想法闪过脑海。 接着她又去找这三个星期以来的早间新闻,当她看到另外两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终于瘫倒在地毯上了。她猜对了,是冲着当时的那些人来的。 于是她马上打电话给尹伊人,因为自始至终只有她知道怎么办,当初真正的行动也是从她开始的。 电话接通后尹伊人似乎不可置信,用一种装作不懂的语气同她说话,她觉得尹伊人其实知道,她跑到国外去走秀也是为了躲风头,她害怕来报仇的人把她也杀了,但沈安心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她不敢。她从来都不敢。最后,她只能乖乖地等尹伊人把电话打回来。 “喂,是怎么回事。” “小孙和吴尚洁也死了,小孙是第一个,接着是吴尚洁,然后是段雅枝……” “他们是谁?” 尹伊人,你疯了吗,你是脑子真的走秀走坏了,还是故意的,当初明明是你先开始的,现在却在这儿给我装傻,搞不好下一个就是我们了,你这个婊子,到底想怎么样啊。当年沈安心对尹伊人的抱怨就没有少过,内心对她的“尊称”也丰富地有一定层次,只是这些话她谁都没说过,她不敢,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出口,她就是下一个。她亲眼见过那些手段,所以更加明白施暴者其实比受害者更加害怕被霸凌。 沈安心的手开始剧烈抖动,眼皮一直眨个不停,气也几乎要喘不上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才缓过神来。过去的她在世上只关心一件事,但现在又多了一件,再过六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可能,你对木苑子这个名字更熟悉一点。” 那边的尹伊人刚换下衣服,半裸着身子坐在更衣间,玩味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哦,那个神经病。” “你不会想说是她杀的吧。” “应该不是,我上次在店里看见她了,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杀不了人,应该是有人在帮她。”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竟然帮那么个神经病。”说着,她走到放着衣服的椅子旁,抽出烟盒跟打火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很危险。” “危险,哪有什么危险的。我四个保镖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她能把我怎么样啊。”一口青烟从她口中升起,与那张皎洁的脸相映,似是夏日清晨的水雾。 “你还是暂时别回来了。”沈安心当然知道她说出这话很违心,但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说,虽然一直觉得尹伊人是个白痴,但她总不得不屈从尹伊人,毕竟她开甜品店的钱是尹伊人借给她的。 “怕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着吧,我今晚就回来,哦不对,对你来说,是明早。” 说着尹伊人自顾自挂断了电话。沈安心在心里默默嘲讽,觉得好笑,没准那个凶手就等着她找上门呢。 恰在这个时候,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动了一下,她握着手机的手随之震颤,她又是欣喜,又是害怕。 抚摸着那个地方,一种温热从掌心蔓延到心底,小家伙出生后会用不安地用小手抓住她的一根指头吗,会喜欢吃甜品吗。 第14章 最黑暗的时光 要去见白医生的那个早上,木苑子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开始是她站在落地镜前扭来扭去,不停换着那几套夏装,直至时间被压缩地只有45分钟。木苑子希望自己至少是整整齐齐地,她不想再“那个样子”出现在白医生面前,白医生对她来说好像不只是咨询师了,她想要更多,想靠得更近,想挨在一起。可这样子对吗。 一个人不能跟另一个人发生羁绊的原因有很多种,样貌,家境,性格,品质,人际关系,这些都是影响因素,而她跟白医生之间最大的鸿沟就是这层关系,可一旦失去这层关系,她就无法再靠近她。 木苑子也深知,自己不应该这么依赖别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白医生。 当她走到门口时,手机响了,没有备注,是一个她熟悉的号码。当她在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地点下去了。 “喂,木苑子。” 木苑子一惊,似是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该点下去,可已经接通了,直接挂断也很没有礼貌,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喂,您好,我是。” “我是林曾。” “嗯。” “看新闻了吗。” 第17章 “嗯。” “注意安全。” “嗯。” 随后木苑子就挂断了电话。她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再次接起这个人的电话是在这样一个温热的清晨,周围的热度就像这个人——她不知道如何再次面对的人,的掌心的温度。 毕业那年夏天,林曾总喜欢在树荫下抚摸她的脸,亲亲她可爱的额头,然后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拥抱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她不解地抬头看向她,一副天真到极致的模样,又回抱住她,像是对林曾的话表示赞同。 后来每一次见面她们都先拥抱,告别时也要拥抱。她们都以为这个拥抱会在她们生命中蔓延一辈子,直至刻入骨髓,可两个月后,她们就大吵了一架,自此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看着手机上这条已经接通过十一秒的来电,木苑子陷入了沉思,她怕那个人再抱着她。 等她到诊所的时候,已经快迟到了,她几乎用飞奔的速度赶到了白玉堂的咨询室,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 “木小姐来了。”白玉堂看见她便展颜相对。 这个时候,一滴汗从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她想起自己刚刚的冒失举动,原本布满红晕的脸颊更加滚烫。 “……” “是在担心刚刚来的时候声音太大了吗,没关系,这个点其他咨询师还没来上班,能听见的只有我和aileen。先坐吧。” 白玉堂越是“善解人意”,她就越发觉得尴尬,恨不得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这几天过得好吗?”白玉堂今天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布料却是西装的布料,加上跟西装差不多的领口剪裁,那种专业气质依旧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的,还可以,没去看早间新闻。” “早间新闻?” “对,我感觉我的不安跟这个新闻有关。”其实一开始木苑子是很期待再出现死者的,毕竟她要开新书,但是自从看了早间新闻,她每晚都睡不安稳,于是只能先放一放。 白玉堂闻言,悄然颔首,“木小姐,你知道吗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木苑子一愣,她觉得很有道理,因为她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曾经有个人似乎也这么跟她说过。 她微微点头,白玉堂抿唇。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也还没看早间新闻呢,我们一起看回放吧。” 木苑子一顿,这儿……有电视吗? 这样想着,白玉堂已经起了身,从自己电脑桌下摸出一个遥控器,按了最上面的一个按钮,接着沙发对面的一面墙从中间开始打开,像一双木质的翅膀,直至一台超薄液晶电视出现在她们面前。 木苑子真的觉得这太出乎意料了,虽然白医生看起来就很有钱,但这是她远远没想到的——在办公室里装电视,还是装这种“隐形”的,更何况那只是一只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剩下的按钮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欢迎收看由青岑市电视台综合频道与本市新闻网并机联播的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 木苑子还在发愣的时候,新闻已经开始了。白玉堂正踩着粗高从那边走过来,腰封的设计更使她的步伐充满魅力。 “……十分不幸的书我市连环杀人案又出现了新的被害人,据本市法医部称,被害人刘某月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遇害三天……” 刘……绮月,是当时跟尹……伊人一起的,也是另一个室友…… 木苑子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在跳,她也曾一度十分仇恨这些人,想把她们全部都杀了,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方面是自己做不到,但更重要的是那些人渣根本就不值得。 “……据警方称,目前他们已经掌握了初步线索,有望在一个月内找到凶手……” 一个月吗,那可有点慢了,我可是打算在六月份就结束剩下三个人呢,毕竟最好玩的还等着我和我们家宝贝呢。 白玉堂看着木苑子不知什么时候煞白的脸,觉得又是美丽,又是惹人怜爱。 “木小姐,木小姐。” “啊,我在。” “怎么出神了。”白玉堂露出那令人信任的微笑。 “我……” “你认识新闻上说的那个刘某月吗?”是啊,你认识的 ,跟之前那三个人一样,就是个社会垃圾。 木苑子在犹豫,她不知道要不要把那些事都告诉白医生,她的人生中有的是黑暗,可唯独那段时光给她留下了过于时刻的印象,她已经逃了三年了,可始终被圈在里面。 “……” “木小姐,我们有权对过去不好的事保持沉默,但是沉默解决不了问题,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也许一开始你还张不开嘴,但没关系,我会帮助你的,好吗。” “好。” 在白玉堂的引导下,木苑子把白玉堂知道的不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 对白玉堂,木苑子始终有那种熟悉感,就像认识多年的故友,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心声,不用害怕被遗忘,被抛弃。 木苑子不知道说出最黑暗的过往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但她选择说出所有事情,她相信“一个巴掌拍不响”(当时所有人都这么对她说),因此也说出了自己觉得会被这么对待的理由,但实际上,这个理由在白玉堂眼中很荒诞。木苑子觉得是因为自己有精神上的疾病,那些症状让她的室友和曾经的朋友无法忍受,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因此她又在不自觉中贬低自己。 第18章 白玉堂坐在她的对面,面对着她低垂的头颅,默默地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默默地递给她。 第15章 粉嫩的笑脸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曾还在法医部,之前的三具尸体已经送还给家属了,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出现新的受害者。 就在这个时候,叶子顿打来了电话。 “小曾,现在马上到上华街122号来,出现新的受害者了。” 这么快…… 但叶子顿并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马上过来!” “是。” 等她带着工具箱赶到现场的时候,周围群众正围在警戒线旁,她一遍又一遍重复“让一让,我是法医”,人们才让出一条路。 竟然发生在市区,警力明显不够了。 林曾翻过警戒线,径直走进屋里。被害人正躺在沙发上,肤色不均,尸斑遍布全身。等她走近一看,这人是“死不瞑目”,她带上手套轻轻合上那人的眼,又拨了拨插在左胸膛上的那束碎冰蓝,“一,二,三,四,刚刚好,第四个了。” “有什么发现吗?”叶子顿从卧室走到她的身后。 “死了至少两天了,还在‘数数’,这次的蔷薇很饱满,花朵很大,很扎眼。嫌疑人在三个星期内杀害了四个人,这种速度,简直是在<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 >复仇,让人查查售卖这两种碎冰蓝的全部花店。” “你觉得是仇杀?” “是,之前我和敬意觉得凶手是在表白,因为用的是碎冰蓝,现在看来……我更偏向于仇杀,碎冰蓝和开颅也许只是一种迷惑,这人应该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已经不仅仅是外科医生或者医学生这么简单了。” 叶子顿不禁叹息,虽然林曾在第一具尸体出现时就提出调查外科医生和医学生,但只查跟被害人有关的外科医生或医学生又是一无所获。若是把网拉大,光是青岑市公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就将近一千人,要事无巨细地盘问他们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带来的社会舆论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所以最后这个线索被舍弃了。 “先把尸体带回去吧,在这里说这些话也不合适,小心隔墙有耳。” “好。” 接到尸体后,秋敬意本提出征求被害人家属意见再次进行解剖检查,但直接被林曾拒绝了,林曾相信除了碎冰蓝没有什么会发生变化,眼下要紧的是从中找出新的线索。 倏忽,秋敬意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们之前还有另外一条线索, “叶队之前去查被害人大学时的人际关系,有查到什么吗。” 林曾扶额,这是她经常做的动作,自从第一具尸体出现后,这个动作的出现频率就尤其地高, “没有,但我不相信。” “怎么说。” 秋敬意一直很羡慕林曾,不单单是因为林曾是她的前辈,有更丰富的工作经验,更是因为林曾的智慧,她总能想到那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总能把不可能的线索变成可能,可他几乎永远都是这句“怎么说”,就像现在一样。 “一个人被杀一定有他应该被杀的理由,没有人应该无缘无故地死去,而被害人的档案上都是‘干干净净’甚至‘光彩夺目’,这不对劲,就像那些‘恶’的痕迹被抹去了一样。一定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秋敬意感到一阵错愕,“曾姐……” “一定有人在试图隐瞒些什么,被害人不会说话,家属也不可能透露,我们应该让叶队把那一届化学系和文学系的学生都查一查,没错,我现在就去找叶队。” 等林曾已经走出尸体解剖室,秋敬意才把她刚刚说的话捋清。面对着第四具尸体,他感觉有一种东西在他身体里膨胀,他说不清楚。 第二天清晨,林曾终于跟秋敬意加完班,打印出尸检报告。眼看着没有任何进展,她心急如焚,可除了对职业的愧疚,更多的是对那个人的担心。她也知道,不是个合格的法医。 “曾姐,我先回去了。” “嗯,好好休息吧,下午还得回来的,叶队要开会。” “是。” 秋敬意走后,她就一直绕着尸体打转,这是她七年以来的习惯,不安的时候,她都会去尸体解破室或者停尸房,只有死者让她感到安心。 当年本以为一切就会这么进行下去,直到死亡,可三年前木苑子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一切。这个女孩儿脸上从来只有微笑。 她们在一间便利店遇见,当时她拿了两瓶水去前台结账,那个女孩儿用扫描枪扫条形码,粉嫩的手指在键盘上很随机似地敲了几下,又抬起头问她,“请问您需要袋子吗?” 由于当时店里人不是很多,女孩儿把水装进袋子,双手递给了她。接袋子的时候,她们的手指轻轻擦过,她感觉有一根无形的丝线从女孩儿的指尖缠上了她的指尖。 她笑着问女孩儿,“你在这儿打工吗,看着像个大学生。” 女孩儿弯弯嘴角,微眯着眼向下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嗯,快毕业了。” 那时那张粉嫩的笑脸她至今依旧记得。她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 遇见木苑子前,她脑海中总是那些尸块,可此刻,木苑子当时粉嫩的笑脸又取代了一切。 木苑子似乎每隔半年都会换一次电话号码,这是她在分手后才知道的,她们只在一起三个月。 但借着职务之便,她每隔半年就会去查找木苑子的手机号,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想打电话给对方,没想打扰对方的生活,所以拿着这串号码也没有关系。但是在那个清晨,她把电话打出去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一开始就是要给木苑子打电话的,她放不下。 第19章 她木讷地开口,说出她的名字。又说出自己的名字。 在大脑想好要说什么之前,她的嘴就张开了,她告诉她要注意安全,或许这就是她唯一想说的,也是她唯一能说的吧。 林曾啊,你都三十岁的人了,什么都不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是啊,除了她。木苑子挂断电话后,她便开始自嘲。 绕着尸体一圈又一圈,好像在进行一场庄严肃穆的宗教仪式,她舍不得停下来,更停不下来——每每只有这个时候,木苑子那粉嫩的笑脸才会浮现眼前。 第16章 第三者 “下次见面可能要过一段时间了。” “白医生接下来会很忙吗。” 白玉堂露出那种有点为难的表情,“是的,一个星期后,好吗?” “好。” 她想牵住白医生的手告诉她,没事的,多久我都愿意等。那是一种本能,就像她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了。 “白医生再见。” “再见。” 出了心理诊所,她看看了那条美人鱼,又看了看那家甜品店,好像没有区别了。一路上,下起了小雨,雨刮器扫清那一片又一片水雾中的朦胧,过红绿灯的时候,她感觉到口齿间的寡淡中生出一种酸涩的滋味。 刷完牙后,她一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眼睛很大,但是不亮,肩膀很窄,胸部也很平。这个时候,右边另一个在刷牙的人左手放在了她腰上,她打了个颤,但不想躲,想要更多。 那只手以非常缓慢地速度向上移动,像蛇一样,吐着信子。而另一只手还刷着牙。 木苑子身体微微前倾,手紧紧抓着洗漱台的边缘,闭着眼缓慢而隐秘地舒了一口气。耳边传来牙刷跟牙齿摩擦的声音,那样清晰。 那只在她身体上手移动非常轻盈,她可以感受到自己腰部细软的体毛被轻轻抚过,如同蜻蜓点水般的吻,点到为止,更恰到好处。 手抚到内衣扣子的时候停住了,右边的人漱了口又用旁边的纸巾抹掉嘴边的牙膏沫。她依旧闭着眼,保持着那个姿势,那只手从她衣服里渐渐滑出,出来的时候指尖又勾了一下她的腰。 手从腰部移动到跨的地方,然后是手,她人也被翻了面,不自觉地向后仰,却始终闭着眼。 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擦过她的肌肤,那双手到了胳膊的地方,那张脸也一点点靠近木苑子的脸,木苑子微微睁开眼,纤长的眉目映入眼帘。她对这双眉目实在太熟悉了。 当她忘情地同那双眉目对视时,一双纤长有力的手一下就把把她抱上了洗漱台。 轻微的摇晃后又是四目相对,但这次是俯视。 她感觉到那双纤细的手正扶着她的腰部和臀部。 白玉堂—— 像已经做了千万次,面前那人的唇用她熟悉的方式向她的唇凑近,唇齿相依间她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儿帮她擦过玻璃,那时她们四目相对,她差点儿被她勾走了心。 白玉堂—— “等等,这……” 木苑子此刻正坐在洗手台上,忘乎所以地微张着嘴,眼神迷离,一脸春色,好像在做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我这是……臆想……” 还带动作的。 简直疯了。 但那种感觉好真实,就像真的接吻了,跟白医生…… 简直疯了。 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好像没有过,跟林曾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有梦到过接吻,但从没有这么充满暗示意味。到底是长大了呀,不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开始渴望别的东西了吗,但那个人是白医生啊,她对我那么好,我既然“意淫”她。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喜欢就拿下啊。林曾不也是这么拿下的嘛。 你给我闭嘴,你良心不会痛吗,当初那么对林曾我就觉得不好,骗人家跟你谈恋爱,结果没几个月又抛弃人家。 你敢说你那时候不喜欢她吗,你不就是喜欢端着吗,没关系啊,我帮你。 闭嘴,你这个垃圾。 哈哈哈,没有我这个垃圾,你还不知道现在混成什么样呢。 你。 去吧,去跟她偶遇吧,用同样的手段把她骗到手,舒服了之后再抛弃她,这不就是我们吗。 这是你,不是我! 哦,是吗,你可是想把她写进你的小说里,让她成为你一个人的白医生哦。 我那是保护她! 但愿如此吧~不过白玉堂那个女人要是发现你是装的,她会怎么想呢,嘻嘻嘻。 “滚!” 随着这一声“滚!”脱口而出,卡在喉咙里的牙膏沫也被吐了出来。 “啊啊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矮又瘦,没有一点女性魅力,内心的自卑被无限放大,她甩掉套在身上的衣服,更确切地来说是垃圾,开始嚎啕大哭。 直到最后,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床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痕跟没卸干净的妆。 梦里有个人像白玉堂一样把她围困在洗手台上,用腰顶开那双腿,凑在耳边对她低语,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不是第一次,那种感觉很熟悉,她似乎做了太多这种梦,似乎在现实中被这样对待了太多次,她只记得自己眼里总噙着泪,迷离地对着那双细长的眉目,想要说出“不是这样的”,想挣扎,可最后总在唇瓣摩擦前说出“对”。 第20章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对。” “我的苑子。” 紧接着总是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嘴唇上,鼻梁上,脸颊上,她总是很被动,总是要说“求你”。 然后那个人轻笑着,脸上挂着迷人的笑,要了她。 “啊。哈。哈。”惊醒的时候总这样喘息着,淌着泪。 她怕极了,她似乎总这样做梦,就像现在一样,下身湿了一大片。 可恐惧背后,有一种她更加害怕的东西在滋长,像蛇,像无花果树。 当她第二天早上从床上摸到卫生间洗手台前时,简直被自己的脸震惊了。五颜六色,很脏,似乎有很多褶皱,她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三十岁,像极了十九世纪的妓女接完那种客后的模样。 “这是谁啊,我不认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惘然道。 洗完脸后,那些褶皱少了色彩的渲染,似乎不再那么明显,但她感到害怕,她今年才二十五,却像极了五十五的老妓女。 从上大学开始,她的状态就没正常过,她总梦到那些事,她总是跟另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吵架,她好像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了,还是说这两者都是假的,那么除此之外,是否有什么“第三者”是真的。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就来救救我吧,告诉,我该怎么办,神明大人。 第17章 前女友 林曾推着一辆购物车,在一排排货架之间穿梭,她想找的东西似乎不见了。 这个时候她看到在货架尽头,一个白色的身影推着一辆购物车一闪而过,好熟悉。 她不自觉推着车跟了过去,跟在那个人身后转了一圈,直到那个人回过头,她看见那张无暇的脸才认出眼前的人。 “林小姐。”对方很礼貌地颔首,又很自然地伸手把右边的鬓发抚到耳后。 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白医生。”觉得十分尴尬。 “林小姐实在找什么东西吗,你似乎转了一圈了。” 白玉堂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在找点什么。 “啊,对,我在找牛奶。” 白玉堂微笑不语。 林曾觉得更尴尬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胃不好,冷柜里的不能喝。” “在超市最西边的货架上,最上面的两排。” “谢谢。” 来访者跟咨询师不能私下有过多交流,林曾是知道的,但她已经决定不再去堂·心理诊所了。 所以就这层关系来说,她跟白玉堂其实可以多聊一聊,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做,她们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她付钱,白玉堂倾听。 耳边传来跟白玉堂擦肩而过后的声音,她觉得很陌生。她不自觉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就像不确定那是不是白玉堂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那个白色的身影很熟悉,她内心隐隐有个想法,但她的心又是模糊的,就想白玉堂总穿的白色,明明一眼望去很清晰,却又有无数种可能。她不自觉地被吸引。 白玉堂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林曾,只是陈此霁说想喝牛奶,让她过去的时候带一点,于是她就顺便去了一趟超市。 一个不太聪明的人中比较聪明的蠢货。 上一次咨询后,林曾就没有来过了,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跟她见面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也还算个有意思的人。 049436。 嘀—— 咔哒—— 进门的时候白玉堂就看见那陈此霁了,她今天没去附近的公园溜海拉跟贝拉,而是在自家院子里。 她径直走进了屋子里,她可没什么兴趣跟陈此霁一起摔在草坪上,那两条狗的体力可是堪比两百斤的彪形大汉。 坐在沙发上她先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柔软,清甜,蛋白质。 什么时候能再跟你一起喝牛奶呢。 砰—— 陈此霁牵着海拉和贝拉,直接“闯”了进来。 简直是强盗。 “玉堂,我先上楼洗个澡,你在楼下给它们冲一下好吗。” “知道了。” 摸着这两条狗的毛,她的心情倒是好多了,就像那只羔羊正在她手中似的。 “汪。” “汪!” 两条狗似乎在争宠,因为白玉堂先给海拉洗的澡,而只是摸了摸贝拉的头。 随着贝拉先开始挑衅,海拉也不甘示弱。 “汪!” “汪!” 白玉堂原本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就被毁了,她可没那么多耐心花在畜牲身上。 她用一种从不对人使用的阴冷目光直视贝拉,贝拉似乎也觉得心里发毛,立刻就停止了嚎叫。 “呜——” 眼见得了势,海拉却更张狂了,眼见着就要露出獠牙。白玉堂立刻掐住它的脖子,把那种阴冷的目光对准了它。 “呜——” 两条狗中,贝拉体型要小一些,白玉堂自然要先“杀”它警狗,但海拉明显不是条好狗,没有眼力见儿。 要不是需要她们处理脏器,白玉堂也许早就把它们处理掉了。 给它们洗干净吹干毛发,白玉堂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闭眼叹息。 这个时候一只毛绒绒的东西悄悄地蹭到她脚边,她听到了,但没动。她感觉到那只毛绒绒的家伙正要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背上,她弯唇,顺势就把脚抬了起来。 第21章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这,第一件事是给狗洗澡,现在总算有点回报了。不用睁眼,她就知道脚下的是贝拉。 还是你比较有眼力见儿。 “看样子贝拉很喜欢你啊,要不带走。” “得了吧,我可不会养狗,到时候饿瘦个几十斤又送回来 海拉得咬我了。” “看样子刚刚它们不太乖啊。” “……” 见白玉堂不语,陈此霁便收起微笑去,走到她旁边坐下。而海拉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很识时务地钻到她脚边,给她当起了脚垫。 “很舒服,不是吗。”陈此霁侧过头挑眉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侧头去看陈此霁的时候,她看见两只狗一样的耳朵耷拉在对方脑袋上,但她又敢肯定,那不是狗耳朵。 “是吧。” 陈此霁把头侧回去又仰躺在沙发上,一阵不语。 “你可别舒服地睡过去了。” “睡过去又怎样,你叫我呗。” “我可没闲工夫陪你耗。” “是吗,接下来的几个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个星期解决掉,那个模特慢慢玩儿。” “我可提醒你,要下手就快一点,以她们消息的灵通程度,这个时候应该能感觉到危险了,到时候人要是躲到国外去就麻烦了。” “哼,一个蠢货,怎么可能不自投罗网呢。” 白玉堂的话不无道理,上大学的时候,她们隔壁就是警察学院,在大学城吃饭的时候总能听见隔壁桌在聊一些新的刑事案件,总有一些丈夫杀害妻子或情人后主动报警,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嫌疑,可事实是他们总被列为头号嫌疑人,最后锒铛入狱。 陈此霁若有所思,喃喃道出几个字,“沈某进杀妻案。” “正是如此。” 她们相视,不语不笑,只是弯唇,亦如从前。 白玉堂起身给陈此霁倒了一杯牛奶,但直接放在了茶几上。 “不递给我吗?”陈此霁玩味地笑着,用一种她特有的眼神斜看着她。 “你叫我来,应该不止是想喝牛奶这么简单吧。”白玉堂坐在了沙发上,坐姿像极了她与来访者对话时的样子 陈此霁正身,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不错。” “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 “想不想听听你家宝贝的‘风流韵事’。” “直接说。” “她在大学期间,有过一个女朋友,在便利店认识的,那时她在那里兼职,那个女人是她的客人,而且你也认识。” “谁!” “林、曾。” 第18章 母乳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欢迎收看由青岑市电视台综合频道与本市新闻网并机联播的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 尹伊人穿着浴袍,斜靠在沙发上,修长皎白的双腿交错,手里拿着一杯养生茶,标准的英国贵族姿势,至少手里是这样的,同时耳机里放着发小的新歌。 “近日,我市又现三起碎冰蓝杀人案……” 是一首英文歌,如泣如诉地表达了一个变态杀人犯对他心爱的女孩儿的告白。 “据警方称,可以断定与之前四起碎冰蓝案是同一凶手所为……” 可是女孩儿似乎不接受他的告白,杀人犯对女孩儿说他做了那么多事都是为了她…… “手法比之前更加残忍,被害人生前曾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杀人犯把伤害过女孩儿的人都做成了艺术品,邀请女孩儿来他家观看他拍下的照片…… “但不同于之前四起案件的是,这一次凶手取走了被害人的部分脑组织……” 女孩儿看到照片后发疯了,杀人犯没有办法接受,于是在杀死女孩儿后抱着她的尸体一起沉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石膏里,跟他心爱的女孩儿一起成为了自己最后的作品…… “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三名被害人中有一名是男性,并且被切除了生殖器……”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to one's heart》。 一曲听罢,尹伊人摘下耳机,她喜欢这首歌,喜欢歌声中那种极致的感情,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错过了早间新闻里最精彩的一部分。 正打算关掉电视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 “看早间新闻了吗?” “算看了吧。”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死了,佩佩、小季跟勇哥都死了。” “同一个人杀的吗?” “应该是。” “有点儿意思。” 你疯了吗,尹伊人,再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沈安心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敢这么说。 “你不怕吗?” “一个杀人犯有什么好怕的,我可等着保镖当场抓获呢。”说着,她对着电视里在放的新闻露出不屑的表情。 是啊,尹伊人有什么好怕的,她身边有保镖二十四小时待命,可自己呢,自己有什么。她觉得怕死,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当下,有了将来,有了孩子,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来之不易,可现在她很可能马上就会失去这一切。 如果凶手选择先对尹伊人下手,那她还有可能是安全的,但凶手一旦决定从她开始,那她必定难逃一死。 环顾这栋只有四十平的一居室,她只觉得心如死灰。 第22章 尹伊人见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复,又开始说话,“你要是怕的话就搬过来住吧,我这还有很多客房。” 看哪,长相出众,家境优渥,事业有成的女孩子们总是这么“慷慨”,她们跟本就不懂她这种底层人的痛苦。 沈安心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当一个贵族家的小姐知道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的时候,她天真地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他们不吃面包呢”。 是啊,为什么呢。 “不了,店里最近生意好,我走不开,谢谢你。” 沈安心当然知道,尹伊人不会让她还那笔钱,可是再低贱的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近日,我市又现三起碎冰蓝杀人案……” 怎么会,又有人死了。 “被害人系吴某佩、季某及张某勇……” 等等,是,是他们! “……” “怎……怎么会这样……”木苑子手上的杯子滑落,杯中的牛奶撒了一地。 “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三名被害人中有一名是男性,并且被切除了生殖器……” 张杰勇,是他。 好像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她的胃和肠子里涌动,她瘫坐在地上,内部有一个东西在不断胀大,她只感觉疼痛,那是大二那年就存在的,直至刚刚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才开始萌芽。 皮肤的边界正在消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破了,那股液体很快就会从她破开的肚皮流出,暗红色,比处子血更加鲜艳,更加粘稠。直至她变得干涸,布满褶皱。 “据悉,目前出现的七名被害人都毕业与青岑大学……” 身下传来冰凉,湿漉的感觉,她不自觉地把手移到那个地方,五指浸润在液体中,指甲盖暴露在空气里,慢慢地,她把那只手抬起来拿到面前,眼见着乳白色的液体从指尖低落,回到另一片干净的地板上。 恍惚间,指尖变成了乳尖。她情不自禁地把指头放进了嘴里。 柔软,清甜。但不是她想要的。 从出生开始,她就没有喝过母乳,她甚至没有见过母亲的乳头,更不用说把玩,用力吸吮。隔三差五喝到的奶粉同齑粉加水搅拌出来的东西无异,只是更细碎一些。 青春期的时候她时常觉得饥饿,但她知道,她渴望的不是食物,而是母乳。年过二十,她开始疯狂地喝牛奶,她当然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东西,但她找到了一种她认为最像母乳的牛奶。 高中课本里有一句文言文,“悟已往之不谏”,过去的错误已不可挽回,但这不是她的错。 坐在那个地方,她脑子里只有那两只乳头,她觉得饥渴,这种感觉,甚至比青春期时更加强烈,盖过了肠胃里的不适。 仰头看着天花板,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想要的,对不对。 闭嘴,你这个白痴。 还记得吗,那个女人把你抱在怀里,喂你吃奶粉,给你唱摇篮曲。 谁,你说谁。 木苑子吃疼地捂着耳朵,她不想听见那些声音,她不想跟那个声音说话。 我们最喜欢的那个人啊,你怎么能忘记她呢。 谁,到底……是谁……谁,谁来帮帮我……头好痛……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最绝望的时候,她不会知道,她的希望在放在书房的手机里,有一个正在赶往她家的人给她打了不下十个电话。 “苑子,木苑子。”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场根本不存在的对话。 “谁……”她想爬起来去开门,但她做不到了,她觉得好累,头好疼,好想睡过去。 老旧的门铃被按了不下十次已经要罢工了。 “你在家吗,我进来了。” 第19章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两个星期内,三具尸体,七名受害人,她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她跟秋敬意还有其他同事没日没夜地加班,企图从尸体上发现新的线索,但只推断出凶手可能对他们的仇恨比对前四名被害人更甚。 “曾姐,你说为什么会出现男性被害人,而且被切除了生殖器,怕不是跟那种事有关。” “被害人的生平资料查过了吗?”林曾手里正拿着一把新的手术刀。 “被害人张杰勇,本科就读于青岑大学化学系,在校期间无不良表现,顺利毕业后回到自家化工厂从底层做起,工作认真,很快升任主管……” “污点。”取出玫瑰后,林曾数了一下,七支蔷薇。 “没有。” “不可能,你晚点让叶队去化工厂查查,尤其要问问女员工,被切除生殖器大概率是因为这东西在不该放的地方放过。” “是。” 秋敬意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也不敢走,总希望自己还能帮上点什么忙。 林曾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者说也不想秋敬意站在那里浪费时间,“傻愣着干什么,去找叶队。” “这,这就去。”说着,秋敬意马上就跑出了尸体解剖室。 对于秋敬意这个徒弟,林曾觉得说他也是,不说也不是。明明是青大法医系第一毕业,当初废了老大劲儿才挖过来的,可真的遇上事儿,怎么就这么木讷呢。 这人的脑组织被挖了很多啊,差不多是另外两个人的两倍了,要是凶手再狠一点就该挖光了。 第23章 林曾放下手术刀,开始不自觉地围着尸体转圈。 你到底做了什么呢让凶手对你如此痛下杀手,是侵犯了凶手,还是凶手重视的人呢…… 一圈又一圈,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粉嫩的笑脸。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她嗤笑,“我叫木苑子,是青大文学系的学生,今年大四。” 木苑子。 青大,文学系,她,她完全符合被害的要求。林曾猛然想起,自己始终放不下的那个人也很可能牵扯进这起案件,但是之前让叶队做的调查里并没有人提到她,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刻意抹去她的存在。 不,不行,我要马上去找她。 她当然知道木苑子家住在哪,即便木苑子久不见人 甚至刻意躲避人群,她也会知道。对于林曾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从公安局到南郊,三十多公里的路,穿过的都是大街小巷,林曾愣是半个小时不到就给开完了,边开她还不忘给木苑子打电话。 第一个没有接通,她就接着打第二个,她当然知道凶手的下手速度有多快,谁知道他会不会马上就寻找下一个目标。 第二个也没接通,她不能闯红灯,于是接着打第三个,同时又在心里暗暗祈求——快点接电话啊,千万别有事啊。 就这样边飙车边打了十几个电话,尽管木苑子一个都没有接,她到了南郊,靠近那栋房子的时候,她恨不得直接撞进去。 一开始,她还礼貌地按了门铃,可见里面不回答,她简直要疯了,开始不管不顾地狂按门铃,甚至去敲打那扇门,“木苑子!木苑子!” 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她还是被迫踹了门。 玄关正对着客厅,冰凉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女孩儿,脚边是还未干涸的乳白色液体,指尖上和嘴唇上的是正在淌下的液体,黑色的秀发沾染了灰尘,粉嫩的脸颊变得煞白。 “木苑子!木苑子!” 林曾使劲地按着她的人中,可木苑子确实怎么也不愿意有所反应。尽管这不是林曾想象中最坏的情况,但也足够坏的了。 眼见着掐人中没用,林曾又去掐了木苑子的虎口,可依旧见效甚微,只有一根手指头微微颤了一下。她不得不把木苑子抱回卧室。 睡梦时,木苑子看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不远处,正向她走来,她想要张嘴呼救,可声带似乎已经断裂,她感觉喉咙里溢满血腥味。 恍惚间,那人手里多了一把榔头,漂亮的钝器。 眼看着那人愈来愈近,身体没有办法动弹,喉咙也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只剩下嘴唇与空气间的摩擦。 不,不要……呜……我还不想死。 钝器下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煞白。 “啊——”木苑子猛然从睡梦中坐起,面颊红热,一头冷汗浸湿了发根。 “呼……哈……哈……呼……救命……杀……杀人了……” “杀人了……” “苑子,木苑子。”林曾闻声马上从厨房跑了过来,用手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 “杀……杀人了……哈……” 林曾双手捧起她的脸,逼迫木苑子跟自己对视,“木苑子,看着我,我是林曾。” “哈……你……怎么……” “听着,你现在很安全,我保证。” 木苑子似乎听不清楚林曾的话,但她记得“安全”这两个字,以前有个女孩儿在她做噩梦时总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别怕,你很安全。” “我很安全,我很安全……” “对,你很安全。” 木苑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床对面的窗帘,嘴里不自觉流出了口水。 林曾见状一边稳住她,一边去给她拿餐巾纸。 看着木苑子如今已经有些疯魔的样子,林曾总觉得自己做错了,自己早就该来的,该从一开始就守着她,哪怕是只是躲在暗处,成为她的影子也在所不惜。 木苑子喃喃细语,“我很安全……我很安全……”好像不肯回神了。 十分钟后,木苑子似乎回过神了,她突然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林曾。 “你,你怎么在这。” 她不用低头就知道,林曾给她擦拭过身体,帮她换了衣服。虽然她们也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但她本能地觉得恶心。 “我……怕你出事。”林曾的口才在整个公安局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可现在这种情况着实有点理亏,虽说自己是为了木苑子好,但毕竟是占了人家便宜。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我……一直都知道。” 闻言,木苑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也对,林法医既然知道我的电话号码,那搞到家庭住址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保证,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你……” “马上离开这里!” “好好好,我走,你别动怒。” 木苑子板着脸坐在床上,也不去看林曾,只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空。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林曾,本来上次接到电话她就很尴尬了,明明说好一辈子都不要联系了,可她却先打破了约定,还跑到自己家来,更看到自己这番狼狈的模样。 终于有力气起身拉开窗帘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没有码字,不过想想看还有一些存稿,可以先把今天水过去。 第24章 走进书房的时候,手机屏刚好幕亮了,她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注意安全。” 又是林曾。 寂静而狭窄的书房里,她简直觉得窒息,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可偏偏那时候这个人闯进了她的生活,可偏偏后来又要离她而去。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第20章 重逢 &白医生,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他们都死了。& “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开心?” 在林曾来的第二天,她就预约了心理咨询,幸运的是她约上了,明早就可以去咨询室,不幸的是她的车开到半路没油了。于是她就近坐了公交到了咨询室。 来之前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到了这儿就可以安心了。也许是因为咨询室的装修简洁中透着<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也许是白医生在这里,总之,她真的觉得安心多了,她可以把话说出来了。 “木小姐,我但请你相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一个令人信任的笑容浮现在白玉堂脸上,细长的眉目间流露着安慰。 木苑子看着眼前的白玉堂,觉得不真实,她不敢相信自己昏迷前想起的最后一个人是白玉堂,梦里的人细长的眉目简直同她如出一辙。 “昨天早上,我在自己家昏过去了,因为那则新闻。意识模糊的时候,我看到了两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从青春期起我就有那方面的饥渴,我后来一直喝牛奶,也是因为这个,但那种渴望并没有被削弱,反而更加恶劣地滋长……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说这段话的时候,木苑子没有抬头看白玉堂,但不是因为羞耻,而是觉得对方有种在扮演母亲的角色的感觉,所以不敢面对自己的这位“母亲”。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很清淡,甚至还有一股浅浅的腥味,算不上琼浆玉露,可一回想起那些乳白色的液体,却有一种莫名的难舍。可她脑子里首先想起的是那未曾尝过的味道,木苑子当然觉得自己有毛病,也许她潜意识里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见白玉堂不说话,她心底的想法也瞒不住了,“白医生,我是不是真的有病。” 真是可爱啊,耷拉着脑袋的羔羊,要是有草喂给你就好了。 白玉堂看着木苑子陷入自我怀疑,她觉得很愉悦,但自己该说点什么了,“你没病,你只是暂时有一些抑郁情绪,很快就会好的。”毕竟再这样下去,木苑子可撑不到最后。 “白医生,我不想自杀。” 木苑子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明显脑子已经混乱了,白玉堂虽然很乐意看着她的羔羊痛苦,但还不是现在啊,她还准备了一场大戏等着羔羊呢。 她站起来,走到木苑子面前,把她的身子扶正,饱含温情地看着木苑子,这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主动打破咨询师跟来访者的界限,“苑子,你吃早饭了吗?” 木苑子眼神呆滞地同她对视,那双纤细明亮的眉目中她映出十六岁的模样,小巧圆润的脸蛋顶着个高马尾,额鬓的碎发恰被窗外吹来的微风拂起,圆溜的眼睛不自觉地眨巴起来,一个身段纤长的女孩儿在巷子口等着她,她一走到那儿对方就问她,“苑子,你吃早饭了吗?”她总回答说,“吃了”,然后高高兴兴地跟那个女孩儿一起去了常去的那家早餐店。 “玉……白玉堂,是你。” 木苑子的眼中终于有了光彩,记忆中的声音与眼前人的话语重合,也许白玉堂不是她高中时代最重要的人,但一定是是她那段时光最难忘的人,总有一个人在她刚上高中的时候跟她一起吃早饭,总有一个人会教她做不会的物化题,那些莫名的心安,那些不问缘由的信任,原来,是因为我们早就认识。 她满框热泪,不自觉伸出手,想要触碰,想要抓住。 白玉堂看出她的动容,慢慢把她拥入怀中,任由她放声纵泪。 哭了很久,木苑子终于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眼泪和委屈都流尽了,她缓缓开口,“吃过了 但是还想跟你一起吃早饭。” 白玉堂摸了摸她松软的头发,浅笑道,“我也是。” 是久别重逢也是得偿所愿,她们终于“见面”了。这一刻白玉堂等了很久,木苑子等得更久。 这一次,再也不离开你了。 白玉堂跟前台aileen打过招呼,谢绝了今早全部的来访者,她们走出了诊所。 说起那家早餐店,自从木苑子上了大学,因为太远她就没有去过了。但巧的是,它离白玉堂的心理诊所很近,所以白玉堂工作后还是经常去。 木苑子擦干泪痕后,一路都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白玉堂低下头看看她粉嫩的笑脸,“从你第一次进我咨询室的门。” 木苑子恍然大悟又好像有点生气,“什么,你早就认出我了,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一开始就跟你相认,就没有办法做你的咨询师了,我就想,以这样的方式参与你的生活也不错,而且作为咨询师的话,也许你会告诉我更多生活中的细节,就像我们高中时一样。” 木苑子努了努嘴,斜睨着瞟了白玉堂一眼,“就算不这样,我也会像高中时一样对你的。” 白玉堂低下头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相信,也好像是不信。木苑子同她对视,又别开眼。 第25章 “什么嘛。” 看着木苑子这副模样,白玉堂只觉得好玩,这张脸不占理儿的时候最可爱了。 “你生气了?” “没有。” 白玉堂轻笑,低头想去看她的表情,“那语气这么冷做什么。” 谁知木苑子没好气地把脸别开了,“你长那么高,我看你一眼都脖子疼。明明高中的时候就大家都差不多,怎么过了这么些年你都比我高大半个头了,我却好像一点儿个都没长似的。” 白玉堂抚了一下她的头,笑道,“矮点也没事,我可以跟你一起逛超市。” 白玉堂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了那天在超市的事,一想起超市,接着就是牛奶,牛奶之后就是她的新文跟她曾经抱有侥幸心理的“龌龊心思”。 她不敢说话了。 自己这些天来暗暗喜欢过的人竟然是自己高中时的好朋友,这种事,打死也不能说出来。 不知不觉间,她们也到了早餐店,远远望去,她就看见了那个老板娘,她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总穿一身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人了,但她一走近摊子,那个女人就一副认出她的样子,“哎呀,小苑呐,哎哟,长成大姑娘了,出落地真漂亮。” “邹阿姨。”木苑子不自觉地就说出了对她的称呼,连她自己都被吓得赶忙虚捂着嘴。 那个女人听见这句话,马上就跟乐开了花儿似的,笑了起来,“好孩子,今天要吃什么馅儿的煎包啊。” “一个包菜的,再加一袋鲜奶。” “诶,好。” 邹阿姨看了看木苑子,又转头看了看白玉堂,那个表情像是在感谢白玉堂把木苑子带回来了。 白玉堂莞尔,也同她对视,“邹阿姨,我老样子。” “好,你们里边儿坐。”说着,她又投入了自己简单的忙碌中。 其实一路上,木苑子都有个问题想问白玉堂,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吃过这顿早饭,她跟白玉堂还能再见吗。 她很认真地唤了这个人的名字,“玉堂。” 白玉堂转头看她,微笑着,很自然的样子,很美,“嗯。” “你还会是我的咨询师吗?” 第21章 逛商场 白玉堂笑而不语。 这让木苑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相信白玉堂还会是她的朋友,还会愿意听她倾诉,但如果换一个咨询师就意味着同样的事情她要说两遍,她做不到。 在她的世界里,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幻,早已混为一谈,所以当她向两个不同的人倾诉时,究竟哪一遍是真的。 “你希望如何?” 我希望如何,我当然希望是你。可我们都知道有些原则是不可违背的,所以即便我心里是那样想的,我也说不出口。 “煎包来啦——”好亮堂的声音。 “谢谢邹阿姨。” “谢谢邹阿姨。” 木苑子抬头去看那个坐下来还比她高半个头的白玉堂。 白玉堂道,“先吃吧。” “好。” 一切都很正常,电视里播报着早间新闻,没有出现新的被害人,煎包也很香,但这顿饭对木苑子来说实在是食之无味。她已经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小丫头了,她不能再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的很可能会给白玉堂的职业生涯抹黑。所以,就算她再想要白玉堂继续做她的咨询师,这也不是她“伤害”白玉堂的理由。 可公理中又夹杂着私情,她对白玉堂有其他的想法,从第一次在诊所见到她到现在,那种想法竟然那样坚定地隐藏在心底。尽管那些事她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但内心的渴望是真实的,已经那么近在咫尺了,怎么可以拱手天涯。 高中毕业的时候,有一个喜欢木苑子的男生给她塞了张纸条,上面写——心与心的距离是咫尺还是天涯。现在,她同白玉堂的 身体近在咫尺,可心呢,可思想呢。 “等会儿一起去商场逛逛吧?” 木苑子有些措手不及,一起去……逛商场? “你不上班吗?” 白玉堂左手支着脑袋,看向木苑子,“刚刚出来的时候不是跟aileen打过招呼了吗,上午翘班。” “哦,好像是的。”木苑子尴尬地低下头。 白玉堂微微皱眉,想要说点什么又克制住自己。 木苑子为了缓解尴尬,主动开口了,“aileen在你们诊所工作多久了?”。 “aileen吗,算起来有三年了,从诊所创立她就一直在了。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基本上都呆在家里,唯一接触的人除了你就是aileen,所以难免有些好奇外面的世界。” 显然,这个说辞很拙劣。白玉堂嘴角轻轻抿了一下,不想笑得太明显,“那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木苑子当然知道白玉堂说的是商场,但她心里在犹豫,逛完商场之后呢,她们迟早要面对那个问题。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嘴角扯出微笑,“好。”她不得不想着,这份贴近,能多维持一刻是一刻。 走在商场里,几乎所有人都向她们投来了目光,当然,这些注视是给白玉堂的,她生的好看,一般人看了第一眼都想再看第二眼,但很少有人看第三眼。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是确认,第三眼则是勇气。白玉堂的美是渗透着寒意的。 那些注视多少让木苑子觉得不安,她这些年来鲜少见人。 第26章 白玉堂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在她眼中这似乎是另一个原因,“我们去看看彩妆店。” 木苑子似乎有些为难,她平时在家不修边幅惯了,就算出门去见白玉堂的“精心打扮”也只是涂点素颜霜和口红,她跟本就连眼线都画不稳。 白玉堂莞尔,露出那幅令人信任的表情,逼迫木苑子跟她对视,“我今天为你翘了半天班,你不该补偿一下我吗?” 隔着镜片,木苑子在白玉堂细长的眉目中看见了自己,那样渺小,丑陋,下一秒就会泯灭。 但无论如何,是她欠白玉堂的,她必须答应,“好,好吧。”想着反正只是陪白玉堂看,木苑子跟着白玉堂进了一家彩妆店。 白玉堂手里拿着一只口红,“苑子,过来试试这个。” 木苑子走了过去,但并没有接过口红,只是站在了白玉堂身边。她并没有觉得白玉堂想亲自给她上妆,但她还是觉得无法接过口红。她一面觉得自己怯懦,一面又期待着什么,就好像她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做,而白玉堂会帮她完成。可是当白玉堂唤她名字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简直疯了,怎么什么都敢想。 “苑子?” “啊?” “试色卡。”说着白玉堂就把薄涂着口红的试色卡递给了木苑子。 “哦好。”木苑子接过试色卡,一开始有些愣住,又马上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试色卡怎么用。 白玉堂把她带到一面试妆镜前,从背后扶起她的右手往唇上带,当试色卡上的口红同木苑子的嘴唇重合时,木苑子不自觉眨了眨眼,颜色很漂亮。白玉堂说这个颜色叫枫叶焦糖,然后她又补了一句,“很适合你。” 白玉堂站在木苑子身后的时候,她胳膊上的肌肤几乎同木苑子的脖颈贴在一起,感觉到白玉堂低于常人的体温木苑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热。 她支支吾吾,总算说出一个“嗯”字。 “你好,这个枫叶焦糖色请帮我包一只。” 木苑子似乎才反应过来,白玉堂是带她来花钱的,但她已经害人家翘了半天班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个,不用……” “不用什么?”白玉堂勾唇看着她。 “太……破费了。” “你可是害我翘了半天班,不该满足一下我吗?” 木苑子低下头,似乎是答应了的样子。 接过包装袋时她瞟了一眼发票,五百多。她一个月工资只有七千,其他全靠读者打赏,虽然没什么大的花销,但每个月都要还房贷跟车贷,几乎没什么存款,更不用说花钱在化妆品上了。 走出彩妆店后她就一直在想白玉堂说的“满足”是什么意思,白玉堂为什么要为她花钱,总不可能为别人花钱是她的爱好吧。她们只是时隔数年又见面的老同学而已,但或许,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会不会,白玉堂也对她有那种想法。 从一楼逛到四楼又逛到负二楼,只要有看见还不错的服装店或者彩妆店之类的,白玉堂都会带着木苑子进去。木苑子一直嘴上说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一开始也拿出手机想自己支付,但最后都被白玉堂拦住。 白玉堂的眼光很尖,她只选她觉得适合木苑子或者说她认为配得上木苑子的东西,所以最后其实没有买多少东西,但这也足够她把木苑子里里外外“装饰”一遍了。当她们从最后一家看中的店铺走出来时,木苑子已经“改头换面”了。 大部分同她们擦肩而过的人都会回头,但这一次有更多的人注视着木苑子。木苑子时不时抬头看看白玉堂,她并不觉得那些目光给她带来多少欢愉,但这个样子同白玉堂走在一起会给她一种她们很般配的感觉。 第22章 午餐 “你想喝奶茶吗?”白玉堂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她想的,她喜欢甜食,“好,不过这次我请你。”毕竟她觉得自己已经欠白玉堂太多。之后就算她把发票上的那些钱还给她,她也不会要的。 “前面就有一家,我们就去那吧。” 木苑子满脸笑意,点了点头,“嗯。” 那家店不大,整体装修偏清冷,有序地排列着桌椅,也有吧台,与其说是奶茶店,不如说是小酒馆,很适合独酌。这不正巧,她们进店的时候就有个人坐在那,一台笔电,一杯奶茶,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木苑子远远望过去就知道是同行,而且在赶稿。不过话说回来,她刚完结上一本,新文还没想好开什么呢。 “苑子,你想喝点什么?”白玉堂低头对她笑语。 “嗯……芋泥青团奶茶。” “你好,两杯芋泥青团奶茶。” 虽说是木苑子请客,但白玉堂说出“两杯芋泥青团”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好的,您稍等。” “我们先去那边坐一会吧。” “哦好,你先过去,我付钱。” 从付钱到坐在白玉堂身边,木苑子都在想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如果是因为白玉堂点了跟她一样的奶茶,那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可是她却偏偏感觉不太到高兴。点了跟她一样的奶茶可能是因为白玉堂也喜欢这个口味的,也可能是白玉堂刚好不知道喝什么,总之,她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是因为白玉堂想跟她喝一样的。 但坐在白玉堂身边的时候,木苑子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离“一见钟情”的她是那样近。 第27章 “我们等会一起吃午餐好不好。” 当木苑子马上要说出好的时候,她又想起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白玉堂花的钱,于是一番斟酌后她说让她来请。可白玉堂马上就用和缓的语气说出木苑子没办法反驳的话: “我来吧,你今天请我喝奶茶了,我该请你吃饭的。” 表面上是这样的,你请我喝奶茶,我请你吃饭,但想想就知道,说自己整个人都是白玉堂的尚且毫不夸张。可白玉堂说出口的话真的很难反驳,白玉堂自己不会提花钱的事,木苑子更不好意思提。 于是木苑子的不回应就成了白玉堂眼中的默认。 白玉堂选了一家评分很高的面包餐厅,拿到菜单的时候,木苑子惊了,一份意面卖三百多,但那是所有主食里最便宜的。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犹豫不决,但她真的不敢点太贵,一番隐秘而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还是点了一份番茄肉酱意面。 可还有一件事应该是木苑子当下最忧心的,半个上午的“游乐”并不能使之褪色。 “你是怎么想的,关于接下来的心理咨询。” 这不,怕什么来什么,可偏偏还躲不得。 木苑子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心里想的可能跟我说的会不一样。”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表达出来更要紧。” 表达出来更要紧吗,可如果我说我想要你接着做我的咨询师,你会答应吗,就算答应了,你之后该怎么办,我们的关系迟早会暴露,我一点都不想给你抹黑,因为我对你有着那样的感情,我才希望能成为你的骄傲,而不是耻辱。而且,你应该不希望我接着做你的来访者吧。 “给我换个咨询师吧。”心里还没想好,话却先出了口。 白玉堂似乎早就料到了会这样,她一点儿也不惊讶,“你真的希望这样吗。”你真的想同样的话讲两遍或者对两个人陈述同一件事情的两个版本吗,你真的想迷失于那些梦境与虚幻中无法自拔吗,你真的不想总是同我在一起吗。有些话,白玉堂不可能会说,但木苑子会脑补,写小说这么多年,她有的是想象力。 说出那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不,我不想。”眼球周围的肌肉是紧绷的,门牙是抵着瘪起的下唇内侧的,她一副要哭的模样。 白玉堂什么都没说,上餐了。 木苑子,你真是好不争气,木苑子,你真是……可想的再多都比不上说出口的一句话。是啊,表达出来更重要,原来是这个意思。 木苑子早就看淡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这也是她小说的一大热点,使她在众多新人中脱颖而出。她一度以为在这世上唯一能使自己聊以慰藉的人只有陈此霖,但在咨询室见白玉堂第一眼后,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让她想要热爱的人。 见白玉堂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即使美好地不真实,也让人想要拥有。所以,在认出白玉堂之前,她就想过,哪怕只是保持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偶尔能见到她,也足够了。 可现在呢,既然想要,为什么不争取一把。白玉堂不说话,她木苑子也可以说啊: “我希望你继续担任做我的咨询师。” 白玉堂抬头,对上她坚定的目光,“你在同谁讲话呢。” “你。” “我是谁。” “白玉堂。” “叫我玉堂。苑子,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玉堂,我希望你继续担任做我的咨询师。”此时,她的目光更加坚定了。 “木苑子小姐,我白玉堂在此郑重向你承诺,我将一直担任你的咨询师,直到你的病情完全康复或者你不愿意再接受我的治疗。”白玉堂的话如同刚刚在奶茶店的那个同行键盘的声,噼里啪啦地涌入木苑子耳中,迅疾又有力,在她大脑的“内置显示屏”中弹出,然后存档,永不删除。 “以及,我将永远是你的朋友。” 朋友,永远。这……不是她想听的话。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多一刻,只要留在她身边就足够了,不是吗。你那份自私龌龊的感情,才真的会毁了白玉堂的职业生涯。 “白玉堂小姐,我也将——永远会是你忠诚的朋友。” 午餐过后,白玉堂问木苑子想去哪,木苑子更不好意思了,她已经害白玉堂翘了半天班,要是自己真说出点什么,恐怕白玉堂真的会把下午的班也翘了,所以她赶忙说自己要去加油站,上午来的时候车没油了。 “那我送你去。” “好,谢谢你,玉堂。” 第23章 那个男人 店里生意很好,肚子里的孩子很乖,这两个星期里,沈安心的生活一片岁月静好,静好地她都有些忘了那些人的事。 于她而言,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可求的了。生活里只要有这个孩子的陪伴,有这家店的收入,就足够了。 “老板,您来了。” “都说了,别那么生分,叫我安心姐就好。” “好。”店员小汀笑着点了点头。 自打沈安心怀孕后,就越来越嗜睡。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八点开始营业,她几乎每天都迟到,还不忘找借口,一会儿说这个忘拿了,一会儿又那个掉哪了,自己是不得已才耽误的。后来有次在店里晕过去,在医院一番检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也是自那之后,她就开始光明正大地睡到快中午才来。 第28章 店里一共三个人,一个营业员,一个甜点师傅,还有她这个老板。小汀和甜点师都是非常好相处的人,就算她一副摆烂的样子,也对她很好,有一次甜点师开玩笑说,就算她没怀孕还偷懒,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她和小汀养她呗。 “今天店里生意怎么样。” “好着呢,刚刚您没来,又接了一大单,有一个客人指定她婚礼上的甜品要在我们这订制,还给了三万块订金呢。” “到时候留心些,一定要叫人家赞不绝口才好。”沈安心满意地笑了,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肚子,好像在告诉这个孩子,你放心吧,妈妈一定会给你好的成长环境的。 “诶,对了,阿周来了吗?” “已经来过了,今天的新鲜甜点都做好了,看,就在那架子上摆着呢。”说着,小汀指了指那边的木架。 “那……” “哎呀,其他糕点和面包的的货今早补过了,厨房也没有安全隐患,昨天下午到现在为止网页上都是好评,您就放心吧,好好养胎,快快生出这个小宝贝就好了。” 沈安心红光满面,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地笑了。 “您去柜台那儿先坐会,我给您拿阿周做的新品。” “好。” 室内空调的温度刚好,小汀怕宝宝着凉还专门在店里准备了一条毛毯,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撒在沈安心身上,窗外暖风吹拂着纤细的柳条,不知名的花朵正开得鲜妍。这样的生活与其说是惬意,不如说是幸福。 本来沈安心打算在店里随便吃点当做午餐,但小汀强烈要求她吃点营养的,于是她只好离开店里去外面吃了。其实,如果不是要看店,小汀真的是恨不得买好菜就直接去沈安心家给她做饭。 沈安心的家离她的店并不是太远,加上医生说可以多走走,所以她来回都是步行。走出甜品店不远,她选中了一家兰州拉面。从前看别人怀孕都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营养,生怕孩子在肚子里委屈了,可到了她这里,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就是没胃口,一碗拉面最终只吃了半碗。 四下无人,吃完面走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一只黑猫突然从她脚边蹿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跌倒在地,等回过神的时候,只发现自己已经正坐在地上,跨下传来一阵疼痛,却连忙摸了摸有些凸起的小腹。 还好,还在动。 她不慌不忙地缓慢起了身,又捡起伞,比平时更加小心,一步一步挪回了家,“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别怕。”一路上,她始终捂着自己的肚子。 “喂,我知道你在家,我想见见你。” “你闭嘴吧,你有什么资格见我。” “你怀孕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安心开始觉得不安。 “是我的,对不对。”电话那头的男声更加沉闷了。 “不是你的!”她几乎咬牙切齿道。 “我想见你,真的。”那个男人总说“真的”这两个字,就像他的心真的是那么真诚。 沈安心把手放在小腹上,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安心。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夜情成为母亲,按照她的性格是绝不可能留着孩子的,但第一次在医院看到那张b超图时她却心软了。 三个月前她还在酒吧卖酒,过着天天卖笑的生活。她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但她会忠于自己的感觉,于是她跟那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一夜之后,那个男人再未出现,但于她而言,这是好事,她相信感觉只有一次,再多痴缠便是殇烂。但就那么一次,她不得不辞去卖酒的工作,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成为从来不敢设想的样子。从小,她最害怕成为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贤妻良母”,这四个字是她所知的最讽刺的词。 做不成“贤妻”,却成了“良母”,那时在医院,她在心里暗暗自嘲。可终究还是心软了。这一心软,便有了今天。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她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可以挂地果断,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没有办法断地果断。她当然不相信那个男人,但孩子需要一个爸爸。 之后的几天里,那个男人都每晚准时给她打电话,她挂一次,那个男人就打两次。 “你有完没完,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见见你,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你……你给我等着。”没等男人回话,沈安心就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就不停地跺着脚,想着等会儿该怎么把这个人骂退。 可当她走出那栋楼后却没有见到男人。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对方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我在前面那条街的巷子里等你。” “妈的。” 她只好拖着拖鞋往那条街上走。当她走进巷子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昏暗的光里站着一个瘦削的人,带着帽子,背对着她。 她叫出男人的名字,对方却没有答应。 “你到底想干嘛!”她不耐烦地问他。 终于走到了男人身后,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瘦了很多。不管怎么样,男人是唯一一个给过她那样美好体验的人,她不觉有些心软,把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回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一颤。 第29章 马上,一根细长的针管扎入了她右侧的脖子。 意识尚且清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从未见过的细长眉目。 第24章 最好的朋友 密闭的空间里,一片漆黑,沈安心侧躺在地上,双手还护着肚子。 另一边,白玉堂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看着这一幕,期待着沈安心醒来时的恐惧。手指在半空中悠悠的敲打着空气,她将电脑画面切到了木苑子家。 客厅里木苑子正抱着笔电噼里啪啦地敲字,手速很快,虽然这个摄像头没有窃听功能,但白玉堂可以从木苑子的口型和表情中推断出她大概是在骂编辑。 气鼓鼓的,真可爱。 “别担心,你很快就不用受这个编辑的气了。” 看木苑子看了一会儿,白玉堂又切了几个画面,分别是木苑子家的卧室,书房,厨房和卫生间。厨房的水池边还放着一口没洗的碗,白玉堂放大监控,木苑子今晚吃的是酒酿,碗里还有一些糯米和小圆子。这时,碗边爬上来两只蚂蚁,一副胆怯的样子,明明心急却故作试探。 白玉堂看着监控,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吃完饭不洗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看样子之后得给你改改。 又切回客厅看了好一会儿,已经十一点了,木苑子依旧是那种噼里啪啦的气势。 “早点睡,我的宝贝。” 切回囚室的监控后,沈安心的身体正在扭动,看样子快醒了。白玉堂打开话筒和播放器,见沈安心醒了后又关上,她决定要先享受一番她凄惨的模样。 果不其然,夜视摄像头下,沈安心胡乱地摸着自己的口袋,似乎在找手机。确定找不到手机后,她捂着肚子开始在地面上摸索,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了墙壁。 沈安心意识到了自己的境遇,当她终于摸到墙壁的时候,她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门,可殊不知她的绝望才刚刚开始。这间囚室设计之初就只留了一个口,除了声控就只能从外面打开。四周的墙壁上特意留了和门缝一样宽的竖线,而这扇门又分成了两层,外面是一般的木头刷了漆,里面则选择了跟墙壁一样的材料。所以,这扇门她根本不可能从里面打开。 过了好一会儿,沈安心终于瘫倒在一个墙角,在这样一个没有丝毫特征和光照的囚室里,她甚至分不清方向。墙体做了特殊处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除非白玉堂说话,不然她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肚子里的孩子。 她开始在墙角啜泣,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白玉堂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一幕,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却不住地兴奋——剥夺人的感官她也是第一次。她本来想过剥夺沈安心几乎全部的感官,但这样子的话就要把人带到陈此霁那里,后续的操作也会更加麻烦,一番斟酌之后还是选了自己家。 但仅仅是剥夺听觉和视觉,她也想试一试,一个母亲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抚摸着屏幕里的女人,她玩味地笑了。 “明天吧,明天再同你说话。”她关上电脑,起身离开书房。 囚室里的沈安心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她知道,是那个凶手来了,却不曾想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但此时的她还心存侥幸,她觉得小汀和阿周要是明天没见到她一定会找她的,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逃出去。 这个时候,在白玉堂的书房里,她手机的屏幕亮了,小汀回复了她的微信,“放心吧,安心姐,我会把店里照顾好的,度假愉快~” 那天告别白玉堂刚到家,木苑子就收到了她发的消息,“这周末来我家好不好,我想听一听你个人关于自己精神状况的描述和看法。” 木苑子一怔,看了一眼日期,今天是周五,就两天,两天之后就可以再见到白玉堂了。 坐在沙发上,她开始傻笑,等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后,她又捂住有些红的脸,嘴唇轻轻蠕动着,不自觉地在手指上摩挲,像是接吻的样子。 “遭了,消息还没回呢。”她猛然拍头,随后回了个“好的”,一个不会太失礼的回复。 对面白玉堂马上就给她发了地址。 两天后,她来到白玉堂家赴约。 叮咚——叮咚—— 白玉堂很快就给她开门了,隔着门框,两人相视一笑。 “请进。” 白玉堂家不大,但东西放的少,装修风格也简约,用色基本上是白色和灰色,总体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能概括——那就是“空”。 木苑子虽不善言辞,但写小说写了这么些年,寒暄这种事她也是会的。告诉刚坐下她便开口道,“外面的花很漂亮我,远远望见房子的时候就被吸引了。” 白玉堂颔首,“是啊,快开了。” 木苑子想起玫瑰和蔷薇绽放的样子,低头浅笑,“花苑很别致,我在别的地方都不曾见过。”这是她特有的说话风格,高兴又放松的时候就会像《<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里中的姑娘那般说话,只是除了同陈此霖,她许久不曾这样讲过话了。 “对,我修这花苑的时候可费了好些心思呢,等会走的时候我给你剪些花带走吧。” 木苑子支起头同白玉堂对视,眸子里泛着光,璀璨极了,“好。” 之后的两周里木苑子每周都往白玉堂诊所去两次。治疗的时候,她们的关系是咨询师和来访者,离开诊所,她们就是可以一起吃早餐,一起修剪花苑的好朋友。 第30章 这两周是木苑子高中毕业后最开心的两周,就是当年同白玉堂几乎天天都一起吃早餐也不曾这样开心过。慢慢地,她在诊所的时候也会脱口而出“玉堂”这两个字,一开始白玉堂还有所顾忌,叫她注意一下称呼,但随着一声又一声不同语气的“玉堂”传入耳中,白玉堂只好让陈此霁把自家诊所的监控给黑了。 木苑子原来的想法自然还在,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两个人时常呆在一起,能看见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以朋友之名又如何。 她失去了太多,但现在是她能抓住的,只要抓住了,就是她的,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第25章 仇恨 木苑子的写作时间改到了晚上。那个清冷美人杀手的故事很受欢迎,数据每天都在飞涨,她该安排感情戏了。 正兴致勃勃地码着高潮,门铃却响了。 “叮咚——叮咚——” “来啦,来啦。”她十分不爽地起身,拖着拖鞋出了书房。在家她不需要太注重形象。 开了门却没有一个人,倚着门框,她四处张望,最后低下头只看见地上躺着一大束花,她弯下腰捧起它进了屋。 坐在沙发上,她开始摆弄那束花,白玫瑰,喷染的白玫瑰,碎冰蓝,我没订过花啊,谁会送花给我呢。 白玉堂?她一定会提前告诉我,或者当面送给我。 陈此霖?不可能,她知道我不爱侍弄花草。不过说起来,有些日子没联系她了,不卡文又没什么烦恼的,真的不知道找她聊什么。等过段时间这本书完结了去杉德市找她吧。 木苑子把花放在桌上,向书房走去,可不知怎的,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那。 “我是个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是人,你把我当人看了嘛!”那个她想救赎的人在她面前嘶吼,可她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爱意,是她所做的还不够吗。 她想要去触碰这个男人,她想安慰他,但手靠近的时候,男人将她猛然甩开,径直冲出了屋子,只留下她和被害人的头颅。 面面相觑,她紧紧搂住另一个男人的头颅,还未干涸的鲜血弄脏了她的衬衣,好像那就是她所爱之人的一部分,甚至全部。 她深知,她再也得不到他了。 写到这,清冷杀手的第一段感情戏算是结束了。“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是大部分精神变态的想法,但木苑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会伤害她心爱的人,就算一身伤痕,就算面临死亡,她也不会动摇。她绝对,不会死在“情爱”这种小事上。 这也是她写文为什么从来不写大纲,她深信,人物被塑造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灵魂,他们的一生或主动或被动,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完,至于她——他们所谓的“上帝”,不过是一个勉强合格的叙述者罢了。 “您好,欢迎光临,今天为您推荐本店新品芋泥椰奶豆腐盒子,我们有试吃活动,您要尝尝吗。”小汀拿着那款新品站在甜品区,对刚进店的客人笑着介绍道。 昨晚沈安心刚说了要去度假两个星期,这期间店里的事全权委托给她,她当时就觉得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她可一定要让沈安心对她刮目相看。当然了,能涨工资最好。 虽然平时沈安心和阿周都调侃说她这个人“没志向”,但作为打工人,涨工资这点“野心”她还是有的。 另一边,蜷缩在黑暗中的沈安心依旧抱着自己蹲坐在那个墙角。昨晚的想法,不,简直是妄想,已经破灭了——凶手既然拿走了她的手机,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找个“消失”的理由。 她不断回忆起之前被杀害的七个人,他们打了马赛克的死状浮现在脑海中,小孙,吴尚洁,段雅枝,她们是第一批,她当时还给尹伊人打过电话,然后是那四个人,张杰勇好像…… 可是她呢,她干了什么,她似乎什么都没干啊。 不,她确实做了些什么的,但都是尹伊人那个贱人的错啊,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当年的事,就不会……有现在的事,她可以做一个慈爱的母亲,她可以…… 她错了,没有尹伊人,她就什么都不是,她甚至租不起房,甚至没钱去医院产检,她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她又想起两年前最后一次探视父亲时的情形,她问父亲在里面还好吗,那个男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只是说,“一个人只要空下来,就能思考很多事。”当时她只觉得那个男人应该是被关久了,发疯了,但现在她才明白,当时那个男人竟然跟她说了一个“真理”。 可隔绝了感官的思考是令人麻木和恐惧的,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勇气。 从第一次醒来到现在,她没有见过一丝光,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醒着的时候也许还好,但睡眠会使人“搁浅”,以至于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肚子里的孩子不再有任何动静,或许孩子也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若非还有触觉,若非自己偶尔会制造疼痛,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也会削弱。明明知道自己在嚎啕大哭,但身体的颤抖几乎也被黑暗抹去了。比起这样“活着”,还不如像对待那些人一样,直接杀死她。 第31章 高清的画面里,这个怀胎五月的女人不可自已的“疼痛”着,但白玉堂似乎并不满意,她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在白玉堂眼中,没有什么是值得同情和可怜的,包括木苑子。 木苑子的仇恨也绝不是她的仇恨,而是她的渴望。 “三天,三天后,你会如何呢。”她打消了今晚陪她玩的想法。 也许仇恨这个东西总是需要一个载体,但在她眼里,沈安心,还不配。 第26章 前奏 那晚之后,木苑子反复地做着碎冰蓝的梦,将花压进垃圾桶回到书房码字的时候总能闻到从自己身上散发的花香一天比一天浓郁。直到第七天早上,随着呼吸的凝固和视线的模糊,她看见一个黑衣人向她走来—— 手中携着一只绝美的碎冰蓝,那花瓣像极了蓝色天使的羽翼,随着那人步伐的动作,抖动着,想要展翅。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溢出…… 朝她走来的人手里恍惚间多了一把榔头…… 愈来……愈近…… 那个黑影向她袭来的时候,原本模糊的世界只剩煞白一片—— “啊——” 她死了,但又是活着的。梦醒了。 四肢失去了控制,她颤颤巍巍地把右手摸上左胸口,心脏还在。低头的瞬间她又闻到那股馥郁的花香,好像在哪闻过…… 想不起来了,只有六点钟,但她现在就想见到白玉堂。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白玉堂很快就接了,好像对方一大早起来就专门等她的电话把每一样东西归位,轻轻锁好门,检查门口盆栽下的备用钥匙,驱车,出发。 白玉堂出现后,她的生活开始匪夷所思地变得井然有序,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内心总归有一块地方是空着的。有了好的友情,就不该在同一个人身上肖想爱情,这是对友谊的亵渎。木苑子,你不该想的。 就这样,还像以前一样,像高一那年一样,她教你做题,你给她打水,每天早上,那个女孩站在巷子口等着你一起吃早饭。就这样,直到你没有办法再伪装下去,直到你不再喜欢她,或者,就演到死亡吧。 收敛起情绪,她已经到了诊所。 按下开门键,电梯从三楼下楼,进电梯门,按下三楼,然后是关门键,“叮——” 到了。 那个一身黑色修身西装,画着淡妆浅笑着迎人的aileen永远是最早的,电梯门开的时候就看见她已经打开设备端正而松弛地站在那,不比白玉堂惊艳,但一定比她招人喜欢。 说起来,木苑子还真的挺喜欢也挺羡慕aileen:一来是她曾经也想过要成为这样的女孩子,二来是aileen可以每天跟白玉堂一起上下班,可以每天都见到白玉堂。 “木小姐,早上好。”还没走近的时候,aileen就扬起了笑容,比职业微笑更暖一分,不多也不少。 “早上好,aileen,白医生来了吗。” “比您早到两分钟,刚进办公室。” 早到两分钟,乘这部电梯的上一个人就是她啊。 “谢谢。” 从前台到白玉堂的咨询室,一个转弯,三十八步,平均每步六十五公分,“……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她在内心欢呼。 白玉堂的咨询室位置特殊,是整个诊所唯一一个带朝东的窗户的咨询室,开门的时候今早的晨光恰好还算柔和,宛如银色面纱般蒙在她的身上,原本苍白憔悴的脸蛋挤出一个微笑,竟也显得十分甜蜜,“早上好,白医生。” “木苑子小姐,早上好。”白玉堂坐在沙发上,展颜,对她浅笑。 关上门的时候木苑子依旧面对着她,手在身后握着门把,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又摩挲着门把下面的锁。 觉得实在可爱,白玉堂不禁拿她打趣,“舍不得那门把手?我晚点把我们诊所装锁师傅的联系方式给你。” 木苑子低着头,好像有些尴尬,却一直抓着那锁不放,“什么啊,哪有。” 其实白玉堂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想锁就锁吧,没关系。” 本来确实很想锁,但白玉堂这么说着,她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鼓着脸蛋,她轻声道,“不锁。” 实在可爱。 白玉堂捋了捋鬓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过来吧,这周过得怎么样。” “很好,但不好。” “怎么了。” “生活很有序,噩梦也很有序。”谈起那个一连做了七天的梦,她开始不适了。 白玉堂见她这幅模样,却故作皱眉的神态,“你可别告诉我逼着我提前上班,是因为你连着一周被噩梦吓破了胆。” “确是这般……”二十五度的空调间内,木苑子的额头凝出了汗珠。 白玉堂当然知道木苑子的噩梦跟早间新闻报道的碎冰蓝案有关,就算她刻意不去看新闻,只要一束碎冰蓝就足以诱导她在木苑子潜意识里埋下的暗示破“土”而出,从而导致这一周的噩梦。看着木苑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却只想要更多,于是故意看了一眼木苑子身后的钟,笑嘻嘻道: “现在是七点整,你今天也还没看早间新闻吧,一起?” “玉堂!”木苑子猛然拍案而起。 白玉堂这下子怔住了,她还真没想到木苑子会反应这么大。 “先,先坐下。” 又聊了一会儿,木苑子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她竟然还觉得有些委屈。不过白玉堂这么早被自己叫过来,想来也还没吃(其实白玉堂才委屈吧),于是就拉着白玉堂去吃早饭了。 第32章 去的自然是她们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只是不巧,店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现在为您播报本市碎冰蓝连环杀人案详情……” 原本“躲”了三个多星期的早间新闻连同着之前已经报道过的几起案子,一起涌入木苑子的神经,她猛然一怔,回过头看着白玉堂,但白玉堂却不为所动。 外焦里嫩的煎包送到眼前,咬下第一口,是一如既往地香。 只是到了第二个似乎就不太对劲了,一阵馥郁的玫瑰芳香伴着未褪尽的血腥味袭来,心脏的位置变得空洞,冰凉,像是盛着碎冰蓝,颤抖着把手覆盖在上面,嶙峋的小刺戳破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滴落在了就近的花瓣上。 头脑一片混沌,却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和意识正在抽离这具身体,直到最后一丝光消失在那双纤长的眉目里,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第27章 幼年 醒来的时候,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身边却是熟悉的人,然而等待她的只有未知和绝望。木苑子像只断了足的牲畜般试图从地上爬起来,最后只是重重地又了摔回去,眼前的恶魔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笑得更加顽劣,却在质问后给出一个讽刺的答案。 她求而不得不敢言说的爱原来早就是她的了,但这种爱,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不,她不想,她想要的,是高中时的语文课代表,是咨询室里清冷温柔的白医生,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剥夺她自由的恶魔。 她控制不住地流泪,这份迟来的爱,不是她想要的爱。 经过白色纱帘过滤的光勾勒出一副讽刺的动态画面,伪装成神明的恶魔缓步走向被引诱入笼的羔羊,比牧羊人更加温柔地将羔羊抱在怀中,轻轻地放在她精心准备的“温床”上,又低头在羔羊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我的苑子。” 羔羊红着眼眶,颤抖着低声喘息,“疯子。” 白玉堂拨开因泪水粘在木苑子脸上的发丝,终于看清了她那双朦胧空洞的眼睛,又低头轻轻舔舐刚溢出来的泪水。 “疯子。” “苑子。” “疯子。” “我的苑子。” …… 密密麻麻的吻不断落下,从木苑子的脸上到身上,她只是一直断断续续地喊着那句“疯子”。 可疯掉的真的是白玉堂吗?白色地窗帘,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白玉堂,白色的自己……也许从一开始,疯掉的就是自己。 “妈妈,我要妈妈。”这是木苑子记事起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她还叫木依淑。 在幼儿园的时候,一个同学在活动课上问她,“我的妈妈是工程师,你妈妈是干什么的。” 小依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姥姥总说妈妈是天使,于是她天真地告诉她的同学,“我妈妈是天使。”似乎带了还不懂事的骄傲。 “哇,真的吗,我可以见见你的天使妈妈吗。”那个小同学一脸期待和羡慕。 但小依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妈妈。当她第一次问爸爸她的妈妈呢,爸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去了公园。 在记忆里,妈妈似乎只是一个形象,一个不存在于她现实生活里的形象,一个无关紧要的形象。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想要这个妈妈。 那一天的上午是绘画课,那节课老师出的题目是“我和我的家人”。 跟小依淑同桌的一个同学很快就画完了,她本想把自己的画给小依淑“炫耀”一下,但是却意外的看见小依淑画上的三个人,中间是扎着高马尾的自己,左边是穿着蓝衬衫的一个成年男子,而右边十一个头发花白长眼角长着皱纹的老人,她不禁好奇,“木依淑,为什么你的画上没有妈妈,你的妈妈呢。” “对啊,木依淑,你的天使妈妈呢?”是那个问她妈妈职业的同学,她也凑了过来。 “为什么她从来不来接你放学?”又一个同学围了过来。 …… 围过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小依淑不知所措了,她也开始想,妈妈呢,妈妈为什么从来不来接我放学。 放学的时候,她总能看见其他小朋友一个一个被妈妈接走,有的一到门口就看见了妈妈,然后迈着很小的步伐却很努力地加速,最后撞进妈妈的怀里;有的在校门口转了很久都没有看见妈妈,直到快哭了,妈妈才出现在身后,叫他(她)宝贝,然后在这个“宝贝”回头的时候一把把他(她)抱起来;她总是要在保安室看着这一切,然后等老师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奶奶或者爸爸会出现。 可是妈妈呢,妈妈去哪了。 妈妈,我要妈妈。 那天睡觉前,小依淑被姥姥抱在怀里,低着头,眨巴着酸痛的眼睛,苦闷的眼睛周围是一圈淡粉色的红晕,“姥姥,妈妈呢。” “妈妈是不是天使,姥姥是不是在骗我?” “姥姥,姥姥,你睡着了吗。” 小依淑轻轻地从姥姥身上下来,又反复地叫着姥姥,但姥姥始终没有回应。 绘画课上,一阵哄乱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围在她身后轻轻地说,“你妈妈是不是不要你了。”她当时觉得很恍惚,也没太听清楚这句话,可现在那个同学的话却清晰地在她耳边重复。 是啊,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他们都说,自己的妈妈很爱他们,经常陪他们一起看电视,写作业,带他们去游乐园的…… 第33章 小依淑用小手拽了拽姥姥的裤子,“姥姥,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奶奶的回答。 她跌坐在地上,用尽全力摇晃奶奶的腿,想让姥姥把她抱起来,可姥姥始终没有理她。 姥姥……是不是也不要我了。一想到这种可能就眼眶一酸,原本淡粉的红晕变得更加明显。 小手攥着姥姥的裤脚不肯撒手,她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喃喃地嗫嚅着,“妈妈,姥姥……你们别不要我……” “妈妈,我……我很乖的,天使……会喜欢乖的小朋友的对不对……” “姥……姥姥……你别不要我,我……我再也不缠着你了……” 等爸爸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姥姥很安静地坐在那里,脚边躺着四岁半的小依淑,手里攥着姥姥的裤腿,脸上挂满斑驳的泪痕。他上前想要将她们分开的时候却一下子没抱起来小依淑,差点又把小依淑摔回地上,看向那个祖孙二人相连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又很快轻轻地把小依淑抓着姥姥裤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那天夜里,小依淑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两个美丽慈祥的天使从天而降,牵起她的手飞往云端,那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梦幻的面纱,她们在云上行走,在宫殿里一起吃饭,在银河中散步…… 梦醒的时候,她的眼角溢出新的泪水,嘴上却挂着甜蜜的笑。 两天后家里举办了姥姥的葬礼,来吊唁的人不多,也基本上没有久留,只是包了点钱以示慰问。 空荡荡的葬礼上,四岁半的小姑娘一个人站在棺材的一旁对每一个前来吊唁的“陌生人”致谢,时不时地又偷瞄一眼几天前还把自己抱在怀里讲故事的姥姥,好像只要她多看几眼,姥姥就会因为不好意思而起来。 姥姥,你也是天使对不对,你曾说妈妈太忙了,妈妈是天使,她要实现大家的愿望,现在你也要去帮其他小朋友实现愿望了吧。小依淑站在那里,不需要太过费力就可以笑得很漂亮。 小孩子天生就会笑。 第28章 十八岁 20xx年6月25日下午四点,木苑子高考查分。 她那时还是个会直面恐惧的人,没有丝毫遮挡,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让分数从屏幕上跳进她的眼中,不是很高,在预料之中,但对得起她的努力,足够让她上青大了。 事实上,她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今天恰好是她的生日。 这个时候,刚好陈此霖打来了电话。 “木苑,生日快乐!考得怎么样啊。”那头传来陈此霖欢快的声音,可见她考得不错。 木苑子有点腼腆,把脸贴近手机,“还行,可以去青大了。” “是吗,恭喜你啊。”依旧欢快的声音里却夹杂着一丝失落。 同陈此霖同班三年,木苑子很熟悉她的各种语气,很轻松地就捕捉到了那一丝失落,可又不好“妄加揣测”: “怎么了。” 陈此霖轻叹一口气,过了很久才从手机那头传来她的声音,“……” 木苑子没有听清楚她的话,楼下响起很重很急促的敲门声,她只能先挂断电话: “抱歉啊,此霖,有人敲门,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对面还没来得及回话,木苑子就已经冲下了楼。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电话挂断的“嘟嘟”声还在回荡。 一个工地着装的男人正站在门口,还带着安全帽,正气喘吁吁,似乎是从工地飞奔过来的,那张脸上的五官因为疲惫和”长途跋涉”扭曲在一起,红肿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炸一样。 木苑子站在门口,男人的样子着实让她觉得不安,直到男人缓过气她才认出他,尽可能地挤出笑容,“钟叔。” “小木,走,快跟叔去医院。”那个被她唤作钟叔的人语气十分急促。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她的不安来自于对爸爸的状况的不确定,“我……我爸怎么了!” “快跟我走就是了。”说着,钟叔不由分说地就把木苑子拉去了医院。 其实,工地,医院,和家隔的并不远,坐车很快就能到,可偏偏那时候是晚高峰,下班的白领和社畜,接幼儿园小朋友放学的家长,急着派完当天的件的快递员……各种车辆致使那天的马路已经水泄不通了。 木苑子从小就比同龄人瘦弱,体能也差的多,即使体育考试前一个月开始刻意锻炼,最后的成绩也都是擦边过的。但是这一次从家到医院恰好是一千米左右她只用了三分半。 可就算拼尽全力“狂奔”,最后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见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当她冲上去跪在急救床前握住那个男人的手的时候,所幸还有些余温。 旁边的医生很愧疚地向他们表达了歉意,“实在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目睹全程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也站在不远处唏嘘,“哎,真可怜。 “差一点就能见到最后一面了。” 一个推着轮椅的家属站在所有人的后面,“孩子她妈呢,怎么没一块来?” “生她的时候就没了。”一个似乎同木苑子相熟的中年妇女“解释”着。 …… 别人的不幸似乎总能成为自己的谈资,但事实上他们又不是故意的。谁能说他们不是真心心疼这个小姑娘,毕竟她从此刻起,在这世上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第34章 耳边灌满那些同情的话语,木苑子已经不为所动了。 从四岁半的时候奶奶去世开始,她就已经是一个人了。爸爸确实是她的亲生爸爸没有错,但他只负责生养不负责陪伴,这么多年来,爸爸一次又一次地缺席家长会,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她的毕业典礼,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她的生日……有过太多的“一次又一次”。可自始至终,她没有办法发在内心地责备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自己。一个单亲父亲,在经历了丧偶和丧母后依旧挑起家里的“大梁”,把唯一的女儿养大,他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妻子,无愧有亲友,甚至可以说无愧于她这个女儿,可唯独对不起的,是自己。 自木苑子记事以来,这个男人就很少笑,只有在她哭着要找妈妈的时候,会把她抱起来,笑着哄她。 现在,那只曾今抱着她的大手在稚嫩的一双手中被摩挲着,大手上的老茧总若有若无地摩过木苑子中指左侧因经常握笔磨出的厚茧,直至所有的温度褪去,消融在那日医院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中。 等处理完全部事情,钟叔执意要送她回家,她本想拒绝,可又觉得实在有必要再应付一下。 “好,那就麻烦钟叔了。” 一个孤苦无依的十八岁女孩就应该是这样。 怯懦,有礼,不会拒绝人,隐隐期待着别人的帮助。 那天晚上她没有给陈此霖回电话,而是跌坐在十四年前的那把椅子前,无声地凝视着这空旷的房子,也无声地凝视着自己的命运。 这一次,她不能哭也哭不出来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一个星期,她卖了原本的房子也拿到了工地的抚恤金,一个人重新找了房子。她想开始新的生活,可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需要别人。 不,我不需要,一个人很好。 你需要,就像你需要我一样。 我也可以不要你。 好吧,你是主我是客。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她来到派出所,一个工作人员很亲切的问她。 “我想改名字。”并不像原本想的那样,她很轻松地就说出了这句话,就像已经排练了很多次。 “好的,请出示您的证件和相关资料。” 这一步她也没有费太大力气,只见她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轻松地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书面申请书,居民身份证,户口簿等一系列东西利索地就递到了工作人员面前。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地看了看她的证件和资料,又看了看电脑,“木依淑小姐,是吗?” 当这个名字再次在陌生人口中出现时,她却觉得那不是她,也许自从白玉堂在上课铃响前说出“苑子”两个字后,她就认定自己是木苑子而不是木依淑了。 “木依淑小姐?”工作人员抬起头问她。 最后她还是说了那句“是”,但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应这个称呼。在父亲死去的那一天,这个称呼就已经被完全埋葬了,连同着曾经的她也真正意义上死去了。 “好的,您的……新名字是,木苑子?” 抓着那块台面的手松开了,她目光坚毅,像下定了决心,却十分温柔,“是的。” 也许就这样,她可以和自己重新开始,可以同过去彻底割裂。 第29章 早餐 也许她本可以拿着这笔钱,安安心心地念完大学,好好找份工作,像其他人一样过完平淡的一辈子,但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她一生中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就像现在,她连身体都不能由自己自主。 白玉堂睡着了,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她想动,非常想动,可即便没有白玉堂的束缚,她也动不了。身体传来的酸痛甚至盖过被挑断的跟腱的“叫嚣”,尤其是腰背和大腿,就像缺氧到肌无力,而大脑只剩一片漆黑。 黑暗中,她不停地尝试着扭动身躯,最后只是让白玉堂把她抱得更紧,唯一还能动弹的指尖抵在了白玉堂的腰腹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木苑子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愤怒和无力。 因为酸痛她完全无法入眠,只能睁开眼靠在枕上。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白玉堂了吧,虽然光线不好,但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打在她们脸上的光已经足够了。这个人还是很漂亮,但皮肤很明显没有年少时那么紧致和光滑了,面部轮廓因为消去的苹果肌显得更加锐利了,不戴眼镜的时候眉目间还是同那时候一样。 如果现在我叫你的名字,你会回应我吗。 看,你得到了,你最想要的人。 谁说她是我最想要的人了。 你说的呀,你难道不觉得喜悦吗。 喜悦?你在想什么呢,她可是绑架了你,刚刚才对你强行做了那种事。 什么叫强行做了那种事,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也想要吗。 我还喜欢她吗,喜欢挑断自己的跟腱,嘲笑自己,甚至剥夺了我自由的白玉堂。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对。 我的苑子。 就算这个时候,就算对她做了这样的事,还是会觉得白玉堂好看,还是会喜欢她这个人吧。 不!绝不!绝对不可能喜欢她,我要离开这,我绝对不会屈从的!从她迷晕我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白玉堂了! 昨晚想着各种逃跑方法的木苑子最终是睡过去了,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白玉堂抱地太紧导致她缺氧昏过去了。 第35章 醒来的时候,白玉堂已经换好衣服做好早餐了。在食物的香味中,木苑子的感官逐渐苏醒,意识和视线也变得清晰。 可当瞳孔完全聚焦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香喷喷的早餐,而是白玉堂放大的五官。 “啊!”她猛地往另一边转去。 白玉堂一脸笑意,十分温柔的样子,“早上好,我的苑子。” “早……”早什么早,你这是在跟罪犯讲话啊,怎么能好声好气呢,不,冷静,一定要冷静。 当木苑子冷静下来想努力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被子卷住了,于是开始拼尽全力翻身。看着眼前这一幕,白玉堂实在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像只茧,会长出蝴蝶吧。 当木苑子终于挣脱束缚的时候,脚后跟上面的地方传来了深重的疼痛,她不由得到抽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跟腱早就被挑断了,于是看着白玉堂的目光竟有了几分凶狠,牙齿也不自觉地咬紧了。 这是她二十六年来第一次这样看人。 直直地同那凶狠的目光对视,白玉堂只问她,“想在这吃还是去客厅吃。” 她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警惕。 白玉堂看着她的样子,觉的实在可爱又可笑,于是就替她做了选择,直接俯下身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直到这时,木苑子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顾不得去抓人和东西或者反抗,她攥着自己的衣角使劲往下拽,企图盖住自己的大腿。 “害羞什么,走吧,先吃早餐。” 等到了客厅,原本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木苑子愣住了。说是早餐,其实只有两杯咖啡和一片面包。那片面包是白玉堂特意烤的,她知道木苑子有早餐吃面包的习惯,可她自己却是习惯了少油少盐的食物,就算是去外面的早餐店,喝豆浆吃煎包都是很少有的事,甚至连碳水和糖也基本戒断了。 看着这丰盛的早餐,木苑子挣扎着做起了思想斗争,而白玉堂已经无声无息地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兀自端起一杯咖啡喝了起来。 白玉堂喝咖啡的时候,她依旧警惕地看着她,并不是害怕她下药,毕竟凭她对白玉堂的了解,现在自己人已经在她手上了,她想干嘛就干嘛,没必要再下迷药或者别的,但内心的道德感依旧“咀嚼”着她,她不能吃这个罪犯的东西。 嘴唇经过数个小时的折腾,说实话肿地很严重,也裂开了,看着白玉堂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她平日里不喜欢的咖啡,却更难耐了,咖啡就算再苦,也是一杯“水”啊,偏偏白玉堂喝一口还要跟她对视一眼。 木苑子心里斗争着着,白玉堂放下了杯子。她当然知道木苑子在想什么,左不过是脆弱的道德感和自尊心作祟罢了,真饿她个三天,她还会在乎这种东西吗。 因为眼镜和角度的原因,她的眉眼看着更纤长了。她把两只手都搭在木苑子的腰上,侧头同她对视,气吐如兰,“真不吃?不吃我可倒了。” 木苑子当然想吃,但后脚跟上面传来的痛感时刻都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人是个罪犯。强烈的道德感和自尊心同生存的本能在她体内斗争着,可最后谁也没有赢,是两败俱伤,木苑子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依旧用冷冽的目光同白玉堂对视。 白玉堂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在木苑子的注视下,端起剩下那半杯咖啡就喝了起来,直到只剩最后一小口的时候,含在了嘴里,平稳地将咖啡杯放回桌上,她按下木苑子的脑袋喂给了她。 那一口的量刚刚好,就算突如其来,木苑子也没有被呛到。她含着那口咖啡,本想等白玉堂松口的时候就吐出来,但白玉堂却一直堵着她,不断引诱着她,直到最后她喘不过气被迫咽下那口咖啡。 她本想说些什么,可只见白玉堂不急不缓地把原本属于她的那杯咖啡和一片吐司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白玉堂就凑近她的耳边细声道,“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帮你做选择吧。” 原本被压抑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她瞪大了眼睛,牙齿紧紧地拧在一起,“白玉堂,你到底想干什么!” “昨晚不是说了嘛,我只是,想爱你而已。”说着,她的手从木苑子的腰上移到了腿上。 木苑子咬牙切齿,无处发泄怒火,想要把那只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打下来,却被白玉堂抓住了手,最后只愤懑地说出一句“疯子”。 白玉堂听见这可笑的回答,更放肆地大笑起来,“是啊,我就是个疯子,但现在,你是这个疯子的人,你对此作何感想呢,疯子的宝贝,嗯?” ……一阵沉默,只有白玉堂深情款款地看着木苑子,而木苑子依旧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瞪着白玉堂。 羔羊急红了眼会咬人吗。 白玉堂用纤长的手抚上木苑子惨白的脸,又凑近轻轻啄了一下,柔顺的长发被她揽起一缕放在手心,缓缓向自己拉过来,最后落下一吻,又轻轻放掉。 “生气啦,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只能喝一口咖啡,直到你想说点什么为止。” 第30章 开会 青岑市公安局2号会议室。 一个身材高挑,肌肉丰硕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投影仪。 “目前,各大平台和媒体都在争相报道碎冰蓝案,就连我的微博和朋友圈都时常刷到,有不少网友指责警察办事不力,一个多月过去了任让凶手逍遥法外,诸位对此作何感想。” 第36章 全场一片寂静,有少数几个人想发言,但可能意识到自己能说的其实没有实际作用,又硬生生地被会议室冷得可怕的气氛给压下去了。 秋敬意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林曾,林曾微微颔首,以示默许,然后他很认真地正了正身,举起了手,“报告。” 叶子顿面若寒霜道,“请讲。” 秋敬意十分标准地起身,拿起准备好的调察报告,把原本准备好的话一一陈述,“之前我们法医部对过去一个月内在本市花店购买过碎冰蓝的所有客人进行过排查,但并未发现任何嫌疑人,所以我们认为调察的方向应该转向私人花苑和在自家院子里种植白玫瑰和白蔷薇的住户,以及要排查本市所有购买相关喷染工具的人。” 叶子顿若有所思,放了两张碎冰蓝的图片,又示意秋敬意坐下,“可以,你们法医部继续按这个方向查下去,如果人手不够,随时跟我说。其他人呢,还有什么想法吗。” 秋敬意听到许可,似乎是开心的,又似乎觉得叶队是跟他客套客套,总之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好受。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说不出一句话,就连一贯“嚣张”的几个同事也噤若寒蝉。 在这种没有明确线索可以追踪的刑事案件里,尸体就是最大的线索,掌握尸体第一手资料的法医部自然占据上风,但公安局的名声和威望需要各个部门齐心协力去维护和捍卫。 叶子顿看着这尴尬的场面其实已经习惯了,公安局每年招进来的所谓“高材生”其实都只擅长书面作业,给他个已经结案的分析一下,他能讲的头头是道,但要是让他一起参与案件却很难就事论事,真要人家小朋友说出点什么,也怕只能听到对以前案子的分析;至于那些老队友,可能还稍微好点,但行动力上却真的不如年轻人,最后也只能调到公共交通部门。 他看了看投影仪上的图片,又看了看手表,“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诸位再回去好好思考思考。” “新来的小秋留一下。” 在回法医部办公室的路上,林曾听到的还是抱怨。 一个比她大很多的同事拉着另一个同部门的人,“叶队这一大早地开会可真够呛的。” 那另一个同事看着快四十了,也跟着埋怨,“是啊,这凶手犯案一点痕迹都不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林曾则在心里暗暗斥责这些人,虽然他们手上还有其他案件,但是碎冰蓝是一起确定的连环杀人案,其重要性不比其他任何案件低啊,没有线索就去找线索,尸检报告不是人手一份吗,现场鉴定还是你们做的呢。 一点痕迹都不留,对啊,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个凶手的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应该也经受过专业训练,有了,一个新的方向。 “小……”当她正要转身告诉秋敬意这个新的想法的时候却突然想起秋敬意被叶队留下了。 啊,都忘了。还是赶紧回办公室把事情记下来吧。 会议室里,叶子顿关上投影仪,对站在旁边的秋敬意说: “小秋,你来公安局也有些日子了,该把那身学生气褪了。 秋敬意开始一愣,叶子顿这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叶队说的是举手喊报告的事,刚刚好几个其他部门的前辈好像还没忍住暗暗笑了一下。 他有些尴尬,脸红着道,“好的,叶队。” 叶子顿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嗯,去吧,跟你曾姐好好学。” 秋敬意闻言,更是站的笔直,“是。” 看着秋敬意端端正正的背影,叶子顿觉得好笑,但又颇有感慨,毕竟他刚来局子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呆板”,秋敬意应该是他见过除了当年的林曾最像自己的后辈吧,这师徒俩凑一块儿,真的是有缘呐。 永远最早到的aileen已经打完卡来到了前台,端庄而松弛地准备着迎接今天的客人。 “叮——”电梯门开了。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踩着一双黑色细低跟从电梯里缓缓走出,银色的细框眼镜恰到好处地搭在鼻梁上,同色系的耳饰和眼镜腿时不时随着她轻摆的发丝晃动,若隐如现,手里只拿了一个简单的小号公文包,与鞋子的颜色相呼应。 虽然有轻度近视,但aileen远远地就认出了自己的老板“早上好,白医生。” 白玉堂从一开始就要求诊所所有人称呼她为白医生而不是白老板,虽然做不到真心相待,但适当地打入员工内部总不会错。 “早上好,aileen。”白玉堂边微笑着同aileen打招呼,边走向旁边的打卡机。 招聘前台时aileen的表现无疑最佳,前台除了一些基本工作,更重要的其实是会察言观色,毕竟来诊所的每一个人都会经过她,而aileen不仅简历上有很多知名辩论赛的金奖,第一次见她时更是展现出了高于常人的情商,因此她当时毫不犹豫就录用了aileen。 虽然刚开始她总还心有芥蒂,觉得一个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人来当前台怕是当不久,不过事实证明她当时的选择没有错,这个前台不仅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aileen好奇地大量着她这身装扮,回想起她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简直摇曳生姿的步伐,“白医生,你中彩票了?” 白玉堂回过头,把卡放回包里,“没有啦。”却笑得春风满面。 第37章 “那有什么好事儿喽。”aileen一脸调笑,想套出点什么。 白玉堂浅叹一口气,却始终笑着,边往咨询室那边走边陶醉地说着,“今天家里的小羊吃的很多,一整天都不用喂了。” 小羊,是吗。 aileen有些疑惑地站在那里,依旧保持着那种端庄而松弛的体态,化了淡妆的脸上,根根分明的眉毛浅蹙起来。 第31章 璧人 侧躺在床上,脚后跟依旧传来沉重的痛感,一顿一顿的。 想跑,但深知自己跑不了。早上白玉堂已经把她抱到二楼的客卧,现在房门反锁,唯一的希望是那扇窗户,可就她现在的情况,跳下去怎么落地还不知道,就算不死也是半残。 而且如果被抓住,更是没有办法想象白玉堂接下来会怎么对她。 茫然之中一片空虚袭来,宛如折翅的蝴蝶,脆弱可依,好像下一秒就会坠落。但真的就这样了吗,现在不跑,等白玉堂玩腻了,又会发生什么。 门口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现在才十点半吧。 木苑子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个梦里的黑衣人,当空气中弥漫着白玫瑰和白蔷薇花香的时候,他就会缓缓向她走里,手里携一只灿若星河的碎冰蓝,可倏忽间那人另一只手中又出现一把榔头,好像下一秒就会砸地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伴随着门开的声音,木苑子像在梦里一样,发出了尖叫: “不——” 紧接着是喘不上气,眼球随意地左右摆动,耳边传来绞肉机绞肉时碎骨同肉摩擦的声音。 白玉堂看见坐在床上的木苑子近乎魔怔的样子,只是站在门口眨了眨眼。 又是这样,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最后会发疯呢。 这不是白玉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木苑子了。没有任何思考和迟疑,她像过去数次一样跨过那道无形的门槛,把刚买的蛋糕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坐在床边,不由分说地把木苑子搂进怀里,附在她耳边轻语:“苑子,我的苑子。” 沉湎于幻想是很简单的事,但打破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镜子却异常困难,特别是,当“虚幻”是别人编织的时候。但每每听到白玉堂的呼唤,横隔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镜子却会自动从内部裂开,真实的光会从那头照来,指引着她向着那个地方走去,即使赤身裸体,也义无反顾。 随着白玉堂将手渐渐松开,她们的身体不再那么紧密地贴在一起,木苑子目之所及从一片黑色变成灰色又变成白玉堂。 耳边依旧传来面前之人的细语,像一束光,照进她的心里。可同时,也填满了这颗心,遮蔽了其他光。 “苑子,我的苑子。” “苑子,我的苑子。” …… 她的心被挤满了,却有一种莫名的悲痛难掩,这好像不是第一次,好像总有个人这么抱着她,这么呼唤她,这么温柔,这么慷慨,又这么虚假。 木苑子颤抖着问出了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涌现的疑问,“为什么,一周前……碎冰蓝是你送的吧,我那之后做的梦……是不是,也是你给我的心理暗示……”似乎是悲痛欲绝,她奔溃地大哭,却几乎毫无声息,整个房间只听的见她控制不住的喘息和白玉堂的那一声声呼唤。 “苑子,我的苑子。” “呜……哼……” …… 木苑子哭了很久很久,白玉堂也抱了她很久很久,呼唤了她很久很久。 既然白玉堂不回答,那便是默许了,是她在一周前送了碎冰蓝,是她让木苑子做了一周的噩梦,也是她在早餐店将木苑子迷晕。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木苑子是她的了,她等这一天等了很多次,也得到了很多次,更失去了很多次。 三年前,她就找到了木苑子,那时的木苑子还认识她。 那是个冬日,她刚从诊所下班准备吃完晚饭回车里睡觉,刚出电梯,空气里的寒气就拼命地往她大衣里钻,街边人来人往,她顾及形象就只是拽了拽大衣的领子。 正门对面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橱窗上放着各种精致的甜点,当然有几款也是很经典的咸点,人流量很大,大概是新店开业有优惠前期宣传又做的到位吧。 看着这店里人进进出出的,她还真想给这位“新邻居”捧捧场,只是可惜了,她一没钱二又不感兴趣,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尽快把钱赚回来好早点不受老爷子摆布。 走出大门的时候,对面的音乐更加清晰了,似乎是圣诞主题的歌曲,店内暖黄的灯光将甜点衬托地更加诱人,在熙攘的人群中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穿梭其中,酒红色的钟型大衣套在那女孩身上,黑色长发扎成两只辫子,一只垂在胸前,一只躲在身后,宛如圣诞夜降临的精灵,甜美的笑脸似乎感染了到店的所有人。 今天是圣诞节吗? 白玉堂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家店。 她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酒红色的背影,慢慢走近那个到处乱“跳”的女孩儿,从背后靠近她,又悄悄地抓住她空着的那只手的衣袖,在女孩儿回过头之前,说出自己拙劣的搭讪话术,“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女孩儿回头,两只辫子顺势换了个位置,前面的跑到了后面,后面的跳到了前面,几分钟前远处甜美的笑容此刻在眼前绽放,同七年前那张模糊的笑脸重合。 第38章 “玉堂!”在白玉堂说出女孩儿的姓名之前,女孩儿先夺口而出她的名字。 木苑子!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木苑子记得她,她却才想起木苑子,但她对木苑子的感觉同第一次在早餐店见到时是一样的,只是那时她哭着,而现在笑着。 真可爱啊。 “玉堂,玉堂。”木苑子踮着脚在她的视线里轻挥着手,一脸惊喜,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如同那年初秋一只指甲修剪平整的手指“呯”地一声戳破那个泡泡后她回头看到的样子,她的一切一如从前。 “啊好巧。” “你也是新店开业来买甜品吗。” 木苑子依旧笑着,笑得白玉堂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占了她这个笑的便宜一样只能不好意思地说“对。” 木苑子听见她这个回答,一脸兴奋,笑得更加灿烂了,但同时,白玉堂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她更大的便宜的。所以当木苑子提出说要给她推荐几款甜品时,白玉堂笑着都放进了篮子里,最后心痛地结了账。 走出店里,她们在黄色灯光的笼罩下移到了橱窗前。 “你……” “你……”她们同时说出这个字,又同时停住。 木苑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冬鞋,白玉堂低着头看着木苑子的发缝,高中时她好像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这女孩儿的发缝,前面是四六分,后面是中分,现在又把刘海儿撩了上去。 身边的人总说她白玉堂不是一般人,能做不一般的事,但她自己知道,她就是个一般人,她获得的所有成就都不过是比别人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包括记忆力,都是训练出来的。但就是她引以为傲的记忆力让她记住了太多所谓有用的东西,而忘了那“无用”的喜欢。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还喜欢着木苑子,只是这中间隔了太多人太多事,以至于她都忘记了。 天公作美,为贺她们重逢,风从四面八方送来祝福,今冬的第一场雪在此刻扬起,过路的行人为她们道出心声,“下雪了”“是啊,又下雪了”。 漫天飞雪中,黑色大衣包裹的短发女子清冽如同山间泉水,站在她对面的女孩儿烂漫如同恒河星数,她们站在那里,宛如一对璧人。 第32章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那年飞雪中,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后来她们确实再见了,可又“再见”了。之后的几年里,她们不断“再见”又再见,直到一个月前,她们在她的诊所第七次“再见”。 看见那则预约的时候,白玉堂很兴奋,也很后怕,就好像她从未拥有过木苑子,却已经失去她千万次。 “苑子,我的苑子。” 白玉堂抱着木苑子,不松也不紧,松了,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紧了,怕她不舒服。 “……呜……哼……” 木苑子靠在白玉堂怀里,哭得无法自已却要努力压抑着自己,深埋着自己的仇恨。 她回想起自己跟白玉堂在咨询室的重逢,那时,白玉堂一句“苑子,你吃早饭了吗”她就记起了她,就像提前约好的暗号,只是她忘记了。 过去的三年里,每半年她的记忆就会有一段空缺,身体也明显有被入侵过的感觉,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被人催眠了,只是根本无迹可寻。但现在,她有迹可循了。 过了很久,木苑子的情绪终于恢复正常,当白玉堂轻轻将她松开的时候,木苑子一把把她推下了床。 “啊。”白玉堂摔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木苑子,细长的眉目因为不适和惊讶勾了起来,似乎多了几分怒气,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紧跟着骨关节连着咔哒了三个。 毕竟,她从小就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木苑子斑驳扭曲的脸上五官几乎皱在了一起,因为愤怒和委屈,她已经默认白玉堂就是让她失去记忆的人,虽然她不知道这六段消失的记忆是什么,意味着什么,但在过去三年里因为这件事她一直处于间歇性的发疯状态,完全没有办法正常工作和生活,而害她变成那的样罪魁祸首却过着优渥的生活。 “白玉堂,是你……对不对……都是你。”原本收敛的情绪在她再一次说出“罪魁祸首”的姓名时决堤,她紧紧咬住下一秒就可能会碎掉的牙齿,以迫使自己不发出已经难掩的悲声。 白玉堂看了看特意带回来的蛋糕,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掩面大笑,可心却像在被凌迟一样的抽痛,渴望着绷带和药。 她苦笑着站起身,尽可能平稳地走近木苑子,可再也不像她平时那样从容,修长的手指几乎是抓起了木苑子的脸,力气大的好像下一秒就可以捏碎她的颧骨,颤抖着,并咬牙切齿着说,“对,都是我,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看着木苑子泛红的脸似乎还是不够,白玉堂又把一只手从她的脸上移到了跟腱上,很用力地抓住那个地方,并碾压着,直到木苑子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和喘息才松开。 但对木苑子来说,喘息并不意味着认输,越是颤抖,她越是兴奋,她像一开始就坚定的那样,对着白玉堂嘶吼,好像下一秒就会露出獠牙将她撕碎,“你以为这样子我就会害怕你吗,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啊,你要是不杀了我,我一定会逃出去,一定会把你送上法庭!” 原本松开的手立刻又抓上木苑子的头发,随着木苑子仰头的姿势,白玉堂跪上她的身体,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会杀你,不过你要是敢跑,你这整只脚都别想要了。” 第39章 头皮传来撕裂的感觉,但木苑子只是更加疯狂地刺激着白玉堂。或许刚被绑架的时候,她还觉得白玉堂有她的苦衷,但从白玉堂承认自己催眠她的那一刻起,她对白玉堂就只剩下恨了。 随着白玉堂压下来越来越重,木苑子清晰地感觉到跟腱的伤口破开了,里面的血渗透了纱布,但她只是拼命地咬住嘴唇,阻止白玉堂进来。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灰蒙蒙的阴云越压越低,几乎吞噬了所有正午的光。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白玉堂推下去,可她越是反抗,白玉堂越是用力。到最后,还是她败下了阵。 雨水拼命拍打着二楼的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一头想要入侵的野兽,木苑子想起几个星期前逛商场时看到的那个敲键盘的同行。 身体交叠间,白玉堂的小腿和胳膊上都粘上了绷带里渗出的血,鲜红的血液在不属于它主人的肌肤上流淌,混合着它主人的汗水。 风雨飘摇中,一楼花苑的花无人问津,恰到好处地躲在一个角落里盛放,等待着采撷,等待着凋落。 雷电的轰鸣同轻微的吱呀声交织,久久不曾停歇,直到花苑中第一朵白蔷薇凋谢方才有所收敛。 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木苑子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白玉堂,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第33章 推 凄凉的雨声中夹杂着不远处传来的悲声,一个黑色身影穿过草坪和鹅卵石小路来到南面的花苑,倾下手中的伞为盛放的白玫瑰和野蔷薇提供短暂的庇护。 直到下午两点,混乱的房间恢复死寂的模样。 一个瘦弱的身躯被丢弃在床上,就像一具死透了的羔羊尸体,只是刚死一会儿,皮肤上的热度尚且没有褪去。 肇事者看着自己的“杰作”,陷入了沉默。 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被推过的,那一推,差点就害她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小孩子的虚荣心总是在一些紧要或不紧要的事上作祟,十五岁的她也会如此。 那一年,她初升高。 放假前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约着要去旅游,只有她没有人邀请,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她要把班里所有同学的qq都加上,然后去国外旅游,写一篇很长的小作文再附上图片发在qq空间,羡慕死他们。 出国旅游这事并不是不好提,只是她爸妈恐怕不愿意她一个人跑到国外,于是她决定先讨好一下爸妈。 那天离开学校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只有九点半,她去了一趟花店给妈妈买了她最喜欢的碎冰蓝,又去了甜品店给喜欢甜食但患有糖尿病的爸爸买了代糖蛋糕。 回去的路上她把所有的台词都提前设计好,可以从她毕业这一点开始,她会把礼物送到爸爸妈妈手中,拥抱他们,然后感谢他们在这三年里对她的付出,等他们感动的时候先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比如说要去月球看星星(当然,她自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他们拒绝之后心里自然会产生愧疚,然后顺势说出要出国旅游就顺理成章了。 那天天气很好,白玉堂还没到家就以及满头大汗,披散着的头发不少粘在了她的脸上,但她左手抱花,右手提蛋糕,背上还背了一个包,显然是没有一点余力可以捋一下头发。 果然,还是应该剪一下头发。 不过还好,别墅区里学校并不远,她很快就到了家。 可当她悄咪咪进门后打算先把花和蛋糕藏好的时候,却在二楼梯拐角看见了令人顿足失色的一幕——妈妈正搂着一个男人的脖子从她的卧室里慢慢地退出来,两张扭曲的面孔中暗红色的一块碰撞在一起,两双肤色,长度,粗细大相径庭的手游走在彼此的身体上,从几乎赤露的上半身到了下半身,想要把下半身也变成那样,于是停留在某个地方的时候,格外用力,直到半裙和黑色西裤滑落的时候才回到上半身。 白玉堂震惊地站在二楼楼梯口,一动也动不,就像被钉住了一样。 那个男人,是她一个同学的爸爸,一个月前的家长会上她才见到过。 在她还没回过神之前,两人已经从移动到了栏杆边,那里很容易掉下去,但似乎越是这样,就越是刺激。 许是偷情和背德的使得这对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做这种事的男女过于兴奋和专注,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站在楼梯口如遭霹雳身心俱焚的女孩儿。 虽然她早就知道妈妈出轨了,但她没有想到这个薄情的女人会选在她毕业这一天跟男人在家里搞。 这时,那个房间里又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艳语。 白玉堂感觉到身体皮肤在被剥离,只剩下一张透明的皮囊裹挟着已经腐烂生蛆的器官和已经开始流失的骨质,就连血液的存在都是那么地肮脏。 这具身体拜他们所赐。 如果她没有听错,那是爸爸和小姨。 两年前,她只知道他们出轨了,却不知道那个男人或者那个女人是谁,所以可以不拆穿这个虚伪和羞耻的“家庭”,可以做一块污痕斑驳的遮羞布,但现在,她又该如何自处。 十五岁的白玉堂一直站在那里,明明双腿发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跪倒在地上,明明想要怒斥,却紧紧地抱着花和蛋糕。 直到另一对男女从房间里走出来,才注意到她。 第40章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对视着。 不可置信,对吧,不可置信。一对疼爱的女儿父母约好在女儿毕业这一天一起在家里偷情,却没有计算好时间,导致提前回家的女儿撞破了她早已心知肚明的秘密。 都说真相是丑陋的,需要谎言去掩盖,可在这个家里,究竟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 最后先说话的是只穿了全套情趣内衣的妈妈。 那个女人因为真实和理想中的遮羞布被同时扯掉而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小……小堂……” 剥离的皮肤在那声遥远而接近的呼唤声中缝合,只是终究留下了永远也无法褪去的疤。 “别过来!” 那时的绝口不提也许是因恐惧而打开的自我防御机制在作祟,也许过去无数次的猜想都早已为此刻做好了铺垫。 她明明站着,却看起来是那么渺小,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蜷缩在那个角落,因为成兽的注视而不敢舔舐伤口。 所有人都因为恐惧和不确定性杵在原地,好像只要谁移动一毫米,他们就会成为某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名为“偷情”的战争只有一个牺牲品,那就是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儿。 没有任何战争需要过问牺牲品的意见,所有牺牲品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即便这将被称之为献祭,他们也甘之如饴。 作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或许从一开始白玉堂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是那时的她还太过年幼,不知道自己将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眼神交换之间,四个成年人达成了一致。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狂欢终有一日会停歇,眼前的孩子不过是误入“派对”的羔羊。 他们捡起自己的衣服,再次伪装出跟女孩儿一样的外形,全然不顾她的反抗,走向她所在的楼梯口,企图将这只羔羊“踢出”这场“派对”。 “小堂,其实……”先开口的是羊皮最完整的爸爸。虽然他第一个被发现出轨,但四个人当中,他是社会意义上最成功的。 男人试图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但白玉堂的世界在他发声的那一刻彻底破碎。原本那混乱的一切是远处的,她可以当做是虚幻的假象,可以继续陪着他们表演,但当远处的声音来到近处,一切开始变得真实,危险,锋利,直至那锋利的声音将原本牢不可破的屏障一击击碎。 “闭嘴!你们谁都不许说话!” 破碎的屏障注定无法修护,白玉堂跪倒在那个楼梯口痛,哭声嘶力竭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恐惧,和无助。 大人似乎永远也听不懂孩子的话,除非孩子用那种拼命的方式对他们嘶吼。 可眼前这四个大人无论怎样都听不懂她的话,原本只为性欲和欢愉而聚的他们开始相互指责,不留余地,全然不顾及跪倒在那里痛哭的白玉堂。 混乱中,有一个人向她走来,想把她牵起来,可很块又被另外三个人拉回另一场离她越来越近的混乱中。 她全身酸软,想要扶着栏杆爬起来,那层好不容易缝合的皮囊被再次拉扯开,未愈合的伤口流出乳黄与血红交杂的脓血,还未拆掉的缝合线一扎一扎崩断。 终于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成年羔羊的皮囊裂了一个小口,从中伸出一只粗壮的黑色手臂,向她靠近,并滴落着黑色的脓血。 她从二楼楼梯口飞了出去,着地之前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她至今记得那时他们脸上的表情。 第34章 老爷子 “你们俩到底怎么搞的,连孩个子都照顾不好,怎么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不远处传模糊的训斥声,浑厚,苍老。 “就不该把这孩子留在青岑给你们带。” 一直都是这个声音,时而伴随着几声咳嗽。 “可怜的孩子。”语气变得惋惜,想来说话的人很心疼这个孩子。 十五岁的白玉堂躺在病床上,四肢无法动弹,头脑一片混沌,只听见一个老人在训斥人,但被训斥的人不敢回话,想来他们此刻应该羞愧地低着头吧。 她躺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睁开眼睛,却很快合了回去,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耳边传来的斥责渐渐弱了下去,一个笨重的背影转了个身,向她走来。 她好像能看见了。 那个拄着拐杖的年迈男人又仔仔细细看着她,就怕她下一秒又会受伤。 是老爷子。 也许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但她的喉咙先发出了声音,“爷……” 那个老人听到她微弱的呼唤,立刻就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似乎不可置信。 “诶,小堂,醒了啊。”爷爷在这,别害怕。 老爷子一把年纪,面目斑驳,只有一双眼睛莹亮,却好像随时都可能会大哭起来 “爷……爷爷。”她继续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这个关心她的老人,害怕这份纽带会不知什么时候就断掉。他今年六十七了,有严重的心脏病史。 爷孙俩隔着病床的围栏,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热度,和这份迟了数年的亲情。老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又不敢太用力。白玉堂努力回握住老爷子,想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思念。 老爷子疼她,她一出生就送了她一块祖传的勾玉,是龙的图腾,打磨地非常好。在她还不会说话走路时,就已经学会了要把勾玉抓在手中。 第41章 每年生日,大大小小的节日,老爷子也都精心挑选礼物,附上手写的贺卡或明信片,一定在当日送到她手中。 只是老爷子一直工作繁忙,一年到头都见不了这孙女几次,有的时候过年来看她,都得跟董事会请假,可匆匆见过一面以后,又很快走了。 但不管怎样,日子这么一年一年也就过来了,孙女懂事,成绩优异,从来不让他担忧,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等孙女长大来接替他,自己就可以退休,如果孙女不嫌他烦的话,他还可以跟孙女一起过几年清闲日子,种种蔬菜花果,做做饭。 但五个小时前却接到那样悲伤的一通电话。 等人赶了五个小时飞机到这后,却被拦在了手术外,只能焦灼地等待。 好不容易等孙女被推出手术室,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她一眼,却先被告知孩子双腿骨折,恢复的几率很小,且伤到了头部,可能会失忆,要做好准备。 一个老头子,多年前就已经半截入土,眼看着就这么点指望了,还准备什么啊。 要是这孩子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巨大的悲伤如同咆哮的海兽吞没了他,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指责谁了。 儿子和儿媳太过年轻他是知道的,但把孙女放在身边,自己又无瑕照顾,一番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孩子留给父母,虽然他们可能没办法给孩子最合适的教育,但至少能给孩子陪伴。 可陪伴着陪伴着,孩子怎么就摔下楼了。 直到他们都走进病房坐了很久,他才将儿子和儿媳叫到一旁开始训斥他们。 他一贯是个和善的老头,也是个和善的爸爸,和善的公公,他不想训斥任何人,特别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孙女成了她的底线,而现在,这道底线被狠狠践踏了。 看着眼前生命已经微弱如同蜉蝣的孙女,他做了一个决定——从今往后,这孩子他来抚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白玉堂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有一只手从那身皮囊中凭空钻了出来,然后她从楼梯口飞了出去,落地后,他们依旧傻傻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最后一个陌生男人在嚎叫,“赶紧叫救护车!”。 醒来,她就在这了。 在有力气将所见到的全部诉于老爷子前,她选择不开口,只是分配有限的力气给老爷子握住的那只手,她绝对不会放过这四个人。 到了夜里十二点,病房里只剩下了她和老爷子,她安心地睡着,不肯松开老爷子的手,老爷子紧紧回握着她,似乎也不愿意松开。 在老爷子睡着之前,他一直握着白玉堂的手,想要告诉她,不要怕,爷爷在这,但始终怕吵醒她,于是一直等着她,希望能撑到孩子醒过来。 他已经突发过三次心脏骤停,医生说,他熬不过下一次了。 最终,他还是睡了过去。 万幸的是,心脏还在跳动。 白玉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她尝试着起身,但两条腿都不听使唤,笨重地很。又尝试说话,但似乎不太利索,不过没关系,爷爷应该听得懂。 天色渐白,云涛翻涌,夜蝉收歇,牵牛吐芳。 “爷爷。”她的声音十分微弱,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再过一会儿只怕那对男女就要回来了。 老爷子没醒,她又叫了两声。 醒了。 “怎么了?”老爷子面带笑容,想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疲惫,可银白的鬓发却完全遮不住他的劳累。 白玉堂有些犹豫。但再不说,会不会就来不及了。 “爷爷,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她的口齿还有些不清晰。 “好,你慢慢说。”老爷子又把她的一只小手包在手心。 她目光坚定,像极了马上要斩人的刽子手,“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老爷子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你确定?” “我确定。” “是谁,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他。” “爸爸。”干脆利落。 老爷子的脸色从坚毅变成惊讶又变成愤怒,白玉堂又补充道,“是爸爸。” 老爷子脸色凝重,一阵后怕,“怎么回事。” “爸爸,妈妈,小姨,还有我一个同学的爸爸,他们当时在一起,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他们很快穿好衣服,我很害怕,叫他们不要过来,然后他们开始吵架,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就到了我面前,然后爸爸的手……” 她停了一下,面带错愕和恐惧,抽咽着,然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最终的结果,“把我推了下去。” 第35章 初见 老爷子抽回一只手,掩面叹息,痛苦着,似乎在向命运控诉着家门不幸。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那两只紧紧握着的手却早已出了汗。 过了很久,老爷子看着惊恐未定的孙女,语重心长地说出了他能给的最好的回答,“放心吧,交给爷爷处理。” 老爷子走了很久,一直没有回来,生她的那对男女也没有进来过,她就这么一个人坐着,躺着。 窗外的蓝天让她想起了大海,小的时候那对男女带她去过。夏天的海很漂亮,远处翻涌的浪花会在心头盛开,绽出涟漪,褪去之后,又留下永远也抹不平的波澜。 但她再也不想去看海了。 第42章 除非是冬天,可以把一切都掩埋的冬天。 老爷子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生煎,牛肉粉丝馅的。 她没有开口问那四个人怎么样了,只是乖乖地吃着生煎,偶尔笑得甜甜的看着老爷子。 “爷爷,生煎很好吃,我明天还吃想这个。” 布满青筋和褶皱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头上,没有移动,那只手的主人用了些力气,尽可能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温柔,“好。”他想,也许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温柔和耐心吧,他也希望自己的孙女以后能成为一个温柔且耐心的人。 开学前的时间白玉堂都呆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老爷子怕她孤单,已经把森山本部的工作都搬到了青岑,可加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的公司留下的一堆糊涂账和故意伤害罪的官司,每天能留给白玉堂的时间也只有吃早饭的短短十分钟。 老爷子一方面觉得愧疚,但另一方面已经开始行动了。森山本部的成玉集团是他三十多年前一手打拼出来的,这些年来他作为第一大股东和董事长几乎作出了所有最高决策,说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也不为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原本他还在想把孙女培养成继承人,但现在,他不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成玉,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将近三个月的暑假,白玉堂每天心情都很好,白天跟老爷子吃完早饭就让护工推她到花园“散步”,石榴的果实压满枝头,林隙间时而传来鸟鸣,行至竹林尽头,是满眼的瀑布蔷薇,折回的路上,有些小朋友已经能够下地,努力地做着复健,一步蹒跚,两步摔跤,三步不言弃。 入夜,是蝉鸣合着她指尖摩挲过纸张的声音,从博尔赫斯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从黑塞到爱伦·坡,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打扰她,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伤害她。 夜里,老爷子总是在忙到凌晨两三点后悄悄跑过来看她。老爷子想要伸出那只苍老的右手,但又在靠近的瞬间停了下来,缓缓收回。 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害怕一用力就碎了吧。 出院的时候已经快开学了,她在新家呆了几天,老爷子陪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一次吃饭,老爷子问她是否希望他送她去上学,她很开心地说,“当然希望爷爷送我去啊。”但很快微笑里又包含了一丝惋惜和懂事,“其实不去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时时刻刻都想着爷爷。我知道爷爷很忙,而且爷爷忙的时候也会想我的吧。” 老爷子听后满脸欣慰,郑重其事地说一定会亲自送她去上学。 但是在开学的前一天,森山本部的现任董事长就被曝出了性丑闻,公司股票大跌,老爷子不得不连夜赶回。 第二天,白玉堂没有上老爷子安排好的车,独自一人去了那家早餐店,这是她第一次自己进早餐店。 “老板,两个牛肉粉丝生煎。”如同她从小所学习的那样,不论何种境遇,不论面对何种人,她都保持着一贯的风度。 她所有的寂寞和无助,只能藏在心里。 她选择在一个角落坐下,那里可以看见整个店里的人。 爷爷啊,这家店真不好找。 煎包很快就上来了,原本她的饭量是两个,但今天到了这里却怎么也吃不下,很艰难地吃完了第一个,她看着第二个发了很久的愣,最后出于教养她决定把生煎吃完。 第一口很是艰难,但到了第二口却有了责任的感觉。 抬眸舒气的片刻,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入了她的眼,眉尾轻皱,眸光莹润,眼眶微红,一副欲哭还休的样子,动人又自然,像红了眼的羔羊。 真可爱啊。 如果,能拥有她,该多好。 看着躺在床上已经了无生机的木苑子,白玉堂的内心无法生出丝毫的愧疚之感,她只是离开了房间,很快又带着湿毛巾和一杯水回来了。 从脸上的泪痕到腿上的血痕,她用湿毛巾很认真的擦拭了木苑子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具身体再次以光洁的样子摆在她的面前,宛如刚出生的羊犊,她却没有了欲望,只是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一个又一个的吻没有了任何目的,只是给木苑子喂水,唇瓣之间的摩擦再也没有了情欲。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做完所有的一切后,白玉堂带着已经化掉的蛋糕离开了房间,并锁了门。 回到一楼,她拿着浴袍和浴巾进了浴室。伴随着水流的冲洗,她的脚下仿佛变成了一个血潭,深不可测,那是木苑子的血。 窗外云收雨歇,卧室墙角的那片花苑四周遍地狼藉,只有一小片靠墙的白蔷薇挂着雨珠,在残风中舞动。 血潭很快便因为流水而稀释,但它的存在并未被抹去,从已经十分干净的血潭中走出,她披着浴袍进了书房,电脑开机的间隙她给aileen打了电话,今天下午白玉堂不打算去上班了。 电脑上的画面很快切到了沈安心,这家伙被绑过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因为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此刻的她正蜷缩在恐惧中,沉睡着,应该还没有死亡。 又盯着屏幕看了十多分钟,白玉堂确定沈安心真的完全睡着了。 她离开书房,去厨房泡了一杯水,里面有一些孕妇所需的微量元素。 一开始白玉堂连水也没打算给沈安心喝,她觉得事情很快就能解决,饿个两天什么的根本就不要紧,但是把人绑来的第二天她从陈此霁那得到消息——尹伊人那短段时间内不会有机会后,她就决定“优待俘虏”了。 第43章 这个人悄无声息地就从厨房后面的暗道进了地下室,打开囚室的门,把昨天的空杯子换走,正如她当时悄无声息地把人绑来了这里,随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充斥着恐惧,虚弱,和绝望的地方。 从地下室出来后,她躺在沙发上想了很多,她想起高中时期的木苑子,想起那年雪中的重逢,想起老爷子的死……她让陈此霁做的事的结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第36章 交付 暮色降临,白色的房子笼罩在一片澄澈的橘黄色之下,那温暖的光辉如同它自身砖瓦所泛出的泽晕,浑然天成,像极了神的宫殿。 然则,这座宫殿里居住的是一位恶魔,聪明的,凉薄的,迷茫的,披着神明皮囊的恶魔。 在跟陈此霁通过电话后,白玉堂从家里备用的医药箱里拿出干净的注射器和还未拆封的麻药,在书房完成了稀释,挤出注射器里多余的空气。 在电脑屏幕上,她看到二楼房间中依旧在昏睡的木苑子,赤身裸体。 其实不给她注射麻药,路上她也应该不会醒,但保险起见,还是这么做吧。 门锁转动的声音似乎没有惊扰到这只羔羊,她依旧躺在那片凝固的白色里,背对着窥视她的恶魔。 柔顺的长发在她额前脑后肆意地分张,长出不同的形状,摆成各样奇形怪状的图示,抖动着。 似乎是怕她会疼,白玉堂小心翼翼地绕到床的另一侧,先将注射器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尽可能轻柔地想把木苑子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可当她伸手的时候,木苑子的眼球好像转了一下,她也不自觉地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她大概率是在做梦。 还好,还没醒。 没有费太多力气,白玉堂就把木苑子抱在了怀里。 事情本该就这样发展下去,一如她进门前就想好的步骤,但是在她转头去拿注射器的时候,木苑子遽然睁开了眼睛,以她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就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马上朝着门口的方向“奔”去。 在身体跨越这张床的时候,木苑子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曾经逃跑的记忆,在楼梯上,在客厅里,在囚室里…… 木苑子挣脱的一瞬间,白玉堂也起来从前数次木苑子这样逃跑过,明明知道她跑不了,但每次还是会心惊胆战,以最快速度追上去,怕来之不易的又失去,怕失而不会再复得。 木苑子多少次在黑暗和死寂中拼命的逃跑,白玉堂就多少次 在后面拼命的追。 可这一次,白玉堂没有追,不是觉得木苑子跑不了,而是真的有些麻木了,她也会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她喜欢木苑子不假,但这种喜欢是她想要的吗,是为了万无一失,是必须保证这个人永远跟自己在一起,永远喜欢自己,甚至永远爱自己吗。 当这些疑问抛出的时候,白玉堂或许已经不再是白玉堂了,或许那个瞬间,她想过就这样吧,如果木苑子能跑掉那就给她自由,等半年后,再给彼此一次机会,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她来解决就好。 不,木苑子没有办法拥有这个机会。 在第一只脚跨出那张床后的不到一秒钟内,木苑子就因为脚后跟的伤而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 果然,你跑不掉的,我给过你机会,但命运不让你走。 狼狈的趴在地上,木苑子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只是借助手臂和大腿竭力向着尚未关闭的那道门蠕动。 四米的距离,只要七步左右就可以离开,就可以重获自由,但在她眼中,这四米该是多么绝望。 冰冷的四肢被冰冷的地板无情地摩擦,四肢的主人眼角溢出生理的泪花,喉咙里的哀鸣从嘴角爬出,想要到达身体无法到达的门外。 白玉堂神色悠然,僵硬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注射器,一步一步平静地绕过那张床,如同她来时模样。 门关上的时候,她依旧神色自若,好像正在做的事情跟每天早上一杯咖啡一样自然,一样地只是出于习惯。 或许,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关上这扇门了。 但只有趴在地上的木苑子知道,白玉堂关上的不是门,是她这么多天在绝望中好不容易等来的希望,那不是一个动作,那是毁灭。 她没有动,她只是依旧趴在那里,静静地,在内心呐喊着“不要”,等着生命被削减。 白玉堂是玩腻了吗,是要杀了她了吗。 没关系,她一点都不害怕了,她活着的这些年已经足够痛苦了,那些绵薄的善意真的不足以救赎她,改变她对这个世界,对自身悲戚命运的看法。 毕竟一直等待着她的,从来就只有死亡。 与死亡为伴,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永恒的,永不背弃誓言的死亡。 在白玉堂的怀里,针管很轻柔的扎进了她的脖子,白玉堂一边扶着她,一边用那只手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肩膀。 不知什么时候,她真的就失去了意识。 凄白的小脸上划过一滴清泪,那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反抗。 在把她抱起来之前,白玉堂捧起那张合着眼却湿润的面颊,俯下头,一点一点轻吻,舔舐着泪痕。 我的苑子,我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路上不堵,很平,很通畅,但木苑子的梦里尽是颠簸。 一个女人躺在分娩床上,双腿架起,一束黑发挽在胸前,用一根问医院护士借来的皮筋扎住。伴随着尖叫和喘息,她的宫口不断扩张,可过了很久都没有开到十指,医生只是平静地在一旁看着,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表示。 第44章 心电血压监护仪上,线条平仄交替,数字高低起伏,女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没有人能帮助她。 她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所以把全部力气都集中到那个地方,想要尽快摆脱困境。 但除了宫口,向她打开的还有名为死神的大门。宫口不断涌出大量鲜血,混合着一些大小不一的血块,很快就将她身下的白布单完全浸湿。 紧接着是模糊的,急促的,凶狠的决定——肚皮被划开的瞬间,女人的心跳已经停止。 一条新的生命以母体的死亡为代价,就这样诞生了。 所有医生和护士欢欢喜喜地为新生命洗礼,将其抱出手术室,交付给提供基因的悲痛却喜悦的父亲。 冰冷的手术室里,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刚刚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在白布单上,深深浅浅的血块显得凹凸不平,那母体身下的一小片天地似乎成了某处血红的鹅卵石小径,刚刚爬出小径的婴儿此刻正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啼哭,全然不知她从一出生就失去了第一个同她有生死之交的人。 今天陈此霁没有在这个时间遛狗,在接到白玉堂的电话后,她早早地就进实验室准备了。 但海拉和贝拉似乎兴致很高,一直在院子里飞奔,于是白玉堂到别墅的时候,就看见两只庞然大物在草地上赛跑。 别墅大门的识别仪已经录入过她的车牌号,她直接开着车到院子内的一块空地上。 从副驾上把木苑子抱下来,白玉堂一路走在房子门口,陈此霁已经开好门在等她了,她们相视不语,白玉堂把木苑子交给了陈此霁。 第37章 开窍 月光将逝未逝,黎明的夜不算太黑,被遗弃的白蔷薇在夜风中饮下晨露。 寂静中,透过花苑上方的窗玻璃,一团秀丽的黑发时不时抖动着,那是它的主人想要挣脱桎梏。 伴随着抖动,黑发覆盖之下的两个黑点若隐若现,只有围困着她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什么,至于那两个黑点的主人,只是感到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我这是……死了吗。 在白玉堂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木苑子想到的是死亡,而不是少一只脚,或许在她心里,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她反抗不了,也跑不掉,既然迟早都要被舍弃,那么至少让她以自己可以选择的方式被舍弃。 可是没有,她还活着,她也没有少一只脚,白玉堂根本就没有想杀她,或许……她是舍不得伤害她的。 麻药的药效还未褪去,木苑子躺在白玉堂的怀里,恹恹的,她不会知道,白玉堂和陈此霁给她打了麻药,且下的剂量有多足。 一开始在电话里,陈此霁说让白玉堂自己给木苑子打一针就行,三个小时不会醒就差不多了,可白玉堂怕她醒来时会痛,又让陈此霁中途补了适量的麻药。 于是就这样,木苑子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 但半夜还开一个半小时车回家的白玉堂就只剩下一身的疲惫了,给木苑子换好衣服,自己匆匆洗了个澡就把人抱进卧室沉睡过去。 白玉堂多年来生活作息极其规律,若非有特殊情况根本不会熬夜,昨夜,可算是元气大伤了。 四肢因为木苑子的扭动而发生了轻微的抖动,一贯敏感的白玉堂这个时候也醒了。 眼皮将抬未抬起时,她习惯似地就把木苑子抱得更紧,又用脸蹭了蹭她的头发,“醒了。” 木苑子被吓到了,窝在她怀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可心,却是动了的。 白玉堂用懒懒的声线很自然地撒娇,“再睡一会吧,今天不上班。” 你跟aileen说过了? 木苑子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她慌不择手地想要捂住嘴,最后却因为白玉堂的动作被更深地埋进她的怀里。 白玉堂似乎在迷蒙中也能猜中她的心思,“昨晚发过微信了,睡吧。” 木苑子的呼吸变得轻微,不敢吵醒她,不想吵醒她,直至最后,自己的意识也变得模糊。 就这样吧,只要乖乖听话,就能跟白玉堂好好相处,她就不会伤害自己,就这样吧,也许有一天她良心发现了,就会还她自由,至于她喜不喜欢爱不爱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这样活着,又有什么不好呢。 睡吧,没关系的,睡吧。 青岑市公安局法医部。 本以为昨天开会提的是一个还不错的建议,但真的查起来才知道有多困难。 白玫瑰曾是青岑市的市花,从市中心广场到郊区私人公园,百分之九十的住户家里都种着或种过白玫瑰,而且白玫瑰最好的归宿往往都是碎冰蓝,所有大部分的住户其实都曾经购买过喷染工具。 “曾姐,怎么办,目标群体太庞大了。”秋敬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肘支在铺在桌上的青岑地图,手掌扶额,十分无奈。 林曾站在她前面的办公桌,对着理了又理的人物关系也是焦头烂额,她一言不发,深深叹了口气。 万般头疼,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被害人张杰勇被圈地已经快看不清的名字又被林曾重重地圈了一遍。 “化工厂那边调查地怎么样了。” 秋敬意一下还真没反应过来,但思维的惯性已经有些形成,一提到化工厂他就想到跟本案有关的被害人刘杰勇,之前已经跟叶队说过,拜托他派人去查,只是那些女工回答问题的时候都很别扭,似乎是不敢说。 第45章 “昨晚邵副队刚把结果反馈过来,通过女工之间的聊天把范围缩小了很多,但是在范围内的人似乎都太愿意回答警方的问题,副队的人盘问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 林曾坐回椅子上,“怕丢工作罢了。” 她一直不喜欢这把椅子,太软,容易让人产生惰性。 “还要继续往下查吗?”秋敬意低头仔细看着那张地图,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它盯穿。他的性子,很少能见到这种狠厉的样子。 “不用了,我感觉我们的方向似乎始终不对。”林曾开始在那张椅子上摇晃,将自己转向背后的秋敬意。 “敬意啊,你觉得这个凶手到底想要什么。”林曾一副恹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她。 从业快八年,她也从来遇见过这种情况,没有丝毫线索,全然不知道凶手在想什么,简直要命。 她甚至觉得,如果凶手下一个要杀的是她就好了,至少她会有所准备,可偏偏这个凶手杀人毫无预兆,只是挑青大20xx届文学系和化学系的学生。直接通知那些人做好准备也怕打草惊蛇,但是派人去把那几百个人都保护起来也不太可能。 “曾姐,您之前不是说凶手是在复仇吗。” “是啊。” “我感觉凶手是同时在表白和复仇的。” 耳边一声咔哒,来不及去想怎么回事,秋敬意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他一句一顿,仔细斟酌着字句,“心脏是一直丢失的,但开颅之后,从骨头碎到脑组织,越来越多,这说明凶手对被害人的仇恨程度是不断加深的。” 短暂的停顿。 “不管是化工厂还是青大,都没有直接线索,这说明凶手跟被害人之间至少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凶手是在帮他(她)在乎的人复仇,而那个他(她)在乎的人就是她告白的对象。” 林曾又重重吸了一口气,似乎所有的关系都理清楚了。 这一次,她惊叹于秋敬意的能力,也哀怨自己的迟钝。 “继续说。” “您一开始分析地没有错,我们要找的可能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被告白的对象。” “那就是说青大20xx届校友的人际关系都得查了。”林曾深知这是个不小的工作量,语气里竟是无奈和疲惫,她昨晚一点都没睡。 尽管工作多年,兢兢业业,经验丰富,她毕竟毕业多年,少了些大学生思维。 “不,我们先翻一翻青大那四年的校园网。” 秋敬意,你这会可算是开窍了。 第38章 回去 “叮——叮——”门铃响了。 她们没有醒,还沉湎在睡眠和瑰丽的梦里。 “叮叮叮——”按门铃的人好像有些怒了。 “您好,有您的快递。” 白玉堂松开木苑子,翻了个身,一声轻叹后,又翻回去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轻语,“我去拿个快递。” 木苑子迷迷糊糊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嗯——”或许她不是在回应白玉堂,只是被吵醒时本能地反应。 白玉堂现在住的地方算不上别墅区,甚至连旋转楼梯都没有,只是独栋的小洋楼,但一般情况下,快递还是不允许进小区。 只是这个快递,是白玉堂特地要求送进来的。 她很快就换好一条山色的连衣裙,捋了捋鬓发就去开门了。 这个快递需要她签收。 “是签这里吗?”还未睡醒的面容宛如含苞待放的白色蔷薇,在夜风吹拂后,又覆上黎明的夜露,即将在柔美的清晨绽放。 她低头的那一刻,投件员被近在咫尺的景色所摄,忘记了要把笔递给快递的主人。 “啊……啊对,笔……笔。”说着,他连忙把笔递给了眼前的女子。 “谢谢。”那张脸上顺势浮现出一抹不失礼貌又令人深信不疑的笑。 投件员走后,却是麻烦的——她买了一个大物件。 索性太阳已经起来很久,小区的住户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大都不在家,再不济就是都宅在家里吹空调。 直接在院子里拆吧。 说干就干,她直接从裙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型折叠匕首,一气呵成,十秒不到就把快递盒子完全拆了。 在铺张开的快递盒上的是一把精致的轮椅,一般来说轮椅的主色调是黑色和不锈钢的那种银,但这把轮椅却几乎通体是白色的,就连轮子都特意喷了白漆。 或许在白玉堂心中,只有白色这般皎洁的颜色才配得上木苑子吧,也是因此,这么多年来,她大都穿白色。 看着这把轮椅,她满意地笑了。然后像个孩子一般,开始笨拙地调试,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和高雅,只希望木苑子坐着的时候能够舒服些。 推着轮椅,一步一步走向车子的后备箱,她们留下的车辙和脚印在草坪上清晰可见,遗忘了从前。 回到房子里拿钥匙,她顺便把木苑子叫醒了,她知道木苑子喜欢赖床,从前总要她抱到浴室才肯洗漱。 “起床了,苑子。”白玉堂半跪在木苑子的床头边,把脸凑近她的脸,用手指在她面前勾勒出她的眉目和鼻梁。 木苑子没有像从前一样不耐烦地转身,然后开始撒娇。不,应该是犯规。 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睁开惺忪的睡眼,若有若无地开始蹭白玉堂的手指,目光迷离,有些发白的小嘴似张又合就再没有张开过。 第46章 但白玉堂知道,木苑子说了一个字,“好。” 她浅笑着吻在木苑子的额头上,然后拿了钥匙离开房间。 她的车很大,把轮椅放进后备箱并不难,只是这个过程却显得很漫长,她想起她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或许那里,是她们都想回却回不去的魂牵梦萦之所吧。 关上后备箱的时候,她的眼底竟是笑意。 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苑子,起床了吗。”在客厅里,白玉堂就迫不及待地呼唤着她,也许木苑子听不见,但是没关系。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木苑子已经卷着被子到了床边。 白玉堂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床边,木苑子闭着眼不急不缓地从床边滚了下去。 没有任何声音,她恰巧接住了她。 木苑子在白玉堂怀里,还闭着眼,却笑弯了眉眼。 “起床了,好不好。”白玉堂的眉眼也跟着弯曲,勾起的弧度略胜一筹。 木苑子的唇色更红了一些,又是那种似张又合,“好。” 白玉堂把她抱回床上,解开被子,又抱起,穿过客厅,走进已经放好水的浴缸。 木苑子一直躺在她怀里,两条腿架在浴缸边缘上,一动不动,只是任由她擦拭自己的身体,当毛巾从脖颈抚过右边的小臂时,才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白玉堂,” “你为什么叫白玉堂啊?” 第一个白玉堂跟后面的问题之间有一段短暂的停顿。 木苑子闭着眼,神色恬然。那是她刚悟到的,跟白玉堂最好的相处方式。 擦拭的手没有停止,很快就换到了左边的胳膊上。 没有任何犹豫,白玉堂郑重地说出了她的回答,“因为,你叫木苑子。” 若不是两人现在的姿势,那语气,说是在求婚也不为过。 木苑子,跟白玉堂,有什么关系吗。 不过是,你曾给我取了个名字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算了,没关系了,这一点都不重要了,苑子还是院子有什么区别啊。 白玉堂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但鼻尖已经凑在木苑子的发丝上轻嗅,“苑子,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木苑子眉头微蹙,很快又恢复了恬淡的样子,“回哪儿?”这“儿”音似是有意又是无意。 白玉堂在她身后,忽然有些用力地亲了她的发丝,明明不是面颊,却也发出了模糊地“木嘛”的声音。 又是那种声音,白玉堂一直模糊地在后面轻吻着她,从后脑勺一直沿着脖颈亲到肩颈,她只觉得浑身发麻,有些痒痒的,但更多的是恐惧。 不敢动,小腹却是一阵热。 白玉堂把头颅埋在她的肩颈,嘴唇轻轻地摩擦着。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她们的鬓发不自觉地贴在彼此的脸上,轻揉着对方,或许,这就是“耳鬓厮磨”吧,历史上的那些眷侣或许也不过如此吧。 被抱着的木苑子感觉到白玉堂的手在自己小腹上移动,觉得惊奇,不管自己在想什么,这个人似乎总能猜到。 但为了阻止她的动作,木苑子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去哪?” 不一样的问法,不一样的语调,但得到的回答应该是一样的。 感觉到温热的舌头在脖颈间舔舐,木苑子真的再也坐不住了。 推开她,不,她没有,她只是坐在白玉堂怀里发抖。 “水太凉了?”白玉堂感觉到她的不安。 想来,牧羊人对他的羔羊也不过如此了。 “去哪?” 分离的发丝因为白玉堂的动作从木苑子脸上落回白玉堂的左脸,她唇上一抿,在木苑子右耳边落下一吻,“青岑一中。” 第39章 榕花 从白玉堂家到青岑一中的路上榕树的花朵落了满地,环卫工人总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将街道打扫干净,那些落花终究会化作春泥,滋养出新的风景,但这个季节的榕树花是十分脆弱的,风一吹她便松散了,从高高的枝头跌落在马路上。 那个时候,她们还一起上学,一起去吃早餐。 白玉堂从别墅区的房子搬了出来,老爷子给她买了最好的学区房,自己偶尔也去住一住,尽管大部分时间依旧只能呆在森山本部。 老爷子不再的时候,原本五分钟的步行距离,白玉堂每天愣是将近能走半个小时,她要往反方向的那个巷子口走。 第一次,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那里,她没有提前约好木苑子,她只是一周前刚好给木苑子取了名字,昨天刚从陈此霁那里听说木苑子每天自己步行上学,自己吃早餐。 当初在早餐店遇见她的时候,白玉堂全然没有想过这些。 但她现在只觉得,“天助我也。” 九月,夏天的热度还没有褪去,她躲在巷子的阴影里,徘徊着。 过了几分钟,木苑子出来了,她能看见那片阴影里影影绰绰的身影,但看不清她的脸。 于是那个傻姑娘在门口踯躅了很久,始终不敢把门把带上,因为万一下一秒坏人就冲过来了怎么办。 白玉堂跟木苑子隔着十几米的空间,僵持着,任凭时间流逝,一个觉得对方傻站在那干什么,是忘拿东西了还是怎么的,没有说话;另一个饿着肚子连冷汗都憋出来了,却愣是也一句话都不说,但凡她问了一句对方是谁想干什么早就能去吃早饭了。 第47章 最后还是白玉堂打破僵局,主动走出那片阴影,向木苑子走去。 “木苑子,你走不走啊。”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询问”,有点少年人的肆意在但又不失她独一份的礼貌。 终于看清了阳光下那张皎白的脸,木苑子大吃一惊,“啊,啊——走啊——”最后“走啊”这两个字木苑子是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但脚已经迈出去了。 她强扯着笑容,大早上地谁被这么吓了能不害怕呢。 白玉堂却注意到她这个马虎鬼一大早又干了件马虎事儿,“你门忘记关了!” 木苑子傻傻地回头看了一眼,小步地跑了回去,背对着她时表情不知道又有多尴尬。 白玉堂心里一阵无语,但这件事却使得她不觉得那么忐忑了。 关了门后,木苑子小跑着回到她身边,她那时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木苑子的额头上有些汗涔涔地,不过白玉堂知道她确实“身娇体弱”,上个体育课八百米要跑四分多钟,这种成绩完全能记入黑历史了。 木苑子腆着脸笑着看她,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一是气还没顺过来,二是真的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子躲在门前不出来真的很对不起白玉堂。 那副木纳又努力讨好自己的样子,白玉堂觉得实在好笑,但她没有笑,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小包的餐巾纸然后递给了木苑子一张。 木苑子似乎笑地出了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僵在半空中的手,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白玉堂无奈地直接摊开餐巾纸,左手扶住木苑子的脸,右手擦起了她额头上的细汗。 伴随着她的动作,木苑子为之一抖。 白玉堂时常回忆起那时木苑子的样子,那是她们第一次肢体接触。 除了老爷子,其实她对谁都有洁癖,连陈此霁也不例外。那时她本可以直接就“叫醒”木苑子,让她自己擦,但她没有。 那张脸,让她忍不住想要触碰。 第一次在早餐店见木苑子,她就有了这种想法。 擦汗的时候,从白玉堂的视角看,那双眼里,有光。 白玉堂趁着红绿灯的间隙,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木苑子,当初那个傻姑娘现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其实她非常想看木苑子笑一笑,但也不愿意勉强她笑,所以趁着这次校友表彰大会带着木苑子故地重游,希望能唤醒一些她美好的记忆。 因为还没有太热,白玉堂开了窗,那狭窄的不完美的扇环比下面的车窗玻璃更明亮地多,一场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榕花雨从窗外溜进了车里,星星点点落在木苑子的身上。 原本僵硬的脸也因之而动容。 高一下学期的那个初夏,她们吃完早餐,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榕花也是这样飞舞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在人的肩头,但榕花似乎也更偏爱木苑子地多,纷纷扬扬便下了一场独属于初夏,独属于木苑子的雨。 木苑子走在前面,伴随着还未燥热的风张开双臂,陶醉地转了一圈,飞舞的裙摆比任何一个春天都要明媚,背对着白玉堂,她继续往前走,朗声道,“或许这榕树的花朵更适合春天。” 白玉堂不急不缓加大脚步同她并行,一直到学校都没有回答过她这个问题。 “你记得高一下学期的一个早上我们一起去上学吗,那时榕花也像现在这样,都往你身上凑。”好像没有一朵是为我停留的。 白玉堂发自内心地回忆起一切。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这花是为你一个人开的。” “你看,过了十年了,这花还是只喜欢你。” 木苑子其实是想说话的,在她眼中,白玉堂现在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睁眼说瞎话。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怎么可能落在她身上的,连一朵都没有呢。 但她又不想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表现出来,这是她唯一能原谅自己的行为。 “你记得我那天给你传的纸条吗,你那天早上说榕花或许更适合春天。” 木苑子依旧不肯说话,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其实我觉得榕花不管哪个季节都好看,因为那时的每个季节,都有你。” 白玉堂所言,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 那一年的早晨,她们一起走过了春夏秋冬。 木苑子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白玉堂觉得是自己不会说话,所以木苑子不愿意搭理她,但她想不到更好的话。 当把真心敞开的时候,人总是愚钝的。 就连她也没有例外。 第40章 表彰大会 “尊敬的各位来宾。”站在台上被聚光灯包围的是今年学校培养的播音艺考生。 “亲爱的同学们。”在男主持人之后说话的是女主持人,他们的声音都十分有力量。 “大家上午好!”然后是和声。 这三句台词,白玉堂和木苑子已经听了无数次。 白玉堂正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而木苑子被她安排在不远处的一个位置,身边坐满了人。 “今天,我们在此隆重举行第十一届校友表彰大会暨第三十三届优秀毕业生表彰大会。” “下面由我来介绍出席本次大会的各位来宾,他们分别是……” 木苑子生地瘦小,再加上脸上的胶原蛋白还没怎么流失,坐在那一群高中生中间一点都不显得违和,这不,坐在她旁边的一个高一的女生看着都没有她显小。 第48章 那个女生手里拿着一本今年的英语45套,却是一个abcd都没有写下去。 “20xx届校友白玉堂,青岑市优秀心理医生,为本校捐款累计六千万。” 台下爆发出雷鸣班的掌声,就跟英语作文里写的一样,只不过那时的作文里这种掌声多出现在一些愚蠢的表演场合,一个不自信,怯懦的人在某个老师或同学朋友的鼓励下取得了某项成就时,台下总爆发出这样的掌声。 那时的词组怎么说来着,burst into thunderous applause,or break/erupt/explode into 。 木苑子也跟着附和,勉强装作很受鼓舞的样子。 “同学,你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旁边的姑娘凑了过来。 木苑子不想理她,这学校少说三千个人,你怎么可能每个都见过。 “接下来,有请徐校长讲话。”两个主持人退到幕后。 这是木苑子在这个学校里最讨厌的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校友表彰大会这玩意儿当初就是他想出来的。 “同学,你对徐老师有什么不满吗。”木苑子一脸淡漠和嫌恶,也难怪旁边的女孩儿这么问。 “你知道你最应该做的事是……。”本来她是想让那女孩闭嘴,但她突然想到,现在难道不是逃跑的绝佳机会吗。 不管是自己跑,还是向旁边的人求助,都很方便啊。 不,不可能,白玉堂不可能这么轻易给自己逃跑的机会,她一定留了后手,要是自己真跑了的话,这个疯子说不定会把学校给翻个顶朝天,而且以自己现在的行动力,根本就跑不了,被抓到的话,说不定真的就…… 不,我应该求救,他们会帮我的,他们会帮我的。 “同学,你说什么?”那姑娘终于做了一道完形填空,没有听清楚她刚刚说的话。 “帮,帮帮……”当她终于要说出那句求救的时候,却感觉千万只眼睛都盯着自己,而它们的主人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白玉堂。 她不自觉地抬头张望,却刚好对上白玉堂投过来的目光。 刚刚,她一直都看着我吗。 白玉堂轻柔一笑,木苑子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扭曲了,所有的座椅和人都化成了流沙和泥水,她的背好像被什么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冰地她直起鸡皮疙瘩。 她低下头,想要咬合牙齿保持冷静,牙床却止不住地震颤,目之所及是一片又一片暗色的光晕,她的眼球在不自觉地打转,似乎下一秒就会融化在人群中。 脚后跟又传来嶙峋的刺痛,好像……又裂开了。 “你要是敢跑,你这整只脚都别想要了。” 不…… 她连忙俯下身去摸当时白玉堂抓过的那只脚,只有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它还存在,每一个脚趾,每一条筋络都还存在,她才会放心。 把手拿回来的时候,是干燥的,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沾在上面。 “同学,你没穿校服。” 木苑子抬头,检查纪律的团支书走过来了,她的位置距离过道只隔三个座。 “那个,我不是……” 她想解释,但在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前,刚刚的那个女孩儿却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并不动声色地对那个团支书“解释”了这个情况,“伯齐,这是我朋友,四班的,她校服洗了没干。” “下次注意。” “好的,谢谢。” 团支书走后,木苑子披着那件校服,顿了很久,说不出一句谢谢。 那个女孩儿也没有问她要回校服,只是继续做她的题目。 “下面有请本届优秀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只是不似刚刚那般热烈。 上台的是一个高个男生,看着却十分显老,远远地,木苑子就看见他头发花了一大片,没有一点儿少年人模样,说他跟老徐同辈,木苑子都信。 借她校服的那个女生依旧做着自己的试卷,连头都没有抬起过。 木苑子惊魂未定,总时不时地看一眼白玉堂,以确保白玉堂没有在看着她。 不知是她抓的时机好,还是白玉堂真的没有在监视她,直至结束,她们都没有再对视过。 期间,到白玉堂上台领奖的时候,那个女孩儿给她递了一张小纸条,上面隽秀的字体只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快结束的时候把校服还我,好吗?” 纸条的右下角是印刷体“16”,想来,这纸是刚从她试卷上撕下来的。 木苑子把纸条还给那个女孩儿,没有看她,只微微颔首。 因为那个时候,白玉堂正往台下走,似乎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终于熬到了结束,她把校服还给了那个女孩儿,但自己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 那个女孩儿站起来,嘴唇轻碰,好像说了一句“再见”。 人潮开始褪去的时候,木苑子往女孩儿离去的方向投去目光,那女孩儿似乎感受到注视,回头看了木苑子一眼,意味深长。 或许那女孩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她不想招惹麻烦。刚刚白玉堂走下来的时候,那女孩儿应该也被看见了。 直到人流褪去,白玉堂才跟那些领导握完手。 木苑子坐在那里,觉得五味杂陈。刚刚可以跑,但没有跑,接下来又要跟白玉堂相处,该怎么做,还是装作没有表情吗,白玉堂带我来这到底想干什么,该看的也都看了吧,她的荣耀…… 第49章 白玉堂径直走向一旁的楼梯间,将那把轮椅推了出来,一直到木苑子身边,她都微笑着,她今天穿一身月白色连衣裙,很美。 倏地,头顶传来清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礼堂外是人群四散的慌张,好几个老师和领导站在礼堂门口,绚烂的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礼堂南边的木隔板上,这是一场太阳雨。 礼堂内,一切尚且温凉,白玉堂把轮椅停在那条过道上,背对着这个世界,她走向木苑子,悄悄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轮椅上。 “我们走吧。” 第41章 接待室 人群四散,远处的钟楼传来厚重的鸣响,十二点了。 窗外依旧下着簌簌款雨,白玉堂带着木苑子坐在礼堂边的接待室里,那是近两年依白玉堂的要求新建的。 室内干净明洁,只有一套白皮沙发,一只梓木茶几,一个饮水机,和几盆绿植,白皮沙发上覆着墨绿的绒毯,新装的中央空调送来舒爽的凉风,细腻的绒毛有时因为这凉风而不自觉地漂浮起来。 轮椅停在了右边的沙发边,白玉堂把木苑子抱到中间的沙发上,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本想带木苑子故地重游,可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她们只得受困于此,原本想说的话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木苑子坐在白玉堂身边其实时刻都很紧绷,她怕白玉堂跟她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跟这样一个疯子讲话,她怕自己一激动就说出什么激进的话,怕白玉堂杀了她。 空旷的室内升起一阵幽香,是被绑架之前的那种味道,在白玉堂的咨询室,在自己家里,在早餐店里,都闻到过,是玫瑰和蔷薇。 出门的时候,木苑子记得自己瞟了一眼那个花苑,明明只剩下几朵残破的蔷薇了。 是白玉堂吗,是从她身上来的吗。 “下雨了。”白玉堂淡淡说道,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木苑子的头发,好像有几根沾了雨水。 木苑子冷不防地颤了一下,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是躲开好还是不动好,可身体却先作出反应,往白玉堂的方向不自觉地倾斜,以便她更方便地摸自己的头。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玉堂的手已经放在她的头上,她迅速转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被这么一瞪,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高雅形象,边揉着木苑子的头边温柔地对她说,“别着凉了。” 其实刚刚在礼堂的时候,木苑子全程干了什么她都知道。木苑子的位置是她事先就安排好的,正对摄像头,她只需要提前让陈此霁把监控给黑了就行。坐在台下的时候,除了回头看了一眼木苑子,她基本上都在盯着手机里同步的监控。 其实她也想看看,这么绝佳的一个机会,木苑子会不会逃跑,她也想看看,周围都是人的话,木苑子会不会求救。 当木苑子跟旁边的那个女孩儿说话的时候她是紧张的,她没有办法保证木苑子不会背叛自己,可同时又期待着她永恒的忠诚。 当那个女孩儿把外套披在木苑子肩上的时候,她完全可以通过她们的口型和动作猜出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因为木苑子穿了别人的衣服而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把醋。 现在,她本可以趁着这个间隙,跟木苑子好好算一算刚刚在礼堂里的账,但她没有。 一边期待着心爱的人逃跑被抓回来后如何欺负,一边又期待着所爱之人永远忠于自己的傻瓜怎么可能真的伤害那个她。 雨声渐歇,树木花草收起摇曳的姿态,窗边的那几盆多肉娇润丰盈,尤其是其中的一盆玉露,叶间的那几片透明恰还挂着水珠,折射作用下,映照出一片不一样的世界。 木苑子好像被那盆多肉吸引了,那个世界纯洁地只有她一个人,她眼睛开始滴溜溜地转,有了些光彩,本能地想要起身走进那个世界,可一下子又跌回了沙发上。 白玉堂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木苑子刚好又跌进她的怀里。 “没事吧。”白玉堂马上捧起木苑子的脸,关切地问到。 这一次,木苑子不再像从前一样,虽然她目光很快又恢复到涣散的状态,但很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需求,“白玉堂,我要那盆多肉,叶尖半透明,挂着水珠的那一盆。” 白玉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木苑子。其实木苑子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明确对任何人要求过什么。 但这一次,她也不是真的想要那盆多肉,她只是想看看白玉堂想要什么。 白玉堂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就起身去把那盆多肉端过来放在她手心里。 几乎接过多肉的一瞬间,木苑子主动同白玉堂对视,那双细长的眉目里满是她,她将自己的脸凑到白玉堂的脸很近,她们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同时,木苑子又很快开口,“白玉堂,你要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白玉堂这个问题,就连老爷子也没有,长辈们总喜欢把最贵的东西送给她,却不会关心她是否真的喜欢。 所以,当白玉堂听清楚木苑子的问题时她先是一愣,这是不是意味着木苑子想帮她实现愿望,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喜欢她的。 “我要你。”说出着三个字的时候,木苑子似乎毫无反应,白玉堂一顿,又补充道,“什么都不做,只等着我。” 第50章 她有很多事要做,但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永远等着自己,而那个人,必须是木苑子,这是她高一分班时就确定的事。 她总觉得,木苑子既因她而名,那就应该是她的。 她叫白玉堂,当初父母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一生如玉一般宝贵。都说“白玉为堂金作马”,家里人从小培养她花的钱换作玉石也确实够盖一座宫殿的了。可她自己知道,这个名字还有另一重含义,“白玉堂”是一种野生白蔷薇的名字,即便千宠万爱,她还是一朵随时都会被风雨摧毁的野蔷薇,她要一个苑子,一个允许她肆意盛开,又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苑子。 自第一次在办公室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小花苑,白蔷薇开得抢眼,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有一个合适的苑子,才能让白玉堂彻底扎根。 但讲真的,这个要求真的十分有分量,以至于木苑子听到的时候觉得很震惊,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她还是知道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说不出这种变相剥夺别人自由的话,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这种要求。 白玉堂眼中的等候在木苑子眼中,是实实在在地剥夺。 想要的,真的是这个吗。是前半句还是全部。 第42章 该隐 青岑市的会兴机场设在郊区,机场附近新开的该隐咖啡店很有名,很多本地人就算不坐飞机也会偶尔特地跑过去“小酌一杯”,实在走不开的就算两百起送也会专门点它们家的外卖。 该隐咖啡店名不虚传,今天也是满座,可这当中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有飞行日程的呢,我们不得而知。 其中一个真的有飞行日程的金发女郎正坐在店内最显眼的那张桌子旁,细细品味着该隐的招牌——亚伯。 《圣经·创世纪》中,该隐作为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因为嫉妒杀死了弟弟亚伯,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杀人犯。 曼妙可人的金发女郎有位哥哥,蓄着黑色短发,一双紫色眼眸摄人心魄,是个基督徒。 那么亚伯是什么呢?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害者? 亚伯的味道有些酸涩,因为加了适当的奶泡变得好入口地多,亚伯死之前难道也是这种滋味吗,明明心里苦涩,但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哥哥,还是会接受吧。反正已经死了,死地安详一些,哥哥也能安心一些。 坐在她邻桌的是她的四个保镖,说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这四个人还真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命,从住的房子到机场再到秀场,除了上厕所,洗澡和睡觉基本都是贴身跟着,当然也很努力地保持着距离感。 四个男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其中的老大就起身走向金发女郎,经过锻炼的身体肌肉健硕刚好撑起西装,又因为身材高挑而显得很瘦,但每一个步伐都格外有力,他走动的时候战术裤簌簌作响。 来到女人面前,男人很恭敬地弯下腰,保持适当的距离,又用尽可能适中的音量同金发女郎说话,“尹小姐,我们该去头等舱休息室等着了。” 金发女郎没有看男人一眼,只是说了一句“好。”,然后饮下最后一口亚伯。 尹伊人走在机场的时候总是会带口罩,虽然不确定自己在国内的知名度,但是不管是为了安生还是为了安全,她都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四个保镖跟在她身后,抬腿的动作几乎一致,从机场的摄像头远远观望,那是个整齐又有气势的小方阵。 从该隐咖啡店到头等舱休息室的距离并不远,但尹伊人所经之处,皆是男人的垂涎和欲望,女人的艳羡和嫉妒。 就算没有穿高跟鞋,她的每一步也能精准地踩在人心上。 刚进休息室,尹伊人就百无聊赖,刷了一会儿微博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讲真的,作为美籍华人,一直住在中国,偶尔还是会想家,尤其是她作为被父母娇宠长大的小公主,却要在初升高的时候莫名转到国内继续学业。 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给父母和哥哥打电话,但这三个人不是工作太忙就是工作太忙,好不容易有空跟她打个视频,下一秒就会有所谓什么助理,副官,经纪人有急事要说,然后他们就会把她给“踹”了。 好像越长大,跟家人相聚的时间就越少。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奈儿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棕黑的桃花眼搭配高挺的鼻梁,清媚的面颊中红色的唇格外诱人,就算不涂口红,也自成一种罕见的色号。 她用右手中指轻点下唇,这么美的脸是真实存在的吗,是啊,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你就是它的主人。 尹伊人对着镜子浅笑,露出她白白的小牙。 她刚喝完咖啡,好像还没有刷牙。 她立刻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一个ysl的抽绳收纳袋,里面是刷牙三件套,然后马上对保镖说,她去一下洗手间,手上还不忘动作,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三件套。 作为模特,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要保持高峻,但她的台风属实还有些稚气未脱,闭幕的时候,她总喜欢露齿笑,不多不少,刚好八颗,因此牙齿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其实不光牙齿,她的每一寸肌肤对她来说都十分重要。刚登台的时候她还只能走一些小秀场,其中大多还是户外秀场,因为主办方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她是个普通新人,所以总刁难她给她露肤度极高的衣服。沙滩和海风不仅意味着假日,也总意味着烈日。于是十场户外秀八场她都能被晒伤。 第51章 刷牙的时候她总时不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脸上的晒伤无迹可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张脸上的皮动过刀子。 牙膏是订制的,橙子巧克力味,她喜欢巧克力,但是为了保持身材早就已经舍弃,但偶尔借着刷牙满足满足自己也还不错。 嘴里满是橙子巧克力的味道,刷牙也变成了一件美妙的事,她陶醉其中,口腔里时不时还咀嚼着牙膏沫。 这时,倒数第二间隔间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另一个金发女郎,面颊白皙,五官精致,最特别的当属那双细长的眉目,这在混血儿中也极其罕见。 “excuse me?”新的金发女郎走向在刷牙的尹伊人,落落大方,“could you help me?”虽然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腔,但有其独特的味道。 还在刷牙不好说话的尹伊人只说了一句“yeah ”,但她对同是混血儿的姐妹一贯是怀有极高的热情的。 当金发女郎凑近她的耳边时,尹伊人也很自然地接受了,她打算主动询问金发女郎是否需要帮助。 可在她的话说出口之前,她就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了。 “you could brush your teeth first.”金发女郎贴心地说道。 “yeah.”她发出的声音依旧不够清晰,但足够有亲和力。 金发女郎不知从哪摸出了常用的注射器,在尹伊人低头的一瞬间就扎进了她脖子里。 讲真的,美的东西应该被欣赏,特别是像尹伊人这样的美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万个人里都挑不出一个,但同时她又是杀死亚伯的该隐,在这重加持下,她就不显得那么可爱(可以喜爱)了。 金发女郎十分钟后走出了洗手间,她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公共空间的味道。 第43章 见见她 距离尹伊人进入洗手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先生们,女士们,感谢您在此恭候。前往洛梵蒂斯的da653次航班,现已开始登机,请乘坐该航班的旅客到十四号门登机。出门登机请勿吸烟!谢谢!” 四个保镖凑作一团,刚刚才想起来尹伊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其中的老大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ladies and gentlemen,thank you for waiting……” 巨大的阴影笼上心头,那个曾战术裤簌簌作响走向尹伊人的人坐不住了,“阿登跟我去洗手间,伯哥和袁哥在这等着。” 作为专业的保镖,雇主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所以也不用顾及洗手机是否有其他女性,只要直接进去赶人就行了。 老大阿宋跟阿登很快就来到了洗手间,索性此刻已经到了登机时间,洗手间里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当然,除了尹伊人。 每一间隔间的门都紧锁着,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当阿宋和阿登一扇一扇把洗手间的门都踢开的后,却什么都没有。 四个人很快又聚在了一起,阿宋和阿登面若寒霜,伯哥和袁哥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袁哥捏紧了拳头,“尹小姐不见了?” 阿宋很快就接话,“不见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四个人显然都神经十分紧绷。 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必须马上行动。兵分三路,伯哥去机场广播点登寻人启事,阿登去保安室要求调用监控,阿宋和袁哥开始满机场地找人。 当四个保镖在机场里被耍地团团转的时候,一个佝偻着身体的阿婆趁着头等舱休息室没人的间隙推着保洁车进了里面的洗手间。 不一会儿,阿婆便推着那辆车到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四下无人,摄像头正对,但是没有关系,阿婆已经提前把摄像头给黑了。 保洁车的下面安详地躺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已经在车上等候多时的另一个金发女郎缓缓走下,帮佝偻着的阿婆把这个睡美人和躺在她身边的道具搬上了后备箱。 金发女郎关上后备箱的同时,阿婆已经把清洁车推到停车场的杂物间去了。 没过一会儿,阿婆又回来上了金发女郎的车,只是这次她不再佝偻了。 两人在车上快速地卸掉了伪装,汽车很快就驶出了机场。 “没想到你金发也挺合适的,要不考虑一下留长然后染发,没准去走秀也能火呢。”陈此霁靠在副驾上调笑道。 白玉堂目视前方,嗤笑道,“我可没兴趣,倒是你啊,以后要实在混不下去了,去剧组专门演保洁阿姨也不错。” “什么啊。”陈此霁朝车窗那边笑了起来。 白玉堂也忍不住笑了。 “这次可多亏了你那个朋友,那玻璃是真的不错,刚刚那保镖把门踹开的时候顿了一下,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呢。”白玉堂摸着方向盘打了个弯。 “还不是你非得躲第一间,一般人随便踹两间都会以为是躲在最后一间的。” “反其道而行之嘛。要真的躲最后一间才可怕吧,听着他们一间一间地踹,心理防线指不定都被踹塌了。”又打了个小弯,“不过多亏洗手间的隔板足够高,灯光昏暗才没看出来。” 你心理防线才没那么脆弱呢。 陈此霁扶额靠着窗玻璃,想起了她们两天前在别墅的模拟。 那时为了全模拟,还特意查资料定做了等比例的模型,自己演那模特从隔间出来可是好几次差点真的被白玉堂的针给扎了。 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哪里得罪过白玉堂,她的身体格外不耐药,那一针下去指不定就真没了。 第52章 “白玉堂,木苑子知道你杀了那些人吗?” “无所谓。” “什么叫无所谓?”陈此霁转过头去看她,左眼眯起地比右眼厉害一些。 “反正她很快就会知道的。” “所以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陈此霁听到这话觉得简直离谱,她白玉堂这段时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那她接受你了吗?” “应该吧,不过我觉得接受了。” “应该?” “昨天我带她回学校参加校友表彰大会,特意让她坐在周围都是人的地方,她没有跑也没有求救。中午时下了雨,我们躲在接待室里,她主动问我想要什么。昨晚回家后,我问她‘你喜欢我的,对不对?’她没有怎么犹豫,说了‘对’。” 陈此霁听了这话,只能把头转向窗外,背对着白玉堂,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千变万化。 白玉堂这情况确实该说是“应该”。 不过就她的推测,木苑子大概率是没有接受的。 半个小时不到,白玉堂就把车开回家了。她把车停在车库里,然后打开后备箱又补了一针麻醉。 现在天还太亮,搬运会引起注意。 本来到这里,陈此霁就该回家了,但是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觉得自己该见见木苑子。 “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白玉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爽快地回答了道,“走啊。” 白玉堂这房子,陈此霁今天也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白玉堂乔迁新家,只请了她一个人。 装修和家具基本上没怎么变过,还是很简单干净。 “你先坐,我去倒水。”白玉堂指了指沙发,便自顾自地往厨房走去。 陈此霁坐在沙发上后,伸手摸了摸茶几,基本上没什么灰,看样子白玉堂打扫卫生还挺勤快。 这个时候,她斜对角的一个房间门开了个小缝,里面的人还没有探出头,不用说,她知道那是木苑子。那房间,是白玉堂的卧室。 不过她不打算跟木苑子打招呼。 昨天妹妹就一直打电话给她,让她帮忙打听一下木苑子,木苑子失踪了。 这不,在这嘛,她失踪的过程,我可是全程参与呢。 虽然前两天就见过,但为了妹妹,总归还是看上一眼没错,尽管这消息最后不能传到妹妹那儿。 白玉堂很快就从厨房端了两杯水出来,并把其中一杯放到她面前,“喝吧。” 陈此霁看着那杯水愣了一会儿,瘪着嘴,舒了一口气,“你还真的只给我喝一杯水啊!”那语气里还有点“嗔怪”,说“一杯水”的时候语气明显加重了,“虽然说都是你来我那儿,但我大老远跑一趟帮你干活,你一杯水就把我打发了也不太……合适吧。” 白玉堂闻言,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把还没喝的另一杯水也递给了她,“你说的对,两杯都给你喝。” 陈此霁瘪着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两只拳头,随后又把那口气很快呼了出来,两只拳头顺势砸在沙发上也松开了,“真有你的。” 她也是毫不客气,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立刻又把桌上那杯水也端起来喝了。 喝完她马上就站了起来,还不忘擦擦嘴角,有些阴阳怪气道,“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边走在路上,陈此霁边想,你是我老板,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但一出小区她就打了车,钱从白玉堂给的附属卡里扣。 第44章 走道 入夜,草坪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探险者在穿越密林,不知他们最后是否能寻找到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宝藏。 漆黑的车库里传来碰撞,跌倒的声音,金发女郎以为疼痛,原本还有些麻木的身体被唤醒了,但在尝试发声的时候却只剩下呻吟,不久后又晕了过去。 房子的主人在把她扔到地上后,靠在车子后备箱上叹了一口气,掸了掸身上那不存在的灰。 过了一会儿,女人在确定金发女郎无法动弹之后,把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出车库,经过花苑的时候,那里只残存一朵白蔷薇,但是主人看没有看它,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是比凉夜赏花重要地多。 屋内一片寂静,主人家的宝藏已经在黑暗中入眠,尽管主人一直在远处观望,但她似乎很有信心一定能守好她的宝藏。 穿过客厅,来到白天给好友倒过水的厨房,主人没有多作停留,打开了后面暗道的门。 暗道是木质的楼梯,十分狭窄,第一块板下装了压力传感器,只要三十公斤就可以接通电灯,不过这个传感器只负责开不负责关,关灯需要从里面上来然后开关一次冰箱门。 因为暗道的入口十分狭窄,没有办法允许两个人同时通过,所以白玉堂直接把尹伊人在楼梯口的地方先放好位置,让灯亮起来,再轻轻一推,让她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她自己则紧随其后,曲着腰慢慢走下去。 亮白色的衣物在昏黄的灯管刚下显得格外亮眼,只是这般绝境之地,怕是无人欣赏。 在这昏暗的走道中同样美丽,散发着凌冽的光芒的是躺在尽头那间囚室的一个物体。 躺在地上的金发女郎早已失去平日里的光鲜靓丽,覆满尘土的身体和面颊像是下一秒就要陷进黑色的大理石地砖里。 第53章 落地的时候她身体的哪一个部位先着地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她趴在地上,头朝向楼梯那一边,脸侧对着最底下的一块木板,四肢向四个不同的方向伸展,在关节处又打了个弯,像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这里的主人在巡视一圈地下走道后来到她的身边,对她现在的姿势和朝向十分满意。 主人蹲下身顺势就抓起她右脚的脚裸,面部朝下的身体在拖拽中裙摆被退到腰部,脸上传来冷冽的冰感和细微的摩擦,鼻头因为摩擦在黑暗中泛起红晕。 一口气拖到那间原本就住了人的囚室前是件有点费力的事情,这里的地砖摩擦力还是不小的,不过在看见金发女郎除了姿势狼狈一点之外几乎毫发无伤之后,白玉堂就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把走道全都铺上了地砖。 按照她对药量的把控,尹伊人差不多是要醒了的。 囚室门口放了一把已经出鞘的手持短刀,没有套皮套,刀锋上有一排倒过来的细齿,可以使刀刃进入身体的时候更加顺利,也可以以使其拔出的时候更加疼痛。 尹伊人醒来的时候,身体一片冰凉,那扭曲的动作像极了娃娃在伸懒腰,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始哇哇大哭着叫喊。 “晚上好,尹小姐。” 尹伊人被吓得到抽一口凉气,随着头颅上仰,她的胸腔和手臂也向上一耸,同时一双因为低头而被遮盖着的修长眉目映入眼帘,那点分明的红色对她弯曲,她头顶的那张脸,笑不露齿。 那是恶魔的脸。 “啊——” 白玉堂没有捂住她的嘴,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任由她尖叫着爬起来。 可是恐惧实在是令人失去控制力,尹伊人不断试图爬起,又不断摔回地上,她的眼底竟是恐惧,明明害怕地不得了,还是要逼迫自己睁开眼,往远离恶魔的方向后撤,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她连摸带爬站了起来。但她们都很清楚,她还软着腿,但凡地下室有风,轻轻一吹,她就倒。 白玉堂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叫。”待会儿还有的你叫呢。 那把刀雪亮的锋芒此时在尹伊人眼中展露,她不断后撤直至靠到尽头的墙上,再也退无可退,眼里含着泪,摇着头,甚至忘了乞求。 不过没关系,白玉堂一点都不会在意少了个环节什么的,她…… 这个时候,尹伊人终于想起来要求饶,“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你要是伤害我,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她的求饶嘶哑,却更像是威胁。 白玉堂听到这话,也不屑于同她解释,只是顽劣地笑。她一生中能这样笑的时候很少,一是在木苑子面前,二是杀人的时候。 真是愚蠢到可爱啊,我都不忍心杀你了。 她摆动着暗道里唯一冷冽的光向尹伊人走去,但她的本意却绝非恐吓。 比模型还要漂亮的双腿在被灰尘沾染的裙摆下颤抖着,它的主人想着,自己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在刀刃靠近的时候,她快速躲开雪亮的锋芒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扑倒白玉堂,当她的手快要抓住白玉堂的肩膀时,白玉堂的左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到在地。 “跑什么,我不杀你。”那个“不”字的语气可以加重了。 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却在下一秒因为恐惧紧闭。 右边的大腿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随后热流止不住地涌出。不到一秒的时间对尹伊人来说似乎十分漫长,当刀刃从她的血肉中抽身而出的时候,她才感觉到疼痛,并尖叫起来。 看来反射弧还挺长。 白玉堂下刀和抽刀的速度都很快,以至于拔出的时候刀尖上没有挂一滴血。 看着尹伊人在脚下扭曲着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血不断喷涌而出,想要把手按在上面止血却一直颤抖着按不稳,白玉堂内心莫名升起一种安慰的感觉。 “不用太担心,这个失血量还不足以致死。” “这房间里有只你熟悉的野兽,在等着你。” 原本抖动的身体更大幅度地颤了一下。 “没事,她暂时不会伤害你。” 囚室开门的钥匙分两套,一套是放在书房的遥控器,另一套是白玉堂的静脉指纹。 白玉堂轻轻敲了一下她右手边囚室门旁边的墙壁,一个指纹锁从原本没有把手的门上就出现了,她将食指放在验证指纹的地方,门锁滴地一下就开了。 好几天没有见光已经习惯了浑噩状态的“野兽”因为走道突然射进来的光和乱七八糟的尖叫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愣着遮眼,错失了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逃跑的机会。 金发女郎还没来的及看清囚室里的“野兽”就被白玉堂又一次拽起脚踝,扔进那间漆黑的房间。 金发女郎因为伤口被撕扯和惊恐不断尖叫着,但白玉堂丝毫没有理会她,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作为主人,她关上了房门。 轻轻将短刀放回门口,就像她从来没有碰过它一样,主人该离开囚室,回去守着她的宝藏了。 第45章 关键 白玉堂侧躺在木苑子身边,借着月光,她尚且能贪婪地望着木苑子的睡颜。 “苑子,马上就都会没事了。”她说话的音量很低,低地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你知道吗,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们从学校带回来的那盆玉露摆在榻榻米上,垫了个碟子,透明的叶间展示着另一个凸出的空间。 第54章 “我知道还有很多人都伤害了你,但是没关系,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 白玉堂将一只手放在木苑子的枕边,却没有触碰,“我们一起睡一会儿吧。” 那花盆上后很多小小的花瓣,其中一片格外嫣红,在月光笼罩下闪着别样的光彩,也许月的女神也眷顾着它。 五百公里外的某处高铁站候车室内,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她要到自助打印处去打印车票报销。 距离开始检票只剩下五分钟,她猛踩着油门才赶到这里,而其他同一班列的乘客已经在检票口排起长队。 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自助打印出输入自己的证件号,扫描是真的没有她的手来的快,不过等票打印出来的那十几秒可是真的差点要了她的命。 慢的跟蜗牛有的一比,她的表情就是一副咒骂的样子。 万幸,她还是在开始检票之前排到了队列之中,她不喜欢排太长的队,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第一个检票,但显然她今天是第二十一个左右,后面也还有第三十一个。 在等待的最后一分钟里她因为自己刚刚的慌张而觉得有点恍惚。 “肖伽。”有一个声音在叫她,好像是从隔壁那一排传来的。 “陈此霖?”她的语气不可置信。 是那个当初在杉德外国语学院她以微弱的劣势败给她的陈此霖。 “你怎么在这?”肖伽说话总是比陈此霖要快一步。 “转站,朋友出事了,回一趟青岑。” 肖伽记得她的老家在青岑市,她当时因为跟家里有矛盾所以特意跑到外地读书。 “你呢。” “出差呗。” “旅客朋友们,前往青岑东站的d1372次列车就要进站了,请您核对一下您的车票信息,确认自己是否乘坐本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请您自觉排队进站。” 开始检票了。 “那个,我得走了。” “再见。” “再见。” 望着陈此霖远去的背影,肖伽怅然若失,直至陈此霖消失在地道般的一个入口。 陈此霖看见肖伽的那一刻其实十分犹豫,当初那件事她也是上了飞机后才知道的,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自己的私心也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这就是你的魅力而已,谁叫她不讨人喜欢呢。” 但时至今日,她看见肖伽还是觉得愧疚。 一番思想斗争后,她跟肖伽打了招呼,就像那年大一刚开学,也是她先对肖伽打招呼的。 不,你在想什么,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回青岑市是为了木苑子的。 可其实,她这一着急也没有用,远离青岑多年,她对这个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又还了解多少,一下车她该怎么办,去哪里落脚,是先去木苑子家还是先去公安局。 一个不该有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但很快又被掐灭了,她绝对不会允许再求那个人。 她买的票是e座,坐她旁边的d座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上车的时候远远看见他,陈此霖就觉得有些不安,男人面色黑中发青,生了一双猪一样的眼睛,小极了,眼下是极重的黑眼圈,走路的时候重量压在地上,总让人有种底面在摇晃的错觉。 果不其然,发车没一会儿,男人就开始打瞌睡了,他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但是没办法,陈此霖实在太累了。 她今年研三,每天写论文写的昏天黑地,突然又出了这么个事,她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合眼了。 最后忍着睡意,定好闹钟,给自己带上蓝牙耳机,在那个男人的呼噜声中,她也沉沉睡去。 梦呓中,她呼唤着远在五百公里外的那个人。 “木苑……木苑……” 所有人都管她叫木苑子,个别亲近些的叫苑子,但陈此霖从来只叫她木苑,好像她原本就叫木苑一样。 之前的那几具尸体早就被送回去了,最后的三名受害者始终没有出现,林曾觉得不安,她总觉得凶手似乎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尸体解剖室里,绕着解剖台,她已经不知道转了多久。每到这种时候,她似乎只有想起木苑子的脸才能思考。 木苑子啊,木苑子,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门外走廊传来急急忙忙的呼喊,“曾姐,曾姐,我查到了!” 秋敬意几乎是用侧身撞开了尸体解剖室的门,一边气喘吁吁地哈着气,一边又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刚刚的话,怀中的笔记本电脑在他刚刚撞门的时候不知道作何感想呢,反正少不了自危。 林曾从角落拉出两把椅子,放在解剖台旁,示意他先坐下。 “说吧,查到什么了。” 秋敬意定神,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展示,“是这样的,青大的校园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们在手机上就能查到的那种,类似于qq空间,里面的内容很多但是都很正常,大学生的表白,二手转卖什么的。” “另一部分则需要密钥,类似于百度网盘分享的文件,因为网站的管理员每年都在变更,所以密钥每年也会发生变化,我半个小时前从一个曾经上过这个校园网的人那里找到了现在管理员,并从他手里买了现在的密钥。” “这里面的内容总量就少的多了,但基本上都触犯到了法律,有很多就算提起公诉也已经过了追诉期,主要以校园暴力,牵扯校外不良势力为主,有的甚至涉及校领导的下台事件和一些意外死亡事件。” 第55章 林曾听到这些,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发怵,如今的大学校园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简直令人发指! 她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其他的先不要管,到时候写报告把这个网站也写进去,现在先解决眼前的事。” 秋敬意扶正电脑,以便林曾更方便浏览,“是,关于本次案件,我们先将范围缩小到那四年的校园网,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有两件事,与本案有关的是当年的一起校园暴力事件。”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发起号召,觉得受害人借着精神状态有问题故意不与人好好交流,简单来说就是让施暴者觉得不爽,这条帖子下评论的人数高达五十二人,其中超过半数的人表示有同感,不到四分之一的人表示如果发帖者动手的话愿意加入。” “顺带一提,每一届进入这个网站的人应该不超过三百个。” 林曾越听越气,但还是咬紧牙齿,努力压抑着怒火,“发帖人叫什么,叫什么?” “查不到,都是匿名制的。” “那受害者呢。”她感觉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 “只有一个缩写,myz。” myz,木苑子。 林曾抢过笔记本,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屏幕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她一直在眨眼,不想相信屏幕上的那三个字母。 不,千万别是你。 林曾把笔记本塞回给秋敬意,从椅子上迅速站了起来,差点又把笔记本碰掉在地上,“马上去青大,把那四年文学系和化学系的学生名单拉出来!” 第46章 试探 沈安心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刚刚甚至都没有去注意绑架她的那个人,多日的折磨已经消耗了她的精力,以至于在好不容易迎来希望的时候,她只会一个劲儿地往困住她的黑暗里钻。 她再也没有机会了,但她永远不会知道。 尹伊人瑟缩在墙角,不敢向前试探那头“野兽”。黑暗中,没有任何东西与她作伴,她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大腿上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她想要发出呻吟和喘息来缓解疼痛,但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于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听不到声音。 一开始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疼傻了,或者伤口连接着的什么听觉神经被损坏了,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她也听不见那头“野兽”的声音,所以应该是这房间做了隔音。 刚刚恍惚间,其实她应该是看到了那头“野兽”大体的样子,那的的确确是个人,可因为被抛甩的恐惧,她甚至没看清是男是女。 现在,因为恐惧,她还是在心里暗暗地称呼那个人为“野兽”,也不敢靠近。 蜷缩在另一个墙角的沈安心则要好的多,她已经适应了自己处境。虽然好几天没有吃饭,但只要孩子还在,即使是只喝水,她也可以一直支撑着。而现在又来了一个人,她没有那么孤单了。 相比尹伊人的害怕,沈安心则显得自然得多,她甚至突然觉得她可以在这个无声无光的房间里,同另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人建立联系。 她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获救,也许永远也没办法得救,但这样活着,每一刻都是虚无。 与其在寂寞中等死,不如在肢体的触碰中无声无息地安慰吧。 扶着快五个月的肚子,沈安心坐在地上,几乎是一点一点向尹伊人挪动,因为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尹伊人没有感觉到沈安心的靠近,还沉浸在恐惧中。 不得不说,黑暗与恐惧是绝配的。 沈安心在黑暗中几度盘桓,几度碰壁,最后终于摸到尹伊人的脚。 两人同时发出尖叫,尹伊人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自己的脚,但她本能的反应是把那个东西踢掉,于是沈安心的头就这么挨了尹伊人一脚,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任何声音。 这间囚室真正可怕的地方也在于此,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在黑暗的空间里醒来,第一反应都是摸索,在经过多次碰壁后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无论是死是活都会觉得惊悚,可更惊悚的地方在于,听不见自己的尖叫,于是开始像女学生一样掉眼泪,可就算眼泪流干了,也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唯一能让人保持正常的只有触觉。 沈安心翻倒在地,好在扶着肚子,动作幅度也不大,除了受惊,自己和孩子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妈的,吓死了,这人脚劲儿还挺大。”(以下囚室密闭状态下出现的所有对话都没有声音,或者是心理描写) 但是她并没有打消刚刚的念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经思考了太多,别说是乞求“狱友”了,只要能让她离开这里回到正常生活,做什么都可以。 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沈安心再次向前试探,这次她似乎抓住了一块布料。 感受到裙摆在被拉扯,尹伊人的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对方如果是个女性那就还好,可如果是个男性,这“黑灯瞎火”的,要是发生点什么,她出去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只能感受自身的热度和血脉的偾张。 头皮发凉,她的额头凝出了冷汗。 恐惧是一极好的杀猪刀,会不断剜割人的思想,直至里面只剩下令它满意的念头。 在恐惧碗割下,尹伊人已经自动把那个人脑补成了一个粗鲁的男人,那种绝望甚至盖过了大腿传来的刺痛,她一动不敢动。 第56章 “不,不要碰我,求你了。” 沈安心顺着裙摆摸到了袖口,她要抓住尹伊人的手。 直到感受到那只小巧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后,尹伊人才敢试探地伸出另一只手。 在摸到那只小巧的手后,尹伊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嘴上和心里都是这样。 于是她任由沈安心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而不作任何反抗,或许意识到对方也是个女子后,她开始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也不再顾及那么多,将手给了沈安心,她们抓住了彼此,抓住了罪恶中的火光。 罪恶只能衍生罪恶,但在无知的情况下,人们也会误以为罪恶可以孕育圣洁。 在这罪恶的审判场里,其中一名囚犯将另一名坐在旁边的囚犯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那是她所以为的“圣洁”,是她全部的爱灌溉的果实,它已经开花,将要结果,在五个月后。 尹伊人在感觉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后,那只手也轻颤了一下。 “原来对方还是个孕妇,我刚刚踹的那一脚,她没事吧。” 尹伊人突然想起一种有效的沟通方式,她拉过沈安心的一只手,在她手心里端端正正写下“对不起”三个字。 沈安心感受到她的歉意,也在她的手心里写字,作为回复,“没关系。” 此时的她们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盛气凌人。 真是感动啊,看到昔日的施暴者变得如此善解人意,温柔待人,当初的受害者是否会觉得宽慰?这场审判的主人是否又会愿意网开一面呢? 当然——不会。 牲畜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宰割的,难道留着不杀还要供起来吗,能被恶魔享用是她们的荣幸。 第47章 恶魔说 凌晨两点。 “苑子,起床啦。” 白玉堂已经将屋子的灯尽数打开,整个房间灿若白昼。 “嗯……怎么了。”木苑子懒懒地翻了个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起床吧,我带你看表演。”白玉堂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头顶的灯光被眼前人所遮挡,显得那个身影不太真实,“看什么?”木苑子裹着被子,扭了几下,似乎只有在睡梦迷离中她才会这么放下警惕。 “你起来就知道了,好不好。” “好吧。”木苑子撇撇嘴,勉强答应了。 随后在白玉堂的帮助下,她穿好了衣服,洗漱完被抱进了书房。 坐在白玉堂腿上,木苑子有些不安,因为她清醒后才想起来白天的时候看见了陈此霁,那个她最好的朋友的姐姐,如果她失踪了,陈此霖知道了一定会找姐姐帮忙,但是陈此霁却对躲在房间里的她毫不在意。 而且晚上将睡未睡之时,她听见白玉堂把什么东西带进了厨房,回到她身边的时候身上有一种铁锈的味道。 “你要给我看什么。”木苑子抓着书桌的桌沿,低着头,不自觉地往书桌的方向逃离。 “你会喜欢的。”白玉堂说着打开了电脑,又将木苑子更往自己的怀里拉,她只当木苑子是觉得这么坐着不舒服。 显示器来到桌面,白玉堂切换到那间囚室的画面,一共有四个,最后白玉堂选了一个正对尹伊人和沈安心的。 画面中两个女子依偎着,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努力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那是……”曾经的记忆潮水般涌上心头,金发女郎和已经孕肚初显的女子同那间卫生间里的身影重合,瞪大的眼睛还是飞速地转动,大脑因为缺氧没有已经没有办法思考。 白玉堂把她揽在怀里,轻嗅她的发丝,“我明天还要上班,所以只能今晚解决掉她们了,明天你再补觉,好吗?” 听到“解决”这两个字,木苑子想起之前那几具尸体,猛然回头,“你要杀了她们!” “之前的人……也是你杀的?!”她惊慌失措,不可置信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可其实早已在心里暗暗下了定论。 “是的哦,开心吗,今晚你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会结束。”白玉堂眼眸微眯,淡然道。 木苑子微张着嘴,似乎那些死人又找了回来,他们的死根本就不是偶然,是她害死了他们。 她咬紧了嘴唇,面部肌肉紧缩在一起,痛苦地同白玉堂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 怎么了,不是很好吗,你再也不用痛苦了呀。 他们是伤害过我,可他们罪不致死啊! 你在开玩笑吗,哈哈哈哈,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圣母啊,你早就想让他们死了,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还有些害怕,但现在……他们都死了啊。 死了又怎样,这两个人也得死,她们根本就不配活着!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嘲笑和欺凌生病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罢了! 不,求你了,停下,别说了,啊啊啊。 一时间脑壳嗡嗡作响,木苑子不知是喜是悲,眼眶超载的眼泪终于还是溢了出来,慌乱中,她只能尽可能地捂住自己的嘴,以保留最后的尊严。 白玉堂看见木苑子哭了,,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赶忙给木苑子擦眼泪,又轻声安慰道,“怎么了,太开心了?” “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第一次见木苑子,白玉堂就觉得她哭起来的样子跟当时要瘫倒在二楼楼梯口的自己一模一样。 第57章 她并非生性凉薄的人,但确实比正常人要少些感情,所以极少会哭。那次之后她就没有再哭过。直到后来看见木苑子她的内心有了莫名有了一种悲伤的感觉,那种隐隐的痛,与自己当时的撕心裂肺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那时起,她不断想从这个人身上汲取情绪,直到完全想跟这个人的情绪同步,直到完全割舍不下这份感情。 可在木苑子眼中,这份感情却是可怕的,就像地狱里的恶魔偶尔会放出的诱饵,然后那根钓线就会缠住自己,直到她完全无法动弹,然后把她拖进地狱。 她感到害怕,但是她没有办法,至少现在没有,她自身尚且难保。 她始终觉得,昨天白玉堂可以杀了那七个人,今天可以杀了这两个人呢,那明天呢? 也许又一天,自己也会死在她手里。 “白玉堂,你打算这么杀死她们,你像让我目睹这一切吗?”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认真思考眼前的事。 无论明天如何,今天自己必然会观摩这场屠杀,那么,不如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将在这里目睹第一场审判。” 什么意思,第一场?还有第二场吗? 白玉堂或许与从前一样,早就猜中了木苑子心里的疑惑,但是今晚时间不等人,说不如做啊。 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只用过一次的遥控器,那时囚室刚刚建好,她自己还进去体验了一番,在确认无误后,她给建造囚室的工人们转了账,还附带送了个催眠就打发他们走了。 白玉堂按下一个圆形的开关,屏幕里的世界瞬间有了光。 金发女郎的哥哥是个基督徒,自然免不了在她耳边叨叨《圣经》。随着光线充满了这个房间,她想起了《圣经·创世纪》里的一句话:“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圣经》里还说什么? 神是否说:“要有声音”? 好像没有。 没关系,恶魔说:“要有声音”,于是在恶魔按下另一个按钮后,就有了声音。 审判开始之前,两个囚犯因为重新拿回两种重要的感官和相认而欢呼雀跃。 屏幕里的她们看着有些张牙舞爪,原来刚刚几番试探的狱友竟是自己的老熟人。 “尹伊人!” “沈安心!” “怎么会是你!” “是啊,怎么会。” 两人都不敢相信,与自己相伴度过最阴暗恐惧的那几个小时的人竟是多年不见的彼此。 她们早已脱去稚气,一个步入“职场”,一个将为人母。 明明身份天差地别,但此刻她们都是狼狈的模样。 恐惧可以拉近人的距离,狼狈则不分阶级。 第48章 第一场 白玉堂摸着手中的遥控器,对木苑子缓声道,“等会别说话。” “哦。”木苑子的眼神往显示器那边撇了撇,装作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毫不在乎的样子。 白玉堂按下最下面的一个方形开关,上面画了一个话筒的图案,随后她从书桌的抽屉里又拿出一个话筒,按下开的按键。 于是光亮的囚室内等待审判的两个囚犯就听见了接下来的话。 “晚上好,两位犯人,你们准备好接受审判了吗。” 是的,她称呼她们为犯人。 进了她的囚室,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在这里统称犯人。 囚室内,两名犯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因为听不见声音,所以这个画面在显示器里会显得更加可笑。 “你们可知所犯何罪。”她的声音冰冷,却有一种矛盾感。 “是木苑子吗!”尹伊人抓着沈安心的衣袖,并轻声尖叫着。 沈安心扶着墙壁,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还是努眉,牙齿轻颤,“应该不是,是那个杀了段雅枝他们的人。”,那个人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微压,明明语气很轻,但她好像也要控制不住的身体了。 “你不能杀我,你如果杀了我,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尹伊人咬紧牙关,或许是刚进来不久,她尚且能保持硬气。 沈安心安抚着自己的孩子,她刚刚感觉到了孩子的不安。将为人母,或许孩子的不安远大于自身的不安。 “两位,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你要是敢动我!”尹伊人的话没有后半句,沈安心拉住了她的衣袖。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你们都饿死在这,接下来不会再提供任何水和食物,剥夺听觉和视觉,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沈安心小姐应该十分熟悉吧。” “当然,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 白玉堂终于打开囚室里的采声器,她接下来需要听到她们的反应。 “第二,你们今天能活一个。” “你什么意思。”尹伊人对着天花板嚎叫,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优雅。 就算是天鹅,在要被吃掉的那一瞬间也会忍不住尖叫。 “当然是字面意思。你们谁先杀死对方,谁就能活下来。”白玉堂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屏幕,可木苑子眼中,她目光流转,好生喜悦。 “你他妈疯了吧!”大学毕业后,尹伊人已经很多年没有骂过人了,她的世界总是干净的。 但沈安心却是如遭五雷轰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体力早就完全透支,胳膊连抬一下都觉得费劲。 第58章 她很清楚尹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以上一秒坐下来跟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却因为你说错了一句话而叫人围殴你,她曾经施加在木苑子身上的手段其实也有可能施加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她沈安心。 而现在,如果她们俩真的只能活一个的话。 显示器上的画面静止了半分钟,但白玉堂不急不躁,揉了揉木苑子的脸。 “快啊,怎么还不动手呢。” 既然说那七个人都是白玉堂杀的,那木苑子的新作也算是变相为她写了本记事录。 木苑子,她是见识过白玉堂的残忍的。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尹伊人嚎叫着,声音里已经不断地打着颤。 “你们不想听,当然也没有关系,不过你们都会死,但现在,我给你们机会了,可以活,为什么要死呢。”白玉堂耐着性子,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把问题抛给她们,她的脸上是在咨询时经常会出现的笑容。 沈安心回头看向放在另一个角落的空杯子,那也许就是她喝的最后一杯水了。 尹伊人的目光向她投来,比她当年看木苑子时更加冷冽,果然,她可以的,她一定会的。 她浑身发抖,看向尹伊人,甚至连头都没有摇一下。 今天沦落到这般田地,她们所犯何罪其实心里有数,但是在她们看来那根本就不是罪,那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玩笑和打闹罢了。 突然间,腹内一阵剧痛,顾不上去挡伸过来的那双细长的手,她只能低头看——两腿之间鲜红的血顺***缓缓流下,有几滴已经滴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种被支配的感觉充斥全身,她的胸膛在空气里起伏,可却没有呼吸的感觉,喉咙里发出各种“吱呀”的悲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扭动,眼底早已无法聚焦,只剩一片模糊的雪白。 终于,在尹伊人松手的那一刻,她的世界恢复黑暗。 流产的血因为她的死亡,在地板上漫延,开出一朵鲜红的牡丹。 尹伊人死死盯着地上尚且温热的尸体,向后退去,直至靠在墙上,退无可退,然后顺着墙,滑倒在地。 头顶的播音器传来一阵清脆有力的掌声,白玉堂笑着赞美起这场杀戮,“哇哦,恭喜尹伊人小姐。顺带一提,你还挺有杀人天赋的。” 尹伊人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疯魔,“你他妈给我闭嘴!沈安心死了,快放了我!”她也是第一次杀人。 “当然,我可是非常信守承诺的,只不过……”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的意味,又像是在嘲弄尹伊人。 “不过什么啊!”尹伊人那张柔嫩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泪珠,声嘶力竭时像极了季春时节雨后盛放的樱花。 “只不过,你刚刚杀人的视频要是之后不小心在网上曝光了……”白玉堂语气轻佻,一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你敢!”这个时候,尹伊人才明白自己早就中了这个人的全套,不管怎样,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但凡是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瘫倒在地,乞求着,“不,我求你了,我有钱,你要多少都可以,求你了……不要把视频发到网上去……” 明明连能不能离开这里都是个未知数,却直接关心起以后的事情,真是天真呐。 白玉堂将刚刚按过的按钮都按了一遍,除了最后一个。 在尹伊人的啜泣声和绝望的叫喊中,白玉堂亲吻了木苑子,木苑子面颊微红,像是醉了酒,为第一场审判落下帷幕。 第49章 教务处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林曾和秋敬意火急火燎地飙了一路车终于赶到青大东南门。 保安室内一片漆黑,他们无奈敲窗。阵阵抨击中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后怕——林曾开车的时候让秋敬意给木苑子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木苑子一向睡眠很浅,不可能不被电话吵醒,一定是出事了。 “保安!保安!醒醒!” 刚刚飙车的时候,秋敬意就已经很震惊了,就算是深夜他也从没见过一个人敢在闹市飙到六十码以上,如今看见林曾这副慌张到要暴怒的模样,他才的明白什么叫做可怕。 在阵阵呼喊中,秋敬意想起了自己上学时的事,那两个保安连睡午觉都叫不醒,更别说夜间睡眠了,“曾姐,如果保安还是我读书时那批的话,是不可能醒的,咱直接翻吧。” 林曾闻言,马上反应过来,“行。” 秋敬意本想着林曾到底是女性,他应该自己先过去做个示范,再帮林曾过去,但还没等秋敬意做示范,林曾抓住那道矮栅栏的门,腰部一发力,腿一抬就过去了。 林曾这一越,属实是给秋敬意又震惊到了,这还是她认识的曾姐吗。 “愣在那儿干嘛,快点!” “哦,好。”说着,秋敬意也一下就翻过了栅栏。 很幸运,警报没有响。 “教务处,带路。” “是。” 他们步伐极快,但还是嫌慢,每一步似乎都跨过了半个世纪。 终于踏过小半个校园,他们进了教务处所在的楼,但林曾心里不知道已经骂了多少话。她极少骂人,要骂的基本都留在心里。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林曾已经让秋敬意给教务处主任打过电话。电话刚接通,对面的骂声让秋敬意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这主任是有点起床气的。 第59章 不过现在的教务处主任恰好跟秋敬意大学时的专业课老师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所以一听到是他打来的电话马上就变了态度。 爬了三层楼梯,他们远远地就看见有人站在不远处射出来的光里等着他们。 “邱老师。” 那个被唤作邱老师的中年男人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近一看,林曾才认清他的面貌,典型的地中海,脸上却没有太多皱纹和老年斑,甚至有些意气风发。 也难怪起床气那么旺。 “邱老师。” “小秋啊,这位是。”邱老师看了林曾一眼,或者说看见他们从楼梯口上来,他就一直盯着林曾看,林曾的步伐非常不稳。 “哦,这是我在法医部的师傅,她叫林曾。”秋敬意知道事态紧急,但还不至于慌不择口, “林法医,你好。” 邱老师伸手,林曾本想象征性地同他握一握,但对方那一下却十分有力,一下子就把她拽清醒了。她刚刚,太慌张了。 “邱老师,谢谢。” “嗯,赶紧进来吧。”说着,邱老师就带他们进了教务处。教务处内一切摆放有序,架子上的资料放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个地方显得突兀,跟公安局的停尸间有的一比。 邱老师走到一台亮着的电脑前,上面excel的表格显示着那四年文学系和化学系的学生名单,“不好意思啊,这个点实在太早了,打印室的老师还没上班,我们教务处的打印机刚好又坏了,只有电子版的了,如果急的话,你们就在这儿看吧。”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我们打扰了,麻烦您了。” 话是这么说,可林曾还是马上就坐在电脑前开始检索了。 秋敬意则跟着邱老师到另一边“叙旧”了。邱老头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样的凌晨。 他还在这儿读书那会儿总跟室友出去上网吧,最后半夜回来别人都翻过去了,就他卡在那儿导致警报触发害一帮人都被逮住。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臭小子,今天也是翻进来的吧。”邱老头不用说就开始取笑他。从前,他们私下总这么叫他。 “是啊,不过今天没卡住,警报……也没响。”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居然还会提起这件事,不过好歹他技术有所进步。 “在公安局干的怎么样。” “还行,还在学习当中,上学时学的东西跟真的出任务差别还是挺大的。” “知道就好,你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您说的是。” “你那位师傅看着倒是年轻啊,好像只跟你差不多大。” “额,虽然曾姐不太介意别人说她年龄,但她……马上就三十一了。”秋敬意低了低头,似乎是为“暴露”熟悉女性的年龄而感到有些羞愧。 “诶,三十一算什么,我见过能当师傅的老法医都是三十五起步的,她这样的,算是‘年少有为’了。”邱老头赞许道。 “曾姐……确实很厉害。” …… 这么聊着,时间也就过去了半个小时。 可林曾那边就算是按首字母检索,也还没有全部完成,目前姓名首字母缩写符合myz的,只有木苑子。 手上的鼠标越握却紧,只怕下一秒就会别捏碎,林曾在发抖。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得把名单看完,万一,万一还有呢。 谈话间,邱老头回头看了林曾一眼,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 邱老头走到林曾背后,并没有刻意隐没脚步声,但林曾却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已经挡住了部分灯光,她全心全意都扑在表格上,直到邱老头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她乍然一抖。 “啊!” “年轻人做事要有条不紊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听小秋说,来的时候是你开的车,现在让小秋来替你吧,你看着已经很疲劳了。” 林曾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疲惫,“好,谢谢邱老师。” 邱老头把林曾带到刚刚他们坐的地方,用教务处的纸杯和饮水机给她简单倒了杯水。 “来,先喝口水。” “谢谢。” 说实话,从昨天早上六点钟睁眼到现在,林曾还真是一口水没喝,不是在白板和本子上反复梳理案情,就是在尸体解剖室不停地绕着解剖台转。 她总觉得木苑子就是下一个被害人,但她没有证据,也没有办法保护她。 这样的生活,说累也累,说不累也不累,因为这些都无所谓,只有无能的感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邱老头或许无法猜出她到底遇上什么事了,也说不上感同身受,但林曾的感觉他大体还是能看出来的。 邱老头拍了拍她的肩,面无表情,可眉目里尽是慈祥。 第50章 再会 这场审判里,该隐终究是先一步杀死了亚伯,虽然与记录中的原因不同,手段不同,但结果无异。 “想让她也死掉吗?”木苑子眼眶微红,白玉堂深情地看着她。 白玉堂是什么意思,是要杀掉尹伊人吗。 空调很凉,但木苑子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你要怎么做。”她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吗?”白玉堂打量着她的神情。 不,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你不能再杀人了。 第60章 “别怕,我知道我们宝贝很善良。” 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我们宝贝。 “但是对于伤害过自己的人不要过度善良,好吗。”白玉堂笑着,却是极冷的。 善良 木苑子面无表情,但说出那个字确实很轻松的感觉,“想。”如果不说这个字,她还能说什么。 那双修长的眉眼里尽是笑意,“我们宝贝真棒。” 是啊,我真的很棒。真的,很懂你要什么。 “那么,我们现在下去吧。”白玉堂抱起木苑子,就像来时那样毫不费力。 “去哪?” “我都忘了,我们宝贝还没下去过呢,没关系,我带你下去。”她亲吻了木苑子的额头。如果不是两只手都抱着木苑子,她是否也会在这个时候摸摸后脑勺呢。 木苑子挂在她身上,早就习惯了这个体位。明明贴的那样近,却觉得距离那样远。 心与心的距离,到底还是天涯吧。 白玉堂,你会杀了我吗,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担心这件事,尽管我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尹伊人死不死其实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对吗,她会死在你手里,他们会死在你手里都是咎由自取对吗。 一切,又是怎么开始的。 “到了哦,等会我们宝贝自己先进去好不好?”白玉堂已经把她抱进厨房。 完全没有等木苑子回答,把她放在桌子上后,白玉堂蹲下身去打开暗道的门。 暗道的门在一个橱柜后面,设计之初为了防止被怀疑,所以特意选了单扇门的橱柜,只不过空间真的十分狭小,白玉堂的身材也就勉强可以进蹲着走进去,要是个身材稍微高大点的,估计得侧着爬进去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侧着被白玉堂踹进去。 暗道和囚室其实都是老房主留下的,当初买这房子也是因为这个。厨房也原是个杂物间,为了掩人耳目才改了厨房,做了橱柜。只不过这老房主一年前实在太想念老房子想回来坐坐,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木苑子看着白玉堂将橱柜里面的那块隔板拉开,里面展示出一个漆黑狭长的空间,她觉得十分熟悉。 白玉堂回头对她笑道,“来吧。” “好。”她已经习惯了张开手让白玉堂抱着走,两只手等在空中的样子当真是像极了迷途的羔羊。 白玉堂看着她这副样子,显然十分满意,她的驯养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白玉堂直起身亲了亲她,然后把她从桌子上抱了下来。 木苑子跟腱还没有恢复,所以白玉堂打算教她爬进去,不过她身材实在娇小,把她人放进橱柜都还有很多空间,她腿一抬,人就进去了。 与此同时,当她整个人坐上暗道的第一块木板,整个走道的灯都亮了起来。 除了地砖,走道内一片白色,让人模糊了各面墙壁之间的界限,只有尽头的那扇门前有一个物体反射出雪亮的光。 她真的,来过这里。只是从未进过那个房间。 “白……玉堂……”木苑子回头看向白玉堂,她本想叫她的全名,但是突然又觉得只叫她的名字,白玉堂可能会高兴一些。 白玉堂眼里,木苑子一脸为难,看样子,她真的已经全都忘记了,不过这样也好,一切就重新开始吧,只剩下美好的记忆。 “你先试着往下挪两级,我再进来。” “好。” 虽然脚上受着伤,但仅仅是两步路并没有那么难。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脚很快就能走了。 白玉堂已经跟着下来了,楼梯不是很窄,她们靠的不近,但足以木苑子听清听清她的话,“这里太窄,暂时没有办法抱着你,我扶你下去,好吗?” 不好。 “好。” 白玉堂让木苑子等在后面,自己总比她领先两级楼梯,然后慢慢把她扶下去。白玉堂脚落地的时候木苑子还有两级,但她并不急着把她抱下来,“坐在那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好。”她今天,好像只有这一句台词了。 白玉堂并没有直接走到最里面的那间她最熟悉的囚室,而是打开了最靠近楼梯的第一间,她也很久没有进过这间了。 里面没有灯光,但是借着走道的光也足以看清。 没过一会儿,她就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椅,然后往走道的深处走去。 她这是,真的想让我看着她杀人。 木苑子从未想过事态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但是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吗。 不,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了她们啊,尹伊人不能再死了。 哦,真的吗? 那就杀了白玉堂啊,杀了她,一切才算真的结束了。 不,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死亡了。 但事实是,她只是坐在那里,坐在第二级楼梯上——她什么都做不了。 白玉堂已经回到她的面前。走道的地砖并没有外面的干净,所以白玉堂一下就把木苑子抱了起来——一直都是白玉堂抱着她,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穿鞋了。 穿过走道的那十几秒格外漫长,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不,停下,白玉堂,停下,不能再有任何人死掉了,求你了,停下。 但现实没有任何东西停下,白玉堂的每一步都很坚定,最后稳稳当当地把她放在了那把折叠椅上。 第61章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玉堂重复那熟悉的动作——白玉堂转过身轻轻敲了一下囚室门旁的墙壁,那个指纹锁从没有门把手的门上出现,她将食指放上去,门锁滴地一下,开了。 虽然在书房的显示器上已经亲眼目睹了沈安心的死亡,但真的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木苑子还是觉得恐惧。她恐惧的不仅仅是那具已经快凉透的尸体,更是自己的记忆和未来。会不会有一天她也…… 光射进囚室的那一瞬间,尹伊人先看到的是她才刚见过的恶魔,然后才是木苑子。 但对白玉堂的恐惧似乎在看到木苑子的一瞬间就消散了,她找回了曾今的那种优越感,明明还瘫倒在地,她却又嚣张起来,“木苑子!我就知道是你!” 第51章 最后的审判 沈安心的尸体实在太有冲击力,直到听到尹伊人那声嚎叫,木苑子才注意到瘫在角落的那个尹伊人。 她发现,尽管现在她最害怕的人已经不是尹伊人了,她还是没有勇气说话。 白玉堂捡起地上的短刀走到她身边,对她淡然道,“别光看着啊。”并把那把刀塞到她手心里。 手指接触到刀柄的那一瞬间,木苑子几乎不敢相信,白玉堂这是,想让她杀了尹伊人! 白玉堂从容地走到她身后,用那张白瑕的脸摩着她的头发,然后附在她耳边,用那种不轻不重的声音“怂恿”着,“别怕,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别怕,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相隔一段距离,尹伊人没有听清白玉堂的话,依旧愤恨道,“木苑子!你们敢动我!” 白玉堂从木苑子的脖颈间直起头来,剜了尹伊人一眼,明明隔的很远,尹伊人却一下就被怔住了。 那是恶魔吃人前的眼神。 “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吗。”她说话时光从语气就能知道这个人有多么狠厉。可也是直到此刻,木苑子才明白了这一点。 那话明明是对尹伊人说的,木苑子却觉得骨软筋麻,肉颤心惊。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的名字不停地被她在心中呼喊,她只想要停下这一切。 白玉堂又低下头埋进木苑子的颈窝和发间,用体贴的语气安抚道,“要我帮你吗?” 不,我一点……都不想,求你。 “嗯?宝贝。”说完,她又肆无忌惮地舔舐起木苑子的耳垂,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当着将死之人的面。 木苑子心头狂跳,嘴唇泛白,面颊又红又烫,眼泪顺流而下,直直滚落在地上,“不……我不要……”喉咙艰难地抖出只字片语,她那双手早颤地不成样子。 白玉堂从背后捧起她的脸,不用对着镜子就不动声色地将泪痕抹去,喃喃质问道,“别怕,我们宝贝最听话了,不是嘛。” “不,求你了,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木苑子已经完全泣不成声,她双腿极力挣扎,把短刀摔在地上。 但白玉堂似乎一点也不恼火,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刀,把木苑子按在椅子上,不急不躁地接着“开解”她,“好吧,她只伤了一条腿,而你两只脚都受伤了,确实有些不公平,不如我帮你把她的手脚捆起来,再把眼睛蒙上?” 白玉堂把短刀塞回她手里,帮她用两手抓住短刀,细语道,“来,这次抓稳了,我去那边把胶布和眼罩拿过来,你看着她,别让自己受伤了。”她一如既往地温柔,甚至比从前更加温柔,可她的潜台词分明是“你敢拒绝试试”。 原来,这就是鳄鱼的眼泪。 在白玉堂离去的脚步声里,木苑子看着阴暗角落里的尹伊人,尹伊人一动,她就好像看见了一头黑暗里爬行的阴兽,心中升起那种熟悉的恐惧。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忘不掉。 明明自身难保,但看见“落单”的木苑子,尹伊人还是竭力嘲弄她曾经一捏就会死的蝼蚁,“哟,你的神经病治好了吗。”她知道,比起“贱人”之类的称呼,木苑子更怕别人提起她的精神疾病。 木苑子瞳孔震颤,牙床抖动,可手上却握紧了短刀。 就刚刚尹伊人话出口的一瞬间,她起了杀心。或许白玉堂从来只是个助力,她需要的也许只是尹伊人的一句刺激的话语和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她其实早就想杀了尹伊人了。 后来的回忆里,木苑子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移动到尹伊人面前的。她只是还在向尹伊人的腹部捅刀。鲜血早已染红大半的裙摆,肠子从大面积的伤口里流出,尹伊人已经昏厥过去,手还捂着那些器官。 鲜血不断溢出,连声音都是温热的,木苑子着了魔似的一刀又一刀地又捅进了尹伊人的胸腔和脖子。 直到白玉堂从第一间房间走出,远远地看见一道鲜红的轨迹从折叠椅所在的地方一直拖着进了囚室,冲到那间囚室门口呼喊她的名字,她才把短刀从尹伊人的身体里拔出,回头看到那个站在光里的白玉堂。 胶带和眼罩从白玉堂手中脱落,那卷胶带从她脚边顺着血轨滚到木苑子的身边停下,不差分毫,从刀尖滴落的血很快染上了胶布。 木苑子跪坐在地上,嘴角抽笑着,全身都是从尹伊人身体里飞溅出的血,身后是已经完全不成人形的尸体。那样子,分明是杀红了眼。 白玉堂驯养的羔羊终究是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恶魔。 过了很久,白玉堂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笑容,“苑子,我的苑子,乖,把刀放下。” 第62章 木苑子闻声,真的把刀放在了地上,但其实,直到白玉堂说话的那一刻,木苑子才真的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打着哆嗦,眼底只剩一片湿润,“白……白玉堂……” 白玉堂没有刻意回避那道血轨,逆着光径直走向木苑子,却是十分小心翼翼。 “乖,别怕,没事了。”她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把木苑子抱起来,毫不在意裤腿已经被血浸湿。 可下一秒,她只感觉脖子一凉,紧接着一股暖流从脖子倾泻而出,喉咙里又甜又痒,像是溺在了蜜池里。从来不至于将自己陷入不利之地,这时的她早已忘了求救和挣扎,只是轻轻的咳了两声。倒地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喉咙里咳出的血喷在了木苑子已经红白不分的脸上。 木苑子这一次,真的将那柄短刀放在了地上,再也不会拿起。她跪在白玉堂身前,两行清泪从眼眶流出,连带着尹伊人和白玉堂的血从她下巴滴落,砸在白玉堂那张白皙的脸上。 第52章 重返现场 秋敬意坐在电脑前也检索了十多分钟,庞大的数据看得他眼花缭乱,每一个都要拼读过去更是让他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了,他真的不明白林曾是怎么在半个小时内就把三分之二的表格都看完的。 但在他完成工作之前,林曾的电话先响了。 “喂,叶队。” “带上小秋,马上到琼锦小区来。”叶子顿的语气十分严肃,想必是出了大事,挂电话前他补了一句,“据匿名举报,有人蓄意纵火。我已经在路上了。” 还没等林曾说“是”,叶子顿就挂了电话。 不到一秒钟,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邱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出任务了,现在就得走。” 邱老头点了点头,理解道,“去吧,注意安全。” 林曾点头回敬道,“谢谢。” “敬意,走啦,琼锦小区有人蓄意纵火。”她转身对秋敬意道,语气却不似来时那般慌张了。 秋敬意的表格还差两面多,但已经顾不上了,匆匆同邱老头道了别,他就跟着林曾出了教务处。 林曾知道琼锦小区,青岑市最著名的洋楼小区,她原本有考虑过在那里买房,但最终因为上下班不方便放弃了。 她也知道青大就位于琼锦小区的东南角,一公里以内,最多五分钟就能赶到。 当她从那栋楼跑出来的时候,已经能看见西北方一公里以外的琼锦小区冒着火光。 他们一步不停跑向校门口,虽然门还是没有开,但他们借着助跑直接翻了过去。 一路上,人还不是太多,林曾的油门踩的并不比来时轻多少。 虽然开的是自己的车,但她还是直接闯了两个红灯。 其实不确定自己除了尸检还能帮上什么忙,但她有种不详的预感——两件事情是有关系的。 他们既不是小区的住户也不是消防队,更忘记了带证件,车只能停在小区外。疯狂地打着方向盘找车位的时候,林曾跟那火隔着几十米都觉得手里滚烫地要融化了。 终于在转了半分钟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停车位。 一熄火,连钥匙都没拔,林曾就把车门甩在了身后。秋敬意跟在她后面拼命穷追,却始终落后于她。 仅仅一个晚上,秋敬意就因为林曾这个师傅震惊了三次。林曾那么高瘦的样子,体能却完全不输他,他上学的时候一千米好歹也是三分十秒以内的。 但不管怎样,跑还是得跑。 他们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黎明的光已经冲破了东边黑暗的封锁,但与之相比,火光早已吞没了天际。 她本不擅长运动,但三年前的一个秋天,发生了让她可以后怕一辈子的事情。自那以后,她就下定了决心。 等他们跑到起火的房子前时,火势已经淹没了整座房子,小区的住户围在不远处的街道上议论纷纷。 刚刚奔跑的时候,那种感觉就随着她的心跳加速越来越猛烈,于是她越跑越快,直到停在这群人后面,那种感觉到达了极点。 她直接扑上去就扒开了人群,她肯定要找那个人就在这里。但是一张一张脸仔细辨认后,却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那个木苑子。 火光越来越旺,小区门口的方向传来响彻云霄的警笛声和消防车的长鸣,林曾站在人群之中,一下子忘记了全部的事情,刚刚剧烈奔跑后的生理不适化作眼水从面颊滑落,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有一种感觉,木苑子死了。 死在这场火里了。 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像所有吃瓜群众一样围在小区门口,举起手机记录了这件事。 拍完照后,她回头看了身后赤着脚的女孩儿一眼,示意她回到现场去找那个站在住户中间无声哭泣的短发女人。 赤着脚的女孩跟腱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但走过去的每一步脚后跟上边的部位都疼的像是被重新撕开一样,可与此同时,她似乎又感觉不到痛丝的,只是毅然决然地走向她的目标。 当林曾真的觉得万念俱灰时,身后却有一个力气轻轻拉了她的衣摆。 不知为什么,她猛地回头了——木苑子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看见木苑子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停止了旋转,就此凝缩成一个点,而那个点,就是木苑子。 她一把把木苑子揽进怀里,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这种时候她早就没办法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了。她从来没有把木苑子抱得那么紧过。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保护好她。 第63章 火势越来越大,消防队的队长一从车上下来就开始组织消防员灭火,可距离警方接到匿名举报到消防队赶到现场至少已经过了十分钟。 据小区物业登记,这栋房子只住了房主一个人,她的名字,叫白玉堂。经赶来的消防员和警察与小区其他住户确认,房主今天是在家的。 但火势不容乐观,消防员根本不可能冲进去救人。 这个时候,木苑子又轻轻推了林曾一下,林曾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就松开了手。 木苑子表情怔怔地,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圈实在红地厉害。林曾焦急地看着木苑子,手还抓着她的肩膀,明明在发抖却不肯松手,“怎么了,我抱太紧了?” 木苑子没有说话,远处那个化着淡妆的女人放大了相机的画面,按下快门。这个时候即便闪光灯大开,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但她只是借助了远处的灯光和火光。两张之后,那女人似乎是点开了相册,嘴角微微扬起,就转身离开了人群,再也没有出现过。 眼见着木苑子一句话不说,林曾更加惊慌无措了,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摇晃木苑子肩膀的幅度,轻声呼唤她的姓名,“木苑子?木苑子?” 木苑子似乎只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但在林曾终于叫醒她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痛哭。 林曾以为她是哪里受伤了觉得太疼才哭,于是边慌忙给她检查边哄着她,“没事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你很安全,我保证。” 林曾很快就发现她没有穿鞋,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却早被溢出来的血浸透了,她回头去看木苑子走过来的方向,一条不太明显的血痕正拖在木苑子身后,像尾巴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林曾觉得既心惊又心疼,赶忙把一直站在旁边不敢说话的秋敬意叫了过来,“敬意!你赶紧去警车上把急救箱拿过来,然后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消防员投入灭火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但是火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样子。 木苑子依旧不停的掉着眼泪,甚至越哭越凶,引得原本来围观灭火的其他住户都多多少少要来问一句,任凭林曾怎么哄都没有用。 但此时没有人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为自己而哭。 直到林曾给她的伤口消毒的时候,她才哭歇了气,上句不接下句地说起话,“死了……她们都死了……” 林曾抓着的碘伏和棉签都在木苑子的话说出时落在了地上,她抓起木苑子的手,不得已“逼问”她,“你说谁死了?” “白……白玉堂,还有……尹伊人。”木苑子原本就已经哭肿的脸因为面部肌肉的调动显得更加痛苦。 林曾看着木苑子几乎已经拧在一起的脸,边帮她把面部肌肉揉开,边继续询问,“你说的是这栋房子的房主白玉堂和那个模特尹伊人?” 木苑子的喉咙已经嘶哑地完全没有办法说话,她不断喘着气,点着头。 林曾重重抽了一口气,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敬意,去通知叶队,房主和一个叫尹伊人的女人的尸体还在里面。” “是。” 第53章 手术室外 陈此霖刚出高铁站就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一看是青岑本地的号码,也不像是诈骗什么的她就接通了。 人群的嘈杂声和广播声中,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清澈,但是能感觉到是比她年长的人,明明很焦急,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喂,请问是陈此霖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这是陈此霖多年来练就的话术,不管什么情况下,只要不熟悉且年龄合适的统一称呼为“您”。 “我叫林曾,是青岑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木苑子现在正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一下吗,她在昏迷之前有说过你跟她签过相关的委托书,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你签手术单。” “我马上过来!” 这通电话不长,连三十秒都不到,但听的陈此霖脚跟发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她知道木苑子出事了,担心她生死未卜。可如今刚到青岑就听到她的消息,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赶到人民医院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还没有来,她跟行李箱就一直站在大厅等着。 七月的天,暑意从来都是那么甚,但空调的凉意总是可以更甚。陈此霖记忆里,自己小的时候总来医院,她和姐姐生病一直都很默契,不是她有病就是姐姐有病,姐姐一好她又染上。但那个时候,空调还没有那么普及,夏天还是很热,尤其是被抱在怀里的她,还没打针,就先因为出了一身汗退了不少热度。 可好像一眨眼,她们就都长大了,都分开了。 思绪被不远处传来的救护车的声音所打断,高音一秒,低音一秒,间隔一秒,她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救护车很快就被停在了大厅门前,后车门打开后,抬下来一张担架床,床上的人一身白衣,肌肤惨白,仿佛要跟那张冰冷的担架床融为一体,只有被裹着纱布的脚踝处的颜色红地渗人。 木苑! 在陈此霖冲上去之前,救护人员已经将担架床推进了大厅。她跟着担架床一路跑到电梯前,但第一只脚迈进去的时候电梯就发出了超重的滴滴声。 她愣住那里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随行的一个短发女人转向了她身边的一个医护人员,“她的手术室在几楼?” 第64章 “十三楼。” 随后短发女人果断走出电梯同她擦肩而过,“陈此霖小姐,你跟他们一起,我等下一部。” 一切发生地太快,短发女人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把她推进了电梯,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谢谢。 到达手术室门前,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她同木苑子一样,是不爱锻炼的。 护士很快就询问起她跟伤者的关系,她如实回答,并解释自己跟木苑子签过的委托书,于是很顺利地就签了手术单——这是在知道伤者具体情况就必须签下的单子——但能做到性命相托这份子上,也属实是不枉朋友一场。 担架床前脚刚被推进去,那个短发女人后脚就从走廊那个拐角出现了,她直直地走向陈此霖然后停在她的面前,“你好,我是林曾。” “你好,我……刚刚谢谢。”陈此霖不再称呼林曾“您”,刚刚那次就足够让两人摆脱陌生人这层关系了。 “先坐吧。” “好。” “刚刚在大厅我有看见你的旁边放了个行李箱,是刚刚回来吗。” 她头有些晕,想起来刚刚把行李箱丢在大厅了,“对,从杉德来。我刚出高铁站就接到了你的电话,木苑怎么样了?”但是现在她只想守在这里。 “木苑子?”林曾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称呼木苑子。 “对,我一直这么叫她。也只有我这么叫她。”陈此霖低着头,觉得喘不过气,但那种难受不仅仅是一种生理反应。 “跟腱伤的很严重,是二次撕裂,第一次应该是被人挑断的,来的路上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有残疾的风险。”林曾说话的时候嘴角抽了一下,虽然她已经见过太多太残忍的折磨手段以至于早就麻木了,但当这些真的发生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时还是没有办法忍受。 陈此霖一听到“被”这个字便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向林曾,“谁干的!” 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林曾也只能说猜中了五分,但有五分她也愿意讲五分,“你听说过青岑市这两个月闹的沸沸扬扬的碎冰蓝案吗?” 陈此霖显然一愣,她已经很多年没关注过这边的事了,“没有。” 天才刚亮,林曾今天却不知已经叹了多少次气,“碎冰蓝案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专杀青大20xx届文学系和化学系的校友,而一切起源于一场当年的校园暴力。 “被杀的人都曾参与过那场校园暴力,并对被害人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所以碎冰蓝案实质上应该就是对当年校园暴力事件的报复。” “凶手和当年的被害人应该是认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将最后一名相关人员跟被害人一起绑走了。凶手的名字,叫白玉堂,而当年的被害人,就是木苑子。 白玉堂!是高一时跟陈此霁做同桌的白玉堂吗,有那么巧吗! “凶手现在在哪?”她不敢确定那个人就是当年的白玉堂,更不想相信。 “死了。” “怎么死的!” “房子起火了,尸体还没找到,我们刚刚就是从现场过来的。还有,火……应该是木苑子放的。”其实她也没有办法肯定,但是能亲口说出人当时就在屋子边,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怎么可能,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这样,木苑子那么温柔腼腆的一个人。可是一联想到她刚刚躺在床上的样子,就知道她究竟受了多少折磨,所以为了救自己,放个火似乎也变得非常合理了。 “那个白玉堂是否高中时就读于青岑一中?”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去住林曾的衣袖。 “这我不太清楚,但在现场的时候我好像有听到她是青岑市最年轻的优秀心理咨询师之一什么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林曾不免又想起了那冲天的火光,只觉得心头又烫又紧。 陈此霖仰过头扶额,看见“手术中”的显示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林法医,你跟木苑是什么关系啊,现在法医应该不负责送人到医院吧。”陈此霖右臂掩着脸。 不出意外地,林曾又叹起气来,“我是她的,前女友。”中间那个停顿似乎格外漫长,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个身份出现在木苑子朋友的面前。 陈此霖没有说话,手臂上已经一片湿润,今天应该是她生命中最自责的一天。她们从没说过彼此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心中一向都是默许的。可她这个朋友从来远在千里之外,从来不会主动关心对方,对方所有的悲欢喜乐她无一例外都缺席,木苑子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她在哪里?木苑子谈恋爱的时候她在哪里?木苑子被绑架的时候她又哪里? 木苑…… 第54章 怀孕 手术的时间明明显得格外漫长,但最终还是过去了,在木苑子的病床前,两个她都十分熟悉的人陪护在她身边,同样地带着愧疚和无奈。 “陈小姐,我们最好决定一下谁在这儿陪护。”明明没有必要,但林曾还是说了出来。 “林法医,尸体怎么着该找到了吧,您不需要去做尸检吗。”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敌意,陈此霖又不可避免地称呼林曾“您”。 “不要紧,一般的尸体,法医部大部分人都能处理。”她似乎铁了心就是不打算走。 “是嘛。”她的语气里也变得尽是敌意。 “陈小姐匆匆赶回青岑市就没什么要做的吗。”林曾看到她放在身边的行李箱,又向她发难。 第65章 “我就是为她而来。”只有提到木苑子的时候,她的语气才缓和下来。 但说实话,她论文写的人都要疯了,因为明天就要截止。可这一次,没有什么比木苑子更重要的了。 “医生没说不能两个人陪护吧。”陈此霖又把问题抛回给林曾,刚刚还感激的人现在却真的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也许只是因为她是木苑的前女友吧。 “那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林曾对她淡然一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们俩如果只能留一个的话,那走的必然是你”。 其实那么争来争去,无非是为了能跟躺在床上的人说上几句悄悄话。 这个时候,隔壁床的陪护一把拉开了隔着的帘子,那位大妈声音尖细,毫不留情地批评了这两个拎不清的“小孩子”,“吵什么吵,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 于是直到中午她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中午,隔壁床飘来虾仁粥的味道,两个人没吃早饭又一夜没怎么合眼,实在是饿坏了,又开始争执谁去买午饭,谁留在这里。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都在争多跟木苑子呆在一起,现在却都想出去给她买午饭,不是我买的有营养就是我买的木苑子更喜欢吃,却全然忘记了木苑子还能吃点什么。 隔壁床的阿姨似乎就是听不得半分吵闹,那道帘子又措不及防地被拉开了,“人还躺在床上呢,除了粥和汤还能吃点什么啊,自己想吃就滚医院外面去!” 大妈话糙理不糙,两个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低下了头。 可越是这幅样子大妈就越看不下去,于是干脆替她们决定了,她随意地指了指跟她面对面的陈此霖道,“你,去买饭。”又很快将指头指向侧对着她的林曾,“你,留下。” 但两人显然一副傻掉了的样子。 大妈为她们的“愚钝”狠狠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不争气地对着陈此霖骂道,“愣着干嘛,去啊!” “哦,好!”被大妈吓得,陈此霖慌慌张张就出了病房,只留下林曾同大妈尴尬对视。 大妈眼神犀利,只简单扫了林曾一眼,就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啊……阿姨,谢谢。” “小姑娘跟躺床的那位关系挺好的是吧。” “额……是的。”其实说是也是,不是也不是,毕竟真的是曾经好过。 本以为大妈还会问出什么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却不想她直接就转头拉上了帘子,那动作之快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像,并不是所有的大妈都那么爱管闲事。 但只剩下她跟木苑子,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了。 她本有很多话想对木苑子说,这个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木苑子身边,尝试去牵她的手,却抖得像个小偷。 木苑子,你可以允许我牵你的手吗? 可以的,好吗。 醒来之后,不要生气,好吗。 因为紧张,林曾的手最后落在了木苑子手腕上。 林曾的爸爸是老中医,所以从小就知道望闻问切,尤其是这一“切”,她十岁的时候就能辨别简单的脉象。 刚刚无意的一碰,她似乎摸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脉相圆珠,跳动极快,不会错的,这是她学的第一个脉象。 但这个脉象却让她实在摸不着头脑,于是她又换了只手接着切,可结果还是一样的。 她坐回椅子上,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开始为木苑子醒来后的事计划。 很快,陈此霖就回来了,带着虾仁粥,医院外面能买到的似乎只有白粥和虾仁粥。 “陈小姐,你先把东西放下,我有件事要说。”林曾觉得陈此霖也有知道的权利,而且这种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 “好。”林曾的语气让她不自觉有些拘谨,眼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马上说的。 陈此霖把粥放在柜子上,给自己也拉了把椅子。 “我先说好,不管我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震惊。” 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但被林曾这么一说,她是真的紧张起来了。 “木苑子……怀孕了。” 陈此霖惊得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什么!你……”但反应过来更多的是愤怒,“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说,你不是说是白玉堂绑架了她吗,白玉堂是个女人啊!” “我也知道,但她确实是怀孕了。” “我就出去了那么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给她切了脉,两只手都是喜脉,不可能有假!” “现在法医还要学切脉啦!闻所未闻!” “我爸是中医,我从小就会切脉!不可能有错!” 眼看着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还是隔壁的大妈最明事理,拉开帘子对着她们就又是一顿骂,“吵什么吵,还让不让病人休息啦!怀没怀做个b超不就知道了嘛!” 大妈拉上帘子后,两人面面相觑,又很快移开眼,就做b超这件事达成了共识。 于是到了下午的时候,还在昏迷中的木苑子就被推到了b超室门口。进了b超室后,非医学生的林曾和陈此霖站在一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子宫,明明什么都看不懂,还是不肯放过任何痕迹。 五分钟后,医生就给出了报告单,结果那一栏赫然写着“妊娠一周”。 第66章 拿着报告单,两个人同时猛然倒抽一口气,完全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直到做b超的医生实在觉得她们太碍事才叫了一下她们,“唉,你们,把人带出去,下一个进来。” 林曾抱着木苑子走出b超室,陈此霖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明明只有八十斤的人,林曾却觉得很累,抱轻了怕摔着,抱重了又怕木苑子会疼。 回去的路上,担架床的滚轮滚过医院长廊冰冷的地砖,进入电梯又回到另一条长廊,她们心中都有一个疑惑,但谁也没有开口。 第55章 病历 一天一夜,林曾和陈此霖都守着木苑子。 谁的电话都没有响,没有人找到尸体,也没有人来催论文,好像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一样。 夜里,两个人一人一边坐在椅子上,都攀着床沿入眠了。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 但木苑子的梦里,始终是一片红色。从一开始的血红,慢慢变成橘红,开始流动,开始燃烧。 那场火,是她放的。那个化着淡妆的女人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她只有放了火才能离开。 随着手指开始颤动,她的意识渐渐恢复,在睁开眼之前,她先看到了白玉堂。那张轮廓染血的脸,那惨白的嘴唇。 苑子…… 我的苑子…… 我们宝贝…… “白……”木苑子的嘴唇翕动,模糊地发出了音。 黑暗中,林曾好像听到了木苑子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木苑子那张脸皱着眉,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些什么。 “你说什么,木苑子,木苑子……”林曾抓起木苑子的手,急切地轻声呼唤她。 但先醒过来的不是木苑子,而是陈此霖。或许黑暗中,她也听到了木苑子的声音。 木苑子的嘴唇依旧不停地蠕动,她像是在做一场梦。 “她,她在说什么。”陈此霖凑到木苑子唇边,但还是没有听清她的话。 看着木苑子的痛苦的表情,像是把她们的心都揉皱了。 木苑子的眼角缓缓溢出泪水,在一片朦胧中,她睁开了眼。 她被抓着的那只手一下就从林曾手里抽了出来,她双眼空洞,手在空气里拼命地摸索,想要找到那个她亲手杀死的人。 “木苑!木苑!” “木苑子!木苑子!你在找什么!” 对于木苑子的苏醒,两人毫无准备,又不敢贸然去抓她的手,只能不停地叫她。或许,她只是还没醒。 “白……白玉堂,白玉堂……”她眼角溢出的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在被子上,成了一小片白色的湖泊。 别墅地下室内,陈此霁坐在电脑前,通过调整走廊摄像头的角度,目睹了木苑子的苏醒。 那场火灾她知道,白玉堂家所有的监控都是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她们一起装的。 昨晚监控画面无法显示,她就明白出事了。 在黑了小区内正对着白玉堂家的监控后,她看见了那天晚上的那场火,火烧的很旺,就算摄像头画质折损,也能感觉到那种灼热。 木苑子醒来了,但白玉堂再也不会醒了。 白玉堂曾对她说,这辈子,只有两个人于她而言是特别的。一个是木苑子,只有在木苑子面前,她才是真实的,是野蛮的,是肆意的;另一个,则是她陈此霁,她是白玉堂唯一愿意说话的人。 可对陈此霁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白玉堂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找她聊天了。 那两条狗,从今往后,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主人了。 “白玉堂,放心吧,我会保护木苑子的。” 经警方确认现场没有找到白玉堂和尹伊人的尸体,醒来后的木苑子也不愿意回忆,这则新闻很快就上了青岑晚报。 在堂·心理诊所上班的其他咨询师也前后看见了那则新闻,口耳相传,大家没了上班的心思,纷纷商讨该怎么办。 只有前台aileen依旧有条不紊地完成工作,像从前一样化着淡妆,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浅浅一笑,比职业微笑更暖一分,不多也不少。 不过老板人既然不会来上班了,那她的东西也就没有必要留着了。一天下班后,aileen关了灯和空调照旧最后一个离开,只是顺走了老板的一份病例。 到家后,她躺在沙发上从包里翻出那本文件,明明只有薄薄几页,却藏地那么仔细。 打开文件夹,第一页姓名那栏是手写的“木苑子”三个字,aileen直接就跳到了最后一页,中间的过程她早就从监控里看厌了,某个死人的把戏在她看来实在不算高明,而现在唯一还有点价值的恐怕就是她写的诊断结果。 最后一页底下,斜体的中文有些连笔,却舒展有型,如刺绣般写着一行字,“病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和解离症,记忆缺失和抑郁症状十分明显。” 匆匆一眼后,aileen便将病例塞回包里,起身去了浴室。 水流声中,她为白玉堂的“医术不精”哀叹,“她还有多重人格呢。” 第56章 回答 一年后。 “滋滋,有没有想姨姨啊。”林曾从陈此霖手中接过那个孩子,她每周休息一天,这一天都会来陈此霖家帮她带孩子。 怀里的孩子还只有两个月大,自然不会说话,但她抱着的时候,孩子总是眉眼弯弯,笑得特别开心。 “哎呀,你就欺负小孩子不会说话吧。”陈此霖好不容易等到林曾过来帮忙带孩子,本可以休息一会儿,但看着她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加入。 第67章 “这孩子要长大了,最喜欢的人肯定是我。”林曾笑地得意洋洋,还特地回头看了陈此霖一眼,她们俩认识也一段时间了。 “什么啊,我是妈妈,你是姨姨,怎么就她更喜欢你了。”陈此霖不服气,装作生气的样子走到一边坐下,但其实就是想看看滋滋会不会哭。 但是很遗憾,小家伙非但没有哭,还在林曾怀里笑出了声。 “诶,我就说吧,她更喜欢我。”林曾低下头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 陈此霖则赌气似地想要把孩子抱回来,“去去去,一身尸臭味儿,把滋滋还我。” “我哪回来没洗过澡,不给。”林曾故意将孩子往另一个方向抱,打算接着打趣儿陈此霖。 陈此霖气鼓鼓地,正打算跟上去,手机却响了。 是精神病院的号码,她隐隐有一丝不安。 “喂。” “您好,请问是陈此霖小姐吗?” “是我,有什么事吗?” “住在1235室的木苑子小姐今早自杀了,您方便的话请尽快过来一趟。”明明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语气很友善,但陈此霖却觉得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冰冷的话。 “好的。” 挂了电话后,林曾见她不动了,便抱着孩子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陈此霖缓缓抬起头同林曾对视,林曾比她要高一些,“木苑……今早自杀了。” 林曾抱着孩子的手在听到噩耗的那一刻僵硬住,连怀中的孩子似乎也因为母亲的离世而感到悲痛,不再嬉笑,转而大哭起来。 “我现在过去一趟,你照顾滋滋。” “我跟你一起吧。” “不,不能让孩子看见她。” 木苑啊,或许你的孩子比你幸运一点,不是一生下来就没了妈妈。 一路上,陈此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颤抖的,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目的地。 她从前不会开车,但回到青岑的这一年里,她不仅学会了开车,更学会了猛踩油门。只不过她比林曾更珍惜自己的驾照一点,所以不会闯红灯。 到精神病院的时候,她没有马上见到木苑的遗体,院长先是给了她一箱类似于遗物的东西。可说是遗物,其实就是一堆生活用品和一封遗书。 院长告诉她专门存放遗体的地方,并再次表达了默哀之后就离开了。 她并不是很想立刻见到木苑,她觉得有些恍惚。 活动的院子里有很多长椅,她抱着那个箱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遗书上的字粒粒分明,如同木苑子本人一样娇小,浅浅地写着她的回答——我答应你,做好我自己,并等着你。 那天阳光灿烂,让人觉得晕眩,精神病院的墙角有一个小小的花苑,里面种满了一种名为白玉堂的野蔷薇,分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