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的小太监gl》 第1章 [gl百合] 《妖后的小太监gl》作者:李浮安【完结+番外】 文案: 姚喜的混蛋嫂子勾结太监把她卖进了宫。 进宫倒也罢了! 偏偏还是在当朝太后的宫里伺候,这太后是举国闻名的妖后,心狠手辣人缘差,想害她的人成千上万。 太后说:小姚子,来给哀家的膳食试个毒。 太后说:小姚子,去给哀家挡个刀。 太后还说:小姚子,我瞧着你和那小宫女不大对劲啊! 姚喜说:娘娘,深宫苦寂,小姚子想找个对食。 太后说:你不是已有了么? 姚喜(无辜脸):我咋不知道!!! 太后(冷漠脸):小姚子,拿筷子坐下吧,给哀家的膳食试个毒。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喜、万妼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vip强推奖章 孙喜宝因容貌与人相似,顶替入宫成了小太监姚喜。进宫不久被太后娘娘捡了回去,这位太后是举国闻名的妖后,心狠手辣人缘差,想杀她的人成千上万。姚喜阴差阳错之下屡次救驾,成了娘娘的心腹。朝夕相处之下,她也发现娘娘不仅不像传闻中那样坏,甚至有点可爱……可是她又忽然发现自己当年顶替人进宫之事是一场大阴谋,她不知不觉身处漩涡之中,只能抱紧太后娘娘大腿才能保住小命。孙喜宝因容貌与人相似,顶替入宫成了小太监姚喜。进宫不久被太后娘娘捡了回去,这位太后是举国闻名的妖后,心狠手辣人缘差,想杀她的人成千上万。姚喜阴差阳错之下屡次救驾,成了娘娘的心腹。朝夕相处之下,她也发现娘娘不仅不像传闻中那样坏,甚至有点可爱……可是她又忽然发现自己当年顶替人进宫之事是一场大阴谋,她不知不觉身处漩涡之中,只能抱紧太后娘娘大腿才能保住小命。 第1章 “咔哒”一声,早被虫蛀得糠糟糟的门槛就这么断了。 喜宝抬了抬眼,见门口的刘麻婆子踉跄着将倒未倒的模样,活像庙会上用蛋壳子描成年画娃娃的不倒翁,她觉得这模样好笑,可又实在笑不出来,嘴角沉重地耷拉着,在心里打算着这一次彻底让她的“好嫂子”死了把她卖去富贵人家做小妾的心。 在喜宝看来,古时这些保媒拉纤的和拉皮条的差不多,都能为了从中营些小利把人往火炕里推。也是她命道不好,穿过来时已没了爹娘,只有那对恨不得用铜钱镶住眼的便宜兄嫂。 她哥孙二狗是个贪婪好赌的街混子,嫂子刘氏更是生性懒惰,夫妻二人把她当牛马似地使唤了两年倒也罢了,偏前儿个孙二狗和人赌大了,眼看要债的要寻上门了,俩人就打上了她的主意。 喜宝刚穿来时对于原主过分俏丽的模样就有些隐忧,封建社会姑娘们还没翻身呢,长得太好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她还摊上这样黑了心的兄嫂,瞧瞧,这不早早地就惦记着把她折了现去还赌债么? 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媒婆了,之前来的都被喜宝撵了出去。 喜宝的嫂子刘氏笑着上前扶住刘麻婆子,嘴道上:“三姑来得早。” 刘麻婆子站稳后怨怒地低头看了眼碎成木屑的门槛,带着些鄙夷道:“等收了聘你也该把这破屋子修修了。”说完走进昏暗的房中。 屋里暗,喜宝坐在炕上点着油灯缝补衣裳,头也懒得抬。她刚穿过来那会儿对刘氏还是很恭敬的,俗话说入乡随俗,甭管怎样的新女性投生在这样的社会都不得不认命,犯不上和全世界作对不是?所以家务活她全揽了没关系,反正事都不难上手也快,但孙二狗两口子为了点钱就想毁她一辈子,这就怪不得她翻脸了。 “收什么聘?这世道卖人都不避着了么?”喜宝放下针线篓子坐直了望着刘氏。 刘氏张口想骂,但记着她三姑刘麻婆子的嘱咐,要是小姑子真得了哪家大老爷的欢心,以后没准还有要求告着人家的时候,便生生忍了,大饼似的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嫂子辛苦找门路让你嫁进富贵人家,倒成了卖你了?嫂子劝你也别犟了,年轻漂亮的丫头多的是,咱们镇上有些家底的可就那么两家,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刘氏见喜宝不说话,诱骗不动就卖起了惨:“他可是你亲哥,催债的上门把他打出个好歹你不心疼?” 心疼?喜宝恨不得孙二狗被人打死,她冷冷地看着唾沫横飞的刘氏,看戏似想听听这女人还要说什么。 “打你哥还在其次。到时候咱家还不上钱,那些放利的把你强抓了去卖进风月巷里……啧啧!”刘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喜宝一眼:“到时候你想给人做姨太太都没人要,只能留在那儿赚些皮肉钱……”刘氏觉得这话太重,怕喜宝恼,看了看喜宝气得酱紫的脸色乖乖闭上了嘴。 喜宝不怕要债的找上门,白给人做牛做马还时不时被打骂的操蛋日子她过得够够的了,她已经打听好了京城一家大户人家在招丫环,自个儿谋份差事等攒够了钱买个小铺面,总比呆在这个家被人卖了强。 刘氏连赚皮肉钱那种难听话都说出口了,喜宝嘴下也没有留情:“实在缺钱大嫂把自个儿拾掇拾掇做暗门子去啊!爹娘给我留的嫁妆全被你们败干净了不说,还敢打主意要拿我换钱?我劝你趁早死了这心,否则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死,死时一定顺带着捎上哥嫂黄泉路上做个伴。一家人嘛,就是要齐齐整整!” 第2章 她这还是收着力的,要真把骂人不带脏的本事全使出来,她怕把刘氏当场骂死。说完喜宝心里痛快多了,又涌上一股委屈,她想起生活在千年之后的爸妈,想起在家宅着的那些悠闲日子。新追的剧还有两集就要大结局,可惜她永远不会知道凶手是谁了。 刘麻婆子为了媒礼劝解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道:“姑嫂之间何必伤了和气呢?二侄女你也是,婚嫁之事当然得喜宝这丫头情愿。”她想着只要好好跟喜宝说说那位袁大老爷家的日子多么富贵风光,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喜宝听了不可能不动心。这种脾气的闺女就得顺毛捋,刘麻婆子纵横媒场数十年,对搞定这种场面很有经验。 刘麻婆子笑着走到炕边挨着喜宝坐下了,借着黄晕的光细细打量着喜宝的脸。 “真是好模样,简直……简直……”刘麻婆子不识字,说媒时夸姑娘相貌好的词儿也就那些个,车轱辘话似的来回说,大部分时候并不是真心觉得那家姑娘好看,媒人嘛,都是两头夸。宅子田地这些太实在的东西她不敢胡说,只能说说姑娘家多么好看温柔,小伙子多么结实孝顺了。 可这孙家丫头真真是难得的美人,穷街僻巷糙养大的丫头,愣是生了张比世家千金还白嫩的好皮子,眉目鼻唇也像照着画上的仙子长得似的,叫人见了挪不开眼。 “三姑是自己人,不会像别的做媒的编瞎话坑你。这位袁老爷,好多人家的姑娘巴结着求我给牵线搭桥呢!可这样的好事三姑哪舍得便宜那些外人?袁家开布庄的,在县里都有好几间铺子,更难得的是,这位袁老爷只有二十一位姨太太,正室死后一直没娶继室,你模样好又年轻,肚子争气些生个大胖小子,往后扶正不是不可能……听你嫂子说你样样都好就是有些贪嘴?你都不知道袁家平日里吃得多精细,糖点心知道吧?人袁家人都当零嘴日日吃的。” 喜宝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她是贪嘴,但也不至于为了点儿点心把自个儿卖了。别说那姓袁的二十一房姨太,单是年纪都够做她的太爷爷了。喜宝蓦地站起身,指着门口对刘麻婆子道:“滚!” 刘氏被骂了一通不说,见喜宝对她三姑刘麻婆子是这样的态度,觉得被喜宝丢尽了脸,心气不平地要扑上去和喜宝干仗。 还是刘麻婆子沉得住气,赶紧把刘氏拖去门外低声道:“你把她脸抓破了相谁还会要?听我的,先服软把这野丫头稳住,等和袁家定了日子把人弄晕了送过去就成。你也是实心眼,还真等她点头不成?这种事可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了算。” *** 下了值已是暮时,六福低埋着头急急地出了司苑局,秋日天气凉爽,他却是满脑门的汗,帽子被汗浸湿,紧贴着头让人不适。 出了宫门,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车夫殷勤地探出头来笑着招呼道:“这位爷,您是要去哪呀?” 六福转过头望了望司礼监的方向,忽然有些发怵。这一步要是走对了便能博出一个大好前程,若是走错了,这条贱命就保不住了。 瞧这位公公不像要走的模样,车夫扬鞭策马想去别地儿招揽生意,行了没多远听到身后那太监在唤他,又停了下来。 “去祥庆胡同。”六福坐进马车,抬起袖管擦了擦满脸的汗。 他没有退路,他进宫十几年了,眼看到了三十的大坎,却还只是个司苑局的小长随。他没有大富大贵的野心,只想攒些银子以后老了出宫不至于过分凄凉。说起来司苑局负责采买果蔬,也不是那种半点油水没有的清水衙门,可那点油水哪里轮得上他?从掌印太监到少监到监丞……层层下来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最底下的人。 至于给各宫主子们送瓜果份例这样的肥差就更轮不上他们了,要知道,遇上出手阔绰些的娘娘,赏的钱物能抵小宫人们大半年的饷银了。 六福十几年没有半点升迁,倒不是他能力不济,实在是没有门路。把他拉了名下的那位老太监在他进宫后不久就犯了大错被活活杖毙,他侥幸没被连累,却也再没攀上别的关系。别看太监们都是断了子孙根的,偏偏是最重传承的人,那些好不容易空出来的差事搞得跟世袭似的,你要没有门路,就等着做个小内使做到死吧! 祥庆胡同转眼就到了,六福给了车夫数倍的车钱,嘱咐他忘了今日之事,又在胡同口的茶楼叫了份酥皮鸭和二两沧酒,他对待钱物一向抠搜,今日已算破费了。细细地嚼品完了才走向胡同深处的那处大宅——东厂厂公孟德来的私宅。 “烦二位通禀一声,司苑局内使六福求见厂公。”六福冲守门的屈身道。 守门之人见他的打扮便知品阶,没拿正眼瞧他,阴阳怪气地道:“要回事也该叫你们司苑局管事的来。厂公日理万机,难道寻上门的阿猫阿狗都得亲自挨个儿见见不成?” 这话搁寻常人身上定会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进宫做了太监的男人已是走了最没脸的路,再难听的话也听过了。 六福陪着笑,上前从袖口里掏出所有积蓄对着守门之人的袖管递了过去道:“事关重大,耽误不得。” 守门之人面色有些松动,怕因自个儿误了厂公的事,又怕这小太监因小事叨扰了厂公连累自己受罚。正迟疑着要不要去传话,里面像是知道有人来了似的,出来一个身着褐色公服,头带小尖帽的男人,看模样三十来岁。六福知是东厂的番子,忙地行了礼。 第3章 “随我来吧!”男人在前面带路,六福躬身垂首颤颤巍巍地走在后头。 六福在宫里伺候了十几年,虽说没享用过多少好东西,大排场还是见过不少的。饶是如此六福还是惊叹于孟公公私宅的格局陈设,连花园里铺就的石板都是上等的玉石料,打磨得跟镜面似的。 “在此且等着。”东厂的人命六福在廊下候着。过了会儿来领六福,二人兜兜转转走了许久,六福都快记不得出去的路了,东厂的人终于将他带到一处门前:“进去吧!” 一旦没了退路,反倒不似方才那样畏首畏尾心绪不安了,六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走进了幽暗的屋子。 屋子里有股异香,六福不敢拿眼睛乱瞟,跪在地上回话道:“奴才六福,见过厂公。” “听说你有事要当面回禀?”孟德来隔着一道琉璃屏风问六福。 “左佥都御史姚大人家的公子姚显,去势后只撑了半柱香就没了……”六福吓出了一身的汗。这事本不该他知道的,他不过是司苑局一个小内使,和净身房那边八竿子打不着。偏巧他今日去净身房送东西,正遇上那姚显流血不止,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断了气。 姚大人和厂公的恩怨六福是知道的,当年姚大人举发厂公的儿子孟广深贪污军饷,害得孟广深下了大狱,当时厂公还没有坐上厂公之位,只是东厂的一个千户,不过手段阴辣恶名在外。刑部大狱东厂伸不到手,狱中又有无数被东厂残害的人,于是,那孟广深下狱不多久就离奇死在了狱中。 这仇厂公一直记在左佥都御史姚和正身上。只因那孟广深是他去势入宫前唯一的儿子,后来认再多的干儿子终归不是自己的血脉。厂公恨姚大人,得势后给姚家安了大罪,皇上念在姚家世代功勋,只下旨将姚家众人发配到南疆。 这种结果孟德来自然不满意,所以才命人在姚家上路前偷抓了姚和正的唯一的儿子姚显。他抓姚显进宫,一是要姚家断子绝孙为死去的儿子报仇,二是留着姚显在宫中有大用。 孟德来早料到姚显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会禁不住折腾,他就没打算让姚显活着。想着等姚显一死,找个小子塞进宫里一顶便是。 “死得这么干脆倒是便宜他了。”孟德来的声音如往常一般阴沉古怪,过了半晌披着外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外屋的椅子上对六福道:“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得姚显?”他再权势滔天也不敢明着把姚显弄进宫,这个小太监又如何知道死去的那人是姚显? “奴才过去办差偶然撞上的。说来也巧,大前年皇上赏姚家东西,其中有箱东南进供的时令果子,奴才抬东西同去时偶见过姚公子一面。”六福老老实实地说。 他隐隐感受到了命运那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多年前偶然见到姚公子时,怎么不会想到眼前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年,会成为他往上攀爬的助力。如果他没抬东西去姚府,如果姚公子不是让人见之难忘的美公子,如果今日没去净身房送东西……但凡有一个如果发生,他都没有机会接近孟公公。 “怎么是你来回的话?净身房的人呢?” “净身房里知情的怕被问责已逃了,奴才不敢声张,等下了值才赶紧来向厂公回话。” “你倒是机灵,不像那些个没出息的。”孟德来知道这小太监存的怎样的心思,只问道:“那姚显还在净身房放着?” “奴才怕别人瞧见,擅自作主把人埋在了净身房后院。”六福渐渐平静了,箭已离弦,等待他的是大富大贵还是死路一条,不是他可以预料的。 “唔~有几分胆色。”孟德来起身幽幽地踱步到书案前,翻出张绢布扔给跪在地上的六福:“照着姚显的画像找个年纪相仿容貌肖似的小子顶了去!别动刀,免得扛不住再死了。” 孟德来觉得这小太监出现得真是妙,东厂正好可以从此事中抽身,以后哪怕被皇上知道了,也可以全推给这个叫六福的小太监。到时只需说这小太监想巴结东厂,胆大包天犯下这些事,反正他与姚和正之间的血海深仇满京城都知道。 至于接替姚显入宫的小子,十几岁的少年郎,过些年头容貌有所改变也说得通。他要的只是姚显的身份,那身份是谁披着根本不重要。 不动刀?那岂不是假太监?六福暗暗捏了把汗,但也不敢多嘴,只是道:“奴才遵令。” 六福领了命仍是跪着不动弹,迟疑了片刻才壮着胆子道:“只是奴才一个六品小长随,又无银两,只怕寻人艰难……” “胆子不小。”孟德来嘴上这么说,心里对这个小太监倒又多了分喜欢。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可惜太监大多被磨没了性,有野心的不多,有野心有胆色的更是难得。“银子出门后找库房领去,至于提品晋阶之事……差事办成了再来讨赏,办砸了别惦记着升官发财,自个儿了断吧!” “是。”六福松了口气,不管能不能升官,好歹命是暂时保住,银子也得了手。可他又犯了难,厂公只给了他三天时间,打哪去找个人顶姚显的缺呢?此事又不能声张,胆敢说漏半个字东厂的番子会立马上门要了他的小命。 六福捡起画像塞进怀里,佝偻着道了退。 *** 眼看三日之期只剩一日,还没找到人的六福后悔趟这趟浑水了。升官发财没指望不说,还得把命搭进去。绝望的六福向司苑局掌事的告了半日假,去西院找老相好的喝了个大醉。 第4章 喝得有些上头时,六福给相好的娼人说了这件难事,但他还有几分理智,只说要寻位年轻公子却不得门路,并未说是何人。 娼人也有了醉意,软绵绵地靠在六福肩上笑说道:“六爷您真是糊涂了,论找人,整个京畿还得是那些做媒的。尤其是有些资历的,走街串巷数十载,哪门哪户有几口人找来一问便知。” 六福猛地精神了,但他一个太监,没和媒婆打过交道,只得再问相好的:“你可有认识的?” 娼人撑着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出了西院往左的柳树胡同有个刘麻婆子,不止京城,附近十里八乡的事全知道。” *** 喜宝趁刘氏睡下后偷偷收拾好了包袱,要债的随时会上门,她怕真的如刘氏所说被人抓去抵债。这几年她偷偷攒了点银子,不到二两,但够上京找工作的路费了。 夜里出行太危险,而且衙门有宵禁令,二更天以后就不许出门晃荡了,喜宝只能等着天破晓再悄声离开。 结果天没亮她那出门躲债的混蛋哥哥孙二狗回来了,喜宝听到厨房有人翻锅倒灶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令厌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懒婆娘!赶紧起来给老子煮点稀饭。”这是在叫刘氏,喜宝把包袱藏到被子里,躲在自己的小隔间不安地睡下了。 暂时是走不了了。喜宝合上眼想睡觉,眼皮却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这一觉睡了很久,再醒来喜宝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的青布小床上,周围不再是孙家那间逼仄的小隔间,而是雕梁画栋的宫室。手脚像是被人捆缚过刚松的绑,隐隐有些发疼。 刚升了监丞的六福坐在床前的几凳上,吹了吹手中茶盏中的浮叶,轻笑了一声道:“以后安心在宫里当差吧!我买你进宫是顶别人的缺,你那小宝贝儿也还在,这事儿闹开了对咱们都好不了。可记牢了?”六福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找着了厂公要的人不说,据孙家人说孙喜宝这小子还是个天残,六福隔着衣物观察过,孙家人所言不假。更难得的是这孙喜宝与姚家公子的外貌十分相似,皆是天人之姿。 喜宝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她这是,又穿越了? 六福看喜宝木里楞登地望着他,样子有些呆傻,担心地道:“别是刘麻婆子药下猛了把人药傻了吧?”六福说着伸手要探喜宝的额头,喜宝触电似地往后一闪,避开了六福的手,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床挡板上。 “不用怕。”六福刚升了官心情好,耐心也足。“你哥嫂两百两把你卖进的宫,以后你就叫姚喜了。不过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都是挨了刀的,只有你没挨,虽是天残自个儿行事也要小心些。” 喜宝勉强听明白了。她还是被那对狗夫妻卖了,而且是进宫做太监!!!! 狗夫妻把她扮成男的,忽悠买主上了当,可是在宫里被发现是女的会死人的好吗!!!!喜宝只恨自己当年心慈手软,没有在下厨做苦力时用耗子药毒死孙二狗两口子。 “你先假装歇上几日,然后去司苑局报道,手续已有人打点好了。”六福升进了内官监,他听了孟德来的吩咐没认姚喜做干儿子,这小子再无辜披着的也是姚显的皮,以后下场好不了。孟公公的人都得了信不会收姚喜,但他模样生得俊,司礼监掌印唐公公的干儿子郑大运是个急色鬼,必定会上勾。 六福也是此时才明白孟公公费尽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第2章 永太六年,此时正值四月,司苑局院里的老榆树结满了榆钱。前几日有嘴馋的小太监想吃榆钱窝头榆钱饭,爬到树上摘光了好几枝榆树丫。 告了一日假的姚喜独自坐在榆树下的竹椅上,透过那点缝隙一脸悲伤地望着春雨刚过一片澄净的天空。 今儿是她的生日。 细数起来姚喜有四个生日,一个在公元20世纪末,一个是原主孙喜宝出生的日子,一个是她穿越成孙喜宝的日子,一个是她顶替的那个姚姓小太监的生日。 按说顶替别人进了宫,就该过姚姓小太监的生日,可在姚喜心里,她一直把1998年4月28日当作唯一的生日。不过也不重要了,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太监逢着生辰节庆的还能得些赏银,哪怕混得差没在主子跟前露着脸的,也有干爹什么的给封个红包。 姚喜没有干爹。说来也奇怪,每年宫里会进一批新人,相貌端正说话伶俐讨喜的会被各衙门管事的认了去,资质平庸一些的也有少监监丞之类的收认,哪怕通身毛病的都还有膝下无人的老太监要。 只有她是没人答理的可怜孩子。论相貌她不输谁,小嘴也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打从进宫后修炼得炉火纯青。然并卵,没人要就是没人要。 在宫里没有个靠山是会受人欺凌的,幸运的是姚喜虽然没有个有权有势的干爹,却认了个兄弟。她的兄弟郑大运是当朝司礼监一把手唐公公的干儿子之一,可惜郑大运和她结拜完不久就被唐公公派去了江南织造局办差至今未归。 进宫一年多以来她在司苑局的日子还算舒坦,能独自住一间屋子不知是郑大运的功劳还是当年买她进宫的六公公在暗地里叮嘱过。 想起六公公,姚喜觉得自己进宫之事处处透着诡异。 当朝太监正得势,进宫做太监虽说脸上无光,但吃饱饭是没问题的,混得好还有可能大富大贵,而且太监的家人可以免除徭役赋税,民间多少走投无路的人为了吃上这碗饭自个儿割了蛋,到最后却因为没有进宫的门路得不偿失的。 第5章 凭什么她进宫不仅没花银子打通关系,反倒还得了二百两?她顶替的那个姚姓小太监又是谁?六公公把她带进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姚喜想不通的事很多,直觉此事的真相简单不了,也不敢去查,更不敢找人问。要是把自己是女子的事牵扯出来,只怕小命难保。姚喜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渐渐隆起的胸,哪怕用布条裹住了,还是能隐约看出起伏的弧度。十七岁少女的身子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稳妥起见明儿起还得再裹紧一些。 姚喜坐那胡思乱想着,院门外传来小太监起哄的声音。她一听那猥琐的起哄声就知道,肯定是有好看的宫女姐姐来了。 “这帮没出息的。”姚喜嘴上这么说,自个儿也伸直了脖子打量着院门口。 司苑局位置偏,给各宫娘娘送份例的差事也轮不到他们底下人,所以姚喜能见到宫女的机会不多,身边来来往往的全是太监。太监大多面黄肌瘦,没什么可看的。更因为没了根泄不了火,在主子上司那里受得窝囊气也没处发泄,时日一久性格都有点……怎么说呢……变态? 还是宫女们养眼。宫里好看的可不止各宫的娘娘小主,每个宫女都是民间千挑万选出来的,宫里挑人只看脸,不像选美节目什么的有黑幕,能留在宫里的都差不了。难得有个美女来司苑局,姚喜也想趁机洗洗眼。 没想到来的是徐美人宫里的寒秋姑姑。 “寒秋姑姑。”姚喜见寒秋来了赶紧起身把椅子让了出来。“您来帮徐美人拿东西?” 寒秋冲姚喜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司苑局这么些个太监里只有姚喜讨人喜欢一些,模样长得俊俏,看人的眼神干干净净的,说话也有分寸。而且司苑局行采买之责,出宫是常事,寒秋偶尔会叫姚喜帮忙代买些小东西。这一来一往的,她有能帮到姚喜的地方也愿意出出力。 “我过来给你递个信儿。”寒秋回头见门口那堆小太监还挤挤攘攘地盯着她看,便凑近姚喜耳边低声道:“徐美人身边的于贵出了事,你去内官监找人疏通疏通,看能不能调到美人身边伺候。我们美人虽说位份不高,但对身边伺候的人出手大方,你不是一直想攒钱盘个铺子么?” 寒秋帮姚喜也有私心。以前共事的太监于贵是个眼脏心更脏的,好几次对她出言不逊,死皮赖脸地要和她做对食。她怕内官监再派人过来,又是于贵那种德性,没得叫人恶心。 姚喜何尝不想谋个肥差攒下些钱。她没打算一辈子做太监,在宫里呆得越久,被人发现是姑娘家的风险就越大,当然是越早脱身越好。可在司苑局做个小杂役到死也攒不下几两银子,没有足够的银子在外立足她只能一直呆在宫里混个吃喝住处。 找人疏通是需要银子的,而且少不了,她现在全部身家也才几百文钱,谁能看上她这几百文钱?“难为寒秋姑姑惦记着姚喜,可我一没关系二没钱的……” 寒秋从袖中掏出两个大纸包递给姚喜道:“姑姑知道你没攒下什么钱。小的这包是从前在丽嫔娘娘身边伺候时得的茶叶,陈茶香浓倒也送得出手。大的这包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带着东西去找管这事的,嘴甜一点就行了,能在内官监说上话的人,不差你那点银子。” 机遇难求,姚喜也没瞎矫情,感激地向寒秋道了谢,把两包东西收下了,顺道送寒秋出门。门口围观的小太监们亲眼见二人头抵着头窃窃私语了小半天,寒秋临走前还送了姚喜两包东西,小太监们觉得这俩肯定有事,又是一阵起哄。 姚喜没理众人,送寒秋出门后顺道揣着东西去了内官监。姚喜进内官监问了一圈,听说管调任之事的叶公公刚给康嫔娘娘宫里送了新使唤的人去,还没回来。怕被人捷足先登,姚喜又找进了宫,在康嫔娘娘宫门外的樱花林中站着,等叶公公出来。 樱花开得正好,粉粉的一片,风轻轻拂过,落了姚喜一身的花瓣。姚喜坐到一块山石上,摘了黑色公帽,抖落掉帽顶的樱花瓣。她低头专心清理着花瓣,没留神此时身后多了个人影。 郑大运刚给皇上送了江南织造局的帐簿去,又亲自给各宫娘娘送了今年新出的布匹和江南特产,刚从康嫔宫里出来就见有个俏丽纤柔的身影在樱花林中若隐若现。那人穿着太监的衣裳,却有着比姑娘还勾人的身影,除了他的小心肝姚喜不会有别人了。 姚喜进宫头一天郑大运就听人说司苑局来了个太监,生得极好,他这人虽然好色但是极为挑剔,长得合他心意的人不多。但只要合心意,是男是女都可以,哪怕是太监也没关系。没想到姚喜也是个爽快人,郑大运知道姚喜刚进宫,体贴地送了些创药给她,并提出想结契兄弟的意思,姚喜当场就答应了。 这敢爱敢恨,毫不扭捏作态的行事风格让郑大运对姚喜更着迷了。 本来你情我愿又定了关系,当晚就该发生些什么的。但郑大运想着姚喜刚进宫,伤口还没结疤,也就把同眠之事先放下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干爹把他派去了浙江。整整一年多没见姚喜,郑大运虽是好色之徒,却是个专情不长情的,对人的新鲜劲过去得快,但一段时日内只喜欢一个。 他心里想着自己与姚喜结了契兄弟,还没得手新鲜劲当然没过,既然心里有了人便不能沾花惹草。在江南织造局的一年多,想讨好他的官员们送了各色美人给他享用,郑大运硬是忍住了没下手。 第6章 姚喜哪里知道郑大运所谓的结契兄弟并不是拜把子的意思,单纯地以为自己多了位义兄,更不知道郑大运为了她作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一年多没开荤。 郑大运本想等忙完回京的事,晚上就去司苑局找姚喜消解消解,没想在这里遇上了。 姚喜在宫中养了一年多,不似刚进宫时那样干瘦,郑大运扫过姚喜的身体,想象着她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手感。又担心自己戒荤太久,技术生疏表现不好怎么办? 姚喜不知郑大运正在脑海中占她的便宜,开心地起身打招呼:“郑大哥?织造局的事忙完了?” 郑大运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被问起公事有些得意。“我想办法改进了织机的织布速度,今年起织造局的产布量至少翻一番。” 姚喜很捧场地海狗式鼓掌,一脸崇拜。 “你进宫办什么差事?”郑大运不太想让姚喜呆在司苑局,那边的差事重,采买的果蔬要一箱箱搬进宫,还得按品级分门别类,模样不端正或者有磕伤的是不能送去主子那里的。 姚喜进宫后郑大运是唯一向她示好的人,而且以郑大运的背景根本不用图她什么,倒是从别的太监那里听说过郑大运有些风流,不过姚喜不是很在意,至少郑大运对她没有存那种心思。至于人间情事,只要你情我愿无损他人,在姚喜看来都不是事儿。 她想换个差事的事也没必要瞒着郑大运,一来二人关系好,二来没准郑大运还能帮上忙。“听说宫里的差事有空缺,想在这里等着内官监的叶公公自荐。” “你消息倒是灵通。”郑大运伸出手指宠腻地点了点姚喜的额头。“太后宫里值夜的太监刚遇刺你就知道了,不过那可是个苦差事……你要实在想去我帮你和内官监说一声?”苦先不说,关键是太后的宁安宫是整个皇宫殉职几率最高的地方。郑大运舍不得姚喜去,不过随口一说,想着借这个机会把姚喜调到自己跟前,以后出远门办差就能带着一起去了。 宁安宫是怎样凶险的地方姚喜当然知道,她怕郑大运真的把她送去太后宫里,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宁愿把自个儿了断了也不去太后娘娘宫里……” 姚喜还要说,忽见郑大运变了脸色,她想起有的人会花粉过敏,不安地问道:“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没了血色?” 郑大运见姚喜反应迟钝,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她了,在生命与爱情之间,郑大运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生命。 “奴才郑大运见过太后娘娘。” 第3章 姚喜像被人施了冰冻咒,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跪地磕头的郑大运和背后如芒的视线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来,一首“凉凉”献给即将英年早逝的自己。 说实话她不是那种说话不经大脑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险象环生的宫里活到现在。今日只是被郑大运要把帮她调去宁安宫的话吓得一时口快,这才闯下大祸。 不怪她怂。也不看看太后娘娘是怎样的人,也不看看宁安宫是怎样的地方。 姚喜穿过来不过数年,但在坊间时就听说过关于当朝太后万氏的奇闻。太后万妼,在百官和百姓间有个心照不宣的绰号——妖后。能担得起这样的名号,至少也得是祸国殃民的级别。 让万氏名垂青史的有两件事,两件事的主人公分别是先皇帝和当朝太后万氏。 十年前。年近不惑的先皇帝公然废后,要以皇后之礼娶万妼。故事如果只到这里,那也不过是个古代皇家版的小三上位,至多成为百姓的笑谈。让人挠破脑袋也料想不到的是,万妼没同意,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居然拒婚了。原来天子的婚也是能拒的,姚喜也算开了眼界。 不过先皇帝也是,成亲这种事都没和人姑娘商量好就昭告天下,大写的活该。故事到这里,变成了渣男为女神无情抛弃糟糠妻,可惜女神并不领情。先皇帝也是奇人,骚操作不断,他又重立了被废的皇后,然后最骚的来了,没多久万妼以妃子的身份进了宫。 姚喜当时听人讲完这个皇家的狗血的故事,觉得先皇后可怜,先皇帝渣男,至于万妼,总有种浓浓的又当又立的即视感。她几乎可以想象十年前,太后万妼楚楚可怜地依偎在先皇帝怀里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不愿意你为了我伤害皇后,只要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皇后之位什么的我不要…… 不过想想古时男人妻妾成群,对方又是当朝天子,或许当年太后是真的不想伤害先皇后,或者是让先帝爷因为自己背上骂名吧!不管真相如何,反正姚喜最同情先皇后。先皇帝和太后,一个玩深情一个够白莲,只有先皇后最可怜,被废又被立。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而她偏偏承包了所有的倒霉剧情。 另外一件事就是五年前,彼时当今皇上登基不过一年。熬死了先皇后,紧接着又熬死了先皇帝的我们伟大的太后娘娘万妼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呢?她冲进朝堂当众斩杀了在皇上面前弹劾她的御史。后宫不能干政啊,不斩言官啊什么的,在太后她老人家眼里都不是事儿。 姚喜觉得这就太胡闹了,第一件事或许还情有可原,斩杀御史简直是暴君之行,何况太后还只是太后不是皇帝。偏偏百官还奈何她不得,不管什么律例,都敌不过先皇帝的遗诏。那纸诏书就是太后万妼的护身符。 因为遗诏,当今皇上不能封亲生母亲为太后,只能为太妃。因为遗诏,大兴律法对太后娘娘而言形同虚设。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想暗杀太后娘娘的人多得数不清,在宁安宫做事的人都得有随时为主子挡刀的觉悟。 第7章 姚喜甚至觉得,宁安宫总出事,会不会和皇上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宫禁森严,只有宁安宫敞落得跟刺客们的旅游圣地似的。太后娘娘也是出奇的命大,那么多明枪暗箭都挺过来了。 “奴才姚喜给太后娘娘请安。”姚喜掸了掸袖子紧挨着郑大运跪下了。她当然不敢看太后娘娘,视线最高处是太后娘娘水绿色的裙边,贴着地的是被裙面盖着只露出个小尖的的滚金鞋面。她还怀有一丝希望,期盼着刚才同郑大运说的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没有被太后娘娘听到。 太后娘娘的年纪成谜,但姚喜想着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皇上的后妈,总不会比皇上还小吧?当今皇上三十好几了,太后娘娘怎么说也近四十了,上了些年纪耳朵不太灵光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惜姚喜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一,太后比皇上小不少。 二,太后的耳朵好得很。 万妼刚踏进樱花林,就听一个太监说死也不要去她宫里伺候的话。那小太监说话时的语气,嫌弃中带着恐惧。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做奴才的对主子该敬更该惧,但是嫌弃???万妼真想挖开这奴才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空无一物。 万妼不说话,身后的宫人也不敢出声。整片林子静得可怕,只有从林间穿过的风吹得樱树沙沙作响。她垂眸看了眼跟前跪着的两个小太监,对她大不敬的是这个叫姚喜的,瞧跪着的背影身段倒跟个丫头似的。 “公公这么刚烈的人怎么跪下了?”万妼这话是冲姚喜说的,宫中日子本就闲得难受,她便刻意地想调弄调弄这个不懂规矩的小阉驴。“怎么说也是宁死不入宁安宫的人对不对?真真儿是有骨气。” 姚喜听说话人的声音,觉得此人至多不过二十来岁,以为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在替主子说话,为了保命磕头道:“姐姐有所不知。奴才不肯去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是有苦衷的啊!” 姐姐?谁是你姐姐?万妼脸色一暗。这小阉驴好大的胆子,攀亲戚攀到她身上了。 郑大运闷低着头,暗暗为他的小心肝默哀。姚喜算是下等宫人,别说几位正经主子,就是刚进宫的淑人也轮不到姚喜伺候,所以才听不出太后娘娘的声音。 万妼本想命人把这三番两次冒犯她的小太监拖下去杖毙,听他说是有什么苦衷,又不禁好奇起来,想听听看这人要怎么为自己开脱。 姚喜明白,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全指着下面这番话了,她定了定神才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奴才命硬,逮谁克谁。在家时克死了父母兄嫂,不得已被人伢子卖进宫做了太监,怕连累人连干爹也未曾认过,更不敢有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念头。” 宫女在方才姚喜坐过的山石上铺上一个蒲团大的方形锦褥,万妼被人扶着悠然地坐下了。“这么说,哀家杀了你也算替世间除了个祸害,免得你再克死人不是?”她这是起了兴致,想陪这小太监好好玩玩,生杀大权在她手上,怎么玩死这小阉驴全看她的心情。 姚喜一听这话不祥啊!又听出这自称哀家的声音就是方才她错认成宫女的那个,想想自己竟敢称太后娘娘为姐姐,姚喜觉得自己死定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忍不住想再垂死挣扎一下,赶忙回话道:“虽说奴才命硬,但哪能硬得过皇上的冲天龙气?哪能硬得过娘娘的齐天之福?哪能硬得过我大兴的永世基业?奴才在宫中当差,日夜紧邻着太后娘娘和皇上,沾上的福气便是再烂的命也够改了。不过为怕万一,还是不敢往主子们跟前凑,怕教主子们染了奴才的晦气。” “说完了?”万妼这话叫人听不出情绪。 姚喜不安地抬起了头,想看看太后娘娘的表情如何。她有没有说完,接下来还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全看太后娘娘的意思啊! 万妼就坐在姚喜正前方,姚喜一抬脸二人的视线就撞上了,视线相撞的一瞬间二人都有些诧异。万妼没想到一个小太监会生得如此好看。姚喜没想到太后娘娘会那样年轻。 可惜了这张脸,偏偏生在一个太监脸上。世人皆有爱美之心,万妼忍不住对姚喜生出一丝怜惜之情,不过那一丝丝还不足以说服她放过姚喜。“那哀家就给公公两个选择。是要自行了断,还是去宁安宫啊?” 姚喜听明白了。太后娘娘这句话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你是想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啊? 选择自行了断肯定是死,选择去宁安宫伺候会死得更惨。刚还说自己命硬克人,一转眼就为了自保不顾太后娘娘的死活?姚喜真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都怪这张破嘴,要你胡说八道,这下把自个儿坑死了吧! “嗯?”万妼看姚喜忽悲忽怒忽愁,一瞬间变幻莫测的神情觉得有些趣味,便恶意地催促道:“说话。” “奴才……”姚喜一咬牙:“奴才命硬,不敢让娘娘涉险,此生无福进宁安宫伺候娘娘,情愿自行了断。”自己动手好歹能选个舒服体面些的死法,要说错话被太后发落,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呢! 万妼唇角一勾,人还算机灵,答得不坏。“进了宫做奴才,你的命就不是自个儿的了,死不死的你自己说了可不算。”万妼有些乏,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对身旁的宫女道:“传哀家的旨,叫内官监那边让这个小太监顶值夜太监的缺。” 姚喜松了口气,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又马上担心起来,以太后娘娘往年的行事作派,怎么可能轻饶了她?摆明了是要把她弄到跟前慢慢折磨啊! 第8章 第4章 受了惊吓的缘故,姚喜一回司苑局就进房间躺下了。既然侥幸保住了小命,日子就得继续往下过着,太后娘娘下的旨意内官监哪里敢怠慢?早早地派了人过来,通知她今儿个晚上去宁安宫值夜守宫门。守门那种差事不算累,但是最磨人,不趁现在补会儿觉,晚上铁定扛不住。 躺下不久刚有些睡意,门“咔”地一声被人推开了。姚喜自个儿住一间屋子,想着是白天不怕有人进来,就和衣躺下了,没有给门挂锁。 开门的是郑大运。他换了身公服,头发也用发油悉心打理过,纹丝不乱,而且看那发白的面色……似乎还搽了粉?姚喜觉得太监果然和寻常男子不同,连郑大运这种平日看着挺爷们的人也好打扮。 “郑大哥?”喜宝没想到郑大运会来。 跪送太后娘娘离开后,她回了司苑局,郑大运回了司礼监,这才多会儿功夫,怎么郑大运又过来了?而且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她忍着困起身给郑大运搬了椅子,又倒了杯已经冰凉的隔夜茶,因为实在没心情去打热水,只能委屈郑大运凑合着喝了。 郑大运把东西放到姚喜的床上,这才接过茶水,不过没喝,只是端着茶碗在椅子上坐下了。“担心你被太后娘娘吓坏了,过来看看。正好从浙江给你带了点小东西,顺道拿过来。” 一点小东西?姚喜望了眼床上所剩不多的空地,心酸地回忆起一句歌词。“我们不一样,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大家都是太监,瞧瞧人家多壕气,再看看自己!“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底下人送过来?” “他们来了不是不方便吗。”郑大运用复杂暧昧的眼神打量着姚喜,看着姚喜那比他大腿粗不了多少的小细腰,想着搂在怀里的感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憋了一年多啊,像是渴得快没命的人,而姚喜就是那汪可以解渴的清泉。 他现在忍着没立即扑倒姚喜,靠的是在他干爹唐怀礼手下磨练出来的韧劲和被诗书礼仪熏染多年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太监不会因为去了势就没了情欲,手里有些权势的太监为非作歹的不少,也不管被看上的人情不情愿,说要就要了。 郑大运和他们不一样。他家从祖父那辈起就是读书人,家道中落前一直上着私塾的,进宫能得他干爹唐怀礼的器重,和他读过书有很大关系,进宫做太监的大多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读书识字的本就不多。 他要和人好从来不用强,那种事得对方情愿他才能得着乐趣,他也相信以自己的魅力,认真要和谁好没有不能成的。 “郑大哥你也太破费了,这些布匹器物品相极好,我一个小奴才哪里敢用?”姚喜在想如果面前的这堆东西若是银票该多好啊! “你既跟了我,总不能让你委屈了。”郑大运说着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姚喜的小手,他单手把能姚喜的手整个握住,轻轻一捏,那手软软乎乎的,勾得郑大运心里一颤。他想既然与姚喜结了契兄弟,姚喜胯下之伤也早好了,是时候办正事了,没吃到嘴里总觉得不踏实。 姚喜这才觉出不对,挣脱郑大运的手警惕地后撤了一大步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了?”她是疑惑的语气,并非质问。郑大运不是她惹得起的,或者说,这宫里就没她惹得起的人。 “你刚进宫时分明答应与我结为契兄弟,怎么我一回来就变卦了?”郑大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在京城这一年多,姚喜不会不甘寂寞红杏出墙了吧。“你是不是和别人好上了?谁?太监还是宫女?”郑大运看了看娘不拉叽的姚喜,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是不是和哪个侍卫搅上了?” ?????? 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做了什么造成的误会,郑大运就给她扣上了出轨的帽子,连出轨对象都敲定了。“所以结契兄弟的意思其实是……?”姚喜恍然大悟,这误会真是闹大了。 “你以为是什么?”郑大运很失落。爱情说走就走,媳妇说没就没。 “就是拜把子结为义兄义弟啊!桃园三结义那种……”姚喜看郑大运脸色愈发不好,怕把人得罪厉害了在宫里混不下去,伸手轻轻拍了拍郑大运悲伤得颤抖的肩膀,小心安慰道:“都怪我无知,害郑大哥误会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你既知道我是何意了,那我现在再问你。你可愿意?”郑大运本来对姚喜是寻常喜欢,但阴差阳错一直没得着手,在浙江的时候因为思念更加重了对姚喜的喜欢,一时半会儿放不下。他又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就范的泼皮无赖,只能盼着姚喜点头。 姚喜望着郑大运期待的眼神,无比真诚地说:“要不,您做我干爹吧?”好不容易认识个有钱有势的,姚喜不想舍身求荣,也不想轻易失去这个贵人。 姚喜是这么想的。她今日因得罪太后娘娘差点丢了小命,往后指不定还会得罪谁,如果能间接攀上司礼监掌印唐公公那个大靠山,以后再遇到事就好办多了。如果郑大运做了她干爹,那唐公公就是她的干爷爷,想想有那么个厉害的干爷爷心里就踏实。 当然,这不包括太后娘娘。惹恼了那位主子,别说唐公公,哪怕皇上出面也无济于事。 最重要的是,这样能让郑大运对她失去兴趣,却不至于让二人疏远。 郑大运是一个矛盾的人,刚进宫那段日子郑大运天天过来找她说话,当时姚喜就发现郑大运这人有些叫人吃不透。他既风流又专情,既知礼仪廉耻,又时不时会做出一些世人看来出格甚至有伤风化的事。姚喜觉得郑大运的性格是他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造成的。 第9章 郑大运还有一点。他很敬重自己已亡故的父亲,对于父子关系看得极重,所以对干爹唐公公也是尽忠尽孝,唐公公是伺候了两位皇上的人,看透一个人跟玩儿似的,所以才会重用年纪轻轻的郑大运。 以郑大运风流的性子不管自己从不从,都会有被冷落抛弃的一日,远不如父子关系牢靠。 “什么?”郑大运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要不您做我干爹吧?”姚喜一脸谄媚地冲郑大运笑着。 “想得美。”郑大运被姚喜气笑了:“我不过比你大八岁,怎么可能做你干爹。” 姚喜看郑大运似乎不那么生气了,更灿烂地笑着上前拽着郑大运的胳膊晃来晃去,撒娇着央求道:“我吕秀……呸!我姚喜,三岁识千字五岁会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能下厨会女工。绣花针,手中拿,山水花鸟布上描,能挑担子能扛袋,别人都叫我姚好汉……” 郑大运被姚喜吹牛皮的功夫逗得哈哈大笑,他一早是看中姚喜长得好看,但想想刚认识的那些日子,他几乎日日来司苑局找姚喜说话,甚至从未和人提过的年少时在郑家的经历,他都和姚喜说了。他是个谨慎的人,而那时他与姚喜相识不过数日。 其实抛开姚喜那具好看的壳子,郑大运也愿意和姚喜亲近,他喜欢姚喜听他说话时专注的神情和时而皱起的眉头。罢了罢了,或许他与姚喜相处的日子还不够多,或许这小子是个慢热的。慢热的人好,长情。他也怕自己这次还如过去那样,一到手就对人失去兴味。不知为何,他不舍得伤害姚喜,平生第一次对人有怜惜之情。 “你若果真如自己说得那样好,我更不敢收你做义子了。”郑大运伸手揉了揉姚喜的小脑瓜。 姚喜指着床上那堆东西问道:“那这些东西我呆会儿帮您送回去?” “你留着吧。”送人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理?而且件件就是他想着姚喜亲自挑选带回来的。“咱俩的事你别着急把话说死,宫里的日子苦,有个伴会好过许多,你刚进宫不久可能还不觉得。”郑大运也想看看自己对姚喜的感情会不会和以往不同,显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姚喜点了点头。她明白郑大运这席话是肺腑之言,她其实已经体会到了,寂寞那种东西。她没有亲人(孙二狗两口子是仇人),进了宫没有带他的人,也没有朋友。太监其实有不同的势力圈子,比如郑大运。他是唐公公的干儿子,和唐公公拉了名下的其他太监自然走得近,还有唐公公同阵营的掌印太监们底下的人,都属于顶层圈子。 至于东厂孟公公,那又是另一个圈子了。 也不是没有对她殷勤的人,但那些人的目的往往是那种事。偶尔有极个别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人,姚喜碍于女儿身也和人亲近不起来。 “我送您出去。”姚喜眼底有浅浅的泪花在闪,因为忽然想到自己的余生很可能都像现在一样,死守着秘密在这深宫里孤独到老。 “不必。你歇下吧,晚上还要值夜。” 郑大运走后姚喜没再接着睡,怕错过值夜的时辰。 她提前半个时辰进的宫,还带了点郑大运送她的小玩意儿准备转送给宁安宫里的小管事。这叫做拜山头,免得那些人欺生。她还在怀里揣了两个馍,半夜饿了可以垫垫肚子,怕无聊还带了个话本子。 姚喜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迷路。 她不是不知道宁安宫在哪,但去宁安宫的路上有条宫道好像改建过,姚喜朝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走下去,越走越冷清。本想拦个宫女太监问问路,往四周一看,莫说人影,连个灯火都没有,只有黑压压的宫室,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主宫道。 夜越来越深,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姚喜吓得直打颤,宫里奇闻怪谈的本来就多,眼下连个灯都没有,睁眼闭眼一个样,姚喜总觉得背后有东西跟着她。眼看已到了上值的时辰,她心里越急脚下越快,可走到哪都是死路,要么是高高的宫墙要么是紧锁的宫门。 万妼合目养着神,身边的芫茜姑姑轻声回了话:“娘娘,底下人说那个叫姚喜的太监没来,晚上人手不够,要不要问内官监重新要一个?” “哀家宫里是龙潭虎穴不成?”万妼心里很不痛快,看样子那小阉驴是真的宁死不肯进她宫里做事啊!这种被人嫌弃的感觉是打出生起就被千娇万宠的万妼从未体会过的,这种感觉慢慢在喉咙口郁结成一团咽不下的气。 “叫人去他所在的衙门瞧瞧,是死了还是逃了。若是逃了给哀家活捉回来,若是死了……”万妼想到那小太监如果真把自个儿了断了,心里忽然很不好受。倒不是惋惜,而是觉得那个小阉驴用他那条贱命羞辱了自己。 第5章 四月天的夜里还有些春寒,芫茜取来缎面盖褥轻轻拢住万妼的膝盖,柔声提醒道:“娘娘……子时了。” 在芫茜的记忆里,自家娘娘从未这么晚睡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年先帝爷驾崩,太后娘娘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就是有段日子不大言语,想来还是难过的。但像今晚这样寝食难安还是头一遭,竟然是因为一个司苑局的小太监。 万妼怎么可能睡得着?宫里的奴才贪生怕死,都不愿进宁安宫做事,这个万妼当然知道。但像那个姚喜一样胆大包天以死抗命的奴才她还真没见过。那奴才想死?她偏不让。那奴才不想进宁安宫?她偏让。从来都是主子挑奴才,哪里有奴才挑主子的? 第10章 “没寻着人?”万妼真怕那小太监死了。不然她这满腔怒火冲谁发去? 芫茜照总管太监的原话回了:“人不在司苑局,司苑局的人说那姚喜声称要来宁安宫值夜,很早就出了门。”太后娘娘讨厌太监,哪怕宁安宫的总管太监也不许进娘娘的屋子回话,有话都是她代传的。至于太后娘娘为什么对太监恨之入骨?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万妼脑中闪过很多种可能。那小阉驴逃了?投井死了?来的路上冲撞了谁被发落了? 关于最后一点,万妼觉得极有可能。以那小阉驴冒冒失失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性子,没准儿真得罪了哪个脾气不好的妃嫔出了事。“各宫都问问,宫门落了锁他没法儿逃出去,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奴婢遵旨。”芫茜心疼主子,语重心长地复劝道:“要不娘娘先歇下吧?犯不着为个小奴才伤了身子。” 万妼固执地摇了摇头。 她现在心情有些复杂,有被冒犯的愤怒,有被嫌弃的不甘,还有点点担心?她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遂,小时候有爱女如命的爹爹宠着,长大了有一往情深的先帝爷惯着,突然冒出个姚喜那样的奴才……万妼心底升起一种怪异的征服欲,她想驯服那个对她无比嫌弃的小阉驴。 前提是那小阉驴还活着啊!万妼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小太监的那张脸。 *** 铛铛铛! 姚喜听到的不是三更天的更鼓,而是她生命的丧钟。 她在黑暗中摸着宫墙,朝着灯火密集的地方走去。姚喜知道,除非太后娘娘是菩萨性子,那样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显而易见太后娘娘并不是。白日里出言犯上,夜里又逃值抗旨,以娘娘的脾气,她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斩啊! 灯火越来越近,有灯的地方就有人,姚喜想赶紧找人帮忙带路去宁安宫,也许娘娘早就睡下了,守门的小管事没来得及把事上报呢?只要想办法把消息拦下来,她这命就算保住了。 深夜的宫很静很静,姚喜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正当姚喜以为自己绕回了主宫道,终于可以去宁安宫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 “姚喜那孙子,自己找死还要连累咱们司苑局的人。” “明儿轮到我给尚膳监送东西,被姚喜这一闹,我两日睡不成觉。” “那边宫里没住人,不用找了吧?” “还是看看吧,早点把人拿去宁安宫,咱们也能回去睡会儿。就怕太后娘娘抓不着那小子,把气撒咱们司苑局的人身上,要是被罚了月俸,我上月跟干爹支的银子就还不上了。” …… 二人说着话朝姚喜所在方向走去,幸而这片的宫殿都没人住,那两人提着的灯笼照不远,没有发现她。 姚喜知道来不及补救了,太后娘娘正兴师动众地派人拿她呢,如果落到太后娘娘手里可不止死那么简单。宫里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她听一些老太监说过,老太监们评价有的刑罚:和那比起来,割蛋之痛都不算什么。 姚喜只是听人说都不禁胯下一凉。她轻手轻脚地躲进黑暗之中,想在被太后娘娘的人抓到前,找个安静地方把自个儿吊死。 她得找高大一些的树。 穿过一片矮树林,摸黑爬上一处斜坡,姚喜远远地看到一个点着灯笼的亭子,那亭子建在半山腰,亭子旁就有棵葱葱郁郁的大树。站在亭子的栏杆上刚好能把腰带系到树上,那棵树简直是为上吊而生。 姚喜走到凉亭时才发现亭子里有个年轻女子,桌上摆着美酒佳肴,那人坐在亭中自斟自饮着。瞧这人的阵势定是宫里的哪位主子,只是不知怎么的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准备上路的姚喜打算进去讨杯酒喝,喝点酒兴许走时就没那么疼了。要是平日里她当然没这个胆子,一旦动了死念,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亭中的女子似乎醉了,再斟酒时手抖得厉害,洒在桌上的比倒进杯中还多。喜宝走进亭中,冲那女子欠了欠身:“奴才伺候您。” 隆宜一怔,仰起醉颜看向身侧,一个模样清秀的太监接过酒壶,稳稳地给她斟了一杯酒。紧接着,又拿起空杯给自个儿斟了一杯。 “赏你酒了吗?就喝。”隆宜只手托着腮,脸上带着神智不清的笑。 “求主子看在奴才命不久矣的份上,赏奴才一杯临行酒。”不待隆宜吩咐,姚喜就在石凳上坐下了,豪气地将酒一饮而尽。这酒入喉甘柔余味香久,姚喜从没喝过这样好的东西,又倒了一杯饮了。 “诶!给我留点。”隆宜玩笑着道,心想这太监真是胆大又有趣。“你说你命不久矣?是犯了事还是患了病啊?” 姚喜把如何得罪太后娘妨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隆宜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干得漂亮。” 这话把姚喜吓得不轻,她胡言乱语闯了祸,眼下难逃一死只能认命,但不能眼见着这位小主子酒后失言惹祸上身。“您可别像我似的祸从口出,被人听见就糟了。这事也不怪太后娘娘,娘娘饶我一命已经够仁厚了,怪只怪我今夜迷了路。” “迷路?”隆宜觉得这太监得多笨才会在宫里走丢。皇宫再大,要去哪随便拦个人一问便之。她在望月亭,宁安宫完全在相反的方向,看来这小太监脑子不大好,得罪太后也是无知者无畏的缘故。 姚喜夹了几口菜,点头道:“我记着是照原来的路走的,结果越走越冷清,见不着半点光亮,跟鬼打墙似的怎么也走不出去。也是不怎么进宫办差的缘故,宫里哪条道改了,哪位娘娘迁宫了,都不太清楚。” 第11章 隆宜心里一紧。哪条道改了?倒真有条道改了。她要在宫里住些日子,又习惯了住宽敞些的地方,就打通了两座无人住的宫室,分隔两宫的宫道自然没了。她又是个好静的人,那片大多无人居住,自然没多少光亮。 这样看来,这小太监误了差事倒是自己的责任了。隆宜说了会儿话,又吹了点夜风,酒已醒了些。见小太监面色愁苦地闷头饮酒,隆宜不禁问道:“那你如何打算的?” “吃饱喝足了找棵树吊了去。被太后娘娘拿住了,免不得要受皮肉之苦,奴才怕疼。”姚喜拎起酒壶发现已空了,往杯子一倒,只倒出一滴,那滴酒晶宝透亮得像酒壶为她送别而掉落的泪。 隆宜觉得自己真是醉得太厉害了,她瞧着这太监在灯火下谈起死亡的模样,竟有种凛然的美,白得透亮的皮肤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幽暗的眸子里是如水的平静。有那么一瞬间,隆宜觉得眼前的这人兴许是不慎落入凡尘的仙子。她见过千千万万的太监,眼前这个和她印象里的真的不一样。 “兴许太后娘娘不与你计较呢?”隆宜嘴上这么说,其实自己都不信。万妼那人被人称作妖后,或许有些夸张,但绝不冤枉。 姚喜想眼前这位小主子一定是新进宫的,进宫前又在深闺之中,显然没听说过太后娘娘的为人。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姚喜衷心地劝道:“您往后在宫中,最好也避着那位一些。这宫里像您这样好说话的主子,不多的。” 眼看酒尽菜凉,姚喜担心太后娘娘的人找到这里来,起身道辞:“谢主子赏酒。奴才得赶紧上路了,不敢多耽搁。”她本来打算在这亭子了断,既然有人在此,总不好吓着别人,于是打算再往上走,重新找棵树。 隆宜是真心佩服这个太监能把死说得如此平淡,乍听之下还以为他只是出趟门,但隆宜知道,这太监一走是回不来的。“我喝多了,夜黑风高的自己回不去,你送我一段路吧!” 姚喜有些犹豫。按说她受人杯酒之恩,该把人送回去,可又担心半道遇上太后娘娘的人。“奴才怕被太后娘娘的人抓了去……再不死就来不及了。” 隆宜还是头一回见这么着急寻死的,她撑着石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的宫离望月亭不远,路上要遇到太后娘娘的人,你扔下我躲开便是。好不好?” 唉!姚喜也怕这醉醺醺的小主子出事,就当为来世积德了,下辈子或许能投生个好人家。她抬起胳膊屈着身子道:“奴才送主子回宫。” 隆宜将手搭在姚喜的手上,笑着道谢:“谢公公。” 第6章 “还没到您的住处么?”姚喜悄声问道。这位小主子领着她出了那片黑压压的区域,周围渐渐热闹起来,怕被路过的太监宫女瞧见,姚喜时不时就得缩着脖子低着头。 隆宜道:“快到了。”宫里的人都已入睡,路上并无人经过,隆宜看身旁这太监畏首畏尾的模样不禁笑了。连死都不怕的人,偏怕落在太后手里。不得不说,万妼能做到人人恨人人怕也是她的本事。 姚喜提心吊胆地扶着这位小主子又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再问道:“还没到么?” 她心里着急着去死。倒不是不怕死,只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死又能如何呢?没有活路,只能想办法让自己死得不那么痛苦。至于死后太后娘娘会不会觉得不解气,在她死后还鞭她的尸,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隆宜没说话,只是搭着姚喜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姚喜觉得万分煎熬,身旁这位小主子走得慢,二人像被困在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一般,沿着宫道左拐直行右拐直行再右拐……姚喜后悔答应送人回宫了。 瞧着四周亮堂堂的,这位小主子走路也稳稳当当,醉得没想象中厉害。姚喜决定撂挑子不干,她不想冒着被上酷刑的风险,只为送这个一面之缘的女子回宫。“看您还算清醒,要不奴才就送到这儿了?” “正好。咱们也到了。”隆宜停下脚步。 姚喜随着隆宜的视线望去,只见面前宫门的上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宁!安!宫! 她一路上只顾提防着被人瞧见,竟没注意到女子领着她走的是到宁安宫的路。这就是路痴的悲哀,蠢成这样哪怕被人卖了也活该。 可是这女子明知她怕落在太后娘娘手里,还把她带来了宁安宫? 姚喜很快想明白了。这位小主子哪里是要回宫,分明是要拿她在太后娘娘跟前邀功啊!也怪自己看错了人,喝了人家两杯美酒,瞧着人家面善就傻傻地跟了来。妃嫔们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事她不是没听人说过,只是死活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倒霉,被人踩着她的命往上爬。 不想被抓住用刑,姚喜转身就要跑,隆宜笑着对宁安宫守门的太监道:“把人抓回来。” 姚喜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自然跑不过货真价实的太监,一转眼的功夫就被抓回了宁安宫门口。她挣扎着冲一旁始终含笑脉脉的隆宜怒吼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竟为了巴结太后害我?”她自打见了这人,这人一直是笑盈盈的模样,只不过方才还觉得和气可亲,现在只觉得阴森恐怖。 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就是笑里藏刀。 隆宜冲愤懑不平的姚喜笑着道:“反正公公一心求死,顺带帮我个忙不好吗?也算死得其所嘛!”她转脸对守门的太监道:“去禀告太后娘娘,本宫有事求见。” 第12章 “娘娘,长公主求见。”芫茜陪着自家主子熬了一夜,眼皮已经很重了,还是得强打着精神。 万妼瞥了眼地上的青铜漏壶:“现在已是丑时了吧?传哀家的旨意,就说哀家已经睡下了,有事明日再来。” 长公主隆宜不只是皇帝的妹妹,也是先皇后的女儿,比她还要年长一岁。当年先帝爷为了接她进宫委屈过先皇后,后来先皇后的死和她也多少有点关系,为这事,隆宜一直恨她,更恨先帝爷。 俩人一直不对付,也没必要见面讨对方的嫌。尤其今晚万妼心情不太好,见了隆宜只会更不好。 隆宜本来住在封地,因为先皇后祭日快到了才回的京,等祭日一过就会走。隆宜回京这么些日子,只有初回宫向她请安时见过一面,当时皇帝也在,直到一起用完膳二人之间说话还不超过三句。 “回来。”万妼改了主意,叫住要出去传话的芫茜。隆宜那么恨她,没事不可能来宁安宫,尤其还是大半夜的。“让她进来。” “奴才求求您,让奴才自行了断吧。”姚喜被带入宁安宫时彻底害怕了,泪珠子不争气地一个劲地往下掉。因为不难想象被交给太后娘娘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而那绝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隆宜之前不过开玩笑吓唬吓唬姚喜,见这小太监都被吓哭了,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了脸色道:“刚才唬你的。呆会儿见了太后,咱们就照实说你迷路到了望月亭,被我硬拉着留下来伺候才耽误的差事。你这劫本宫替你挡了。” 这当然不全是实话,她并没有硬拉这小太监伺候。隆宜更喜独酌,望月亭依山而建,宫里只有那里视野最开阔,她常入夜后去望月亭俯瞰宫城,以景下酒。眼下是碍于宁安宫的太监在场,很多话不便说。 隆宜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万妼的破事儿,宁安宫胡作非为的事多了去了,只要没波及到自己,隆宜从来是眼不见为净。 今日有意帮这小太监脱身,一是觉得这人迷路除了脑子笨,与自己改了宫道也有点关系,二是觉得这小太监得罪了万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望月亭时隆宜就见万妼宁安宫的主殿一直亮着,倒没想到是被个太监气得夜不能寐。也难怪。所有人对万妼都是千依百顺,她虽恨万妼,却也不能将万妼如何。有父皇的遗诏保着,莫说她,连皇帝也只能忍气吞声。九五之尊尚且如此,一个低贱的小奴才竟然胆敢忤逆于她,狂傲如万妼当然会恼羞成怒。 姚喜听这女子自称本宫,应该至少是嫔位以上的娘娘。这人说要帮她,她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只是打定了主意,呆会儿如果局势不对,太后有要动刑的意思,她就找机会自行了断。咬舌或者憋气都行,她不知道人能不能憋气把自个儿憋死,毕竟谁也不会闲得没事去试那个。 如果都不行,她就一头撞柱子上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芫茜出来迎隆宜,看到了害得她家主子不眠不休的小太监姚喜。她以为是司苑局的人把姚喜抓了送过来的,并未多言,只是照着主子的吩咐把隆宜公主迎了进去。 入了寝殿,隆宜冲端坐在炕沿上的万妼行了礼:“隆宜见过太后娘娘。” 芫茜凑到万妼耳边低语了几句,神经紧崩了一夜的万妼这才放松下来。只要那小阉驴还活着就好,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你这个点来宁安宫,若只是给哀家请安未免太早了些吧?”万妼挥手示意宫女给隆宜赐了座。她想赶紧打发走隆宜,然后好好调教那个不知好歹的小阉驴。万妼太过好命,以至于从未遇到过什么有挑战性的事,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 隆宜谢了恩,坐下后道:“娘娘宫里有个小太监因为我的缘故误了差事,怕娘娘责罚于他,过来帮他解释一下。” 万妼也想知道那姚喜是因为何事没来宁安宫,便道:“哀家还以为那小阉驴抗旨不遵呢,都命人拿他去了,原来另有因由。倒要听听了,什么事能耽误好几个时辰。” 全天下,在万妼面前能镇定自若的估计也只有隆宜长公主了。“那小太监迷路去了望月亭,我没带伺候的人,就命她在一旁伺候,等着送我回宫。后来听说娘娘差了人满宫里寻他,便连夜把人带过来了,现就在殿外候着。” “你叫他伺候时,他没告诉你今晚要到我宫里当差?”万妼看向隆宜的目光有几分不快。 “自然说了。”隆宜迎上万妼并不友好的目光,巧然一笑:“今日也是饮多了酒的缘故,有些胡来,但隆宜想着娘娘必能体谅。” “行了。哀家知道了。不会为此事责罚于他。”万妼如此道。反正她想罚谁,不怕找不着借口,眼下只想赶紧把隆宜打发走。 隆宜怎会不知万妼的为人。不会为此事责罚于那个小太监,可没说不会责罚。隆宜觉得那小太监留在宁安宫是凶多吉少了,想着好人做到底,便道:“谢娘娘不责之恩。还想向娘娘求个事,那小太监倒与我合缘,不知可否请娘娘开恩,让隆宜离京时带那奴才去府中伺候?” 万妼看也没看隆宜,把玩着手中的护甲道:“今日之事,那奴才或许没什么错处。但你明知是要来哀家宫里办差的奴才,还命他留下伺候已是不妥。哀家不与你计较,你倒跟哀家要上人了?” 姚喜就被人押着站在殿外,没多会儿那位小主子就出来了,紧跟出来的宫女站在门口向殿外的宫女吩咐道:“备轿。送长公主回宫。” 第13章 姚喜这才知道这位自称本宫的小主子是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是先皇后之女,当今皇上的妹妹,想来没必要巴结讨好太后娘娘。姚喜这才相信长公主说要替她挡下这一劫是真话,她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巴巴望着隆宜道:“奴才姚喜有眼无珠,没认出长公主殿下。请殿下恕罪。” 她真是作死小能手。得罪了太后娘娘不说,还抢了长公主殿下的酒喝。 “你叫姚喜?”隆宜此刻根本不想知道这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她试过保下这太监的性命,可惜失败了,她也不会为了个小奴才真的得罪万妼。 如果不知道这人的名字,过些时日,不管此人有没有死在万妼手里,于她而言都只不过是众太监中的一个。哪怕这太监人再有趣模样再好,日子一久也淡忘了。 可这太监告诉了她名字。 于是,这太监在她心中的印象起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一人形符号,而是一个活生生有名有姓会哭会笑的人。 隆宜心酸地冲姚喜一笑:“本宫尽力了。你保重。”说完走向宫门外刚备下的轿辇。 啥意思?姚喜有点懵。 她刚燃起的生的希望就这么被浇灭了?姚喜含着泪,将半截舌头伸到两齿之间,暗暗用力。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7章 “啊……嘶……痛痛痛痛痛……”姚喜鼓足勇气用力一咬舌头,差点没痛到昏厥。她顽强地又试着憋气,就在感觉胸闷到快要窒息的那瞬间,一股强大的求生力冲破了阻隔空气进入她身体的那堵墙。 死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憋气到最后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怕死,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继续活下去,所以才没有抵抗,任由那股想呼吸的力量把她从痛苦中拉了回来。 而且事实证明,憋气是憋不死人的,憋气是用自身的力量对抗呼吸的惯性动作,胸闷窒息的时候人也渐渐失去了对抗的力量,只能屈服于惯性之下继续呼吸。 自杀这件事,成功者中的大部分其实还是借用的外力。 就拿上吊来说,绳布一绑,人把脑袋放进绳圈里脚一蹬,断了气。这也不是自个儿杀的自个儿,杀人的是绳圈和重力,你看上吊的人,有几个蹬了脚下的凳子不是疯狂挣扎的?有人说那是疼的,是自然反应。 其实不是。那是怕的。是悔的。 当真和死亡面对面的时候,你会觉得什么都不是个事儿了,再难的事也还有挣扎的余地,没准就熬过去了也说不准。 姚喜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押解她的太监把她押送到殿门口,两个宫女过来将她带了进去。 宁安宫可真大啊!她知道这是要去见太后娘娘,可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还没到。 姚喜忽然有点难过。长公主说自己尽力了,可是去见太后的路这么长,想想刚才长公主从进去殿里到出来,明明没花多长时间。这么点时间哪里谈得上尽力?分明只是和太后娘娘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嘛。 她只是难过,也不怪长公主。一则太后娘娘不好惹,长公主再尊贵也掰不过太后娘娘。二则做奴才在主子眼里都命贱,杀个奴才顺顺心实在不是什么大事。长公主愿意为她走这一遭,已经很难得了。 万妼像个得了新玩物的孩子,兴奋得半点睡意没有。她看着那个小阉驴被人带了进来,耷拉着肩,头也不抬,委屈巴巴的样子,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姚喜进殿后软耙耙地在万妼跟前跪下了:“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她没有自尽的勇气,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于是死气沉沉地磕着头,做好了承受太后娘娘怒火的准备。 “公公排场真大,整个宁安宫的人不眠不休紧等着你一个。”万妼瞧着姚喜道。 姚喜觉得误了上值的时辰确实是她的错,但宁安宫的人不睡觉分明是陪着太后娘娘您老人家熬夜啊,主子都没睡做奴才的哪里敢睡?怎么就怪到她头上了? “奴才该死。”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要不要死,要怎么死,全指着太后娘娘的一句话,她不敢胡来。 “公公面子也大,隆宜公主大半夜来宁安宫居然是为了替你求情的。”万妼故意激姚喜,她最喜欢这小阉驴贪生怕死时为自个儿辩解的小模样。 姚喜在心里默默向长公主道了谢,嘴上仍是道:“奴才该死。”看来长公主是真心想帮她的,不是公主不仗义,只恨太后太歹毒啊! “除了这句不会别的了?”万妼轻哼一声。真是奇了怪了,樱花林里能说会道的那个小阉驴去哪儿?姚喜不和她犟嘴,万妼便觉得少了许多趣味。 她也是被困在宫中无聊得厉害了,世人如何看她万妼是知道的,“妖后”二字没人敢挂在嘴上,可在肚子念叨的人可不少。至于她做下的事,大多是事出有因,但也有一小部分纯粹是因为无聊。她进宫十几年了,亲人朋友一个没有,仇家倒遍地都是,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又怎么能熬过宫中的漫漫寂夜呢? 姚喜就是她的新乐子。 姚喜这小太监很奇怪,没有半点太监性儿,娘是娘了点,但那种娘更像是姑娘气而不是太监性儿。万妼讨厌太监,却不怎么讨厌眼前这个,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眼下这小太监缩着身子跪在她面前,一对儿黑眼珠子委屈巴巴地向下看着,安静乖巧得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第14章 “娘娘问你话呢!”芫茜见姚喜迟迟不答话,上前轻轻推了她一把。“还不快回话。”她也是好心,依她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娘娘已不像之前那样生气了,这太监若好好答话,没准还能捡回小命。 “啊?”姚喜先前喝的酒后劲来得晚,她这人一杯倒,此时醉意上来有些恍惚,便没听到方才万妼的问话。 万妼又被气了一遭,偏偏有火发不得。杀了吧,觉得不解气。打吧,看那小阉驴的小身子骨根本不扛揍。“哀家问你,除了奴才该死,不会说别的话?不想说服哀家饶你不死?” 姚喜苦笑着摇了摇头。她醉意渐浓,意识也渐渐模糊,已经提不起精神为自己辩解了。而且酒壮怂人胆,酒劲一来,她真的无畏无惧。现在别说让她死,就是让她上山打虎也不在话下。可惜手似软面条,嘴似棉裤腰,有了胆气没了力气。 “这么想死?”万妼冷哼一声道:“哀家偏要物尽其用,你明儿个还来宁安宫值夜。”万妼正说着话,有宫女送了后厨刚做了茯苓粥进来,这是芫茜先前吩咐下去的。万妼一夜没睡,晚膳用得又早,自然饿了,只是被姚喜气着不觉得。 芫茜接过碗喂了万妼一小口,万妼品了品道:“熬得不错,比以前香。” 芫茜笑道:“粥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娘娘饿了。”何止是饿,简直饿坏了。芫茜实在想不通,为了这个小太监犯得着不睡觉么?也苦了宁安宫里伺候的人,都没睡觉,明儿主子可以补觉,奴才们该当值的还得当值。 万妼胃口不错,平日里至多吃小半碗,今儿个都快吃到碗见底了。芫茜又舀起一勺喂到主子嘴边,万妼忽然顿了顿:“什么声音?” “像是……有人打呼?”芫茜看着跪在地上起了鼾声的姚喜,吓得差点扔掉手里的碗。 本来跪在地上的姚喜不知何时变成了鸭子坐,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膝间,垂着头,睡得天昏地暗。 芫茜忧心忡忡地望了眼自家主子,心里想着,看来宁安宫今夜必定要见血了。她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多年,明白娘娘不是世人口中滥杀无辜无法无天的妖后,但也明白娘娘绝不是被人冒犯后会付之一笑不与计较的人。 这不知好歹的太监,居然在太后娘娘打算放过他的节骨眼上驾前失仪?这伤的可是太后娘娘的颜面啊! 万妼瞥了地上的姚喜一眼黑着脸道:“抬去殿外搁着吧,哀家乏了。”现在无论这个太监做什么她都不会吃惊,因为已经习惯了,等她玩腻了迟早宰了这奴才。 想了想又不解气似地补了句:“叫他明儿不必来宁安宫了,去守冷宫。” 冷宫是全皇宫最阴森可怖的地方,平日里也不需要人伺候守夜什么的,但正因为冷宫可怕,夜守冷宫不知何时成为了一种不错的刑罚。万妼想看看,你姚喜胆大不怕死,那是不是连鬼也不怕?要知道,宫里以前有犯了错的太监被罚去冷宫守夜,生生被吓疯了的。 “明早把来请安的人都打发了。包括皇上。”万妼睡下前吩咐道:“你们白天也睡会儿,晚上陪哀家去冷宫看热闹。” 芫茜含泪点了点头。听主子这意思,明儿晚上还得熬夜啊!说是让她们白天睡会儿,可是谁睡得踏实呢?都得时刻警醒着,怕主子醒来有吩咐。伺候太后睡下,芫茜出了寝殿把宫女们唤到跟前:“咱们换成三班,轮流歇一歇。明儿还得熬夜,手里的差事不紧要的就先放一放,身子要紧。” “谢谢芫茜姑姑。”宫女们打着哈欠散去了,只留下芫茜和几个值首班的守在寝殿外。 *** 姚喜醒来时发现脸上凉凉的,定神一看,才知自己在宁安宫主殿外的石板地上睡了一夜。此时天已亮了,而宁安宫静得可怕。 换了班正要回房睡觉的芫茜此时来到殿外,姚喜还糊涂着,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和长公主殿下一起来了宁安宫,然后去见了太后娘娘……但她怎么就睡在这里了? “姑姑。娘娘没发落我?”姚喜爬起来问芫茜。 芫茜正好替太后娘娘传旨,将姚喜推远了些才说道:“小点声,娘娘还睡着。公公也是福大命大的人,娘娘念你迟到有因,只罚你去冷宫守三天夜。” “奴才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姚喜激动得活都说不清。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只罚她守三天夜?别说三天,三年也成啊! “快回去吧!动静轻些啊!” 姚喜欢天喜地回了司苑局,一路上唏嘘不已,本来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没想到就这么躲过一劫。想来也是长公主出面求情的缘故,太后娘娘估计也是看长公主的面子,觉得没必要为了个小奴才影响和长公主的关系。 她想着无论如何该谢谢长公主殿下,正好郑大运从浙江给她带回来不少好东西,挑些极好的呆会儿就给长公主送去。做人要知恩图报,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刚进司苑局的大门,姚喜就觉得衙门里的气氛怪怪的,所有人都在看她,目光不似从前那样友善。她在司苑局虽说没个互知根底的朋友,但人缘并不坏,今儿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为昨夜连累大家熬夜的事?一定是的。昨晚太后娘娘要命人连夜找她,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认识她的也就司苑局这些人,所以昨夜折腾过来折腾过去,连累司苑局的人都没休息好。衙门里的事又繁又重,大家辛苦了一夜第二日还要当差,心情自然好不了。 第15章 姚喜回避着众人不友好的目光,加快脚步躲进了自己房里,总觉得再迟半刻会有人冲上来揍她。 刚进房姚喜就呆住了,屋里像遭了贼似的乱成一团。枕头被褥被扔在地上,当成宝贝的几本书有的搭在椅子上,有的飞到了墙角,唯一的一套杯壶也被人摔碎了。 紧接着,姚喜发现郑大运送她的东西都不见了,她拉开抽屉,发现装着那几百文铜钱的蓝布袋子也不见了。 她出门前是锁了门的,而钥匙,除了她,只有司苑局管库房的廖兵有。 第8章 守库房是个肥差,一进一出的多少油水,司苑局能捞着的钱十有八九都在这了。正因为差肥事又轻,没点关系的人根本不可能管库房。 那廖兵就是司苑局大当家的亲侄儿。除了管着库房的钥匙,衙门里所有屋子的钥匙廖兵那里都有一把备用的。 姚喜坐在床边上打量着满目疮痍的屋子,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太后娘娘下旨叫司苑局的人满宫里拿她,这些人自然以为她活不过昨夜,急不可奈地把东西都分了。参与此事的少则一人,也可能全司苑局的人都有份。 眼下要想别给自己惹麻烦,就该收拾好屋子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一个没背景没本事的小杂役,惹不起廖兵那伙人,没准是廖公公的意思也说不准。 可是她不敢就这么过去,不是她贪财舍不得郑大运送的那些东西。而是欺负人这事,有一就有二,这一次装孙子忍下了,以后在司苑局谁都敢欺负她了。太监堆里乱七八糟的事多,只是让她多担些差事倒也罢了,最怕有惦记她这副皮相的人趁着她被人欺负排挤的时候乱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姚喜能从宁安宫里活着回来,廖兵在司苑局掌印廖耀明的面前晃来晃去,直晃得廖耀明眼晕。 “有事就回。早上采买来的东西入库了吗?就在这儿瞎晃悠。”廖耀明看着自己不争气的侄子,再讨厌也不敢把人撵回老家去。只因他当年净身进宫是为了换点银子给家里过活,在老家还有老母亲的,进宫后离家千里,平日里老太太只能指着哥嫂照顾。 本来有他的接济,哥嫂不至于卖儿卖女,但那廖兵眼红京中富贵,自愿进宫做了太监。为了荣华富贵舍得一刀切,廖兵那小子野心是够大的,可惜眼界太窄,一点小利见不得。 “叔,您知道吗?咱们衙门那个姚喜,一早从宁安宫回来啦。”廖兵哈着腰。 “回就回。多大点事!”廖耀明坐在案前核对昨日的帐目,批完了还得赶紧给司礼监送去,没功夫听侄子白话。但廖兵这话倒提醒他了,手下的人在主子跟前犯了错,他也脱不了干系,便对身旁的小长随道:“吩咐管姚喜的人,教导下那个毛头小子,别再给司苑局惹祸了。” 长随领命后问道:“是口头教导还是……” “说几句就好了。太后娘娘都没发落的人,轮不着咱们。”廖耀明是人精,那小太监能活着从宁安宫回来总是有缘由的。 廖兵等叔叔吩咐完了才小声地说:“事儿坏在侄子以为那小子回不来,把他房里值点钱的东西都……” 廖耀明停下批帐的笔,瞪向廖兵。“你私吞了?” “诶。”廖兵凑上去讨好地说:“都是好东西啊!本想今儿一早就孝敬给您的。” “你当人人都像你眼皮这样浅?”廖耀明气得反手一耳光甩翻了廖兵:“底下人的东西你也贪?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没出息的东西。你不知道那小子房里的东西是谁送的?你不知道郑公公和那小子走得近?” 廖兵捂着脸,苦兮兮地说:“我知道啊。真没想到他能回来嘛。” “郑公公那边还好,我还能替你说上话。”廖耀明有更大的担心:“昨晚宁安宫那么大的动静,结果那个姚喜毫发无伤就回来了。不是讨了太后娘娘的欢心他回得来?” “那我……赶紧把东西还回去?”廖兵也被说得怕了。 “蠢货。怕别人不知道是你拿的?”廖耀明顺了顺气,嘱咐道:“东西拿去扔了,留着命再好的东西也会有。事要闹大了有人来问,就说你那里的钥匙被人偷了。” “好好好。”廖兵忙不迭地应了。“那个姚喜,咱们得当祖宗供着了?” “不至于。等那小子真得了太后娘娘的宠再巴结不迟。”廖耀明想起兵荒马乱的昨夜,叹气道:“那姚喜也是个惹事精,最好找个由头撵去别的衙门。” 廖兵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急得廖耀明狠狠一脚踹向廖兵的屁股蛋:“你个小王八犊子。还不赶紧把东西扔了去!等着姚喜带人搜你屋子不成?” “是是是。”廖兵小跑着去了。 *** 万妼醒来时屋里昏暗暗的,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天黑。 “什么时辰了?”万妼不常熬夜,这么日夜颠倒地睡了一觉,头昏昏沉沉的,瞧什么都是两个影儿。 一旁伺候的宫女看了看更漏,回话道:“娘娘,还没到午时呢。” “大晌午的屋里怎么这么暗?也不把灯点上。”万妼揉着额头坐起身。 有宫女赶紧把灯点上了,被问话的宫女继续道:“回娘娘,今儿天阴。皇后娘娘说国库吃紧,也让各宫省着些用度。” “国库吃紧?”万妼皱了皱眉,吩咐道:“不点灯就不点灯吧,把窗户打开,伺候哀家洗潄更衣。”忽然想起了什么,万妼望了眼殿外的方向道:“司苑局那个奴才回去了?” 第16章 “回去了。”宫女道。 “告诉他今晚守冷宫了?”万妼露出期待的神情。 宫女点了点头:“芫茜姑姑同他说过了。” 更衣洗手准备用午膳时,万妼坐在桌前冷眼望着桌上的菜肴。今儿这午膳真是够朴素的,才十几个菜,而且绿油油一片,大荤的就只有两道。 整个宁安宫的宫人瞧主子的脸色这么差,都不敢大喘气。 “呵~”万妼冷笑一声:“谁去传的膳?全是菜叶子,把哀家当牛马喂?” 宁安宫的太监不许近身伺候,满屋子的宫女都吓得跪了地。 万妼睃了满室的宫女一眼,抓起眼前的茶杯用力往没人的地儿一扔,大喝道:“哪个奴才传的膳!” 一个小宫女将哭未哭的模样,向前跪了两步解释道:“奴婢……奴婢传的。皇后娘娘说,打今儿起宁安宫每顿十八个菜,皇后娘娘宫里十五个菜,各宫主子都降了不少……” 后宫之事是皇后在打理,万妼是个不爱操心的,平日里嫔妃间争宠吃醋也好,奴才们勾心斗角也罢,她都懒得搭理。但皇后为了讨好皇帝和人争宠,竟然要连累得她住不好吃不好?做梦去吧! “把皇后给哀家叫过来!她爱吃这堆菜叶子就给哀家一口不剩地吃干净!” 万妼不反对节俭,但极度反感皇后这种装模作样讨欢心的行为。真要为大兴国省钱,皇后该先劝劝她那挥霍无度的老爹,即便要拿后宫开刀也该减对地方。后宫最大的开销是灯油吗?是菜肴吗?都不是。是各位娘娘小主的首饰衣裳胭脂水粉。有本事减这些去啊?看那些爱美如命的女人不和皇后撕破脸。 各宫主子的饭菜其实少有浪费的,瞧着好几十个菜主子们只吃了两口,但用完膳都会赏给底下伺候的人,真正浪费的是极少的。 皇后朱氏一听太后传她去宁安宫,正用着膳呢忽然没了胃口。“母后有没有说找本宫何事?” 来传旨的太监摇了摇头。 朱氏知道不会是好事,明明她管理后宫诸事,偏偏被太后压得死死的。那些夜闯宁安宫的刺客也够窝囊的,每次杀的都是宫女太监,连万妼的头发丝儿都没伤着。她是真心盼着万妼死,这宫里要不是有万妼处处掣肘,她早把那些个惑魅圣心的小妖精收拾干净了。哪里犯得着装贤淑,吃不好用不好地省银子。 “走吧走吧!”朱氏拎起巾子沾了沾嘴,反正该来的躲不过。先帝爷真是做到了保万妼一世无忧,人都死了还留了遗诏护着万妼。皇上对她要有这份心,她也不必和人斗来斗去了。 朱氏进了宁安宫的用膳间,见桌子上的饭菜没被动过,地上还有碎瓷渣子,就知自己料想得不错。大幅缩减各宫用度,不满的人肯定很多,但敢和她对着来的只有太后。 “儿臣见过母后。看样子,母后是请儿臣过来陪着用膳的?”朱氏打着哈哈给万妼行了礼。 万妼脸上带着一丝笑,吩咐朱氏坐下了:“可不,今儿尚膳监送来的菜太多了,哀家一个人哪里吃得了?” “儿臣已用过饭了。”朱氏也没什么胃口,为了讨皇上欢心难免要吃点苦。其实宁安宫的已是最好的了,她传膳还比太后少三个菜,好在馋了可以自个儿掏银子叫小厨房做,不至于亏着嘴。 每每后宫裁减各宫用度,就是大家拼家底的时候了。 银子多的该怎样过照样怎样过,只需在皇上跟前装装样子,用好东西时背着些人就是了。苦的是那些穷家小户进宫的,本来就没什么银子,月银一缩减,日子就更难过了。可是各衙门办差的奴才要赏银,自家宫里的人平日里不必说,逢年过节的更得赏,你没钱?那就怪不得奴才们伺候得不用心了,甚至怪不得有的奴才为了换个主子勾结人阴你了。 所以朱氏不明白万妼为什么要闹,苦也苦不到她太后娘娘头上,虽说万妼的母家没了,但思虑周全的大兴情圣先帝爷,可是给太后娘娘留了小金库的,又不是指着宫里每月那点份例过。 “听说皇后裁了各宫的用度,要给皇上省银子?”万妼望着绿意盎然的菜品,笑着对朱氏道:“皇后也是年轻。你这样省能省出多少银子?亏你有心只可惜不得其法。” “哦?依母后高见该如何做呢?”朱氏松了口气,她本以为万妼要借此发难,没想到是叫她过来帮她出点子的。 万妼露出神秘的笑容:“皇上有没有说差多少银子?” “听说差二百多万两。”朱氏恭敬地回了话。 万妼掐着指头算了算,笑着对朱氏道:“没多少嘛!” “母后有主意了?”朱氏心上眉梢。难道万妼舍得用小金库的钱填国库的缺? “嗯。皇后瞧着吧!”万妼给朱氏夹了一大坨绿叶菜,慈祥地说:“尝尝看。” 朱氏不敢驳万妼的面子,勉为其难其难地塞进口中嚼了两下就着茶水咽下了。刚咽下面前的碗中又多了许多菜,一扭头万妼正慈爱地笑望着她,像是盯着儿女有没有乖乖吃饭的慈母。 “多吃点。还有呢。”万妼心中一阵暗爽。 “母后,儿臣已用过饭了,再吃就该克化不了了。”朱氏为难地推辞着。 万妼听了轻蹙着眉似乎为朱氏的身子担心,转眼就起身亲手给朱氏盛了碗汤:“那喝点这个?助克化的。”说完亲手递给朱氏,又露出那慈母般的笑容:“乖。不吃完不许走哦!” 第17章 第9章 廖耀明去司礼监送帐册,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姚喜。 司苑局上上下下那么多太监,廖耀明并不都识得,但这姚喜打进宫他就有印象。因为姚喜进司苑局的手续是有人打点过的,他虽不知姚喜是什么来路,但这种背景不清不楚的人还是离远些的好。 他老早就想把这人弄去别的衙门,可惜别的衙门像闻着什么风似的,对姚喜是能避则避,廖耀明更觉得姚喜的来路简单不了。他虽是司苑局掌印,但在偏衙门,很多消息别人知道他却不知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廖耀明其实猜到了姚喜来司礼监是告状的。她房里丢了东西的事就算报给上头管事的,管事的一想到备用钥匙在廖兵手里,因为他的缘故也不敢管,肯定敷衍几句就过去了。姚喜丢了全部身家,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定然来司礼监找郑公公作主。 姚喜见是司苑局掌印廖公公,忙行了礼:“小的找郑公公有事,办完事便回去。” “嗯。”廖耀明领着人进了司礼监。他不怎么担心廖兵,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子,郑公公应该不至于为了个小相好的与他为难,都是给唐公公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郑大运很惆怅。对于姚喜他是吐不出又咽不下,为难得很。刚从织造局回来,干爹唐唐公公给了他两日假,无事可做的郑大运更寂寞惆怅了。 “唉……”他坐在窗前一个劲儿地叹气。 “郑大哥?” 郑大运恍惚间听到姚喜那清甜的小嗓子在唤他,觉得自己对姚喜果然用情太深,都闹出幻听了。 “郑大哥?你在不在?”姚喜踮着脚在窗前往屋里望。 郑大运看纸窗外有个小人影,伸手推开窗,见是姚喜苦了一天的脸终于转悲为喜:“死小子,想通了愿意跟我啦?”说完招手示意姚喜自个儿推门进去。 姚喜进屋到了郑大运跟前站着,眼神委屈得很:“郑大哥,昨晚我在太后娘娘宫里没回司苑局,今儿一早回去才发现屋子遭了贼。别的倒也罢了,不紧要的,就是心疼你送我的东西……跟管事的说了他也不理……”姚喜说着还挤出了两滴泪:“没人像郑大哥这样对我好过,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竟被人偷了去。” “那些东西我亲手抱着进的司苑局,也敢有人惦记?真是活腻了。”郑大运掏出巾子起身给姚喜擦泪,搂着姚喜的肩将人揽进怀中哄劝道:“别伤心了,这事儿交给我。” 姚喜想从郑大运怀里挣扎出来,刚挣脱出一点又被按进了怀里。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郑大运不会想对她用强吧?讲道理郑大运便是真把她如何了,她也没处伸冤去。姚喜的视线沿着郑大运的胸口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两腿之间,心里想着:踢没了蛋的太监那里还会不会蛋疼呢? “我同你讲过的。在宫里你要没个相好的撑腰,谁都能欺负到你头上。”郑大运搂着姚喜的小肩膀有些心猿意马,低头暧昧地在姚喜耳边说:“想明白了吗?” 道理姚喜都懂。但她对太监真的没兴趣啊!而且和人相好难免要赤身相对,若被人知道她是女的只有死路一条。 “明白。”姚喜推开郑大运,抬起小脸,用还蒙着泪的双眼深情地望着郑大运:“我家里人没得早,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只有您对我最好。所以我是真的想请您做我干爹!” “你就气我吧!”郑大运狠戳了下姚喜的小脑瓜,推开她提步往外走:“赶紧跟上来。去把你们衙门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东西都收拾咯。” “好勒干爹。”姚喜总算松了口气,陪着笑紧紧跟在郑大运屁股后头。 廖兵刚盯着人把早上采买的果蔬入库,正照着单子把今日要给各宫主子送的份例提出来,就见郑大运带着一群小内使来了司苑局库房。 “郑……郑公公。”廖兵不止看到了怒气冲冲的郑大运,还看到郑大运身边个子小小一脸媚笑的姚喜。 “听说这司苑局各房的钥匙你这里都有。”郑大运听姚喜说屋子的锁没坏,就猜到此事和管钥匙的脱不了干系。 廖兵还装着糊涂:“是是是。郑公公是要提东西还是找人?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让底下人过来支会一声就行的。” 郑大运懒得废话,指了指姚喜道:“我家小兄弟屋里丢了些东西,可就你这儿有钥匙。” “我是开过姚喜的屋子。”廖兵努力沉着气,辩解道:“昨儿夜里太后娘娘命咱们衙门的人找姚喜,自然得先看看人有没有在房里,就把门开了。一定是我后来忘了锁好,被人钻了空子。都丢了什么啊?肯定是衙门里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偷的,我陪您去搜搜各房没准还能寻回来。” 郑大运笑道:“好。那就从公公这里开始吧!”然后冲带过来的手下人道:“我从浙江带回的东西你们也瞧见过,给我找仔细咯!” 廖兵本以为这样说就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心里不禁慌了起来,也怪自己不听叔叔的劝。明明叫他把东西都扔掉,他瞧都是值钱的好东西,舍不得都扔了,还留了一个拳头大的玉雕和一对儿镌刻了情诗的纯金镇纸。 郑大运没想避着人,动静闹得极大,转眼库房附近挤满了围观的人。廖兵的屋子就紧挨着库房,东西没一会儿就被搜了出来。 “爷。找着了。您瞧瞧是这个不是?”一个小内使捧着金镇纸呈给郑大运。 第18章 郑大运接过来瞧了眼,塞到身旁姚喜的怀里,然后吩咐道:“别愣着了。把人拷回去慢慢审吧,别耽误了人司苑局的差事。”说完将姚喜紧紧搂进怀里,转身向着围观的众人道:“以为再有没长眼的东西敢欺负到姚喜头上,别怪我不给你们廖公公面子。” 姚喜感激地仰望着此刻气场两米八的郑大运,说了句:“谢谢干爹。” “滚!”郑大运低头嫌弃地看了姚喜一眼,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晚上还去宁安宫值夜吗?” “不去了。太后娘娘差我去守冷宫。” “你小子命真大,可不敢再误时辰了啊!” “知道啦!”姚喜冲郑大运一眨眼。 郑大运心里又是一痒,但不敢有过分的举动,怕讨了姚喜的嫌,仍是摸了摸她的头关切地说:“回房睡会儿吧,偷东西的人我会好好教训的。”郑大运觉得姚喜迟早会从了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只要对姚喜足够好,那小子总有想明白的一日。 *** 离从宁安宫回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朱氏还在不停地打嗝。作为堂堂大兴皇后,一国之母,这是很不雅的。 “都出去。本宫要歇下……咯……了”朱氏用巾子捂着嘴,命令所有人退出去,想自由自在地好好打会儿嗝。 没眼色的宫女不仅不走,还上前一步道:“奴婢服侍娘娘更衣。” “滚……咯……出去!”朱氏本来心气就不顺,冲底下的人大吼道:“本宫数到三,还没滚出去的通通杖毙!”她知道万妼一个劲儿地逼她吃东西是恨她削了宁安宫的用度。 本来不削宁安宫也是可以的。万妼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后,辈份在那儿,不动宁安宫还显得她孝敬长辈。 朱氏是故意的,明明她进宫做太子妃的时候,万妼还不知在民间哪个地方野着呢,论年纪她比万妼大,论进宫她比万妼早。可是架不住人家有先帝爷宠着,朱氏就是见不得万妼无法无天的样儿。 于是以太后娘娘要为后宫众人之表率的理由,把宁安宫的用度狠削了一拨。 她没想得罪万妼,本来以为万妼有小金库,不在乎那点份例,没曾想万妼竟动了气,还把她叫去宁安宫阴了她一波。脾胃现在还难受得厉害,漱了口也满嘴青草香。 朱氏不是那种会甘心吃哑巴亏的人,明成帝午膳后在后花园散步消食,朱氏看已不打嗝了,便找去了后花园。 “皇上~”朱氏看到陪在明成帝身旁的于美人时脸色暗了下去。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于美人声音甜得另人发颤,眼见是向皇后朱氏行礼,俩眼睛却不安生地瞟着明成帝,都没拿正眼看朱氏。 “皇后怎么来了?听说皇后去宁安宫陪太后用午膳了?”明成帝慢悠悠地在树荫下走着,四月正是好天气,再过些日子就热起来了。 朱氏顺着明成帝的话头接了下去:“是陪母后用的午膳,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皇上。” “哦?”明成帝剑眉一挑,“忻儿又读了什么书吗?” “是国库的事。母后听闻臣妾在裁减后宫用度以解圣忧,说臣妾用心是极好的,只是不得其法。还说二百多万两银子的缺口不是什么大事儿,臣妾想着母后应该是打算用自个儿私库的银两补国库的缺了。”朱氏心想她都把话当着皇上的面儿挑清了,万妼这下想不出血都难。 明成帝皱了眉头:“太后果真说要动用私库的银两补填国库?”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他比万妼年长数岁,是眼瞧着她进的宫,万妼是怎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朱氏笑道:“那倒没有。母后只说将此事交予她,让臣妾瞧着学学。” “额……”明成帝的眉头皱得更厉害,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暗藏杀机,皇后是怎么得出太后要舍己为国的结论的?明成帝没指望此事万妼能帮上什么忙,他担心的是,宁安宫那位小祖宗是不是又想作什么妖了? “皇后没有说错什么话惹怒太后吧?”明成帝心疼地看着皇后。 朱氏面色一僵,然后笑道:“臣妾哪里敢。” 明成帝瞥见朱氏那一瞬间僵住的面色,心中已了然。肯定是皇后得罪了万妼,万妼不仅会有所动作,而且铁定是冲着皇后去的。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夫妻,而且皇后还给他生了个不聪明不可爱长得也不像自己的儿子。 明成帝决定去宁安宫为皇后说说情,劝万妼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别和皇后计较了。 他散完步没回乾清宫,直接去了宁安宫,没想到万妼不在。 “太后呢?”明成帝问宁安宫的宫人。 “回皇上,太后娘娘去冷宫了。”宫女回道。 第10章 万妼被人搀着立在冷宫门前。 她盛装打扮过,水色团衫上织了金云龙纹,大红色裙子上用金线绣着莲案,满头珠翠,额戴凤冠。远瞧过去只觉得热热闹闹,贵气逼人。 万妼常服虽奢但简。来冷宫这身装束是有意而为之,不如此怎能衬出冷宫某些熟人的败落呢? 先帝爷还在世那会儿,万妼没和谁争过宠,因为没必要,争不争先帝爷的心都在她身上。有时甚至恨不得先帝爷多抽出些空陪陪别的嫔妃,别老在她跟前晃。她虽无争名夺利之心,但架不住有些主动挑事的人。那些女人有的被赐死了,有的自尽了,有的死得稀里糊涂,还活着的差不多都来了冷宫。 第19章 “娘娘不必进去了吧?晦气。”芫茜闻到此处午后的空气都是凉丝丝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宫中本就阴盛阳衰,冷宫更是怨气森森的极寒之地,芫茜觉得主子有事吩咐底下的奴才来办就好,实在不必亲自来这儿。 “那些女人得势的时候尚动不了哀家,难道失势后反倒长了本事不成?鬼怪同理,何惧之有?”万妼冲身旁伺候的宫女道:“开门。” 因为万妼要来,冷宫的女人们都被从屋里传到了院子里,等着给太后娘娘请安。不过怕有想不开想豁出命惊驾的人,侍卫在冷宫众人与太后间拦了堵人墙,随时准备着拿下欲对太后娘娘图谋不轨之人。 毕竟这冷宫的女人,多得是被万妼弄进来的。先皇帝的时候有,明成帝的时候也有。 万妼一进院子就瞧见了在宫墙角下挤成一堆的女人,笑着走了过去。芫茜提醒道:“娘娘别离太近了,那些人不是疯就是狂,奴婢怕她们伤着您。” “隔着人墙有什么好怕的?”万妼嗔怒地望了芫茜一眼。芫茜在宁安宫陪着她历经无数险境,怎么胆子不仅没有变大,反而越来越小了?身边的奴才胆子太小可不是好事,真遇着危险没准会干出扔下主子独自逃命的事儿。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墙角那堆女人吸引了。 “都是熟面孔嘛!”万妼从左到右挨个儿打量过去,没想到有些人还挺长命,进冷宫少说也有十个年头了吧,竟然还活着。 万妼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害怕,而是受不了那股难闻的味道。芫茜说得不错,这些女人不是疯就是狂,都进了冷宫了自然没有奴才伺候,于是这些往年间在皇上面前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的美人们,都被冷宫磨成了蓬头垢面胡言乱语的疯婆子,不知多久没沐浴更衣了,一股刺鼻的汗垢味。 也亏得万妼眼神好,细瞧之下还认得出从前的冤家们,哪怕她们早已面目全非不复当年倾城之貌。 只是这一群疯女人中,有一个分外扎眼。石青色的粗布衣裳干干净净,头上没有珠钗点缀,却也用一根断木簪子挽起了发,脸上未施脂粉,但不似她身旁别的女人那般脏兮兮的。 干净的不止这一个,有两个刚被打入冷宫还盼着复得圣宠的女人打扮得比那个女子明艳得多。偏偏只有那人像是妖精山怪堆里的仙子,遗世而独立。 万妼隐约记得这人是明成帝的某个贵人,有些面熟,一时半会儿也记不起名字。她只多看了那女子两眼,并未放在心上。 芫茜在一旁高声向众人传达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娘娘要用冷宫几日,这期间大家在左偏院的屋子里先凑合住着,没有娘娘的旨意不许出屋。”然后对侍卫首领道:“把人都带下去吧!要抓紧布置了。” 布置什么呢?自然是机关。 万妼是个玩心极重的人,既然起了要吓那姚喜的念头,就想做得尽善尽美,只是让那小阉驴在冷宫中度过一个平淡的黑夜哪里够?万妼大下午的赶过来,就是为今夜的好戏做准备的。 冷宫的女人被连吼带拽地往下赶,瞧见这一幕的万妼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冲那些侍卫怒吼道:“都住手!这些人犯了天大错的也是先帝爷和当今皇上的女人,轮得到你们这些狗奴才放肆?” 侍卫们吓得不轻,轻声细气地对冷宫众人道:“众位请吧!”只有几个疯得不像话的不动手根本带不走,侍卫头子在得到太后娘娘默许后才敢吩咐手下将人押下去。 青色衣衫的女子随着人流往左偏院走,快消失在拐角前回首望了万妼一眼。 两个宫女抬了把椅子放到院子正中,又撑上了华盖,芫茜扶着万妼在华盖下阴凉的地方坐下了,问道:“东西都带来了,请娘娘吩咐。” 大兴这冷宫是原来的景灵宫,两进的三合院,前院五间正房,东梢间是浴房,另有东西厢房各三间。后院有条短短的抄手游廊,院中还有一个小池塘。 万妼被人簇拥着绕着景灵宫走了一圈,心里对于如何布置机关已经有了底,很快吩咐了下去:“在正宫门门槛后边儿挖个一尺深的坑,填上棉花,盖上薄薄的一层土。所有蜡烛全部换成油灯,灯油从门口往后院依次递增,但最长不许超过半个时辰。对了,西次间里大铜镜前的灯得留着,镜子上洒点儿鸡血。” 芫茜边听边记在心里,有手脚快的宫女已经照着吩咐开始布置了。 “这里挂串铃铛,别绊着人,有响儿就行。”万妼已经在脑海中想象着姚喜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兴致一起更加思如泉涌:“这边儿挂件白衣裳,领子口用柚子插上头发做个假人。那边儿的柜子里关一只猫,必须得是黑毛的。后院那棵老槐树上做个绳圈儿,也套个用柚子和白衣裳做的假人。头顶这房梁上用布巾子兜上冰块,让水慢慢往下滴就行……” 芫茜青天白日的听着都害怕,她觉得那个叫姚喜的奴才是没命活着出景灵宫了。 “哀家记得景灵宫旁边儿就有座亭子?”万妼忽然问道。 “回娘娘,是有座赏荷用的亭子。” “行。咱们今晚就在那边听动静。你叫人告诉姚喜,哀家在景灵宫藏了幅画,画上绑着红缨子,他一夜之内要是把画找了出来,哀家也不罚他了,守完今夜仍是回司苑局当差。若是过了时辰还找不到,小命也就甭要了。” 第20章 “奴婢遵旨。” *** 姚喜昨晚在宁安宫殿外睡了一夜,此时并不困,把屋里收拾停当后就想去找些差事做。她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大家昨晚没睡好,衙门里的事能分担一些是一些。宁安宫不是她能呆的地方,说到底自己还是司苑局的人,吃住都在这里,得罪廖兵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能再得罪其他人了。 她抱起南瓜正要用湿巾子去擦,一个小管事阴阳怪气地对在场忙碌的众人道:“都还愣着呢?敢紧把姚公公手里的活计接过去啊,惹得郑公公心疼了倒霉的还不是咱们?” 人群起了一片哄笑声,有个说话难听的拿起个桃子指桑骂槐地道:“兄弟们猜猜,这桃子哪片肉最美味啊?” 众人都说不知。 那人大笑道:“自然是桃子屁股了。不仅美味还金贵呢!哈哈哈哈哈!” 姚喜由着南瓜被人夺了去,尴尬着逃似地走了。她真后悔较真被偷东西之事,明明知道与廖兵有干系,明明知道廖兵是掌印太监的亲侄子。不过再一想,就算认命吃了哑巴亏又如何?境况未必会比现在好,没准别人还觉得她好欺负更加过分。 只怕以后在司苑局的日子好过不了了,郑大运对她好并非一无所求,而且摆明了对方想要的自己给不了,总有一日郑大运有了新欢或者被她吊得烦了,便不会再帮她撑腰了。 姚喜看了看天色,她今日入宫得更早些才行,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误了时辰。太后娘娘的坏名声并不是空穴来风,她能两次从太后娘娘那里捡回小命已经是奇迹了。 姚喜甚至天真地觉得太后娘娘只让她守三夜冷宫有些过分仁慈。 善良仁慈的万妼此时正站在景灵宫内,望着自己亲手布下的重重机关欣慰地笑着。她都有些心软想撤下一些机关了,免得把那小太监吓死以后没得玩。 不过想到皇后,万妼忽然释然了。那小阉驴被吓死就被吓死吧,皇后的事都能让她忙好一阵子。再者说,那小阉驴要这么轻易就被吓死,也不值得她多费心思了。 第11章 姚喜到景灵宫时才酉时三刻。日头还未落尽,萧索荒凉的景灵宫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金色的光,远瞧着不像是冷宫,倒像是供人朝拜的圣殿。那些流传在宫中的关于冷宫的恐怖传说,也被灼目耀阳驱退散尽了。 门口站着个宁安宫的太监,那太监见姚喜来了,笑着招呼道:“怎么来得这样早?不是还没到上值的时辰么?” 姚喜也陪着笑走过去:“怕再迷了路误了时辰。公公今夜也在此处当值?”姚喜见有人同在心里踏实了不少,她这人胆子小,怕黑。有个人一起当差互相壮壮胆,这漫漫长夜也没那么难熬。 “太后娘娘有旨意给姚公公,命我在此候着。”太监清了清嗓子,冲姚喜道:“娘娘在这景灵宫藏了幅绑着红缨子的画卷,只要公公在丑时三刻前找到那幅画,便让公公仍回司苑局当差。若过了时辰未能找到,公公的命也就甭要了。” 姚喜匆忙跪地接了旨。本来以为是来冷宫寻常守个夜的,怎么忽然间变成了寻宝游戏?好在景灵宫不大,统共才二十来间屋子,大半夜的时间别说画卷,哪怕找根针也算不得难事。 姚喜谢了旨,起身要推门进去。她想趁现在天还亮着,赶紧找到画卷去宁安宫交差,免得在景灵宫担惊受怕呆一整夜。景灵宫这地方邪乎得很,冷嗖嗖的直冒寒气,教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太监牢牢守着大门,伸手拦住姚喜道:“亥时才能进去,姚公公稍安毋躁。” 眼瞧着天色暗了下去,姚喜心里开始打起鼓来。这景灵宫是整个皇宫死过最多人的地儿,白天在日头下看着还好,入了夜像有不干净的东西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似的,让人后背直发凉。 从亥时到丑时三刻,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时辰。太后娘娘肯定不会把画放在一目了然的地方,或许埋在地下,或许挂在房梁上,或许藏在水缸里,或许缝进了被子里?这不是拼智力,是拼体力啊!如果画放在屋顶上,她约等于被判了死刑,她又不会轻功,哪怕知道画在屋顶上也够不着啊! 姚喜从袖口里掏出一包精致点心,这还是郑大运命人送到司苑局来的,怕她值夜的时候饿。姚喜想向宁安宫的太监打听画卷的下落,就把点心递了过去:“还望公公提点下小的。不知那画卷是在前院还是后院?”只要那太监告诉她是前院还是后院,就能一下排除一半区域。 守门的太监斜着眼瞟了下姚喜手里的那包点心,精致倒是精致,也不是寻常奴才吃得上的。可他好歹是宁安宫的人,哪怕到不了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仆凭主贵,身份也比别宫的宫女太监高不少。在宁安宫见过吃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别说一包点心,就算是一包小黄鱼他也不会动心。 再说了,画卷是芫茜姑姑奉太后娘娘旨意亲自藏的,除了太后娘娘和芫茜姑姑,谁也不知道在哪。 “姚公公一找便知。”守门太监绷着个脸没有再看姚喜。 “到了亥时公公便要走么?”姚喜不安地问道。眼下找画还在其次,天越黑她心里越发毛,听说冷宫里住了不少被废位的妃嫔,可是她在门口站了大半天,半点人声没听见。 太监笑得有些诡异:“那是自然。” 在门口傻站了许久,远处传来二更天的更鼓。 第21章 “得勒!亥时了!公公请吧!”太监冲姚喜一笑,提步匆忙离开了景灵宫。 姚喜还没反应过来,黑暗冷清的宫门前就只剩她一人了。 *** 万妼在景灵宫旁赏荷的亭子里坐着,临湖蚊虫多,亭子四围都挂上了轻纱幔,桌上摆了蜜饯香茶点心酒酿。 “这是二更天了?”万妼也听到了更鼓声,脸上因日夜颠倒而有的些许倦容顷刻间消散不见。就像坐在戏台前的人,听锣鼓声一起都来了精神,锣鼓声意味着好戏要开场了,角儿也要登台了。 只不过今夜不是要听戏曲名角唱曲,而是要听姚喜那小阉驴的惨叫。只可惜万妼没有红外线摄像头,只能听听动静,见不着实景。 “怎么没声儿?那奴才不会又误了时辰吧?”万妼兴致勃勃地竖耳听着景灵宫的动静,等了有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 “传旨的小太监回来说那姚喜很早便到了景灵宫。”芫茜替万妼斟了杯香茶。 万妼正想着为何还没动静时,一声哀嚎从景灵宫传来。 “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姚喜惨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脚下软绵绵的地,趴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大口喘着气。 门口连只灯笼都没有,太后又只给了她三个时辰,宁安宫的太监走后,姚喜犹豫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推开了景灵宫的门。景灵宫里点着油灯,光线虽然昏暗,比起宫门外的漆黑一片还是好太多了。正当姚喜放松警惕大步往里走时,脚下忽然一软,两只脚陷入一团软哒哒的东西里…… 那是一种另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脚忽然被整个包裹住,就像两只带着毛手套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就在姚喜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熊着胆子想借着门口石壁上的油灯看看那堆软绵绵的是什么东西时,油灯忽然灭了! 姚喜的小心脏猛地一颤。 接下来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从门口到景灵宫正殿沿途有两排石灯,石灯里微弱的光在渐渐熄灭,从外至里,像是有股神秘力量在指引着她往里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姚喜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在院子里的石灯熄灭殆尽之前向着屋里的亮光冲去。从老太监那里听来的关于冷宫的恐怖故事一一浮现,姚喜快疯了,她一个无神论者,在各种诡异的现象面前动摇了。 那幅画!姚喜一把推开正殿的大门,打算赶紧找到那幅救命的画逃离这个鬼地方。 叮铃铃铃—— 忽然响起一串铃铛声,姚喜只是推了门,什么东西也没碰到。铃铛不是她碰到的,难道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姚喜抱着头不管不顾地冲出了景灵宫。 “啊啊啊啊啊……”她又踩过门口那片软绵绵的地。 姚喜双腿瘫软跪在宫门前,在黑暗中望着别的宫殿的灯火低声啜泣着,脸上糊满了冰冷的泪水。太后娘娘怎么可能那么仁慈,怎么可能!!!姚喜痛哭着蜷缩在地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选择死——马上离开闹鬼的景灵宫,任由太后发落。 选择生不如死——再返身进去找那幅破画。 “这就对了。”万妼笑着端起香茶浅饮慢酌,她听到了铃铛声,知道姚喜才刚推开正殿大门。可怜的小阉驴,他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娘娘。皇上来了。”芫茜忽然弯腰在万妼耳边低语道。 万妼脸色一变。皇帝这时候来扫什么兴?她回头一看,明成帝已经进了亭子。 “朕今日两赴宁安宫,太后都不在。”明成帝走进亭子对着万妼坐下了,挥手摒退了宁安宫的宫人。明成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唐怀礼深知太后娘娘不喜太监,也领着手下的人识趣地在纱帐外候着。 “有事?”万妼白了明成帝一眼。“有事也明儿再说,哀家正忙着,没功夫陪皇上闲话。” “皇后今日似乎无意冒犯过太后?”明成帝习惯了万妼的傲慢态度,也不恼。 “无意?那倒未必。”万妼一边和明成帝说着话,一边还得留神着景灵宫的动静,她命人准备了半日就为了听这点动静。也不知此时那姚喜在做什么,接连几声惨叫后又没了声。难道被活活吓死了? “不管有意无意,太后看在朕的份上,莫与她计较了吧!”明成帝不完全是担心皇后朱氏会有什么事,万妼疯虽疯,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不会轻易害人性命。他怕的是万妼为了报复朱氏,闹出比人命更大的事。 万妼笑道:“哀家倒不知皇上与皇后那样夫妻情深。” “皇后再不好也是忻儿的母后,再者说,皇后还叫太后一声母后不是?”明成帝好言好语地劝道。他是从不叫万妼母后的,对着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丫头片子,他实在叫不出口。 “你不说忻儿还好。哀家瞧着那孩子都不像是你的。”万妼轻飘飘地说。 明成帝生得俊秀,二皇子冯忻却长得虎头虎脑,不像朱氏,更不像明成帝。宫中不是没有二皇子非明成帝所出的谣言,但事关皇后娘娘清誉和皇家血统颜面,猜测只是猜测,没人敢拎着脑袋胡说。 眼下亭子里没别人,万妼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她瞧着冯忻确实不像明成帝的,冯忻也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越长大容貌生得越是野蛮,不像皇嗣,更像山匪。 第22章 “万妼!”明成帝这才动了怒:“无凭无据的谣传奴才们传传也罢了,你也跟着胡说?忻儿不像朕又如何?但凡天子无不是三宫六苑儿女成群,皇子公主那么多,难道各个都长得一样不成?说起来朕长得和先帝爷也不像,难道朕也不是先帝爷亲生的?” 万妼秀眉一挑,邪恶地笑着道:“皇上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查查身世,没准有惊喜呢?” “朕看你真是疯了。”明成帝气得说不出话。这种伤及太妃声誉的玩笑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诛九族都难解明成帝心中之愤。可惜说这话的是万妼,他已经习惯了万妼的口无遮拦。所有人都以为他忍着万妼是因为先帝爷的遗诏,其实不是,哪怕没有遗诏,他也不会伤害万妼。 世人都道当朝太后是妖后,只有明成帝知道,要不是万妼,他这皇位未必坐得稳。万妼许多在外人看来无法无天的事,其实是为他做的,他在人前要做贤君明主,但得罪人的事总要有人做,那些事万妼都替他做了。 于是他成了贤君,万妼成了妖后。 从斩言官那事开始。万妼斩那御史不是因为御史在他面前参了万妼一本,而是要替他立威。当时他刚登基,言官御史妄图借上谏之权为己谋私,仗着不斩言官什么话都敢说。万妼直接提剑冲入朝堂杀了那口不择言之徒,打那以后,文武百官都像头顶悬了把剑似的,再不敢轻易胡来了。 万妼手斩言官的当夜,明成帝去宁安宫见万妼,问她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手刃奸臣。 万妼道:“打进宫哀家名声就坏了,索性一坏到底。以后令皇上为难的事哀家替你做,也算报答先帝多年照顾之恩。” “皇后的事,哀家自有分寸。”万妼也自觉方才疯过了头,她揶揄皇上不要紧,实在不该扯上已经过世的太妃。于是正色着道:“朱家也该敲打敲打了。” 第12章 姚喜觉得大兴要亡了。 诺大个皇宫,没人住的宫域连几盏路灯也舍不得点,上次迷路的那片就是黑漆漆的,今夜的景灵宫还是。百姓的赋税也没少收,这些年又没打仗,钱呢!钱呢!皇家穷得连点灯油钱都没有吗? 姚喜抹掉眼泪,扶着宫墙站了起来。从宫门望进去,前院的石灯早已灭尽,整个景灵宫只有西梢间里还有亮光。 姚喜拍了拍抖得厉害的双腿,扶着门框深呼吸一口,打算再进去,直到找到那幅画。她怕鬼不假,但是更怕宁安宫那位。 已经在门口那块软地吃过两次亏,姚喜这次没有那么冒失了,她扶着宫门,先伸出一只脚探路,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直到探路的脚将软地踩实了,然后猛一蹬地,快步跑到结实的石砖地面。 姚喜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哪怕再有灵异的事发生,只要坚定目标就能无所畏惧。她想好了,先去西梢间拿上灯,然后每间屋子依次找,她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和宫里去世的各位娘娘也从无过节,不用怕的。 冤有头债有主,鬼也要讲道理不是? 摸黑到了正殿门口,姚喜不小心碰到半开的门,又听到头顶响起铃铛声,她整个人吓得一激灵,尖叫着一气儿冲向有光亮的西梢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姚喜尖叫着奔跑着,像身后有无数厉鬼在追她一般。 西梢间里有盏青铜油灯,就放在半人大的黄铜镜前。终于再度看到光亮,姚喜一路紧张到极点的心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她走到黄铜镜前正要拿起油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姚喜叫得震天响,猛退几步后重重摔在地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不敢相信。她分明看到自己在镜子里,满脸流着血,油灯照亮了她血糊糊的脸,身后的世界一片漆黑。 姚喜彻底崩溃了。“呜哇哇——————” 她感觉心脏快爆掉了,浑身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她低着头,不敢看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明成帝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吓了一大跳,端着酒正要喝,手一抖,酒撒了一身。 万妼把帕子递给明成帝,让他自个儿擦。 “冷宫那边好像出事了。”明成帝从不来景灵宫附近。对于冷宫里的女人,他多少有些内疚。虽说进了冷宫的女人都是罪有应得,但老话也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只当进了冷宫的女人死了,不想知道那些曾与他恩恩爱爱的人过得如何。 万妼听到姚喜的惨叫声有些开心。这和刚才那种看热闹的开心还不一样,更像是母亲生了个不会啼哭的孩子,于是焦急地拍打孩子的屁股,好不容易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的那种开心。 喜悦中带着心安。 她刚才一边和明成帝说着话,心思却一直在景灵宫,许久听不到动静,万妼真的担心那小阉驴被吓死了。再听到熟悉的惨叫声自然放了心,人还活着,而且听声音,那小阉驴精神头还不错。 “没出事。我罚一个小太监守冷宫,估计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吧。”万妼笑着道。 “哦?那太监怎么得罪太后了?”明成帝用万妼的帕子擦掉衣裳上的酒液,漫不经心地问。 万妼也不能说是因为那小太监嫌弃她。于是道:“误了上值的时辰,叫他长长记性。” 万妼上扬的嘴角忽然僵住了,因为景灵宫的惨叫声变成了哭声。 第23章 “那太监也是胆小,守个冷宫而已,竟吓哭了。”明成帝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太孬的奴才,宫女胆小些尚在情理之中,但太监哪怕去了根说到底也是男子,是男子就该有男子气概。 万妼很想告诉明成帝。不怪那太监胆小,你去你也哭。没准哭得比那太监还惨。 此时万妼并未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中为一个小太监辩解,只觉得坏了心情。她忙碌半日是为了看个乐子的,可是听着景灵宫传来的抽抽嗒嗒的哭声,万妼竟然高兴不起来。 观荷亭紧挨着景灵宫,姚喜的从痛哭哀嚎到嘤嘤抽泣,万妼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小阉驴长得像丫头,行动像丫头,就连哭声也像是受了委屈的丫头片子。 万妼觉得那哭声既聒噪又惹人心疼,再配上那小太监清丽标致的小脸,引得万妼揪起心来。她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只想逗逗那小太监寻个乐子解解气而已。 “皇上还不回去?夜都这样深了,明儿一早可还要上朝。”万妼不想当着明成帝的面向一个小太监服软,想着等明成帝一走,去景灵宫让那姚喜向自己求个饶,此事便算翻过去了。 明成帝怎么可能听不出万妼的逐客之意。大晚上的又是湖畔边儿,本来就凉嗖嗖的,他也有些困了,可万妼越想他走,他越要死撑着多呆一会儿。 “朕陪太后说说话。”明成帝替万妼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太后因朕之事身陷险境,这些年宁安宫一直不太平,朕虽下旨命宫卫加守,无奈暗箭难防啊!这杯酒敬太后相助之恩!” 明成帝想起两年来万妼经历的种种,含着热泪饮下凉酒。 万妼看了感动万分的明成帝一眼,内心毫无波动,敷衍地喝了那杯茶。明成帝一直对她当年手刃言官后的那番话深信不疑,以为那些事她是为他明成帝做的。 但她怎么可能是那么无私伟大的人? 先帝爷没了,明成帝登基。虽说先帝爷留了一纸诏书想保她无虞,可是人走茶凉,那纸诏书是护命符还是废纸一张,其实全凭明成帝一句话。明成帝又不是她生的,太妃在世那会儿和她也有不少过节,长公主隆宜因为先皇后的事对她更是恨之入骨。 先帝爷驾崩后,万妼多日没有言语。难过是有的,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先帝爷曾因她废后,她早落下了祸乱朝纲的坏名声。果然,明成帝刚登基就有言官进谏,让明成帝废她太后之位。 她母家死在阉党手中,先帝爷一走,再无人可倚仗。所以才冲进朝堂,杀了那个参她的言官,并堂而皇之地对明成帝说:“打进宫哀家名声就坏了,索性一坏到底。以后令皇上为难的事哀家替你做,也算报答先帝多年照顾之恩。” 也亏得那个言官是沽名钓誉之徒,明成帝信了她的话,她才能继续过呼风唤雨天不怕地不怕的逍遥日子。为了巩固明成帝对她的感激之情,万妼后来确实帮明成帝解决了不少麻烦,反正有明成帝做靠山,又有先帝爷的遗诏傍身,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除了那帮阉党。 万家灭门之仇,是她心里久久未能拔除的利刺!可惜啊,阉党是除不尽的,皇上根本离不开司礼监和东厂的那帮阉竖。哪怕深爱她如先帝爷,也不会糊涂到为了个心爱的女子弃用阉党。 “皇上不必言谢,皆是哀家份内之事。天下是冯家的,我既嫁作冯家妇,自当尽心为皇上谋划。”万妼又听不到景灵宫的动静,刚放下不久的心又悬了起来。 难道真被吓死了?她心里明明恨着太监,又忍不住担心景灵宫里那个小阉驴的死活。 姚喜没有死,趴在地上喘着气。她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了,心脏“邦邦邦”地跳着,感觉超负荷工作的小心脏下一刻就会停摆。 壮了壮胆,她匍匐前行,顽强地向着妆案爬去。姚喜不敢看镜子,只能趴在地上伸出手去够油灯。拿到油灯后,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把西梢间找了一圈。 都说灯下黑。端着油灯除了面前的那一片儿,别的地方比方才更暗了,像一滩浓稠的墨。这样也好,哪怕屋里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她也看不见,姚喜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想象力,一心扑在画上。 绑着红缨子的画…… 转眼姚喜已经找到了东次间。 地面没有! 床上没有! 桌案没有! 床底没有! 手能够着又没找的地方,只有大衣柜了。 姚喜有种隐隐的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蹦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二、三! 开门的一瞬间姚喜怂怂地移开了视线,她平复着心情慢慢回过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鬼立在柜子里,虽然头发遮住了脸,姚喜还是隐约看见了。 那个鬼的面部光秃秃的,没有五官!没有五官!没有五官! “哇哇哇————————”姚喜疯了。她闭着眼想人工屏蔽眼前的一切,接二连三的惊吓下,姚喜已没了逃跑的力气,她跪在衣柜前,痛哭着道:“奴才不是有意打扰娘娘的。您有仇有怨去找害您进冷宫的人,千万别和奴才计较!冤有头债有主,奴才是无意闯入娘娘宝地的,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姚喜哭得肝肠寸断。 第24章 万妼有些不忍心听了。 可是哭声还在不断地传来,过了一会儿又变成尖叫声,然后是夹杂着哭声的尖叫声。 从姚喜的反应,万妼能大致推测出他人到哪里了。这才刚找完前院,后院老槐树上还吊着个人呢!万妼揪心地听着动静,明明是对那小阉驴的惩罚,不知何时变成了她的煎熬。 第13章 明成帝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他把万妼看作有共同秘密的同盟者,于是许多无法为外人道的心事,只能和万妼说说。 他也不怕万妼会和谁说。一来万妼的嘴比他还严,二来万妼没有朋友,想说也没地儿说去。 “唉,朕难呐!”明成帝长叹了声气,手指扒拉着万妼的袖口,迷糊间似乎想用万妼的大袖擦眼泪。 万妼飞快地将衣袖扯回怀里,换了个凳子坐,离明成帝远远地。她知道明成帝又要撒酒疯了,明明酒量出奇的差,又非得喝,一喝醉就爱缠着她聊天,从被先帝爷忽视的不幸童年聊到被天灾人祸折磨的天下苍生。 “太后你说,那么多文武百官,怎么就没有个舍己为民替朕分忧的呢?都是吸血虫啊!”明成帝愤怒地敲着石桌,“赋税从百姓手中到国库,他们层层剥。从国库到百姓手中,他们还要层层剥。朕为了两百多万两的亏空为难,说出去谁不笑话?堂堂大兴国,拿不出两百万两建河堤……朕难啊!难啊!” 景灵宫那边的哭声就没有断过。 “太后你听到了吗?”明成帝晕晕乎乎地问。 “什么?”万妼敷衍道。 “哭声。”明成帝又倒了一杯酒喝了。 废话,她又不聋。万妼心里有些乱,她坐在这里都能通过哭喊声,真实地感受到那个小阉驴的恐惧。她盼着姚喜赶紧找到那幅画,也后悔自己把画藏得太隐蔽了,早知道那奴才那么禁不住吓,就该放在显眼些的位置。 “那是百姓的哭声啊!”明成帝哀叹道。“哭朕无能啊!” 滚一边儿去,什么百姓的哭声?明明是姚喜那小阉驴的哭声。万妼用力白了明成帝一眼,这是喝得多醉……她索性把自个儿面前那壶酒也推到明成帝面前:“想喝就喝吧!”喝得不省人事最好,赶紧回自个儿宫里睡觉去,别和她唠叨个没完。 她现在就想让候在外边的唐怀礼等人把明成帝扶回去,但是担心明成帝喝醉了胡言乱语,有些不该说的话被那些阉党听到,于是想把他彻底灌晕再命人送回去。 明成帝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诸多不易,万妼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听着。 她心思都在景灵宫那边。那小阉驴又被吓哭了,又向根本不存在的鬼娘娘们求饶了,听动静已经走到后院西厢了。唉,什么时候那小阉驴才能找着画交差啊!什么时候她的煎熬才可以结束啊! 姚喜死死护着手中的油灯,这盏油灯是她生命中仅有的光,是她此刻全部勇气的来源。 三更的更鼓才响过。这一个时辰她简直是在地狱中轮回,从恐惧逃窜到痛哭流涕再到跪地求饶。她的心神在地狱轮回中淬炼着,此时所有的惊惶通通化为愤怒。 后院的老树上吊着个白色的人影,白影倒映在池塘的水中,像有两个鬼魂一般。 姚喜拎着油灯,捡起了靠在院墙上的笤帚。 “来啊!有本事下来啊!看是你们这些只会吓唬人的鬼厉害,还是爷手里的棍子厉害!”姚喜气势汹汹地挥舞着笤帚前进,与空气搏斗厮杀着,不停叫嚣道:“飞一个给爷看看啊!瞧把你们能耐的,有本事上个天啊!” 姚喜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掩盖了她心中的恐惧,可是打着冷颤的身体和没有止住泪水分明在告诉她,她是怕的。就是因为承受不了恐惧,才生出另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以求缓解心里的恐惧。 万妼也听到姚喜独自打打杀杀喧嚣叫骂的声音。明明只有那小阉驴一个人在景灵宫,居然能闹出千军万马的动静,不知情地还真当他勇敢无畏地在和厉鬼打斗呢。其实不过是和自己内心的恐惧在搏斗,打不过对着空气出气罢了。 姚喜进了间屋子,用笤帚扒拉开东西找画。她实在腾不开手,灯火和武器她哪一个都放不下。 嘀嗒—— 姚喜僵住了。 嘀嗒——嘀嗒—— 头顶上有凉凉的液体滴下来,这几日京城都是大晴天,不可能是漏下的雨水。 姚喜不敢细想,更不敢用手去摸,她怕那液体是红色的。嘴上也消停了,不敢再说威胁鬼魂的狠话,怕把人家激怒了真的现身和她拼命。 那几滴不明液体,将好不容易从地狱爬上地面的姚喜打回了地狱,轮回再一度开始。 姚喜有些想吐,胃里忽然不适起来,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绝望地盯着吊在树上的白色人影。子时已过,丑时还会远吗。 前院后院都找遍了,哪里有什么画。姚喜怀疑这仅仅是太后娘娘跟她开的一个玩笑,扔进冷宫吓吓她,再以她没找到画为借口将她处死。 从她得罪太后娘娘的那一刻,她就该明白的,自己没有生还的希望。 “鬼娘娘,您知道画在哪儿吗?”姚喜看上吊的人影看久了,竟也不那么怕了。甚至觉得这位鬼娘娘有些可爱,把自己吊得那样高,死时应该是爬上树了断的。爬得真高啊!姚喜似乎真的疯了,关注点变得很奇怪。 第25章 柚子娘娘自然没有回应。 “其实根本没有对吧?因为太后娘娘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姚喜望着漆黑寂静的冷宫,忽然另她生不如死的恐惧消失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马上也会成为众鬼中的一员,反正会是同类,有什么好怕的呢。 万妼听到姚喜向鬼怪寻问画卷的下落,被惹得笑出声来。又听姚喜说自己没打算放过他的话,有些不悦。 万妼一直觉得自己是顶顶仁慈的主子,宁安宫里死的奴才虽多,死于她手者不过数人。就拿景灵宫那个叫姚喜的小阉驴来说,换了宫里某些脾气不好的主子,早把他杖毙了。 那小阉驴还神神叨叨地和“鬼娘娘”说了些什么,万妼没有听清,明成帝又再向她倒苦水了。明成帝嘴上说要陪她聊会儿天,其实是冲她发牢骚来了。 三十几岁的人了,酒后还是易哭。手帕之前被明成帝擦酒弄脏了,万妼只能拎着袖子走到明成帝身边替他擦去眼泪。“好好的哭什么?”万妼语气温柔了不少,只有明成帝喝醉向她吐苦水的时候,她才真正有做母亲的感觉。 “乾儿,叫声母后来听听。”万妼趁人之危想占明成帝的便宜。隆宜从不会叫她母后,皇后朱氏叫得再甜也是阳奉阴违,世人大多怕她恨她,只有皇帝真心感激她。“乾儿?”万妼用力拍打着明成帝的脸:“听话。叫母后。” 明成帝醉得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唤道:“母妃……” 万妼心里刺痛了一下。皇上这是想太妃了啊!生母终究是生母,哪怕醉了困了,在梦里也只认太妃一个娘亲。万妼取来亭子栏杆上挂着的锦衾给明成帝盖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皇上醉了,送他回宫歇着吧!”万妼唤来唐怀礼吩咐道。 姚喜不想再找了,她坚信景灵宫根本没有什么绑着红缨子的画。手上的油灯也燃尽了,姚喜扔掉灯,扔掉笤帚,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上吊的鬼影,诡异的铃铛声,湿漉漉的头顶…… 这一切都不再令姚喜害怕,她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不惊不惧地慢慢朝着宫外走去。门口那块软绵绵地还是害得姚喜差点摔了一跤,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惊慌失措,伸手扶住了左边的门扇。 手心有异样的触觉。 是丝丝缕偻的线和木制的卷轴。 姚喜看向门后,朦胧间见一卷画就挂在那儿,卷轴上缠着红缨子。她并没有欣喜若狂,而是突然袭来一种无力感。 画一直在这儿?就在门口挂着? 她这一夜都经历了什么啊!姚喜委屈地抱紧那卷画。画在门后,她一推门往里走自然看不见,刚才若不是摔那一跤,直接迈出门去也发现不了。她彻底服了万太后,那位主子折腾人的手段当真厉害。 给你希望,再让你绝望,最后谜底揭晓时又让你觉得,之前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姚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向宁安宫走去,只要太后娘娘言而有信,丑时三刻之前拿着画复命,她就能回司苑局了,从此与宁安宫再无干系。 姚喜还惦记着要去徐美人身边伺候,拜托郑大运去内官监说一声,再求寒秋姑姑在徐美人跟前美言几句,事儿没准能成。 在景灵宫附近放风的太监看姚喜出了宫门,赶紧跑去观荷亭向芫茜回了话。 芫茜进亭子回禀道:“娘娘,姚喜出来了。抱着画。” “走另一条道回宁安宫。”万妼搭着芫茜的手站起身,坐久了身子有些乏。她可算是松了口气,那小阉驴既然找着了画,她也能顺理成章地将人饶了。她在心底甚至对那小阉驴有一丝愧疚,今夜景灵宫的哀嚎声比刑部大牢里的还要惨许多。好几次她都觉得那小阉驴吓死在那了,可隔了没一会儿又能听到动静。 万妼抄近道回的宫,到宁安宫都更好衣了姚喜还没到。 “派人去瞧瞧,是死在半道上了还是又迷了路。”万妼担心姚喜误了时辰。说好的丑时三刻,要过了时辰人没到宁安宫,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她总不好食言饶那小阉驴一命。 第14章 姚喜紧抱着画卷,嘤嘤哭着穿过皇宫。 她路经的宫殿都亮起了灯,前路一片黑暗,身后却是璀璨灯火。 于美人梦中被哀切的哭声惊醒,忙唤来值夜的宫女问道:“你可听见有女人的哭声?” 值夜宫女早被吓懵了,哆哆嗦嗦地道:“打亥时起冷宫那边就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一直没断过,方才那哭声就在咱们宫门口,后来又渐渐远了……”值夜宫女胆战心惊地望了眼宫门的方向。 于美人吓得抱紧了被子:“宫里闹鬼了?” 宫女笃定地点点头。她被冷宫那边哭喊哀嚎的声音折磨了一夜,后来听到哭声越来越近,甚至就在自家宫门口,她赶紧把灯点上,哭声才又渐渐远去了。怕灯火的还能是什么东西?自然是宫里哪个死人的冤魂。 “快快快。把宫里能点的灯都点上。”于美人是个胆小的,得宠后做过的亏心事也不少,冷宫里前不久死了的那个贵人就是她陷害进去的。 “都点上?”宫女有些为难。“可是皇后娘娘刚吩咐各宫要克持节俭……” 于美人新得圣宠,明成帝赐了她新住处,不必和别的小主子们挤在一个宫里。但再得宠位份也不高,皇后忙着装贤惠大度不与她计较还罢,倘若哪日当真较真起来,明成帝必定不会向着于美人。 第26章 皇后娘娘与皇上有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有忻皇子,有名正言顺的后位,有财大势大的母家。于美人有什么呢?美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好看的女子。皇上今儿喜欢于美人,明儿说不定就喜欢某婕妤某贵人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一个小宫女都明白,偏偏正值春风得意的于美人不明白。“左一句皇后说,右一句皇后说,你到底是谁的奴才?赶紧把灯点上。”于美人被吓得不轻,她现在还隐约能听到那远远回荡着的哀婉的哭声。 姚喜听到身后路过的宫室突然喧嚷起来,在那宫苑之中有宫女提着灯笼奔走相告:“闹鬼了闹鬼了!” 她心下一惊,望着身后长长的宫道,难道景灵宫的女鬼跟着她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刚从恐惧绝望中回过点神来的姚喜顾不上再哭,尖叫着冲向宁安宫。她在景灵宫被吓懵的时候还不觉得多怕,眼下彻底清醒过来,又听着大家都吵吵嚷嚷地说见鬼了,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姚喜腿也不软了,胃也不疼了,小身子扭得飞快,奋力疾驰在深夜空旷的宫道上。 奔走相告的小宫女们被姚喜的叫声吓得抱作一团,有个年纪大些的宫女出主意道:“快去后厨拿粗盐,把门口墙根都洒上。那女鬼暂时去别处了,说不准还会回来,赶紧的,洒盐驱鬼!” 姚喜跑到宁安宫时,正好是丑时三刻。幸好她被“鬼”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地跑来宁安宫才没误时辰。 “娘娘,姚喜到了。”芫茜向万妼道。 万妼从榻上下来,将窗推开条缝往外看,只见那小阉驴跪在殿外哆嗦着大口喘着气,显然是跑过来的。小脸白得跟纸似的,远瞧着也无半点血色,头发乱糟糟的,衣裳脏得像在泥地里打过滚似的。整个人憔悴得像被鬼糟践了一夜般。 “要唤他进来吗?”芫茜回完话背过身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她上了些年纪,不像太后娘娘年轻熬得住夜。 “不必了。”万妼摇了摇头。她嫌那小阉驴身上脏,进来只会脏了地方。而且她想的主意将人折腾得那样惨,也有些于心不忍,想让那小阉驴早点回司苑局休息。 姚喜跪在殿外等太后娘娘的旨意。绑着画卷的红缨子不知何时散了,姚喜把画展开,想重新裹好系上。 在窗后偷望的万妼不禁皱了眉头。 “啊——”姚喜失声惊呼,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宁安宫,赶紧捂住了嘴。画上是个青面獠牙的厉鬼,面目狰狞可怖。她这一夜不断崩溃振作崩溃振作,本来以为逃出景灵宫就没事了,没想到那鬼跟了出来,搅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本来以为跑到宁安宫总没事了吧?结果抱了一路的画又给她会心一击。 姚喜扔开画趴在地上恸哭起来,今夜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她真的累了怕了。她捂着嘴哭的,不敢发出声音惊忧太后娘娘。在景灵宫担惊受怕就是为了捡回小命,她不能前功尽弃,否则担的惊受的怕就都白费了。 万妼合上窗,满脑子是跪在殿门前伏地痛哭的小小身影。“让他回去吧,明日差太医去司苑局瞧瞧,给他开点安神的药。”万妼怕那小阉驴真的被吓疯了。 “值夜的事……”芫茜也有些心疼姚喜,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被吓得连句整话也不会说了。 “让内官监派个胆大结实的来。那奴才的小身子骨,还是回司苑局侍弄瓜果吧。”万妼听不得殿外姚喜压抑着的哭泣声,吩咐芫茜道:“快去吧!哀家倦了。” *** 姚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司苑局,依稀记得回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她进屋衣服也没换就躺下睡了,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上一次她睡得这么沉这么久还是进宫前一夜…… 姚喜猛然惊醒。睁开眼见屋子那是那间屋子,这才放下心来,她真怕自己又在睡梦中被谁给卖了。 昨天晚上宁安宫的芫茜姑姑同她说,她以后仍只做司苑局的差事,宁安宫不用去了,景灵宫也不用去了。虽然昨晚被吓得满地打滚,但现在想起来,拿半夜的担惊受怕换回这条命,怎么算都是值的。 太后娘娘虽然小气记仇毫无人性,好歹还算言而有信。 姚喜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吃点东西,然后赶紧去管事的那里报道。她告假一日,在宁安宫一日,在景灵宫一日,整整三日没做司苑局的差事了,怕有人说闲话。 她起得晚,正好赶上饭堂开午饭。姚喜打了点粥和小菜,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廖兵不知何时回的司苑局,从她面前走过时腿有些瘸,看她的眼光恶狠狠的。 “兵哥,慢点儿。”一个小太监殷勤地给廖兵搬了凳子。 廖兵把手里的碗重重一搁,凶恶的眼神还留在姚喜身上。他昨天晚上在司礼监遭了不少罪,那郑大运瞧着对姚喜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审起人来手段厉害得很。一直用刑逼问他有没有同伙,他没有,但被逼得没办法了还是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平日里衙门里和他不对付的人。 可是报了名字郑大运还是没有要放他的意思,要不是他叔叔廖耀明找去司礼监求情,很可能就不是瘸条腿这么简单了。 而这只是因为他动了点姚喜的东西。有张好皮相果然占便宜,他叔叔是司苑局掌印又如何?架不住某些人有个有权有势的相好。廖兵手扶着残腿的膝盖,大口咬着手中沾了酱的馒头,他把那酱当作姚喜的血,馒头当作姚喜的肉,大葱当作姚喜的骨。 第27章 他恨不能将姚喜食肉寝皮。郑大运总有玩腻姚喜的一日,到时候他定要姚喜数倍奉还他昨夜在司礼监所受的罪。 姚喜被盯得不自在。廖兵恨不能杀了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姚喜知道自己不能在司苑局长呆下去了。她回避着廖兵的视线,狼吞虎咽地喝下粥,打算去找郑大运,让他帮忙把她调去徐美人身边伺候。 郑大运刚从刑房忙完出来。他昨晚废了廖兵一条腿,而且把廖兵交待的几个人都狠打了一顿。 按说为了点财物犯不着废人一条腿,尤其那人还是司苑局掌印廖耀明的亲侄子,都是同僚,何必把关系弄得那么糟呢? 郑大运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姚喜在司苑局呆不下去。廖兵不是廖耀明的侄子还好,郑大运就是有意借帮姚喜出气的名头得罪廖耀明。廖耀明不敢动他,自然会找姚喜算帐。姚喜在司苑局呆不下去,他就能趁机把姚喜调到身边做个长随,伺候他起居。 到时姚喜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朝夕相处之下也易生情愫。郑大运想把谁弄到床上,虽然不愿用强,但也不是痴等的那号人。必要时,他不介意使些小手段。 “郑大哥。”姚喜来司礼监时听说郑大运去了刑房,没在房里,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刚回来的郑大运,果然穿着昨天那身衣裳。 郑大运掏出帕子擦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冲姚喜笑道:“你昨晚在冷宫如何?” 昨晚?冷宫?生不如死! 姚喜吸取了教训,哪怕眼下只有她与郑大运两人,也不敢嫌弃太后娘娘给的差事,于是昧着良心道:“挺好的。” 郑大运往屋里走,姚喜赶紧跟了过去问道:“我刚才看到廖兵了……他的腿……” “瘸了。”郑大运笑着推开门,坐下饮了口茶才道:“本该废掉那人的贼手,想到留着手好歹能为主子们效效力,就把他的腿废了。”郑大运说得云淡风轻,不像是伤了人的腿脚,倒像是无意间折断了根树丫。 姚喜虽然知道郑大运能混成唐公公跟前的红人,肯定有些手段,只是想不到会这样残暴。她在冷衙门呆了一年,现在才发觉以前见识的那些都不过是小阴暗。 只是郑大运废了廖兵的腿,廖公公和廖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唐公公过不去,心有不愤定会拿她出气。 “郑大哥,您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调出司苑局。”姚喜甚至不敢在司苑局过夜了。她得罪了廖公公,就等于得罪了司苑局所有的人,廖公公是司苑局的一把手,就算与她交情不错的太监在这种局势下也不敢帮她,不跟着踩她两脚就算义气了。 “这有何难。”郑大运面带笑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除了他也没人会帮姚喜。“我和内官监管事的说说,让你来司礼监做事。先在我身边做个小长随吧,有了空任再提拔你补缺。” “我想去徐美人身边做事……”姚喜婉拒了郑大运。她知道郑大运对她存的什么心思,要是在郑大运身边做长随,被发现是女儿身不过是迟早的事。 “行。我帮你问问。”郑大运答应得干脆。反正他不会真的把姚喜调去徐美人那里,大不了先将此事拖着,他拖得起,姚喜可未必。经他昨日一闹,司苑局对姚喜而言无异于人间地狱。 第15章 六福给司礼监送簿子,遇上了和郑大运说完话正要回司苑局的姚喜。 一年前那件事后,他再没和姚喜说过话,姚喜那小子还算机灵,也从没找过他。两个互相改变了对方命运的人,各怀着心事,对一年前的事绝口不提。 六福清楚得很,姚喜是孟公公扳倒唐公公的一颗小棋子,他和姚喜撇得越清楚越好。升入内官监后,六福暗地里把自己弄姚喜进宫的那些蛛丝马迹都清理干净了。 他也是开始帮孟公公做事以后才明白,一年前的自己有多思虑不周,那件事办得毛里毛燥漏洞百出。六福甚至常常在想,一向谨慎的孟公公对他没有卸磨杀驴,留着他的目的会不会和留着姚喜是一样的? 好在刘麻婆子已经被灭了口,就连西院那个知道他要寻人的相好的娼人也被六福除掉了。孙家夫妇下落不明,听说是为逃赌债连夜带着银子家当去了外地,估计不会再回来。 唯一让六福的担心的只有姚喜。当年他错在不该亲自出面交待叮嘱姚喜,随便安排个人去办,事后一灭口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忧了。 二人都有些尴尬。 姚喜也认出了六福,乖乖地避到一旁给六福和他身后的人让道。 六福用余光扫了姚喜一眼,一刻不停地往前去了。他在心里谋划着,到底怎样才能在孟公公收网时保全自己呢。 *** 姚喜刚回到司苑局就被管事的叫了去。 “什么时辰了?”管事的冷着脸。“前儿个你在太后娘娘宫里当差,衙门里的事可以不做。都被宁安宫退回来了,竟然还大半日地找不见你人,你以为进宫是做主子的?可以说不见就不见?” 姚喜乖乖挨着训,她不确定管事的是真的因为她不告而离生气,还是得了谁的授意故意刁难。她昨夜在冷宫值的夜,按理说可以歇半日的。 “不要仗着有郑公公撑腰就忘了自己的本分。赶紧地,去衙门后巷口帮着搬货。”管事的以前还挺喜欢姚喜这小子的,人机灵嘴也甜。可现在不一样了,廖兵因为姚喜的缘故断了腿,他要想在司苑局混,就得为难为难姚喜帮廖公公出出气。 第28章 他也只敢为难为难,不敢做得太过,郑公公也是个狠角色。 出了管事的屋子还没到巷子口,姚喜又遇上了麻烦。她在拐角墙那儿被一条突然伸出来的腿绊了一跤,爬起来只见拦住她去路的是几个平日里和廖兵称兄道弟的太监。 “这不是姚公公吗?哎呀!瞧瞧我,这不是闯下大祸了吗?”绊倒她的太监怪里怪气地道:“这腿绊倒了咱们姚公公,只怕是保不住咯!” 姚喜不想惹麻烦,打算绕过那帮人,谁知刚走了两步又被不知打哪伸出来的脚绊住了,幸亏她扶住了墙,不然还得摔。 “让开!”姚喜站直了身子冷着脸道。她不是会惹事生非的人,不过既然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她不会认怂由着人欺负。 “哟!生气了?去司礼监告状去啊!”第一个绊她的太监大笑着道:“郑公公再厉害也不能把咱们司苑局所有人的腿都废了吧?” 一旁的几个太监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太监又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郑公公要真对你上心就不会留你在司苑局了。”那人说着挑衅地伸手拍了拍姚喜的脸。姚喜的皮子嫩,很快起了红印。就是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 姚喜一直坚信。如果有人给了你一嘴巴,你必须更用力地还回去,就算实力不济打不过,气势上也不能输。欺凌这种事很容易唤醒人性中的恶,是有瘾且从众的。今日这太监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但如果她认了怂忍下了,往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这是姚喜丢了东西不肯吃哑巴亏的原因,也是她此时抱起墙角装货的木箱的原因。 “怎么着?想拿箱子丢我?”挑衅的太监痞里痞气地指着脑门道:“来啊!有种朝这儿扔!你个小娘炮……啊——”那太监正叫嚣着,突然捂着头倒下了。 箱子挺重的。姚喜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举到头顶,她面无表情地朝着挑事的太监砸了过去。扔在墙角的都是弃用的烂箱子,木头是坏的,脆得很。听着动静大,挺大个箱子碎成一地木片,其实伤不了人。 “你……”挑事的太监明显愣住了,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仰望着姚喜。他没料到姚喜真敢动手,他也没想把姚喜打出个好歹,不过想羞辱羞辱这小子,在廖兵和廖公公面前卖个好。 “你爷爷我就是仗着郑公公对我好怎么着?别说拿箱子扔你,拿刀捅你爷都不带眨眼的。你敢吗?你敢吗?”姚喜蹲下身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挑事太监的头:“你敢动爷一根头发丝儿,余生就准备着在司礼监刑房过吧!” 姚喜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昨夜被宁安宫那位主子折腾没了半条命,好不容易回了司苑局,这里的人为了讨好廖家叔侄又都上赶着要踩她两脚。她又不是脚蹬子,怎么可能乖乖由着人踩? “滚一边儿去,别挡爷的道。”姚喜起身一把推开那几个太监朝着巷子口去了。 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廖兵的腿是被郑大运废的,可谁敢去司礼监闹?还不是看她好欺负,没办法找郑大运算的帐就都算到她头上了。 到了巷子口,忙碌的同僚都没人拿正眼瞧她。但搬箱子需要两人合力,姚喜不敢叫人抓住把柄说她偷懒不做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被人抓住由头肯定把她往死里折腾。 姚喜见缝插针,见有个人搬住了一口箱子的一头,她赶紧跑过去搬住了另一头。 那人抬头见和他同抬的是姚喜,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是把箱子搬起来了。可是没走两步那人就松了手,箱子重重地砸在姚喜的脚背上…… “你没事儿吧?我不是有意的,忙了半日手心汗多,刚才不小心手滑了。”那人慌乱地解释道。 不小心你妹!姚喜亲眼见那人松的手。想装无辜能不能演得稍微好一点? 姚喜疼得坐在箱子上许久说不出一句话。脚背火辣辣的疼,她觉得袜子有些湿湿的,一定流了血! 这日子是没办过了,她成了司苑局的公敌。走个路有人下绊子,搬个东西有人使损招,这还不过是廖兵断腿后的第一日。 姚喜知道,这样的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眼下这些人因为郑大运的缘故还会收敛着,如果郑大运离她而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都不知道郑大运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可是她能指望的只有郑大运一人,只能盼着调去徐美人身边的事赶紧成,早日离开司苑局这个鬼地方。 “别再这儿碍手碍脚的。装着主子们果蔬的箱子是给你坐的?”一个小管事的走过来踢了踢姚喜:“赶紧滚!” *** 万妼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娘娘,要传膳吗?”芫茜白天只小睡了一会儿,还困得厉害。也是娘娘看重她,只肯让她近身伺候,所以主子没睡她不能睡,主子醒之前她必须起。 万妼懒懒地打着哈欠道:“被皇后那么一搅和,尚膳监的东西哀家哪里咽得下?去叫小厨房做点精致可口的。” 芫茜赶紧吩咐宫女去了。 “太医怎么说?”万妼被伺候更衣时不住地打着哈欠。 芫茜一愣,想了半天才明白太后娘娘问的是何事:“太医去时姚喜不在司苑局,听说是去找相好的说话去了。” “相好的?”万妼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小阉驴娘里娘气的小模样。“哪个不开眼的宫女竟跟了他。” 第29章 那小阉驴只是司苑局一个小内使,无钱更无权,模样虽然生得乖巧,但十分胆小半点男子气概也无。能进宫的宫女都是有几分颜色的,大多心里也有着被皇上偶然宠幸的盼头。和太监做了对食,等于断了做小主子的路。 就算找对食,也该找个有些本事能做靠山的太监。 万妼不禁在想,那宫女到底为什么想不通要和姚喜好? “不必叫太医去了,只消赏那奴才一些宁神静气的药。”万妼吩咐完就把姚事丢开了。昨夜皇上向她倒了许多苦水,多是为银子的事。开春后雨水多了起来,许多河堤需要加筑,时不待人,等雨季来了再动工就迟了。地方官员不停地往皇上跟前递折子,要银子。 皇上也明白,假使国库拨两百万两到地方,真正落到加筑河堤上的能有半数都是好的,可这银子不能不给,性命攸关啊!官员们要银子的借口也是五花八门,有的皇上驳回去了,有的只能拿银子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国库闹了亏空这事,如果不是皇后,万妼都不知道。她本就不是忧国忧民之人,天下大事要操心也该明成帝操心。 万妼决定插手此事,不是心系百姓,也不是心疼明成帝,纯粹是想报复皇后裁了宁安宫用度一事。她不差那点份例,先帝爷留下的小金库够她用了。万妼只是想告诉皇后,这宫里什么人她可以惹,什么人她不能惹。 皇后以为自己是后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是笑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是皇上。 “芫茜。你带着哀家的牌子去一趟国丈府。”万妼招手示意芫茜凑上前来,轻声交待了让她办的事。 皇后朱氏的父亲是工部尚书朱向昌。别看户部掌着俦钱、赋税、俸饷等事,六部中最捞得着钱的还得数工部,随便一个小工程,问国库要一大笔银子,实际花了多少鬼知道。朱向昌也是个贪多不怕胖的,打着国丈爷的名号派府上的人去地方经起了商。 皇上的老丈人,正二品尚书大人,内阁辅臣。无论官商谁敢不给面子? 这些年朱家明里暗里捞的银子数不清,也是时候让国丈爷吐一些出来了。 第16章 朱向昌坐在书房,怀里抱着不到两岁的孙子,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教孩子认字。 “跟祖父念。天——”朱向昌握起小孙子的手,让孩子的小手指沿着纸上墨色的线条划过。 小孩子吐字不清,总把“天”字念成“癫”字。 “癫——”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认真读道,说完仰起头看向祖父,一副求表扬的可爱模样。 朱向昌大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跟你老子一样,傻乎乎的。” 想当年朱向昌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虽未能位列一甲,但先帝爷曾当众夸过他才学卓卓。不知怎么的,他的儿女都不是读书做学问的料子,到了孙儿辈更不行。 怀里的小孙子还可以说年纪小,看不准成。可他的外孙子,大兴二皇子冯忻,是个不开化的榆木脑袋,莫说读书认字,连道理也讲不通,匪里匪气的没有半点皇嗣的样子。 朱向昌正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儿孙没有遗传到自己的聪慧,门外有仆从来回话。 “老爷。有位宫里的姑姑求见。” “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朱向昌猜想定是女儿又需要银两打点宫里的人,差人来取银子的。皇后娘娘在宫里开销大得很,后宫那点子份例还不够她老人家买盒胭脂的。吃穿用度自不必说,在宫里你要使唤人为你尽心办事,没银子哪成?好在那些银子对寻常的富贵人家而言是巨款,对朱家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仆从道:“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姑姑。现正在前厅坐着。” 宁安宫的人?朱向昌不由得犯了嘀咕。他从没和万太后打过交道,这都入了夜,怎么忽然派了人来? “叫人好生伺候着,我马上过去。”朱向昌抱着孙子出了书房,将孩子交与仆从道:“把小公子送回二爷院里,挡着些风,着凉了拿你是问。” *** 芫茜早就听说,论家底,皇后娘娘的娘家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她第一次来朱府,刚进门那会儿还没瞧出没什么。国丈爷家的院子算不得大,造屋用的都是普通木料,庭院里的陈设器物也极寻常,甚至以国丈爷的身份来看未免有些寒酸,实在不像巨富之家。 进了正院芫茜才知道,原来朱府内别有洞天。她进大门后所见的那个小院子不过是门院,是供客人停轿的地儿,那几间屋子也是供轿夫歇脚的。正院还要往里走许久,比门院大了数倍不止,那叫一个雕梁画栋气势轩昂。 她本以为国丈爷藏而不露,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朱府的精巧奢靡,比之大内皇宫有过之无不及。 进了正厅,丫鬟给芫茜上了茶,茶水口感微甘,香气扑鼻,是顶尖的好茶叶。 朱向昌换好衣裳才慢腾腾地出来了,他一点儿不着急。再是宁安宫的人,也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奴才,朱向昌根本没把芫茜放在眼里。他是国丈,论起辈份来和宁安宫万太后是平辈,太后都要唤他一声亲家公。 “是不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旨意?”朱向昌坐于上座,低头饮茶没看芫茜。 芫茜稳稳地坐着没起身向国丈爷行礼,她是代太后娘娘来的,不必行礼。倒是国丈爷的嚣张态度,简直和皇后娘娘如出一辙。 第30章 “太后娘娘想问国丈爷买点儿东西。”芫茜笑着道。 “哦?”朱向昌更糊涂了。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他有万太后没有的?怎么可能呢,他的东西再好也比不得送进宫的贡品,但凡全天下独一份的宝物必然在宫里。“太后娘娘果真瞧上了我府上的什么东西,我该主动献上才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哪里敢与太后娘娘谈买卖。姑姑但说无妨。” “娘娘瞧上了国丈爷甾县的那座渡口,想在那里修个钓台,趁着春光正好去那儿钓鱼解解闷。”芫茜又喝了口茶,夸赞道:“国丈爷府上的茶叶真是好。” 朱向昌变了脸色。 在渡口钓鱼?宫里就有数不清的池子湖泊,便是要在河道钓鱼解闷,沿河两岸也有数不清的河段尽着太后挑选。可万妼偏偏要他的渡口…… 那渡口是他供南北商贩进出京畿的唯一通道,那片地他都买下了,货船停在渡口,从那里进入京畿,可以避交许多赋税,他只收朝廷所收的一半。 万妼这是要断他的财路啊!太后娘娘是想钓鱼,只不过他才是那条大鱼。从渡口进京的那条道鲜有人知,他只许几个来往密切的巨商的货过,万妼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娘娘好兴致,竟有垂钓的雅性。”朱向昌暗着脸道:“说起建钓台,我倒有处临河的庄子风景甚好,邻近的河更是水清鱼肥……” “国丈爷何必装糊涂呢?太后娘娘就是要国丈爷在甾县的地。”芫茜笑道:“娘娘的性子想必国丈爷是清楚的,甾县渡口的事,娘娘可还没告诉皇上……” 朱向昌想知道是怎样走露的风声,已经吓出一身冷汗的他掏出汗子擦了擦额头,而后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渡口的事?”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芫茜从袖中掏出早已备下的文书递给朱向昌:“要么国丈爷签了这个,按地价把渡口卖给娘娘。要么国丈爷拿出三百万两,渡口的事,皇上永远不会知道。” “三百万两?”朱向昌气得跳脚。他明白,自己被敲诈勒索了,而且是被当朝太后。他眼瞧着先帝爷把万妼那个妖物接进的宫,这些年万妼做下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事他自然清楚。“我怎么知道太后娘娘不会前脚收了我的银子,转头就向皇上告状呢?” 朱向昌没得选,渡口之事无异于偷盗国库,如果被皇上知道了,皇后女儿也保不了他。 “国丈爷多虑了。太后娘娘要麻烦国丈爷的时候还多着呢,怎么可能向皇上告状呢?”芫茜收起文书,起身道:“国丈爷备好东西往宁安宫递个信儿,娘娘会派马车过来收东西。可别拖得太久了,娘娘没多少耐性的。” “好。请姑姑转告太后娘娘,三百万两后日便会到宁安宫。”朱向昌起身相送,脸上陪着笑。 “不。明日。”芫茜笑着道了辞:“国丈爷请留步,不必相送。” 芫茜离开后,朱向昌气得把前厅的东西都砸了。万太后这是吃死了他,要把他吸干为止啊! 听到动静的尚书夫人赶来,拉住要砸椅子的朱向昌道:“老爷,小心伤着身子。发生什么事了气成这样?” “什么事?家里来强盗了。”朱向昌恨恨地说。 “强盗?”尚书夫人吓坏了,望着厅外道:“赶紧让人去抓啊!那些歹人不想活了,连咱们府上也敢抢!” 朱向昌把吓坏的发妻抱进怀里轻声道:“那强盗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没法儿抓。”对付万妼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能比她更不讲理。 三百万两只是个开始,万妼抓住了他的把柄肯定会借此永无止境地敲诈。渡口他不要了,先敷衍着万妼,明日赶紧命人把甾县那条暗道封了,蛛丝马迹都清理掉。到时候万妼告去皇上那里又如何?无凭无据皇上也不能将他如何。 想让他平白无顾地交出三百万两雪花银?做梦去吧! 朱向昌觉得明日都太晚了,最好连夜把渡口的事解决好。 “备车!去甾县衙门!” *** 姚喜这半日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下值,她连去饭堂吃晚饭的勇气都没有。 进了屋子,姚喜仔细地把门锁挂上了,又把窗户锁死。觉得还不放心,在窗台放了个缺了口的花瓶,门后倾斜着放了把椅子。这样无论从哪边进来人,她都能听到动静。 姚喜此时甚至怀念起景灵宫来。鬼娘娘们再可怕,也只是装神弄鬼吓吓她,不会伤她性命。但廖兵今日的眼神,分明是想把她碎尸万段。 司苑局里的人怕着郑大运只敢捉弄她,不敢真的动手。廖兵不一样,本来就是个浑不吝的霸王性子,因为她的缘故断了条腿,要是想不开豁出去和自己拼命就糟了。 还好她是自己住一间屋子,要是有人同住她今晚根本不敢留在司苑局。 姚喜决定明天去找寒秋姑姑问问,看除了内官监那边指派,能不能让徐美人把她从司苑局要过去。 她白天过了晌午才起的,砸伤的脚背又还疼着,晚上就有些睡不着,正就着油灯看话本子呢,忽然听到抵门的椅子在嘎吱作响。姚喜扔下书,紧张地望着门口。 嘎—— 椅子又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天啊!!!!!! 姚喜昨夜在景灵宫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好,变得格外迟钝的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廖兵有司苑局所有屋子的钥匙! 第31章 第17章 “你他么过来扶着点啊!没看爷腿脚不利索?” 门外传来训斥人的声音,不是廖兵又是谁? 落在廖兵手里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姚喜飞快地从床上翻下来,抱着鞋子冲到窗户那儿拿下了缺口的瓷瓶,轻轻将窗户推开,再将怀里的鞋子丢了一只到窗外,另一只揣进了怀里。紧接着一瘸一拐地冲回床边,吹灭油灯,搬开脚蹬子躲进床下,再轻手轻脚地将脚蹬子拖回原位挡在床前。 拖动脚蹬子时木板与石地面磨得咔咔响,此时门锁已经被打开了,廖兵一伙人正在推开,门后挡着的椅子被推动的声音完美掩盖了脚蹬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这一长串动作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一气呵成。 姚喜摒住呼吸躲在床底,用袖口掩住了鼻子。床下灰尘多,她怕被呛得咳出声来。 油灯又被点亮了,廖兵说话的声音就在侧上方。 “妈的,给那小子跑了!”廖兵进屋一看床上没有人,床前的鞋子也不见了,窗户又大打开着,就猜那姚喜听到动静翻窗逃了。廖兵走到床前摸了摸褥子,还热乎着,姚喜肯定刚离开。 廖兵瘸着腿到窗户那儿往外一望,草地上躺着只小鞋子。司苑局除了姚喜那个小娘炮,没人的鞋子会那样小,一定是匆忙逃窜时不慎落下的。 “他腿被砸伤了跑不远,你们赶紧追出去,天亮前必须把人给我抓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那小子没准还会再回来。”廖兵坏了一条腿没法去追,于是坐在姚喜屋里那把堵门的椅子上吩咐底下的人道。 姚喜正面朝床底躺着,突然床身一晃,落了她一脸的灰,木架子床被什么庞然大物压得嘎吱嘎吱响,随时会散架一般。 廖兵在椅上坐得腰疼,也困了,索性躺在姚喜的床上睡了起来。 姚喜在想要不要等廖兵睡着后逃出去?可是逃出去先要推开脚蹬子,动静那么大没准会吵醒廖兵。即便逃出了屋子,外面那么多人在寻她,她脚背又了受伤,被人发现只有被抓的份。 可一直窝在床底下也不是办法啊!廖兵要是铁了心要收拾她,肯定会死守着屋子。 先以不变应万变吧!没准明天郑大运过来找她呢?她刚拜托了郑大运把她调去徐美人那里,事若成了郑大运肯定会过来告诉她一声,到时便能出去了。至于以后怎么办,等出去了再想办法。 廖兵已经睡得像死猪一般了,哼哧哼哧地打着呼噜,姚喜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呼噜打出猪进食的动静。她也困了但是不敢睡,怕睡着后打呼或者说梦话什么的,闹出大动静。 *** 明成帝都打算就寝了,今晚侍寝的美人儿也洗香香一丝不挂地在被子里等着他了。 宁安宫忽然来人说太后要他过去。 “告诉太后,朕已睡下了!明日朕仍会到宁安宫给太后请安,有事到时再说不迟。”明成帝虽然从没把万妼当过后母,但礼数还是少不得的。不管人后他和万妼如何口无遮拦互相伤害,在人前他都会敬顺着万妼,也是为了帮万妼立威。 万妼于他而言,比起后母更像是看着长大的自家丫头,只要万妼不是太过分,他都愿意宠着。他也渐渐明白为何先帝爷敢那么宠万妼,因为有些女子会宠坏,而万妼不会,万妼本来就坏。 “娘娘说,皇上如果不去,那就她过来。”宁安宫的宫女怯怯地说。她真是命苦,夹在全天下最大的两个人中间,得罪了哪位都是死路一条。 明成帝还是去了宁安宫。 万妼正坐在几案前拿小花剪给一株山茶修剪枝丫。“皇上坐吧!你们都退下!”万妼抬头望了眼明成帝,指着炕沿道。 “太后最好真的找朕有事。”明成帝想到自个儿寝宫里躺着等他的美人,心里就是一顿窝火。 万妼丢开花剪,掏出巾子擦了擦手道:“朱向昌与甾县县令勾结,在甾县渡口接纳往来货船,再通过暗道让货物避开税卡进出京畿。至于甾县所临泙河沿路的钞关,商贾们的货船打着国丈爷的旗号,畅行无阻,而孝敬朱向昌所费之银,仅国之赋税之半。” 明成帝被美人勾得游离着的精神瞬间回来了。 “当真?太后是如何知道的?”明成帝吃惊于此事万妼一个深宫妇人竟知道得这样清楚,而他日夜忙于政事却一无所知。“朕劝太后一句,不要因为与皇后的私怨,给朱家安上莫须有的罪。” “人证物证都在路上了,明儿皇上就能见到。至于哀家是如何知道……”万妼抿唇一笑:“因为哀家就是国丈手里最大的商户。” 明成帝听得一愣一愣的。 万妼继续道:“皇上知道万福绸庄吧?” 明成帝点点头:“江南最大的绸庄,与江南织造局合作多年。” “是哀家的。”万妼又说回朱向昌之事:“历来官商勾结,官官相护。可惜没有银子到不了的地方,大臣们要做贪官,那哀家就给他们送银子。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没几个干净的,哀家手里都有他们的烂帐,哪年哪月多少孝敬,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 “那太后知道国丈偷盗关税之事有多久了?”明成帝想算算,朱家大致敛走了大兴多少银子。 “一年多吧。”万妼笑道。 “太后蛰伏一年多是为了搜集国丈的罪证?”明成帝没想到万妼能有如此耐力。 第32章 额……罪证早就有了。这么久密而不宣纯粹是因为万福绸庄的货走朱向昌的路子划算啊!进国库的银子又进不了她的小金库。如今把此事掀开来,纯粹是因为皇后太不知好歹。 万妼当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只是道:“朱向昌是皇上的老丈人,又是国之重臣,哀家当然要谨慎些,不是铁证如山不敢告诉皇上。” “老丈人?呵。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明成帝说完这句话有点心虚。万妼犯的法多了去了,他就没治过万妼的罪。“总之,明日若是人证物证俱在,朕一定办了朱向昌。” 那可不行。眼下朱向昌对万妼来说就是只会下金蛋的鸡。 “此事若追查下去,朝中大员多少都会牵涉其中,皇上还能都治了罪?依哀家的意思,此事皇上心里有数就行,由哀家出面以此事相要,让国丈把国库的亏空补上。皇上不正为建河堤的银子犯难么?”万妼又露出了慈母般地笑。 “你到底背着朕做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明成帝也笑了。他是真服了万妼,这简直是黑吃黑啊! “那哀家向皇上透个底。”万妼有些小自豪地说:“以后哪个大臣不听话了,或者国库又差银子了,只管来找哀家。那些大臣,随便抄一个的家都够应付任何天灾人祸了。” “就没一个干净的?”明成帝也知道人都有爱财之心,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朱向昌那些人怎么说也是苦读多年圣贤书的人,怎么尽做出小人之行? “不多。也有。”万妼回忆道:“皇上记不记得左佥都御史姚和正?就是被你发配南疆那个?先帝爷还在那会儿哀家就用银子试过他几次,是个难得干净的。”万妼也有些惋惜,难得有个清正的竟被治了罪。 明成帝也叹着气:“朕当然记得。东厂孟德来的儿子孟广深,当年贪扣军饷之案就是姚和正揭发的。当年姚家落罪,朕也猜测他是被人诬陷,无赖没有证据能证明姚和正的清白,只得将姚家发配南疆。” 万妼也沉默了。 “能为朕分忧者只有太后啊!”明成帝感激地握住万妼的手。 万妼嫌弃地抽回手,玩笑着道:“那皇上叫声母后给哀家听听。” “疯子。”明成帝笑骂着站起身:“行。朕回了。” *** 朱向昌连夜赶到甾县县衙,衙门口的灯还亮着。这县衙前边儿是公堂,后边儿是甾县县令的宅子。朱向昌来不及等人扶就跳下马车,脚步匆匆地向里边儿走去。 门口的衙役是见过国丈爷的,一个赶紧把门打开,另一个冲进去向县令大人报信。 朱向昌进了院子,见院子里摆着个大箱子,里面放了金银条、银票、各种珠宝器物。县令在一旁指挥着:“装上!都装上!”见朱向昌来了,县令苦着脸过来迎他:“国丈爷啊,出大事了。不知怎么的,渡口的事被太后娘娘知道了。” “太后的人来过了?”朱向昌听到自己的心呯地一响。 “咱们在渡口接应船只的人被抓走了,还带走了两个商户。”县令一边回话一边吩咐衙役:“赶紧地呀!别问了,都装上!都装上!” 朱向昌的心彻底碎了。看来真的要破财免灾了,可是足足三百万两啊!他拿是拿得出,就是像被人割掉了一大块肉。 “你这是要做什么?带着家当连夜潜逃?”朱向昌觉得县令未免太过胆大包天,天下都是皇上的,能逃哪儿去? 县令哭丧着个大胖脸:“再借卑职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逃啊!太后娘娘让卑职明日之内送二十万两银子到宫门口,否则就将此事告诉皇上。” “也敲诈了你?”朱向昌真不明白万妼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宫里要什么没有?要这么多金银留着陪葬不成? “听国丈爷的意思……”县令同情地问道:“太后娘娘也要了您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只要二十万两他朱向昌也不会舍不得了。“三百……”朱向昌一肚子的气。 “国丈爷就是国丈爷,太后娘娘和您是亲家,只要三百两意思下。可怜卑职,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没有二十万两啊!” 朱向昌瞪了县令一眼,生无可恋地说:“三百两?想得美。太后要了我三百万两。” 第18章 天亮了。 姚喜一夜没睡,在恐惧中煎熬着。不是怕被廖兵发现,而是听木板床随着廖兵翻身而响起的嘎吱声听了一整夜,她总觉得脆弱的床板会突然榻掉,然后死猪一样沉的廖兵会掉下来把她活活砸死。 不过乐观点看也有好处,就是她沉浸在这种担心中一点也不会觉得困。 “兵哥,衙门里都找遍了,不见那小子。”昨夜陪廖兵一起来她屋子的几个太监陆续回来了。 廖兵才醒了过来没多久,他先将伤腿搬下床,然后拄着拐杖站起身道:“问过门口守夜的没有?可有看到姚喜出去?” “问了。守夜的说,只有被丽嫔娘娘留在宫里帮忙的两个人半夜回来时经过门口,再无人进出过。”说话的太监还喘着粗气,显然仔仔细细找了一夜。 廖兵不相信以姚喜那小身子骨还带着脚伤,能翻墙逃出去,他抬起拐杖指向屋里的衣柜:“把衣柜打开。说不定人就藏在屋里!” 姚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子瞬间僵住了。好在她这种不安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床前的脚蹬子被廖兵猛地一下拖开了,廖兵弯腰往床底一望,姚喜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正迎上廖兵惊愕的目光。 第33章 二人都怔住了。 廖兵仿佛在说:你他娘的在逗我?一上一下睡了一夜我竟然不知道? 姚喜仿佛在说: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廖兵只是瘸了,又不是瞎了。他冷笑着直起腰,冲在衣柜前搜搜捡捡的人道:“别找了。人在床底下。”廖兵坐回椅子上,对蜷缩在床下的姚喜道:“识趣呢,就自个儿出来。你活着是出不了这屋了,跟爷求求情,说不定爷可以给你个痛快。” “我要是有事,郑公公不会放过你们的。”姚喜也只能用郑大运吓唬吓唬这些人。哪怕吓不退廖兵,只要廖兵带来的那几个人忌惮着郑大运不帮手,她和廖兵两个瘸子单挑,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郑大运?”廖兵咬牙切齿地说:“爷迟早连他一起办了。”他这条腿十有八九是长不好了,断腿可不像断指甲断头发,这仇他说什么都要报。 白天忍着没对姚喜下手,是怕连累他叔廖耀明,后来去和他叔一说,他叔望着他的瘸腿怒气腾腾地道:“忍个屁!出了事有我担着,他郑大运不过是唐公公跟前的一条狗!明知你是我侄子还下这么重的手,摆明了是成心的。” 廖耀明是真生气,不是为廖兵被废的那条腿,而是觉得郑大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廖兵屈打成招拉了司苑局的几个太监下水,那几个被轻罚了下就送了回来,只有廖兵生生被弄断了腿。说不是成心的谁信? 不过廖耀明真是只老狐狸,他只是鼓动廖兵去找姚喜的麻烦,自己却不愿亲自出面。到时候哪怕真把事闹大了,唐公公要找司苑局的麻烦,也可以把廖兵推出去。这些年廖兵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廖耀明总担心哪天廖兵会捅出个天大的篓子,连带着把他一起坑了。 比起姚喜,廖耀明更烦廖兵。他一句话的功夫,一箭三雕。解决了司苑局的两个惹事精,也打了郑大运的脸。 廖兵是豁出去了,但被他叫来的几个小太监还是怕郑大运的。“兵哥,要不是吓吓这小子得了?事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老子就没想收场!”廖兵推开劝他的太监,瘸着腿走到床边,胳膊一伸把姚喜像拎小鸡仔似地拎了出来。 姚喜想也没想,被拖出去的一瞬间拼尽全身力气,一脚踢向了廖兵的裆部。 廖兵疼得紧紧捂住裆,抓着姚喜衣领的手松开了,姚喜趁机冲出门口。可是她脚背上有伤,实在跑不快,挣扎了大半天才跑出十来米…… 司苑局的人都醒了。打水回房洗潄的,结伴去饭堂吃早饭的……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挣扎着向前方缓慢挪动着的姚喜。 廖兵缓过劲来,夹着裆冲出屋子冲司苑局的人大喊道:“给我抓住那小子!” 那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廖兵呼来喝去惯了,条件反射地拦住了姚喜的去路,一脸茫然。 “放开我!”姚喜在人群中徒劳地挣扎着。 廖兵也拄着拐杖缓缓地向着姚喜的方向挪移,两个瘸子的这场追逐战竟然莫名的有些心酸。像两只赛跑的蜗牛,明明已经在拼命前进,周围的人却看得着急。 “你们衙门里真是热闹,这一大早地玩什么呢?”有人朗声笑着步入司苑局的院子。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管事地认出了来人,忙迎了上去:“傅太医,您怎么来了?”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傅太医是太后娘娘的御用太医,昨儿好像差人来过一趟,问了句话就走了,怎么今儿又亲自来了? “哪位是姚喜公公啊?”太后娘娘的旨意到太医馆时已经入了夜,傅文卿就延了一日来的。好在太医馆离司苑局算不得远,坐马车一会儿就到,其实这种小事随便叫个人都能办,不必他亲自来,但他想着反正要去宁安宫给太后娘娘请脉,来司苑局送完药正好向太后娘娘回话。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刚才还被团团围住的姚喜,身边瞬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我是姚喜。”姚喜听到管事的称来人是太医,瘸着腿坚强地轱蛹到傅太医跟前。 傅文卿命身后的随从将药箱递过来,拿出捆成一大包的几个小纸包道:“这几包是宁神静气的滋补药,早晚煎服,一包药加三碗水。”又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道:“这瓶是治跌打的,外用,也是早晚各一次。公公可记清了?” 姚喜接过药,疑惑地问:“大人为什么给我送药?” 傅文卿大笑道:“太后娘娘的吩咐。” 司苑局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连一心要杀姚喜的廖兵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太后娘娘……命傅太医……给姚喜送药????? 从来只听说宁安宫里死了谁,没听说太后娘娘救了谁的。而且还是傅太医亲自来,傅太医可是只给太后娘娘诊治的。姚喜这小子祖上冒青烟了不成? 丢开箱子砸伤姚喜的小太监脚下一软,差点吓晕过去。姚喜刚伤了脚,太后娘娘就送了跌打药过来,那他害姚喜受伤的事太后娘娘岂不是知道了?那太监两眼一黑,吓晕了过去。 其实这跌打药完全是误打误撞。前夜万妼见姚喜身上埋汰得没一块儿干净地方,就猜到姚喜肯定在景灵宫里被吓得跌来撞去,黑灯瞎火又处处是机关,难免有所磕碰。所以让傅文卿除宁神静气的药,也送点治外伤的给姚喜。 傅文卿无奈地笑着走向晕倒的小太监,心里道:得勒。看来今儿个要误时辰了。 第34章 只是医者父母心,他见有人晕倒自然要留下看看。傅文卿掰开那太监的眼睛一瞧:“怪了,大白天的被什么吓成这样?”他疑惑着命随从把人扶去屋里躺着。 除了傅文卿,没人关心晕倒的小太监。刚才替廖兵拦下姚喜的那些人都围了上来,讨好地问道:“姚公公,脚上的伤不紧要吧?” 姚喜举着黑瓷瓶在众人眼前晃来晃去,得意地说:“再紧要的伤有了这药也不紧要了。” 太后娘娘赐她的这些药不是治伤的,简直是救命的啊!姚喜明白,司苑局的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得罪宁安宫的那位主子,廖兵或许还会找她算帐,但肯定没有人敢帮廖兵一起对付她了。 论靠山的重要性啊!和太后娘娘比起来,郑大运就算不得什么了。如果她真讨得太后娘娘欢心,别说司苑局,整个皇宫也没人敢欺负她。可是姚喜明白,她不仅没有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还把人得罪了。 可是娘娘为什么要赐她药呢?姚喜忽然觉得太后娘娘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她听说有的宫人砸了主子一点东西或者无意间说错了话,就被当场杖毙了。 而她先是口出狂言冒犯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只让她在宁安宫值夜。后来误了上值的时辰,太后娘娘又只让她守一夜冷宫。从头到尾,她除了受了些惊吓,没伤筋没动骨,太后娘娘不仅饶了她,还让太医大人亲自给她送来药。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姚公公何时讨了太后娘娘的欢心。”司苑局的人听说姚喜被太后娘娘罚去守景灵宫,后来又被退回了司苑局,还以为姚喜讨了太后娘娘的嫌被赶回来了。 “知道自己有眼无珠就好。太后娘娘喜欢我心疼我,知道我伤了脚,瞧!赶紧就让太医大人亲自送来了药。知道为什么娘娘还赐了我宁神静气的药吗?娘娘知道我在司苑局过得不顺心啊!昨儿个有人阴我给我下绊子……” 昨天得罪过姚喜的人都讪讪地陪着笑道:“姚公公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您可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我们供着您还来不及呢!” 姚喜尽情地吹着牛皮,享受着众人崇拜羡慕嫉妒的目光。她心里再没底气也不能让人瞧出来,司苑局里的人只要以为她得了太后娘娘的宠,就不敢动她。 廖兵站在人群外,冷冷地望着被众星捧月的姚喜。他再浑也不敢当着傅太医的面儿杀人,但此事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19章 傅太医离开司苑局的时候,姚喜跟着一起出去的,司苑局的差事她也顾不上了,只想赶紧找到郑大运,拜托他把自己调去徐美人那里伺候。 宫里的主子们身边空出个缺不容易,除了宁安宫那位主子可以为所欲为,各宫娘娘小主们身边伺候的人按位份都是有定例的,少得多不得。 她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进宫在主子们身边伺候,甭管是美人贵人还是嫔位妃位,大小有个靠山。二十四衙门都是通着气的,她得罪了司苑局大当家的,哪怕调去别的衙门也不一定好过。 甭管刚才过来巴结她的人说了多少奉承话,姚喜对于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因为太后娘娘赐个药就上赶着讨好巴结她的那些人,和昨天为了讨好廖公公欺负她的是同一批人。廖兵找她算帐,这群人或许不敢再帮着廖兵一起欺负她,但也绝不会帮她。 她得了太后娘娘的宠是假,得罪了廖公公叔侄却是真。司苑局是一刻也不能呆下去了,别说晚上不敢睡在这里,就连白天她也不敢呆在衙门里。廖兵跟鬣狗似地在一旁紧盯着她,随时都会冲过来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还好她那一记断子绝孙脚够用力,廖兵腿脚也不灵便,不然傅太医来司苑局就不是送药,而是验尸了。 郑大运是被姚喜敲窗的声音吵醒的,他在梦里无数次想象过早上醒来就能看到姚喜,不过梦里的场景是俩人一起在床上躺着,而不是现在这样,姚喜像鬼魂一样在窗边站着冲他招手。 “来得可真够早的。”郑大运随便洗了把脸,披上衣裳去了院子里,和姚喜坐着说话。“一大早就过来,肯定有事找我吧?” 姚喜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吵着您休息了?我过来是想问问您,徐美人那里的差事可有着落了?” “正打算去你们衙门找你呢。徐美人宫里空出的缺,内官监已经指了人过去。”郑大运抬眼瞧着姚喜,视线从他那张好看的小脸蛋一路往下打量着,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他馋姚喜馋了一年多了,清晨又正是性浓之时,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那别的主子宫里呢?还有没有缺人的?”姚喜老实地同郑大运道:“司苑局我半刻也呆不下去了。” 郑大运的视线紧紧粘在姚喜的小胸脯上,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姚喜的胸怪怪的。那么瘦的身子,腰只有碗口大,胸却比他的还要健硕。听姚喜如是说,郑大运收回视线佯装不知地问道:“呆不下去?怎么了?” 姚喜把司苑局的人如何找她的麻烦,廖兵如何夜闯她屋的事都同郑大运说了。“您说,我哪里还敢呆下去?” “也好。你就来我这里做事吧!”郑大运伸手握住姚喜的小手,窝在掌心暧昧地摩挲着道:“你也知道我对你是怎样的心思,过来司礼监,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了。司苑局的那帮子人,我也会替你教训。” 姚喜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35章 她留在司苑局是死路一条,到郑大运身边迟早败露是假太监的事,也是死路一条。丢命还在其次,最怕的是失身啊!郑大运出了名的男女通吃。 “呵呵呵呵……”姚喜假意笑着要抽回手:“郑大哥是知道的,我这人吧只喜欢姑娘。” 这次郑大运没有像往常那样松开手,任由姚喜挣脱。他的忍耐力是有限的,每次想到姚喜都勾得他心里痒,更何况此时正摸着姚喜嫩滑的小手…… 郑大运用力一拉,将姚喜从石凳上一把拽进了怀里,姚喜软软的小屁股就坐在他的腿上。 “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先把你调到司礼监,咱们呀~慢慢来。”郑大运陶醉地把头埋进姚喜的颈窝里,用力吸着她身上奶奶的体香。惦记了这么久的人正被搂在怀里,软玉温香,郑大运不是圣人,又因为心里装着姚喜一直忍着没找人发泄过。身心双重夹击下哪里还把持得住?手扶着姚喜的后颈便要吻上去。 他觉得以姚喜平日里的态度,对他应该有几分好感,于是姚喜的拒绝在郑大运看来都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姚喜用力推开郑大运凑过来的头,怒斥道:“郑大哥谦谦君子!岂能强人所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刚还跟她说慢慢来,话音未落就把嘴凑上来了。郑大运是不是对慢慢来有什么误解? “不。我是衣冠禽兽。”姚喜的挣扎扭动彻底击碎了郑大运最后的理智,他决定先把姚喜办了再说,惹生气了大不了慢慢哄。 啪!!! 姚喜疯狂挣扎中扇了郑大运一耳光。 郑大运被扇懵了,他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望着姚喜。 “我不是故意的,你先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姚喜扇完就怂了。 郑大运冷着脸一手紧紧箍住姚喜的腰,另一只手开始解她的腰带:“没事。我不怪你。”他理智上不想强迫姚喜,可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姚喜的小屁股在他双腿间磨来磨去,最后那一丝理智也被磨尽了,整个人都被点燃了,疯狂地想扎进姚喜这汪水里。 郑大运不愧为情场老手,解衣裳那叫一个麻利。姚喜没有大呼小叫,因为没卵用,司礼监可是郑大运的地盘,吵吵嚷嚷地叫来人帮着郑大运按着她不成? 在混乱中姚喜绝决地将膝盖重重顶向郑大运的裆部…… 郑大运又是一懵。这一次还伴随着一声惨叫…… 姚喜抓住被解开的衣衫疯狂逃出了司礼监。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这一膝盖下去,击碎的不止是郑大运的小兄弟,更是她在宫里唯一的靠山。可是不这么做的后果她也知道,郑大运扒了她的衣裳肯定先是一愣。 “擦!你居然是女的。”然后继续扑上来…… 舍身求荣和清白赴死?不好意思,她选后一个。不过廖兵和郑大运的遭遇至少让姚喜知道,太监哪怕没有蛋了,还是会疼的。 姚喜又想到了望月亭旁的那棵大树。 不不不!她不能遇见个事儿就寻死觅活的,景灵宫惊魂夜都挺过来了,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得罪了司苑局大当家不说,如今把太监头头的干儿子也得罪了。身为一个假太监,姚喜觉得前路一片黑暗,这下二十四衙门都呆不下去了。她打算去找寒秋姑姑问问,郑大运说内官监派了人去徐美人那里的事是不是真的。她总觉得是郑大运想留她在司礼监诳她的。 哪怕是真的,也可以找寒秋姑姑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位主子的宫里新近缺了人的。 一般各宫主子身边伺候的太监都由内官监指派,不过得宠的小主子或是位分较高的娘娘们,要是看上了哪个奴才直接差人去内官监说一声办个手续就行。徐美人位分低又不得宠,所以只能一直等着内官监派人去。 姚喜走得飞快,也顾不得脚疼不疼了,她怕郑大运派人追过来拿她。 徐美人住在丽嫔娘娘钟灵宫的偏殿,钟灵宫对面是于美人的仪秀宫。 都是美人。有于美人那样正得圣宠的,也有徐美人这样皇上根本不闻不问的。 就像都是太监。有唐公公那样御前伺候位极人臣的,也有她这样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 姚喜站在钟灵宫外,等着守门的太监帮她请寒秋姑姑出来说话。 离姚喜十来丈远走过来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宫女抬着个半人高的箱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琴儿姐姐,我不敢回去。”一个穿着樱草色衣裳的小宫女把抬箱子的挑子撂下了。“宝塔的尖儿被摔断了,美人不会放过咱们的,这可是美人用来求子的宝塔啊!” 叫琴儿的宫女也害怕,于美人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得宠这么久肚子没有半点动静,药吃了不少也求告了送子娘娘,前几日不知从哪听人说的,得在屋里供座聚福塔,不仅能怀上,还能生个福娃娃。 那宝塔是在宫外求来的,搬送的人手脚没个轻重,把塔尖给摔了。那帮人怕被于美人发落,用蜡把宝塔尖粘上后敷衍进了宫。她俩去宫门口接验时打眼一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颠颠簸簸走了半路,突然听到“嗒”地一声。 打开一看,塔尖掉了,接缝那里全是蜡,这才知道帮人背了锅。 琴儿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小宫女:“嗳~你过去叫那丽嫔娘娘宫门口的那个小太监过来帮咱们抬箱子。” “琴儿姐的意思是?”小宫女坏坏地一笑:“找个替死鬼?” 第36章 琴儿点了点头,催促道:“快去吧,那小太监瞧着跟病秧子似的,说是他摔的箱子美人指定信。” 姚喜心焦地跺着小碎步,心想着寒秋姑姑怎么还不出来。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姚喜惊呼一声飞速转过身,她以为是郑大运或者廖兵差人跟过来了。一回头发现是个小宫女才放下心来。 “公公可否帮我们抬一下东西。”小宫女娇俏地冲姚喜一笑,指了指远处的箱子。 姚喜要是寻常太监,这小宫女一撒娇没准她就帮了。可惜她不是,她并不乐于助人,对姑娘的撒娇也不太感冒,更何况现在心情很糟。 “不可以。”姚喜笑着拒绝了小宫女的请求。 这小宫女也是有两分姿色的,平日里被小太监们巴结惯了,没想到会被拒绝。 “就到仪秀宫,不远的。拜托公公了。”小宫女不死心,瞅着姚喜娇滴滴地说。 姚喜还是不为所动,礼貌地冲宫女笑了笑:“两位姐姐那么远都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小段路不是?”姚喜平日里看到人需要搭把手,会主动帮忙,但找上门来要她帮忙的,她就得思量思量了。宫里到处都是陷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闲着没事儿学雷锋,会被阴的。 小宫女气哼哼地走了。 “琴儿姐,那太监不帮。” 大清早宫道上空荡荡的,一时也找不到别的人背黑锅,琴儿一咬牙,抬起挑子道:“他不过来咱们可以过去!反正这事儿你我担不起。” “碰瓷儿?”小宫女被那小太监无情拒绝,心里也憋着一口气,笑着道:“好主意。” 第20章 邦地一声,姚喜屁股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个大趔趄差点没摔个嘴啃泥。 “哎呀呀!你倒是看着点呀!这箱子里装的可是我们于美人的东西,摔坏了你拿命也赔不起的。”小宫女先声夺人,指着倒在地上的箱子咋呼个不停。 姚喜站在门口等寒秋,根本没挪过地儿,到底是谁撞谁啊?再看小宫女尴尬做作的神情……咋的,现在碰瓷都不需要演技了吗? “宫女姐姐您可看好了,我一直在墙根底下站着没动。道这么宽,要不是您非得往我身上撞,咱们怎么可能遇得上?”姚喜想起刚才小宫女央她帮忙抬箱子的事,忽然回过味来。她这是被人讹上了啊!要命的是对方有两个人,可以互作伪证,丽嫔娘娘宫门口的人又帮她进去叫寒秋了,再没有第四个人在。 不出意外。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胡说,你明明是走在路当间,被箱子撞去墙角根的。”叫琴儿的宫女也出来帮腔。 “诶!还是这位姐姐看得清楚,是箱子撞的我对吧?没事儿,我没怎么着,两位姐姐忙去吧。”姚喜逮着宫女说话时的漏洞把事撇得干干净净。她虽然没在后宫伺候,道听途说的对于宫里各位娘娘小主也有个大致印象。 于美人这个人怎么评价呢……简而言之就是弱弱弱弱弱弱化版的太后娘娘。这个弱化当然是指实力,而不是脾气,反正名声不太好就对了。能在奴才堆里有好名声的,才是真正的好主子,有位叫兰贵人的算一个,姚喜听过不少人说她如何如何好,可惜好像因为什么事进了冷宫。 兰贵人的事也正说明,在宫里边儿,好人不一定有好下场。 俗说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姚喜觉得这话说得真是准,瞧瞧人太后娘娘,宁安宫出了那么多乱子,人家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掉。 “你狡辩也没用,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看得真真的,就是你撞的箱子。”两个宫女不依不饶,小些的宫女又道:“琴儿姐,咱们别跟他废话,我现在就告诉美人去。这太监撞坏了美人的东西还想抵赖,你拉住他别让他跑了。” 这话倒提醒姚喜,留在这里是说不清楚的,先跑为上! 刚跑两步就被那个叫琴儿的宫女拽了回去,都怪她这条不争气的伤腿啊!要搁腿脚好的时候,她能一气儿跑十公里。 “就知道你想跑,在我们仪秀宫门前,你跑得掉?”琴儿见这太监是个瘸子,倒是生起一丝内疚之心,这人也是个可怜的,三条腿残了两条。可是没人背黑锅,她就得挨于美人的罚,于美人罚人罚得重,不死也得瘫好几个月,琴儿只得狠下心一讹到底了。 姚喜逼视着宫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陷害无辜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琴儿望了眼仪秀宫门口,见无人出来才道:“不好过,简直心如刀割。可是总比皮开肉绽命丧黄泉要好得多吧,公公说对不对?” 于美人听说她好不容易请进宫的送子福塔被一个过路的小太监撞坏了,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她全指着这座福塔怀上皇嗣,福塔被毁是不吉之兆啊!于美人的表情绝望得像被太医告知绝了月信似的。 琴儿见于美人被人拥着出来了,忙将姚喜拖过去道:“回主子,就是这个奴才。” 于美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给了姚喜一耳光:“不长眼的东西!知不知道你撞的是什么?”于美人简直想杀了这狗奴才,这奴才撞的不只是一座石塔,而是未能投胎做她儿子的小皇子啊! 姚喜被打的那边耳朵响起嗡嗡声,脸更是火辣辣的疼。 *** 万妼昨儿晚上没睡好。 她连寻了两夜那小阉驴的乐子,忽然无事可做就有点寂寞。 第37章 好在朱向昌和甾县县令还有一些与甾县渡口之事有关的人,一大早天不亮就送来了银子在宫外等着,时辰一到宫门一开,朱向昌亲自为马车开道将东西运进了宫。只是后宫重地,外男无令不得入内,朱向昌只能把马车停在紧邻宁安宫的尚德门,等着宁安宫派人去接应。 万妼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尚德门的城墙上等着,只为看看国丈爷一下失去三百万两会是什么表情。万妼到得早,亲眼见着马车一辆接一辆缓缓驶向尚德门,国丈爷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来和宁安宫的人交待了什么,那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国丈的三百万两给皇上拉去,余下一百多万两带回宁安宫。”万妼站在城墙上一边吩咐着,一边冲底下的朱向昌挥了挥手。朱向昌抬头见万妼冲他挥手,只得勉强挤出个笑,又躬身行了礼。直到万妼春风得意地转身离了城墙,朱向昌才敢坐上马车调头往回走。 万妼难得心情大好,就生了游园的兴致,想趁着好心情看看春光,并不急着回宁安宫。反正回去了也没事做,她不是财迷,对送回宁安宫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没多大兴趣。但她不能一次把银子都给了皇上,先存进小金库,以后皇上遇到难处她再拿出这笔银子,皇上就欠她两份情。如果今日把银子全交出去,就只欠一份了。 不划算。 万妼正闲逛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闯进耳朵里:“此事与奴才无关,于美人信不信都是。” 那说话的声音委屈巴巴的可不就是姚喜那个小阉驴么? 听那小阉驴话里的意思,是得罪了于美人? 万妼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就知道,以那小阉驴冒冒失失的性子惹祸上身是迟早的事。 宫里的事万妼都不怎么管,甭管是主子打罚奴才还是宫妃之间掐架。 今儿这事她突然想管管。 她看于美人不顺眼很久了,不过一直懒得收拾。一则皇上喜欢,二则于美人和皇后水火不容,万妼乐得在一旁看戏。 “走。瞧瞧去。”万妼笑着向吵嚷的地方走去,边走边对芫茜道:“哀家瞧着咱们皇上也该换个好一点的女人宠宠了。” 第21章 明成帝刚从康嫔的宫里回来, 从宁安宫回去后一夜酣战, 起得就有些晚。他也渐渐上了年纪, 比不得二十岁那会儿了。 明成帝很多时候挺无奈的, 不管是候门将相还是大臣百姓,为了各种各样的目地千万百计把闺女送进宫, 宫里的女人真的够多了,多到让明成帝想想就心累。 真正服侍过他的没几个, 绝大部分他见都没见过。 他又不是荒淫无度之人, 政事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得了空情愿去御书房看看书,心情郁闷了就去宁安宫找万妼谈会儿天, 想要女人泄欲的时候没那么多。给进宫的女人们定位分也不是由着他的性子来, 要权衡的东西很多,主要看家世出身,家中若有父兄新近得了他的赏识, 明成帝也会借着给进宫的女子晋升位分提携下那家。 想明白了其实就是权色交易。 只是那些人对权力的欲望是无限的,他那方面的欲望却相当有限。进宫的女人们背负着很大的压力, 一有机会便讨好他挑逗他, 终极目标是怀上皇嗣。要不是怕传出不能人事的名声, 他真想告诉各位小美人儿:朕精力有限,众位别费心了。 他羡慕先帝爷不惑之年后全心全意在万妼身上,哪怕万妼没有半点回应。或许说出去都没人信,万妼进宫十余年了,根本没侍过寝。明成帝也是有日突发其想, 翻看了敬事房的记录才知道,先帝爷到死都没得到万妼的心,最多得了份感激。 明成帝不是没有过真正动心的女人,可惜他比先帝爷更命苦。 回了乾清宫,明成帝远远地就瞧见宁安宫的奴才一箱接一箱往里抬东西。 “太后送过来的?”明天帝步下龙辇随便抓了个人问,他以为这些是昨晚万妼所说人证物证当中的物证。 乾清宫里动静闹得大,皇后朱氏也赶来了。明成帝正命人将箱子打开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见皇后突然来了,就想再命人将箱子合上。他没想到皇后一大早地会过来,国丈那些破事儿万妼嘱咐过他要假装不知道。他和万妼,一直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要让皇后知道他手里有国丈的把柄,他那红脸就不好唱了。 可惜奴才们手脚快得很,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在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耀眼夺目,还有一个半大的箱子里全是银票…… 明成帝没想到万妼这么快能就得了手,万妼进宫真是太屈才了,哪怕在民间也能做个雄霸一方的江洋大盗。不过他好歹放下心来,箱子里装的不是国丈的罪证就好。 朱氏上前向明成帝行了礼,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成山的金银,忍不住感叹道:“母后心系天下,竟真的用私库填了国库的缺。”朱氏更感叹先帝爷大兴情圣的称号名不虚传,这是给万妼留了多少银子啊!一眼瞧去少说也得上百万两,要不是小金库底子厚,万妼也不可能舍得拿出这么老些啊! 朱氏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或许万妼不是舍得,而是不得不拿呢?她在皇上面前提了万妼想用私库为皇上救急的事,弄得万妼骑虎难下只能把银子吐出来,说到底,皇上能解燃眉之急都多亏了自己啊。可惜的是自己只能做个无名英雄,没办法向皇上邀功。 第38章 明成帝不是没有迁怒于皇后。朱向昌敢胡作非为不就是仗着闺女是皇后,外孙子是二皇子么?虽然大皇子早夭,但皇储之位怎么也不会是冯忻的。虽说母不嫌儿丑,他是冯忻的爹,不该嫌弃儿子。但冯忻天姿愚钝不可教化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更别说还有那么个胆大包天不省心的外祖父。 他见皇后以为这钱是万妼小金库里的,又有一丝丝心疼。皇后不算聪颖,但是够天真。 “太后仁慈,当然心系百姓。”明成帝吩咐人将银子入库。呆会儿上朝的时候他也会说这银子是万妼自个儿出的,明成帝不由得期待起国丈的反应。银子是他的,功却记在了万妼头上,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 “跪下!”于美人被人扶着扭腰拽胯地坐到了装宝塔的箱子上,她打了姚喜一巴掌当然还不解气,直接杀了又觉得便宜了这奴才,就想坐下慢慢收拾这个罪该万死的太监。 于美人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罚奴才。别的主子要罚奴才绝不会亲自动手,都是吩咐给底下人去办。于美人不是,她爱动手,甭管掌嘴掌脸杖刑笞刑,也不嫌累得慌。在皇上面前娇滴滴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打起人来十几斤的刑杖挥舞起来轻得跟鸡毛掸子似的。 折磨人能让于美人获得一种病态的快感,让她欲罢不能,奴才们犯了事她要打,没犯事她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打。对了,仪秀宫和宁安宫是太监宫女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个地方。 宁安宫里的人死得多。 仪秀宫里的人死得惨。 今儿好不容易有人撞在她手里,于美人便想好好地解解瘾。这小太监长得好看,打起来也带劲,一耳光过去白嫩的皮子上就留下了鲜红的五指印,连指节都看得清。折磨这个太监,有种将美好的东西慢慢撕碎的极致快感。 姚喜刚开始还辩驳几句,后来发现在那个两宫女你一句我一句的栽赃下,她根本不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连辩也懒得辩了。所谓飞来横祸不过如此吧!人在路边站,祸从天下来。 姚喜没有跪。她脚背还疼着,要是跪下会更疼,反正这位于美人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何必再作践自己呢?要杀就杀,想羞辱她?没门。 一个太监过来想把姚喜按跪下,嘴里喝道:“我们美人叫你跪下!聋了?” 姚喜硬抗着那太监施加在她肩上的力,笔直地站着对于美人道:“有你这样是非不分的主子,也难怪手底下是那样的奴才了。”那两个碰瓷的宫女听了姚喜的话瞬时变了脸色,都不敢看姚喜。 万妼已到了附近,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噤声。她就爱看于美人被姚喜气得哆哆嗦嗦的样子,只是没想到那小阉驴还有点血气,不像在景灵宫时那样窝囊。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于美人怒喝着,抬手又要打姚喜。 “说得好像我想活就能活似的!”姚喜也大声吼了回去,梗着脖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心里很委屈,凭什么在这个破社会她们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凭什么廖兵偷了她的东西,郑大运打瘸了廖兵的腿,最后被逼上绝路的却是她?凭什么她遇到职场性骚扰连个告状的地方都没有,除了寻死就只能逃?凭什么她本本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那些倒霉的事都找上了她? 从被爸妈宠爱的独女,到被兄嫂卖掉的孤女。 从社会主义下茁壮成长自力更生的阳光少女,到封建社会禁于深宫的卑微太监。 不好意思,她没那么强大的接受能力。别人穿越非富即贵,生世可怜些的也有至少一个护花使者保驾护航。她自打来了这鬼地方有啥?滥赌的哥贪财的嫂,好色性无能的职场上司和漫山遍野可以看心情随时要她命的人。 姚喜越想越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是倔强地没有落下。 “给我拿刀来,挑了这奴才的脚筋!”于美人冷笑着吩咐道:“你这么有骨气,看你没了脚筋是不是还能挺着不跪!” “住手!”在一旁偷偷躲着看了半天热闹的万妼终于开口了。 于美人先是一怔,回头见来人是万妼赶紧起身下跪行礼:“太后娘娘。”仪秀宫的人也都跪下了,只有姚喜还笔直地站着。 万妼看了姚喜一眼,小阉驴皮子够嫩的,脸上被人用巴掌盖了个红手印,名副其实的白里透红。她没计较姚喜不跪地行礼之事,只是问于美人:“说吧!大清早地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娘娘。这太监撞坏了臣妾的东西,正教训他呢!”于美人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回着话,说话的声音更是温柔得和刚才训斥姚喜时判若两人。她敢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后宫所有女人放在眼里,包括皇后,但是太后她不得不怕,她亲眼见过皇上对太后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千依百顺。 姚喜受得苦受得累,就是受不得冤枉。“我没有。” 我?万妼心想这小阉驴是真的豁出去不要命了。只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还坚持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多半就是被冤枉的了。 “太后娘娘您听听,这样没有规矩的奴才哪里还能留着?”于美人此刻只想赶紧把这太监杀了了事。她没想到太后娘娘会突然路过,打她跪下行礼后太后娘娘一直没让她起身,跪得她膝盖疼,自己难受着也就顾不上折磨那太监过瘾了。 “你说是这太监做的,可有证据?”万妼没有理会姚喜的无礼。 第39章 于美人瞥了眼两个小宫女,喝令道:“琴儿!还不快告诉太后娘娘!” 那琴儿本就心虚,在于美人面前编瞎话时还好,在仪秀宫伺候的时候为了活命没少骗主子。但在万妼面前就不可避免地露了怯,万妼一个眼刀过来,琴儿就结巴了。 “回……回太后娘娘……这太监走路不长眼,我们抬着东西从此过,他忽然就撞了过来……”琴儿说话时偷偷拿眼瞟着万妼,一点底气都没有。 “啊~连人证都有,看来是真的了。”万妼赞许地冲琴儿点了点头。 姚喜本来也没指望着太后娘娘来了会怎么着,和太后娘娘打过交道后,姚喜觉得太后娘娘不像传闻中那样乖张暴戾。但也不相信太后娘娘会为她作主,自己可是得罪过太后娘娘的。 自己凭本事作的死,当然要坦然面对! 万妼笑着对于美人道:“起来!” 于美人早已跪得两腿发麻,忙站了起来:“谢娘娘。” 万妼又冲于美人勾勾了手:“过来。” 于美人不解地走到万妼面前,正要问太后有什么吩咐,万妼抬手就打了于美人一巴掌。打完还疼得甩了甩手,她不常打人,没想到会这么疼,简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一耳光十分响亮!所有人都愣住了,姚喜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不是一时走神错过了什么? 于美人被当众掌嘴,羞愤得捂住了脸。她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何突然打她,便小心翼翼地问了:“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你出言犯上对哀家大不敬,当众辱骂哀家。”万妼道。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于美人觉得冤枉死了。她是骂过太后不假,但都是在心里啊! “芫茜。”万妼看了眼芫茜。 芫茜伺候万妼多年,主子一个眼神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便道:“回娘娘,奴婢亲耳听到于美人对娘娘出言不逊。” 万妼抬手又给了于美人一巴掌:“人证都有了,哀家还能冤枉你不成?” “娘娘!”于美人左脸右脸各捱了一巴掌,一时不知该捂哪边好。她知道太后娘娘言下之意是说她冤枉了那个太监,便道:“臣妾是冤枉的,可这奴才不是啊!” “你宫里的人替你作证,哀家信不过。退一万步讲,便是这奴才真的犯了什么错,哀家宫里的奴才也轮不着你发落。”万妼瞟了眼姚喜,以为小阉驴会感激涕零地跪地谢恩。 嗯,不出所料,她想多了。小阉驴吃再多的亏也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万妼觉得也就自己这样人美心善的会饶小阉驴不死,换个像于美人这样的,那奴才犯下的事都够投八十回胎了。 万妼忽然动了个念头。她该把这小阉驴捡回去,小阉驴又笨又蠢又不会来事儿,在外面肯定活不下去。 姚喜在一旁早看呆了,哪里还顾得上谢什么恩。这是什么骚操作?她啥时候成了宁安宫的人? 于美人也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随手处置个奴才竟是宁安宫里的,要早知道,她哪怕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不会计较啊! “把箱子打开,哀家倒要瞧瞧是什么金贵东西让美人动这么大的气。”万妼吩咐人把地上的箱子打开。她上前一看,箱子里放着座小小的石塔,石塔尖上拇指大的一块锥形石断掉了,再一细看,在断口处有一层白白东西。 “那白的是什么?”万妼问芫茜。 芫茜蹲下身子用指甲刮了刮,回话道:“回娘娘。是白蜡。” 两个宫女的脸都白了。 哪怕那姚喜没有被冤枉,万妼也想敲打下于美人。不过既然真是被冤枉的,那只是敲打就显得不太够了。 “于美人降为淑人迁出仪秀宫,拖下去杖责二十。仪秀宫所有奴才杖责四十,罚俸半年。”万妼吩咐完才又看向姚喜。“看来咱们铁骨铮铮的姚公公是宁死不愿向哀家行礼了。” “奴才……谢太后娘娘作主,让奴才沉冤得雪。”姚喜哪里是铁骨铮铮的人,不过看于美人不会放过自己懒得再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罢了。太后娘娘于她有赐药之恩,又救她于水火,跪地行礼算得上什么呢? 姚喜不觉得有什么,万妼却很受用。刚才在于美人面前宁死不屈膝的人,正心悦臣服地拜倒在自己膝下,她难免有些得意。一个逢人便跪的奴才,和一个只屈服于她的奴才,万妼更稀罕后面那种。“起来回话吧!不过以后只许向哀家行跪礼。” 姚喜刚回温的心又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她不敢不听,可是不许跪……别说皇上了,就是宫里这么多主子只要她还想活着,就不敢得罪啊! “……”姚喜一脸迷惑。 “宁安宫的人,只许认哀家一个主子。”万妼说完突然有点心虚,她刚才当着于美人的面说这小阉驴是宁安宫的人,也有心把这奴才带到身边。可这小阉驴是拒绝过她的……这么一想万妼就后悔了,怕这奴才不知好歹一头撞死也不肯进宁安宫伺候,那她就真成笑话了。 万妼看姚喜的目光冷了起来。要是这小阉驴敢不领情,那她就杀了他! 姚喜大清早连滚带爬地逃进宫就是盼着能抱上哪位主子的大腿,否则她二十四衙门回不去,再没寻着伺候的主子就只能找棵树吊死了。眼下宫里最粗壮的大腿向她伸出橄榄枝,姚喜恨不得抱紧了不撒手,哪里舍得放。 第40章 “奴才生是宁宫的人死是宁安宫的鬼,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万妼被小阉驴恭维着,心里愈发受用,正要带着人回宁安宫,仪秀宫对面的钟灵宫突然跑出来一个宫女。 寒秋知道姚喜找她,只是早上要伺候徐美人梳妆,才让姚喜等了许久。她忙完差事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见宫门外站了不少人,一个个望过去……天啊!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寒秋跟着不受宠的徐美人,钟灵宫的主位丽嫔娘娘也是失宠多年的,平日里沾着对门于美人的光还能见皇上两面,但太后娘娘是不常见到的。连去宁安宫请安都是需要资格的,于美人再受宠也没资格踏足宁安宫。 姚喜吓得抽了口凉气,寒秋也用余光瞥见了站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喜。 寒秋用偷偷使眼色询问姚喜这是什么情况?她听说姚喜找她,以为是要和她说什么事,一看到太后娘娘就糊涂了。 姚喜挤眉弄眼地回答着寒秋。 二人的眉来眼去被万妼尽收眼底……万妼还想呢,姚喜不在司苑局好好当差,大清早地跑钟灵宫门口做什么,原来是会相好的。万妼记得芫茜说过,那小阉驴有个相好,太医去司苑局时没见着人,就是因为小阉驴找相好的说话去了。 她不禁看了眼寒秋。模样倒是标致,就是年纪瞧着比她都大。这就对了,正当年华的宫女都盼着有朝一日成小主子呢,怎么可能看得上小阉驴?而且这宫女粗看有几分标致,多看几眼便有些腻味,论姿色和小阉驴比差远了。 “跑什么?”万妼垂眸望着跪地的宫女,心情忽然不大好。 “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说有人找,所以出来看看。”寒秋吓得额头紧紧贴着地。 “哀家是问你,跑什么?不会好好走路?”万妼皱了眉。 姚喜见太后娘娘动了气,忙开口替寒秋解释道:“是奴才找寒秋姑姑有事。姑姑怕我等着急了,脚步才匆忙了些。” “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想的你都知道?”万妼莫名地有些不爽,这小阉驴还挺护短。说着看向姚喜,这一看更不爽了。小阉驴被扇红的小脸纠成一团,眉目里都写着担心,怎么着?怕哀家罚你相好的?“有事就赶紧说,说完随哀家回宫。” 姚喜本来想找寒秋问问徐美人身边的缺是不是有人补了,倘若有,那宫里有没有哪位主子还要人的。如今她都被太后娘娘收留了,自然没必要再打听了。于是回了太后的话:“已经没事了。奴才这就伺候娘娘回宫。” “慢着!”万妼揶揄道:“是不是哀家在这儿不方便啊?”万妼猜小阉驴定是想和这宫女说什么肉麻话,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爱看戏。小阉驴嫌她碍事?她还偏要碍这俩的好事。 “奴才不敢!”姚喜刚见识过太后娘娘给于美人空手扣黑锅,吓得慌忙解释。 “既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就当着哀家的面儿说!之前打算说什么现在就说什么,可别把哀家当傻子另找话茬糊弄。” 万妼施施然坐到于美人那口半人高的红木箱子上,横在姚喜和寒秋之间,对寒秋道:“你起来,你俩该聊什么大大方方的聊。”又对芫茜道:“去仪秀宫里给哀家拿点热茶点心,咱们吃喝着好好看姚公公聊天。” 什么鬼?姚喜苦着个脸。 这一幕实在太过怪异,一群人站在宫道当间儿,齐刷刷看着她和寒秋聊天?太后娘娘莫不是把这里当戏园子了?那她和寒秋是不是得来段对口相声?那她是捧好还是逗好?要不要来段定场诗? 太后娘娘的旨意,再不能理解也只能遵从。 寒秋比姚喜还不明就里。不过既然太后娘娘命她和姚喜说话,那就说? “今儿天气……不错?”寒秋尴尬地开了个话头。“可用过早饭了?” “没来得及。”姚喜其实看出来了,太后娘娘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子,坐在这儿绝不是想听她和寒秋聊什么天气饮食,她也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于是自然地和寒秋道:“进宫是想来看看姑姑,顺便问问徐美人宫里的差可定了人?” 姚喜是平日里的语气,寒秋被她带得也自然了不少:“昨儿内官监指了人过来。说来也奇怪,之前等了许久没动静,昨儿忽然就来了人。”内官监指的人来了,寒秋也有些失望,她一直盼着姚喜能打点好内官监的人调过来。 果然是阴谋。姚喜觉得内官监忽然给徐美人派了人去,一定和郑大运有关。不过姚喜不想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太多郑大运的事,她其实不恨郑大运,以郑大运的权势手段要强睡她简直轻而易举,但郑大运没有,她相信今天早上郑大运只是一时失态。 她更想好好聊聊廖兵。 姚喜故意瘸着腿挪了挪地方。 寒秋果然关切地问道:“腿怎么了?” 万妼也皱了眉头。小阉驴啥时候残了?不会是在景灵宫摔的吧?这么一想她就内疚起来,本来只想吓一吓的。唉!回宫叫傅太医给小阉驴瞧瞧,要是治不好大不了让小阉驴在宁安宫养一辈子。 “被人砸的。”姚喜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又道:“腿还算轻的,昨儿晚上差点连命都没了……” 万妼听说不是自己的缘故又心安了。 被人砸的?被谁?昨儿昨上差点连命都没了?景灵宫是前儿夜里,昨夜发生了什么? 第41章 万妼边饮茶边听着面前这对儿聊天,没想到内容比期待中要精彩得多。她时喜时忧时怒时叹,竟比听说书还过瘾。 有要从此处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太后娘娘坐在路中间,也不敢靠近,都远远地绕开了。 第22章 借着讲相声的功夫, 姚喜添油加醋地让廖兵在太后娘娘面前好好露了个脸。 她也觉得寒秋姑姑要是在21世纪做个相声演员, 捧起哏来绝不会比爱烫头的那位大爷差。要没有寒秋姑姑提问式的穿针引线, 她这故事也讲不下去。 比如她神情夸张地说:“好家伙, 呯地一声巨响,廖兵领着好几个人冲进房中!我身手何其了得, 说时迟那时快……” 寒秋就一脸崇拜地道:“飞身逃了?” 她猥琐一笑:“哪能啊!往地上一滚,躲床底下了。” 道当间儿坐着的太后娘娘和站着的宁安宫众位哈哈一笑, 这包袱便算响了。 姚喜越说越起劲, 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子说书的才能, 以后如果不在宫里混了又没攒下多少钱,就去天桥上做个说书的。 她和寒秋一唱一和间把廖兵塑造成了一个顶坏的泼皮无赖阴毒小人。 姚喜各种煽风点火一心只为送廖兵上路。 廖兵坏吗?其实一般。甭管谁断了条腿都得生气对不对?比廖兵更坏的姚喜也见过, 还不少。比起坏, 廖兵最要命的其实是见钱眼开和自不量力。在司苑局有他叔叔罩着成了个小霸王,就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扬言要连郑大运一起收拾了?天啊!当唐公公是死的? 万妼听得正兴起, 茶都续了第三杯了。 姚喜忽然不说了。 “后来呢?”这是来自太后娘娘的催更。 姚喜垂着手,躬身回话道:“回主子, 奴才随傅太医逃离司苑局后就来了钟灵宫找寒秋姑姑, 本想谋份差事……后来的事您都知道的。”她略去了去司礼监找郑大运那节。 “唔~”万妼有些意犹未尽。 她回想着姚喜刚才所说的从昨夜到今晨的经历, 逃出司苑局是因为有人要杀小阉驴,那人要杀小阉驴是因为伤了条腿,腿受伤是因为偷了姚喜房里的东西在司礼监受了刑,偷姚喜房里的东西是因为姚喜那夜在宁安宫没回司苑局…… 额……为什么理到源头又有种自己对不起小阉驴的感觉? 小阉驴方才话语间没有迟疑,逻辑上也说得通, 应该是实情。不过言辞夸张,表情更夸张,有可能是为人本就浮夸,更大的可能是添油加醋了。 不过司苑局那个姓廖的太监是不能留了,明知小阉驴进宫是到宁安宫办差,还敢偷小阉驴的东西,当她宁安宫的人好欺负?还是觉得小阉驴进了宁安宫铁定没命回去? 呵~万妼不仅要让姚喜回去,还要让姚喜风风光光地回去。 “你俩没打算再聊点别的?”万妼本来想看爱情剧,没想到放的是悬疑剧。“是没话说还是当着哀家的面儿不好意思说啊?” 宫里有的是太监和宫女做对食,甭说太监和宫女,太监和太监,宫女和宫女,宫女和侍卫,太监和侍卫,侍卫和侍卫……反正你情我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万妼就想看看小阉驴平日里是怎么和姑娘谈情说爱的。 啥?姚喜不明白。她和寒秋还能聊点什么?还不好意思说? 啊……姚喜了悟过来。难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她好好夸夸娘娘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旷世义举? 夸人拍马屁她会啊! 姚喜接着道:“适才说,我到了钟灵宫。姑姑你猜后来怎么着?” 金牌捧哏寒秋姑姑再次上线:“哦?后来怎么了?” 姚喜把如何被仪秀宫的人冤枉,太后娘娘如何出现救下的她,都说了。捡着好词就往太后娘娘身上安,吹得跟菩萨显灵活佛再世似的。 宁安宫这么大帮人都听着呢!宫道两旁的仪秀宫和钟灵宫也有不少宫女太监躲在门后战战兢兢地观望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万妼怎么也没想到,小阉驴忽然当众吹嘘起她来,还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菩萨转世似的。 小阉驴只顾口若悬河地说,丢脸全是她的事。 也不知道小阉驴突然吃错了什么药,围观的人没准还以为是她逼人夸的自个儿。万妼没那么厚颜无耻,逼着人给她歌功颂德,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活着的时候恣意妄为,临死的时候坦然赴死,就够了。 实在听不下去的万妼冲姚喜摆了摆手:“别说了。起驾回宫。” 万妼起身时又看了方才坐了半天的红木箱子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身后的宫人道:“哀家倒忘了,刚才撒谎的两个宫女执杖完罚去浣衣局。奴才可以蠢可以笨,但是必须老实。”后一句万妼是冲着姚喜说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宁安宫不太平,也太平不了。就如万妼对明成帝所言,她手里握着满朝文武的把柄,昨日威胁朱向昌之所以那样熟练,因为不是第一次。有些人被她敲诈后面服心不服,不甘心因为那点把柄一世受制于她,为了永无顾之忧自然就会动歪心思。 比如,杀了她一了百了。 不管是宫里边儿还是宫外边儿,她得罪过的人海了去了,盼着她死的人更是海了去了。 想她死就得派人下手。刺客可没那么容易混进宫,于是想杀她的人往往会打宫里这些奴才的主意,尤其是宁安宫的奴才。前几日宁安宫死的那个值夜太监,对外说是刺客所杀,其实那太监就是刺客。 第42章 司礼监管着太监,尚宫局管着宫女。有权力的地方就有利益,万妼能用银子要挟百官,百官自然也想用银子摆平她。奴才们好收买,大多在宫外有要养活的家人,也有想捞一大笔银子赶紧离宫的。 她对底下的人出手大方得很,只是再大方也比不得想杀她的人愿意出的价不是?她这条命还是值不少银子的。 所以万妼虽对姚喜这小阉驴有两分喜欢,也不得不防着,查清楚底细是基本的,时刻耳提面命也是必须的。宁安宫的奴才可以能力不济,绝不可以不忠心,可以近身伺候她的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老人了,这老是指资历而不是年纪。有几个年纪和小阉驴一般大的宫女,在她身边也呆了五六年了,还是先帝爷驾崩后明成帝亲自给她挑的人。 姚喜也知太后是嘱咐她进了宁安宫伺候要踏踏实实的别耍滑头,更别生异心。只可惜她做不到对太后娘娘百分百诚实,比如她其实是假太监的事,就打死也不能说。 按说女子冒充太监进宫,不像男子冒充太监进宫那样危害大。可不管造成的结果如何,冒充太监混进宫就是欺君,被人发现她和六公公都得完蛋。 万妼抬起手,姚喜识趣地赶紧伸了胳膊垫在太后娘娘的手下。娘娘的手真是好看,主子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细长白嫩没什么稀罕的,娘娘的手妙在虽然纤细,但是肉乎乎,指节处都是可爱的小肉窝,可想而知骨头有多小。 娘娘的手没用力,轻轻搭住她的手腕,轻柔如絮羽。走起路来莲步盈盈,姚喜哪怕跛着脚也能跟上太后娘娘的步子。瞥着太后娘娘的侧影,一句话闪过姚喜脑中:身娇体柔易推倒…… 咳咳——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姚喜收起大胆的念头,忍着痛艰难地向前走着。这是她第一次伺候太后娘娘,一定得表现好了,否则刚抱住的大腿没准会飞。 说来也奇怪,太后娘娘近跟前只有宫女伺候,宁安宫好像只有守门的和粗使杂役是太监。她穿着灰蒙蒙的太监服扶着太后娘娘夹在一群宫女之间,显得分外扎眼。不过姚喜心里也对自己未来在宁安宫的差事有了底,不是守门就是杂役。 就样挺好的。在主子近跟前伺候虽然高回报,更是高风险啊! 再者说,她哪怕在宁安宫做个小杂役,也比做司苑局的杂役强不知道多少。宁安宫三个字儿就是护身符,谁也不敢轻易动她。 姚喜殷勤地道:“主子留神脚下。” 刚说完自个儿脚踝一扭,眼见着就要倒下去。求生的本能让她在跌倒的一瞬间死死拽住了搭在她小臂上的太后娘娘的手……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没了声音,视线中的一切成了慢镜头。姚喜眼见着太后娘娘被她拽着倒了过来,芫茜姑姑和宁安宫的宫女都吓得花容失色,伸出手想接住太后娘娘…… 一切都来不及了,在短短的两秒里姚喜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然后做出了最后的补救,她顾不得冒犯凤体的死罪,电光火石之间将太后娘娘抱进怀里,然后一起跌了下去。 呯!姚喜的头磕在石板路上。可是她不觉得疼,只是恍惚间看到一条插着翅膀的金色大腿飞向了高空。永别了,我未能到来的十八岁! 万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拽住!抱住!然后扑通一声倒向地面,跌进了小阉驴的怀里。 额——小阉驴的胸——未免太硬了些。 万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芫茜等人就嚷着护驾,冲过来扶起了她。 “娘娘没事吧?”芫茜吓得脸都没了血色。 万妼看了眼脚下躺在石板地上闭着眼一脸安详的姚喜道:“没事。这奴才好像晕过去了,抬回去叫太医来瞧瞧。” 姚喜没晕,就是撞迷糊了。朦胧间听太后说要给她叫太医,吓得立马睁开了眼。太医来了要是瞧出她是女的就完了,姚喜忍着头晕起身换了双腿跪地的姿势。 “奴才该死。让主子受惊了。”姚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都不怕。她都听娘娘说要给她唤太医了,肯定不会要她的命。 万妼没有动怒。这小阉驴拉住她是无意的,倒地前将她护进怀里自个儿做了人肉垫子却是有意的。虽说这垫子又小又硬,好歹心意是好的。万妼不仅不怪姚喜,甚至觉得,这小阉驴不仅可以看可以玩,还可以用。 万妼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公公犯的死罪可不只这一件儿,哀家会慢慢与公公清算的。”说完领着人回了宁安宫,也不管姚喜拖着伤腿跟不跟得上。 *** 六福一大早听他安排在司苑局的人来报,说廖耀明的侄子要杀姚喜。 姚喜那小子的命还得给厂公留着,六福听闻此事后借口找老朋友叙旧,着急忙慌地赶去了司苑局。他攀上孟公公这棵大树前,曾在司苑局当了十几年的差,如今的司苑局掌印廖耀明就是和他同批进宫的太监。 不过二人没什么交情。廖耀明比他本事大,在他攀上孟公公之前一直是个小长随,而廖耀明进宫不久就一路升迁。 到了司苑局没见着姚喜,旁敲侧击地一问,听说姚喜一大早就出去了再没回来。 六福听到这个消息是有几分欣喜的。 他总觉得自己是和姚喜绑在一起的,姚喜出事他也逃不掉,他现在是对孟公公有些用处的棋子,没准哪一日就会变成弃子。不管姚喜是死了还是逃了都好,只要别再回来。 第43章 六福那么着急来司苑局也不是救姚喜的,不过做做样子,他盼着姚喜死自己却不能动手,还得做出一副要替厂公保下姚喜的姿态。如果廖兵真得手就好了,可惜六福回内官监没多久就听说,姚喜不知怎么混进了宁安宫。 这就糟了。 姚喜再是个天残,动过刀的和没动过刀的终究不一样,又是顶着罪臣之子的身份混进的宫,要是被太后娘娘知道姚喜的底细,肯定会查到他这里。 他就算把有关痕迹处理得再干净,姚喜那小子对他是知根知底的呀,万一供出他可怎么办? 这事儿六福办不了,只能找到东厂胡同,问孟德来要主意。 第23章 孟德来正忙着公务, 抬头见六福来了, 淡淡地问:“着你办的事妥了?”他前几日吩咐过六福一些事, 以为是事办妥了来回话的。 “回厂公, 小的是来问问您的主意。替姚显入宫的那小子今儿一早进了宁安宫……”六福语气里满是担忧。 孟公公要怎么扳倒唐公公不关他的事,他就想在内官监再混了几年, 等捞够了银子就寻个机会出宫过寻常日子。内官监捞钱挺容易的,管着宫里的妆奁器用, 不得宠的主子们要想用上好东西免不得就要多使些银子了。 不仅如此, 内官监还管着宫里太监的调任之事。就说前不久, 徐美人宫里的于贵犯了事,好多太监削尖了脑袋砸钱想去徐美人身边伺候。徐美人不得宠, 住的钟灵宫里的主位丽嫔娘娘也是个不得宠得, 但是徐美人对底下人大方,为人也和善。为了多收些孝敬银子,管这事的叶公公一直将此事拖着。要不是郑大运突然插手塞了个人来, 叶公公还能拖上许久。 想去徐美人这种主子身边伺候要给内官监递银子,不想去哪个主子身边伺候, 也得给内官监递银子。比如于美人, 于美人宫里要是有了缺, 太监们肯定疯狂往内官监砸钱买命。 六福想着等到时候钱够了,出宫买个两进的院子,娶几房太太,再买几十来个下人伺候。他在宫里伺候主子们大半生,也想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 而他向往中的美好生活可能实现的前提, 首先是不能被姚喜那小子拖下水陪葬! 孟德来听六福这么说,批阅公文的笔不由得一顿。 六福见厂公变了脸色,小心地道:“小的担心那姚喜是个没动过刀的,万一被人发现……”姚喜在司苑局的时候他可以暗中打点,让姚喜独住一间屋子,进了宁安宫他就没办法了。 孟德来冷笑着扫了六福一眼:“你有没有脑子?难不成太后会扒了那小子的裤头看个究竟?还是说宁安宫的宫女会垂涎那小子的美色对他动手动脚?要发现也只会被宁安宫的太监发现,宫里的太监有事都会提前上报司礼监,至于要不要传到主子耳朵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厂公说得是。”六福忙点着头。 孟德来是司礼监禀笔兼东厂提督,也就是太监里的二把手。一把手司礼监掌印唐怀礼日夜在御前伺候,司礼监的事根本顾不过来。 按说孟德来论实权差不多就是一把手了。东厂之势日盛,皇上也器重他。 可孟德来还是不知足。在东厂人人都叫他一声厂公,只要一回司礼监,别人就叫他二当家的。这种被人压一头的感觉让孟德来很不爽。 还有就是唐怀礼与姚和正私交甚好,这些年唐怀礼看起来一心伺候皇上对司礼监不大上心,其实背地没少忙活。扶了几个干儿子进司礼监担任要职不说,还暗地里想为姚和正翻案。敛财之路上唐怀礼也没少挡他的道,若能扳倒唐怀礼他以后的日子会顺心不少。 孟德来不担心姚喜没动刀的事被人知道,当年还是他刻意嘱咐六福不必动刀的。他担心的是那小子死在宁安宫,宁安宫里本来就乱,太后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那小子要是死在宁安宫就太可惜了…… 说起来都是泪,孟德来原本的打算简单得很。杀了姚显让姚和正也断子绝孙,再找个容貌相似的小子顶进宫。六福也算争气,还真找着一个和姚显有七八分像的小子。那姚显是个容貌好的,没想到六福找的那个小子更是绝色。唐怀礼的干儿子中有个叫郑大运的最爱美色,而且不分男女,按孟德来预料的,那小子该早被郑大运收了才对。 郑大运一收人,唐怀礼和那小子就撇不清关系了。再加上唐怀礼和姚和正出了名的好交情,随便给那小子栽赃个大罪,最后再把扣屎盆子扣唐怀礼头上容易得很。 孟德来没想到的是郑大运确实看上了那小子,可是马上就被唐怀礼派去了浙江,一去就是一年多。 这下就很尴尬了。那个叫姚喜的小子为什么进宫以来一直没认着干爹?因为他手下的人都是知内情的,不会和姚喜扯上什么关系。别的不知情的太监,因为郑大运的缘故也不敢认那小子。郑大运看上的人你要认作干儿子,那岂不是想和唐怀礼平起平坐?活得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郑大运从浙江回来了,姚喜不知怎么的竟然进了宁安宫! 孟德来非常惆怅。就好像耐着性子精心布置的棋阵,被不讲道理的太后二话不说直接掀了。 *** 姚喜独自走在后面,边慢慢地拖着伤腿往宁安宫挪着,边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总结经验教训,想着怎样才能将太后娘娘这条金刚石大腿抱得更牢更久。 第44章 就说她颂扬太后娘娘救她那事儿吧,明明是娘娘暗示的,她夸得正起劲呢,娘娘却变了脸色。一定是颂扬时用词太过干瘪,感激的表情也不够生动,该瞅准时机挤点眼泪煽煽情的。还有一则,太后娘娘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奉承话没有听过?她那些话在娘娘听来一定是毫无新意的陈词滥调。 姚喜在心里打算着,再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把太后娘娘夸舒坦了,自己在宫里的日子也就舒坦了。 想着想着就打起了哈欠。她今天早上经历太后多了,身心俱疲,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躺下放空脑袋大睡一觉。 好不容易挪到了宁安宫,一个小宫女在门口等她,一见她便道:“娘娘让公公到了进殿回话。” 小宫女说话时两只眼睛滴溜着将姚喜打量了一番。她进宁安宫伺候也有两年多了,从没见过哪个太监能近主子身的,太后娘娘讨厌太监是众所周知的事。眼前这位姚公公,太后娘娘不仅愿意让他搀着,竟然许他进殿回话……小宫女惊讶中就多看了姚喜两眼。 姚喜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这人的脸皮时厚时薄,听宫女这么说便道了谢,瘸拐着拱进了殿里。 殿里放着几口大箱子,万妼见姚喜到了,抬了抬眼问道:“识字吗?” “回主子,勉强识得。”姚喜忙地应了。 万妼不过是随口一问,想看看这小阉驴在宁安宫里能做什么。这小阉驴瞧着弱不禁风的,只怕寻常太监的重活吃不消。她倒没想到这小阉驴竟然识字:“不是说你家里人都让你克死了吗?人贩子教你的?” “奴才小时候进过几天书院。”姚喜回道。对于繁体字她本来只会认不会写,穿过来后看了不少话本子,看多了也会写了。就是字有点一言难尽…… “识字就好。你脚上有伤别的活也做不来,只是宁安宫不养闲人,给你两日的时间,将这几箱东西给哀家登记造册。”万妼指了指那几口大箱子轻描淡写地说。她吩咐姚喜做这事有两个缘由,一是瞧瞧这小阉驴的本事,二是看看这奴才手脚干不干净。 有的奴才手脚不干净,会瞧着东西又杂又多,少两根金条子三颗银锞子的看不出来,就往自个儿兜里揣,谨慎些的再在册子上把拿走的数一减,不细心的还真察觉不了。 这几箱东西是甾县县令和被截的两名货商送来的,万妼虽没命人点过,但送东西的人随附了名册,拢共有多少东西她心里是有数的。等小阉驴造好册子,若是多了,是这小阉驴能力不济,若是少了,是人品不行,就怪不得她辣手摧花了。 万妼这么想着又瞧了姚喜一眼。小阉驴真是生得招眼,若是姑娘家,只怕能把宫里那些女人都比下去。只是花容月色貌也比不上玲珑剔透心,万妼可没明成帝那么肤浅,她要看美人儿自己照镜子也是一样的,这小阉驴要是做人的根子坏了,也不必活着了。 “奴才遵旨。”姚喜笑着应了。盘点东西而已,而且足足有两日的时间,她腿背受了伤,这种不必走动的事简直是美差。 “傅太医给你的跌打药可带在身上的?”万妼又问。 姚喜从怀里掏出黑色瓷瓶道:“带着的。主子赏的东西奴才时时刻刻揣在心口感念着主子的恩情。” 油腔滑调。万妼白了姚喜一眼,旋即面色一暗。怪道之前跌倒的时候什么东西磕得她胸疼,碍着奴才们在也不能说什么,只得咬牙忍了,现在还隐隐作痛。小阉驴的胸硬得像纸板不说,纸板上竟然还搁着暗器。 “上完药赶紧做事。”万妼吩咐完就带着芫茜等人进了一旁的暖阁,扔下姚喜在殿中与箱子为伴。她想试试这小阉驴的人品,于是带走了所有人,给足了姚喜作案条件。 第24章 姚喜见太后娘娘和众人都进暖阁去了, 赶紧趁着没人的功夫扭了扭身子。 她的胸难受得厉害, 昨天中午起床那会儿绑上的, 胸跟充了气似的越来越大, 怕被发现她也只能越绑越紧。晚上被廖兵那么一闹,直到现在都没机会解开布条让日渐膨胀的胸脯喘口气。太后娘娘命她在这里守着箱子盘点东西, 裹胸布怕是要缠到晚上了。 不对!姚喜突然想起来,她在司苑局时独住一间屋子, 进屋锁上门就可以放飞自我, 在宁安宫就未必了。万一与人同住, 那她胸前的这对大白兔就只有洗澡时能见见光了。 天啊!姚喜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要是平胸就好了,长这么对没用的大玩意儿干啥? 扭动身子似乎能让裹胸布松一点点, 姚喜看殿中无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扭了起来。边扭还边自动脑补bgm:让我们一起摇摆, 一起摇摆,忘记所有伤痛来一起摇摆—— 啊~爽! 在暖阁中透过镜子偷瞧着姚喜的万妼:???小阉驴莫不是发羊癫疯了? 姚喜扭了一会儿,觉得布条松了许多, 这才坐到地上。坐下后并不是要盘点东西,而是开始脱皂靴。被箱子砸伤的是右脚, 没怎么破皮, 就是肿得厉害。姚喜从小黑瓶中挖了一大坨药膏, 跟敷脚膜似的仔细把右脚背都涂了个遍。 万妼看到了姚喜的光脚丫子……真白真嫩……真小…… “娘娘……”芫茜想问问主子要不要传早膳,主子自打醒来就去尚德门看国丈爷的笑话了,这都快晌午了还饿着呢。 万妼定定地盯着镜子里忙七忙八就是不做正事的姚喜,盯得入神,没听到芫茜唤她。 第45章 “娘娘, 该用早膳了。”芫茜又说了一遍。 “哦~”万妼回过神来,“传吧!给那奴才也送点去。” 传膳来了万妼也不急着用,就坐在暖阁的榻上望着斜对大殿立着的那面大铜镜。镜子里的小阉驴正用巾子擦着手,然后开始用饭。吃相真是不好看,狼吞虎咽跟赶着投胎似的。 万妼看了姚喜发羊癫疯,看了姚喜给脚抹药,看了姚喜净手用饭……终于,姚公公打开了第一口箱子…… 乖乖!姚喜眼珠子都直了。她有生之年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金山银山。郑大运送的那对食指大的纯金镇纸就让姚喜咋舌不已,太后娘娘这里随便一口箱子里装的都是满满的大金条子啊! 姚喜对着箱子里的东西惊叹着,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万妼皱了眉头。小阉驴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瞧这财迷的样儿,很大可能会鬼迷心窍做出糊涂事。 姚喜擦掉嘴角的口水,开始数点里面的东西,一面数一面在册子上记着。 万妼又皱了眉头。小阉驴写字时的身条也够糟糕的,佝偻着个背,脸都快贴到纸册上了。 “娘娘,您多少吃点吧。”芫茜劝道。她不明白铜镜里的小太监有什么好看的,太后娘娘连眼睛都不挪,饭都顾不上吃。她总觉得太后娘娘没把姚公公当奴才,而是当宠物。 芫茜房里养了只小乌龟,不忙的时候也爱盯着小乌龟发呆,一看就是半天。小乌龟可没姚公公这么热闹的动静,不爱动弹,可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芫茜觉得。姚公公就是太后娘娘的小乌龟。 说起那只小乌龟,还是唐怀礼送她的。想到与唐怀礼的关系,芫茜胆战心惊的望了眼还盯着镜子的自家娘娘。 太后娘娘讨厌太监,而她偏偏和太监头子好上了。 皇上是常来宁安宫的,唐怀礼身为御前总管当然也会来,二人总是匆匆地扫对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怕被太后娘娘瞧出来。她也只有告假或出宫办差的功夫能去一趟唐怀礼的私宅,只是十次有八次唐怀礼都不在。都是主子跟前伺候的奴才,能有多少自己的生活? 芫茜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只能按下不想。 姚喜这差事办起来比想像中的更容易。瞧着好几口大箱子,其实需要一件一件记的只有两个装着珠宝玉器的箱子。余下的箱子里装的都是金条银锭,码得整整齐齐,行、列、层相乘就是总数了。 不过怕有错漏,比如下边儿哪层少放了什么或是有重量不一的,姚喜还是捡出来重数了一遍。不过也就数的时候费些功夫,记在册子上时记个总数就行了。 姚喜觉得自己加把劲,下午那会儿就能全部记完。她现在很想去恭房,还好早上去司礼监找郑大运前进过一次,昨晚她被困在床底下就差点憋坏了。 洗澡和上厕所对姚喜而言是两大考验。洗澡还好一点,自己住一间屋子,大不了打了水进房洗。最难的是上厕所,房间里可没有独立卫生间,想方便只能去恭房。按说太监蹲着方便没什么问题,恭房里也有帘子隔着,但部分太监有个怪癖——好跟人比那个地方的伤口。 就好像健全的男人们会在小便池前比长短大小一样。 真是千古不变的古老传统啊! 姚喜遭遇过一次,有个变态太监拉着她硬要和她比,硬要给她看,她虽逃了至今仍然留下很大的心理创伤。她不明白太监们有啥可比的,看谁的伤处切口更完美?疤痕更精致?姚喜没见过太监的下面,实在想象不出来。 她现在很想去恭房,但是不敢去。 守着这么多金银财宝,要是中途出过殿门,娘娘校检时少了什么可就说不清楚了。好在那种感觉是一阵一阵的,她憋了一会儿,那种感觉慢慢地也淡了下去。 *** 明成帝午膳时跑宁安宫蹭的饭。 唐怀礼一如既往地识趣,领着乾清宫的人在殿外候着。明成帝独自进殿后倒是有些吃惊,竟然有一个小太监在宁安宫主殿内,那太监专心致志地低头登记东西,没有抬头看他。 明成帝只是吃惊于和太监有血海深仇的万妼会让太监进殿伺候,只是瞟了姚喜一眼就进去找万妼了。 芫茜见皇上来了,忙领着宁安宫的众宫人出去了。太后娘娘和皇上说话的时候一般不要旁人在场,对于这一点在乾清宫和宁安宫伺候的人都习惯了。 芫茜领着人到了殿外,扫了唐怀礼一眼,然后低头浅浅一笑。 唐怀礼也看了芫茜一眼,有些心疼。上次在景灵宫旁的观荷亭,唐怀礼与芫茜同在亭子外等自家主子的时候就瞧出来了,芫茜最近憔悴得厉害,必是陪着宁安宫这位主子疯闹没睡好的缘故。也不知上次差人给芫茜送的助眠的香她有没有点,也不知上次送给芫茜的那几件大运从浙江带来回来的衣料子她喜不喜欢。 二人视线望着别处,心里却在想着对方,明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万妼看姚喜看累了就在暖阁睡了一觉,才起没多会儿皇帝就来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帝是为什么来的。 “她去找你告状了?”万妼连招呼也懒得打,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明成帝自个儿找地方坐下了,脸色不太好:“找了。事情原委于氏也告诉朕了。” 明成帝觉得今日这事万妼做得过了,那奴才被冤枉摔东西是被仪秀宫的宫女冤枉的,于氏打人纵然不好,但主子打罚奴才也不是什么大事,万妼竟然因为这点事把于美人降为了淑人,还打了二十大板。 第46章 看着娇滴滴的美人满屁股血地趴在床上,明成帝怎么可能不心疼?心疼还是其次,关键谁都知道他宠爱于氏,万妼这么做简直是打他的脸。 “那皇上来宁安宫想同哀家说什么?”万妼懒懒地倚在榻上望着明成帝,有些心不在焉。 “先传午膳吧!”明成帝没想质问或责怪万妼,人打都打了,他是来找万妼商量,还是把于氏从淑人升回美人得了。这样万妼立了威,于氏受了教训,他面子上也勉强过得去。 万妼唤进来一个小宫女:“吩咐尚膳监传膳。”皇后缩减各宫份例后,皇上还没来宁安宫用过膳呢,也该让皇上尝尝青草是什么滋味了。 等传膳的功夫万妼问道:“于淑人是怎么同皇上说的?” 皇上把于美人所说的话同万妼说了一遍:“于氏说那两个宫女摔坏了东西想拉个太监顶罪,没想到那太监是宁安宫的人,于氏也是被恶仆所欺才做出的糊涂事。” 于氏和皇上说的差不多是实话,毕竟欺君是死罪,没几个人敢在皇上跟前撒谎。 除了万妼! “若皇上没记错于淑人的话,那她可不太老实。” 万妼笑着说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两个宫女摔坏了于淑人的东西,想随便拉个太监顶罪,那太监并非宁安宫的人,而是司苑局的一个小杂役。哀家路过时见那小太监被打得可怜,就出面过问想问问实情,于淑人直接拿皇上压哀家,劝哀家还是不要过问得好。哀家是什么脾气?会受她的威胁?就掌了于氏的嘴,于氏被掌嘴后气急败坏当众辱骂哀家,用词刻薄……” 万妼说到这里神色委屈,顿了顿才道:“依哀家的性子,要不是看她能讨皇上的欢心……”万妼说完看了看明成帝。潜台词是:皇上你懂的。 明成帝当然懂。他完全相信万妼动怒起来有多心狠手辣。 “钟灵宫和仪秀宫不少奴才围观着的,皇上不信尽可派人去问。”万妼说道。她打了于氏是真,高声怒斥于氏当众骂她也是真。 这件事儿上宁安宫和仪秀宫的人说什么其实都作不得数,只有钟灵宫的话信得,只是钟灵宫的人躲在门后根本听不分明,只看得到她打了余氏,并骂余氏出言犯上。 这就够了。 于氏自己找死就怪不得她下死手了。 万妼给了于氏致命一击:“于氏当众冒犯哀家,哀家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忍了,不过轻罚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但欺君之罪不可不治啊!” 听万妼这么一说,明成帝倒不好意思了。似乎万妼为了自己受尽委屈,自己反倒寻上门来怪罪于她。于氏之事,若万妼所言非虚,那等侍宠狂傲之人死了他也不会心疼。 “朕有些饿了。”明成帝撇开话头。 万妼忙从榻上起身,热切地笑着招呼道:“皇上请吧!尚膳监的草……不,尚膳监的菜做得愈发好了。” 第25章 于美人没有半点要迁出仪秀宫的意思。她挨了板子后被人扶回了仪秀宫, 按理该遵从太后娘娘的旨意赶紧收拾东西搬走才是。 她不。 她命人请了明成帝过来, 没换衣裳没上药, 血渍胡拉地趴在床上卖惨。 明成帝很吃这套, 过来仪秀宫见她被打成这副模样,当即就变了脸色, 问了缘由后就去宁安宫找太后了。于美人很得意,一向对太后毕恭毕敬的皇上为了自己不惜去找太后讨要说法, 她觉得自己这淑人怕是没机会做了, 没准皇上一心疼还会给她晋晋位份, 混个昭仪什么的当当,甚至婕妤也不是没可能。 宫女给于美人上药时不安地提醒道:“太后娘娘命主子今日搬离仪秀宫, 都晌午了, 再不收拾东西会来不及的。” 宫女是好心,于美人却觉得这奴才真是晦气,趴在枕头上的那张疼得苍白的小脸一抬, 厉色道:“搬?只要皇上的心还在我这儿,太后又如何?不是一样动不得我。宫里的事说到底全看皇上的意思, 太后的旨意算什么。”说完还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于美人在这头做着春秋大梦, 皇帝陛下此刻正对着宁安宫的“美食”一脸菜色。 “太后何必如此节俭呢?”这一桌十八个菜, 看得明成帝没什么胃口。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是出生皇家,明成帝的胃口打小就养刁了。 万妼笑着给明成帝夹了片笋:“四月竹笋雨后生。皇上尝尝,味道挺鲜的。还有这些绿油油的叶菜,春天正是野菜长得好的时候, 这些时令菜过些日子可就尝不着了。” 万妼给明成帝又夹了好些菜才道:“只是再图新鲜也经不住顿顿这样吃不是?皇上还是劝劝皇后吧,这么折腾也省不下几两银子,反正国库的亏空靠她们朱家都补上了。” “皇后裁减各宫用度的事朕知道,她也是好意……”明成帝勉为其难地尝了尝万妼亲手给他夹的菜,尚膳监算是用的了心的,食材粗糙味道却没那么坏,他多嚼嚼再就点茶水还是能咽下去的。 万妼被惊着了。好意?天啊!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好骗?皇上刚收了朱家偷盗赋税得来的三百万两银子竟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皇后要真有心就该自个儿把银子掏了,而不该为了一己私利拉着宫里的女人受苦。 “好意个屁!”万妼突然冷了脸道:“裁了各宫用度,皇后照样锦衣玉食的过,反正她母家就在京城,往宫里递银子简单得很。但别的人呢?寒门小户或离家千里的怎么办?所有开销都指着宫里那点月例,被她一扣还要不要过了?宫里不是只有皇后康嫔于淑人,皇上没见过的女人多得是,再没见过那些女人这辈子也都是皇上的人了,在这宫里只能指着皇上,被人欺负利用了皇上就得替她们作主。” 第47章 明成帝觉得万妼说得在理,但还是有些不悦:“太后!有话心平气和地说,别训朕跟训儿子似的。”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一个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片子骂成这样,难免心气不顺。 这话万妼就不爱听了,她就是皇上的后母啊!不过这种念头万妼只敢存在心里,没必要说出口得罪明成帝,太妃未能被追封成太后一事,明成帝没准现在还没释怀呢。 她虽然和太妃有个人恩怨,但不许封太妃为太后一事也是先帝在遗诏里说的,不是她的主意。明成帝曾经向万妼提过,让她出面提议追封太妃为太后,先帝爷的遗诏明成帝违背不得,万妼却可以。她不仅是受益者,更是在先帝爷的保护下凌驾于大兴律法之上的人。 追封太妃的事由她出面,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她还能落个大度的好名声。 可是万妼没同意,用先帝爷给敷衍过去了。先帝遗诏上说明成帝之母只能封为太妃,她要把这条打破了,那遗诏上别的内容总有一日也会被一一打破。 万妼要保护遗诏的权威性。那是她的护身符啊!白纸黑字的东西可比口头承诺靠得住。明成帝和她终究不是亲母子,感情自然是有的,有亲情也有友情,只是万妼更倾向于相信长久以来维系二人关系的是利益和秘密。 “皇后那边朕会去说。”明成帝顺了顺气又和万妼聊了起来。“只是于氏那边,依太后的意思该怎么处置?” 万妼想了想:“扔去冷宫吧!” “哟!”明成帝戏谑地笑道:“太后真是令朕刮目相看,还以为你会赐死她呢。”明成帝也不忍心杀于氏,好歹是伺候过他的人,犯得也不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万妼的心情瞬息万变,刚还冷着脸,此时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冷宫里受过于氏的气的女人不少吧?这就叫因果报应!她进去了日子不会好过的,冷宫里住的可都是狠角色。” “因果报应?那太后怕不怕有报应?”明成帝笑着瞟了万妼一眼。 “怕什么?对报应的恐惧之心也是报应的一种不是吗?都说恶人自有天收,哀家没准已经坏到天老爷也不敢收了。”万妼冲明成帝一挑眉:“再者说,真有报应皇上也得陪我一起受着,我那些事可都是为您做的。” 明成帝白了万妼一眼。都是为他?那可未必!话锋一转道:“朕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太监正将许多东西登记在册……” “嗯。就是被于氏冤枉的那个太监。” 明成帝摇了摇头:“不。朕是问那些东西……”乾清宫刚送了许多国丈的东西来,恰巧宁安宫也有几箱东西,未免太巧了。他不在意万妼趁机捞点银子进小金库,只是万妼未免下手太狠了些,外面殿中的东西瞧着至少有乾清宫的三四成。 “库房里的。拉出来晒晒太阳,放了一冬都生霉了。”万妼脸不红心不跳,平静地道。 都说欺君是死罪。以万妼这些年对明成帝撒的谎来看,早够她千刀万剐了,要是再加上先帝爷……啧啧。 明成帝没在宁安宫用膳,饿着肚子回去了。 *** 姚喜已经登记完了。怕出错又把箱子里的东西捡出来照着册子对了,来来回回一共核查了三遍。寻常工作出了错不过罚罚钱,最多丢工作,太后娘娘吩咐的差事要是出了错会丢命的。 她也很享受这种置身巨额财宝之中的感觉,虽然这些东西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当你手心握着沉甸甸的金条子,指尖轻轻拂过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那种感觉真的很爽! 姚喜的理想就是攒够银子出宫盘个铺子,她今天摸过的银钱珠宝,别说盘个铺子,都能买下半座城了!而且还得是顶繁华热闹的路段,连货带铺面一起盘! 等把东西都装捡好,终于忙完的姚喜尽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拿着册子去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外回话:“那几箱东西都登好了,请主子过目。”姚喜就站在门外,没敢进去。 万妼等明成帝走了,命小厨房重做了吃的,刚吃好在寝殿里歇着就听到小阉驴在门外回话。真是够快的,她给了两日的时间,小阉驴半日的功夫就弄好了。 “扶哀家起身!”万妼冲芫茜伸出手。 进了大殿,几口箱子整整齐齐地放成一排,万妼在椅子上坐下了,对姚喜道:“呈上来吧!” 姚喜双手托着将册子交给了芫茜姑姑。 万妼接过册子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这字也太一言难尽了…… 不谈气韵,连用笔、结构、章法都不对。规矩既失,神则无存。小阉驴这字一板一眼的毫无美感,但是非常好认。虽无美感,胜在一目了然。这种册子就得名目清楚、方便查阅,小阉驴那方方正正的字用在这里正好。 再看名目明细,金银归于一册,器物归于一册,条理清楚,粗中有细。 这差事办得不赖。如果数目也对得上的话,万妼打算赏赏小阉驴,这差事以后就交给他了。她不止万福绸庄一处产业,小金库每月的进帐不少,还有逢节庆寿各方所献的贺礼,以及各地送进宫中的贡品……这些都是要入库的。 芫茜呈上了甾县县令和两名商贾随附来的册子,东西太多万妼没功夫细看,把器物那本册子交给芫茜让她对,自己对了对金银册的总数。 !!!!! 怎么少了两千两银子? 甾县县令和两名商贾的册子是分开的,万妼怕是自己算错,又把三本册子的数字加了加,可不是少了整整两千两么!看来这小阉驴真是不想活了! 第48章 万妼黑着脸把几本册子往姚喜跟前一扔,质问道:“数目可不对。少了的两千两,是公公点算的时候算漏了,还是自个儿藏了啊?” 姚喜赶紧跪下了。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 一、太后娘娘在故意诈她,看她有没有偷拿东西? 二、自己粗心数少了。有一叠数目不一的银票,没准数的时候看错了? 三、…… 姚喜的脑子突然停转了,她赶忙解释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没有偷藏。整整两千两,奴才打从进了殿就没出去过,能往哪里藏呢?” 万妼差不多看了姚喜半日,知道他没离开过,银子当然没法藏在身上,银票就未必了,薄薄的一层纸塞进衣裳里又瞧不出来。便道:“哀家不会冤枉你。要么是你失职数错了,银子并没少,要么是你偷藏了银票。来人啊!带去后边儿脱了衣裳搜身!要是没有偷藏再开箱重新清点!” 重新清点费时费力,搜身却只要一会儿的功夫。万妼下令先搜姚喜不是多怀疑他,只是他的嫌疑排除起来比较不费时间。万一真在姚喜身上找着了,也不必兴师动众再开箱重点了。 搜身?姚喜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她这是什么命啊! 第26章 姚喜的慌张无措万妼都看在眼里, 小阉驴这是心虚了啊。若是问心无愧, 慌什么?想想也真是可惜了, 她还挺喜欢这小阉驴的, 模样好看不说,时而怂得要死时而又有血性得要命, 留在身边逗着玩还是有些趣味的。 如果小阉驴只是太粗心无意间记错了数还好,她不介意身边伺候的人笨一些。笨有笨的好, 逗起来好玩不说, 也不会骗人。反正身边伺候的奴才那么多, 需要费心思的就交给伶俐些的人去做就行了。 偷东西就不行了。她容不得心眼不干净的人在身边伺候,尤其是这种贪财到不要命的奴才, 太容易被想杀她的人买通了。 万妼不会为了身边多个解闷的玩意儿让自己身处险境。 一个在殿外伺候的小太监被唤了进来, 芫茜姑姑指着姚喜吩咐道:“将人带下去仔细搜搜,衣裳有没有夹层也瞧仔细了。” “娘娘!”姚喜这一声唤得悲怆,她双目含泪, 手紧捂着衣领口道:“奴才本就残了身子,无颜示人。求娘娘开恩让奴才自证清白, 不必将残躯示于人前。” “自证清白?”万妼看着姚喜羞恼惊慌的模样, 不仅没有放过他的想法, 反倒生出一种亲自把这小阉驴给扒了的念头,看着小阉驴在自己面前哭泣挣扎羞愤难当的小模样一定很过瘾。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万妼吓了一跳,她居然会想扒一个太监的衣服!简直疯了。 “咳咳——”万妼干咳了两声掩饰心中的尴尬,也想驱散那个可怕的念头:“若从你身上搜不出东西,自然证明你是清白的。搜!” 她盼着小阉驴是清白的, 有一丁点不舍得不说,宁安宫总见血也不好,不久前她才处死那个想刺杀她的值夜太监,殿阶沿儿的血迹才洗干净没多久呢。 那被唤进殿中的小太监本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他从没进过殿里,宁安宫的太监只许在殿外候命,不许进殿伺候,要回话都得先回给宫女姐姐们,再由宫女姐姐们回给太后娘娘。他听太后娘娘下旨说搜,才慢慢走向了姚喜。 姚喜无助地往后躲着,那太监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眼看就到了墙角根。姚喜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不慎落入淫窟的无辜少女,而太后娘娘就是那个为了两千两银子硬逼她接客的老鸨子。 她还跪在地上,已经退无可退,抬着小脸惊恐地望着越走越近的太监,眼泪不争气地留了下来。真被搜身绝对是死路一条,再挣扎下没准还能挣出条活路,反正她没动太后娘娘一个铜子儿,没做过的事要证明并不难。 “娘娘!奴才虽说进宫做了太监,这辈子做不了男人了,但也还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要脸要面的人。”姚喜委屈地哭诉着哀求着:“奴才恳求娘娘开恩,给奴才自证清白的机会。” 万妼冷眼看着。不过是搜身,这小阉驴怎么跟被坏人欺负的丫头似的。她也有些好奇小阉驴要如何自证清白,便道:“好!你若能自证哀家便不搜你身了。”小阉驴好玩就好玩在这里,小嘴能说会道的。 姚喜如获大赦,只要不搜身就好。 她捡起地上的几本册子道:“娘娘也说了,奴才要藏只能藏银票。所以不必重新清点所有金银,只消对一对银票上的银子有多少便好。若箱子里的银票的数目、娘娘手里三本册子上银票的数目与奴才整理的那本册子上银票的数目,三个数字一样,那便是银锭少了。两千两的真金白银,奴才没本事藏得无影无踪,只能是箱子里的东西本就与那三本册子上的数目不对。” “若银票的数目对不上呢?”万妼笑了笑。 “那……”姚喜不知那三本册子的来历,但她清楚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清点东西时她足够仔细,也反反复复核实过。其实出现现在这种局面最大的可能是,箱子里的银钱数本就与那三本册子上的对不上。那三本册子的记录者要么犯错多记了,要么贪了两千两。 如果贪下的是真金百银还好,若那记录者贪下的是银票就糟了。她要是真太监当然不必怕,搜就搜,太后娘娘要杀她早杀了,没必要费这么多心思诬陷她,搜她身只是想看她是否清白。可是她是假太监啊!如真包换的假太监! 第49章 姚喜想了想道:“若是银票的数目对不上,奴才甘愿被搜身。”她只能赌,赌一个对半开的机会。但是她觉得自己胜算很小,这两千两若是被人贪下了,肯定是贪银票,既轻便数额又大,反正去票号兑换又不需要什么凭证。 她只是在拖延着时间,数目对不上再想对不上的办法,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哎!人生何其无常,本来以为抱上了太后娘娘的大腿,从此走向人生巅峰,谁曾想转眼就碰上这种糟心事。 万妼手指点向近旁的一个宫女:“去,点一点银票的数。” 姚喜盼着宫女姐姐慢一点,再慢一点,别数那么快。可惜点银票的宫女听不到她的心声,开箱后不一会儿就把那摞银票点完了。 其实宫女点得并不快,一边数还要一边往上加,最后又核了两遍才敢回话。姚喜觉得快,完全是心理作用。 “回娘娘。这里的银票有三十六万七千五百两。” 姚喜依稀记得自己所记的银票数目就是这个,可是她所记的数字和箱子里的数目对上并没什么用。关键是那三本册子上的得和自己记的一样啊!那样才能证明少的两千两是真金白银。 几本册子都在姚喜手里,万妼面色不快地看着小脸煞白的姚喜:“公公,你那本册子上的数是多少啊?” 姚喜摊开册子,看了眼自己亲手写下的数目:“银票合计三十六万七千五百两。”果然没有记错。 万妼又问道:“那三本册子上又是多少啊?” 姚喜翻看了一下,道:“回娘娘,总计三十六万九千两。” 诶?姚喜两眼一亮,只差了一千五百两?还有五百两去哪儿了? 万妼眉目松动了一下。小阉驴所记之数与箱子的银票数一样,这并不能说明小阉驴无辜,他完全可以偷了银票再把数字改了。但小阉驴所记之金银总数与那三本册子差两千两,银票数却只差一千五百两,也就是说两千两中有五百两是真金白银。 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放跟前也是挺大一堆了,小阉驴想藏也没地儿藏。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甾县县令等人糊弄了她!万妼的目光冷了起来。 小阉驴有没有偷东西还不好说,但甾县县令等人肯定是糊弄她了。难道他们以为东西送进宁安宫她会不清点就直接入库?宫里的女人确实是不大在乎钱银,许多时候收了多少东西进来送了多少东西出去,都只是看看底下人递上来的名目册子,不会较真核对。 万妼怎么说也是大兴第一富商!怎么可能收了东西不点就入库?那得出多少乱子? 姚喜老早就想去恭房了,此刻那种要命的感觉又来了。她见太后娘娘冷着脸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带下去搜身!”不搜身万妼不敢肯定姚喜的手脚是干净的,甾县县令是糊弄了她,但糊弄了两千两还是五百两就不好说了。银票与册上所记的差了一千五百两,这笔钱可能是甾县县令等人虚报的,也可能是姚喜偷藏的。 小太监得到太后娘娘的旨意后轻轻抓住姚喜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要带去后面搜身。姚喜拼命挣扎反抗着,一只手紧紧抓着身旁大木箱的边,边哭边嚎:“奴才真的没有,娘娘饶过奴才吧!” 万妼没有看姚喜惊慌到扭曲的脸,目光停留在她那只紧拽着箱子边缘的骨节发白的小手上。这小阉驴,不过搜个身而已,倒像是要他的命似的!万妼想起和于美人针锋相对无畏无惧的姚喜,或许这小阉驴真是个受不得冤枉的,又觉得身上残了被搜身是奇耻大辱,再逼下去没准真把人给逼死了。 小阉驴要真是被冤枉死的就太可惜了,这奴才性子烈的很,不能逼狠了。 “算了。”万妼打算先查甾县县令那边,那边出了结果,小阉驴是黑是白也就清楚了。“芫茜,吩咐人把姚公公看好咯,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不许踏出殿门半步!” 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姚喜颤颤巍巍地举起在挣扎中变成青白色的小手:“娘娘。奴才想出恭。” 万妼嫌弃地看了眼姚喜,吩咐刚才要拉姚喜去后边儿搜身的小太监道:“你!陪着姚公公同去!盯仔细咯。” 擦!姚喜又一次陷入绝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被人盯着上厕所并没有比被搜身好很多啊!!!!!! 第27章 太后娘娘不许姚喜离殿, 于是恩准她用偏殿耳房改建的那间净室, 那里平日里是值夜宫女们解决内需的地方, 因在殿内, 姚喜是第一个在里面方便的太监。 姚喜丝毫不觉得做这种第一有什么荣幸的。她苦着个脸迈着沉痛的脚步向净室走去,奉命盯着她的小太监紧紧尾随在身后。 净室不算大, 用屏风隔成了两部分。一边放着洗澡用的木桶,一边放着如厕用的恭桶。恭桶不知是没人用过还是不久前刚被人换过, 干干净净的。净室里也干净得很, 因为有半边改成了浴房, 空气中飘着好闻的皂香。 姚喜打从进宫后还没在这么舒适干净的地方方便过。 太监们用的恭房总是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原因是有的太监如厕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呢?因为去势时自个儿动的刀, 去的全套不说, 切也没切好,尿尿时哪怕蹲着坐着也很容易弄得到处都是。宫里净身房和民间有名的净身师傅手艺是有保障的,只切蛋蛋, 会留下小jj,存活率也可以保证, 就是收费高。 第50章 入宫做太监的男子, 除了极个别是落罪的世家公子, 还有极个别是宫里有人来挣前途的,绝大部分还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出不起价就只能遭罪了。 收费便宜些也不是不能切,但是师傅们的刀法就会比较随心所欲一点,能不能活下来的也不保证,术后服务就更别想了。不这样区别对待怎么能体现出付了重金的主顾们的尊贵呢? 提升对vip顾客的服务质量有时候不需要做得更好, 只需要对普通顾客做得更糟就行了。 也正因为太监们进宫的来路五花八门,主刀医生各不相同,就催生出一些有窥私癖的太监,最好拉着人比下边儿的伤处。对话内容常常是: 甲太监:诶,你是哪个师傅动得刀啊? 乙太监:马溜胡同的胡师傅。 甲太监:哟,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艺。来,我瞧瞧你的……(一番把玩后),费了不银子吧?切得真利落,伤口也齐整。 乙太监:可不贵么!家底儿都搭进去了,你是哪个师傅动得刀啊? 甲太监:进宫前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那闲银子?自个儿在家咬着被面儿手里刀落! 乙太监:我瞅瞅……(又一番把玩后),啧啧啧,下手也忒狠了。 有时候遇到同一个师傅手里出来的,还攀攀关系,比见了老乡还热络。 此刻干净整洁的恭桶就在面前,膀胱都快憋到爆炸了,可是寸步不离的小太监那灼热的视线让姚喜不敢解开裤头。这才真的是脑袋别在裤腰袋上啊,裤腰袋一松,脑袋也就掉了。 “公公转过身去好不好?”姚喜快憋不住了:“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小太监比姚喜还不好意思,姚喜的脸是憋红的,他却是臊红的:“太后娘娘吩咐了,让我仔细盯着公公,公公当我不在就好。”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望着与姚喜之间的虚空,没有把视线定焦在姚喜身上。 姚喜看这太监小脸通红满是羞涩,更绝望了。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个对太监感兴趣的小断袖吧?那完了。还说当他不在就好?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跟前立着,她得多大心才能假装看不见啊! “太后娘娘为什么让公公盯住我?”姚喜打算说服小太监:“因为娘娘怀疑我藏了她的东西,让你盯着我是怕我趁出恭的时候把东西藏在这里。可这净室里就这么些东西,这桶里也干干净净的,我有没有从身上掏出东西扔在这里不是一目了然的吗?还是说公公你有窥私癖……想趁机占我便宜?” “我绝没有那种癖好!只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我不敢……”小太监低着头轻声细气地辩解着。 姚喜算是看出来了,这太监是个善良老实的,性格甚至有些懦弱。刚才在大殿这小太监奉旨拉她去后边儿搜身时就轻手轻脚的,没有说因为有太后娘娘的旨意撑腰就对挣扎反抗的她拳脚相加。 说理说不通,那就用情打动吧! “我今日就是憋死在这里也不愿将伤处示人。公公和我一样,都是去了根的,难道被人看到伤处不会觉得屈辱吗?”姚喜说完还挤了两颗金豆子,被尿憋得青紫的脸,又为她的委屈伤心增色了几分。 小太监似被戳中了痛处,垂着眼喃喃地说“我明白的……下面那个疤我至今都不敢看,宫里那些太监扒我裤子捉弄我,当时……”小太监咬着嘴唇道:“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姚喜赶紧顺着太监的话道:“公公也是受过此辱的人,能体会我的心情对不对?”姚喜脸上笑着,心里已经骂娘了。现在谁特么都体会不到她有多绝望!洪水决堤的感觉渐渐逼近,姚喜咬得牙齿咯咯响才能勉强挺住。 终于!!! 小太监转过身道:“公公请吧!”净室里是藏不住的东西的,小太监想到自己被人欺凌时的屈辱感,那种把伤口曝露于人前时又羞又愤的绝望。唉!都是可怜人,何必相互为难呢? 姚喜望着小太监的背影,热泪盈眶地在心里道:大恩不言谢啊! *** 姚喜去净室后,万妼吩咐芫茜道:“派人去甾县看看那两千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再命人去内务府找到姚喜的档案,查查这奴才的底细。另留几个人在这里把东西重新清点一遍。” 芫茜屈身应了,把事一一吩咐下去才折身回到万妼跟前伺候:“回娘娘,都吩咐下去了。奴婢扶娘娘去歇着吧!” 万妼摆了摆手。她还在想着小阉驴被搜身时激烈挣扎的模样。 不愿将残身示于人前?啧啧。那还和宫女做对食? 姚喜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大殿走。 出恭前和出恭后完全是两个世界啊!之前的世界对姚喜来说完全是一片昏暗,从净室出来后觉得花也香了,风也凉了,甚至有心情听听院子里的鸟叫了。 那个小太监检查完净室又跟了过来,虽然被人查看排泄物挺那啥的,不过比起性命来算个屁啊! 姚喜满面春光地进了大殿,忽然石化了。 太后娘娘还在殿里,而且正盯着她。 “公公心情不错嘛!”万妼觉得好笑。刚才也不知被憋成什么样,瞧瞧现在这一脸轻松的嘚瑟模样。 姚喜马上跪下了。 “公公不愿搜身哀家也不为难你,反正用不了多会儿就会水落石出。趁公公还有气儿,陪哀家唠唠?”万妼笑着道。她真心盼着小阉驴是个蠢笨不会来事儿也没多少心眼的,刚才芫茜让她进寝殿休息,万妼才发觉自己现在唯一的乐子就是逗小阉驴。 第51章 深宫寂寞又无聊,忠心的奴才常有,有趣的奴才却不多。 姚喜面色一暗。啥叫趁她还有气儿的时候唠唠?这话怎么听都让人不安啊! 殿中有几个奉旨清点财物的宫女,万妼觉得这里不清净,便起身对姚喜道:“咱们换个地儿唠!公公临终前有想说的都可以同哀家说。” 万妼被芫茜搀着进了暖阁。 姚喜也赶紧爬起身跟了上去,她实在想不到和太后娘娘之间有啥好聊的。难道说,娘娘又想听相声了?这次寒秋姑姑可不在,只能说单口了。 “给姚公公赐坐!”万妼吩咐道。 姚喜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双手乖乖放在膝前,像等待审问的犯人。 “公公别拘着啊!”万妼按过芫茜递来的茶喝了口又道:“方才公公说不愿将残身示于人前?” “回娘娘。这是奴才最后的倔强。”姚喜总觉得太后娘娘话里藏刀,只是一时悟不出来那刀是啥。 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净身后再没给谁瞧过?” 姚喜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奴才自个儿都不敢看。能净身入宫伺候主子们是奴才的福气,但少了那么块宝贝疙瘩,难免自卑。”姚喜搞不清楚太后娘娘为什么对一个太监的那里那么感兴趣。 “相好的呢?也没瞧过?”万妼不怀好意地挑起了唇角。 相好的?姚喜愣了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太后娘娘所指的是郑大运。司苑局的人都以为她和郑大运结了契兄弟,太后娘娘让她进宁安宫做事,肯定趁着她清点财物的功夫派人去司苑局探过她的底了。 “回主子。奴才谁也没给瞧过,而且他也不是我相好的。” 万妼突然有些心疼钟灵宫那个宫女,姚喜这小阉驴也就模样好些,连这个都图不着也不知那个宫女哪根筋不对非要和姚喜在一起。难道这小阉驴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好处? 还说不是相好的。万妼意味深长地望着姚喜,难道怕自己被发落连累那个宫女受罚不成?在她面前撇得这样干净?自己并未道明名姓,小阉驴却张口闭口就是“她”,若不是相好的怎么知道说得是谁? 姚喜见太后娘娘面色似有不悦,不敢再多言,木讷地坐在椅子上无所适从,等着太后娘娘派去查探的人回来,还她清白。 *** 于美人是被人抬进景灵宫的。 冷宫里和冷宫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打入冷宫等于终身禁足,以前再风光的主子进了这地方也威风不起来了,冷宫里有着自己的食物链。景灵宫里的人吃得差住得差还是其次,最怕的是人缘差,这里的人缘不看权势地位,只看恩怨情仇。 于美人当然是那种人缘差的。要是老于家在朝中有些权势还好,冷宫里的女子怕给母家惹上麻烦或许不会为难她,老于家祖上也出过京官,不过都败落好几代了,于美人深得帝宠但位分一直升不去就是这个原因。 她从前结下的梁子今儿都砸下来了。 不死心的于美人被抬进冷宫时还嚷嚷着要见明成帝,这一嗓子把冷宫里没疯没傻的女人们都招来了。景灵宫来新人了,正闲得无聊的各位冷宫前辈们都来了兴致,没有比调教新人更有趣的了,再一看这新人是大名鼎鼎的于美人……大家何止是来了兴致,简直是过年的气氛。 第28章 要不是冷宫物资稀缺, 大内禁止喧哗, 大家真想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地喜迎于美人入住。 “听说于氏进来了。” “哪个于氏?” “下巴扬老高, 走路看天不看路那个。” “就说花无百日红嘛, 走,瞧瞧去。” …… 大家奔走相告, 集结着往于美人所在的后院南房去了。 把受伤的于美人抬入冷宫的几个婆子早走了,前两日景灵宫闹鬼的事人人皆知, 大家嘴上不敢瞎议论, 心里都怕着。于美人被扔在床上后刚开始还嚎着要见明成帝, 嚎得口干又嚷着要喝水,可是喊叫了半天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阿嚏——阿嚏——”屋里也不知多久没打扫过了, 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有重重的灰, 呛得于美人打了好几个喷嚏。 南房采光本就不好,景灵宫又是年久失修的废宫,屋里瞧着破败阴暗得跟鬼屋似的, 独自在只铺了层烂褥子的硬板床上躺了一会儿的于美人渐渐害怕起来。景灵宫闹鬼的事她知道,那女鬼当夜还从她的仪秀宫门前过了, 凄厉的哭声不止让人们那一夜没睡好, 更让心怀鬼胎的人们再也睡不好。 前不久有个在景灵宫自尽的贵人, 就是于美人陷害进来的。 一想到这茬,于美人背后就滋滋冒凉气。她被打了二十杖,伤得太重动弹不得,眼瞧着再过些时辰天就要黑了,屋里没有半点灯火, 禁不住慌了起来。 所以冷宫的女人们涌进南房时,于美人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哪怕明知来者不善,她也想有个伴。 “哟!伤得可不轻呀!”一个穿着黄色衣裳的年轻女子走到床前,伸手拍了拍于美人还渗着血的屁股。 “啊~嘶~”于美人疼得倒抽了口凉气。要搁从前,要有人敢这么对她,于美人早就翻脸以牙还牙了。如今身处景灵宫,又行动不便,别说以牙还牙,她连放狠话都不敢。打她屁股的女人是同一年入宫的一个姓邱的才人,在于美人的印象中互相使使小绊子是难免的,和此人并没有什么大过节。 第52章 就在于美人打算给众位冷宫前辈陪个笑脸,缓解下气氛时,屁股上又冷不丁重重地挨了一下。 这次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陌生女人抬手冲着于美人翘翘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嘴上还道:“哎哟妹妹,这是谁打的啊?下手可够狠的。” “住手!”于美人疼出了泪星子,也疼得失去了理智,冲打她的女人怒骂道:“你丫成心的是吧?等我出去了弄不死你个烂货!” “哈哈哈哈哈哈——于美人脾气还是那么大啊。”陌生女人蹲在床前,伸手紧紧捏住于美人的下巴道:“大兴上百年基业,还没听说过哪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最后出去了的。美人是不是认不出我了?冷宫催人老,认不出也怪不得美人。” 于美人听陌生女子这样说,才偏着头细细地瞧着仅离她一尺远的那张脸。是有些面熟……可她真的想不起来,宫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她得宠后眼里只有皇上,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费心去记住那些和她有过不愉快的女人呢?而且同她有过不愉快的女人那么多,便是想记也记不住啊! 她又定定地望了那人一会儿,一个模糊的名字慢慢浮现在脑海当中:“你是惠妃娘娘身边那个叫九儿的宫女……”于美人想起来了,那时她才入宫,惠妃娘娘身边的这个宫女被皇上宠幸成了选侍,当时入宫后郁郁不得志的她因为嫉妒造谣这选侍与惠妃宫里的太监有染。 反正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她也就是随口同人胡说了句,没放在心上,过了不多久她就得了皇上的宠,更将此事抛诸脑后了。难道这选侍竟然因为自己的一句闲话进了冷宫? 于美人突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弄倒个人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她还费那些老劲干嘛? “美人想起来了?”九儿冷笑着站起身,对身后看热闹的人们道:“姐妹们,赶紧过来给咱们于娘娘请安啊!” 接下来的一幕既诡异又残忍。 女人们嬉嬉哈哈地笑着,像击掌打招呼一样挨个儿过来拍打着于美人那对只简单包扎过还流着血的屁股瓣。众人的哄笑声,于美人的惨叫声,还有手心与屁股蛋击掌的啪啪声……平日里没有半点生气的冷宫因为于美人的到来格外热闹。 选侍大笑着对于美人道:“以后咱们朝夕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姐妹们,过来搭把手,把于美人抬院里去透透气,打今儿起她就睡院里吧!” 于美人疼得说不出话,想放下架子求求情都不能,眼看那些女人要过来抬她,南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靛蓝布衫,头戴断木发簪的女子逆着光静静地伫立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铜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邱才人笑着上前招呼道:“兰妹妹,这人你可不许求情,我以前没少被她欺负不说,九儿姐姐也是被她传的谣言害进的冷宫。” 兰贵人把手中的铜盆往前伸了伸,面色平静地道:“姐姐们放心,双兰不是来替她求情的,是来替死去的燕贵人姐姐报仇的!” 邱才人凑到铜盆前一看,抚掌大笑起来。名唤九儿的选侍也到了兰贵人面前,一看铜盆里红得发亮的辣椒油也笑出了声:“咱们兰妹妹这样好性子的人都对于氏痛下狠手,足可见于氏有多可恨了,” 听到死去的燕贵人的名字于美人的心猛颤了一下,众人幸灾乐祸的笑声让她更是不安。 兰贵人她认识,兰贵人进冷宫前也得过宠的。只是不知做了什么,先是被禁足,后来直接被打入了冷宫。 “请姐姐们回避一下吧!双兰没做过折磨人的事,当着大家的面实在下不了手。”兰贵人轻轻将铜盆放在洗脸架上,冲众人道。 大家本来是想围观看看热闹的。一则于氏可恨,看恶人受难很过瘾,二则兰贵人动手折磨人实在是百年难遇的奇景,谁也不想错过。 兰贵人进景灵宫的日子不短了,为人和善待谁都好,冷宫里的日子苦,她却是个不怕苦的,处处为人着想着。都说患难见真情,大家在冷宫里苦熬着,兰贵人那种见人就帮的菩萨性子自然有个好人缘。 “行,咱们都出去,让兰妹妹好好替燕贵人报仇。”九儿算是里边较年长的,虽然进来得晚,却有大姐大的派头。冷宫里可不管位分高低,谁服众听谁的。 *** 景灵宫的于美人水深火热,姚喜在宁安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太后娘娘一定是闲得太无聊了,关心完她的下面有没有被人瞧过后又问起她入宫前的事。姚喜知道自己是顶人入的宫,但她对姚姓小太监的情况一无所知,连多大年纪籍贯何地都不知道。 如果说得和内务府的存档不一样,太后娘娘查她的底细时肯定会心生疑窦。娘娘一疑心万一再往下查,查到买她进宫的六公公那里,顺藤摸瓜查到她哥嫂那里,最后查出她是个冒顶进宫的丫头就糟糕了。 “从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奴才小时候是被人下药拐走的,后来又是被人下药卖进的宫,人贩子药下得太重,奴才下边儿挨那一刀都没醒。昏迷了好几天,醒来时已经在司苑局了,打那以后从前的事就有些糊涂,应该是被人贩子药坏了脑子。”姚喜应景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万妼没想探姚喜的底,她已经派人去内务府查了,不必多此一举。不过小阉驴这么一说,万妼倒明白了,就说这奴才冒失得很,瞧着鬼灵鬼精的,其实是一根筋。原来是脑子被药坏了的缘故。 第53章 万妼再看姚喜不禁有些同情,亏得是个小子,要是个丫头,长得这样招眼指不定被卖去什么地方呢。 “姚喜也不是真名?”万妼懒洋洋地倚在炕桌上。 “不是。”姚喜胡诌道:“人贩子给取的名儿。谐音:要喜。说是喜事儿不会从天而降,得自个儿努力去要才能得着。从天而降的大多是祸。人贩子这话也实在,娘娘您看,我落进他手里可不就是祸从天降么?” 万妼笑了:“那依公公所见,进宁安宫服侍哀家是喜从天降还是祸从天降啊?” “是福从天降!”姚喜道。 “不见得吧!方才哀家若是执意要搜公公的身,公公会如何?”万妼想逗逗这小阉驴,她不过提到搜身二字,小阉驴还挂着泪痕的小脸又变得煞白。 “奴才……唯有一死。”姚喜隐隐觉得,太后娘娘是舍不得她死的。 万妼变了脸色。她不喜欢小阉驴张口闭口都是死,像是拿命威胁她似的。难不成小阉驴以为她会在乎一个奴才的生死?现在有些许舍不得不过看他是个可以解闷的玩意儿,玩腻了也就扔了。 “公公宁死不肯做的事儿可真不少。宁死不入宁安宫伺候,宁死不向于美人下跪,现在又宁死不愿搜身。”万妼笑道:“而事实如何呢?公公现在就在宁安宫。哀家若不出言拦阻,公公被于美人挑断脚筋不仅会跪,还会趴着。至于搜不搜身,也在哀家一念之间。甚至……” 万妼居高临下地觑着姚喜:“公公死不死也由不得自个儿,哀家不让你死,你想死也死不了。” “奴才明白。”太后娘娘这话还蛮伤人的,可又句句都是实话,毫不留情地道破了姚喜一直不愿面对的那种无力感。是啊!她遇事除了寻死觅活,再没别的反抗的方法。姚喜眼中的光暗了下去,肩也无力地垂着。 派去甾县的人还没回来,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万妼脸色还差着,冷冷地对姚喜道:“过了今夜姚公公有没有命都不好说,物尽其用,今晚就由公公替哀家试膳吧!” 刚被太后娘娘那番话打击得没有半点活力的姚喜茫然无措地抬起头:“试膳?” 宁安宫曾经死过两个试膳宫女,太后娘娘的人缘真心不咋样,有人会在饭菜里动手脚。不止尚膳监,连宁安宫小厨房里的膳食也不一定安全。 两个试膳宫女都是被下了剧毒的膳食毒死的。 姚喜真的想问问太后娘娘:娘娘您自个儿得罪过多少人心里没点x数吗?就不能养几只小白鼠啥的吗? 第29章 也许不是太后娘娘没有自知之明, 而是宁安宫的宫女太监对娘娘来说就是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的小白鼠吧! 菜一道接一道地从小厨房传上来, 姚喜愁眉苦脸地在桌子旁候着。按理说中毒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她实在不必太过担心。可是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遇到倒霉事, 姚喜丝毫不觉得幸运女神会眷顾自己。 芫茜姑姑亲自给她递了筷子。姑姑这才是真的侩子手啊! 姚喜双手接过银筷心生悲凉。算了,就把这当作人生最后的晚餐吧, 进宫以后还没吃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呢,有幸尝个味儿再死也该知足了。姚喜嘴角浮现出一种看淡世事的笑容, 笑容中还带着些许垂涎三尺的兴奋。 桌上的膳食是主子们要用的, 所以尝膳得用两双筷子, 一双银筷一双竹筷。先用银筷将菜夹进小碟子里,再用竹筷将碟中菜品送入口中, 观察一段时间后若尝膳之人并无异常, 主子们便可以开始放心吃了。 一般都是尚膳监里的尝膳太监负责这事儿,可太后娘娘烦太监,所以宁安宫的试毒工作长期由太后娘娘亲任的试膳宫女担任。 姚喜是个悲观的人, 以前倒也乐观过,倒霉事遇多了渐渐就有了把每一刻当最后一刻过的觉悟。尤其刚才太后娘娘又说了那么番话, 更让她觉得未来风雨飘摇。太后娘娘是条金大腿不假, 可是这条金大腿的脾气让人难以捉摸, 说翻脸就翻脸。好好聊着天呢,忽然就威胁上人了。 所以姚喜的试膳有些悲壮,甚至带着必死的决心。 菜很美味。是姚喜两辈子都没吃过的那种美味。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多花样的香辛料,反倒保留了食物最本真的味道,又因为古代食物稀缺, 人们烹饪食物时是存有敬畏之心的,再加之是宫廷御膳,御厨技艺高超,美味不停地在姚喜的舌尖爆炸,根本停不下来。 一般尝膳只是尝一筷子。姚喜也是一筷子,就是她那一筷子有点点大。御膳重在精致,分量都不多,姚喜那一筷子下去半盘菜就没了。 她当然是故意的。 尝膳这件差事,她不能做得太好。万一被太后娘娘瞧上,让她以后顿顿试毒呢?一顿没毒保不齐顿顿没毒啊?试膳可是高危工种,没有退休只有殉职。姚喜故意吃得埋里埋汰的,好断了太后娘娘再要她尝膳的念头。 没多会儿,桌上的菜已经不能看了。 她也不怕太后娘娘怪罪。反正菜里有毒她是死,银子的事没能水落石出她也是死,被发现是女儿身更是死上加死。在这种绝望的情绪下,姚喜借着试毒的机会大吃特吃,一大筷子接一大筷子地肆虐而过。 如果注定活不过今晚那就做个饱死鬼吧!姚喜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万妼面无表情地托腮望着姚喜。小阉驴这是在替她尝膳还是在用饭啊? 第54章 芫茜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提醒道:“姚公公!!!” 姚喜此刻刚好尝完最后一道菜,她放下筷子,向太后回话道:“回主子,奴才试完了。” “试完了?哀家看公公是吃饱了吧!”万妼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道。 姚喜打了个嗝:“奴才怕尝太少了毒性不强,试不出有没有毒。”说完又打了个嗝。 万妼又看了眼桌子上的剩菜,本是要恼的。但想起方才也没人教过小阉驴尝膳的规矩,便没有责怪。“剩下的公公都吃了吧!就当是哀家赐给公公的送行饭。” 姚喜犹豫了片刻,见太后娘娘不是说笑才重新拿起竹筷试探着问道:“那奴才真的都吃了?” 姚喜在司苑局的一年多养成了个坏毛病,吃饭没个吃相,狼吞虎咽的。这也怪不得她,司苑局的差事重,做奴才的也没有什么上下班时间,管事的一唤,别管是在吃饭还是睡觉都得马上行动起来,晚了就会挨揍。她倒是没挨过揍,算是沾了郑大运的光。 但是吃饭太慢是容易饿着的,她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会抓紧时间扒拉饭,消不消化的根本顾不上,先塞进肚子里再说。 “真当没下顿了?”万妼看姚喜吃饭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看出了胃口。她说送行饭不过是玩笑话,但小阉驴吃饭的模样真跟有这顿没下顿似的。 姚喜艰难地咽下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美食,冲太后娘娘一笑:“奴才哪里知道呢,有没有下顿全凭太后娘娘的意思。” 万妼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公公知道就好。哀家现在就可以确切地告诉公公,没有下顿了!” 姚喜看了太后一眼,傻傻一笑,满不在乎地继续低头吃饭。又是送行饭又是没下顿的,太后娘娘又在吓她了。 “哀家说你没有下顿了!”万妼说这话是想看姚喜吓得痛哭流涕,谁知姚喜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就有点挫败。说起来小阉驴也是个哭包,但凡受点惊吓就鬼哭狼嚎的,偏偏她最享受看小阉驴哭。小阉驴有血性的时候她也觉着有趣,不过前提是小阉驴的那点骨气是冲着别人的,在她面前还是千依百顺的好。 姚喜边吃着菜边道:“奴才听到了。反正奴才说了也不算,娘娘说没有就没有吧!”姚喜不是看破一切不怕死了,而是摸清了太后娘娘的性子,她越害怕太后娘娘越会吓她。或许她装得满不在乎一点娘娘就不想捉弄她了? 姚喜猜错了。万妼是那种看你不怕就吓到你怕为止的人。 “那公公用完饭早点回房歇着或者和熟人道个别吧!银子公公有没有拿也不紧要了,明儿一早哀家就命人送公公上路。”万妼正色着道。她倒要看看,小阉驴是不是真不怕死。 “娘娘为什么……”姚喜觉得自己好像玩脱了。 万妼冷笑:“哀家杀个奴才还需要理由吗?” 这话好像是没毛病…… “那……奴才可以自己选死法吗?”姚喜退而求其次,眨巴着眼睛一脸希冀地望着太后娘娘。 万妼很少被人这么直辣辣地盯过,而且对方还是个太监。更可怕的是她丝毫不反感小阉驴的视线,难道自己和明成帝一样也是个只看脸的?换了别的太监万妼肯定挖了他的眼,偏偏小阉驴瞪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渴望地望着她,不仅不反感反倒有些受用。 “你想怎么死?”万妼冷嘲道。 “奴才想为主子鞍前马后端茶递水,伺候主子一辈子直到老死。”姚喜信誓旦旦地道。 万妼似笑非笑地瞥了姚喜一眼。小阉驴真是出息了,拍马屁求饶的功力见长啊。 *** 众人离开后,兰贵人轻轻合上了南房的门,屋里本来就暗,门一关更暗了。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屋里的油灯,然后抬了椅子轻轻放在床边,手理着裙边慢条斯理地坐下了。整个过程静静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动作也是慢腾腾的,是让性子急躁的人也能静下来的那种慢,好像生活本来就该这样,优雅得体,处变不惊。 “就剩咱们俩了。”兰贵人开了口。连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不急不徐的,声音轻柔低沉。 于美人被人拍打的痛此时才缓过来一些,她看着这位兰贵人总觉得不像冷宫的女人,冷宫里的女人没死心的花枝招展,死了心的蓬头垢面,更有囚于冷宫多年的变得痴痴傻傻疯疯癫癫。这位兰贵人显然是那种对皇上死了心,却对生活尚抱有热情的人。打扮得清雅素净,不像冷宫囚徒,倒像是隐居此处的世外高人。 “燕贵人是自个儿了断的,你要替她报仇也不该找我。”屋子太小的缘故,于美人躺在床上都能闻到辣椒油呛鼻的味道。她怕了。 “我若不说替燕姐姐报仇,她们也不会出去。”兰贵人从怀里掏出一瓶创药放在床头的案上道:“问美人几个问题。答得好这瓶创药美人留着,答得不好架子上那盆刚熬的辣椒油会要了美人的命。冷宫是什么样的地方相信美人今日也看到了,不会有太医来的,您的伤可不能再恶化了。” “好。你问吧!”于美人道。 “左佥都御史姚和正大人占人家财草菅人命的官司后来如何了?”兰贵人是一年多以前入的冷宫,当时正逢姚家出事,可惜案子尚未定论她就进了景灵宫与世隔绝。平日里给冷宫送日用吃食的奴才是不许同冷宫嫔妃说话的,她没法向宫女们打听,后来进来的九儿姐姐又是个对朝中之事漠不关心的,一问三不知。 第55章 好不容易于美人进来了,她想打听打听姚家有没有脱罪。 于美人道:“你进冷宫不久后皇上就下了旨,姚大人全家发往南疆,无旨不得回京。” 兰贵人微微一怔。她相信姚家是被人陷害的,本来以为皇上会还姚家清白,谁知忠不敌奸,皇上也是独木难支。 “皇上只是将姚家人发往南疆,意思是姚家众人尚安在?”兰贵人觉得这个结果也不算坏。皇上也算有心了,姚家是被人陷害,如果留在京中大狱只会凶多吉少,发往南疆反倒保全了姚家众人的性命。 于美人趴累了,想翻个身又动弹不得,只能继续趴着道:“不全是。听说姚大人的独子姚显在被发往南疆前逃了,至今下落不明。” 兰贵人忽然沉默了。 “你和姚家有关系?”于美人忽然想到,兰贵人进冷宫刚好是姚家出事那会儿,这两件事不会有关吧?而且她依稀记得兰贵人似乎叫姚双兰…… 兰贵人没有回答,沉默着上前温柔地褪下了于美人的裤子。 “你干嘛?”于美人警觉起来。 兰贵人拿起床头案上的创药道:“上药。你自己是没办法的。” 上完药兰贵人又帮于美人把衣裳整理好,动作十分轻柔,尽量不碰触于美人的伤口。 “谢谢啊。”于美人不常对人道谢,但是真的感激兰贵人将自己从一群疯女人的手中救出来。 兰贵人面色淡淡地道:“今晚美人还是睡外面院子里吧!” 一切变得太快,于美人在错愕中伸手抓紧了床柱:“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了!我哪里没答好你倒是告诉我啊!” “不。美人答得很好。”兰贵人上前抱起无力反抗的于美人,轻声道:“是我心情不太好。” 第30章 派去甾县查探的人进宫回话时万妼还在用晚膳, 她方才见姚喜吃得那样香, 待自己用膳时就不禁多用了一些。 姚喜在一旁煮茶。刚说要为太后娘娘鞍前马后端茶递水, 表忠心光用嘴说可不够, 娘娘大度饶了她,她更得表现得好一点。尝膳那种差事不敢做好, 煮茶却是可以的。 查探的人在殿外回话,芫茜姑姑出去与人交谈了几句后进来了。万妼抬手示意布菜宫女停手,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温水巾子净了手后对众人道:“都出去。” 姚喜正掏着茶炉里的炭火, 听娘娘这样吩咐赶紧放下铜箸子随众人去殿外候着了。她猜想应该是娘娘派去查探银子下落的人回来了, 就是不知结果如何,自己是会洗清冤屈还是帮人背锅。 待人都出去了, 芫茜才道:“娘娘, 查清楚了。那两千两银子是甾县县令虚报了,和重新清点后的数也对得上,少了五百两银子和一千五百两银票。” 万妼暗暗松了口气。小阉驴还算老实, 瞧着蠢了些,差事办得却又快仔细, 并未出错漏。 “虚报?”万妼对甾县县令的愚蠢行为十分不解:“他没有说为什么要虚报?”二十万两都吐出来了, 偏偏差那两千两? “说是实在凑不够二十万两。家中又有人生病, 合府上下日用开支也不小,以为娘娘不会核查就虚报了两千两。有一千多两压根儿没凑上,余下的几百两被他私扣下了。”芫茜将查探之人带回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以为哀家不会核查?”万妼冷笑一声吩咐道:“再派人去甾县传哀家的旨意,就说此事哀家就不与他追究了,让他好自为之。” “不用让他把银子补上吗?” “不用。家底要是没被掏空也不敢做出欺上之举, 再逼他他也只会从甾县百姓身上薅银子。这事一闹大就收不了场了,为了区区两千两没必要。”万妼顿了顿道:“倒是国丈爷。一夜之内轻轻松松拿出三百万两,看来能榨取的空间还很大啊!” 朱向昌在府上和家人正用着饭,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朱家二公子笑道:“也不知是谁想父亲了。” 朱夫人也笑着接茬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咱们皇后娘娘想家了。” 只有朱向昌笑不出来。整整三百万两啊! 宁安宫这边,芫茜点了点头,又回道:“娘娘吩咐去内务府查的事也有结果了。内务府那边没找到姚喜的档案,内务府的人说年初档案库走过水,好些太监的档案都没了,正在补录。” “找不到也不打紧。那奴才是被人卖进宫的,档案上能有多少真东西?倒是太监进宫的路子得管管了,人贩子药晕的小子他们竟然敢不经人同意就动了刀。”万妼想到小阉驴的经历,年幼丧亲,被人拐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卖进宫成了太监……也难怪小阉驴不肯让人碰,又动不动爱寻死了。兴许是觉得日子太苦了活着也没什么指望吧! 万妼忽然想给苦了一辈子的小阉驴点甜头尝尝。“安排姚喜明儿开始正式在宁安宫当差。” “是。依主子的意思,派他什么差事好呢?” “你自己瞧着办吧!”万妼想把小阉驴留在跟前随时吩咐。闷了就逗逗,有事就差遣,哪怕什么也不吩咐,看看小阉驴那副好模样心情也不坏。可她不好直说,显得怪没面儿的,她讨厌太监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知轻重的小阉驴又几次当众令她难堪。 她相信和芫茜主仆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有的话点到即可,剩下的芫茜会办好的。 自己瞧着办?主子心海底针,芫茜犯了难,主子这是要她自个儿揣摩啊!娘娘将姚喜带回宁安宫肯定是有些喜欢那个小太监的,所以差事不能派得太苦。可是如果让姚喜进殿伺候又太过冒险了,娘娘打进宫以来就没让太监在跟前伺候过,而且姚喜的性子太过冒失,在娘娘跟前伺候难免会惹娘娘生气,娘娘老动怒总有一天会忍无可忍下旨杀了姚喜…… 第56章 芫茜姑姑想了很多。考虑到娘娘的凤体和姚喜的小命,芫茜最后决定把姚喜放在不必常在娘娘跟前露面,却又方便娘娘随时传唤的岗位上。 于是姚喜在芫茜姑姑的好意下,成为了宁安宫杂事房一名光荣的小杂役。 这和她设想中的一样,宁安宫的太监除了守门就是杂役,杂役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运气好领到给各宫主子送太后娘娘赏赐的美差,还能得不少赏银呢! 姚喜摆脱了游走在生死边缘时的那种情绪失控,慢慢找回了奋斗方向。 攒钱!离宫! 正如太后娘娘所言,奴才的命都不是自个儿的,过得是好是孬也全凭主子心情。太后娘娘并不是活在传闻中的兰贵人那样好相处的主子,又爱说话吓唬人,在太后娘娘面前整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没有半刻安宁的时候。 姚喜对芫茜姑姑吩咐的差事很满意。既得了宁安宫的庇护,又不必在娘娘跟前担惊受怕。 从大殿离开后,姚喜照着宫女姐姐指的路去了前院的配房,宁安宫的太监都睡在这里。 奴才们的住处通常是通铺,像之前姚喜在司苑局所住的独门独户的小屋子,至少也得是监丞以上管事的才能分到那样好的住处,要不是有人特别关照,怎么也轮不上她一个无品无阶的小杂役,寻常小太监都是挤在一张大通铺上的。 宫里伺候的奴才那么多,不可能一人一间屋子。 姚喜去配房的路上心里一直忐忑着。睡通铺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不便,万一碰到手脚不老实的室友连躲都没地儿躲…… 她拎着灯笼找到东间儿配房,抬手敲了敲门。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一个消瘦的身影立在门口。 “是你?”姚喜欣喜不已。开门的就是白天帮了她的小太监,那太监见门外是姚喜也松了口气:“公公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姚喜边进屋边道:“我以后也住这儿了。” 宁安宫的居住条件还蛮好的,四个人一间屋子,而且每人一张床一个柜子,桌椅是共用的。姚喜吹熄了灯笼,看了眼屋里的四张床,没有空的啊!都住满了人她要睡哪里?不会让她和人挤吧? “这里住满了吗?”姚喜有些不安。 “没有的。”小太监怯怯地指着进门靠右手边的那张床道:“那张是没住人的,不过上面被人堆了东西。” 别人不在姚喜也不好擅自动人家的东西,于是和小太监闲聊起来:“公公如何称呼啊?” 小太监给姚喜抬了把破破烂烂的竹椅子,又给她递了茶水,然后自己坐在一个杌子上和姚喜聊了起来。姚喜这才知道,这个软软萌萌的小太监比她还小两岁,名叫孟立鞍,家中也算当地富户,因为父母亡故,被叔叔塞钱送进的宫中。他叔叔此举,是为了侵占他家财物和不纳赋税。 都是被贪财的亲人害进的宫,姚喜对这个叫孟立鞍的小太监不禁又多了些好感。 “这里还住着两个人,不过他们是值夜太监,晚出早归,一般和咱们遇不上。如果遇上了……”小太监低着头喃喃道:“你别惹他们。那两个人都不太好相处的。” 姚喜想起孟立鞍说自己被人当众羞辱的事,不好细问,只是感激得点了点头。“那张床上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姚喜问道。 孟立鞍也点了点头:“嗯嗯,碰不得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在我床上凑合一晚。” 姚喜睡不着,她的胸整整勒了两天快要炸掉了:“那平时在哪里洗澡呢?” “浴房在西面儿,恭房出门左转就是。”小太监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想与人共用可以寅时去,那会儿是最没人的。” 姚喜死了心,出恭还好,可以速战速决。洗澡还是回司苑局吧!她进了宁安宫做事,那间屋子应该没人敢动。只是廖兵一日不除她一日不敢回去啊!太后娘娘也是,她都把廖兵说得那样坏自己说得那样惨了,娘娘竟然无动于衷,简直一点正义感都没有。 姚喜将茶盅还给孟立鞍,起身去把空床上堆的杂物都搬到了地上放着,然后从柜子里取来褥子铺上了,准备睡觉。 孟立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姚公公,你快把他们的东西放回去。我的床让给你睡,被他们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们捉弄人的手段下作得很……” 姚喜没停下手上的动作,麻利地铺好了床,起身笑着对孟立鞍道:“你不是说他俩是值夜太监,轻易和咱们撞不上么?再说了,那种恶霸不是咱们躲着避着就会没事的,他们欺负人可不需要理由。” 说到这里姚喜忽然想起太后娘娘似乎也说过她杀人不需要理由。唉,娘娘也是恶霸一个啊! “立鞍弟没招惹过他们吧?结果如何呢?”姚喜在宁安宫比在司苑局时有底气,衙门里的人沆瀣一气,宁安宫却是有主子的。 孟立鞍闭上了嘴。是啊!他越小心翼翼那两个人越是变本加厉地捉弄他。 “快睡吧!明儿还要当差呢!”姚喜拍了拍孟立鞍的肩道:“他们再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们,二对二咱们不一定输的。”姚喜看了看孟立鞍和她差不多瘦弱的小身子骨,认清现实后又安慰道:“输了也不怕。咱们还可以告到主子跟前去,大不了一人领顿板子谁也别想好过。” 万妼一大早让芫茜铺纸磨墨,写上了字。她想让小阉驴来时瞧瞧,字该怎样写,都说字如其人,小阉驴那柴火棍似的字真是配不上她那张脸。 第57章 对于自己的字,万妼很有自信。刚入宫那会儿其实写得挺一般的,她在家中时父亲过于宠爱,舍不得逼她太过,不管是学问还是琴棋书画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来,所以皆是浅尝辄止。现下这手好字纯粹是进了宫后闲出来的,不止书法,她不少技艺都精进了。 万妼有心要在小阉驴面前露一手,又不好露得太过直白。用平静如水的神色写着字,心里却暗骂着:小阉驴又死哪儿去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过来当差! “芫茜。今儿当值的奴才可有误了时辰的?”万妼扔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好久没写过这么久的字了,真疼! 芫茜想了想,回话道:“回娘娘,没有。” “我怎么没瞧见姚喜啊?你给他派的什么差事?”万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安排去杂事房听差了。”芫茜回话道。 “人呢?” “和别的太监一起,抬您吩咐送隆宜公主带去封地的东西过去了。” “……”万妼冷冷地瞥了芫茜一眼。 芫茜不安地问道:“奴婢是不是办错了?” “不。姑姑办得很好。”万妼把刚写好的字揉成一团扔了。 第31章 “太后娘娘这是在逐客么?”隆宜看着宁安宫众人抬过来的几口箱子笑了:“本宫还没说要回封地呢!” 领着一帮太监送东西过来的姑姑陪着笑道:“公主殿下这是说得哪里的话, 这宫里边儿是您的家, 哪里来得客之说呢?太后娘娘不知公主殿下何时离宫, 怕到了日子再匆忙送东西过来反倒给公主殿下添麻烦, 才命奴才们今日来的。” 隆宜不是有心为难宁安宫的人,而是不太敢收万妼送的东西。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安宫莫名其妙地送了这么几箱东西过来, 不可能没个缘由。只是万妼那人心思吊诡,叫人捉摸不透, 偏偏这东西她还不敢不收。 “就放这里吧!”隆宜不好当着众人打开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便对身后的宫女道:“取赏银来。宁安宫的诸位大老远抬这么重的东西过来也辛苦了。” 姚喜个头小, 又站在人群后边儿,她踮着脚也看不见隆宜公主。今儿送东西这差事是姚喜自个儿争取来的, 杂事房管事的看她这小身子骨加之记着芫茜姑姑的交待, 本来没打算给姚喜派这种重活。 姚喜来隆宜公主这儿,是想答谢隆宜公主那夜在宁安宫求情之恩。要不是隆宜公主求情,太后娘娘未必会饶过她。姚喜早有给公主殿下送谢礼的心思, 只是当日回司苑局发现东西都被廖兵偷了去,后来郑大运帮忙好歹找回了一座玉雕和一对儿金镇纸。 她打算把玉雕送给隆宜公主。 这是她身上最贵重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而且玉脆生得很, 总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另外孟立鞍说配房另外两个值夜太监不好相处, 姚喜怕再被人给惦记了去。 按说公主殿下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就是倾尽所有也无以为报,但姚喜舍不得都送了,那对儿金镇纸留着没准能应个急啥的。她匆忙从司苑局逃出来,除了太后娘娘赐的药, 就只带了这么两件儿东西,宁安宫的月银要等下月了。 姚喜正愁着银钱之事,隆宜公主身边的宫女就过来派赏银了。姑姑得了五十两,管事太监二十两,其余众人每人十两。 宫里一位贵人主子一年的薪水才二百两! 奴才们累死累活忙一年都挣不到十两! 又是一个壕啊!姚喜激动地将十两赏银揣进怀里。她这趟真是来值了。 姚喜猜想,隆宜公主赏这么多,除了不差钱外,应该也是因为他们是宁安宫派来的人。她没想到宁安宫这块金字招牌的红利来得这么快,想到过不久端午节太后娘娘会给各宫主子赏东西姚喜就开心。都是挣钱的机会啊!照这种速度,不出半年她就可以辞职出宫了。 其实本朝的宫女过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但太监要过了四十岁才可以申请出宫。不过提前申请离宫一般也是会准的,宫里更多的是呆到五六十才不得已离宫的太监,奴才主动离宫对主子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宫里也需要新鲜血液。 领完赏姑姑领着众人谢恩,隆宜瞧人堆里有个小太监挺面熟的,定睛一看,竟然是在望月亭向她讨酒喝的太监。 还活着么?隆宜有些感慨。她在万妼面前求情不成,心里还难受了好一阵,也记住了那个模样俊俏的太监叫姚喜。本来以为那晚这太监就会死在宁安宫,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 姚喜谢恩完抬头见隆宜公主正看着自己,忙行礼道:“奴才姚喜见过公主殿下。” “太后留你在宁安宫当差了?”隆宜觉得这太监还算有些本事,能从万妼手里活下来。 “托公主殿下洪福,否则奴才也没命伺候太后娘娘。”姚喜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那座玉雕,走上前双手向隆宜公主呈上道:“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请主子不要嫌弃。” 隆宜笑着命宫女收下了。她不觉得自己无功该受禄,更不是贪姚喜这么点东西,只是不想当众驳了他的面子让他难堪。“你既送了东西,本宫也该赏你点什么。上次那酒你似乎爱喝,就在本宫这里用了饭再回吧!”隆宜说着看向宁安宫的姑姑:“烦姑姑转告太后娘娘,姚公公本宫借用半日。” 要赏姚喜酒其实不必留他用饭,让他抱一坛回宁安宫慢慢喝就是了。隆宜有别有打算,她想向姚喜打听打听,万妼为什么突然送自己东西。隆宜是在宫里长大的,勾心斗角的事见得太多了,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更别说是万妼那样的。 第58章 万妼切开是黑的。先帝爷是这么评价万妼的。 皇兄明成帝也常说万妼是疯子。 可是这两个男人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对万妼是什么态度呢?一个宠得晚节不保,一个顺得毫无底线。冯家两代君王,都栽在了万妼手里,真是见了鬼了。 除了向姚喜向打听,隆宜也是真心觉得姚喜这太监有趣得很,有个人喝喝酒谈谈天也好。说起来她和万妼在宫中的处境有些相似,都没半个朋友。宫里的女人心思干净的并不多,兰贵人算半个,可惜被打入冷宫了。兰贵人不算心思干净,而算看得通透的那种。 那夜偶遇姚喜时光线昏暗,今日在阳光下一端详隆宜才发现,姚喜和兰贵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隆宜不禁苦笑。不知当日望月亭她酒后对这太监心生好感,是不是隐隐觉得这奴才像兰贵人的缘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母后被父皇所伤郁郁而终,兰贵人被皇兄所伤幽居冷宫。姚家的事她查了一年多,还是没能查到翻案的证据,而兰贵人被打入冷宫的原因她至今不明。 她去景灵宫看过兰贵人,进了冷宫那种地方人竟然一点没变,还是改不掉的慢性子。两人在景灵宫的门口简单聊了几句,隆宜被告知不可再去,不过怕兰贵人在冷宫中遇到什么事,隆宜命人在墙底凿了个两指宽的洞。兰贵人如果有事写张条子塞进洞里就好,她派了人日日去墙底查看的。哪怕她后来去了封地,也吩咐人如果景灵宫有事勿必快马加鞭告诉她。 她怕有一日兰贵人死在冷宫里自己却不知道。 隆宜收回思绪看向面前的姚喜,这容貌真是绝了,长在男子女子身上一样适宜。 今儿是姚喜在宁安宫正式当差的第一天,她不敢留在隆宜公主这里,怕耽误了宁安宫的差事惹怒太后娘娘,于是委婉地道:“奴才还有差事在身,公主殿下可否赏奴才一壶让奴才带回去细细品尝?” “宁安宫又不是离不了公公。还是说姚公公进了宁安宫就瞧不上本宫的酒了?”隆宜玩笑着走向殿内。姚喜只得跟了过去。 *** 宁安宫离了姚喜不是不行,万妼就未必了。 她被芫茜搀着在院里溜达,眼睛总是不知不觉地瞟向门口。 “没劲。”万妼随手撷了片石径旁树上的叶子,抬头望了望天,看着流云被风吹着往天边飞去:“要下雨了。” “是。”芫茜在一旁应了:“娘娘要是觉得无聊,奴婢陪娘娘下两盘棋?” 万妼无奈地看了芫茜一眼:“下了近十年了。你有哪怕一次赢过哀家吗?”万妼忽然有个不安的想法:“姑姑不会是故意让着哀家的吧?” “娘娘也太看得起奴婢了。”在棋场被主子虐了整十年的芫茜姑姑笑着道。 “没有就好。”万妼最烦被人当傻子糊弄。“姑姑跟哀家的年头不短了,该知道哀家最厌什么。” 芫茜姑姑屈了屈身:“奴婢知道。娘娘最厌不老实的奴才。” *** 郑大运被姚喜一记绝情脚踢得歇了半日才能走路,刚能活动就寻去了司苑局。不是去找姚喜报仇,而是去道歉的。 姚喜那番反抗没有惹恼郑大运,他想了许多,觉得是自己太心急了。认识姚喜虽然一年多了,但他在京里与姚喜相处的日子满打满算不到一月,刚认识姚喜就被派去了浙江。而且姚喜的反抗正说明那小子不是个随便的,郑大运对姚喜的喜欢不减反增。 结果去了司苑局没见着姚喜,只见着了对他敢怒不言的廖兵。 这下郑大运就担心了。姚喜不敢回司苑局,从他这里逃走后能去哪儿呢?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吧?他赶紧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姚喜混进了宁安宫。 宁安宫可不比司苑局那些衙门,他可以想去就去,他有心找姚喜好好聊聊认个错道个歉,既然进不去宁安宫就只能约姚喜出来了。 郑大运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又悉心备了许多礼物,命人交给宁安宫的太监带给姚喜。 “姚喜回来,让他来见哀家。”万妼逛累了,看天色也不太好,打算回殿里躺着看会儿书,累了就拥被而眠。提步往大殿走时瞥见宫门口有人影,她以为是给隆宜送东西的奴才们回来了,就在殿阶沿前停下脚步,用余光扫着宫门的方向。 结果不是宁安宫的人。不知哪个衙门的太监抱着一大堆东西向守宫门的太监嘀咕了些什么,守门太监笑着连连点头,然后把东西收下了。 “去瞧瞧怎么回事。”万妼吩咐身后的小宫女。 宫女去时门外的太监已走了,问明了守门太监是何事后回来向太后回话道:“回娘娘,是司礼监一位公公托人带给姚公公的东西。” “把东西拿过来。”万妼提裙上了殿前的石阶。 第32章 “看来司礼监的薪俸该调调了!”万妼瞥了眼宫女抱进殿中的那一大堆东西, 给姚喜送东西的太监出手还真是阔绰。贵重还在其次, 有的东西很是难得, 宫里也没有多少。 芫茜看着那堆东西心骤然沉了下去。 司礼监能拿出这些东西的太监没几个。最让她难过的是, 有匹布与唐怀礼送她的是一样的花色,只是颜色不太一样, 眼前这匹颜色更娇嫩些,相较而言她那匹就显得有些灰暗了。说得好听些叫沉稳不张扬, 难听些就是老气横秋。 司礼监的公公送来的东西…… 第59章 出手又这样大方…… 宁安宫守门的太监对来跑腿的笑脸相迎…… 礼物中还有和自己一样花色的布料…… 唐怀礼分明说过这布料是江南织造局的新品, 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有, 市面上是绝没有的。 种种痕迹都指向一个结论——唐怀礼出轨了! 芫茜的心又酸又痛,冷笑了一声道:“奴婢也觉得。司礼监的薪俸该降降了。” 芫茜知道朝廷的那点年俸对唐怀礼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她心里就是气。唐怀礼要和她断没关系, 喜欢清秀可人的小太监也没关系,可是送布料嘲她老是几个意思?谁还没有年轻过似的,她认识唐怀礼那会儿比姚喜也大不了多少。 断了也好。省得自己整日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心吊胆的。芫茜在一旁偷偷红了眼。 万妼那双眼何其毒, 轻笑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风进了眼睛。”芫茜悲伤地抬头望着殿顶的房梁。 “屋子里哪里来得风?”万妼同情地望着芫茜道:“哀家知道姑姑心里难受,也知道姑姑心里为什么难受。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只能随缘, 来了合心意的就牢牢握住, 实在握不住了就随它去。强求不得的。” 芫茜愣住了。娘娘其实早就知道了?“娘娘, 奴婢错了。奴婢只想一心伺候娘娘,别无他念!” 万妼摆了摆手:“谈情说爱与伺候哀家又不冲突。姑姑孤身这么多年都没个太监献殷勤,羡慕姚喜也是人之常情。” 芫茜姑姑放了心,还好还好,娘娘并不知道她和唐怀礼的事。 “没必要羡慕。”万妼不屑地瞥了眼那堆东西:“没人送姑姑, 那哀家就赏姑姑。姚喜有什么姑姑也有什么,哀家加十倍的赏。” “奴婢谢谢娘娘。”芫茜高兴不起来。唐怀礼出轨倒罢了,原来自己这些年来在太后娘娘眼里这么惨…… “把那封信给哀家递过来。”万妼坐在晨间练字的书案前,冲芫茜伸出手。 芫茜解下用绸带绑在礼盒上的信,双手呈了上去。 万妼拿着信犹豫了一下,她大可以一把撕开,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是不该有秘密的。想了一会儿还是对芫茜道:“点根蜡烛来。” 这信是用浆糊封上的,用毛笔刷层水,再在蜡烛上一烤,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开了。 “娘娘……好熟练……”芫茜看自家主子这一气呵成的手法,怎么也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 万妼不无得意地说:“以前偷看先帝爷的密函练出来的。” “娘娘!”芫茜吓得看了看门口:“可不敢胡说!” 万妼一边烤着信一边笑着道:“怕什么?怕谁去先帝爷跟前告哀家的御状么?别说告了没用,真有想去的哀家不介意亲自送他过去。”万妼收回信平铺在案上,用指尖捏住封口,趁热往上轻轻一启:“好了!” “芫茜,你去门口看着,给隆宜公主送东西的人回来告诉哀家一声。”万妼满怀着激动的心情取出了信封中那叠厚厚的纸:“啧啧啧,字儿不错啊,还是个有些学问的太监。”万妼扫了一眼信上的字道。自从看了小阉驴的字后,她瞧谁的字都觉得眉清目秀。 在门口的芫茜听得心碎。宫里太监识字的不少,称得上有学问的却不多。唐怀礼当然算一个。 在一起这么多年,别说信件,连好听话也没听那人说过几句。没想到追起小年轻来花样翻新,也不怕人说闲话大大方方地送了东西来宁安宫,甚至连酸溜溜的情信也会写了。 芫茜真的好想哭。可是她不能。太后娘娘会以为她流下的是寂寞的眼泪,没准善心一发再给她指配门婚事就完了。 万妼开始读信。 “噫~”万妼皱了眉。 “啧啧啧~”万妼红了脸。 “哎哟喂~”万妼想捂眼。 啪!“呼——”万妼把信往桌上重重一拍,长嘘了口气。可算是看完了。 宫里断袖分桃的事不少,大家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二十四衙门那么多太监,可宫女就那么些,而且宫女要么盼着年纪到了出宫嫁人,要么盼着皇上临幸升为小主,愿意和太监做对食的不多。便是做对食也是和有些权势脸面的太监,像姚喜相好的那个钟灵宫的宫女那样的,简直是自甘堕落! 但人都有七情六欲。不一定是情欲,感情需求人人都有,俗称有个伴儿。找不着宫女做对食,有的太监会出宫去东院西院找娼人,更多的则是结为契兄弟。 万妼对这事没啥看法,奴才也是人,只要不误了差事,找个伴儿有啥大不了的? 可这信还是看得她老脸一红。信上除了各种温言软语海誓山盟,还有向姚喜道歉的内容,为什么事道歉呢?为一时冲动差点将小阉驴那个啥。小阉驴果然是有些脾气的,给了司礼监那太监一巴掌外加一脚。 看信上的意思,司礼监那太监是迷上小阉驴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想也是,小阉驴都和钟灵宫那个宫女好上了,怎么可能会选一个太监?换作是她她也选宫女。 只是万妼看着信上的内容,可以想象小阉驴在那太监身下苦苦挣扎的可怜模样,却至今无法想象小阉驴和那个宫女在一起时的画面。 小阉驴真的太娘太弱不禁风了! 不过想到小阉驴差点被强行那啥,万妼心里不禁有股暗火。感情之事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司礼监那太监竟敢仗着有些权势就胡来。以前小阉驴没进宁安宫倒罢了,既然进了宁安宫,这主她就得替小阉驴作了。 第60章 司苑局那个姓廖的太监万妼也想替小阉驴收拾了,无奈小阉驴不争气,就没做成啥事儿。她有心用赏赐的方法给小阉驴长长脸,却找不着由头。 “娘娘,人回来了。”芫茜还是一脸惆怅,她现在并不想看到姚喜。本来她对姚喜的印象并不坏,只可惜以后再见就会是情敌相见分外脸红了。 万妼听到这话赶紧把信照折痕叠好塞回信封里,一时寻不着浆糊只能横下心伸出舌头舔了舔封口,把信封好后飞快地扔进了那堆礼物里。 在慌乱中做完这一切的万妼悠然地端起茶漱了漱口。恶~一股浆糊味。 给隆宜公主送东西过去的姑姑办完差事进殿回话:“娘娘,东西已送到了。” 万妼轻点了下头:“叫姚喜进来。” 姑姑道:“隆宜公主说要向娘娘借用姚公公半日,奴婢等先回来的。” “公主有没有说借去做什么用?”万妼有些不悦。借东西不需要经人同意的吗?说声借就拿走了?这是借还是抢啊? 姑姑道:“公主说要留姚公公喝酒……” 万妼挥手让姑姑退下了。 小阉驴够忙的啊!和钟灵宫的宫女好着,身后还有司礼监的太监追着,去送趟东西的功夫又和隆宜公主喝上了。 待殿中只剩她与芫茜时,万妼冷着脸道:“司礼监的太监约姚喜今夜戌时三刻在宁安宫前的桃林见面。姑姑随哀家瞧瞧去。”她这人好看热闹,也怕司礼监的太监不老实,以小阉驴那烈性子,真被糟蹋了肯定会寻死觅活的。 芫茜有泪只能往心里流。她真的不想去,不想看不想听,为什么要让她去捉奸!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看到那样残忍的画面! *** 风流浪子姚公公此刻正忙着与隆宜公主推杯换盏。 公主殿下盛恩,姚喜不敢推辞,但也不敢忘乎所以。她清楚自己有几分酒量,在宫里时刻都得醒着神,所以姚喜只是陪饮,端起杯子架势做得足,并未喝多少。 隆宜的目的也不是喝酒:“太后娘娘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你们送东西过来?”不逢年不过节也不是她的生辰,隆宜想不明白。宁安宫的人走后她命人打开箱子匆匆扫了一眼,都是些极寻常的东西,布料摆设玉器金银什么的。 姚喜哪里知道太后娘娘的心思,她就是宁安宫一个小打杂的。“奴才不知。” 隆宜笑了笑,拿起洒壶要替姚喜斟酒,姚喜慌忙起身要接过酒壶,被隆宜拒了:“公公对本宫不似初见时那样自在了。” 这不废话吗?刚见面时她只当是哪位心情不好的小主子,打死也想不到会是长公主殿下啊。而且她那日一心求死,死都不怕了,还管什么主仆尊卑,王母娘娘下凡以她当日的心境也是不怂的。 现在不一样了。熬过风雨后日子趋于安定,想活下去的念头又回来了,作死的事也就不那么敢做了。 “那日奴才有眼无珠,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见怪。”姚喜举起杯子敬隆宜公主,这一杯她一口气喝见了底。 隆宜也干了杯中酒,笑道:“本宫倒觉得你还是那样更可爱些。太后为何送东西过来你当真不知?” 姚喜真挚地点了点头:“娘娘有差事都是吩咐给姑姑们的,奴才按吩咐办差就是,不敢多嘴。” “嗯。”隆宜知道姚喜是真不知情也没有再问,不管万妼打的什么主意,她见招拆招便是。“公公是哪里的姚氏?我有位故人也姓姚,长得与公公有几分相似,不知你们两家是否同宗?” 哪里的姚氏?姚喜不知道啊!忽悠太后娘娘的那套说辞再度上线:“奴才家里人没得早,打小就被人贩子拐了去,这名字是人贩子胡取的。” “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也是奇了。”隆宜又笑了笑。“本宫也不敢留公公久了,再饮一杯就命人送公公回去吧!” “奴才可以自己回去的。”姚喜饮完最后一杯酒起身要向隆宜公主行礼,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在桌子上。 “公公的酒量本宫又不是没见识过。”隆宜被歪歪倒倒的姚喜逗乐了:“不过喝了一杯半,没想到醉得比想象还要厉害。你这样回宁安宫怕是要受罚的,先歇在这里,醒了酒再回去吧!” 第33章 姚喜虽然手脚不听使唤, 意识却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为了敬长公主殿下一杯酒把自个儿喝迷糊了, 也知道如果听长公主的在这里歇到酒醒, 回宁安宫怕是凶多吉少。 太后娘娘的性子神秘莫测不说, 她现在在杂事房办差,上头有管事的, 上值第一日缺了大半天怎么也说不过去。以后还得在人手底下做事,姚喜不敢得罪人。 “公主殿下不必担心, 奴才没有坠, 刚才子四没站稳……”姚喜撑着桌子晃晃悠悠地想往外走。 “额……”隆宜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姚喜的醉态, 提醒道:“公公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吧。” 姚喜走到门口忽然扶着门框不动了,回眸冲着隆宜公主傻呵呵一乐:“奴才可不可以借公主殿下宫里的浴房冲个凉?” 她想醒醒神, 此刻醉意困意倦意正一同上涌, 妄图吞噬她的理智,姚喜不敢认输。万一一不小心睡着在长公主这里,公主殿下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命太监帮她宽衣就完蛋了。 隆宜冲身旁的太监吩咐道:“带姚公公去后院浴房。” 姚喜走不稳, 只能由着那太监搀着,到了浴房门口姚喜冲太监道了谢:“劳驾公公了。” 第61章 “水已替姚公公打好了, 就在浴桶边儿上。热的凉的都有, 公公自个儿能兑吧……”那太监看姚喜路都走不稳, 话也说不利索,担心姚喜溺死在里面,不无担心地道:“要不我留下来帮公公?” “不用!”姚喜笑着跩进浴房,呯地合上了门,推了上门栓。 浴房里热气缭绕, 姚喜第一反应不是兑水洗澡,而是赶紧让胸前那对快要窒息而亡的大白兔出来好好透透气。她用不听使唤的手笨拙地解开衣裳,然后一圈一圈地将缠得紧紧的裹胸布解了下来。 爽!太特么爽了!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啊! 姚喜靠在门后低头看了眼刚解放出来的胸,呜呜呜~~~都勒出青红色的印子了。 光着身子走到浴桶旁,姚喜扶着浴桶的边,拿起葫芦瓢舀了勺凉水照着头顶浇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这瓢水浇走了大半醉意,姚喜清醒了许多后才敢迈进浴桶里。她得趁机仔仔细细地洗个澡,回了宁安宫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洗澡是个大难题,上厕所也危机四伏,最难办的是她经期快到了。 以前在司苑局的时候独住一间屋子,出宫也方便。出宫的时候偷买些棉花团子棉布巾子,带回屋自个儿做成棉布包就能用了。 在月事这件事上,姚喜的开销比宫女们大多了。古代女子来潮时多用白布巾子缝成袋子,里面装上草木灰,就跟尿片子似的,用完后灰一倒,布袋子洗净晾干还能再用。 她不太能接受草木灰,也没有清洗布袋子的条件,所以都是用棉花和棉布缝成姨妈巾类似的东西,换下来的直接扔进炭盆里烧成灰,倒出去的是灰烬自然没人疑心。 但这样虽然安全方便,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一是耗银子。她进宫挣的银子多半都花给大姨妈了。 二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的房里会飘着一股极其难闻的焚化物的味道。 不过现在想想这些都不算什么,能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眼下宁安宫的条件就难办得多了,四个人住一间屋子,经期一到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姚喜躺在浴桶里满面愁容。 她得赶紧想办法,在大姨妈来访前解决住宿问题。 *** “乐不思蜀啊!”万妼正翻看着书卷,忽然抬头望了眼门口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已经失恋一个时辰的芫茜姑姑没听清太后娘娘说什么,以为主子有什么吩咐,忙提起精神问道:“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万妼瞥了眼空荡荡的门口。看来小阉驴和隆宜公主果然投缘呢,初遇就边喝边聊耽搁了半宿,再见面又喝上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隆宜还想把姚喜那小东西带去封地?做梦!她万妼瞧上的东西就没有被人抢走过! “芫茜!”万妼把手里的书丢开,有些烦躁地道:“去库房里拿几坛酒出来。要最烈的!”小阉驴那么能喝,那就让他喝个够! 芫茜惊住了:“傅太医嘱咐过,娘娘这几日喝不得烈酒的。” “让你去就去!”万妼有些郁闷。她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打今儿一早睁眼起就望上了小阉驴。 想写写字让小阉驴开开眼,顺便对自己崇拜一把!结果人去了隆宜那儿。 看了司礼监不知哪个太监写给小阉驴的信,想知道小阉驴读了信后的反应。结果人留在了隆宜那儿。 无聊了想逗逗小阉驴,看书累了想见见小阉驴。结果人还在隆宜那儿。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面浪着?忘了自己是宁安宫的人? 小阉驴就是那种老在你跟前晃悠的时候你会嫌烦,但久了不见又有点惦记的奴才。 万妼极少惦记过什么人什么东西,这种烦躁不安的情绪让她很难受,而且是从未有过的难受。 忽然感觉门口有个黑影,万妼抬头一看,见是明成帝来了,唐怀礼仍如往常那样候在殿门外没有入内。 万妼见是明成帝冷淡地低下了头:“不是说了吗?皇上不必日日来请安。你不嫌麻烦哀家嫌烦啊!” 明成帝接过唐怀礼捧着的酒壶步入殿内道:“朕有点烦心事,想和太后聊聊。” 此时芫茜正同几个宫女抱了两坛酒过来,明成帝笑道:“太后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朕想找你喝酒连酒都备上了。” 万妼白了明成帝一眼。知道个屁,她现在没心情听明成帝发牢骚。 芫茜听皇上说要找太后喝酒,识趣地出了殿外。 唐怀礼望着芫茜温柔一笑,打招呼道:“芫茜姑姑。”今日皇上只带了他过来,宁安宫的宫人不知怎么地也都不在,此刻门口只站着他与芫茜,唐怀礼才敢同芫茜说说话。 其实不必真的说什么,只是打个招呼唐怀礼就觉得很好。他俩都是主子跟前最得脸的,正因为得脸,每天十二个时辰差不多都得候在主子跟前,随时听唤。唐怀礼依稀记得,上一次与芫茜一起在私宅用饭已是数月前了。二人相识多年,真正相伴的岁月却寥寥无几。 唐怀礼早挣够了家底,换了寻常太监没准就带着对食一起出宫过上小日子了。但他一不小心爬得太高,下不来了,下来的那日等待他的不会是告老还乡,而是死。更别说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老友姚大人的案子,几个干儿子的前途,还有对他虎视眈眈的孟德来……想到这些唐怀礼目光酸楚地望着芫茜,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第62章 “呵——”芫茜轻哼一声将视线投向远山。 唐怀礼一见气氛不对,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挨太后娘娘的骂了?” 芫茜心里难过得很,根本不想和唐怀礼站在一起,可是怕太后娘娘随时有吩咐,她只能在殿外候着。唐怀礼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问她怎么了,怕有人路过听见什么,芫茜只得低声道:“唐公公何必装糊涂呢?” 唐怀礼没有装,他是真糊涂。很多时候他觉得女人的心思比帝王的心思还难猜。 芫茜不想再聊了,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这里不方便说话。”芫茜说完这句后又将视线投向远山,泪水已在心里决堤。 *** 明成帝神色愁苦地给万妼倒了杯酒,酒一出坛,明成帝闻着味道不太对:“烈酒?太后不是喝不得吗?” 他端起万妼的酒杯闻了闻,移放到自己面前,取了空杯给万妼斟上了他带过来的淡酒道:“太后喝这个,不伤身。” “哀家什么都不喝。”万妼推开酒杯。明成帝一喝酒就唠叨个没完,不止唠叨还爱哭,万妼今日有些心烦,真的不想再听明成帝倒苦水了,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你们冯家人是不是都爱喝酒啊?隆宜也是,每天大半夜跑到望月亭喝得酩酊大醉,要不你俩兄妹凑一堆儿喝得了?为什么要伤害哀家?” 明成帝苦笑道:“隆宜那丫头不愿意和朕喝的,太后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独性子。” 万妼一脸真挚地道:“哀家也不愿意啊!” “太后何必口是心非呢?来。朕先敬太后一杯。”明成帝端起酒要喝。 “不许喝!”万妼有些头疼:“皇上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傻?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喝醉后都会做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明成帝被吓得愣住了。 啥意思?他做了什么? 一个可怕荒唐不可原谅的想法从明成帝的脑中闪过……他不会酒后失态把万妼那个啥了吧? 天啊! 旧愁未消又添新愁!他虽然没把万妼当母后,但是一直把万妼当他父皇的女人。哪怕他父皇到死也没碰过万妼,但纲常伦理不可违啊!若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万妼的第一次岂不是…… 天啊! 明成帝好想哭。他沮丧地抓着自己的头问万妼:“你倒是拦着朕啊!朕喝醉了你又没醉!”明成帝忽然有个更不好的念头,万妼这丫头不会一直心属于他吧? 所以才拒绝了父皇? 天啊! 明成帝快疯了。外面忽然变了天,轰隆隆打起了雷,明成帝此刻的心境和外面的天气差不多。天雷滚滚!暴雨滂沱! 万妼生无可恋地说:“拦着你?哀家拦得住?”明成帝每次一喝醉就拉着她嘚巴嘚巴嘚,捂上耳朵也没什么用,总不能用东西塞住明成帝的嘴吧?再怎么说也是天子,万妼也就和明成帝顶顶嘴,哪里敢对天子动手?她又不是真的疯了。 “你拦不住叫人帮忙啊!宁安宫的奴才乾清宫的奴才!”明成帝纠结地抓着脸,不敢看万妼。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每次来宁安宫喝醉了,第二天醒来就在乾清宫,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根本记不起来。 “咱俩喝酒聊天几时有过旁人在?再者说,奴才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皇上你动手啊!”万妼无比嫌弃地看了明成帝道:“总之皇上今儿别喝酒了。哀家实在没心情。” 没心情?明成帝鼓起勇气难以置信地望向万妼:“太后的意思是……你今日没心情……那你啥时候有过心情么……” “不是有时候看皇上可怜么?”万妼叹气道:“反正不大点事儿,忍忍就过去了。哀家明白国事多皇上的压力也大,皇上偶尔向哀家发泄一下也好。” 发泄?明成帝快吓到晕厥了,万妼看得这么开吗? 第34章 “哭了?”万妼看明成帝捂着脸, 透过雷雨声似乎能隐隐听到啜泣声。她见皇帝哭过无数次, 但往往都在酒后, 没喝酒就哭还是头一遭。万妼的心瞬间柔软了, 一种叫母性的东西被明成帝惨兮兮的样子所唤醒,她后悔自己刚才太冷漠了, 明知皇帝只能和她聊聊心事,还总是一副嫌弃不耐烦的模样。 万妼伸手要握明成帝的手, 想安慰一下他, 明成帝感觉到万妼在碰他, 往后猛地一躲:“太后自重!” 明成帝没有哭,他捂着脸只是无颜面对万妼, 无颜面对父皇和列祖列宗。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不想面对也得面对,得想想以后怎么办。老实说,万妼如此泰然的反应让他很是吃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人欺负了不难过不愤怒?甚至照万妼话里的意思, 那件事不止发生了一次, 而万妼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 明成帝怀疑。万妼或许根本不明白发生那种事意味着什么, 这丫头毕竟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 “万妼。”明成帝定了定神,他觉得有些事该和万妼说清楚了。“论年纪朕可以做你兄长了,你小小年纪家里遭了变故,进宫又早,有的事或许没有人告诉过你。朕比你虚长几岁, 就不得不和你聊聊了。” “兄长?”万妼一脸冷漠。她将皇帝视如己出,皇帝竟然把她当妹妹? 明成帝点了点头,他是看着万妼长大的,真心把万妼当自家丫头,所以对于发生那种事才会既内疚又无措。别说他不缺女人,便是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他宁愿对男人下手,甚至对唐怀礼下手,也不会碰万妼。 第63章 万妼对他而言不是女人,是家人。 “有的事你也到知道的年纪了……”明成帝有些难以启齿,这话叫他怎么好说呢,男女之事要么是自学成才,要么是成亲前有人教导。可是他不教万妼,也没人会告诉这傻丫头了,明成帝咬咬牙道:“男女之事……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万妼忽然有些不安,她连人带椅往后挪了小半步,用戒备的眼神看着神色怪异的明成帝。怎么突然和她聊这个?皇帝这王八蛋不会打上她的主意了吧?万妼心生寒意,眯着眼看向明成帝道:“你想说什么?” “就是男女之事虽是男子和女子做,但太后和朕是做不得的……”明成帝有些心痛地道:“发生那种事首先当然是朕不对,是朕对不住你。但你也该反省反省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又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朕明白你难免会空虚寂寞,朕又是宫里唯一的男人……” 明成帝顿了顿道:“太后养个男宠吧!” 啥玩意儿?万妼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皇上你的意思是,让空虚寂寞的哀家别打你的主意?” 皇帝这是多大脸?她打谁的主意也不会打皇帝的主意啊?那可是她视如己出的儿子啊!连养男宠的话都说得出口,皇帝对她也是够孝顺的了。 “朕酒后冒犯太后的事咱们都忘了吧……”明成帝决定今日起把酒戒了,他对酒有阴影了。 “冒犯哀家?”万妼很是不解:“你不过向哀家吐吐苦水而已,哀家是觉得烦,但也谈不上冒犯啊!” “吐苦水?你说的朕喝醉必做的事是向你吐苦水?”明成帝这才听明白。俩人一来一往地聊了半天,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儿。 “你以为是什么?”万妼回忆了一下方才明成帝所说的话,脸色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皇上也太小瞧哀家了,你要敢酒后对哀家胡来,哀家可不怕犯上!” 明成帝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是是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明成帝刚才真的差点被吓死。不过万妼这人也是,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他以为是那种事才不好言明,万妼烦他唠叨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平日里把他骂得跟孙子似的,这会儿倒客气上了? “皇上刚来的时候说有什么烦心事?怎么了?”万妼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明成帝的心情几经起落,倒把最初的烦事心抛在脑后了,想了想才道:“还是银子的事。河堤的银子刚拨出去,文武百官像闻着肉腥味的狗似的,又花样百出地上折子要银子。” “哦。”万妼端起茶盏把玩着,淡淡地说:“此事交给哀家吧!” “太后又要讹……”明成帝觉得讹这个词不太好,一时又想不到别的词儿,只得道:“这次又要找谁拿银子?” “谁也不找。”万妼道:“从百官那里得来的银子,又被他们以各种名目领了去,转了个圈,最后银子还是落到了他们手里。皇上你要记住,要想把国库里的银子屯起来,就要遵守一条:进易出难。至于真正需要拨款的事,该出多少也别含糊,不够就问国丈拿,朱家可远比你我认为得要富得多。” 想到朱家万妼心里就有点痒痒,不是多想要朱家的银子,而是很好奇朱家倒底有多少银子。她问甾县县令要了二十万两,两家商户要了五十万两,甾县县令被掏干了底冒死做出虚报瞒上之事,两家商户也用珠宝玉器才勉强凑够数。 只有国丈爷,三百万两银子一夜之间就备好了。万妼不想再敲诈国丈了,她想抄了朱家,好瞧瞧朱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 “对了。”万妼正色说完那番话,忽然换了笑脸:“皇上说让哀家养男宠的事当真?” “养可以。但需朕过目,宫禁重地男子不得出入,真要养也只能养在行宫,太后隔三差五去瞧瞧就行了。”明成帝提出这种看似荒唐的建议不是想羞辱先帝爷,更不是置冯家声誉于不顾,反正以万妼名声,她做什么事大臣百姓都不会吃惊。他是真的心疼万妼,小丫头能找个称心的男子经历经历人事也好。 人嘛,活这一遭不就是为了经历人间百态各种滋味么? “谢皇上好意了。只是哀家生死都是先帝爷的人,不会做半点对不起先帝的事。”万妼这么说是真的对养男宠没兴趣,更怕是明成帝故意诈她,没准她一同意明成帝把什么不守妇道愧对先帝秽乱宫廷的大帽子给她扣下来,她就蒙了。 先帝爷的人?万妼你骗鬼还差不多。明成帝满脸写着不信。 此时刚过晌午,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昏暗得很夜里似的。明成帝望着殿门外如柱的雨水慨叹道:“雨季说到就到了,也不知建河堤的事来不来得及。” 万妼望着明成帝忧国忧民的侧脸和眉间因长蹙着眉而生的细纹愣神道:“有皇上这样的君王是百姓的幸事。” 明成帝偏过头笑望着万妼:“有太后这样的亲人更是朕的幸事。” “皇上,叫哀家一声母后听听好不好?就一次。”万妼认真地道。 “为什么?”明成帝浅笑着问万妼。他一直不明白万妼为什么会有这个执念,一直想听他叫一声母后。他对着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怎么叫得出口? “太后只是身份,母后才是对家人的称呼啊。”万妼忽然神色失落地垂下眼睑:“哀家就皇上一个家人了。” “瞎说。还有一堆儿唤你皇祖母的孙儿孙女呢!”明成帝看着万妼这样不知为何有些心酸,他很少见万妼这样。许多事都是万妼帮他扛着,这丫头在人前也总是肆意潇洒的模样,好像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 第64章 “首先我得是皇上的母后,才能是他们的皇祖母啊!”万妼长叹道。 明成帝张了张嘴,想了想,把那两个字又咽了回去。“朕得回去忙了。” “嗯。”万妼低头想着什么没看明成帝。 *** 姚喜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出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变了天,大晌午的又打雷打下雨的,风也大,吹得人险些立不住。 隆宜公主看她还有两分醉意,长得又弱不禁风,就命人撑伞送她回的宁安宫。 姚喜在隆宜公主那里光喝酒了,没吃多少能垫肚子的踏实东西,回了宁安宫看还在饭时,就想去饭堂瞧瞧,有没有剩菜剩饭的可以将就一下。宁安宫的伙食比司苑局好太多了,姚喜昨天晚上尝膳尝到饱,今天早上才吃到司苑局饭堂的菜,当然比不上主子们的美味精细,但比起司苑局就强不少了。 结果还没摸去饭堂就被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姐姐叫住了。 “娘娘命公公进殿见驾!!!!”宫女撑着伞大吼道。雷声太大,以平常说话的声音根本无法交谈。 姚喜也用尽全部力气大吼道:“马上就去!!!!” 第35章 姚喜就着宫女的伞到了殿前的廊下, 在门口拍掉被风刮到衣裳上的雨水, 理了理被吹歪的公帽, 又在台阶上蹭干净了鞋底, 从头到脚收拾齐整了才躬着身子进了殿内。 太后娘娘就坐在正对着主殿大门的书案前,听到响动抬头扫了她一眼, 又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娘娘有何吩咐?”姚喜跪着行了礼道。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后娘娘身边的芫茜姑姑正怨气森森地望着她,也没有闻到迷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浓浓的醋意。 哼~果真有两分姿色。 芫茜第一次细细打量起姚喜, 模样生得精巧不说, 还有副难得的好皮子, 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来。身条也纤纤弱弱的,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芫茜不是没有想象过也许有一天会和唐怀礼结束, 毕竟唐怀礼身处那个位置, 权力大诱惑也多。 她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到头来会输给一个太监! 万妼拿着笔正在记帐。 她有三本帐,万福绸庄那些生意的盈亏帐,小金库的出入帐, 还有最重要的,满朝文武收了她多少银子的阎王帐。为什么是阎王帐呢?因为那些人收了她的银子都是要还的, 而且是加倍地还, 倾家荡产地还。 生意上的帐她交给宫外的人在打理, 小金库的帐交给宁安宫的人在打理,而那本阎王帐,万妼谁也信不过,一直是自个儿亲自管着。就连芫茜,对这本帐的内容也不全知道。 万妼方才和明成帝谈天, 聊到后来不知怎么又想起过世的家人,心情就有些低落。她这人有个毛病,心情低落的时候好找点事做,注意力分散到别的事情上似乎就顾不上难过了,所以才把帐簿翻出来一笔笔对上了,而且四月里新近给哪些人送过银子也得补记上。 万妼瞥见姚喜回来了,并未搁下手中的笔:“难为公公这么早就回来了。隆宜公主没留公公用晚饭?” 姚喜一听这话就知这位祖宗动了怒,便讪笑着道:“奴才时刻惦记着娘娘,又见风雨大作恐宁安宫有什么差事,不敢在长公主殿下的宫中久留。” “时刻惦记着哀家?未必吧!”万妼搁下手中的笔,拿起一旁的绢丝团扇给墨迹未干的帐簿扇着风,半含酸着道:“听说公公可是给隆宜公主献了东西的。” 小阉驴给隆宜送礼一事,万妼心里是有些不爽的。是谁把小阉驴从于氏手里救下来的?是谁把小阉驴带回宫让他远离司苑局那个姓廖的恶霸太监的?而隆宜呢?不就给了小阉驴一点酒喝么? 行!小阉驴不是爱喝酒么?万妼冷哼一声在心里道:那哀家就论坛赏!喝不死你个小阉驴! “奴才感激当日望月亭长公主殿下赐酒之恩,所以才给长公主殿下送了点东西以表谢意。但奴才更感念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姚喜心痛地道:“其实奴才也给太后娘娘备了份薄礼,但怕娘娘嫌弃一直没敢献给娘娘。” 再见了我的纯金镇纸!姚喜真的好舍不得。 那点儿金子对太后娘娘来说算不得什么,对她来说却是巨款啊!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隆宜公主赏的十两银子了。 呜呜呜……攒银子出宫好难! 姚喜依依不舍地从怀里掏出被帕子悉心包裹着的那对镇纸双手呈上,芫茜姑姑过来拿时姚喜的手鬼使神差地用了用力,紧紧抓着不忍放手。芫茜姑姑无情地一把将东西夺下,将镇纸从帕子里取出来转递给了太后娘娘。 这对镇纸是观赏把玩用的,不是真的用来压纸的,纯金打造,只有食指大小。万妼接过那对儿小东西时根本没往镇纸上想,她也有纯金的镇纸,不过是折扇大小的。 于是被富有限制了想象力的万妼天真地道:“你送哀家一对儿筷架作什么?” 那不是筷子架啊!姚喜解释道:“回主子,这是对儿赏玩用的镇纸。奴才听说娘娘善书画,想来各样材质的镇纸娘娘必是有的,觉得这对儿小东西还算别致,才有了想献给娘娘的心思。” “唔~”万妼面色和缓了些,小阉驴还算动了心思。而且铸造这对镇纸所费的黄金在她看来或许没什么,对小阉驴这样的奴才来说却很了不得。小阉驴舍得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想来是真心感激她的。 第65章 万妼满意地拿着镇纸把玩,隐约看到上面刻了什么东西,她把烛灯拉到跟前凑近一看,只见两块镇纸一边儿刻着一句诗。 左云:人间自是有情痴 右云:此恨不关风与月 小阉驴献她东西便罢了。刻这两句诗是几个意思?难道小阉驴偷偷爱慕于她? 万妼有些许被冒犯的怒意,但又觉得小阉驴有这种念头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怪只怪她风华绝代啊! 而且小阉驴虽然是太监,真的没有半点太监的样子。长得清秀,眼神也干净,被这样容色的人爱慕着心情倒也不坏,于是万妼那点不多的怒意也慢慢消散了。 姚喜跪在地上低着头,还在心疼着突然被太后娘娘抢走的两块金疙瘩,她忽然想起来那对儿镇纸上有郑大运刻送给她的两句意喻暧昧的诗,姚喜猛然抬起头补救道:“这对镇纸是奴才在金银店买的现成的,上面刻着各种诗句,奴才不通文采,随便选了一对儿,若是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与奴才计较。” 姚喜吓得顾不上心疼金子了。娘娘千万不要误会她有别的心思啊! 万妼露出洞明一切的神情。哟!敢做不敢认?想想也对,一个小太监敢惦记当朝太后?怕是活腻味了。万妼也不想捅破姚喜的少年心事,人的心思又不是自个儿可以控制的,说到底小阉驴无论言行都未冒犯她,只是在心里偷偷爱慕着而已,万妼也懒得计较了。爱慕她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小阉驴也没什么。 爱慕着她的小阉驴逗弄起来反而更有趣,万妼不禁挑起了嘴角,她又想到一些好玩的鬼点子了。 “那堆儿是司礼监哪个太监托人带给你的东西,瞧瞧吧!”万妼含笑观察着姚喜的一举一动。也不知深深爱慕着自己的小阉驴看到那个太监的表白信会是什么反应。 司礼监的太监?除了郑大运还有谁?“是。”姚喜起身到了那堆东西前,粗粗扫了眼东西就拿起了那封信。 万妼一脸看戏的表情,见姚喜拿起那封信,不禁想着:如果小阉驴知道这封信被她舔过,怕是要一辈子珍藏在怀里了。可怜的小阉驴,可怜的司礼监太监,可怜的钟灵宫宫女……万妼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这种站在感情链顶端的感觉真是不坏。 就像以前有无数的女人爱着先帝爷,先帝爷却只爱着她,而她谁都不爱。 姚喜根本不想知道郑大运在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又说了什么,更怕太后娘娘一时好奇心起命她将信呈上去,姚喜拿起信撕成了碎片,就近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 还好今儿是雷雨天,屋里湿气重,太后娘娘又命人点上了炭。 芫茜眼见着姚喜神情厌恶地撕了唐怀礼的信,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原来还是唐怀礼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她的心酸难过中又多了几分不甘,自己在意了小半辈子的人在别人面前什么都不是。芫茜觉得唐怀礼不止作践了自己,也连带着作践了她。 姚喜也真是个不怕死的,在太后娘娘面前屡次闯下大祸不说,对唐怀礼也是这种态度。或许这就是恃宠而娇吧!芫茜恨恨地望着将唐怀礼的心撕成碎片,又丢进炭火里的姚喜。 “怎么不看?”万妼总觉得小阉驴此举是故意向她表衷心。可惜小阉驴没看信不会知道今晚司礼监的太监会在桃林等他,她也少了场能看的好戏。 “回娘娘,没什么好看的。”姚喜看了眼地上的那堆东西,她得还给郑大运,明白郑大运是什么心思后再装糊涂收下别人的东西就太婊了。可是她又怕孤身去司礼监郑大运再胡来,她不恨郑大运,但是怕了。她本来以为郑大运少时饱读诗书,是个可以自持的人。 没想到太监哪怕没了下半身,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再说吧!姚喜在心里叹着气,今日风雨大作反正是出不去了。 “芫茜,把酒摆上。今儿寒气重,姚公公酒量那么好,让他陪哀家喝两壶!”万妼笑着道。 姚喜回过神来只听到“喝两壶”,两壶?她酒量奇差,一杯就倒啊! “娘娘,奴才酒后爱胡言乱语,怕无意冲撞了娘娘。”她怕喝醉了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的底都交待了,姚喜两辈子以来都没喝得不省人事过,她不知道自己醉得太过会做什么,是会口无遮拦还是有过激举止?不管哪种在太后娘娘面前都是死啊! 万妼自得地笑了笑。胡言乱语?小阉驴是怕酒后吐真言吧!“公公不是最爱在事与死之间作选择吗?那哀家问你,是喝还是死啊?” “喝~”姚喜弱弱地站到桌子边,没娘娘的旨意她也不敢坐。 芫茜姑姑像跟她有仇似的,在娘娘面前放的是拇指大的小酒盅,在她面前放的是盛饭用的瓷碗,还是大号的。更过分的是,芫茜姑姑给娘娘倒的是小酒壶里闻着跟水似的淡酒,给她倒的是大酒坛子里闻着都刺鼻的烈酒。 单论给芫茜姑姑她倒酒的架势,姚喜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在宁安宫,而是在水泊梁山。 万妼也满意地看了眼芫茜。果然是主仆十年的默契啊!她什么都还没吩咐,芫茜就照着她的心意做了。 “公公请吧!”万妼笑着举起指尖大的小酒盅。 “娘娘请!”姚喜哭着端起比她脸还宽的大瓷碗。 第36章 古时的酒多是曲酿发酵的, 度数很低, 所以酒又称水酒。话本子上总写什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侠士们或是一气儿喝个二十碗, 或是干脆抱着酒坛子喝,听起来豪气干云, 其实不醉人的,有本事干二十碗五六十度的二锅头看看? 第66章 可太后娘娘这坛子里的酒不一样, 烈啊!跟二锅头里掺酒精似的。酒是好酒, 闻着虽然刺鼻, 但难掩醇香。可是姚喜还是一万个不想喝。哪怕这酒再贵再难得再香再回味无穷,不想喝就是不想喝。 太后娘娘已经干了她小酒盅里指甲盖大小的酒星子, 姚喜迫于太后淫威, 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嘴凑到碗边,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嘴就把酒往喉咙里灌! “啊啊啊——辣辣辣辣辣辣——”姚喜才喝了两口就被迫放下了碗, 伸出舌头不住地用手给舌头扇风。她做不到,烈酒烧喉又烧心, 跟吞刀子似的。 爱喝酒的人跟不爱喝酒的人, 对酒的印象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姚喜半点品不出这酒的好, 只觉得又呛又辣,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万妼就坐在姚喜对面,乐呵呵地看着小阉驴跟小狗似地吐着舌头大喘气,道:“瞧瞧,是哀家疏忽了。芫茜, 吩咐小厨房弄点下酒菜来,看把咱们姚公公辣的。”万妼看着姚喜与酒博弈时每一个痛苦挣扎的小动作,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她也有些疑惑,小阉驴这破酒量是怎么陪酒腻子隆宜喝的?以水代酒么? 姚喜抬起袖角擦掉眼角被辣出的眼泪花,谢恩道:“奴才谢太后娘娘。”她不止要谢太后娘娘,还要谢太后娘娘全家,还要谢太后娘娘的祖宗十八代!!! 在心里偷偷小发泄了一下,姚喜认命地再度端起碗,安慰自己要是不干了这碗烈酒,没准等待她的下一碗就是毒酒了。喝吧!来世又是一条好汉! 姚喜差点把自己给灌吐了,她强压着喉咙口的不适,任由那酒跟烈火似地在肚子里乱蹿,她好想吃两口菜压压酒,正好芫茜姑姑端来了下酒菜。 万妼觉得就这么看着小阉驴喝酒,她能不厌其烦地看一整天。芫茜端来了菜,万妼看小阉驴辣得可怜,吩咐道:“用点菜吧!慢慢喝,不着急。”反正她无聊得很,有的是时间。 “谢娘娘。”姚喜的筷子到了盘子上空忽然停住了。 芫茜姑姑就端来了一盘菜,这盘菜叫炒辣椒,红的青的各式各样都有,光是看着都辣眼睛。姚喜悲伤地望向芫茜姑姑,她真的很想问问姑姑:咱俩上辈子是不是有仇?我是烧了您的房子还是抢了您的孩子?您要这样对我。 万妼见姚喜不动筷,看过去才发现芫茜端上来的竟然是炒辣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姑姑整起人来比她狠多了。芫茜今天奇怪得很,往日里她生气要罚哪个奴才,芫茜都会酌情帮奴才们说说话,对底下的人虽谈不上多么温柔和气,但还是体恤人的,小宫女们生个病有个事芫茜都愿意照顾着。不够温柔和气也不怪芫茜,管着宁安宫这么多人,和底下人是该有点距离感。 可是这样的芫茜一对姚喜似乎就换了个人,连辣椒下酒这种损招都出来了。 “撤下去。换一个。”万妼只想逗逗小阉驴,没想玩这么狠。玩死了她以后玩谁去? 姚喜的头开始晕了。 她喝了一大碗酒,哪怕边喝边洒,真正咽进肚子里的也有小半碗。烈酒上头比水酒来得更快更凶猛,先是觉得头慢慢变重,然后开始看东西都是两个影儿。 她看太后娘娘也是两个影儿。 两个太后?天啊!大兴要亡啊! “公公?”万妼挥手在姚喜对面晃了晃。她看姚喜那对杏核似的大眼睛迷迷瞪瞪要闭上的模样,知道小阉驴这是醉了。酒量真是差劲啊! 意识涣散的姚喜用手捧着自己的脸,傻呵呵地乐着,也不知乐个什么劲儿。过了会儿,酒劲完全上来后,姚喜也彻底走上了放飞自我的不归路。她似哭似笑地耍起酒疯,用头一下接一下地撞着桌子道:“做人啊!没意思!” 万妼笑着接话道:“哦?怎么个没意思?” 姚喜已经彻底懵了,哪里接得上话,或许把头撞疼了,扶着额头自顾自地说着话:“想爸妈了。想去那边找他们,这边的日子太苦了。”姚喜委屈地哭出声来,伤痛的记忆比幸福要深刻得多,哪怕醉了她还是能回忆起穿过来后受得那些苦遭得那些罪。 找父母?万妼分明记得小阉驴说过,他父母早被他克死了。小阉驴这是想寻死啊!难怪平日里遇着点事儿就寻死觅活的,原来一直心存死念。 万妼也是父母早亡的人,她能体会小阉驴这种想自我了断找亡亲团聚的心境,虽然热爱生活如她从来没有过寻死的念头。但小阉驴和她不一样,她失去至亲后遇到先帝爷被带回了宫,先帝爷敬她宠她爱她,她是没吃过什么苦的。 小阉驴不是。没有亲人后落进人贩子手里,眼看到了成亲的年纪又被卖进宫做了太监,这辈子再做不了男人不说,因为那副好皮相还要被那些坏太监惦记。最糟糕的是,春心萌动的小阉驴爱上的是可望不可得的她。真是太惨了! 万妼的语气软了下去,不是平日里或冷淡或戏谑的口吻,这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常在她身上出现的温柔:“别总想着死,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万妼忽然想对小阉驴好一点,让绝望无助的小阉驴看到点生活的盼头。 “有时候很努力地去做一些事,期待着会有好的结果……嗝~”姚喜打了个酒气冲天的嗝,万妼隔老远都被熏得用帕子捂住了鼻子,姚喜现在哪里顾得上什么驾前失仪,接着道:“可是往往事与愿违不是吗?”姚喜醉得有些坐不稳了,摇摇晃晃摇摇晃晃,边晃还边乐。 第67章 “……”万妼对姚喜的这番话没有半点同感。她绝大部分时候是顺风顺水的,事与愿违的时候几乎没有,她要办成什么事似乎总是轻轻松松就办成了。 “你看你就不懂了吧!”姚喜不怕死地指着万妼嘲笑道。 你?你这个字儿现在也就明成帝偶尔敢对她说,万妼闷闷地干了杯酒,小阉驴醉成这副德性,她心里再不爽也不好同他计较。 芫茜依着主子的吩咐,心不甘情不愿地端来几碟小菜。 姚喜胃里难受,本能地想吃点菜把酒的味道压下去,可是手根本不听使唤,努力了半天也没把筷子抓起来。万妼在一旁都看得着急,于是吩咐芫茜道:“姑姑喂他吃点吧!等他把筷子拿起来天都黑了。” 芫茜再不愿意也不敢抗旨,只得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喂到姚喜嘴边,但她使了个心眼,同菜一起还夹了粒花椒一并喂给姚喜。 姚喜张开嘴吃了,嚼了两口忽然跟狂犬病发作似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掐着自己的喉咙在屋里上窜下跳,口里大呼着:“有毒!菜里有毒!”姚喜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舌尖已经被毒物麻痹得没有了知觉,极度惊吓之中甚至没那么醉了。 “娘娘救我!”姚喜恢复了一点神智,大哭着道。说完把手指伸进喉咙,想通过催吐把毒物吐出来。 万妼冷了脸:“快传太医!”宁安宫这才消停了多久,又有人混进来动手脚了! 芫茜一脸平静地凑到太后耳边道:“娘娘别担心,上菜前尝膳宫女尝过的,不会有毒。姚喜不过吃了粒花椒。”芫茜说话时鄙夷地看了姚喜一眼,这就是唐怀礼看中的小相好?够没出息的。 姚喜独自沉浸在中毒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花椒?”知道真相后的万妼再看姚喜痛不欲生的模样,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姑姑你也太坏了。别吓他了,告诉他吧!” 万妼正大笑着,忽然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冲入殿中。 芫茜愣了一下。心道不好:有刺客。 万妼也愣了一下。心道不好:有刺客。 “来人啊!护驾!”芫茜大喝道。 可是轰隆隆的雷声轻易盖住了芫茜的声音,万妼和明成帝说话或是记帐的时候,不留人在殿中伺候。今日又是雷雨天,她也有心让奴才们回自个儿屋里烤烤火歇一歇。 没想到好巧不巧偏偏来了刺客,不过想想也是,不是这样糟糕的天气刺客也没本事混进来。 万妼正想着对策的时候,刚才还因为一粒花椒悲痛欲绝的姚喜忽然不要命地冲向了刺客。 刺客冲进殿后,见殿中只有两个女流之辈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太监,就有些窃喜,正拔出长剑摆着pose,准备一剑结果了妖后。谁知一个身影忽然冲过来拦腰抱住了他,刺客的靴子走过雨地,十分湿滑,被姚喜这猛地一撞脚下一滑就摔到了地上。 姚喜如此英勇无畏的理由很简单。 她以为自己中毒快要死了,而她又欠太后娘娘一条命。甭管太后娘娘怎样吓她捉弄她,娘娘把她从于美人手里救回来是事实,反正要死了,姚喜想把欠下的命债还上,清清爽爽心无欠疚地上路。 万妼看呆了。 她真的没想到小阉驴对她的爱这么深沉,竟到了为救她连命也顾不上的地步。她不禁有些感动,平日里那么怂的小阉驴,为了她竟破死忘生地冲向了刺客。 第37章 刺客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反应过来提剑要刺压在他身上的小太监。有酒壮胆的姚喜拿出武二郎打虎的架势, 晕晕乎乎中高抬起手肘, 对准刺客的裆部毫不留情就是一记重锤!还没等刺客缓过神来, 姚喜又在惨叫声的助兴下,对着那个奇妙的部位来了一套连环拳。 刺客疼得惨叫连连, 握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 只是姚喜醉得厉害,持久力堪忧, 没多会儿就打累了。她压根没往酒上想, 觉得身体越来越没力气肯定是毒性发作的缘故, 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听到了死亡靠近的脚步声。 在搏斗,不, 在对刺客的单方面殴打中耗尽力气的姚喜, 绝望地跌在刺客的身上,闭上双眼,安详地等待死亡降临。 蛋疼的刺客:什么情况??? 吃瓜的万妼:怎么不打了??? 还是芫茜姑姑清醒, 姚喜没了战斗力她得顶上啊,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冲上去和人干仗吧?芫茜镇定自若地抱起地上半人高的大花瓶冲了过去, 趁刺客还没缓过劲来的功夫, 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这还不算完, 芫茜姑姑不知去哪里找来一捆绳子,上前一把推开把刺客当枕头的姚喜,将被砸晕的刺客拖起来绑在了殿内的柱子上。做完这一切才回到太后娘娘身边问道:“娘娘,接下来怎么办?” 万妼看了眼刺客冷静地吩咐道:“先不要声张。等人醒了拷问下有没有受命于谁,问出来再把人杀了。” “要是问不出来呢?”芫茜多嘴问了一句。她其实知道答案,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一句的好,免得自以为是会错娘娘的意。 “杀!”万妼道。“恐还有人来,赶紧叫人在殿外护驾。切记,命他们在殿外守着就好,刺客还活着的事千万不要声张。” 芫茜领命去了。出了殿门才发现在殿外廊下候命的几个太监宫女都出了事。芫茜叹了口气脚步匆忙地拐去了后殿叫人,雷雨声大太,隔空喊话根本没用,只能过去面对面地吩咐。 第68章 万妼怕刺客还有同伙,在芫茜走后赶紧关上了殿门,又捡起了刺客扔在姚喜身边的剑防身。万妼捡剑之时,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姚喜忽然蜷起了身子,双只小手臂也可怜巴巴地抱成了一团。 小阉驴这是觉得冷?万妼站着居高临下地扫了姚喜一眼,如果芫茜在,她定然会吩咐芫茜去暖阁拿床褥子出来给小阉驴盖上。可是芫茜现在不在,殿里就只有她和小阉驴,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 给人拿褥子?万妼这辈子就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儿,在家那会儿有成群的丫鬟,进了宫又有宫女太监。 其实殿里不冷,关着门又生着炭火能冷到哪儿去?姚喜觉得冷一是喝了酒的缘故,二是与浑身雨水的刺客打斗时弄湿了衣裳。 算了。冻一会儿又死不了。 万妼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想等着芫茜回来再说。 “哈……嘶……好冷~~~”姚喜在睡梦中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的小肩膀,双膝蜷缩在胸前。 万妼移开视线后看是看不到了,但是耳边又传来小阉驴听起来就寒嗖嗖的呻吟声。怎么说小阉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万妼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地上的小阉驴,转身进了暖阁。出来时手里除了那把剑,还多了床海棠红的褥子。 万妼走到姚喜身边,随手一抛,褥子把姚喜的头一并盖住了。这个画面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吉利,她只得蹲下身把褥子整理了一下,把姚喜的头露出来。 看到姚喜睡颜的一瞬间,万妼明显地愣了愣。近看只觉得小阉驴的容色更美,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双颊有两团醉酒的红晕,衬着白玉似的脸,万妼不由得想起一个词——玉颜酡。 殿门外传来芫茜敲门的声音,万妼吓得一缩。她刚才居然看一个太监睡觉看呆了…… 万妼起身要去给芫茜开门,移步时发觉姚喜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裙摆。她本想一脚踢开姚喜的手,但想起姚喜奋不顾身救她的那一幕,蹲下身轻轻掰开了姚喜的手指。拽着她裙摆的那只小手有些冰凉的,还有些绵软。 姚喜醒来时已入了夜。 殿里灯火辉煌,芫茜姑姑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太后娘娘在。 她没死?以为自己身中剧毒的姚喜难以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头还昏昏沉沉的,舌头已经不麻了,不过手肘那里不知怎么的有点痛。姚喜揉了揉手肘,慢慢回忆起来她睡过去之前好像和人打过架? “公公醒了?”万妼坐在桌案后冲姚喜一笑。 “娘娘……刺客呢?”姚喜想起被她扑倒的那个持剑闯入大殿的男人。 “喏~”万妼冲着左侧的柱子努了努嘴:“已经捆上了。” “那奴才身上的毒……” 万妼响起小阉驴以为自己中了毒时的蠢样子不禁笑了:“误食了一粒花椒罢了。哪里是中毒?” 姚喜长吁了口气。不怪她嘴一麻就往中毒上想,这里可是宁安宫啊!中毒的可能性比吃到花椒粒的可能性大太多了。“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要是没有她想回去了,刚才又是几经生死,姚喜觉得自打遇到太后娘娘后,自己这条小命就一直悬在刀尖上。 或许太后娘娘命里克她?不对。宁安宫出了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宫女太监,只有娘娘毫发无伤。或许太后娘娘才是真的命硬之人,克全天下吧! “有。你救了哀家一命,哀家得赏你。”万妼笑着道。 太后娘娘有赏?姚喜的眼睛亮了。这下头也不晕了,手也不疼了。她想起自己清点过的那几箱东西,太后娘娘随便赏她点东西也够她用的了。更何况她护驾有功,娘娘必定会大赏! 天啊!辞职出宫指日可待啊!姚喜精神抖擞地跪正了,静等着太后娘娘的赏赐。 *** 芫茜去了桃林。 已经到了戌时三刻,这是司礼监太监约姚喜见面的时辰。 芫茜此去是想确认看看那人是不是真是唐怀礼。虽然她已经认定了八九成,但又不争气地在心里想着万一不是呢?如果是,她要当面与唐怀礼断了关系。芫茜去这一趟还有一层考虑,姚喜直接把信烧了,今夜风大雨大的,她怕唐怀礼在桃林里等久了落下风寒,本来身子就不大好。 想想自己真是不争气,人家都对小太监移情别恋了,她还顾着那人的身子。 芫茜撑着伞心绪不宁地往宁安宫外的桃林走去。见了唐怀礼又该说什么呢?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只需告诉他姚喜不会来,这样也算说开了。 快到桃林时,芫茜远远见一个人立在林中,身后跟着几个小火者,有撑伞的,有提灯笼的。芫茜的心凉了半截,司礼监出行有这阵势的太监可不多。 待走近了,芫茜听到小火者向那人回话:“爷,有人来了。” 郑大运见过了时辰姚喜还不来,以为姚喜恼了他不愿再出来相见,听身边伺候的人说有人来了,赶紧转过身。可是来人虽撑着伞看不清面貌,但看打扮是宫女而不是太监。 “大运?”芫茜认出了郑大运。她心里并没有好过一点,也许是风雨太大或是走不开,唐怀礼才派的干儿子过来吧! “干……”郑大运见是芫茜,刚想叫干娘。马上想到此处是宁安宫外,不是他干爹唐怀礼的私宅,身边又跟着众多人,便把“娘”字生咽了回去。他干爹唐怀礼和芫茜姑姑的事,碍着太后娘娘的关系一直瞒着众人。郑大运也是两年前去他干爹私宅回事,无意撞见的芫茜姑姑,也是那日改口叫的干娘。 第69章 郑大运身边的小内使不知唐公公与芫茜姑姑有那层关系,还以为郑大运见等的人不对气恼之下骂了脏话。这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芫茜姑姑啊……小内使们吓坏了。 “唐公公叫你来的?”芫茜的声音难过得有些沙哑。 有人在不便说话,郑大运让身边跟着的人先去别处等着,待人走了才对芫茜道:“干娘是不是有事要找干爹?您言语一声,我反正还要回司礼监的,可以帮您带话。” “大运,干娘这两年待你如何?”芫茜问道。 郑大运很认真地想了想,干娘对他谈不上好更谈不上不好,他常年在外办差,很少在京。便是回来也是在司礼监,和干娘见个面都难。于是道:“干娘待我没得说,那就一个字儿。好!” “那有事你是不是不该瞒着干娘?”芫茜的声音有些发抖。 郑大运以为她是冷了,赶紧把大氅脱下来给芫茜披上,嘴上道:“那是自然。在儿子心里,干娘就是娘亲。”郑大运这话是真心的,他视唐公公如生父,唐公公和芫茜姑姑的情分他又是知道的。 “那你告诉干娘,今晚来这儿做什么?”芫茜问道。 郑大运有点不好意思。风雨兼程地赶进宫,只为与一个小太监私会,叫他怎么好意思说呢?不过姚喜过了时辰还没出来,告诉芫茜姑姑也无妨,还可以向姑姑打听打听,便老老实实地道:“儿子有个合心意的小太监,在太后娘娘宫里当差,今儿过来是有几句话想同他说……” 啊……原来司礼监太监指的是郑大运啊!芫茜今日第一次露出笑意,人也瞬间慈祥了起来,她笑着对郑大运道:“那小太监是姚喜吧?干娘就是来告诉一声,姚喜有差事抽不开身。风雨这样大,干娘怕你等久了着凉,特意出来告诉你一声。” “干娘怎么知道是我找他?”郑大运分明嘱咐了带东西去宁安宫的太监不要透露他的名姓,反正姚喜看了信自然知道是他。芫茜姑姑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姚喜告诉我的啊!”芫茜欣慰地拍了拍郑大运的肩道:“姚喜是个好孩子,模样好心地也干净。干娘祝福你们。” 见完郑大运,心结已解的芫茜姑姑春光满面地回了宁安宫,心情一好脚步也轻快。 万妼抬眼看着喜悦之情快要溢出来的芫茜,人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身上就多了件男子的大氅,万妼意味深长地问道:“哟!姑姑这是出去见谁了啊?” 第38章 一丝堂皇掠过芫茜心间。要是娘娘误会她和郑大运有什么就糟糕了, 或者因此牵扯出她和唐怀礼的事更糟。别看太后娘娘对姚喜有两分喜欢, 其实骨子里还是恨太监的, 姚喜能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小子压根不像个太监。 不过芫茜怎么说也是在宫中经历过无数风雨的老人了,心下一惊面上却无异色, 她想了想,凑到太后娘娘耳边低声道:“奴婢见风雨这样大, 去桃林告诉那个司礼监的太监不必等了。那太监看奴婢衣裳湿了, 便赠了大氅与奴婢。” “哀家倒没瞧出来, 姑姑还是个菩萨心肠。”万妼揶揄道。之前让姚喜用辣椒下酒的时候菩萨心肠哪去了?桃林那个仗势欺人的司礼监太监不过淋些雨就于心不忍了?依她看,那太监淋死了也活该。她迟早办了那个太监替险些失身的小阉驴出气! 芫茜陪笑着道:“奴婢跟在娘娘身边久了, 自然沾了些娘娘的好性子。” 万妼:“……”这话听起来为什么那么像骂人? 姚喜还跪着等太后娘娘的赏, 姑姑回来后与太后娘娘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姚喜就有些担心,怕太后娘娘与姑姑聊着聊着就忘了要赏她这事儿。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太后娘娘和芫茜姑姑的对话还在继续。 万妼抱起那本记着阎王帐的帐簿站起身对芫茜道:“哀家去库里放点东西,刺客已醒, 盘问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芫茜姑姑应完就挽起了袖子, 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吩咐完芫茜, 万妼余光瞟到了还跪在地上的姚喜,便道:“公公也别跪着了,在一旁给姑姑搭把手吧!”拷问人是智力活也是体力活,智力上指望不上小阉驴,体力上还是多少能帮一点的。 姚喜心痛着谢恩起身。咋的?这就不赏了?太后娘娘你个言而无信的大骗子! 太后走后, 芫茜笑着对姚喜道:“把炭盆子给姑姑拿过来。”态度温柔又和善,郑大运和姚喜成不成不关她的事,只要与唐怀礼无关就好。 芫茜与唐怀礼在一起心里是有些不踏实的,唐怀礼身居高位不说,虽说伺候过两位皇上,其实不过三十多岁,又生得仪表堂堂。这些倒也罢了,最另她不安的是唐怀礼和她相好跟做贼似的,芫茜总觉得,这样连互相看两眼都不敢的关系,唐怀礼总有厌倦的一日。 好在那一日还没到,姚喜这事只是虚惊一场。她误会后捉弄过姚喜,心里就有些内疚,所以态度格外的好。 这让姚喜很不安。这还是火中送炭给她上炒辣椒下酒的芫茜姑姑吗?她不敢怠慢,赶紧把炭盆子端到柱子旁。 芫茜手里拿着添炭用的钳子,对刚醒过来的刺客道:“你还是老实交待的好,受命于谁?” 那刺客也是个嘴硬的:“妖后祸国,人人得而诛之。爷爷我受天命所托!” 姚喜在一旁听着有些不解,太后娘娘是不是还做了啥她没听说过的坏事儿?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被人恨到这个地步也是难得。 第70章 芫茜姑姑用钳子夹了块拳头大的炭,犹豫了一下换了块指头大小的,对着刺客的手臂威胁道:“别逼姑姑我下狠手,说不说!” 万妼再回来时,正见芫茜和姚喜在用芝麻大点的炭块儿威胁刺客:“你俩这是在给他挠痒呢?这样问能问出什么才见了鬼了。”万妼走到刺客面前看了那人一眼,对姚喜道:“公公记不记得,哀家说过要赏你。” 记得记得,一万个记得。姚喜笑着道:“救驾乃奴才份内之事,不敢奢想娘娘的赏赐。” “有功就得赏。”万妼笑着道:“芫茜,把梢间里备着的那桶灯油拿过来。”万妼和皇后朱氏置上气后,吩咐底下的人,宁安宫要灯火通明。耗费这点灯油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她是要用这通宵彻明的灯火告诉宫里的人。皇后要缩减各宫用度?哀家第一个不同意。 因为万妼的这道旨意,宁安宫的宫女们在梢间里放了桶灯油,方便随时给灯续油。 按说这种体力活该吩咐给小太监姚喜,但姚喜没在殿里伺候过,不知道东西在哪儿,万妼只能吩咐芫茜。 灯油来了后万妼又吩咐二人道:“围着柱子倒一圈,再把别的地方都洒上。” “娘娘?您这是要……”芫茜好像猜到太后娘娘要做什么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万妼看着刺客笑道:“哀家方才听这位壮士说他是受命于天?那就看天救不救他,看看是这天下得雨更大,还是哀家烧得火更大。照吩咐做吧!” 刺客的面部在惊恐中抽搐了两下。 万妼冷笑道:“哀家还真当是个不怕死的,原来不过是个孬货。” “妖后你别得意,恶事行多必有天收!”刺客冲万妼啐了一口,恨恨地道。 “那哀家现在还没被天老爷收走,意思是恶事做得还不够多咯?”万妼蔑笑着道:“拿钱做事就拿钱做事,还真当自己是为民除害的义士了?对了,你仔细看两眼哀家,下辈子要想报仇可别认错人了。不过得抓紧看,火烧起来眼球会“嘭”地一声爆掉的,到时你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附近洒灯油的姚喜听得心惊胆战。太后娘娘饶了她两次,她竟有些忘了,娘娘妖后的名声可不是空穴来风,那是多年苦心经营得来的啊! 殿里大部分地方都洒上了灯油,万妼手里拿上一盏油灯,带着二人走出了殿外。 到了殿外万妼吩咐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道:“从现在开始,没哀家的旨意不许出声。”吩咐完就将油灯对着刺客扔了过去。 火围着刺客烧了一圈,并沿着芫茜和姚喜洒在殿中的灯油蔓延开来。 雨一直在下,火却越烧越大,转眼宁安宫主殿成了一团火球。 万妼领着宁安宫众人站在院子里,对姚喜道:“公公救驾有功,这把火是哀家赏你的。” 姚喜一脸问号。 所谓的赏赐就是这个? 我救了你的命你就给我看这个? 而且为什么莫名有种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感觉? 再者说,什么叫这把火是赏我的?娘娘你自己要玩火,为什么要让我背锅? *** 于美人这两日在景灵宫过得不怎么好,南房早被人占了去,景灵宫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屋子本就不多也都住上了人,又没人愿意和她同住。夜里她只能在屋檐下凑合睡,仿佛从前造下的那些孽,这两日都报应回来了。 吃饭时有人打翻她的碗,走路时有人扔石子打她受伤的屁股,幸亏有兰贵人送的那瓶药,伤口结痂快,否则她早被冷宫里的女人欺负死了。 姚双兰坐在屋子里,望着雨檐下的于美人想着心事。景灵宫太破败了,屋檐不住地往下漏雨,淋得于美人避无可避。 她无心替燕贵人报仇,燕贵人是被于美人陷害进冷宫的不假,但谁的手里都不干净。燕贵人下场凄凉并非是因为善,而是因为弱,没能斗过于美人罢了。易地而处,燕贵人未必会对于美人手下留情。 都是一样的货色。 她待冷宫的女人好,也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没必要对人坏,若是有必要,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于美人说爹娘去了南疆,弟弟逃了?怎么可能。爹娘只有她与阿显这么一对儿女,她进了宫,弟弟怎么可能会扔下双亲独自逃走?弟弟这是出事了。 她不能再在冷宫躲着过安稳日子了,她被打入冷宫前就知道姚家的案子唐公公在查,可是这是姚家的事,不能一味地指着别人。她进冷宫是躲灾的,如今是时候出去了。爹娘应该无恙,可是她得找到弟弟,人还活着当然最好,若是死了这仇得报。 离开冷宫有两条路。要么递信给隆宜公主,让她请皇上过来。要么自己想办法把皇上引过来。 隆宜公主留下的那条递信的暗道她一年前就堵上了。哪怕很想知道父母的消息,哪怕在景灵宫有诸多不易,她从来没有想过找隆宜公主帮忙。她得断了长公主那个不好的念头,不能误人终生。 姚双兰又看向站在雨檐下瑟瑟发抖的于美人,在心里定了主意。 她悠悠起身去妆镜前坐下,自打上次太后娘娘来过以后,妆镜上就留了血迹,晚上看着怪慎人的,她用布巾子擦过,还是有淡淡的印迹。 姚双兰挪了挪凳子,避开残血,对镜取下挽发的断木簪子,细细地将头发梳好从抽屉里取了根素银簪子固定好发髻。又找出一只脂粉盒,把已经凝结成块的粉在手心揉开,轻柔拍在了脸上,最后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 第71章 打扮好拿起屋里的纸伞推门走了出去。 于美人被雷声吓得时不时一抖。五月天气已经回暖,晴夜里她睡在屋檐下也没什么,冷虽冷,咬咬牙还挺得过去。可是今日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狂,冷得像寒冬,她要是在这里过夜会被活活冻死的。就算没被冻死也会染上风寒,景灵宫里的人是生是死都没人在乎,没有太医诊治染了风寒就是死路一条。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盼着雨停,屋檐漏下的雨水淋在头顶上,于美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习惯了。忽然间,不停浇在头上的雨滴断了,于美人抬头一看,头上多了把纸伞,撑伞的是兰贵人。 只是兰贵人看起来和往日不太一样,往日里都穿石青或靛蓝,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在雨檐下撑着伞真如仙子一般。 “美人去我房中歇息片刻吧,天寒了你在这里站久了会染病的。”姚双兰笑着道。温柔的笑中带着一丝歉意,哪怕放任于美人不管她也会被人折磨至死,但好歹是条人命。 于美人进冷宫后觉得这位兰贵人并不如奴才们口耳相传的那样和善,是个心机极深之人,突然受邀就有些疑心,没有挪步。 “怕我害美人吗?”姚双兰低头一笑:“美人以为自己在这里过夜能活到明日么?天这样寒,你又只着了单衣……” 于美人想了想觉得也是,这才放下戒心要进屋,见兰贵人站在原地不动,不禁问道:“兰贵人不与我一同回去么?” 姚双兰摇头道:“我那屋子小,住不下两个人,我找别的姐姐们挤一夜就好。” 姚双兰撑着伞站在屋檐下,目送于美人进了她的屋子,约摸过了两刻钟,想着困倦如于美人肯定已经睡熟了。姚双兰走到屋子的窗下,推开窗,将临窗桌案上的油灯洒在了她刚才换下的衣服上,然后掏出火折子扔了进去。紧接着反插上窗,把门从外侧挂上了锁。 景灵宫都是朽木,烧得快。 于美人或许被烟呛晕了,姚双兰站在屋檐下连声惨叫也没有听到。 九儿闻到烟味从房里跑出来,问姚双兰:“兰妹妹,哪里着火了?” 姚双兰指了指自己的屋子:“于美人引火自焚了。” “在你的屋里?” “在她的屋里。”姚双兰说完笑望着九儿。 九儿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也是活该。” *** 刺客见火越烧越近,都快烧到他的身上了,终于吓得大声交待道:“我说!我说!是杨阁老!!!” 万妼欣慰地命人合上了殿门。 “小姚子,有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火啊?”万妼望着渐大的火势得意地道。明成帝的麻烦,可全指着这把火了。 “有。”姚喜没有看宁安宫的大火,而是望着别处。 万妼循着姚喜的视线望去,景灵宫的方向也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且比她的大比她的猛。万妼有种被人压了一头的不快感:这也有戗行的? 第39章 九儿看了眼着火的屋子, 在火势蔓延出来之前冲过去拔开了将窗户锁死的插销, 和门外防止于美人逃出而挂的铁锁。锁已经被烧烫了, 她掏出帕子垫着才敢碰。 “你大意了。”九儿冲姚双兰道。说话间把门锁扔进了面前的池塘里, 热铁遇水冒出滋滋的声音。 “以为会烧尽的,就没在意。”姚双兰回以感激的笑。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以心换心, 让她不安的是她对景灵宫里的人好虽然并无所图,但也没有那么真挚。那是一种浮于表面的好, 并未把真心交出去, 九儿这么帮她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雨这么大可说不准啊!”九儿被浓烟呛得咳了咳, 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把她……”说完指了指身后被火吞噬的屋子,她不明白兰贵人怎么忽然之间对于美人动了杀念。“因为燕贵人的事么?” 姚双兰摇了摇头。“不全是。家人出了事, 我得想办法出去。于氏刚进来, 在皇上心里多少还有点分量,她死了以皇上的性子怎么也会过来瞧一眼的。”姚双兰望着远处与景灵宫交相辉映的另一场大火道:“没记错那边是宁安宫的方向吧?” 九儿点了点头:“万太后也是命大之人,不知这次又是谁要害她。” 姚双兰担心起来。如果只是景灵宫大火, 皇上必定会来。可宁安宫似乎也着了火,这下皇上来不来就很难说了。皇上对万太后也不能说是孝顺吧, 说惯更合适, 什么都顺着。宁安宫出事皇上不可能不去, 但皇上在宁安宫耽搁多久,看完太后还会不会来景灵宫就未可知了。 火势渐大,景灵宫里的人一拨接一拨地醒了过来,九儿拍了拍姚双兰的肩道:“有人问起来你也不必怕,冷宫里的女人除了疯了傻了的, 都是共过患难的姐妹。我去交待一声,就说于氏跋扈不愿住南房,抢了你的屋子住,雷雨天里受不得冷宫的寒苦自焚了。” “谢谢九儿姐姐。姐妹们有想出去的也赶紧打扮打扮,皇上难得来一趟,兴许念着旧情能出去几个。”姚双兰扶了扶头上的素银簪子。但愿皇上会来吧,不然只能找隆宜帮忙了。 九儿大笑道:“外面哪有景灵宫的日子舒坦?除了年初进来的两个,老姐妹们都是死了心的。” *** 宁安宫里万妼看主殿的正殿烧得差不多了,眼看偏殿也要遭殃,这才吩咐陪她一起雨中赏火的宁安宫众人道:“行了。救火吧!” 第72章 烧多了万妼觉得心疼,意思一下能达到目的就得了。这把火一过她得找个临时住处,烧得太多重建宁安宫需要的时日太久,她懒得等。住哪里也没有宁安宫自在。 姚喜给太后娘娘撑着伞,她精神有些恍惚。 刚才自己是亲眼看着一个人活活烧死在面前的大火里了? 这种感觉很怪异,她忍不住想象如果自己是绑在殿里的那个刺客,被火烧死的过程中会是什么感受。刺客当然该死,可是一个再该死的人死在面前,作为同类还是有种怪异的不适感。 “姚公公!”万妼瞥了眼姚喜面色不悦地道:“让你撑伞是替哀家挡雨,不是让你用伞把雨柱引到哀家身上!” “奴才该死!”姚喜赶紧把伞扶正了。 伞就那么点大,万妼看姚喜踮着脚把伞撑在她的正上方,自己淋在雨中,挥手道:“算了。你回房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奴才遵旨!”姚喜这句答得格外洪亮。哦耶!终于可以下班了,她今日又醉酒又打架的早乏了,太后娘娘要她走她也不客套,利索地把伞递给芫茜姑姑就撤了。 万妼侧过脸瞥着姚喜毫不留恋的背影道:“他倒是真不客气。” 宫女太监们的住处倒是完好,但太后娘娘的寝殿已经不能住了。芫茜撑着伞问道:“娘娘今晚歇在哪里呢?” “宫里空置殿室那么多,随便找个住些日子吧!奴才们不必跟着搬,带些过去伺候就行了,库房还在这里,得有咱们的人守着。”万妼看了眼还在燃烧的景灵宫:“那边不知是谁作的妖。” 可别说是不小心失的火。这样的雨天能起那样大的火势,要么是人为,要么是被雷劈了。万妼知道雷没有劈过景灵宫,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谁真的把宫里当自个儿家。宁安宫烧多了她会心疼,景灵宫都快烧没了,还没多大动静。纵火的那位真是沉得住气,果然不是自家的不心疼!怕是恨不得把整座皇宫都烧了吧?万妼这么一想,觉得冷宫里那些怨妇还真做得出来,没准就是想借着今晚的狂风把皇宫都烧了。 “景灵宫的火不可能是意外。”万妼对芫茜道:“今晚抓到纵火之人便罢了,要是没抓到,勿必命人追查下去。冷宫里的女人不惹事生非的可以留着,有纵火这种危险想法的万万留不得。” 有纵火这种危险想法的女人?娘娘您是在说自个儿么?芫茜神情复杂地偷偷望着自家主子。 *** 明成帝正在纠结今晚眠在哪位佳人的宫里。 这个挺久没去了,似乎该去瞧瞧。那个最近身子不适,好像也该看看。这个父兄正得器重,该过去一趟抬抬身份。可是那个新进宫的女子长得又实在合乎心意…… “唐怀礼。”明成帝很难下决定,遂问道:“你觉得朕今晚该去哪儿?” “皇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唐怀礼道:“至于别的娘娘小主,皇上赏赐东西也可,晋晋位分也可,不一定非要……”不一定非要献身啊皇上! “记得从前没有这样难的。”明成帝叹了声气,忽然哪里也不想去了。 唐怀礼笑着回道:“从前有兰贵人,后来又有于美人,都是专宠,皇上自然不觉得难。所以奴才说,皇上喜欢谁就去谁那里,若一时没有喜欢的,那皇上再批会儿折子奴才就伺候皇上睡觉。” 此时有小太监来报。“皇上,大事不好啦!宁安宫和景灵宫着了火,两边都死了人。” “谁死了?”明成帝的心提了起来。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两个人的模样,一个是万妼,一个是兰贵人。只要不是这俩,爱谁谁。 他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以为早己放下的人,没想到听说她可能有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 先帝爷钟情于万妼,他也只对兰贵人动过心。喜欢过的女子不少,真正存在心里放不下的就那么一个。不过他没先帝爷的好运气,先帝爷虽然至死没得到万妼的身心,至少别人也没得到,芳心无主就有盼头。 他运气不佳,遇上个心里有人的女子。就连冷宫也是兰贵人自己要去的,够烈性,为了躲他情愿去冷宫那种鬼地方。偏偏他还放不下,还关心她在冷宫里过得好不好,无数次动过把人接出来的念头,怕被拒绝又作罢了。 小太监回话道:“还不清楚。” 唐怀礼要安排轿辇,便问道:“皇上先去哪边呢?” 明成帝面临一个选择,媳妇和后妈同时掉时火里先去看谁? “起驾宁安宫。”明成帝没有丝毫犹豫。媳妇儿他不缺,妈可就万妼一个,虽然他很抗拒认万妼这个后妈。 第40章 隆宜又去了望月亭喝酒, 这次带了两个宫女在身边侍酒。 若非雷雨天她还是情愿一个人去, 带人伺候是怕雨天路滑, 喝醉了不小心跌倒摔出个好歹来。 隆宜俯瞰着整座宫城。没有光亮的是无人居住的宫室, 灯火最密最亮的是万妼的宁安宫。宁安宫不久前也没有这样亮,皇后装贤惠裁了各宫用度, 从源头上下手逼众人不得不节俭,万妼和皇后杠上了, 点上所有灯把宁安宫照得跟白夜似的。 不过各宫用度没裁两天又恢复了, 听说是皇上的旨意。果然啊!到头来皇兄向着的永远是万妼。 隆宜有时候挺心疼她皇兄明成帝的。有万妼那样的太后, 朱氏那样的皇后,和自己这样的妹妹。二人也不愧是兄妹, 看女人的眼光都一样。 第73章 宁安宫越来越亮, 亮得刺眼。隆宜以为自己喝高了,产生了幻觉,问一旁侍酒的宫女道:“帮本宫看看, 宁安宫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宫女放下酒壶,跑到望月亭的栏杆那儿冲宁安宫一望, 回话道:“禀公主, 宁安宫好像着火了。” “着火了?”隆宜怀着激动喜悦过大年的心情飞身冲到栏杆那儿, 宁安宫果真是着火了,火势还有渐大的趋势,隆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着天空默默许下心愿:苍天啊!劳烦你老人家开开眼,让这把火烧死万妼那个妖孽吧! 隆宜许愿的功夫另一个宫女用手指着某处嚷道:“公主快看, 那边也着火了。” “那里是……”隆宜顾不上幸灾乐祸,顾不上等宫女撑伞,大步冲进雨中向景灵宫狂奔而去。景灵宫那边着火,别人或许一时反应不过来,冷宫从来都是被遗忘的角落。只有她能一眼认出,被火光吞噬的那个地方是景灵宫,那是她夜夜在望月亭俯望着的地方。 景灵宫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冷宫的女人们都躲了出来,站在宫道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大火。救火的太监宫女提着桶端着盆赶来,却被烈焰挡在了门口。火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破败朽坏的景灵宫让人丝毫提不起救火的兴致。 隆宜赶来景灵宫时火还在烧着,倾盆大雨也浇不灭这场大火,反而雨越浇火越大,仿佛天上下的不是雨,是油,是酒。 “长公主驾到!” 隆宜孤身跑过来的,没带任何人,但还是有懂规矩的老太监见长公主来了,高声嚷着命众人退避行礼,给公主殿下让道。 站在人群中的姚双兰听说隆宜来了心里忽然疼了一下。大火照亮了四周,人群又让开了大道,姚双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隆宜的模样。显然是冒着大雨跑过来的,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不知去过哪里,鞋子和裙角沾满了泥,边跑边向她所在的人群张望着,神色焦灼。 还隔着很远姚双兰都能感受到隆宜的担忧。 她也知道那担忧是为着谁的。 有宫女撑着伞过来替隆宜挡雨,隆宜抓住宫女问:“有没有死伤?” 宫女如实道:“还不清楚,奴婢等也是刚到。” 隆宜一刻不停地走向冷宫女人所在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那个身着月白衣衫手执纸伞的女子,如松地立着于灰暗的人群中,美若仙姝,衬得旁人无半点颜色。她的心被那美慑得漏了一拍,旋即又放下了。人没事就好。 姚双兰从伞檐下偷望过去,视线与正望着她的隆宜对上了,她看到隆宜瞬间安心的面色,心内又是一疼。隆宜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喜欢讨厌都写在脸上。讨厌谁没关系,她是长公主,写在脸上又如何?哪怕讨厌太后也没关系,反正太后也不见得真的会和她计较。 可是喜欢就不行了。尤其喜欢的还是兄长的女人,尤其兄长还是皇上。 二人对望了一眼,姚双兰撑着伞走出人群,拐过了宫墙,在巷子里等着隆宜过来。 隆宜命撑伞的宫女不许跟着,独自进了巷子。 “也不怕淋坏了。”姚双兰走到隆宜面前,将伞撑到她的头顶,有些嗔怪地说:“公主殿下不该来的。” “来不来是我的事!”隆宜这话憋着股气,语气并不好。 姚双兰愣了愣,她极少见隆宜发火。 “你让我别来景灵宫,我听你的!可是刚才我见火那样大,以为你出事了。是不是你死了我也不能来?是不是我连替你收尸的资格都没有?”隆宜情绪波动有些大,有些失控。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在见到眼前人的这刻瞬间爆发。 姚双兰忍着心疼,忍着想上去抱抱隆宜的冲动,还是用平日里那副满不在乎的冰冷语气道:“即便死了也是皇上的女人,公主殿下当然不该替我收尸!”她本来还想着皇上要是不来,就拜托隆宜请皇上过来,一见面就舍不得了,舍不得再加深对隆宜的伤害。 “皇兄的女人多了去了,怕是没功夫给兰贵人收尸!”隆宜顶了回去。她明明是因为担心才赶过来的,却在气头上不停地说出伤害对方的话:“我记得你喜欢青蓝色,月白色是皇兄最爱的颜色。你刻意打扮成这样是想做什么?冷宫里太苦呆不下去了么?可惜你枉费心机了,宁安宫也着了火,皇兄不会过来的。” “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我是在冷宫呆不下去了!”姚双兰红着眼,语气难得地激动起来:“姚家发配南疆没有关系,我怕再被人陷害住入冷宫也没关系,可是弟弟出事了我不能不管!我是想回皇上身边,不仅要回,还要让当年陷害父亲和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把伞塞给隆宜,回到了景灵宫外的人群之中。 隆宜握着伞柄上姚双兰方才握过的地方,还有一点余温,不过很快凉了下来。 *** 明成帝匆匆赶到宁安宫,还连夜传了傅太医进宫,一并带着来了。 进了宁安宫明成帝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火还在烧,宁安宫的宫女太监在不停地运水救火,万妼坐在院子里,身后有人撑着伞,身旁有人打着灯笼,面前还摆着香茶点心,一副隔岸观火的闲适模样。拜托!小祖宗,正烧着的难道不是你的宫? “火光够亮的了,太后打着灯笼不嫌多余么?”明成帝走到万妼身边,宁安宫的宫女马上给皇上抬了椅子过来,与太后娘娘的椅子并排放着。明成帝坐下后问万妼:“怎么着的火,朕听说还死人了?谁死了?” 第74章 万妼边观火边品茶道:“有刺客趁着大雨潜入宁安宫。杀了殿外守着的几个宫女太监。” “太后没受伤吧?”明成帝不安地打量着万妼。 万妼摇了摇头:“哀家福大命大。” “刺客呢?逃了?” 万妼指着快要燃尽的主殿道:“被关在里面烧死了。” 明成帝看万妼冷静得可怕,命傅太医上前道:“劳太医给太后瞧瞧吧!”他看万妼明显没受什么皮外伤,但精神正不正常就不好说了。 明成帝有次真的问过傅太医:内症外伤太医都能治,那疯病太医能治不? 傅太医摇头。 明成帝欲盖弥彰地补了句:朕就是随口一问。可不是指太后啊! “回皇上,太后娘娘无碍。”傅太医收回搭在万妼手腕上的绢子道。 无碍和无大碍可不一样,明成帝有些吃惊:“太后没受半点惊吓?不用开些补方调理一下?” 傅太医笃定地点了点头。以傅太医对太后娘娘的了解,宁安宫进了刺客,受到惊吓的怕是那位刺客。 万妼忽然想和明成帝说什么,挥手命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帮忙救火去吧,哀家同皇上说两句话。” 人都退下后明成帝不安地问道:“太后想同朕说什么?” 万妼这才道:“那刺客死前说是受杨阁老之命。” “杨其墒?怎么可能?” “哀家也不信。不过看杨其墒被扣上买凶行刺的帽子后是什么反应,就知道真相如何了。若那刺客所言非虚,杨其墒为毁灭证据会藏,若那刺客是有意陷害,杨其墒为洗清污名会查。不管是查还是藏,幕后真凶都有人帮咱们找了。” 明成帝默默在心里为万妼竖起了大拇指。小丫头片子高啊! “还有。明日早朝哀家会去朝堂,宁安宫被人纵火行凶,损失巨大,需要重建。这银子得哀家亲自向皇上逼要,这样大臣们也不能说皇上什么。银子就当哀家向国库借的,再有人上折子问皇上要银子,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推给哀家了,哀家可不怕得罪人。不过今晚熬了夜,明日早朝怕会到得比较晚,皇上记得多拖会儿时间啊。” 明成帝听完万妼的话后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这场大火,不会是……” 万妼偏过头调皮地冲明成帝眨了眨眼,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明成帝和万妼说着话,唐怀礼和芫茜不必在主子身边伺候,宫女太监们又都忙着救火,二人才能趁乱说上两句话。唐怀礼听说皇上决定来宁安宫时,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他怕芫茜有事。要是皇上先去景灵宫,他恐怕得担心得连差事也办不好了。 “你没事吧?”唐怀礼把芜茜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芫茜冲唐怀礼温柔一笑:“没事的。”又得意地补了句:“刺客还是我捆的,厉不厉害?” 唐怀礼偷偷冲芫茜竖了个大拇哥:“厉害。你……不生气啦?”唐怀礼记得白天芫茜还莫名其妙地生着他的气,晚上再见不知怎么又好了。 “我何时生过气?”芫茜装糊涂道。 “好。没有没有。”唐怀礼也笑了。 二人说笑之间,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冲进宁安宫。 明成帝听到动静往门那边一望,看了许久才认出来:“隆宜?怎么淋成了这样了?” 第41章 隆宜先是看到了起身迎她的皇兄, 然后看到了安然无恙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悠然赏火的万妼。 万妼居然又躲过一劫?今晚还真是诸事不顺。隆宜接过宁安宫宫女递来的巾子, 擦去脸上雨水和泪水的混合物, 对明成帝道:“跑过来的, 所以淋了点雨。” 明成帝很欣慰,他一直盼着隆宜和万妼能尽释前嫌, 和睦相处。虽说二人这些年没起过什么争执吧,但谁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不太对付,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隆宜对万妼的态度, 也不是不敬, 就是冷。 隆宜这人好独处,待谁都冷, 但对万妼尤其, 若非不得已连话都懒得说。先皇后曾被废后,后又因郁症而死,隆宜是先皇后的女儿, 自然把先皇后遭遇的种种不幸怪罪在万妼头上。 其实在明成帝看来,问题都在先帝爷。只是先帝爷已经死了, 想怪也怪不着了。 “难为你惦记着太后的安危。快过来这边坐着烤会儿火, 暖和一下朕就命人送你回去, 湿衣裳可不能穿久了。”明成帝招呼隆宜在他身旁坐下,脱下自个儿挡风御寒的大氅给隆宜披上。 明成帝在那儿瞎感动,冷眼旁观的万妼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皇帝你是不是瞎?看不见隆宜发现老娘还活着时脸上掠过的那抹显而易见的失望?那模样哪里像担心我死?分明是担心我没死! “见过太后。”隆宜落座前向万妼敷衍地行了礼,她今晚心情很差。担心兰贵人出事急急地跑去景灵宫,人家根本不领情不说, 还一心想回皇兄身旁做宠妃。隆宜不相信兰贵人当年宁愿受人冷遇也拒不侍寝,这次回皇兄身边就会愿意,不过是为姚家之事利用皇兄罢了。 既然要利用,为什么不利用她呢?不在一起没有关系,继续在冷宫过安稳日子,把姚家的事交给她不好么? 隆宜知道兰贵人也有意于她,也知道兰贵人的顾虑是什么。妃子与公主有染,若是被皇上发现,她身为皇上的妹妹不过被轻罚,而兰贵人,甚至是姚家,都可能因此丧命。正是因为理解兰贵人的不得已,隆宜才愿意听从劝告与她保持距离。 第75章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置兰贵人于险境。 可她还是满心的委屈。刚才在景灵宫,兰贵人哪怕对她说一句谢谢你赶过来,或者问问她这么久以来过得好不好,她就知足了。她不要什么结果,只要明白兰贵人无论身在何处,心里都还有她,就够了。 可是等来的只有一句:公主殿下不该来的…… 隆宜又难过又生气,对万妼就装不出好脸色。 万妼冲隆宜和蔼地笑了笑:“坐吧!宁安宫从前也出过不少乱子,隆宜你倒是第一次来。” “是啊!宁安宫出了那么多乱子,太后娘娘都没事,命也是够硬的。就是不知道父皇盛年薨逝,与太后命硬之事有无干系?”隆宜斜睨了万妼一眼,话里也满是火药味儿。 搁平日里万妼言语带刺她都忍了,想着没必要和疯子较真。今儿个她还偏偏不想忍了,不管是有酒壮胆还是受了情伤,反正就是不想忍了。凭什么谁都要让着万妼?又不欠她的。 明成帝僵了一下,这一来二去间尽是腥风血雨啊!他只求万妼别接话,千万别和隆宜吵,至少别当着他的面吵。万妼这人疯惯了,有时候就爱说话气人,隆宜应该也习惯了,不知今日怎么忽然发作起来。 他闻到了隆宜身上的酒味,又喝酒了?难怪这丫头疯了要顶撞万妼……明成帝不禁又动了戒酒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哀家克夫?”万妼并没有恼,坊间关于她的传闻更邪乎的都有,克夫算个屁啊!但她惯不得隆宜这脾气,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后,是长辈,隆宜私下里和她顶嘴倒也罢了,当众可不行。“先帝爷和先皇后都走得早,你就没想过是自己克父克母?还好你不肯叫哀家母后,否则哀家也挺不过那些事儿,仔细想来哀家该谢你不克之恩才对。” 完了!吵起来了。明成帝心好累,他坐在两个女人中间无计可施。有时想想自己这一家之主一国之君做得也蛮窝囊的,连两个小女子都震慑不住。 就在明成帝以为隆宜和万妼要大吵特吵的时候,隆宜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万妼有点懵。想吵架就好好吵,哭啥?倒弄得她欺负人似的。 “隆宜?太后不是那个意思。”明成帝轻轻拍着妹妹,责怪地望了万妼一眼。 隆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陷入一种自怜的情绪中抽不出身。万妼那句话让她觉得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爱人。兄弟姐妹倒是不少,可是皇家的手足之情,不提也罢。 万妼看隆宜越哭越伤心,也觉得这丫头今晚不太对劲,站起身掏出帕子走到隆宜面前,蹲下身轻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哀家没死你也不必失望成这样吧?”这真的是万妼唯一能想到的另隆宜伤心欲绝的理由了。 隆宜不待见她她当然知道,反正她也不咋待见隆宜,互相看不顺眼挺公平的。加之先皇后确实因她受过辱,后来得郁症而死也间接与她有点关系。所以隆宜算是迄今为止这世上万妼唯一肯忍着些的人,想到这里万妼不知为何想起了小阉驴……她好像也忍过小阉驴好几次? 明成帝白了万妼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安慰人的:“太后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她又喝酒了?”万妼也闻到了隆宜身上的酒味,神情就有些不快,也顾不上安慰隆宜,反正身边没奴才伺候,对明成帝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你们兄妹俩能不能换个爱好?哀家今儿把话撂这儿,以后再发现你俩喝得烂醉,就把宫里的酒全烧了!”宫里都是好酒,万妼当然不舍得烧,不过倒是可以趁机开个酒庄。 本来喝点酒没啥,如果明成帝和隆宜喝醉后能像小阉驴一样乖乖躺下就睡,那她也不会拦着了。问题是两兄妹喝醉的毛病一样,话多,爱哭,容易情绪失控。这就很讨人厌了。 芫茜姑姑如果知道万妼此刻在想什么,一定会想提醒主子:娘娘您记错了。姚喜喝醉了话也不少的。 “好!”明成帝也正好想戒酒,他也觉得喝酒太误事。答应了万妼后又转头哄妹妹:“遇到什么难事了和皇兄说,天下都是咱们冯家的,哪有解决不了的事?” 隆宜倒是想跟她皇兄说:妹妹我和你的女人相爱了,怎么办? 可是她不能说。 明明心里很难受,很不想兰贵人再回皇兄身边,可是为了成全她还是来了宁安宫。就像兰贵人进冷宫的那些日子,明明很想念,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真的强忍着不敢再去景灵宫打扰。 隆宜忽然想试试兰贵人在她皇兄心中的份量,如果皇兄不那么在意的话就好了。姚家的事有她呢,一个皇兄并不在意的女人或许会看在兄妹情分上成全她呢?兰贵人并未侍过寝,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是皇兄的女人。 “皇兄知道的,隆宜与进了冷宫的兰贵人曾交好,刚才景灵宫大火我碰巧路过。兰贵人她……”隆宜边哭边偷偷观察着她皇兄明成帝的神色。这话她不能说明,让皇兄误会兰贵人出了事就好,说明了可就是欺君了。 “她怎么了?”明成帝想起来回话的小太监说宁安宫与景灵宫都死了人。 隆宜抽抽答答地哭着,没有言语。 明成帝的脸色变了,像心里某个地方被人捏碎了,疼得厉害。那种疼不知是未曾得到就失去的遗憾,还是明白某种情感会随着某人的死一并死去的不甘。 第76章 “傅太医,随朕再走一趟。唐怀礼,移驾景灵宫。”明成帝走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万妼道:“宁安宫暂时没法住了,太后先搬去和隆宜住吧。她那里打通了两座宫,地儿宽敞。” 啥???万妼真的不想住隆宜那里,她知道明成帝是有意要她与隆宜和解。可是隆宜摆明了没有想和解的意思,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合不来就不合咯!何必互找不自在? 隆宜比万妼还要抗拒,不过她此刻顾不上与万妼较劲,还望着明成帝匆忙离去的背影。皇兄是在乎兰贵人的,只是兰贵人不知道罢了,其实以皇兄方才的神情来看,兰贵人想回皇兄身边哪里用得着刻意打扮?她的存在本身对皇兄而言就够了。 只是皇兄没了兰贵人后又有了康嫔、于美人、和其她数不清的连名字也叫不出的女子。她没了兰贵人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浑浑噩噩借酒浇愁地过了一年多,如今既然那人愿意从冷宫出来,她也是时候振作了。 万妼见隆宜沉默着也不好严辞拒绝明成帝的提议,隆宜才哭过,眼下的情绪似乎比刚才更低落。万妼的心也是肉长的,便也默许了。住就住吧,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 姚喜回配房那边时,周围都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没有。太监们都去宁安宫主殿灭火了,没有人在。 进了房,姚喜愣在了门口。 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推门所见又是一地狼藉,不过这次她被扔的只有褥子,别的全是孟立鞍的东西。姚喜猜到定是那两个不好相处的值夜太监干的,没扔她的东西也是因为她除了那床褥子别的东西都还在司苑局。 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同住一屋怎么着也会有碰上的时候,到时候免不得要动手了。姚喜苦着脸弯腰去捡躺在地上的那条被踩脏撕破的褥子,好像听到屋子里哪里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姚喜警觉地直起腰,随手抄起一条小矮凳。 “谁?”姚喜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是我。”回答的声音虚弱无力,不过还是可以听出来是孟立鞍的声音。 姚喜走到传来声音的床边,只见孟立鞍在那个值夜太监之一的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听到姚喜的声音才露出头道:“还好你中午没回司苑局用午饭。” 姚喜借着屋内昏黄的光看到了孟立鞍乌青的左眼:“那两个王八蛋打你了?奶奶的,下手真重。你别怕,这仇我帮你报!”那两个太监打孟立鞍一定是因为她为了睡觉,把床上那两个人的东西挪去了地上,孟立鞍这打是替她捱的。 “你报不了的。”孟立鞍挣扎着坐起身。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巧了,你哥我还就是个不要命的。”姚喜气得直哆嗦。 孟立鞍笑道:“那你知道不要命的怕什么吗?” 姚喜不知道。 “怕没了命的。那俩都死了,你找谁报仇去?”孟立鞍指了指身下的床:“不然我哪里敢睡他们的床。” “咦~”姚喜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这人有毛病吧,他们死了该更不敢睡他们的床才对啊?多不吉利。”玩笑了两句姚喜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向孟立鞍打听:“那俩?怎么没了的?” “今儿宁安宫不是进刺客了吗?他俩守着门,能活?” “他俩不是守夜的么?刺客是下午那会儿来的,不该他们守门啊!”姚喜还是不明白。 “说起来都是报应。中午那会儿他们在饭堂见了我,因为东西被搬到地上的事要找我算帐,把我拉进屋里打了一顿不说,还扔了咱俩的东西……” 姚喜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又没啥东西,主要扔的是你的……没事儿,我呆会儿帮你收拾,有丢了坏了的我给你买新的。”她身上还有隆宜公主赏的十两银子呢! “嗯嗯。你那会儿还在隆宜公主那里,没回来。他俩见遇不着你,下午就和人换了班,说要挪出时间等你夜里回来找你算帐,谁曾想下午宁安宫进了刺客,他俩就……”孟立鞍说完感叹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死得好啊!!!”姚喜由衷地赞叹道。如果以后这屋里只有她和孟立鞍,那洗澡或者换烧棉布包就都不是事儿了,孟立鞍真的是个老实善良的好孩子,她不方便的时候让孟立鞍去屋外呆会儿就好。“对了,你怎么没去宁安宫救火?” “疼得厉害,向管事的告了一日假。”孟立鞍苦笑道。 “伤到哪里了?”姚喜有些担心,孩子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残疾啥的啊! “肚子被他们踢抽筋了,躺了很久才缓过来,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孟立鞍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用空盘盖着的瓷盘道:“怕你没用晚饭,我晚上去饭堂的时候多打了点回来给你留着。” 都伤成这样了是怎么把那么多吃的带回来的?姚喜眼睛忽然有点酸:“太后娘娘赏我的跌打药还剩了点儿,我随身带着的,你赶紧抹一点儿。我先出去给你打点热水回来,你安心抹药,我回来会敲门的。”姚喜怕孟立鞍伤到一些不太方便示人的地方如是道。 第42章 此时已是深夜, 宁安宫的火灭得差不多了, 万妼想着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堂就准备去隆宜宫里先歇下。 隆宜一直在宁安宫陪万妼坐着, 她没勇气跟着皇兄去景灵宫, 去了心里只会更难受。看万妼起身要走,隆宜赶紧上前扶着万妼道:“路滑, 隆宜扶着太后。” 第77章 刚才一言不合就翻脸,现在又突然示好?万妼总担心隆宜扶着扶着会冷不丁推她一把, 实在不敢让隆宜扶。不过想到从今儿起要同住好些日子, 她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便笑道:“这么大的雨何必走过去呢?哀家已命人备好两顶轿子了。而且你刚喝过酒,只怕自己都走不稳道, 哪里还能扶得住哀家?” 说完命两个小宫女过来扶着未醒酒的隆宜, 自个儿扶着芫茜往轿辇走去。 走去轿子的路上,万妼对芫茜吩咐道:“明儿叫几个有些拳脚的太监陪着姚喜回司苑局一趟,收拾好行李搬到隆宜宫里候着。等他到了隆宜宫里边儿, 记得把哀家吩咐的那些东西赏给他。对了,那个对姚喜起了杀心的太监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好像是叫廖什么。”芫茜姑姑脸上一路挂着笑意。她嘴里回着太后娘娘的话, 心里却还回味着方才唐怀礼对她说的话。唐怀礼约她几日后一同去游湖, 她得想办法和娘娘请日假才行。 “哦。杀了。”万妼轻描淡写地吩咐着, 想起什么忽然噗哧笑了出来:“芫茜你是没瞧见,哀家说把这场火赏给姚喜的时候,那小东西失望得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 “奴婢今日瞧见姚喜公服里边儿穿得那件衫子又旧又破,他日子应该也不容易。难得有机会得些赏赐自然高兴,结果娘娘您说赏他观火, 火能看不能吃,自然失望了。”芫茜是和郑大运说完话回殿时瞧见的。 她本来对姚喜就有些内疚,看姚喜宁愿穿得破烂些也不愿收郑大运的东西,信说撕就撕,东西也在着火前搬去了杂物房说是要还给送礼之人,明明自己身上不见得有几个子儿,还给主子献那样贵重的东西。芫茜对姚喜委实有些钦佩。 万妼有些吃惊:“倒是瞧不出来。” 小阉驴送她的那对儿纯金镇纸就值不少银子,没想到小阉驴对自个儿舍不得花钱,对她倒是很舍得。 唉!小阉驴果然恨不能倾其所有地爱着自己。看来得多赏点了,但是赏多了小阉驴会不会想太多,觉得自己对他有别的意思呢?算了,还是适当地赏赏就好。 “姑姑怎么突然帮他说起话来了?”万妼不想再说姚喜的话题,自从命姚喜回配房歇着后她脑子里就没停过,时不时就会想起小阉驴那张脸。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一回味,好像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还是关于小阉驴的…… 芫茜笑盈盈地道:“奴婢实话实说罢了。” “你总笑什么?”万妼觉得芫茜自从去了桃林一趟,回来就常常傻笑。 芫茜收起笑容道:“奴婢不敢。娘娘,到了,奴婢扶您上轿。” “是不是和谁好上了?”万妼可不傻,芫茜那种少女怀春的痴笑太好认了。姑娘家嘛,都是这样,喜欢上谁就老爱在心里回味着那人的一言一行,还总不自觉地傻笑着。 万妼瞧别人心跟明镜儿似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回想起姚喜脸绿的那刻笑出声有什么不妥。 芫茜愣住了。她不敢撒谎,娘娘最恨不老实的奴才。也不敢承认,娘娘恨太监,更恨太监头子。虽说当年万家罹难时唐怀礼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可在太后娘娘心里,太监都一个样儿。 万妼坐进轿中,看着沉默的芫茜笑道:“姑姑枯木逢春,是喜事啊。和谁啊?宫女侍卫还是太监啊?”其实从万妼问话的顺序,可以看出这三个选择在她心里的优先次序。 “太……太监。”芫茜艰难地道。好好陪娘娘说着话,怎么突然就聊到这个了?而且什么叫枯木逢春,娘娘您会不会说话? “哦?衙门里的还是宫里边儿的啊?”万妼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芫茜要是觉得寂寞想嫁人了,大可以告诉她,她不会不许,还会亲自物色佳婿让芫茜风光大嫁。挺机灵的人干嘛想不通和太监好?太监有什么好的?论容色远不及宫女,论气概又远不及侍卫。简直是相好的下下下下下下之选。 若是寻常宫女倒也罢了,这可是芫茜啊!万妼打从心底里觉得无论哪个太监也配不上她家姑姑。 “宫里的。”芫茜真的不想把唐怀礼交待出来,听说是太监,娘娘已经有些恼了,要知道是唐怀礼娘娘会炸的。 万妼点了点头:“也是。你也不怎么和衙门里的太监打交道。哪个宫里的啊?哀家可曾见过?” 完了完了。芫茜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藏不住笑,被娘娘瞧出端倪来。不答是死,答了未必能活啊! 轿子颠颠簸簸地往隆宜公主的宫里行着。 “娘娘见过的。”芫茜犹犹豫豫地道:“就是……就是乾清宫的唐公公。” “唐怀礼????”万妼皱起了眉。“姑姑有本事啊!你俩有多久了?” “没有多久。”芫茜在心里数了数道:“或许……三四五六年?” “姑姑跟哀家数数玩呢?皇上登基前就好上了,还敢说没多久?”万妼不止气芫茜自甘堕落和太监好,更气芫茜瞒了她这么多年。 但她冷静了一会儿后又有些心疼芫茜,瞒这么多年芫茜比她更不好过,两个好着的人碍着她的缘故连句全乎话也说不上,万妼缓了缓气轻声道:“好就好了,瞒什么?” “奴婢该死!”芫茜在轿里跪下了。 “起来吧!不敢说是因为哀家母家那件事?”万妼把芫茜扶了起来。她和芫茜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比起主仆更像姐妹了。 第78章 芫茜点了点头。 “亏得哀家还心疼你,觉得你孤身一人挺可怜的。”万妼冷哼道:“原来这宫里边儿真正孤家寡人的只有哀家!”万妼忽然欣慰地一笑:“不对。还有隆宜!哈哈哈哈哈……” 芫茜:“……”娘娘您幸灾乐祸个啥? *** 姚喜醒得早,她得养成在所有人起床前去恭房的习惯。 出恭完顺便去井边儿打了水洗漱,她起得太早,水房里的人还没起,没有热水只能用冰冷的井水,姚喜被冻得嗷嗷叫。刷牙是用竹柄的棕毛刷,沾被浸软的茶叶,不知是棕毛刷太硬还是水太冷,姚喜刷出了不少血。 “姚公公,起得早啊!” 姚喜听有人招呼她,赶紧吐完漱口水转身看。只见几个杂事房里的太监站在身后,冲她讨好地笑着。 “几位也是来洗漱的?”姚喜有点不安。这几个人不会是替昨儿死的两个值夜太监过来找她算帐的吧? “不是。小的们得了太后娘娘的旨意,送姚公公去司苑局拿行李,怕公公醒来后有事出去错过了,就早早地过来等着。也是巧,公公先忙,小的们就在这儿候着。”身形最高大的太监笑着解释道。 回司苑局拿东西?她在司苑局哪有什么东西?进宫后本来也没攒下多少东西,还被廖兵给祸祸了。不过既然太后娘娘下了旨,那她无论如何得去一趟。“宫门怕是还没开,那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请公公留步。”为首的太监拍了拍手,后边走出来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公服。“娘娘赏公公的,说公公进了宁安宫,再回司苑局便是衣锦还乡,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姚喜跪地谢恩道:“奴才谢娘娘赏。”她接过公服不安地问道:“可这是从四品少监的公服啊?我一个无品无阶的小杂役哪里敢穿?” “娘娘说了,公公救驾有功。打今儿起就是从四品少监了,以后在娘娘跟前伺候。”为首的太监笑了笑:“恭喜公公了。太监进殿伺候,这事儿在咱们宁安宫可是头一遭。” “从四品……从四品少监?”姚喜抱着那身以前见了要避让行礼的公服感慨万千。她就说嘛,舍身救主那样的功劳,娘娘怎么可能只赏她看场火秀? 姚喜兴高采烈地回了屋,残忍地叫醒还在沉睡的孟立鞍道:“立鞍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哥哥我升了从四品少监啦啦啦啦!!!!”姚喜差点激动得尖叫出声。 孟立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什么?” “等我回来再和你细说。我得去司苑局一趟,你看你方不方便回避一下让我换身衣裳?”她和孟立鞍已有了默契,互相不看对方。 姚喜换好衣裳在镜子前臭美了半天。少监的公服就是不一样,布料好不说颜色也亮,穿上身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姚喜也不忍心在屋里嘚瑟太久,孟立鞍昨天刚被揍了,身上有伤,外面虽然雨停了但天气还很凉,她得赶紧让人进来。 “立鞍弟,你回去接着睡吧!我先走啦!”姚喜直背挺身气宇轩昂地领着那几个太监离开了配房。 她没法在镜子前嘚瑟,但是可以回司苑局在旧同僚们面前尽情嘚瑟啊! 今天是姚喜进宫以后心情最好的一天。可是好事还在继续,出了宁安宫大门,面前停着一座轿子。 “公公请吧!太后娘娘赏公公坐轿回司苑局。” 姚喜满心的哇哈哈哈哈哈,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无时无刻不洋溢着小人得志的笑!她那碗烈酒喝得真是值了,那粒花椒吃得也是值了。所以人生其实就是许多看似无关,实则息息相关的际运串连起来的。 姚喜明白,昨儿自己那舍命一扑,扑倒了刺客,也扑牢了太后娘娘这条金大腿。 第43章 轿子停在司苑局门口, 姚喜这一路坐得不算舒坦。 两人抬的轿晃得厉害, 她又是平生第一次坐轿子, 总担心晃晃悠悠的轿子随时会翻。所以她一路上都张开双臂抓着轿子左右两侧的横梁, 这种大鹏展翅的姿势太累了,累到让姚喜觉得自己活该是奴才命, 有福也消受不起。 好在手臂被振断之前轿子总算停了下来,轿子停稳后姚喜正要起身掀帘子出去, 已经有太监过来给她打起了帘子。不仅如此, 一个太监给她打起帘子, 还有一个太监伸手给她搭着。 “公公请!”二人齐声道。 姚喜被人恭维着,也不知不觉地昂起了头, 她现在好歹算个领导, 派头还是要做足的。要知道十二监里,从四品少监上头,可就只有正四品的太监了, 像八局里司苑局的掌印廖耀明也不过正五品。太后娘娘一句话的功夫,她就比廖耀明还要高半阶了! “唉!”姚喜站在司苑局的衙门口, 美滋滋地叹着气。她得控制一下面部表情再进去, 现在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太招恨了, 做人还是要低调,低调。 不行。真憋不住。算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趁着能嘚瑟的时候尽情享受吧!!! 姚喜笑着上前猛地推开了司苑局的大门。 来吧!尽情地崇拜嫉妒恨我吧!司苑局的小伙伴们!!! 守门的两个太监正打着瞌睡,忽然被门撞了一下。两个人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目送着姚喜领着几个太监进了司苑局。 身后好几个太监簇拥着, 姚喜当然不怕进司苑局,廖兵再横也打不过宁安宫这么多人啊!她也没想难为廖兵,反正以后各走各的路也遇不上了,而且廖兵虽然有害她的念头,但毕竟没得逞啊,而且永远不会得逞了。她现在好日子才开个头,可不能因为个泼皮无赖惹上麻烦。 第79章 姚喜打算在司苑局耍耍威风拉拉仇恨就回去,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好搬的。 进了司苑局大门,有几个早起的小太监见姚喜回来了,交头接耳地不敢上前,他们认出了姚喜身上穿的是少监的公服。 姚喜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啦众位。” 小太监们挤挤攘攘地扎着堆,讪讪地冲姚喜笑着道:“听说姚公公进了宁安宫当差?怎么还回咱们这个小地方?” “回来取点东西。我那屋子没被人占去吧?”姚喜笑着走向后院那间住了一年多的小屋,宁安宫的几个太监也跟了过去。 到了门前发现门被锁上了,好在她还留着这间屋子的钥匙,姚喜掏出钥匙一试,打不开。试了许多次她才确定,这锁被人换过了。 她离开司苑局当天就进了宁安宫,衙门里忽然没了个人,大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就这样还把她的门换了锁,这是不把宁安宫放在眼里啊!太后娘娘给她又是升职又是赐轿的,就为了她回司苑局能风风光光的,太后娘娘有心给她长脸,她更不能让宁安宫被人看轻了。 “门锁谁换的?”姚喜背付着手冷冷地望着围观的司苑局众人道:“现在是谁管着钥匙的?马上把人给我叫过来!” 司苑局的钥匙还是廖兵管着的,廖兵大清早地正用着饭,忽然跑来个小太监说姚少监找他。 “姚少监?”十二监有哪些少监廖兵都熟得很,不记得有个姓姚的啊。“刚上任的?哪个衙门的人?大清早地跑咱们司苑局来干嘛?” 小太监道:“就是那天突然跑出去再没回来的那个姚喜。进了宁安宫伺候不说,不知怎么升了少监。领了一帮宁安宫的太监回来说是要拿行李,让您过去开锁呢!” 廖兵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恨恨地咬着牙,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也被捏得粉碎:“去告诉姚少监,我马上就到!”廖兵觉得这是他复仇的最后机会,姚喜这小子进了宫混得风生水起,以后怕是见不着了。 姚喜走了以后,郑大运也不来司苑局了,他也见不着郑大运。 若是今日放姚喜回了宁安宫,那他的断腿之仇这辈子都得咽着,到死的那天也不会瞑目。 廖兵回了屋子,没有拿钥匙,而是将一把锥子藏进了袖管里。 姚喜在屋子前等着,果然见廖兵一瘸一拐地来了。廖兵看她的眼神还是那样,透着杀气和狠劲。 廖兵越走越近,冲姚喜笑着道:“小的这就给姚少监开门。” 姚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廖兵离她只有两步的时候大喝道:“来人啊!抓住他!” 廖兵的复仇之路还没开始就被迫中止了。“你!”他目光凶恶地盯着姚喜。 “呵呵,给我开门?”姚喜冷笑道:“你坏了腿,走路一瘸一拐。你又管着司苑局所有屋子的钥匙,那些钥匙都系在一个铜环上。你揣着那么多钥匙又瘸着走路,是怎么做到没有半点声响的?我看开门是假要害我是真吧!” 抓住廖兵的太监一搜身,果然搜出把锥子。“姚公公好眼力!” 司苑局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廖耀明,他听人说明了原委忙带着钥匙赶过来了。做人要能屈能伸,廖兵不要命,他却是要的。 廖耀明亲自给姚喜开了门,笑着道:“我那侄子是个浑人,姚少监也是知道的。您的东西都在的,换锁是怕有不知好歹的东西进您屋子胡来。来,少监大人请。” 姚喜进去收拾东西了,宁安宫的太监把廖耀明叫到一旁交待道:“太后娘娘有旨意给廖公公,廖兵这人太过歹毒,你们司苑局自行料理了吧!” “是。”廖耀明跪地接了旨。 “还有。廖公公管理无方,罚俸三月。” “奴才听旨。”廖耀明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廖兵那小子连累,得罪太后娘娘能保住小命已经很不容易了,罚俸三月真算不得什么。 司苑局是个糟心地方,姚喜没久留,她得赶紧回宁安宫向太后娘娘谢恩。 但姚喜出了轿子发现眼前并不是宁安宫,而是隆宜公主的住处。“不回宁安宫吗?”姚喜昨夜离开得早,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太监回话道:“宁安宫的主殿要重建,太后娘娘这段日子都住在长公主宫里。娘娘吩咐说,公公取完行李就住进这里伺候,不必回去了。” “哦。”姚喜抱着从司苑局拿回的两本话本子一匹包袱布和两个薄单衣,走了进去。 门口已经有太监在等着了,见了她后行礼道:“姚公公请随我来。” 姚喜觉得这位公公面熟得很,可又不像是宁安宫的人,便问道:“公公与我是不是见过?” “姚公公忘了?昨日您同长公主饮酒,后来是我送您去的浴房。”太监在前边儿领着路,向姚喜解释道:“咱们这宫是两宫打通建成的,公主殿下还没取名儿。太后娘娘搬过来后与我们公主分宫而居,听说今日宁安宫的大家要搬过来,公主殿下便命我等早早地在门口候着,领众位去住处。” “公主殿下有心了。”姚喜跟着太监又是弯又是绕的,走了许久到了一条小溪前,溪上横跨着一座石桥。太监领着姚喜上了石桥道:“过了这石桥就都是太后娘娘的住处了,宁安宫的各位公公和姐姐们的住处也在溪水那头,你们跟过来伺候太后娘娘的人不多,都是一人一间屋子的。” 第80章 一人一间屋子?姚喜忽然间觉得昨儿那把火烧得真妙。不过隆宜公主这里真大,比宁安宫还要大好多。二人走过石桥,穿过一片林子时偶遇了用完早膳正散步的太后娘娘。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姚喜和小太监立马跪下了。 万妼觉得姚喜有些陌生,似乎许久没见了似的。今日的小阉驴瞧着比往日明媚许多,应该是衣裳的功劳,小杂役们的公服太过灰暗,把人显得过分憔悴。少监的公服红色的,映得小阉驴粉面桃腮,人也精神得多了。 “去过司苑局了?”万妼笑问道。 “去过了。奴才谢娘娘赏。”姚喜高兴得合不拢嘴,明明嘴角都笑酸了,还是控制不住咧开的嘴。 万妼看了眼姚喜怀里的那点东西:“就这么点东西?”也真是够寒酸的。万妼觉得芫茜昨儿说姚喜日子过得不容易还真是大实话,也更觉得穷成这样的小阉驴舍得送她一对金镇纸十分难得。 “娘娘见笑了。”姚喜不好意思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万妼冲芫茜使了个眼色,芫茜会意地向身后的小宫女低语了几句。 “你是隆宜身边的太监吧?”万妼对与姚喜并肩跪着的小太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小太监磕了头弯腰倒着退下了。 姚喜还跪着。她跪得有些疼,不是膝盖疼而是心疼。新衣裳啊,就这么在林子里的泥地里跪着。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地上全是泥洼。 啊!我可爱又风光的新衣裳!姚喜真的好心疼。 “跪累了?”万妼垂目看了眼神情痛苦的姚喜。“累也得跪着,反正起来呆会儿还得跪。” 姚喜在猜想太后娘娘是不是又犯病了?要折腾她取乐?打一巴掌给颗枣,给颗枣再给一巴掌?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一个宫女端着木托来了,托盘上放着几套衣裳,一套文房四宝,还有最最最令姚喜开心的——十来根大金条子! 太后娘娘真壕啊! 出手也是真大方! 她那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出宫梦,转眼就要实现了! 姚喜已经打算好了,等端午节再去各宫娘娘那里捞点赏赐,就辞职离宫!然后盘个铺子做点小买卖,再买点地收租子,富足自在地度过余生。 “还不谢恩?不想要这些东西?”万妼看小阉驴喜极而泣的模样觉得好笑,这才多少点东西,犯得着高兴成这样么?给她做事,赏赐多得是。 姚喜忙磕头道:“奴才谢娘娘赏赐。奴才愿意肝脑涂地,以报主子隆恩!”她也顾不得泥地弄脏了额头,更不心疼被泥水浸湿的衣裳。姚喜真的流下了开心的泪水,她本来以为还要在宫中熬上许久,没想到稀里糊涂地救了太后娘娘一命,什么都实现了。 她终于有钱出宫过小日子了。 “起来吧!把东西拿回去,收拾齐整后赶紧过来,陪哀家去一趟太和门。”万妼对姚喜领赏的反应很满意。 姚喜走后,芫茜提醒主子道:“娘娘,等姚喜回来会不会太晚了?早朝快结束了吧?” “结不结束还不是皇上说了算?不着急,他会拖着时间等哀家过去的。”万妼悠闲地在林子里漫步着,想到小阉驴对自己感激涕零的模样心情大好。 *** 太和门。 明成帝焦急地望着门口,心想万妼怎么还不来。 今日朝事不多,该议的事都有了结果,大臣们都沉默着,等皇上说散朝。明成帝也沉默着,又偏偏不说散朝,气氛就有些尴尬。 “众卿可还有事上奏?”明成帝打了个哈欠。他昨晚在景灵宫忙到很晚,确认兰贵人无事后又要下旨安置冷宫众人,可他还是按时上朝了。万妼倒好,自个儿说要来,结果现在还不到。 明成帝问完后殿下一片死寂,甚至有几个站乏了的大臣摇了摇头。 “有事启奏……”明成帝一说这话,满朝文武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无事……就陪朕唠唠嗑吧!” 那些期待的眼神又都暗了下去。 第44章 端来赏赐的宫女领着姚喜去了新住处, 姚喜不好意思地在宫女身后道:“东西给我端着就好, 不敢劳烦姐姐。” “没关系, 这就到了。”穿过林子后宫女将姚喜领到一排宫殿前。 姚喜望着眼前雕栏玉砌的宫殿不可思议地道:“奴才们的住处都这样好么?”这排宫屋瞧着比宁安宫的主殿都气派, 隆宜公主简直壕破天际啊,身边的奴才们都能住这样的屋子。姚喜甚至开始幻想, 要是在隆宜公主身边做事该多好,公主殿下似乎没有太后娘娘那么难伺候…… 不行!她不能忘恩负义吃锅望盆!太后娘娘待她够好的了。 姚喜在心里瞎纠结着, 得出要继续留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结论后, 还有种觉得自己仗义重情的自豪感, 仿佛隆宜公主真打算重金挖她去身边伺候似的。 “大胆!这里是太后娘娘的住处,公公的屋子就是殿角的值房, 方便娘娘随时传唤, 别的太监都住别处的。”宫女把托盘递给姚喜道:“娘娘还等着,公公快些收拾吧!” 姚喜向宫女道了谢,抱着东西进了屋。她身上因为刚才向太后娘娘行礼, 沾上了不少泥水,得收拾干净赶紧去娘娘身边伺候才行。好在这值房在最左角, 右边儿是太后娘娘所住的宫殿, 左边儿就是带水井的院子, 姚喜放下东西后赶紧去井边打了盆水,进屋洗了额头和膝盖上的泥。 第81章 这屋子外面没安锁,但门后安了木栓,推上木栓谁也进不来。姚喜放放心心地脱了衣裳把自个儿收拾干净了,又换上了太后娘娘刚裳的新衣裳。娘娘这东西赏的真是贴心, 给了她两套可换洗的公服不说,还有两套私服,两套里衣。尤其是里衣,她真的太缺了,宫里边儿发衣裳是不发里衣的,大多太监也不穿,公服往身上一套就好。 姚喜不行,她皮子嫩,小杂役们的公服也不是什么好布料,穿着身上痒。她进宫忍了俩月,自己攒了些钱又找相熟的小太监借了些后,赶紧出宫置了两套细棉布的里衣。小杂役们的月俸少,她要还借的钱,还要买棉花棉布手工做姨妈巾……打那以后再没攒下买新衣裳的钱。两套里衣都磨坏了,她还穿着。 太后娘娘送的这两套是真丝的,摸起来滑溜溜的不说,在日光下还闪着银一样的光。姚喜把里衣穿到身上,那种感觉像是被人轻轻拥抱着,舒服得无法形容。再换上另一套干净的公服,姚喜欢欢喜喜地准备出门去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可不敢让娘娘等急了。 快出门之前她把十来根大金条子往褥子下一藏,觉得不稳妥…… 又把金条搬出来往衣柜里一放,还是觉得不放心…… 这么大一包金条放哪里都显眼啊!姚喜想了想还是把金条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床铺上,用被子随便一盖。她想着这是太后娘娘赏的东西,谁敢惦记那真是不要命了。这样一想才放心了不少,穿上刷洗干净的皂靴急急地出去了。 万妼在林子里走了一遭,也弄脏了鞋子衣裳,换好衣裳刚被人扶着走出殿门,就见姚喜从角落的值房出来了。小阉驴换身新衣裳稍微一拾掇,还真有些赏心悦目。 芫茜扶着主子步下石阶问道:“娘娘当真不要奴婢伺候?” 万妼道:“有姚喜伺候就行了。宁安宫那边你得过去盯着,尤其是地库,可别丢了东西。” 芫茜有些失落,伺候太后娘娘近十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尝到失宠的滋味儿。误会唐怀礼出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受,芫茜苦着脸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太后娘娘的手。又站在殿前的阶沿上,目送着姚喜搀着太后娘娘穿过林中的石径,走过溪上的小桥。 唉!不知为何有种嫁闺女的心酸不舍。芫茜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领着几个宫女回了宁安宫督工。 姚喜抬着手臂让太后娘娘搭着,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太后。 刚才穿过林子的时候一朵半凋谢的杏花落在了娘娘的鬓发上,姚喜没伺候过哪位主子,宫里的太监到主子身边伺候前都有岗前培训,她走的是野路子,没人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直接上手给娘娘弄掉?怎么可能! 告诉娘娘让她自己弄?别做梦了! 身后倒是还跟着一拨宫女,但是以她们的视角根本看不见杏花的位置。 姚喜纠结间又侧目看了眼那朵杏花。 要不就假装没看见吧?等花儿自己掉,或者等哪个宫女发现帮娘娘拂去? 万妼知道姚喜在看她,而且是不停地看她,就跟看不够似的。呵呵,万妼冷笑着瞥了眼着迷于自己的小阉驴道:“你看哀家做什么?” “娘娘……”姚喜望着太后娘娘乌发上那朵刺目的白色杏花,在犹豫要不要说时脱而出了一句:“娘娘好看。” 还用你说?万妼心里又是一笑,小阉驴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还是个情痴。“哀家也是你能随便看的?”万妼白了姚喜一眼,偷看就偷看,要不要看得这么明目张胆?凤颜也是能直视的?真是不懂规矩! 姚喜赶忙低下头:“奴才不敢。”她这人有点轻微的强迫症,心里一直被什么事烦着,那事儿要是没解决就会老惦记着。过了石桥又走过两座花园三道游廊,姚喜还是时不时地偷瞟太后娘娘一眼,想看看那花掉没掉。 还是没掉!破花够坚挺的啊! 姚喜心里痒得狠不能直接上手给太后娘娘摘了! “娘娘,有朵杏花落在了您的头发上。”姚喜实在忍不住了,终于说了出来,怕说得太直接娘娘生气,又粉饰道:“没想到这花也是长了眼的,见娘娘花容月貌,舍了性命也要落下枝头为娘娘簪发,也不枉此生啊!” 万妼含笑扫了姚喜一眼。 小阉驴这是在借花喻己么?花见哀家好看不要命地离了枝头,你见哀家好看也舍了性命拼死相救?啧啧啧,小阉驴果然是个傻小子,半点心事藏不住。 万妼停下脚步,打算给爱慕着自己的小阉驴一点点甜头。她停在原地,等着姚喜给她摘花。 姚喜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这当然是让人帮她老人家把落花摘了。不敢对娘娘上手的姚喜无助地看向跟在娘娘身后的各位宫女姐姐,为什么大家都没动静? “等什么?”万妼看着姚喜胀红的小脸蛋,轻笑了一声。小阉驴还害羞上了,怕是摘了这朵花也不会扔,要偷偷留下夹进书册里存着吧。 姚喜哪里是害羞,是急红的脸啊!娘娘不喜太监的事她也听人说了,哪里敢碰娘娘凤体?姚喜想了想,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她冲着太后娘娘的耳鬓吹了口气…… 见杏花不落,又吹了第二口…… 万妼呆住了。 她闻到了小阉驴嘴里的茶叶香,耳朵也被那两口气吹得痒痒的。奶奶的,小阉驴这是活腻了公然挑逗她?敢朝她耳朵里吹气?先帝爷都没这胆子! 第82章 花摇晃两下后终于掉了。 姚喜被折磨了许久的心终于平和了,她一心在那朵杏花上,完全没意识到太后娘娘动了怒,还笑着回话道:“娘娘,花落了。” 你脑袋也快落了!万妼不快地看着一脸天真的姚喜。她不介意小阉驴爱慕自己,但要有分寸!她堂堂太后岂能被一个太监轻侮?“你在做什么?”万妼真的动了怒,声音比平日里高了不少。 姚喜查觉到娘娘神色不对,跪地回话道:“奴才在给娘娘吹落头上的那朵杏花。” “没长手?”万妼看向姚喜又小又白的手。 姚喜道:“奴才不敢冒犯娘娘凤体!” 万妼看姚喜委屈无辜的小模样,又实在不像藏了脏心思的人。也是奇怪了,她对着小阉驴总生不起来气,反正也打算给小阉驴一点甜头尝尝,这次就算了。一次两次是无意,事过三次就是成心了。 记帐小达人万妼在那三本帐册外,在心里另给姚喜单开了本帐册。有功算入,有过算出,要是哪日入不敷出了……万妼冷冷地看向姚喜。 “起来吧!”万妼没有再搭姚喜的手,自个儿往前走了。 乘轿到了太和门外的阶沿下,姚喜上前扶太后娘娘下轿,万妼冷着脸看了姚喜一眼,还是搭上了他的手。下轿后吩咐宫女道:“把剑给姚喜,你们几个在外候着,不必跟着了。” 姚喜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剑,这不是昨儿死去的刺客的那柄吗?她也不敢多嘴,老老实实地捧着剑跟在太后娘娘身后往太和门走去。 不得不说太后娘娘昂首踏上石阶的身姿气势磅礴,和在后宫闲庭信步时简直是两个模样。 那叫一个霸气!那叫一个帅! 到了太和门门口,万妼停下脚步摊开右掌,姚喜赶紧把剑柄放在了娘娘的手心。 万妼握住剑柄向下一挥走进了正在早朝的太和门。长长的剑拖在地上,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剑尖在石砖地上划下一道浅痕。万妼就这么提着长剑,在惊慌失措的文武百官的注目下,一步步向明成帝走去。 姚喜看呆了。为什么忽然有黑社会大姐头的感觉?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去砍人啊? 她也有些担心。娘娘过来砍人拉仇恨,何苦带上她呢?这里面的官员她一个也惹不起啊! 明成帝和大臣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眼巴巴地盼着万妼赶紧来。 可是万妼真的来了他又后悔了。 万妼像五年前手斩言官那日一样,提着剑步伐坚定地踏入太和门。他有点慌,小祖宗不会又要当着他的面砍人吧?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难道是刺客交待出来的杨其墒? 千万别啊!杀个言官无所谓,杨其墒一死内阁会有大动荡啊! 明成帝怕万妼不知朝中各势力平衡的利害关系,心惊胆战地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万妼。 百官们更是大气不敢出,望着提剑而来的妖后抱成团。 第45章 万妼边往里走边扫视着两旁的百官, 百官们不约而同地回避着视线, 不肯与万妼对视, 用全身在抗拒着, 似乎在说:走开!别过来!要砍人去对面! 上朝时大臣们站的位置也有趣,分左右而立, 同边站着的往往是同阵营的人,然后再依官职高低, 从前至后站立。这也不奇怪, 人都会本能地远离敌人, 靠拢自己觉得安全亲近的人。硬着头皮和相互敌视的人并肩站个一日两日的还好,天天紧挨着谁乐意? 前朝那会儿还是文官居左, 武官居右, 后来太监也可以上朝议事后,这条规矩就淡化了。百官无论文武对太监都是三分怕七分嫌,若分文武, 太监站哪边儿哪边儿都不乐意。渐渐地就只分官职高低,不分文臣武将了, 官阶够了, 是右是左自个儿随便站, 所以万妼一来,大臣们不只盼着万妼别来自己这边儿,更殷切地盼着万妼能去对面大开杀戒。许多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要不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妖后血洗太和门都行! 明成帝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殿下接迎万妼。 他不是真心来接万妼, 而是防着万妼砍人的:“太后怎么来了?”明成帝当众装糊涂,先和疯丫头万妼撇清关系,意思是,朕不知道太后要来,她呆会儿要是杀了人放了火与朕一概无关。 什么?你说朕方才故意拖时间不就是等太后么?不不不,朕不是拖时间,只是单纯想与众卿家话话家常,拉近上下属关系,更利于未来工作的开展嘛! 什么?你不信。来人啊!胆敢疑心天子,大不敬,拖出去砍了! 明成帝走到万妼右侧,右手紧紧握住她持剑的右手,左手从身后绕过去抓住了她的左手。扶万妼往上走时凑在万妼耳边低声问道:“你不是来要建宁安宫的银子的吗?带剑来干嘛?” 万妼嫌弃地躲了躲,明成帝说话时有热气灌入她的耳朵,这种过分亲昵的感觉另她有点恶心。果然不是亲儿子还是不太一样啊!可是为什么小阉驴朝她吹气虽有不适,却并不觉得恶心…… 明成帝担心得要命,万妼却走神想着别的。 “松开吧!哀家不杀人。”万妼白了明成帝一眼。 “你保证!”明成帝已经扶(擒)着万妼走完台阶,到了龙椅前,还是不敢放手。说个不恰当的比喻,他觉得万妼现在像只小疯狗,一放开绳子就可能冲下去咬人,而且是往死里咬。 万妼瞪了明成帝一眼,这倒霉孩子,不指着他帮忙就算了,还尽误事:“保证!”万妼有些不耐烦。 第83章 明成帝迟疑着回龙椅上坐下了,他没敢坐实,想着要是万妼真的又想砍人,就赶紧冲上去把人拉住。 万妼站在大殿之上,用剑杵着地,俯视着百官高声道:“昨儿个,宁安宫进了刺客!” 百官们你挽着我的手,我藏在他背后,都低着头不敢看万妼。听万妼说昨日宁安宫进了刺客,吩咐在心里赞叹道:义士啊!英雄啊!历史会永远铭记你的壮举,后人会为你竖立丰碑! 万妼说完顿了许久,她在观察每个人的神色:“都把头给哀家抬起来!不敢直视哀家的人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说完把剑重重往地上一杵,金属与地面的撞击声吓得百官一阵肝颤,都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 “这把剑,是昨日闯入宁安宫的刺客的遗物。”万妼又道。她要看看提到遗物,哪些人松了口气。如果是真凶,得知刺客已死,会因为没人供出自己而放心。 “但是,那刺客死之前供出了幕后主使,这也哀家今日来太和门的原因。”万妼看这次哪些人会有紧张的神色。 额!殿下的人没一个不紧张的。 万妼把剑扔了下去,这下群臣明显都松了口气,除了一个人!轮番试探下,万妼心里已经有了数,但她还不确定。 还剩最后的试探。 “刺客供出的幕后主使是……”万妼飞快地扫视着众人,接着道:“内阁首辅杨其墒!”万妼没有看杨其墒,而是看向她怀疑的那人。 果然,那人脸上有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那是一种骗人成功后的自傲,夹杂着侥幸脱罪的喜悦。 呵呵。万妼比真凶更加喜悦。 杨其墒六十几岁的人了,差点没被太后这话吓晕过去。他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又已高居首辅大臣之位,何必刺杀太后给杨家惹祸呢? “臣冤枉啊!”杨其墒跪地高呼。 万妼知道杨其墒冤枉:“杨阁老若当真冤枉,就替哀家捉拿到真凶吧!三日之后,若真凶还无下落,哀家就只能信刺客的话了。”三日足够了,哪怕杨其墒找不到,万妼也打算暗中给点提示。 这事还必须杨其墒出面,万妼虽然看出了真凶是谁,但没有证据啊!刺客都死了,人证物证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好空口定人罪。杨其墒出面就不同了,老爷子从仕数十年,门生遍天下,为了替老爷子洗清冤屈,门生们肯定各展神通,找点证据不要太容易。 其实不客气地说,哪怕刺客供出的是另一个名字,万妼也想污一把杨其墒,借借杨家的人脉来着。 杨其墒颤抖着道:“臣……臣遵旨。” 他也是老狐狸了,看出了太后娘娘不是真心怀疑他,就是想让他捉拿真凶。要是拿住了还好说,要是拿不住,太后娘娘一怒之下会不会冤他就不好说了。太后娘娘这人吧,人品实在一般得很,别指望这位小祖宗会通情达理。 杨其墒还有一层担心,能把刺客弄进后宫的人简单不了。查到真凶或许不难,但那真凶碰得碰不得就……杨其墒满心忧虑地望了眼身后的孟德来。此事别是和东厂有关吧? 宁安宫刺客这案子难!难在哪里呢?寻常案子分析受害者的仇家,比如情杀仇杀,或者看受害者身亡后谁是最大利益获得者,总之有许多方法可以缩小凶手范围。 太后这案子不一样。 太后娘娘的仇人——约等于全天下。 太后娘娘死后的受益者——约等于全天下。 这种普天之下皆疑凶的案子千古未有,要他从哪里查呢? 杨其墒领完旨被人扶着起了身。 万妼说完刺客之事,才开始要重建宁安宫的银子。她转身向明成帝道:“皇上,那刺客是纵火行凶,昨夜一场大火把宁安宫烧得七七八八。哀家想请皇上拨款建宫!” 此话一出殿下马上有了交头接耳的声音。还真有不怕死的立马语气温和地驳斥道:“如今国库亏空得厉害,地方上好多该拨的款项还没着落。依卑职所见,后宫宫室众多,娘娘大可暂时迁居别宫,等国库充盈时再建不迟。” 万妼瞪了说话之人一眼,走到殿下捡起了刚才扔的剑。果然,瞬间安静了。 万妼站在殿下对百官道:“这银子算哀家借国库的,会连本带息都还了。各位大人可还有异议?”万妼拎着剑走了一圈,见无人言语便道:“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 明晃晃地剑就在眼前晃,谁敢有意见? 姚喜立在门外见证了一切,对太后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散朝后,百官们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姚喜赶紧避让到一旁,等着太后娘娘出来。 万妼没有出来,一散朝就去龙椅上坐下了。“可把哀家站乏了。”万妼扔下剑,紧挨着明成帝懒懒地坐着。“冷宫那边怎么样了?你昨晚急急忙忙地是要去看谁啊?” 提了半日心的明成帝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一个贵人。” 万妼不是很懂,冷宫里的女人还有令皇上在意的?“那么在意干嘛扔进冷宫?” “她自己要去的。说来话长……”明成帝露出甜蜜的笑,当年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愿意回到他身边就好。 “看不出来,堂堂圣上,会由着一个小女子胡来。”万妼不禁有些好奇那女子是谁,让三十几岁的明成帝找回了十几岁少年的羞涩不说,竟然主动去冷宫那种鬼地方。 第84章 明成帝笑道:“说得好像先帝爷对你不是一样。”他越来越理解万妼对先帝爷来说意味着什么,身为天子,得到什么都太过容易,这时候就需要有那么一个你很在意很努力想得到,最后却不一定能得到的人。 人活着嘛,得有个奔头。万妼是先帝爷那个可望不可及的梦,兰贵人是他的。结果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地是努力追逐的过程。 “纵火之人查到没有?”万妼更关心这个。 “嗯。”明成帝脸上有丝哀伤:“于氏熬不住,纵火自焚了。” 万妼不信。于氏像有胆量自焚的人?熬不住苦的人选择自焚了断?烧炭比自焚可舒服多了,或者投井上吊也行啊!干嘛想不通遭那罪? “于氏没了?”万妼怀疑以于氏的人缘,很可能是伪造成意外的仇杀。于氏死了不要紧,在冷宫里要折磨死于氏并不难,但能想到烧宫的人,不简单啊! “没了。”明成帝点点头。 “谁告诉皇上于氏是自焚的?”这种事除了当事人知道,旁观者首先不该疑心是于氏房里不慎失火吗?哪怕于氏高声嚷着:我不活了,我要烧死自己!雷雨夜,冷宫里的女人怕没了住处也会在于氏动手前拦着吧? “所有人。”明成帝望向万妼:“太后为什么对冷宫着火之事如此上心?” “众口一辞?”万妼的疑虑越来越重。 明成帝回忆了一下昨晚在景灵宫的情形,点了点头。 万妼心里有了定论,不过没告诉明成帝。她倒想见见那位主动进冷宫的贵人,能把明成帝抓得这么死的女人简单不了。万妼是过来人,而且女人看女人,要比被美色蒙了心的男人准得多。 “哀家午膳去乾清宫陪皇上用,皇上把那位贵人也叫上吧!”万妼起身道。 第46章 万妼刚走出太和门, 姚喜就赶紧迎了过来。 “娘娘刚才真是威风, 文武百官在娘娘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姚喜对太后娘娘是真的服气了。 万妼斜瞟了眼今日格外狗腿的姚喜, 边被搀着走下台阶边问道:“散朝那会儿, 你在门外有没有听到谁离开时骂哀家啊?” 姚喜心里一咯噔。看来娘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刚才离去时嘀嘀咕咕骂太后娘娘的人还真是不少。大臣们怎么也是喝过墨水的人, 当然不至于像市井上骂得那样粗俗鄙陋,但文化人不带脏字儿的骂人更狠更毒。姚喜听清楚了不少, 不过没胆量转述。 娘娘的脾气阴晴不定的, 万一治她罪怎么办? “谁敢骂娘娘呢?不过奴才倒是听到了几声抱怨。”姚喜道。 万妼没再问。小阉驴又不认识那些大臣, 也问不出是谁对她出言不逊,而且骂她的人太多了, 真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回去叫上芫茜, 今儿你俩陪哀家去乾清宫用午膳!”本来不叫芫茜也没关系,姚喜虽然手脚笨了一些,也伺候得过来。但万妼想瞧瞧芫茜和唐怀礼的热闹, 就故意拉上芫茜同去。 细想起来,她现在身边最信任的人, 一个是芫茜, 另一个就是姚喜了。所以哪怕姚喜偶有不敬之举, 她也忍下了。 想杀她的人太多了,冷不丁冒出姚喜这么个真心在意她安危的,就很难得,哪怕那份在意是因为爱慕。怕她的人也太多了,冷不丁冒出姚喜这么个不懂规矩不怕死的, 也很难得。这样忠心又有趣的奴才,万妼轻易舍不得杀。 她看了眼一直傻乐的姚喜,问道:“傻笑什么?” 姚喜还沉浸在太后娘娘大闹太和门的壮举之中:“奴才钦佩娘娘!想着刚才太和门的事,觉得能在娘娘这样厉害的主子身边伺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万妼想起了昨夜也是一个劲傻乐的芫茜。芫茜想起唐怀礼就笑,小阉驴想起她就笑,唉,爱情啊!万妼忽然有个念头:如果小阉驴不是太监就好了。 养个这样真心爱慕着自己,模样好心思也干净的男宠还真不错。 她这么想着不禁又多看了姚喜两眼,面若银盘杏目桃腮,男子气是差了些,反倒生出一种想让人搂进怀里把玩的冲动。 唉!小阉驴哪怕是个丫头呢!为什么偏偏是太监? 万妼恨太监是一则,关键是接受不了太监的身子,她虽没见过也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样的身子真是可怕,万妼想了想姚喜下面的伤处,那点想收姚喜做男宠的心思瞬间没了。 而且小阉驴已经有了对食,不管他心思在不在钟灵宫那个宫女身上,至少人俩是名正言顺的相好的。 “乾清宫你不必去了。刚得升迁,哀家许你半日假,去钟灵宫把喜讯告诉你相好的吧!”万妼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甭管自己在小阉驴心里占得分量有多重,旁人眼里小阉驴还是那宫女的。 钟灵宫?相好? 姚喜想了想。太后娘娘不会是误会她和寒秋姑姑有什么了吧? “娘娘是说徐美人身边的寒秋姑姑?”这玩笑可开不得,她一个太监倒没什么,但不能误了人寒秋姑姑的清白啊!其实宫女们都不情愿和太监好的,要么想做小主要么想嫁人,疯了才会和太监做对食。 姚喜立马解释道:“娘娘误会了。寒秋姑姑怎么可能看得上奴才?” 万妼脸色不太好:“钟灵宫那个宫女还敢看不上你?论身份你可是从四品少监,哀家跟前伺候的人,她不过一个美人身边的婢女罢了。”小阉驴正值二八年华,钟灵宫那宫女比她都老,年纪倒还罢了,论容貌那宫女比起小阉驴更是差远了!还敢看不上小阉驴? 第85章 姚喜不明白娘娘为何突然动这么大的气。难道……嫌她妄自菲薄丢了宁安宫的脸? 哎呀!还真是。她现在是宁安宫的人,是太后娘娘的人,可不能再轻贱自己了。 “娘娘说得是。”姚喜忙附和道:“总之奴才和寒秋姑姑没什么的。” 快走到轿前了,万妼又问道:“没和哪个宫女做对食?” 姚喜照实道:“回娘娘,没有。”她一个假太监,哪里敢祸害人家姑娘家,以前倒也有小宫女向她示过好,姚喜果断回绝了。 “进宫后也没喜欢过谁?”万妼脸上有了笑意。 “回娘娘,也没有。”姚喜答得真诚。 万妼轻笑一声上了轿子。哪里是没有,分明是身份悬殊不敢说罢了。哀家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心明眼亮洞若观火的万妼得意地想着。 太妼回去隆宜宫里换了身常服,她今日去朝堂的那身冠服太隆重了,和儿子媳妇吃顿便饭,还是穿得随意些的好。换好衣服带着姚喜一同去宁安宫叫上了芫茜,然后去的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万妼搭着姚喜的手走在前头,芫茜领着几个小宫女跟在后头。 芫茜觉得自己是彻底失宠了,从前一直是她搀着太后娘娘的,自打姚喜一来,娘娘身边就再没有她的位置了。唉,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里识得旧人哭。芫茜悲伤地跟着往里走。 *** 明成帝也换了常服,坐在榻上说兰贵人说话。 明成帝还是想问清楚,当年兰贵人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要进冷宫,传闻中那个兰贵人的心上人到底是谁:“所以当年之事是谣言?” 姚双兰点了点头:“臣妾入宫前居于深闺,哪里识得什么男子?当年有人盛传臣妾入宫前已在宫外与人私定终身,臣妾就觉得不对,后来臣妾宫里果然出现了个没净身的太监,不知怎么混进的宫。臣妾便知,谣言不过是开始,有人想方设法要污臣妾清白,置姚家于死地!” “那个太监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朕?”明成帝有些失望,是不相信他能保护好她么? “那假太监被臣妾投了井。没告诉皇上是因为臣妾知道,皇上信臣妾,定会替臣妾做主。可是当时皇上最不该做的,恰恰是在意臣妾。” 姚双兰耐心解释着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当年父亲落罪后不久,宫里就有了我对皇上不忠的谣言。陷害我与陷害姚家的必是同样的人,姚家落罪之时臣妾正得圣宠,只要我还在皇上身边,那些人就明白姚家倒不了。甚至假使臣妾诞下皇嗣,姚家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臣妾于他们而言,必除!可是一旦臣妾进了冷宫,对于他们便是无威胁的废人一个,他们也不会为了杀一个没威胁的人冒险派人进冷宫行刺。” “臣妾当年离开皇上,是想活。”姚双兰望着明成帝,她说的句句属实。“臣妾敢在姚家定罪之前进冷宫,也是相信皇上会还姚家清白。” “朕令你失望了。”明成帝叹气道:“你父亲的案子铁证如山,朕只能发配姚家去南疆,以作权宜之计。” “臣妾明白。多亏了皇上,姚家人才得以保全性命。”姚双兰感激地道。 “那你怎么愿意离开冷宫?”明成帝心里盼着一个答案。 姚双兰笑道:“臣妾一直思念着皇上。臣妾当年糊涂,更惧死。与皇上分别后,比起死更惧见不到皇上。” 明成帝很感动,正想趁着气氛正好和兰贵人拉拉小手,然后探探兰贵人对侍寝之事的态度。他想着从前不愿意,分别这么久一时情浓或许就愿意了也说不定。 结果手还没拉上,唐怀礼就在外面传话道:“回皇上,太后娘娘到了。” 死丫头!倒是会掐点。明成帝在心里暗骂着坏了他好事的万妼,绷着脸对门外伺候的唐怀礼道:“命人传膳吧!”万妼赶紧吃完赶紧回隆宜宫里去,总不能自个儿单着就见不得别人甜甜蜜蜜吧! 万妼也不客气,不等明成帝来就在膳厅坐下了,身后左芫茜右姚喜。 万妼恶趣味地转过头笑着对芫茜道:“有姚喜伺候就行了,你难得来趟乾清宫,不找那谁说两句体己话?” 芫茜红了脸:“娘娘别笑话奴婢了。” 唐怀礼给明成帝传完话正过来回太后娘娘的话,见太后娘娘笑望着他,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太后娘娘从前可是不拿正眼瞧他们这些太监的,怎么今儿身后跟了个小太监伺候不说,还诡异地冲着他笑? 他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安感。不会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吧? “唐公公。”万妼今日看唐怀礼也不觉得那么另人生厌了。“哀家给我家小姚子升了少监,不过还没走司礼监的程序,劳驾你费费心?” 姚喜惊住了。公服她都穿上了,还去司苑局大摇大摆地晃了一圈,合着不是正式的?只是太后娘娘口头升的?娘娘也真是不把唐公公放在眼里啊,太监升迁是司礼监的事,居然说都不说一声,想升就升了。牛x! “娘娘说得是哪里的话,这等小事吩咐人来说一声就好的。不过,娘娘身边的这位公公,要挂靠在哪个衙门呢?”唐怀礼屈身问道。 万妼想都没想:“就你们司礼监吧。”然后对芫茜道:“劳驾姑姑把姚喜的情况和唐公公说一说,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说完还冲芫茜一眨眼。 姚喜的情况谁会比本人更清楚?娘娘这是摆明了要逗她嘛!芫茜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走向唐怀礼,礼貌地道:“唐公公请。” 第86章 “你俩平日里也这么生分的吗?”万妼被这俩别扭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芫茜红着脸快步出了膳厅,唐怀礼云里雾里地跟了上去。 万妼在这里逗人家两口子逗得正欢乐,明成帝领着兰贵人来了。万妼止住笑意看向明成帝身后的女人:“这位就是皇上所说的兰贵人吧?”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小阉驴穿裙子了呢,不过只是神似,稍微离近些就会发现长得并不是很像。 她对这人有印象,那日想捉弄小阉驴去冷宫布置时,见过这女子。这女子实在与冷宫和那里的女人太不搭,她就记住了。今日只看了一眼,万妼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兰贵人,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天然地不喜欢。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姚双兰行了礼。 “起来吧!”万妼笑着道。 姚双兰起身时看到了在太后娘娘身后站着的小太监,她先是怔了怔,那太监长得实在太像她的弟弟的姚显了。她盯着那太监,那太监也茫然地望着她。那太监望着她的眼神是陌生的,那个眼神打消了姚双兰觉得此人可能是弟弟的念头。 如果是弟弟,不可能认不出她。 她落座前不禁又望了几眼那个太监,年纪也像,容貌也像,就是个头矮了些。弟弟如果无事,男孩子长得快,应该要比这个太监高上一些的。姚双兰想到弟弟有些走神,也善意地冲小太监笑了笑。 万妼一直看着兰贵人,也注意到这位贵人的眼睛不安分地总往小阉驴身上瞟,瞟了几眼后还冲小阉驴笑了笑。 呵,真是轻浮。 万妼对此人的印象更糟。当着皇上的面呢,看到容貌好的太监就敢暗送秋波?她扭身看了眼身后的小阉驴,小阉驴压根没搭理兰贵人,冷冷地看了兰贵人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哼!魅君惑主的小妖精,想勾引我家小阉驴?可惜小阉驴心里全是哀家,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万妼看兰贵人的眼神从不喜变得带有些许敌意。 第47章 姚喜哪里知道太后娘娘想得那么多。 她见那位兰贵人盯着自己看, 就把视线移开了。不得不说兰贵人真是位大美人, 她有心多看两眼饱饱眼福, 可惜没那个胆, 那可是皇上的女人。她一个太监,当着皇上的面盯着皇上的女人看?得多色胆包天啊! 其实姚喜直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太后娘娘长什么模样。 每次在娘娘跟前伺候, 她的视线只敢匆匆扫过太后娘娘,然后要么盯向别处, 要么低下头, 不敢在娘娘的凤颜上停留。 宫里的规矩。主子们的脸是不能直视的, 不只皇上的龙颜,宫里大小主子的脸做奴才的都不可以直视。 这么一想, 姚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 偷偷望向太后娘娘的背影。 太后娘娘就在斜右方离她一步远的椅子上坐着,穿着丁香色的常服,纤细的腰懒洋洋地微扭着, 没有半点妇人的风情,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女的娇俏。可惜看不到娘娘的脸, 她早上那会儿光顾着看那朵落在娘娘头发上的杏花了, 竟没留意娘娘长什么模样。 眼下好奇心起, 想看又看不着了。不过没关系,她往后都在娘娘身边伺候,有的是机会看个够。 姚喜在想,太后娘娘一定很美吧!能让先帝爷又是废后又是立遗诏的奇女子,除了有趣(诡异)的灵魂, 一定还有惊世容颜。 万妼不知姚喜在偷望她,或者说,在她看来姚喜无时无刻不在偷望她。此刻姚喜真的看她,她却又不知道了。万妼心思都在对面的兰贵人身上,用罢饭后闲聊似地问兰贵人道:“听皇上说,昨晚于氏在景灵宫自焚了?你没受惊吧?” 姚双兰双手垂置在膝上,慢条斯理地道:“臣妾谢太后娘娘关心。火情发现得早,大家很快逃了出去,并未受到什么惊吓。” “于氏果真是自焚?”万妼咄咄逼人地道:“哀家瞧她不像敢做这种事的人。” “听说是。”姚双兰沉静地答着太后娘娘抛过来的每一个问题。 “听谁说的?” “着火后乱得很,臣妾只听人说了一句,并未听清是谁的声音。” “哦?”万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哀家得查查是谁最先放出来的消息了。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于氏的人!” 姚双兰笑着望向太后,心里紧张起来。她能感觉到来自太后娘娘的敌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进冷宫之前跟着皇上也见过太后娘娘几次,太后娘娘甚至记不住她叫什么。后宫里的女人,除了特别招人嫌的,太后娘娘一概不在意。 今日这是怎么了?太后娘娘一直逼问她景灵宫着火之事,难道娘娘查到了什么? 姚双兰越想越担心。她想转移话题,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明成帝斟了杯茶道:“皇上请喝茶。”话是对明成帝说的,可无论心思还是眼神都在别处。 万妼忽然想明白她为什么对这个兰贵人喜欢不起来了。 明明当日在冷宫偶遇,她还觉得此人身居冷宫,尚能活得体面尊贵,是个不俗之人。可这女子一和明成帝站在一起,就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这个兰贵人的心思压根没在皇帝身上。 后宫女人并不都爱皇帝,多是各怀心思曲意逢迎的,但那些女人不管目的是什么,心思或多或少都在皇帝身上。毕竟要争得天子的宠爱,不用点心哪里行? 第87章 这个兰贵人不是。方才一顿饭的功夫,瞧小阉驴的时候都多过皇上,更多的时候目光游离不知望着哪里。倒是傻皇上,眼睛一直粘在这个女人身上。 万妼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 尚膳监又传来几道饭后点心,明成帝亲自给兰贵人拿了块梅花饼,掰碎了要喂兰贵人。吃儿子醋的万妼指着明成帝面前的一道点心道:“哀家也要!” 明成帝笑着冲身后伺候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赶忙把太后娘娘看上的点心端到了娘娘面前。明成帝孝顺地道:“太后喜欢就都是太后的。” “皇上是打算让哀家自己拿着吃?”万妼心里在流泪。便宜儿子果然不如亲生的好,她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儿子连喂她块糕都不肯。 明成帝瞪了眼无辜的宫女:“还愣着干嘛!伺候太后娘娘用点心啊!” “乾儿!你给哀家掰开!”万妼别扭得像耍脾气的孩子,莫明其妙地开始和兰贵人斗气。 在万妼面前逆来顺受惯了的明成帝不觉得给万妼掰块点心有什么,他更担心另一件事。瞎子也能瞧出来万妼在和兰贵人较劲,万妼对他那些妃子从来都是不大上心的,偏偏今日对兰贵人充满敌意。 明成帝怀疑,万妼这丫头真的有意于他。见他对兰贵人较之别人不同,才会格外介意,以至于争风吃醋起来。 唉!可惜他只能辜负这丫头了。不过太后连自家人都惦记,未免太饥不择食了些,还是赶紧给太后找个男宠得好!明成帝心酸地望着孤独成疾的万妼,把点心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道:“太后也找个陪你一起用饭的人吧!别老来乾清宫。” 兰贵人刚接回来,明成帝暂时把人安置在了乾清宫。他倒不是急着要和兰贵人如何,而是考虑到兰贵人的安全。当年陷害姚家的人见兰贵人重得圣宠,未必不会再下手。宫里边儿最凶险的地方是宁安宫,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乾清宫了。 明成帝想着,他和兰贵人久别重逢浓情蜜意的,万妼总过来用膳也不好。影响他和兰贵人相处不说,万妼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他和兰贵人那么恩爱心里肯定也难受。 “你说什么?”万妼有一种做了婆婆后,恶媳妇教唆不孝子把她撵出家门的感觉:“你让哀家别再来乾清宫?” “不是别再来,是别老来。你看你,话也能听岔。”明成帝看万妼神色不对,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万妼真的生气了!她一直以为和皇帝在相互利用之外,多少还是有点母子情谊的。没想到皇帝不过寻回一个宠妾,就变得这么不孝。 “你们都出去!兰贵人你先回避一下,哀家有几句话要和皇上说。姚喜你也出去,哀家叫你再进来。”万妼打算跟瞎了眼的明成帝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看清楚自己接回来的这个女人是个什么妖孽! 姚双兰没听太清,可是太后娘娘似乎唤那个长得像弟弟的小太监为姚显还是姚喜? 她走出膳厅,看着紧跟着出来的小太监,忽然有些不确定。 她入宫时弟弟才十三岁,算算已有两三年没见了,少年郎长得快,容貌变化也大,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弟弟。只是弟弟为什么会入宫做太监?为什么又不敢和她相认?是有什么苦衷么? 姚双兰在心里整理着线索。如果这个人是弟弟,那他肯定不是主动入宫,而是被人害进宫做的太监。不敢和她相认因为是罪臣之子,是永太四年就该发配去南疆的人。 姚双兰红着眼,心疼地望着姚喜,小心试探道:“公公姓姚?” 姚喜恭敬地回话道:“回贵人,奴才是姓姚。” “我也是。”姚双兰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含泪笑着问姚喜道:“公公哪年进的宫啊?” 姚喜又道:“永太四年中秋那会儿进的宫。” 永太四年中秋……姚家被发配南疆也是那个时候,弟弟失踪也是那个时候。姚双兰几乎确定,眼前这个小太监就是自己已经长大的弟弟。个子没长高太多,不知是不是已去势的缘故。 男子去势后声音会变细,胡须会变少,个子也很难再长高。听着弟弟姑娘家一样的声音,姚双兰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贵人是不是不太舒服?”姚喜见兰贵人脸色苍白的厉害,关切地问道。 姚双兰忍住眼泪摇了摇头。弟弟现在一定在强颜欢笑,其实心里比她更难受,明明认出了姐姐,却迫于罪臣之子的身份不敢与她相认。这里不方便说话,她得找机会私下和弟弟聊聊,问清楚这一年多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膳厅里的人都出去以后,万妼坐直了身子,没有废话,直接对明成帝道:“哀家怀疑,景灵宫大火很可能与兰贵人有关。”万妼暂时还不确定,所以只说是怀疑。 明成帝脸上没了笑意。 “于氏不可能是自焚。景灵宫大火次日,她兰贵人就回了皇上身边。皇上不觉得那场大火是故意引你过去的么?”万妼纠结此事不是想为于氏报仇,于氏死一百次都活该。 她是不想兰贵人那样的女人留在皇上身边,心思复杂的女人有她一个就够了,再多一个只会让她和皇上离心。 万妼打定了主意,要把兰贵人再送回冷宫。 第48章 万妼只想把兰贵人送回冷宫, 并不想害她性命。她虽然恶名在外, 杀人还是有原则的。 兰贵人心思不在皇上身上?只能说她手段高明而且是个隐患, 罪不至死。 第88章 兰贵人烧了景灵宫害死于氏?景灵宫那么破于氏又那么坏, 更罪不至死。 兰贵人对小阉驴暗送秋波???这等轻佻浪荡的女子!万妼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不知为何又忽然想杀人了呢! 她也只是动了动念头, 没必要为此和皇帝结仇,就算要杀也不能是现在。 这个兰贵人一回来, 她和皇帝之间的利益链随时可以会断, 以兰贵人的手段, 她能帮皇帝做的兰贵人未必不可以。没准妖后之后再出妖妃,假以时日与皇帝唱黑脸白脸的就不是她了。 一旦失去与皇帝的共同利益, 也会渐渐失去皇帝现在对她的感激。到时候没了皇帝撑腰的她还有什么呢?先帝爷保她的那纸诏书?那诏书上可还说不许立太妃为太后, 皇帝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没准心一狠诏书说废就废。 她这十年来得罪了那么多人,结下了那么多仇, 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那些仇家都会肆无忌惮地找上门来…… 万妼手心开始冒汗, 人也轻轻哆嗦了一下。不过此时她要做的是拉拢皇帝, 而不是激怒皇帝。那个兰贵人绝不能留在皇帝身边……万妼望向膳厅外, 那个不知羞耻的小妖精正在和小阉驴搭话。 万妼思前想后地道:“不过就算景灵宫的火是她放的,但哀家想皇上喜欢她,于氏作恶多端也算自食其果。就别追究得太厉害了,仍旧将人送回冷宫就好。” 明成帝神色有些凝重,待万妼说完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后猜得不错。火是她放的,于氏并非自焚。” 明成帝这话把万妼打蒙了:“她告诉你的?” “不是。”明成帝摇头道:“朕偶尔会派人去景灵宫瞧瞧她过得如何,她平日里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朕也知道。昨夜朕去景灵宫,见她穿着我爱的月白色,虽淋了些雨,脸上还是能看到妆办过的痕迹,就明白是她故意引我过去的。否则景灵宫忽然失火,又是夜里,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功夫打扮?” 明成帝叹气道:“太后疑心之处朕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过装傻罢了。” “她害死于氏之事,皇上也算了?”万妼看明成帝的痴情模样,觉得一个大敌正在冉冉升起,不,已经升起!比起兰贵人这种,皇后朱氏那种没脑子的就显得可爱多了。 万妼在太和门认出幕后真凶的好心情也被这个兰贵人毁了。 那刺客十有八九是朱向昌派的。她发现是朱向昌时,差点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笑出声,她正好想知道朱家有多少家底,也觉得明成帝该换个贤淑省心些的皇后。本来还愁找不到下口的地方,结果朱向昌自己找死撞刀口上了。 万妼本来打算等杨其墒搞定证据,借刺客之事把皇后废了朱家抄了。 如今看来。皇后朱氏怕是不能动,万一把位置腾出来让这兰贵人坐了上去……后果不堪设想。皇帝的枕边人,紧抓着皇帝的心,还可能为皇帝产下皇嗣。怎么想也比她这个后母和皇帝更亲近,她那些忽悠皇帝的说辞也就能骗骗傻皇帝,未必能骗过兰贵人。 明成帝露出笑容,这笑容有些复杂,甜蜜?惋惜?心酸? 他认真地望着万妼道:“太后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害死于氏替她顶纵火之罪?她入冷宫后于氏才得的宠,二人之间并无恩怨。太后想想是为什么?” “因为于氏人缘差啊,进冷宫的时日也短。冷宫众人无人与她有交情,有仇的倒是不少。烧死于氏顶罪不仅不会得罪人,还有可能因此获得替她作伪证的盟友。所以冷宫那些人才众口一辞说于氏是自焚。”万妼分析道。 这个很容易猜到嘛,其实就是欺生,更何况还是于氏这种仇家遍地的。 明成帝甜蜜地摇了摇头:“太后错了。因为她进冷宫后,朕最宠于氏。她越是深爱朕,就越是嫉恨于氏,恨她被迫失去朕的那些岁月里,于氏夺去了本该属于她的朕的爱。” 明成帝都把自己说感动了,叹气道:“于氏不该死。可是朕真的不忍心因为她太过爱朕,一时冲动做下糊涂事,而过分苛责于她。太后不知道,她那人性子好得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此事朕知太后知就好,就这么过去吧!她心里其实比谁都难受。” “这些是她告诉你的?”万妼听愣住了。要么是兰贵人太过高明,要么是皇帝太傻。 明成帝摇头:“她不说朕也知道。” 皇帝你有毒吧!万妼惊呆了。 不过也不怪皇帝,皇帝能被她忽悠自然也能被别人忽悠,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可能是皇帝凭空臆想的,兰贵人或许没有明说什么,暗示的功夫可没少做。 高!万妼觉得乾清宫这趟来得真是值了,否则什么时候被那个小妖精弄死都不知道。 皇帝也是够自以为是的!还深爱着他?那个女人连看都不看你一眼那是爱你?知道真正的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吗?皇帝真该看看小阉驴偷瞧自己的眼神。那才是爱好不好! “皇上心里有数就好。”万妼死心地道。皇帝傻成这样是指望不上了,还是靠自己吧。 明成帝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激动地对万妼道:“对了。太后知不知道兰贵人的父亲是谁?” 万妼冷漠地看着明成帝,皇帝又想说什么?她并不认识什么姓兰的人家,也不关心这个女人的家世背景。哪怕是玉帝的闺女下凡,只要这个兰贵人敢有对她不利的苗头,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89章 “是左佥都御史姚和正的千金!”明成帝为岳父感到自豪:“记得太后说过,先帝爷在时就用银子试过姚大人几次,他是个难得干净的好官。” 万妼不为所动,上梁正下梁未必不会歪:“那她怎么不叫姚贵人?” 明成帝脸上有抹羞色:“她名叫姚双兰,朕有心赐字于她,见她气质如兰,名字里也有个兰字,就封的兰贵人。” 万妼冷笑:“气质如兰?”怕是文殊兰吧!可观可嗅,可要是吃下去,就会发现这洁白可人的小花是有毒的!“皇上忙吧,哀家回去了!” 万妼走出膳厅时那个兰贵人还偷盯着姚喜看,她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抢了哀家的儿子不说,还敢惦记哀家的小阉驴? “小姚子!”万妼厉声唤道。 姚喜识趣地赶紧上前搀着太后娘娘:“奴才在。” “回宫!”万妼搭着姚喜的手,耀武扬威地从兰贵人面前走过,她得让这女人看看,小阉驴听谁的伺候谁心思在谁身上。 *** 孟德来在东厂胡同用着午饭,与他相对坐着的是孟立鞍。 孟立鞍明明还是那么瘦弱,看起来却和在宁安宫时大不一样,直着背挺着腰,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再畏畏缩缩,气势与东厂厂公孟德来相较都不分高下。 “过来的时候没人看到你吧?”孟德来给孟立鞍斟了杯酒。 孟立鞍接过酒道:“回干爹,儿子绕了远乔装后才来的,不会有人发现。” 孟德来点了点头:“也委屈你了。把你安去了宁安宫,你身体瘦弱受人欺凌,为了保密干爹什么也不能做。”本来吩咐一句就行的事儿,但因为孟立鞍在宁安宫有重任在身,不能和东厂扯上半点关系,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欺负儿子的太监都死了。干爹不必担心。”孟立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那两个值夜太监,其实是他见宁安宫进了刺客后趁乱砍死的,两个太监也是命中该有一死,想换班等夜里找姚喜算帐,结果就来了刺客。那两个太监躲过了刺客的剑,却没能躲过他的刀。 “儿子过来,是想告诉干爹。顶替姚显的那个小子刚升了少监,随太后搬去了隆宜公主那里,儿子留在宁安宫,没能跟过去。” “姚和正的女儿姚双兰,也从冷宫出来了。姚喜那边先放着,想帮姚家翻案的人可不少,到时候利用姚喜一网打尽吧!”孟德来微眯着眼道。“那小子没净身的事没别人知道吧?” 孟立鞍摇头:“也是巧了。那日太后娘娘命人搜姚喜的身,儿子刚好在殿外。姚喜也是个机灵的,藏得很好,要不是干爹告诉儿子,儿子也不会知道。只会当他真的没脸给人看残了的下边儿。” “那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姚喜现在得好好留着,给姚家的第二盆脏水全指着他呢!”孟德来端起酒盅对孟立鞍道:“你再委屈委屈。想办法弄到太后给百官递银子的那本帐册,姚喜进宁安宫也算是意外之喜,你能帮他瞒着就帮,帮不了也别把自个儿暴露了。” 拿到了那本帐册,也就拿到了百官的把柄!而且那本册子上记着东厂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绝不能被皇上看到!孟德来知道万妼留着那些东西暂时没告诉皇上,肯定打着什么算盘,他不能坐以待毙! 孟立鞍也举杯道:“干爹放心。” 第49章 万妼沉默了一路。 她在作着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个兰贵人不是善茬, 有朝一日与她针锋相对, 自己的胜算有多少? 唐怀礼是芫茜的相好, 按说会帮着些宁安宫, 可唐怀礼似乎与姚和正有交情,对皇上也够忠心, 算中立吧!东厂孟德来和姚和正是冤家,帮不帮宁安宫不好说, 绝不可能帮姚双兰。文武百官大多有把柄在她手里…… 想到那本阎王帐, 万妼的心安定了下来。 胜算还在她手里。 她是个不挑事不怕事的性子, 自个儿心里太平了,也不想杞人忧天地为了个小贵人过得不踏实。姚氏是妖是魔走着看吧!她万妼能在后宫屹立十年不倒, 可不单是靠两个皇帝。 姚喜到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日子虽然还不长, 也看出了娘娘的异样。回宫的路上平日里话唠个不停的娘娘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最吓人的是不看路,好几次差点被台阶绊倒, 多亏了她及时把太后娘娘拉住。 “娘娘小心脚下,这里的路不怎么平。”姚喜小心地伺候着, 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 尤其是盯着太后娘娘的那双脚, 怕娘娘又一个不留神绊到什么东西。 “小姚子。你觉得那个兰贵人如何?哀家瞧你在膳厅外似乎和她聊得不错。”万妼不是觉得姚喜对那个兰贵人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而是担心自己看兰贵人会有失偏颇。婆婆看媳妇能有几个顺眼的?更别说那媳妇心思压根没在儿子身上,摆明了另有所图。 姚喜对兰贵人印象挺好的,挺和善的主子,还在司苑局当差时就听人说过许多关于兰贵人的事。都说是宫里边儿难得一遇的好主子, 待底下人极好,也不争不抢,只可惜被打入了冷宫。 “奴才在司苑局那会儿就听人说兰贵人是个温柔可亲的,今日在乾清宫一见,果如传闻说的那样,人长得美又和气。”姚喜老老实实地道。 “唔~”万妼不置可否。“那你在司苑局时,那些人又是怎么说哀家的?” 姚喜愣住了,又是一道送命题啊! 第90章 唉!娘娘您心里又不是没数,何必找虐呢? “奴才们也就斗胆敢议论议论小主子,哪里敢妄议太后娘娘呢?”姚喜好想马上离开皇宫,在娘娘身边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太磨人了。一句话不对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姚喜说完偷眯眯地抬起头,想看看太后娘娘有没有生气。 万妼听姚喜说完也正满脸不信地瞟着她。 二人的视线对上了。 姚喜这次没有躲,没有马上低头或是移开目光。她第一次清清楚楚仔仔细细地看到了太后娘娘的脸…… 姚喜刚穿过来那会儿第一次照镜子,不对,确切地说是第一次在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就被原主孙喜宝的美貌狠狠惊艳了一把。孙喜宝和孙二狗是兄妹,按说就算外貌有差距,也会多少有点相似之处。可是孙喜宝和孙二狗硬是没有一丁点儿像,孙喜宝这张脸,在那个穷乡僻巷的地方美得格格不入。 穿过来也有几年了,现在姚喜偶尔照镜子还是会被自己美到。这话听起来蛮羞耻的,其实一点不夸张。她记忆中的自己还是穿越前的寻常模样,可能是过来后照镜子的机会不多,抑或是年头还不够久?她至今没能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的灵魂与孙喜宝的肉身看成一体。 说这么多,只是想说。姚喜看清太后娘娘的容貌后,惊艳程度比起当年第一次看到孙喜宝的脸要多一长串加号。娘娘属于粗看只觉得清秀,但是越看越觉得美的那种。 姚喜移不开眼。她脑海中甚至蹿出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哪怕因为看娘娘这一眼被赐死也值了! “哀家头上又有落花?”万妼对于姚喜看自个儿的痴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姚喜回过神,羞怯地低下头道:“回娘娘,没有。” “那你看什么?”万妼故意逗姚喜。 姚喜哪里敢说自己沉迷娘娘美貌无法自拔,只能撒谎道:“奴才什么也没看,刚才走了会儿神。请娘娘恕罪。” 万妼也懒得拆穿,小阉驴耳根红成这样,是个脸皮薄的。说破了,羞得他寻死觅活的就没意思了。小阉驴那心也是脆得很,受不住半点委屈,一不留神就动了死念,整个人都蔫巴了。 回了溪水那边的宫里,万妼被宫女伺候着换了衣裳坐在榻上百无聊赖。 姚喜坐在地上的小杌子上守着张小矮桌给太后娘娘剥核桃吃,剥好的核桃仁就放进前面的小碟子里,攒够小半碟就呈给太后娘娘。 “哀家见你早上从司苑局回来时抱着两本书?”万妼拿起块核桃仁咬了一小口,问姚喜道:“读的什么书啊?” 难为小阉驴有好学之心,万妼在想,小阉驴的字写得那样丑,反正自己闲得无聊,不妨教一教他,以后为她记帐办差也用得上。就是不知小阉驴读过多少书,能识多少字,正好借此机会问个明白。 姚喜慌了。那两本哪里是啥正经书啊,就是在旧书摊上淘的话本子,里面还都是情情爱爱的,虽说没什么h的描写吧,但在这个朝代也算色情了。她是买来当言情小说看的,在司苑局值夜的时候最无聊,没点东西看,干熬谁熬得住? 姚喜也不敢撒谎。万一娘娘让她把书拿过来怎么办?值房离娘娘的寝宫本来也没多远,两步就到。可是又不太敢说,那两本话本子在现代看来挺清水的,古代看来就未必了。论对h的定义,身为老司机的姚喜有理由怀疑,自己和这个时代的人们一定不在一个世界。 “奴才买来看着玩的,不是啥正经书。”姚喜在心里祈祷着,太后娘娘千万不要让她拿过来,千万不要,万一娘娘觉得那书尺度太大,觉得她心灵龌龊,一怒之下让她血洒当场就完蛋了。 万妼不过随口一问,以为是什么启蒙读物。本来不好奇的,结果姚喜说不是啥正经书?她倒要看看有多不正经。“去拿来给哀家瞧瞧!” 万妼是世家千金,读圣贤书长大的孩子,从前哪怕府里叫来戏台班子,有些戏目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也听不得的。不过闲书万妼也没少看,她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姚喜没动弹,用钳子认真地夹着核桃笑着对太后娘娘道:“市井说书的话本子,粗俗得很,内容也挺血腥的。娘娘还是不要看了吧?” “血腥?比哀家马上命人砍了你的头还血腥吗?”万妼用食指和拇指夹起脑花一样的核桃仁,放在齿间。 “咔嚓!” 核桃被咬掉了一半。 姚喜马上从小杌子上爬起来,扔下钳子道:“奴才马上回来。”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错了!她居然妄想用内容血腥这种蹩脚的理由吓退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是谁?那是死后必将被写进活本里的风云人物啊!未来多少说书人会醒木一敲,开口就是:前朝啊!出了个妖后……然后底下的观众带小孩的就捂小孩的耳朵,带女票的就捂女票的耳朵,太后娘娘的故事太血腥了,老弱妇孺听不得。 如果古代说书有分级制度,那太后娘娘的故事至少是r级。 再回来时,姚喜怀里多了两本书。她走到塌前,跪着战战兢兢地双手把书呈给了太后娘娘。 万妼接过书看了看,黄纸封皮,连个字儿都没有。 “没有书名?”万妼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粗糙的书。 姚喜乖乖跪着道:“回娘娘,没有。这是坊刻本中的残本,封皮早脱落了,内部也有缺页,不过胜在便宜。” 第91章 “唔~”万妼读的书多是精校过的内府本,她翻了翻姚喜的书,纸页薄,墨迹脏,粗看都能发现许多错漏之处。她费力看了一页,终于明白小阉驴为什么说这书不正经了。 那一页说的是相府公子翻墙与江湖卖艺的女子偷会…… 万妼看了眼跪在脚下局促不安的姚喜。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小阉驴十七八岁,正是对男女之情好奇的年纪。不过这种窃玉偷香的故事还是该少看,孩子家性子没定容易走上岐路。“这种书少看一点。情爱亦是天地伦常,该堂堂正正的才对,哪能偷偷摸摸的?” 姚喜还以为太后娘娘会骂她龌龊无耻下流,没想到娘娘思想很先进,三观也很正嘛! “奴才遵旨!”姚喜给太后娘娘磕了个头。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小心脏又坐了趟过山车,伺候主子不容易啊!“娘娘,奴才下午想出宫一趟。” “出宫做什么?”万妼将话本扔到一旁,用宫女递过来的湿巾子净了手。 出宫把大金条子存钱庄换成银票啊!那么大一笔钱,姚喜不能带在身上,每次离开屋子都不放心。她出宫全指着那些金条了,端午节或许还能大捞一笔,但谁会嫌钱多呢?出了宫挣钱可没宫里这么容易,她恨不能挣到够一辈子花的钱。 姚喜心里惦记着大金条子,嘴上却道:“奴才得了主子的赏,想出宫采买些日用的东西。”怕太后娘娘不同意,姚喜又卖起了惨:“奴才进宫一直也没攒下多少东西,好不容易有点家当又被廖兵给偷去了……” “行了。去吧!”万妼挥手道。她正好想睡会儿,反正小阉驴一走她又无聊了。 第50章 姚喜回值房换了太后娘娘送她的常服, 又拿上大金条子准备去领牌子出宫。 刚出值房门就发现有个小太监在等着她。 “姚公公, 太后娘娘体谅公公脚伤未愈, 吩咐小的送您去元庆门坐马车出宫。”小太监说着上前要接姚喜怀里的东西:“小的帮公公拿着东西吧!” 姚喜紧紧抱住大金条子, 笑着婉拒道:“不用。这点东西又不沉的。”她觉得此刻守着大金条子的自己一定很像指环王里的咕噜姆。她也觉得太后娘娘真是体贴入微,她的脚其实已经消了肿, 难为娘娘还惦记着。 出了宫姚喜也没有功夫闲逛,先去钱庄存了九根大金条子, 将一根换成了银子, 然后坐着马车在街巷穿梭, 开始了漫长的采买之路。 她得买点东西送给寒秋姑姑,姑姑给她打点内官监的点心和茶叶虽然被落在樱花林没用上, 但姑姑这份心意她记下了。 她还得买点东西给孟立鞍, 那孩子因为她被打得下不了床,她得买点药回去。 还有隆宜公主。上次送的玉雕是借花献佛,当时她身无长物, 只能把郑大运送她的东西转送出去。现在身上有了太后娘娘的赏银,又住在长公主殿下的宫里, 该花点心思给长公主殿下带份小礼物。 说到借花献佛。那也得给太后娘娘带份礼物, 上次那对金镇纸也是郑大运的。娘娘待她这样好, 她得知恩图报。 还有郑大运那边,除了放在宁安宫的那些郑大运后面送来的东西,她还得想办法把之前收人的东西一并补齐了还回去,两不相欠。 还有她自己要买的日用,比如马上要用到的棉花和棉布, 这么一算,一根大金条子换得的银子似乎不够啊…… 姚喜有些肉疼。 要买的东西多,还好太后娘娘叫了个小太监陪她一起出宫,又是坐着马车,不然采买的一大堆东西姚喜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去尚德门。”姚喜买完东西对驱车的道。 同坐车中的小太监笑着提醒道:“公公糊涂了,咱们已经不住宁安宫了,马车停在尚德门,再走去长公主殿下的住处是绕远啊!” “我得先回宁安宫办点事,再回长公主的宫里。”姚喜没糊涂,她得先把最重的东西送出去,就算有小太监帮忙,两个人搬着这么重的东西在宫里走来走去也费劲啊!怪只怪皇宫太大了。 孟立鞍今日告假,去东厂胡同陪他干爹孟德来用了午饭,才回宁安宫不久。 姚喜命小太监们在庭院里守着剩下的东西,自个儿抱着给孟立鞍买的东西去了配房。 孟立鞍好不容易独自住一间屋子,正盘腿坐于地上闭目养神。进了宁安宫后他受了不少辱挨了不少打,今日去东厂,大夫看过后嘱咐他要养养元气,也亏得他看着瘦弱其实是个练家子,否则被人那样揍早不知死多少回了。现在一深呼吸胸腔那里还是疼得厉害,大夫说是断了根肋骨。 听到敲门声孟立鞍紧张起来。 宁安宫欺负他的太监可不止死了的两个,那两个只是同屋,欺负得更厉害些罢了。姚喜在时,那些太监顾忌着姚喜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还不敢像从前那样冲进房里羞辱他,姚喜一走就未必了。 “谁?”孟立鞍不敢开门。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现在可没刺客给他背锅。要是开门让那些王八蛋进来,他不能还手,身上的伤还要加重。 “立鞍弟!快开门。”姚喜的声音很雀跃。 孟立鞍听到姚喜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反锁上的门。姚喜就站在门外,脸上乐开了花,怀里抱着一大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姚喜笑着走进屋把东西放下后,赶紧倒了杯茶水灌进喉咙:“渴死你哥了。两个时辰愣是没个喘气的功夫,怕宫门落锁回不来,一路上都急急忙忙的。” 第92章 “你出宫了?”孟立鞍捂着肚子在床铺边坐下了。 姚喜点了点头,她心疼地看着孟立鞍道:“还疼得厉害?” “哪可能好得那样快?”孟立鞍苦笑。 姚喜蹲下身,解开她抱进来的大布包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对孟立鞍道:“哥出去给你带了点东西。这些是益合堂的药,盒子里的药膏外敷,纸包里的内服,顺便给你带了熬药的小炭炉,你在屋里就能熬药。这些是宝清斋的点心,这几日天凉放得住,你留着慢慢吃……” 孟立鞍低头望着地上的一大堆东西,心里有丝异样的感觉掠过:“这些值不少银子吧?你哪里来得钱?”他知道姚喜没什么家底。 姚喜指了指身上的新衣裳得意地道:“太后娘娘赏的。对了,我跟宁安宫的太监打了招呼了,说你是我弟弟,谁欺负你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你哥我升了少监,俗话不是说么,一人得道,鸡……呸呸呸!总之只要你哥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一日,那些人就不敢再欺负你。” 宫里边儿长得瘦弱或者秀气些的小太监,如果没有靠山是会被欺侮的。比如一堆人起着哄,嚷嚷着:“娘里娘气的,怕别是个丫头吧!”然后当众脱了裤子看伤处。各种捉弄甚至殴打,都是家常便饭。 对于这件事,姚喜对郑大运一直心存感激。要不是郑大运去浙江前对司苑局的人交待她是他兄弟,她的日子不会那么太平,顶着这样的脸不知道多少糟心事会找上门。孟立鞍被人怎么欺负的姚喜没忍心问,但她也是在太监堆里混的,对于那些烂事儿再清楚不过。 孟立鞍没言语,坐在床边听姚喜唠唠叨叨地嘱咐着。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是陌生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和姚喜说的进宫之前的事,除了名字都是实话。他父母早亡,叔叔为了贪没他家家财,更为了可以免去赋税,塞了许多银子千里迢迢把他弄进宫做了太监。他刚进宫那年才十一岁,摸打滚爬许多年才混到东厂厂公孟德来身边。 孟立鞍是认干爹时孟德来给他取的名字。 立鞍于骡马之背。 说白了就是牲畜。 孟德来只是利用他,他心里有数。很巧,他也是。 “你去了那边伺候自己留神些。”孟立鞍笑望着姚喜。这傻小子,谁罩谁还不一定呢! 姚喜乐滋滋地道:“你都不知道太后娘娘多器重我。” 孟立鞍忍不住偷偷白了姚喜一眼。真够得瑟的。 姚喜没功夫和孟立鞍闲聊,忽忙忙出去打了水,进来后打开窗生上炭炉子,把药罐子放上后抬头对孟立鞍道:“药熬上了,你自己看着时辰记得喝啊!要是受了委屈就去长公主那边找我,哥回来给你作主。” “好。”孟立鞍应了。这药他不敢喝,倒不是怀疑姚喜会下毒,而是在东厂服了药回来的,怕药性冲撞反倒对身体不好。不过姚喜的好意他心领了,宫里边儿这样不求回报的好意不多的。 姚喜离了配房,叫来两个小太监,让他们把郑大运的东西送去了司礼监。她对郑大运感激归感激,交道是不敢打了。 *** 明成帝和唐怀礼议事的功夫,姚双兰找去了隆宜宫里。她想着太后娘娘暂时住在那边,弟弟贴身伺候太后娘娘,肯定也在那边。 她本想避着隆宜,长公主对她的心意她明白,只是无法回应。既然没有结果,不如让别人死了心的好,长公主今年就二十八了,早该定驸马的,为什么一直耽搁下来不想也知道。可是她要去隆宜宫里找弟弟说话,就不得不拜拜山头。 太后娘娘也只是借住,那宫到底是隆宜的,过去了没有避主见客的道理。 隆宜在院子里望天发呆,万妼住进来后她的活动区域可不止少了一半。万妼回宫要从她这里路过,怕偶遇万妼她连园子都不敢逛了,只敢窝在小院子里。 “公主,兰贵人求见。”宫女进来传话。 隆宜不想见。兰贵人刚被皇兄接进乾清宫,此时找她难道会说什么好话不成?还不是又要说让她死心之类的话。 “请她进来。”她又舍不得不见,伤心的话又不是第一次听,说就说吧,反正她不会死心。 姚双兰进了院子,见隆宜瞥了她一眼就立马移开了目光,知她在为昨夜景灵宫的事生气。“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姚双兰行了礼。 隆宜挥手让宫女退下了。“兰贵人不在乾清宫伺候皇兄,跑本宫这里来做什么?”她脾气算和气的,可每每对着兰贵人就是忍不住要生气。所有的思念和爱而不得,一见面都化成了尖酸言语。 “谢谢公主殿下昨夜赶来景灵宫。”姚双兰对着隆宜坐下了。 隆宜神色缓和了许多。她在兰贵人面前易怒,可也好哄,只需两句软呼话她心情就好了。“你无事就好。昨夜在乾清宫,你和皇兄……”隆宜又期待着无事发生,又担心有事发生。她知道兰贵人的性子,要是愿意侍寝,那是把心都给了皇兄了。 姚双兰明白,她要想让隆宜公主彻底死心,该撒谎说昨夜侍了寝。可是望着隆宜又期待又担心的脸,话都到嘴边了她还是没忍心说。这话一出口,她和隆宜公主就真的再无可能了,一直盼着隆宜公主死心的她,此时才发现,一直不愿死心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皇上国事操劳,在景灵宫忙到半夜,回去就睡下了。” 第93章 “嗯嗯。”隆宜笑了。 姚双兰怕再和隆宜聊下去会出事,将话头转向正题:“太后娘娘在么?” “你找她做什么?”隆宜担心地道:“宫里的女人躲她都来不及,你倒好,自个儿送上门去。” “我刚从冷宫出来,虽说午时在乾清宫见过太后,但是她过来的乾清宫。作为晚辈,我该先上门请安才对。越是惹不起,越不敢缺了礼数。”姚双兰知太后娘娘不喜她,也想趁找弟弟说话的机会缓和一下和太后娘娘的关系。 得罪了太后娘娘,在宫里是过不下去的。皇上的宠爱也靠不住,于美人也得宠,不也因为太后娘娘一句话就进了冷宫么? 万妼睡不着。闲得无事就拿起姚喜那两本话本翻看,字迹模糊初时有些难认,看久了也习惯了。不知不觉就翻完了一册,还挺好看的。一口气儿把两本都看完,万妼还有些意犹未尽,满脑子都是方才所看的相府公子和江湖卖艺女因身份悬殊被人阻挠的可怜模样。 身份悬殊…… 万妼不由得想到她和姚喜…… 不过如果她对小阉驴有心,是不会被人阻挠的。可惜小阉驴是个太监!万妼最近常起这个念头,尤其看着小阉驴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和让人忍不住想搂进怀里的不盈一握的小身子。她就会暗叹着气想:可惜小阉驴是个太监! 万妼沉浸在刚才所看的故事中时,有宫女进来道:“娘娘,兰贵人来请安了。” 听到这话,万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进来!” 第51章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姚双兰被宫女领进殿后跪着给太后行了大礼。 万妼垂眸看了眼规规矩矩给她行着大礼的兰贵人。唔~还算懂规矩。“起来吧!你也是, 出来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皇后那边可去过了?” 姚双兰是来找弟弟说话的, 带着伺候的人不方便, 所以命跟来的人在宫门外候着, 独自进来的。她起身站着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里还没去。臣妾想着太后娘娘是长辈, 怎么也该先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才合礼数。” 万妼挥手让人给兰贵人赐了座。宫里边的女人来请安,万妼一般是不见的, 有的吃了几回闭门羹也就不去宁安宫自讨没趣了。给她请安也得看够不够格, 后宫那么多女人, 她要都见还不累疯了? 不过见不见是她的事,来不来请安就看那些人懂不懂事儿了。 这个兰贵人还算是个懂事的, 可惜这种懂事在万妼这里算不得优点。她喜欢笨一点的人, 无论奴才还是宫妃。和心思细密又不能信赖的人打交道,累! 姚双兰坐下后环顾了一眼殿内,她从进了太后娘娘这里, 就没见着弟弟的影儿。弟弟能贴身伺候太后娘娘在乾清宫和皇上用午膳,应该挺得娘娘器重的, 怎么此时又不在了? 万妼冷眼瞧着东张西望的兰贵人, 淡淡地问道:“找什么呢?” “娘娘请恕臣妾失礼, 臣妾见娘娘这屋子精致得很,就多看了两眼。”姚双兰收回视线,笑着望向太后娘娘。她来之前找人打听过,弟弟似乎改了名叫姚喜,她不敢让人知道姚公公是她弟弟, 会害死弟弟的。今日见不到没关系,改日再来就是了。 哪怕见不到弟弟,过来和隆宜说说话也好。她不择手段从冷宫回到皇上身边,本来打算利用皇上寻找弟弟的下落,没到命运让她和弟弟这么快相遇。不必再讨好利用皇上,她对隆宜的态度也就有些变了,哪怕不能在一起,多在一起相处些日子也是好的。隆宜应该过些日子又要回封地,到时候想见都见不着了。 “是么?”万妼又是一笑。她怎么觉得兰贵人在眼巴巴地找姚喜呢? 小阉驴确实算是太监里顶好看的,但这个兰贵人也太执着了些,在乾清宫没看够竟打着给她请安的幌子来这里看了。小阉驴是好看,但也不是谁都能看的,这个姚氏,做宫妃没半点做宫妃的本分。 万妼懒得和兰贵人多言语:“哀家乏了,你以后无事也不必过来请安。” “臣妾遵旨。”姚双兰不舍地站起身。不能来太后娘娘这里,那只能在隆宜宫里守着,等弟弟路过的时候叫到一旁说话了。 她不着急,不管弟弟遭遇过什么痛苦的事,至少现在活得好好的,皇上说父母在南疆虽过得清苦些,倒也平平安安。一家人都平安就好,洗冤复仇的事急不来,得慢慢谋划才行。 兰贵人走后万妼回寝殿睡下了。这会儿正是下午,她想着睡会儿起来差不多就该用晚膳了,小阉驴也该回宫了。 春日的午后,又是大雨刚过,潮冷的空气让人睡意昏沉。万妼睡下后朦胧间觉得只身走入了一个梦境,梦境里的她没有锦衣华服楼阁宫室,也没有时刻不离的宫女太监。她身着布衣,独自漫步在雾气朦胧的江岸上,一叶小舟由远及近。舟上一个红衣女子翩翩而立,朝她所站着岸边深情望着。 舟越行越近,那红衣女子的面目也渐渐清晰。面若银盘杏目桃腮……不是小阉驴又是谁? “小姚子?”舟靠了岸,万妼望着一袭裙装美若仙子的姚喜唤道。小阉驴打扮成姑娘真是好看,比穿太监服好看太多了,甚至比宫里那些妃子还要美上几分。 “公子不记得了?小女乃天桥下的卖艺女红玉。”红衣女子低下头娇羞一笑。“今日是你我私奔成亲之日?公子是当真忘了还是逗弄奴家?” 第94章 万妼低头看了眼一身男装的自己:“那哀家……不对,那我是谁?” “公子是相国之子方明律啊!” 相国之子和买艺女?墙下偷会?万妼想起来了,这不是她看过的话本里的故事么? 二人携手到了舟上,红衣女子羞答答地放下舟舱挂着的纱帐,万妼鬼使神差地将红衣女子轻轻按在了舱板的褥子上,栖身压了过去:“姑娘,春宵帐暖……”她的手轻轻抚摸过红衣女子白玉似的脸,又滑又软,手指轻轻一压就有个淡淡的诱人的红晕。 手沿着红衣女子的脖子,滑到了她的胸前,万妼灵巧地解开那袭红衫…… 眼前出现的是一马平川! 怎么形容呢……白纸板上放了两粒小红豆? “你……”万妼不解地望着酷似姚喜的红衣女子。这女子胸前怎么跟男子似的? “娘娘。是奴才啊!” 耳边传来姚喜的声音,那袭红裙也变成了少监的红色公服,而她按着姚喜的手,将姚喜压在身下。 万妼尖叫着从姚喜身上爬起来,一睁眼,她满身大汗地躺在寝宫的床上,哪里有什么姚喜雾气江渚小舟?只有被噩梦惊醒的她,孤身躺在床上气喘吁吁。 醒是醒了,梦境却历历在目。 万妼不是很懂这个梦,为什么在梦里她是公子姚喜是姑娘?不对!为什么她会梦到自己和一个太监假扮而成的女子行人事?她身为女子,做这种梦不是和男子倒也罢了,居然是和小阉驴?而且还是她对小阉驴动手动脚! 万妼拍抚着起伏的胸口,似乎某种被压抑在深处的渴望在梦境之中悄然觉醒了。那种渴望不是对男子,也不是对女子,更不是对太监。而是对小阉驴! 或许皇帝说得对,她太寂寞了。所以连一个眉清目秀的太监都能搅动她的春心。诡异的事不止出现在梦境里,自从小阉驴救下她之后,来了身边伺候,她有时望着小阉驴就会生出一种想与他亲近的念头。 比如在小阉驴给她递东西的时候,她会有意无意地用指尖碰一碰小阉驴的小手。 在被梦境提醒之前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或许注意到了却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对一个太监动了心。在情事上她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若非动情绝不愿意亲近那人,比如先帝爷。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小阉驴? 按说小阉驴深爱着她,她若也有心,两情相悦之下把小阉驴收入芙蓉帐并非不可。她是妖后,再出格的事在她这里也变得寻常了。 可小阉驴是个太监啊!她有时会忍不住多看小阉驴两眼,或是偷摸下小手,但是一旦想到小阉驴挨了刀的伤处,她便什么念头也没有了。 若是找个男宠吧!先不说未必能找着合她心意的,对她用情太深的小阉驴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会难过得肝肠寸断吧?小阉驴是男子是女子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她不能接受的太监呢?喜欢一个人难免想有亲密举动,可是太监的身子别说碰,只是想想都让她觉得别扭。 万妼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姚喜正在钟灵宫给寒秋姑姑送东西。 “你真是出息了。”寒秋笑得慈祥。“你的心意姑姑领了,东西却不能要。你不是要出宫盘铺子么?好不容易得些赏钱别都挥霍了,好好攒着吧!” 寒秋比姚喜大了十二三岁,看姚喜跟看自家乖巧的小侄子似的,姚喜在太后娘娘跟前得脸她也高兴。虽然希望姚喜来徐美人身边伺候的念头落了空,但是内官监新指来的太监也没那么讨厌。 “姑姑必须收下。”姚喜态度坚决。她打从心底里感激寒秋姑姑,她在司苑局当差那会儿出宫的机会多,会帮寒秋姑姑和别的宫女姐姐们带点针线啊胭脂水粉什么的。每次寒秋姑姑都会多给她些银子,算她的辛苦钱。 寒秋姑姑跟着徐美人虽说能多得些赏银,但也算不上多宽裕。多给她钱也是看她日子过得艰难,故意关照她。这些姚喜心里都记着的。 寒秋拗不过,只得把东西收了,又嘱咐道:“你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可得时刻提着心,不比在衙门那会儿,犯了错不过受点罚。主子身边伺候出了差错,丢掉小命都有可能。” 姚喜笑着点头一一应下了。 万妼被噩梦惊出了身汗,刚沐浴完就问身边伺候的宫女道:“姚喜呢?死宫外边儿了?” 姚喜迟迟不回,万妼就有些不安。小阉驴会不会嫌宫里凶险,带着她赏的东西趁出宫的机会逃走了再也不回来?宁安宫毕竟刚进了刺客,景灵宫又着了大火,小阉驴胆子小,会不会被吓跑了?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会。小阉驴便是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也舍不得她啊! “回娘娘,陪姚喜出宫的小太监已回来了,说姚喜正在隆宜公主那里。”宫女正好刚听小太监回了话。 又去了隆宜那里?万妼脸色有些不悦,问道:“跟去的太监怎么说?姚喜出宫后去了哪儿?” 宫女照着小太监的原话道:“听说先去钱庄把金条换了银票和银子,然后采买了许多东西说是要送人。从尚德门进的宫,回宁安宫把买的一些东西送给了她同房的一个小太监,然后命人把司礼监太监之前送来的东西都退了回去,紧接着去了钟灵宫给那个叫寒秋的宫女送了些东西,回来后又给隆宜公主送东西去了。” “他倒是大方得很!”万妼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95章 拿着她赏的银两满天满地送人东西,偏偏没有她的份!而且又是那个钟灵宫的宫女,既然不是相好的送东西去做什么?又是隆宜?之前不是送过隆宜东西了吗?又送? “等他回来让他马上过来见哀家!” 第52章 姚喜从隆宜公主那里回来还没顾得上回房喘口气, 就听宫女姐姐说太后娘娘找她, 进了殿里见娘娘是那样的脸色, 她知道娘娘又犯病了。 回来的路上喜笑言开的她此刻也笑不出来了, 本来因为给隆宜公主送了点东西去,公主殿下赏了她一把金锞子还挺高兴的呢。 不过长公主赏赐底下人真是大方, 瞧瞧人家那计量单位……一把。黄澄澄花生大的金锞子啊,长公主直接抓了一大把赏她。而她不过送了公主殿下一瓶酒……那瓶酒就值三两银子。 买那么便宜的酒不是她抠搜, 实在是要还的恩情太多, 一根大金条真的不够。而且下月初五端午一过她就要出宫了, 想着离宫前能多攒一点是一点,也舍不得太破费。今天出宫她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什么零嘴, 嘴馋了一路也只请同行的小太监吃了点东西, 自己没舍得吃。 姚喜从隆宜公主那里接过金锞子时,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可怕肮脏却又令人向往的念头:要不经常给长公主殿下送点东西去?感觉致富发家指日可待啊! 不过也就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她不能利用别人的好意, 尤其对方还是长公主那样和善的人。 “娘娘找奴才?”姚喜进殿后乖乖跪下了。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太后娘娘会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发疯,疯劲一来, 要么想损招捉弄她, 要么用言语恐吓她。总之, 不伤身不要命的,脸皮厚点就行了。 娘娘也怪可怜的。人缘差,在宫里没个朋友,恐怕宫外也不见得有。娘娘又是个玩心极重的人,她是被无聊的后宫生活硬生生逼疯的啊! 所以太后娘娘一发疯, 姚喜除了有点担心娘娘玩笑会开得太过,更多的是关爱孤寡老人的心态。 万妼心里憋着股闷气,本来想问:是不是不找你就不回来了? 想了想觉得这话感觉怪怪的,怎么听都有种小媳妇盼夫归家的怨怒,但是说出口的话也没有比那句好很多:“去钟灵宫给那个宫女送东西了?” 姚喜显然吃了一惊。她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太后娘娘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合着那个小太监不是派来帮她的,而是监视她的。那她买了棉花棉布的事娘娘知不知道?又会不会起疑心呢? “奴才得了娘娘的赏,想着寒秋姑姑从前帮衬过奴才,就趁出宫买日用给寒秋姑姑带了点小东西以表谢意。”姚喜不敢撒谎,她给寒秋送东西的时候那小太监就在不远处看着的。但是娘娘不可能是为这事儿生气啊?不过送寒秋姑姑点东西而已。娘娘生什么气? 姚喜努力揣度着主子的心思,但她道行不够,实在猜不透。 或许娘娘生气她给人送东西耽误了回来的时辰?很有可能。 万妼也不明白自己听说小阉驴给那宫女送了东西去后为什么会动怒,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怀疑兰贵人是来看姚喜的也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甚至姚喜和隆宜走得近都让她莫名有些生气。 她下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此刻再看姚喜就觉得怪怪的。那是一种夹杂着厌恶的喜欢,让人难受得无所适从。那厌恶是对太监的,喜欢是对姚喜的。 万妼不会让任何人影响自己的心绪。 她讨厌的兰贵人不可以。 她喜欢的小阉驴也不行。 “姚喜。”这是万妼印象中第一次叫小阉驴的名字。 姚喜也惊愕地抬起了头,她知道太后娘娘要是叫她“公公”或是“姚公公”,那是发疯了要寻她的乐子。要是叫她“小姚子”,那是心情不错。可是连名带姓如此郑重其事地叫,似乎很少很少。 “奴才在。”姚喜紧张起来。太后娘娘不会开发出了什么新奇的发疯技能吧? 万妼直直地望着跪在身前的姚喜,沉默了半晌。她在作一个艰难的决定,一个让她不舍,更让小阉驴伤心欲绝的决定。“刚才又去隆宜那里了?” “嗯……”姚喜更紧张了。 “你与隆宜公主那么合缘,今日起就去她那边伺候吧!”如果只是小阉驴爱慕她,那留在身边也无妨,可是她对小阉驴的感觉越来越不对,而小阉驴在她身边伺候不过数日。她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情况,会不会有朝一日挣扎在对小阉驴的爱和对太监的恨中进退两难? 在那一切发生之前,她不能让这个搅得自己心绪不宁的太监再留在身边。她不可能爱上一个太监,也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太监。或许有几分对小玩意儿的喜欢,但那不是情爱,不该出现梦里的那一幕,她也为自己竟然有些享受把女子打扮的姚喜压在身下的感觉而感到羞耻。 姚喜瞪大了眼。去隆宜公主身边伺候?这是什么飞来横财! 不对,娘娘会不会是想试探她够不够忠心? 太后娘娘心眼多,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姚喜也不得不留了心眼。这一定是诈!她要是一时激动欢欣雀跃地谢了恩,怕是离死不远了。 冷静!太后娘娘又在捉弄你了,千万不要上当!姚喜在心里对自己叮咛道。 “奴才做错了什么娘娘告诉奴才,奴才改,只求娘娘看在奴才对您忠心一片的份上不要撵奴才走!奴才说过要伺候娘娘到死的啊!”姚喜说得哀切。不管心里有多盼着去隆宜公主那里,面上也得装出舍不得太后娘娘的样子。 第96章 她不是觉得太后娘娘不好。太后娘娘也大方,待她又极宽容,可是太后娘娘性子难以捉摸,整天提心吊胆的真的太吓人了。比如现在,娘娘又给她下套了。 伺候一个整天闲着没事给你挖抗诱你跳的主子,你不跳还好,要是跳了就是万丈深渊啊!这样的工作环境谁受得了? 隆宜公主不一样,出手大方不说,关键是性子好,待底下人没什么架子,而且过不久公主殿下就要离宫去封地了。 离宫……真好啊!要是公主殿下能带她一起离宫就更好了,太监申请离宫不仅要主子同意,司礼监那边也得过批。主子厉害不用说,否则司礼监衙门那边想提前出宫得蜕层皮,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没准都得孝敬了。 她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要想出宫倒是不必看衙门那边的脸色。但她担心太后娘娘会不许她出宫,娘娘无聊,又把她当逗趣解闷的玩意儿,同不同意她离宫还真没个准。 万妼看姚喜拼死拼活也要留在她身边的可怜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小阉驴离开,于她而言不过失去一个称心有趣的奴才,但对小阉驴来说却是远离了此生的挚爱啊! 可惜她再不舍也留不得小阉驴了。救驾之恩她记住了,爱慕之意她心领了,纵使小阉驴去了隆宜身边,等她平静些日子,心里那股莫名且不当的情绪消散尽后,她还可以把小阉驴再接回来。隆宜迟早得回封地,哪怕她此刻看着小阉驴心情复杂,也不可能让隆宜把人带出宫去。 万妼总觉得,小阉驴没了家人后时常存有死念,到她身边伺候后才好了些。或许她是小阉驴想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吧!她不让隆宜把小阉驴带走也是为了小阉驴着想,见不到她后没准小阉驴又不想活了呢? 所以她才让他去隆宜身边伺候,这样不远不近的刚刚好。同住一宫,小阉驴可以偶尔见到她以慰相思,而她也不必整日看着他在眼前晃,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兴许很快就没有了。 “哀家身边不惯有太监伺候。你救驾之功,哀家也不忍让你再回杂事房当差。”万妼越说越不舍,多有趣可人的小阉驴啊。她心一横接着道:“我看隆宜挺喜欢你的,她性子也不坏,你在她身边伺候受不了什么委屈。” 万妼虽然和隆宜不对付,但还是认可隆宜的人品的。她有一种把心爱的宠物交给别人暂时照顾的心情,甚至想把隆宜唤过来细细嘱咐一番,告诉她小阉驴性子倔,有时得顺着,逼急了小阉驴又不想活了。 姚喜偷看着太后娘娘,从娘娘脸上看不出任何玩笑的痕迹,娘娘似乎还很不舍? 难道太后娘娘真的善心大发让她去隆宜公主身边伺候? 姚喜心里窃笑着。 她感激太后娘娘,但是跟着隆宜公主活命的机率真的要大上许多,挣的赏银也会多不少,她马上就要离宫了,攒钱是当务之急。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请求隆宜公主许她出宫,以公主殿下的性子绝对会成全她。 太后娘娘的恩情她铭记于心,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更想去隆宜公主那里。 “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不从。”姚喜神情悲痛,内心乐开了花。 万妼合目道:“去吧!”她不忍心看小阉驴伤心难过依依不舍的小模样,怕自己心一软,又把人留下了。 “是。”姚喜赶紧应了,生怕太后娘娘反悔。 收拾东西离开之前她想起来给太后娘娘带的礼物还没给,起身去了殿外拿进来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嫩黄色的芙蓉鸟。姚喜道:“奴才出宫见这小鸟可爱得很,就想买回来给娘娘解解闷。” 万妼望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心底泛起一丝甜意。她还以为小阉驴给谁都带了东西,独独不给她带,原来是带了的。 可是为何要送金丝雀?小阉驴是想做她的金丝雀么? 万妼本就纷繁杂乱的心绪又被触动了。 她接受不了太监的身子,但是只要不去想似乎也没关系。要不留下小阉驴吧?又不行那种事,是太监又如何呢?心里那种硌应的感觉时日一久也会淡去吧! “既然你一心想伺候哀家。就留下吧!”万妼望着那只金丝雀无奈地道。 姚喜懵了。 又不让她去隆宜公主那里了?娘娘你个骗子!!! 姚喜还不死心,跪地奋力争取道:“奴才也舍不得娘娘。可是娘娘说了身边不惯有太监伺候,奴才不敢讨娘娘的嫌,惹娘娘生气。隆宜公主与娘娘一宫住着,奴才便是去了也能为娘娘当差的。” “惯不惯是哀家的事。”万妼有些不明白姚喜为什么明明舍不得离开她,却又执意要去隆宜那里?这小阉驴,不会是在和她玩欲擒故纵吧?万妼低头偷笑着,小破孩子歪心思还不少,一定是跟话本子上学的。 姚喜好想哭。她也是脑子有坑,都快走了送什么鸟!麻利地收拾东西赶紧走啊!活该! 姚喜眼含热泪,叩地谢恩道:“谢太后娘娘成全!”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万一端午一过娘娘不让她走可怎么办? 万妼欣慰地看着喜极而泣的姚喜,这傻孩子,能留在她身边就这么开心么? “起来吧!明儿一早把哀家赏你的文房四宝带过来,哀家教你练练字,芫茜在宁安宫忙着,这边宫里的收支用度暂时就由你来记。还有,以后那些话本子也别看了……”万妼觉得自己会做那样可怕的梦都是被话本子害的,“书房里的书你挑几本喜欢的去看吧!” 第97章 “奴才遵旨。”姚喜错过隆宜公主的悲伤淡了一些。太后娘娘待她真的很好,做人要知足。在宫里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第53章 万妼想一个人静静。小阉驴老在眼前晃, 闹得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吩咐姚喜今儿不用伺候, 明儿一早过来就好, 吩咐完就让他出去了。 “娘娘该用晚膳了。”宫女提醒道。 万妼没胃口, 她坐在榻上,面前的案几上放着姚喜送她的那只嫩黄色的小鸟。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 和姚喜一样聒噪,吵得人脑仁疼, 可看着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又教人不忍心发火。 “给这鸟喂点吃的。”万妼吩咐完后又改了主意:“拿点水和谷物来。”她想亲自喂。 宫女照吩咐拿来了一杯水和一碟碾碎的小米粒。 鸟笼里挂着食槽, 万妼脱下一只金护甲, 挖了些米粒穿过笼条倒进铜铸的食槽里,小鸟马上不叫唤了, 扑棱着翅膀飞到食槽边开始啄食, 一口水一口米粒吃得欢畅。 “吃东西的模样也一样。”万妼望着小鸟笑了。她想起姚喜替她尝膳那日,竟然不顾死活地把菜都吃了,上辈子只怕是饿死鬼投的胎, 馋得连命都不要了。 她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万妼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姚喜,而且一想到他就发笑……人都不在跟前了, 情况似乎并不见好。 “把这鸟拿去外面挂着。”一定是看着姚喜送的东西才想起他的, 万妼起身从榻上下来, 一旁的宫女赶紧上前扶着。 “娘娘要用膳了吗?”宫女有些紧张,娘娘今日脾气有些大。以前是芫茜姑姑贴身伺候娘娘,有事有姑姑顶着她们也不怕,今日芫茜姑姑不在,刚得了娘娘宠的姚喜也不在, 娘娘发再大的火都得她们受着。 万妼是有些饿了,不过她仍然没胃口:“扶哀家去园子里走走,透透气。”屋里闷得慌,万妼想出去吹吹冷风清清心。 *** 姚喜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后很开心。在宫里伺候主子,除非有事告假,否则就算生了病只要还能动弹都得熬着当差。 今日娘娘不要她伺候,此时又才傍晚,离入夜少说还有一两个时辰。姚喜被太后娘娘收剿了话本子,想着回房也无事可做,就找去了隆宜公主那里,打算陪公主殿下喝喝酒聊聊天。 方才给长公主送酒过去的时候,长公主就有意要留她一起品品那壶酒。可惜她急着回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不敢耽搁不说,更怕喝醉了酒误事。 眼下不一样了,她明日才去娘娘跟前当差,此时去隆宜公主那里把酒谈天正好,要是喝醉了走一小段路就能回值房睡下。 “公主,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公公又来了。”宫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姚公公,跑长公主这里比太后娘娘那里还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公主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呢。 隆宜也笑了,姚喜那小太监着实可爱。因她替他在万妼那里求过情的缘故,姚喜对她感激不尽,总给她送谢礼。对于这件事,隆宜心里其实是有愧于姚喜的。那日她也是在望月亭多喝了些酒,一时冲动领着姚喜去了宁安宫想替他解释一下求求情。 现在想想,以她和万妼的关系。去那一趟比起求情,似乎更像是补刀。还好她补的那刀没把姚喜害死。也是因为这份歉疚,她赏赐姚喜格外大方。 “快请他进来。”隆宜正觉得无聊。 景灵宫没了,宁安宫也没了。隆宜也不必去望月亭了。 她爱的恨的两个女人的宫室,都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望月亭是不必去了,但隆宜这一年多来养成的夜里喝酒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她心里惦记着人,不喝根本睡不着。此刻惦记的人在乾清宫陪着她皇兄,隆宜担心着更加睡不着。 姚喜来了正好,陪她喝喝酒说说话,姚喜和兰贵人长得又有些相似,有他陪着不止可以解闷还能解解相思。 “去吩咐厨房做点下酒菜。”隆宜坐在院里的石桌前,命人把面前吃过几口的菜撤下去了,待客没有用残菜的理。 姚喜提着灯笼,跟着宫女拐进了隆宜公主的院子,院里点着好几盏灯火,亮堂堂的,隆宜公主坐在那片亮光之中,美得不像话。 “奴才见过长公主。”姚喜开开心心地上前行了礼,没有半点拘束的模样。 “坐吧!”隆宜看姚喜这样开心,脸上也不自觉地有了笑意:“怎么有空过来了?不用伺候太后?” “嗯。娘娘似乎心情不大好,不要奴才伺候。”姚喜双手接过隆宜公主递过来的酒道。 隆宜眼睛一亮:“哦?她心情不好。怎么了?”隆宜笑得坏坏的,一脸快把万妼的糗事说出来让本宫开心开心的幸灾乐祸。 姚喜摇头:“奴才从您这里回去娘娘就生着气。” 听说万妼不高兴,隆宜更开心了,她举起酒对姚喜道:“走一个?菜后厨还在做,咱们先干喝着。” “走一个!”姚喜端起酒一口干了。“嘎——”姚喜觉得长公主这酒没有上两回喝的好喝了,咽下后嘴里寡淡没什么香味。她偷偷瞥了眼一旁盛酒的小陶瓶,脸刷地红了。 这酒是她送给公主殿下的那瓶。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按说三两银子一小瓶的酒,不便宜了,可是她送礼的对象是锦衣玉食品酒无数的长公主。她也是被公主殿下和太后娘娘的酒养刁了舌头,才觉得这酒不好喝。 第98章 姚喜在一旁羞臊得厉害,隆宜却若无其事地把酒喝了,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招呼姚喜道:“公公想喝自己倒,可不许拘着。” 姚喜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杯又一杯。菜还没上,她就把那瓶酒喝完了。酒量这东西好像真的能练出来,自从喝了太后娘娘那碗烈酒后,她再喝这些水酒根本不上头。 “就是送本宫的酒,倒都被你喝了。”隆宜笑着对姚喜道,说完招呼宫女再取酒来。 姚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真的不忍心让长公主喝这样的酒,早知道就买更贵的了,她真是对不起长公主赏的那把金锞子啊! 很快菜上来了,二人说说笑笑地喝着。忽然有宫女过来道:“公主,兰贵人来了。”宫女差点想说:兰贵人又来了。 兰贵人下午那会儿来过,兰贵人刚走不久姚公公就来了,如今姚公公来了还没走,兰贵人又来了。今日长公主这里还真是热闹。 “啊?请她进来。”隆宜心情更好了。兰贵人这么晚了还能从乾清宫过来,说明皇兄宿在别的女人宫里了。“再拿个杯子过来。” 忻皇子生病,皇上连夜去了皇后宫里,姚双兰睡不着就想过来找隆宜说说话。她进院子时见隆宜和一个小太监喝得正兴起,走近了发现那太监不是别人,就是她弟弟姚显,哦,现在叫姚喜了。 “姚公公?”姚双兰在二人之间坐下了,没顾得上招呼隆宜,先叫了姚喜。 姚喜马上起身道:“奴才见过贵人。” “你俩认识?”瞬间被冷落的隆宜在一旁努力替自己争取着戏份。 “回公主,奴才陪太后娘娘去乾清宫时有幸见过贵人一面。”姚喜也没想到兰贵人和隆宜公主这样熟络。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性子的人自然和好性子的人做朋友,宫里像这两位主子一样和气的人并不多,二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必然会惺惺相惜。 至于太后娘娘,没朋友也不奇怪,世上只怕没有第二个和太后娘娘一样性子的人。 三个人的酒局有些尴尬。 姚双兰想同弟弟说说话,碍着隆宜在场什么也不能说。 隆宜想和兰贵人说说话,也碍着姚喜在场什么也不能说。 只有姚喜,没心没肺地喝酒吃菜,还时不时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娘娘宫里厨子的手艺真好!” “娘娘?”隆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才是说公主殿下宫里厨子的手艺真是好。”姚喜忙改口。她还想着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张口闭口都是娘娘。 姚双兰心思没在酒菜上,一直望着弟弟,焦急地想着什么时候姐弟二人才能说上几句话,道尽各自过往遭遇的心酸无奈呢! 隆宜心思也没在酒菜上,一直望着兰贵人。可是对方竟然全程望着小太监姚喜,眼神无比深情不说,眼中似乎还泛着泪光??? 兰贵人不会看上姚喜了吧?隆宜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一直以为兰贵人是爱着她的,只是迫于现实不敢表露而已。可是似乎并不是……兰贵人拒绝皇兄是因为不喜欢皇兄,可也未必喜欢她。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兰贵人的目光还紧紧粘在姚喜身上。 姚喜正喝着酒,眼神瞥向一旁时见贵人正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吓得呛住了。她呛得可是酒,比呛水厉害太多了,小脸胀得通红,咳得快喘不过气来。 见弟弟呛得这样厉害,姚双兰也顾不得避讳了,反正这里只有隆宜在,隆宜不会害她。她像在家中时那样,轻轻拍打着弟弟的背,等弟弟缓过气来后掏出帕子替弟弟擦干净了嘴角。 隆宜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姚喜也被吓得不敢动弹。兰贵人的手还在她的背上,鼻尖残留着兰贵人手帕的香味。 “公公先回去。本宫有话要问贵人!”隆宜气得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她要问问兰贵人,是真的疯掉了对一个太监动了心思,还是故意这样做气她,好让她死心。 姚喜赶紧起身,逃似地走了。皇上的女人给她一个太监擦嘴拍背?被皇上知道她会没命的! 姚双兰想追出去趁机和弟弟相认,便借口道:“臣妾也该回去了,公主殿下留步。不必相送。”说完急匆匆地跟了上去。错过这个机会再想和弟弟说话就难了,弟弟整日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便是见了面也不敢说什么话。 隆宜宫里本就没多少下人,此刻夜又深了,她与弟弟边走边聊并不会引人疑心。有人问起就说她在隆宜公主那里喝了些酒,伺候的人又都在宫门口等着,所以请姚公公送她出去。 姚喜喝多了酒,一阵急跑后就有些头晕目眩,她扶着影壁想着等头不晕了再走。 正匀着气,兰贵人不知怎么也出来了,伸手亲昵地扶着她的肩唤道:“弟弟!” 第54章 弟弟?什么情况? 姚喜不敢轻易答话, 她始终没忘自己是顶替那个姚姓小太监进的宫。 那小太监姓姚, 兰贵人也姓姚?难道他俩是姐弟? 可她只是顶了身份, 兰贵人要真是那太监的姐姐, 不该认错自己的弟弟啊?总不至于她和那太监长得一模一样吧? 姚喜想起刚进宫时候的事,六公公花了那么多银子把她买进宫, 必然是因为她和那个太监有几分相似。否则干嘛非得买她顶替呢?大街上随便抓个人进宫不就行了? 第99章 她又想起在乾清宫时兰贵人问她的话的和看她的眼神……好像真把她误认成自己的弟弟了。 可惜那小太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姚喜静静地望着兰贵人,忽然有些心疼。她不能告诉兰贵人, 其实她的亲弟弟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和姚公子有些许相似, 但并不是贵人的弟弟。 她不敢说自己不是,否则她不是姚喜又是谁呢?孙喜宝么?她也不敢说自己是, 她对兰贵人和她那位已经出事的弟弟一无所知, 一不小心就会穿帮。假的终究是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好在这个尴尬的身份她只需再撑用不到一个月,端午一过攒够银子无论如何都要出宫了。兰贵人的出现让她的女子身份更有可能暴露, 最糟糕的是,如果被兰贵人误会姚公子出事与她有关, 兰贵人那么得皇上的宠, 弄死她给弟弟报仇还不跟玩似的? 她稀里糊涂进的宫,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进宫这事太过蹊跷,肯定简单不了,但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身处怎样的漩涡之中。她知道的比兰贵人多不了多少。 “弟弟,你怎么会进宫的?”姚双兰见眼前之人悲伤地望着她不说话,便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仅有的一点点疑虑在瞬间全部打消了。 姚喜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宫,可是哪里知道兰贵人的弟弟是怎么进的宫? “被人下了药,醒来就在宫里了。”这个答案简直是装糊涂的万金油。 姚双兰觉得自己那个问题真是傻,弟弟当然是被人害进的宫。“那你知不知是谁害的你?”爹爹为官清正,除奸惩恶,往年间结下了不少仇家,很多人都有可能是陷害姚家的凶手。 姚喜摇了摇头。她除了装糊涂还能说啥?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话题,再聊下去随时可能会穿帮啊!“我得回去了……”姚喜指了指太后娘娘住处的方向。 “嗯嗯。”姚双兰抹着眼泪道:“姐姐不在身边,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在姚家脱罪前把身份瞒好了,姐姐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宫。我们会熬过去的,你被害之仇,姐姐有朝一日一定会替你报。”她上前紧紧抱住弟弟,把头埋在弟弟肩头伤心地啜泣着。 姚喜有些手足无措,兰贵人哭得太过伤心让她不忍心推开。 她似乎听到兰贵人说要送她出宫?贵人啊!您这个姐姐我认定了!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她犹豫着抬起手,想着要不要轻轻抱一下泣不成声的兰贵人安慰她,想了想还是想把手放下了。 她也不知道忽然凭空多出这么个贵人姐姐是福还是祸,可是她否认不了只好承认下来,做戏做全套,既然做不回孙喜宝,就好好做姚喜吧。至少在出宫之前先瞒着,等她离开那日再告诉可怜的兰贵人真相。 时隔数年再听到弟弟唤自己姐姐,姚双兰几乎痛哭失声:“你果然长大了,像个男子汉,不会再哭哭啼啼的了。” 兰贵人这么一说姚喜才反应过来。姐弟相认这样悲情的场面,人家兰贵人哭得这么伤心,她好像也该挤点眼泪烘托下气氛?可她现在眼睛干巴巴的,实在哭不出来。要不干嚎两声?反正夜里暗,贵人也看不清她流没流眼泪。 算了。还是别作了。万一她假哭,兰贵人又要安慰,再耽搁下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姚双兰不敢和弟弟说太久,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你快些回去,咱们有机会再聊。”姚双兰不舍得地抓着弟弟的手臂叮嘱道:“要是遇到什么难处私下里告诉姐姐,你受的苦够多了,以后的事交给姐姐就好。” 姚喜红着眼点了点头。她穿越前是独女,爸爸也是独子,别说亲兄弟姐妹,连堂的都没有。过来这边又遇上孙二狗那样没人性的哥,一心想把妹妹卖了换钱。她此刻才体会到,原来有个疼爱自己的姐姐是这种滋味。 只可惜兰贵人不是她的姐姐,而是死去的姚公子的。 姚喜是真的心疼兰贵人。看兰贵人的为人,想来姚家人都是良善的主,只是不知为何好人多磨难。姚公子进宫做了太监不说还出事了,兰贵人进了冷宫好不容易才出来,不知姚父姚母还在不在。她得找人打听打听姚贵人的背景,不然她这假弟弟太容易被识破了。 万妼抬手命身后跟着的宫女停下了。 她散着步不知不觉就跨过小溪到了隆宜这边,穿过游廊逛进隆宜的外院时,看到影壁那里一个女子和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搂搂抱抱。她本来心情就郁郁的,看到这不知羞耻的一幕就有些生气。 宫里也不是不许太监宫女对食,但要搂要抱也该回房里去,大庭广众地成何体统? 隆宜管不好自己宫里的人,她就帮着管管。万妼往影壁走去,打算拿这对儿不知羞的鸳鸯立立规矩。万妼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那女子哪里是宫女,分明是让皇帝着了魔的那个兰贵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个臭不要脸的小妖精,被哀家抓住把柄了吧!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万妼真想仰天大笑。本以为这个兰贵人有些手段又得帝宠,有可能变成威胁她地位的对手,没想到这个对手还没站稳就要倒下了! 兰贵人这个不甘寂寞的小妖精,对她家小阉驴挤眉弄眼勾引失败,就马上勾搭上了隆宜宫里的小太监。在冷宫时瞧着这人还觉得挺清冷的,没想到是个不甘寂寞的,不仅不甘寂寞,还口味独特专爱挑太监下手,似乎对于皇上那样全乎的男人,反倒没有半点兴致。 第100章 万妼停下脚步在芭蕉林的掩映下看好戏,她倒要瞧瞧,这个兰贵人还会不会做出更厚颜无耻的事。她看了会儿忽然有些心疼那个小太监,小太监虽然背对着她,但她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太监的手一直是垂着的,至始至终没碰兰贵人。 倒是兰贵人够不要脸,饥渴地紧紧抱住那个太监,都快把人勒死了。 没多久抱着的二人分开了,万妼没有过去,她打算明儿带着那个太监去乾清宫,在皇上面前给兰贵人来个出其不意。 看哀家弄不死你个小妖精!万妼用帕子捂着嘴偷笑着。 二人分开后兰贵人立在原地含情脉脉地目送那个太监离开,那个太监却丝毫没有留恋地跑开了,跟逃难似的。 万妼又被逗笑了。合着还是这兰贵人一厢情愿,她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够没脸没皮的,皇帝挑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糟啊! “去把那个太监给哀家捉回宫里,哀家可得好好审审兰贵人的小情郎。”万妼低声吩咐完心情愉快地往回走。 姚双兰还在原地立着,她哭红了眼不能回去,万一皇上从皇后宫里回来了,看到她哭过会问的。 “还没看够?”隆宜冷笑着从远处走过来。 兰贵人紧跟着姚喜出来后,她也跟了出来,见二人在影壁下说话她就在远处看着。她本来还以为兰贵人是故意气她,当着她的面才给姚喜又是擦嘴又是拍背的。没想到她不在的时候二人竟然抱上了,还是兰贵人主动的,人家姚喜压根都没回应她。 “我……”兰贵人回头看隆宜气得哆嗦,知道她是误会了。她相信隆宜,愿意解释清楚,可话还未出口隆宜就把她压在影壁上吻了过来…… “唔呃~”姚双兰惊得瞪大了眼。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隆宜发什么疯的时候,隆宜的手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带着淡淡酒味的舌头沿着她微翕的唇间轻松钻了进去。隆宜的手也搂住了她的腰,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热气。 “你疯了!”姚双兰低吼着一把推开隆宜,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疯的是你!”隆宜正在气头上,可是为了兰贵人的安危还是尽力压低了声音道:“勾引一个太监?亏你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被人看到你和他那样……”隆宜想起二人拥抱时的画面,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深吸了口气才道:“皇兄会杀了你的!” “难道被皇上看到咱俩这样,他会放过我?”姚双兰觉得隆宜要么是喝糊涂了,要么是借酒装疯。她闻着隆宜身上的酒味忽然不敢说姚喜其实是她弟弟了。她信得过隆宜,却信不过喝了酒的隆宜。等她把弟弟送出宫,等姚家沉怨昭雪,她会和隆宜解释清楚一切。 “我的事不用你管。”姚双兰转身离去。心想刚才好险,隆宜吻她时她迷醉得差点闭上眼回应了。 第55章 “都是熟人, 我们就不动手了。公公请吧!”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前去捉拿与兰贵人私通的小太监的两个宫女, 追过去见那太监竟然是姚喜, 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她俩没想到这姚喜平日里看起来老实规矩, 竟是个色胆包天的,居然敢和宫里的主子私相授受, 还被太后娘娘撞见了。以娘娘的性子,这姚公公怕是活不成咯! 姚喜被推搡着往太后娘娘的住处走, 边走边不解地回头问:“娘娘让两位姐姐来叫我回去么?” 她想太后娘娘一向善变, 说是不让她伺候了, 没准转眼就改了主意让人去值房叫她,或许见她不在房里就命人出来寻了?唉!伺候主子还真是时刻不得闲, 还好她酒量见长没在隆宜公主那里喝醉, 不然回去又要惹娘娘生气了。 两个宫女不屑于回答姚喜的问题,将他带至大殿后道:“跪下等着吧!娘娘马上回来。”说完就把殿门关上,一左一右在门口守着了。 风清月白, 万妼心情愉快地走在回宫的路上。她想着今晚把那太监一审,明儿带到乾清宫当着皇上的面, 把兰贵人和太监私通的事一抖搂, 那位心术不正蛊魅圣心秽乱宫廷的兰贵人必倒无疑。兰贵人一倒, 她也就少了许多后顾之忧,否则留着那么个另皇上着迷的妖孽,后患无穷啊! 从在乾清宫那兰贵人盯着小阉驴不住地瞅,万妼就觉得兰贵人不是个知礼守矩的。也还好小阉驴心思全在她身上,对兰贵人那种妖艳贱货的勾引挑逗根本无动于衷, 否则今晚和兰贵人腻腻歪歪的太监没准就是小阉驴了。 人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阉驴在她身边伺候,看多了她这样的玉馔珍馐,兰贵人那种放了隔夜的清粥小菜自然入不了小阉驴的眼。 万妼甚至觉得,如果她不收了小阉驴,眼界品味已经被她抬高了的小阉驴十有八九会孤独终老。不过也无所谓,她留小阉驴在身边伺候一辈子就好,相信这也是小阉驴朝夕所盼之事。 只可惜万妼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兴冲冲回宫准备亲自审问那个小太监时,发现跪在面前的人是姚喜…… 她一开始还没把姚喜和兰贵人想到一块儿去:“你大半夜不在值房呆着过来做什么?有事找哀家?”万妼觉得姚喜不大可能有事找她,想她了找由头过来看她两眼倒是极有可能。 押人回来的宫女在殿门口道:“回娘娘,您看到的那个和兰贵人私通的太监就是姚喜!” 第101章 打脸来得太快太突然,万妼有点懵。 “是你???”万妼脸上的笑意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诧。“你好大的胆子!”她心里除了惊讶、愤怒,还有些难过。小阉驴这年纪若是寻常男子该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难道是因为对她爱而不得,日夜思想那种事,可又无从消解才被兰贵人那妖精勾引了去? 可是以小阉驴的模样和眼下的身份,找个好模样的宫女做相好又不是难事儿,没道理冒着性命之险和皇上的女人纠缠不清啊? 万妼纠结于姚喜的动机,对于兰贵人背叛皇上这件事反倒不怎么在意。 老实说,宫里的女人对不起皇上的并不少。有和太监好的,有和宫女好的,万妼知道但是懒得过问。只要不是和太医侍卫这种没去根的乱来,做出威胁皇族血脉之事,她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实在太多了,想管也管不过来。 后宫那么多女人,皇上又不是一日数十次的大羚羊,哪里宠幸得过来?但人是有情感需求的,不单单为了行那种事,有不少妃嫔和宫女太监是真心相对的。这事儿一多,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互相都替对方瞒着。 皇上也知道后宫中有这样的事,但他国事都忙不过来哪里顾得上后宫?一般只在意他临幸过的女人清不清白,至于那些估计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女人,也就由她们去了。 兰贵人这事儿错在有三。 一是她得皇上的宠,这事儿皇上在意。 二是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太监腻歪。有的事暗地里大家是默许的,但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皇上要面子,皇家也要脸,这件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姑息不得。 三,也是兰贵人最大的错处。不该让她万妼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否则她也不会做得那么绝,要闹到皇上跟前去。 姚喜这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和兰贵人在影壁前说话似乎被太后娘娘瞧见了。 这事儿得赶紧解释清楚,被娘娘误会就完蛋了:“奴才是和兰贵人说了几句话,可是绝非私通啊!娘娘说今晚不要奴才在身边伺候,奴才想起来下午给隆宜公主送酒去时公主殿下叫奴才有时间过去一起品尝,奴才下了差就过去了。后来兰贵人过来找隆宜公主说话,奴才这才和贵人遇上的。” “那兰贵人和你相拥着又是怎么回事?”万妼冷着脸问。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又来了,万妼记得兰贵人抱姚喜抱得一脸陶醉,她不由得望向姚喜的小身板,忽然想如果自己把小阉驴抱进怀里会是什么感觉?肯定会和梦里一样犯恶心,她又不是兰贵人那种专挑好看的小太监下手的变态。 顶着女儿身在宫里做太监的日子里,姚喜练就了撒谎绝技,瞎话张口就来:“贵人喝完酒要回乾清宫,奴才也要回来,就一同出来的。到了影壁那里贵人说她吹了风有些想吐,奴才就在一旁守着,后来贵人头一晕倒在了奴才怀里,奴才也吓坏了,动都不敢动。天地良心啊娘娘!奴才没做任何越界之事,怕有人看见误会,等贵人清醒些就赶紧跑回来了。” 万妼确实记得姚喜僵得跟木桩似的,是兰贵人扑进他怀里的,姚喜也确实连手都没抬,规规矩矩地等着兰贵人自己放开就赶紧逃了。果然小阉驴除了在她面前是个小花痴,在别的女人,哪怕是像兰贵人那样很有些姿色的女人面前,都是坐怀不乱柳下惠。 可是万妼不觉得此事是意外,大部分看似不经心的意外其实都是一方刻意为之。 姚喜或许是真无辜,兰贵人就未必了。 又是同行,又是要吐,又是晕倒?戏可真是不少。不就为了避开别人找机会往姚喜怀里钻么?姚喜也是个傻孩子,被那个浪荡的女人吃了豆腐还蒙在鼓里。 以万妼的性子,这么好的扳倒未来对手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兰贵人和太监抱了是事实,添油加醋往皇上那里一告,皇上哪怕舍不得重罚,至少以后心里有根刺也不会太宠她了。 可是那太监是姚喜……万妼就有些舍不得。 告去皇上那里,兰贵人说不定没什么事儿,但姚喜肯定会被处死的。 为了弄倒兰贵人把姚喜搭进去?万妼看着怯生生跪在她面前一脸惶恐的姚喜,道:“抬起头看着哀家的眼睛,告诉哀家你和兰贵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万妼不敢说自己看人不会走眼,但真假话还是大致分辨得出来的。 姚喜依言抬起头,凝望着太后娘娘的双眼道:“奴才发誓。和兰贵人之间绝无任何私情!”她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太后娘娘的眼睛,说得问心无愧。本来也没有嘛,她和兰贵人两个姑娘家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成? 万妼信了。她不是对自己的判断力有多自信,而是相信以姚喜那颗笨脑袋,不可能把谎撒得这样真。“行了,你下去吧!明儿一早陪哀家去乾清宫。” “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啊娘娘!”姚喜快被吓哭了。娘娘这摆明了要把她交给皇上发落啊!皇上要是知道她一个太监和贵人抱了,不把她碎尸万段才怪。她在乾清宫亲眼所见,皇上是很宠爱兰贵人的。 有两日没看到姚喜又惊又怕的模样,万妼还有些怀念。她笑着问道:“你以为哀家要做什么?” “奴才不敢妄加揣测。”姚喜低下了头。 “那你怕什么?下去吧!明儿早点过来。”万妼舍不得把姚喜搭进去。却很舍得把别的太监搭进去,皇后朱氏自作聪明送了几个太监宫女孝敬她,万妼信不过一直让那几个人做些粗活,此刻倒是可以用上了。 第102章 很多时候事实真相哪有那么重要,能达到目的不就行了? 姚喜惴惴不安地回了值房,她今晚是别想睡着了。太后娘娘说到要去乾清宫时,笑得怪渗人的,摆明了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可惜宫门已落了锁,不然她真想搏一搏直接逃出宫去。 *** 姚双兰陪明成帝用着早膳,唐怀礼过来说太后娘娘来了。 明成帝起身迎了出去,他说让万妼没事别老来乾清宫的话似乎伤到万妼了,那丫头上次离开时气冲冲的。 姚双兰也放下羹勺,款步跟了出去。 唐怀礼眼巴巴望了半天,没看到芫茜,太后娘娘只带了两个太监和几个小宫女过来,其中一个太监被捆上了。 “这是怎么了?”明成帝也一眼看到了被捆着的太监。 姚喜搀着太后娘娘,偷偷望了眼兰贵人。她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要搞什么鬼,但隐隐觉得和昨晚之事有关。她匆匆扫了眼兰贵人就把视线移开了,太后娘娘没准还疑心她和兰贵人之间有什么,她实在不宜在娘娘面前和兰贵人有过多目光接触。 万妼步入厅殿,在上座坐下了,指着被押解进来的太监道:“昨夜哀家散步到隆宜宫里,亲眼见到兰贵人和这太监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听说忻儿昨晚病着,怕皇上连夜操劳,哀家就偷偷押下这太监,想着等天亮了再交给皇上处置。” 明成帝望向一旁的兰贵人。兰贵人淡淡笑着,一脸平静,似乎太后所说之事与她无半点干系。 “兰贵人?”明成帝相信兰贵人是无辜的。眼前这太监面黄肌瘦,行止畏缩,兰贵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而且兰贵人冒着被陷害姚家的凶徒伤害的危险回到他身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明成帝心里叹气。万妼这丫头又作妖了,不过他还是得给万妼面子做做样子,让兰贵人解释一下。 姚喜在一旁听着太后娘娘的话心情很复杂。她担心兰贵人有事,又感激太后娘娘。娘娘此举摆明了剑指兰贵人,可是偏偏饶过了她,只是可惜了替她背锅的这个太监,不知能不能平安躲过此劫。 姚双兰气定神闲地道:“臣妾昨夜是去了隆宜公主宫里,不过从去到回都和隆宜公主在一起,并未见过这个太监。皇上若有疑心可以命人去问长公主,看看臣妾所言是否属实。”她敢在隆宜宫里抱一抱弟弟自有她的底气,被人看见又如何?反正隆宜会帮她。 万妼没想到兰贵人会把隆宜牵扯进来。这兰贵人果然心眼多,知道因为先皇后的缘故隆宜不可能向着她,隆宜不帮她自然就会帮兰贵人撒谎了。 “去请隆宜公主过来。”明成帝吩咐身旁的太监。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为了让万妼心服口服,还是决定请妹妹隆宜过来一趟。 隆宜在路上就问了太监皇上因为什么事一大早地叫她过去,那太监也是个实心眼,见长公主问话就一五一十地说了。隆宜心里便有了数,但她担心,兰贵人和姚喜的事她可以帮忙遮掩过去,可是她吻兰贵人的事万妼又有没有看到呢? 她也是酒后糊涂,又想着在自己宫里,在气头上一时冲动才吻了兰贵人。不过万妼看到也无妨,皇兄要是想发落兰贵人,她和兰贵人同生共死,有本事就连她一杀了啊! 隆宜下了轿,走向乾清宫时心里又酸又疼。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兰贵人想回皇兄身边,她冒着大雨去宁安宫把皇兄叫了去。兰贵人抱姚喜被万妼看见了,她一大早赶紧过来为二人开脱。明明很委屈很难过,可就是忍不住想替她做所有能做的事。 姚双兰看着隆宜走了进来,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昨夜她离开后隆宜大哭过。她心里无比内疚,为昨夜让隆宜误会难过的事。还是找机会劝隆宜把酒戒了吧,只是隆宜不喝酒,她什么都敢告诉隆宜。 “隆宜,过来坐着说话吧!”明成帝把妹妹唤到身边问道:“昨夜兰贵人去了你宫里?她除了你可还见过什么人?” “没有。”隆宜冷冷地望着兰贵人道:“兰贵人直到离开前一直和臣妹在一起!” 兰贵人羞愧地不敢看隆宜的视线。隆宜明明误会了她和弟弟的关系,还是愿意为了她欺君。 万妼心里清楚,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她一个打不过兰贵人和隆宜两个,她身边伺候的人出来作证也作不得数。万妼第一次体会到了输的滋味,她对兰贵人的恨又深了许多。 而姚双兰恰好相反,她很感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能说出那番话,应该是撞见了她和弟弟拥抱,可是太后娘娘选择保下弟弟,这让姚双兰无比感激。 她怀着感激的心情替有些下不来台的太后娘娘解释道:“一定是夜里光线暗,太后娘娘不小心把哪个和这太监相好的宫女错认成了臣妾。娘娘也是慈母之心,唯恐皇上受人蒙蔽。” 万妼气得哼了一声。好一个能言善道的小妖精,成功脱身不说,还假模假样地替她说话在皇上面前装好人。 “太后和隆宜既然都来了,用了饭再回去吧。”明成帝也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他想着改天得去隆宜宫里找万妼好好聊聊,让这丫头认清楚二人之间的亲人关系,别因为对他的情愫嫉恨兰贵人,再像今日这样胡闹了。 万妼气都被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领着人回去了。 隆宜也不想看到兰贵人陪在皇兄身边的画面,茶都没喝就回去了。 第103章 第56章 隆宜晚万妼两步出的乾清宫大殿, 二人前后脚地走去宫门口的轿子, 万妼被姚喜搀着就走在隆宜前头。 昨儿夜里谁也不愿亲近的兰贵人在姚喜面前那么失态, 隆宜就不由得多看了姚喜两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姚喜倒是没什么, 扶着万妼规规矩矩地盯着路面,而万妼呢?头微微向姚喜那边侧着, 一直偷偷看着姚喜, 看姚喜的眼神也是说不出的复杂。那眼神里什么都有, 偏偏就是没有厌恶,万妼甚至在姚喜不注意的时候偷望着那小太监笑了。 要知道当年万家就是死在太监手里, 万妼出了名地憎恶太监, 可是她不仅留了姚喜这个太监近身伺候,似乎还喜欢得不行。 刚才在大殿里,别人或许不知情。但她和兰贵人心里明白, 兰贵人是和太监搂抱了,可是哪里是被万妼捆来的那个太监?分明是姚喜。万妼既然撞见了那事儿, 也不可能抓错人。 显然万妼是想找兰贵人的茬, 可又舍不得姚喜。 隆宜也承认自己有几分喜欢姚喜那个太监, 可是她对姚喜绝生不出万妼和兰贵人看姚喜时的那种眼神。既然万妼对姚喜青眼有加,那她就想办法推一把,姚喜要能做万妼的宠侍最好,那样兰贵人也能彻底死了心。 万妼名声烂成那样,和太监胡搞乱搞也没什么。兰贵人不一样, 她要是再犯糊涂和姚喜有什么过分之举被人瞧见,会出大事的。 *** 万妼一路看着姚喜好看的侧脸在想着:外面坏人那么多,还是把小阉驴牢牢拴在身边的好。 昨天一会儿功夫没在身边就被人吃了豆腐,她不过在梦里抱了抱小阉驴,那兰贵人可是实打实地抱了。小阉驴这么傻,没准哪天真的被人拐了去。 这孩子命苦,小时候被人贩子拐离了家,长大后又被拐卖进了宫,事不过三,她不能让小阉驴第三次落进坏人手里。 “小姚子。”回了宫,万妼在书案前坐下对立在一旁的姚喜道:“宫里的女人,贪恋色相的有,寂寞难耐的也有。以后再有兰贵人那种想往你怀里钻的,别看她们是小主子怕得罪就任着她们胡来……” 万妼想想都来气,要是不是在院里而在屋里,那兰贵人还指不定会对小阉驴怎么样呢。 “再遇见这种事儿赶紧跑。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她们有母家有子嗣有和皇上的情分,没准能保住小命。但你只有哀家,哀家也不能为那种事保你,到底来吃亏丧命的只有你!可记住了?”万妼像叮嘱不省心的孩子。 “奴才记住了。”姚喜感激地点着头。那句“你只有哀家”让姚喜鼻头一酸,太后娘娘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了,舍不得她死,担心她出事。在乾清宫也是,宁愿找人替了她也不舍得把她交给皇上。 她不过救了娘娘一次,娘娘却救了她许多次,也饶了她许多次。 只可惜太后娘娘的浩荡隆恩她这辈子是还不上了,过不了多久主仆情分便要尽了。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姚喜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舍,而不是逃离深宫的雀跃。 “奴才伺候主子。”姚喜殷勤地往砚台里添了些水,开始磨墨。 万妼觉得姚喜这些没来由的小动作总能戳中她的笑点,她笑问道:“哀家没说要写字啊?磨墨做什么?” “回娘娘。”姚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奴才就想找点事情做报答娘娘。” 报答?万妼不由得白了姚喜一眼。 一两黄金一两墨。砚台不用时要用清水养着,切不可有残墨。她要不把小阉驴磨的墨用掉,便都浪费了。 既然磨都磨了,就用了吧!万妼吩咐姚喜道:“去把哀家赐你的文房四宝拿过来,昨儿哀家说过要教你练字的。” “是。”姚喜今日格外乖巧。她想着就快离开太后娘娘了,剩下不多的日子里一定得当好所有的差,方能不负娘娘之恩。 值房近,她一溜烟跑出去,没多会儿又进来了。 万妼喜欢看姚喜蹦蹦跳跳的模样,跟只快乐的小兔子似的。或许是因为从前在司苑局那种偏衙门当差的缘故,没受什么约束,姚喜规矩上差了许多,不过也正是因为不那守规矩,反而显得活泼可爱。 太监们大多死气沉沉的。连皇上身边的唐怀礼也是,才三十几岁的人,行事作派跟老头子似的,芫茜也是眼瞎。 万妼命宫女把书案上多余的东西都撤走,让人再添了把椅子给姚喜道:“你先写几个大字哀家瞧瞧。”万妼看过姚喜记在册子上的小字,横平竖直看起来整整洁洁,可惜毫无笔锋,那字儿跟用柴火棍架起来的似的。 优点:好认。缺点:丑! 姚喜对于毛笔记一窍不通,勉强会握个笔,穿越前没上过什么书法班,穿越后在孙家做牛做马,别说练字,她常常连觉都睡不够。再说了,孙家连纸笔都没有。 铺纸蘸墨,姚喜认认真真写下四个大字“恭喜发财”。 万妼在一旁看着,字倒是没错,难看是真难看。不过万妼很喜欢这字儿的意思。 抛砖引玉。万妼看小阉驴的砖头落了地,也轮到她出手了。她不经意的勾起唇角,提起笔挥毫而就,也是“恭喜发财”四个字。写完静静地搁下笔,等待着来自小阉驴的崇拜和赞美。 “哇!!!!”姚喜是真的被惊艳了。虽然她认不出这是什么字体,甚至如果不是她刚写过,她都认不出那四个字是恭喜发财。可是这并不影响她觉得娘娘写的字美,美得跟画儿似的。左右两幅字一比,她写的俨然像凤凰旁的草鸡。 第104章 可惜姚喜只是觉得好,却说不出哪里好。她没有办法鉴赏形容一个她本来就不懂的东西。于是所有的惊叹赞美浓缩成一个苍白的字和无数听不见看不着的感叹号。 “哇!!!!!!!!!!”姚喜也觉得这样夸太不走心,娘娘没准会生气,于是又加了两个字:“好字!” 嗯。这就是全部了。 万妼没生气,小阉驴没文化的事她又不是才知道。那声饱含真诚的惊叹和小阉驴瞬间瞪大的眼,对万妼而言已经够了。 “字的笔画是不错,但行笔不对。”万妼再次拿起笔,对姚喜道:“哀家怎么写,你就怎么学,注意笔的轻重走势。”说完一笔一画写了起来。 姚喜依葫芦画瓢,可是出来的结果……她明明是照着太后娘娘写的,结果娘娘写出来的是好看的字,她写出来的是一团乱糟糟的墨线。 “不对!握笔就不对!”万妼站起身走到坐在椅上的姚喜身后,俯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五个手指一个个掰开,又重新放回了笔杆上。 姚喜吓得不敢呼吸。她的右手被娘娘握在手心,僵硬的指头被掰开又被一一按回了笔杆上。娘娘全神贯注地为她矫正握笔姿势,发丝垂在她的脖子上,脖子那里痒痒的,娘娘说话时带着香味的气息又钻进她的鼻腔里,心里不知为何也忽然痒痒的。 和太后娘娘的亲密接触中,姚喜的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凉爽的春日里也紧张出了一身的汗。 万妼在姚喜背后偷笑着,瞧把小阉驴给激动的,看来今晚某些人怕是睡不着了。其实小阉驴握笔的姿势是对的,她就是忽然想逗一逗小阉驴。 姚喜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万妼玩兴更浓,她就势握住姚喜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萬妼”。然后在姚喜耳边暧昧地低语道:“记住了,这是哀家的名字。” 说完得意地直起身,享受地看着被她逗得神情恍惚的小阉驴。 *** 万妼说夜里某人怕是睡不着了,她说的当然是姚喜。 可是还没等到夜里,万妼午睡的时候就有些心烦意乱,手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满脑子都是握着姚喜小手时的感觉。小阉驴的手又小又软,握起来真是舒服。 万妼在脑中控制不住地把刚才和姚喜肌肤相亲的感觉,与昨日那个疯狂的梦境结合起来。握姚喜的手并不让她觉得恶心,可是想到那个梦境她就有些烦躁。本来只是想逗弄下小阉驴,没想到倒把自己的心给搅乱了。 睡一觉若能把昨日之梦忘掉就好了。 “给哀家拿坛酒来!”万妼睡不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铁了心要把那个梦忘了。 宫女也不敢劝,照吩咐把酒拿来了。 万妼连杯子都不用,拿起酒勺像喝水似地闷喝了一勺。一勺下去她就晕了,晕晕乎乎躺到了床上,用最后的力气吩咐宫女道:“退下吧!” 酒真是助眠良药,万妼睡得比昨儿夜里还要香。只是她又做梦了,在梦里再次见到了姚喜,只不过这次二人的相遇是在床帐之内。她不像初梦时那样反感抗拒,她忘了酒不止是助眠药,更是催情药。 万妼不安地在床上扭动着,踢开被子解去了衣衫,像一条燥热不安的蛇,两条腿交缠着摩擦着。双颊绯红,带着酒意的喘息声令人迷醉。 她没睡多久就醒了,不是被惊醒的,而是在一种异样的快感之中醒来的。 她似乎在梦里和小阉驴睡了?和第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很彻底,没有半途而废。而且她也没了昨日梦境里的恶心抗拒,而是享受了整个过程。 “来人啊!”万妼扶着昏疼的额头对寝殿外值守的宫女道:“去宁安宫。叫芫茜回来见驾!” 芫茜和唐怀礼是对食,唐怀礼和小阉驴一样,都是太监。万妼想问芫茜一些事,她不清楚自己想问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找的答案是什么。就是忽然想到,既然芫茜能和唐怀礼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和小阉驴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她和小阉驴之间,其实只需她点个头。而她,动了点头的打算。 芫茜这两日都歇在宁安宫的,为了方便做事,重建之事要操心的很多,她忙完时天色已晚,就就近在宁安宫歇下的。午睡自然也在宁安宫,娘娘不传,她不敢回来。结果刚睡熟,有人宫女敲房门说太后娘娘唤她过去。 芫茜没有丝毫倦意,只觉得开心。太后娘娘果然还是离不开她的,姚喜再讨娘娘欢心终究是个太监,伺候娘娘多有不便。 只是太后娘娘为何这么急叫她回来?芫茜担心娘娘出了什么事,心里犯嘀咕就问了一旁去宁安宫唤她回来的宫女。 宫女回道:“娘娘午睡醒来就急着要见姑姑,或许是想让姑姑伺候了吧。” 芫茜听了这话更觉得开心,她独自进了寝殿,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吓得变了脸色。“娘娘您发烧了?脸红成这样?奴婢马上叫人传傅太医入宫!” 万妼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道:“喝了点酒而已。你坐下,哀家问你点事。” 芫茜忐忑不安地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了,娘娘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你喜欢唐怀礼什么啊?”万妼问道。 她是真的不懂,芫茜为什么要和唐怀礼在一起。明知她不喜太监是一则。唐怀礼虽是太监头子,也得皇上器重,终究是个没根的。芫茜和他在一起能得着什么好呢?别说将来儿女绕膝没有指望,俩人伺候不同的主子,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第105章 芫茜的心凉了下去。娘娘大中午地叫她过来不会是想棒打鸳鸯吧?难道姚喜在娘娘跟前犯了什么大错,让娘娘又恨上了太监。所以连带着也后悔同意她和唐怀礼的事了? “他那人,有权有势有模有样,而且待奴婢很好。”芫茜也懒得遮遮掩掩的,娘娘要是不同意,大不了她先和唐怀礼分开,以后等二人出宫了,俩人变成了老头老太太继续作伴儿。 万妼点了点头,芫茜这话实在。小阉驴只是无权无势,模样有,待她也极好。 芫茜见娘娘低头思想着什么,以为娘娘是在想怎么劝她离开唐怀礼,赶紧道:“奴婢知道娘娘恨太监。可是太监和太监也不一样,有好有坏,当年害娘娘家人的太监都被先帝爷处死了,并非眼前这拨。太监也是人,不过身世凄苦些不得已进宫做了太监……” 万妼打断芫茜道:“你知道太监的伤处是什么模样么?”她想芫茜和唐怀礼好了这么多年,该是行过夫妻之实的,太监虽然没了根,房事上别的手段还是很多的。 “娘娘……”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芫茜还哭诉着太监有多可怜,娘娘忽然问她这个。她倒是知道,可是要怎么和娘娘说呢?而且娘娘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对这种事感起兴趣来了? “看来是知道的。”万妼有些紧张。“吓人吗?” 到这里万妼明白自己把芫茜叫来是想搞清楚什么事了。 兰贵人那种觊觎小阉驴美色的人和她这两次梦境催生出了对小阉驴的占有欲。不是小阉驴的心,他的心早在她身上了。而是小阉驴的身子,她生出一种强烈地想把小阉驴揉进身体的渴望。 而她想知道。这种渴望会不会在见到小阉驴身体那刻,瞬间被浇灭。有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注定接受不了,她不想伤害小阉驴。 第57章 芫茜真的不好意思说。她如果老老实实地说了, 那她告诉太后娘娘的不是太监的伤口长什么样, 而是唐怀礼的伤口长什么样…… 她又没见过别人的。 “回娘娘。太监们进宫时操刀的师傅不同, 切割的手法也有所不同, 听说各个都不一样的。至于吓不吓人的,奴婢也不知道。”芫茜后悔兴冲冲地赶回来了。早知道娘娘打算问她这种问题, 她宁愿死在宁安宫。 万妼变了脸色,显得有些不耐烦:“你就说你知道的, 管别人作什么?” 芫茜扭扭捏捏地低头扯着衣角, 衣角都快扯破了, 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吓人?”万妼的心凉了半截。 她决定成全姚喜对她的爱慕之心是不容易的,收太监做男宠的风言风语她不在乎, 主要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她真的喜欢上一个太监?万妼不愿意承认, 她更愿意承认她喜欢上了姚喜,而姚喜好死不死的是个太监。 她可不是兰贵人那种专挑年轻好看的小太监下手的变态,她现在所有的担忧迟疑紧张不安, 都证明她是讨厌太监的。只是对姚喜的渴望愈来愈浓,渐渐压过了她对太监的厌恶。 芫茜又点了下头。她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在唐怀礼宫外的私宅过夜, 二人解去衣衫后, 她看到唐怀礼身体的那一刻, 先是一愣,然后没忍住痛哭起来。 唐怀礼也尴尬得无所适从,脸憋得通红,迅速穿上衣衫安慰她道:“你随时可以后悔的。太监的身子就是残成这样,你见了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愣的那一瞬是觉得害怕, 可是哭是因为心疼。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能想象唐怀礼进宫之时遭了多少罪。在旁人眼中太监挨了一刀只是一句有些心酸的话,但在做了太监的人那里却是结结实实的一刀。那一刀带来的不止是难看的伤口,还有满身的病痛和伴随一生的耻辱。 那夜她和唐怀礼什么也没做,相拥坐着说了一宿的话。 再后来,见多了也就不怕了。 “有多吓人?”万妼还不死心。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那种渴望,而且那个人还深深爱慕着她,舍命救过她,满脑子都是她。万妼想试一试,万一可行呢?如果她光明正大地收用了小阉驴,某些不知好歹的女人也就不敢再打小阉驴的主意了。 芫茜僵直地坐在凳子上,连逃跑的心都有了。太后娘娘这是让她形容伤口的模样? 她真的做不到!让太后娘娘知道唐怀礼的那里是什么样,简直是对唐怀礼的羞辱。那个伤疤是唐怀礼心里永远不想触及的伤口,她不能为了满足娘娘怪异的好奇心做伤害唐怀礼的事。“请娘娘恕罪,奴婢不能相告。” 芫茜坚定地抬起头,打算宁死不屈,任由娘娘发落。哪怕领罚她也不会说!告诉娘娘吓人真的是极限了,她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唐怀礼了。 切!万妼轻嗤了一声道:“不说拉倒!把你这副壮烈赴死的表情给哀家收起来。”芫茜不愿说就算了,大不了她自己看。反正听来的不见得靠谱,远没有亲眼所见那么真切。 当然只能偷看。 小阉驴是犟驴脾气,烈性着呢。上次在宁安宫让太监搜他身就要死要活的,她其实理解那日小阉驴为什么会那么抗拒,哪怕脱了衣服马上能证清白也宁死不脱。 太监们对于自己的下面,都是讳莫如深的,别说给人看,提都不愿提起。 小阉驴又爱慕着她,爱情带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卑啊!她又是当朝太后,小阉驴只是个小太监,二人地位悬殊这样大,小阉驴就更自卑了。再加上小阉驴被割了那一刀,已经算不得男人了,肯定不愿在心爱之人面前暴露伤处啊! 第106章 她只能在小阉驴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查看,否则要是被敏感自卑的小阉驴知道被爱慕之人看了那里,只怕会羞愤得去寻死吧! 这个念头让万妼有些害羞。她坏事儿没少做,但这种坏事儿还是第一次,她连男子的下面都没看过,也不知看到小阉驴的那里会不会真的被吓到。 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兴奋,甚至跃跃欲试。 *** 姚喜伺候太后娘娘用完午膳就回房了。她躺在床上时不禁想着,娘娘教她练字那会儿突然抓她的手是闹得哪一出? 她忽然想起娘娘在教她练字前叮嘱的那番话。娘娘告诉她,要是再遇见兰贵人抱她类似的事儿赶紧跑,不要因为她们是主子就不敢得罪…… 乖乖!姚喜猛地从床上挣起身来。 她明白了!娘娘在试探她!!!看她再遇到哪位主子主动亲近会不会躲。娘娘为了她的性命安危和宫里小主子们的名声,不惜亲身试探,可惜她没有通过。正确的做法该是马上拉开与娘娘的距离,甚至跑得远远的…… 可是她怎么做的呢? 她又吓傻了!娘娘靠近她的时候,她呆呆地愣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娘娘松开手她都没回过神来。 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姚喜气恼地踢着床板。娘娘不会觉得她人品有问题吧?不会以为她装傻充愣想占主子们便宜吧? 她真得长点心了,要是娘娘再试探,一定要坚决果断义正言辞一脸正气地躲开。如果有必要,比如今日被娘娘抓住手的情况,为了娘娘的名声她也该冒死推开娘娘!拒绝得越厉害,娘娘才会对她越放心。 姚喜这么想着躺下心神不宁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收拾好就去了大殿那边听差,结果在门口被宫女拦下了。 额,拦她的宫女就是昨晚抓她回来的两位。娘娘还真是没带几个人过来伺候啊! “公公请止步。芫茜姑姑在里面和娘娘说话呢!吩咐了不许人打扰!”宫女对姚喜的态度好了不少。太后娘娘相信姚喜和兰贵人之间的事是误会,而她们无条件相信太后娘娘。 “好。”姚喜心里更不安了。为什么娘娘突然把芫茜姑姑从宁安宫叫回来?是嫌弃她伺候得不好么?一定是她没有通过试探的事惹恼了娘娘!主子碰她的手她居然不躲?娘娘不生气才怪。 这边见不着娘娘,姚喜又找去隆宜公主那里。这次不是去蹭酒喝,而是想打听下兰贵人的家世,否则下次再被逮住聊天,说漏嘴了怎么办?既然认了兰贵人做姐姐,那她就得做足功课。 当然了,被问到不知道的事她大可以像和太后娘娘说的那样,被人药坏了脑子,很多事记不得了。但也不能全不记得了啊?又不是失忆。基本的一些她还是该知道的,比如家里有几口人,住哪里,是做什么的等等。 为什么问隆宜公主呢?因为隆宜公主和兰贵人似乎关系不错,显然知道一些,最重要的是隆宜公主愿意和她说话。 宫女笑盈盈地来报说姚喜又来了,隆宜不似昨日那样开心:“让他进来吧!” 她知道昨夜那事儿怪不得姚喜,姚喜全程被动,一个小奴才还敢和主子翻脸不成?昨晚那事儿全在兰贵人,和姚喜没什么关系。早上在乾清宫时也是,兰贵人假装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其实最后视线都落在了姚喜身上,而姚喜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兰贵人。 姚喜对兰贵人没别的心思,隆宜看得出来。 见姚喜被人领了进来,隆宜笑着招呼道:“为早上那事儿来给本宫送谢礼的?” “啊?”姚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隆宜公主在说什么。她和兰贵人那一抱,隆宜公主应该也知道了,否则不会说这种话。 姚喜也纳闷了,她和兰贵人深夜里在皇宫某个人烟稀少的角落抱了一下下,结果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那事儿真是误会,奴才这条小命不要紧,贵人没被冤枉就好。” 隆宜不禁苦笑。谁冤枉兰贵人也不冤枉,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昨晚不知是抽的什么风。“说吧,找本宫有什么事?” 姚喜在隆宜公主近旁的椅子坐下道:“奴才想找公主殿下聊聊天。” 隆宜正好也有话和姚喜说,吩咐人取了酒来,屏退众人后,和姚喜在屋里喝上了。 “兰贵人酒后失态的事,本宫得给你提个醒。”隆宜亲自给姚喜斟了酒,语重心长地道:“她那人喝点酒就犯迷糊,做事不知轻重。但你不能由着她胡来对不对?该拒就得拒,哪怕态度坚绝一点,那也是为她好。当然了,更是为你好。今早在乾清宫,本宫如果实话实说,估计你现在已经被押到西市问斩了。” “奴才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姚喜羞愧地低着头。隆宜公主话里的意思其实和太后娘娘说的差不多,都是为她好,告诉她有的界线过不得。小主子们一时失态或许领个罚就完事儿了,但她是铁定会被杀头的。 “说到兰贵人……”姚喜刚想借机引开话题,打听点兰贵人的事,但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公主殿下和兰贵人闲聊时提起她打听过的事,兰贵人肯定会疑心啊!要真是弟弟怎么可能对姚家的事一无所知? 她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问隆宜公主,算了,还是找别人打听吧! “嗯。她什么?”隆宜望向姚喜。 “贵人和公主似乎交情不错?”姚喜立马换了个问题。 第107章 隆宜似乎回忆起什么,甜蜜地笑道:“她少时曾是本宫的伴读,断断续续十几年的交情了,你说呢?” 第58章 能把女儿送进宫中做公主伴读, 看来姚父是很得先帝爷器重的朝中大臣。不过兰贵人的气质确实一看就是官家小姐。 姚家是京城官宦人家就好办了, 找个在衙门里呆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一打听便知, 她最怕兰贵人是远地嫁进京中的, 问都没地儿问去。 “对了,昨晚你与她在影壁前说什么了?”昨晚隆宜离得远, 没听清二人的对话。 姚喜傻呵呵一乐:“贵人热心,见我是本家好心叮嘱了我几句。那一抱也是意外, 我说到父母双亡, 贵人安慰我来着。可巧竟被太后娘娘路过看到误会了。” 听姚喜提起万妼, 隆宜忽然想起来:“太后倒是器重你,明知真相还让人顶了你的罪。”她还真没见万妼这么在乎过谁。 “奴才也感激娘娘。”姚喜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娘娘真的对她恩重如山。 “感激可不能光用嘴说。”隆宜意味深长地笑着道:“你既是兰贵人的本家, 又与本宫有缘,给太后的谢礼本宫替你备了吧!你带回去就说是你自个儿的心意。” “奴才不敢,公主殿下于奴才亦有救命之恩, 奴才感激您都来不及,哪能收您的东西?”姚喜连忙谢绝了隆宜公主的好意。 她再贪财再想攒银子, 也不能欺负隆宜公主心善大方, 可着公主一个人薅啊。再说了, 早上在乾清宫,于她有恩的不止太后娘娘,还有公主殿下。 “那点东西对本宫而言算不得什么,让你收下就收下。你在太后身边做事,讨得她老人家开心了你的日子也就好过了。”隆宜将宫女唤进来, 低声吩咐了两句,过了会儿宫女抱着个锦盒来了。 隆宜将锦盒推到姚喜面前:“千万记住。是你送太后的,别提本宫。太后与本宫水火不容的事相信你也有所耳闻,被她知道东西是我的,还以为是我托你送的不知会怎么笑话我呢。” 姚喜只得接过锦盒。可是长公主和太后娘娘水火不容么?她还真不知道。娘娘不是刚送了几大箱东西给长公主么?宫中的恩怨果然复杂。 回去的路上姚喜多了个心眼,长公主与太后娘娘的关系那么糟糕,公主殿下会不会是要借她之手害太后娘娘?不是她不相信长公主的为人,只是宫里陷阱多,不得不防着,没准一不留神就被人当了枪使。 这么一想她环顾了眼四周,偷偷打开了盒子看。 她果然是小人之心了。盒子里是一方雕刻精致的蜡块,石印大小,镂空雕刻了山水花鸟村落渔夫,精美绝伦。不止好看,还怪香的,一打开锦盒就有股浓香扑鼻而来。 姚喜怎么说也是看过宫斗剧的人,对这种有异香的东西有天然的戒心,甭管这香蜡有毒没毒,不送给太后娘娘是最保险的,反正公主也不会知道她送没送。 她把锦盒揣进怀里,不安地往大殿走去。也不知娘娘和芫茜姑姑说完话没有,还有没有因为练字时没通过试探的事儿生她的气? 万妼已经让芫茜回宁安宫了,独自坐在书案前看着她抓着姚喜的手写下的自己的名字。 偷看姚喜身子这个念头,哪怕对于肆意胡来惯了的万妼也很疯狂。 不仅疯狂,还很猥琐下作。 她自认为是个尊贵体面的人,下三滥的事儿从没做过,做过最禁忌的事也就是偷看过两卷秘戏图,那是因为好奇。偷看姚喜不一样,万妼知道自己存着怎样的念头,如果她一旦可以接受姚喜的伤处,她很可能会让姚喜侍寝,把梦里销魂的一幕在寝殿里重演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她觉得自己堕落了。 从让太监伺候,到喜欢让太监伺候,到梦见和太监行那种事,到想真的和太监行那种事,再到想通过偷看这样不堪的手段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接受太监的身体。 所有的一切都向着同一个目标而去——得到姚喜。 不过哪怕存了念头,怎么偷看也是问题。 姚喜也不知对身体自卑到什么地步,连洗澡都是打水进屋洗的。 下迷药?当然不行。那孩子已经被药了两次,本来就呆呆傻傻的,再药就该废了。 趁睡觉的时候?也不行。她不知道姚喜睡得沉不沉,万一一碰就醒呢? 灌醉?好像只能这样了。 万妼忽然脸一红,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掉姚喜的裤子…… 她堂堂太后,竟然想着要脱一个太监的裤子?万妼在难堪不耻的心情的折磨下,忽然想放弃了。偷看姚喜这事儿不管成不成,都可能给她留下一辈子的创伤啊!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处心积虑地想脱一个太监的裤子。 万妼独自纠结挣扎之时,姚喜回来了。 “又去隆宜那里了?”万妼心烦地把自己的名字揉成一团扔了,抬头望着小心翼翼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姚喜。每次姚喜和别人走得近,她就会起嫉妒之心,嫉妒之心一起,对姚喜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 她万妼杀过人放过火,欺骗过君王威胁过群臣,还能被一个小太监给难住了? 要不是怕小阉驴羞愤寻死,她现在就敢命他原地站着别动,上前把他扒得干干净净。或者直接一句话的事儿,下道旨命他自个儿脱得干干净净。 可是没办法啊!她在乎小阉驴,只能迂回着来。好在迂回有迂回的乐趣,试着做一些猥琐的事还挺刺激。 第108章 万妼心里自觉堕落的难堪犹豫都被醋意吞没了。 “奴才听说娘娘在和芫茜姑姑说话……”姚喜老老实实跪地求饶:“奴才该死。”在主子面前不要狡辩,得先无条件认错让主子消气。 万妼看姚喜红通通的小脸,脸色更差了:“又陪隆宜那个酒疯子喝酒了?” “奴才该死。”姚喜嘴上这么说,心里一点也不怂。娘娘为了她欺君的事都做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罚她? 咦?自己现在这种有恃无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咱们宫里没酒?非得跟个叫花子似的向隆宜讨酒喝?”万妼吩咐守在殿门外的宫女道:“去给姚公公抬两坛酒过来,要还不够姚公公喝,就把宁安宫里的都搬过来。” 姚喜听太后娘娘说“咱们宫里”,心里莫名的有丝甜意。可是马上又担心起来,上次在宁安宫苦咽下那碗烈酒的悲伤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啊!娘娘还是从前的娘娘,一动怒就要整她。 她酒量虽然好了一丢丢,也禁不住成坛成坛地喝啊!算了,喝两口意思下就装醉睡过去吧,别真把自己喝死了。反正她真醉假醉娘娘也看不出来,在地狱中工作久了自己也会变成小恶魔,不撒谎根本活不下去。 “奴才谢娘娘赐酒。”姚喜叩头谢了恩。 “起来吧。过来坐着,哀家教你怎么记帐。”万妼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递给姚喜道:“这边宫里每日的进项和支出底下人会呈上来,你要做的是把散帐整理成册,然后核对报上来的数目有无错漏。”小阉驴字虽然丑了点,记起东西来却又快又细心。 “奴才遵旨。”姚喜又在太后娘娘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这次她醒着神,要是娘娘再试她,她一定要表现好,别再傻里傻气的了。 万妼忽然皱起眉头,冲着姚喜的方向嗅了嗅:“什么香味?你带香袋了?” 太后娘娘好奇心重,没准会让她拿出来瞧瞧。姚喜不敢撒谎,只得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回娘娘。不是香袋,是香蜡。” 她已经做好把锦盒掏出来的准备了。果然—— “给哀家瞧瞧。”万妼冲姚喜摊开手。 姚喜双手把锦盒呈了上去。心里盼着这香蜡千万别有毒啊!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先不说长公主的为人,便是要下毒也没有用这种傻法子的啊,要真有毒,她死到临头肯定会供出长公主的。 这么一想姚喜就放心了。 万妼打开盒子拿起蜡块,她都没顾得上欣赏蜡块上精致的雕刻就变了脸色。“这香蜡你用来做什么的?” 姚喜看娘娘脸色不对,便道:“奴才买来自用的。” “自用?”万妼看小阉驴装傻也不好意思戳破,笑着盖上了锦盒。 这香蜡里的香叫漪梦,是种古香,于人无害香味浓艳,传说从前男女因不好言语,若对对方有意,赴会时便带上漪梦香,用以表情达意。 她早上碰了小阉驴的手,小阉驴再回来身上就带着这香,不是在勾引暗示又是什么? 还真当哀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万妼笑着温柔地对姚喜道:“记完帐陪哀家喝两杯吧!” *** 皇后朱氏脸色苍白的坐在圈椅中,手里拿着几页书信,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陪嫁进宫的丫环春杨把屋里的宫女太监都支走了,然后合上门忧心忡忡地问:“娘娘,国丈爷说什么了?” 春杨打小就在朱府伺候皇后,二人之间有事也不会瞒着对方,皇后在后宫许多不便为人知晓的事,都是春杨去料理的。 “爹爹说……”朱氏目光空洞地望向春杨:“是他派人杀的太后。” “老爷为什么要杀太后?就因为她驳了娘娘缩减后宫用度的主意?”春杨不明白。谁都知道宁安宫那位主子不好惹,若是为了这么点事实在没必要啊!刺杀太后是杀头大罪,一不留神朱家就会被满门抄斩的。 朱氏摇头道:“你记不记皇上一直说国库亏空,可前不久忽然拿出了两百多万两建河堤。” 春杨点头道:“奴婢记得。娘娘不是说太后拿私库填上的么?” 朱氏又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爹爹与人勾结,偷盗河关税钱的事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以此相要讹了爹爹三百万两。爹爹怕永远受制于太后,就起了杀心。他想着,太后一死,不止不必再被讹诈,往后这后宫也全凭我作主了。” “可奴婢听说刺客供出的凶手是杨阁老,和国丈爷并无干系啊?”春杨看自家主子脸色苍白,便递上了茶水。 朱氏推开茶盏道:“那刺客有把柄在爹爹手上,故意供出的杨阁老。爹爹没打算害杨阁老,不过想着以杨家的势力,太后和皇上便是要追究也会顾忌着杨阁老在朝中的地位。谁能猜到万妼那么狂?手段那么高?拎着剑冲进朝堂命杨阁老三日内捉拿真凶。杨阁老门生满天下,此事怕是瞒不住了。” “那国丈爷递信进宫的意思是?让娘娘在皇上跟前帮朱家求求情?” “不是。”朱氏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春杨,抬头望着她语气绝望地道:“爹爹要我杀了太后!” 朱向昌想着万妼一死,后宫皇后女儿一人独大,杨阁老有所顾忌便是查到什么也不敢声张。 “杀……杀……杀太后?”春杨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59章 芫茜姑姑不在, 这次姚喜终于不必用大碗陪太后娘娘喝酒了。 第109章 只是她已经三杯下肚, 太后娘娘杯子里的酒却动都没动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太后娘娘的原话是:记完帐陪哀家喝两杯吧! 既然是陪您喝酒, 那您倒是喝啊! 而且说好的是两杯,多一杯少一杯都不是两杯。她已经喝了三杯了。 姚喜偷偷在心里吐槽着, 喝酒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不敢喝得太急,急酒易上头, 偏偏喝的人还觉察不到,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醉了。上次喝醉要不是那粒花椒把她吓清醒了, 后来又来了刺客,她还不一定会在太后娘娘面前做出什么事呢。 她最怕的是喝醉了觉得裹胸布闷得慌, 在本能的驱使下当众像变戏法似的, 手伸进胸前一阵捣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一刻! 从她的胸口可以源源不断地往外扯出白布条子,最后重头戏,铛铛铛, 跳出一对大白兔。点睛之笔啊!就像魔术师帽子里变出来的大白鸽。 听起来很扯,但喝高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姚喜打算拖拖拉拉地陪太后娘娘喝会儿, 然后装醉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等娘娘叫人进来把她扛回房, 这一劫就算躲过去了。 “怎么不喝了?嫌这酒太淡不合胃口?”万妼看姚喜喝了三杯就停下了,不禁催促道。 姚喜震惊了。这酒还淡?明明和上次在宁安宫喝的一样啊!二锅头兑酒精嘛! 听太后娘娘话里的意思,她要是演不出喝得尽兴的模样,还有更烈的酒在等着她。胆寒之下姚喜端起酒杯又闷了一口,边喝边酝酿着演技。 她得醉得不经意一点, 先从拿不稳酒杯开始,然后唠唠叨叨地说胡话,边说胡话边往桌上趴,最后闭上眼睡觉。睡觉的时候鼻息要加重,四肢要尽量放松,等被人送回房就解放啦! 姚喜把装醉后要做的一系列动作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手指一松,空酒杯倒在了桌上还滚了两圈。 接下来的步骤是说胡话,越是胡说八道,越像真的醉了。 “冷宫闹鬼你不知道吧?”姚喜食指中指并拢往桌上一敲,跟说书人似地摆开架势:“别不信。真的。亲眼所见。嗝——”说完还打了个酒嗝,这个恰到好处的酒嗝让整段表演瞬间活了起来。 你?这就醉了?万妼不确定,坐在姚喜对面静静地观望着。心其实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一切既紧张又期待。 “那一夜的景灵宫,铺天盖地全是鬼啊!”姚喜说着说着就往桌上趴。 行了,再嘀咕几句就该睡了,她放低了声音嘟哝着:“还好我一个打十个,不然就死在里面了……” 万妼听得发笑。铺天盖地全是鬼?明明只有柜子里和老槐树上的两个,本来柜子里要放只黑猫的,一时半会儿没寻着就塞了只柚子和白衣做的鬼。还一个打十个?可把你能耐死了。真当哀家没听见你鬼哭狼嚎? 姚喜的头趴在桌上,两只手就那么垂着,呼吸的声音越来越重,时不时哼唧一声,哼唧的声音有些懒懒的,听得人耳朵像被猫爪子轻轻挠着,痒痒的。 “小姚子?”万妼唤道。姚喜呼呼大睡,没有应声。 “姚公公?”万妼又唤了一声。姚喜还是没搭理她。 真睡着了?万妼起身走到姚喜身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姚喜能听到太后娘娘走过来的脚步声,能感觉到太后娘娘伸手戳了下她。她不能醒,醒了没准娘娘还要灌她,而且如果醒得不够自然,被发现是装醉就糟了。 此时已是夜里,万妼吩咐了人不许进来,空荡荡的殿室静得可怕,只有姚喜的呼吸声和她狂乱的心跳声。万妼站在姚喜身后,捂着胸口定了定神,眼睛盯着姚喜身上那条蓝色的裤子,只是盯着裤子看都让她羞红了脸。 到了这一步万妼忽然犹豫了。 扒太监的裤子看别人那个地方?这岂止是不得体,简直变态。 还好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该不该做,只有想不想做。她想扒姚喜的裤子吗?想啊! 打定了主意后万妼又有了新的担心。 先把裤子脱掉,看完后再把裤子穿上,这可是不小的动静,万一半道把小阉驴弄醒了,小阉驴猛然睁开眼,光着屁股蛋和她四目相对就太尴尬了。 小阉驴肯定一脸震惊地问:娘娘您在做什么? 她能怎么说?难道假装淡定地说:没事儿。哀家就随便看看。 小阉驴不觉得她是变态才怪! 动手之前,她得先试试小阉驴有多醉,被人碰触会不会醒。 万妼晃了眼殿内,一眼看到了香案上木鱼旁的小木槌,她不信神佛,那木鱼是隆宜宫里本来就有的。万妼拿起木槌,站回姚喜身后,对着她的脑袋瓜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弯腰看姚喜有没有反应。 姚喜一动不动,但是心里全是问号。什么情况?太后娘娘打她脑袋干嘛? 见姚喜没动静,万妼又加重力气一连敲了好几下。要是这还不醒,那小阉驴真是睡死过去了,她也可以放心大胆地窥探了。 姚喜心里的问号全部变成了脏话。太后娘娘您莫不是有毛病吧?有见人喝醉了把人脑袋当木鱼玩的么?还是说您在挑西瓜呢?敲一敲听听响,看她这颗大脑袋瓜熟没熟? 娘娘下手重,姚喜疼得直咬牙。她在犹豫要不干脆醒过来算了?再装下去太后娘娘不一定怎么玩她呢!姚喜正酝酿着醒来时的演技,身后的太后娘娘又有了新动作。 第110章 姚喜感觉太后娘娘的两只手臂架在她的胳肢窝,把她从椅子里拖到了地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姚喜的表演思路,娘娘这又是要做啥?坐着玩她不过瘾还要躺着玩? 姚喜决定醒了,她玩不起。当你闭着眼装睡,有一个性格诡异的太后把你当玩偶似地摆布玩弄,那种感觉太可怕太没有安全感了。她甚至怀疑太后娘娘有类似恋尸癖的癖好,只是娘娘喜欢玩的不是尸体,而是昏迷或者沉睡的人。 姚喜偷偷睁开眼,打算伺机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更为诡异的一幕…… 太后娘娘乖巧地抱着膝盖做在地上,盯着她的肚子?裆部?发着呆。 什么情况!!!!!娘娘您盯着那里是想玩什么? 怕被娘娘发现,她赶紧闭上了眼,可是心里越来越不安。只要娘娘一碰她,她就赶紧醒。怎么醒呢……打个哈欠?或者翻个身? 万妼又犹豫了。 小阉驴睡死过去了,现在她只要动动手指解开裤子就能一探究竟,她排不排斥小阉驴的身体看后便知。 可是她突然不敢看了。不是怕姚喜醒,也不是觉得这种行为太过不堪。而是担心自己万一真的接受不了怎么办?看过可就忘不掉了,以后她每次看到小阉驴都会想起他那个可怕的伤口。别说侍寝,恐怕连再握小阉驴的手都会觉得不自在。 那里什么模样真的重要吗?小阉驴是个太监,又不能真的和她行男女之事。她想要的,看不看那里小阉驴都能给她。那不看岂不是更好?反正她不知道太监的下面什么样,只要不知道就不会害怕。 万妼的目光移向姚喜的脸,小阉驴睡熟的模样真是好看,看脸就够了,何必自寻烦恼呢?她站起身,俯视着姚喜做了决定。 明儿知会皇上一声,顺道去宁安宫的库房亲自给小阉驴挑些赏赐,就算正式收小阉驴做男宠了。太监不比男子,没那么多忌讳,可以就养在宫里。 小阉驴连漪梦香都使出来了,想做她宠侍的心昭然若揭。那就成全小阉驴吧!万妼望着地上躺着的人露出了笑容。 也不知明天得偿所愿的小阉驴会高兴成什么模样。 “来人啊!把姚喜扶回值房去。” 姚喜听到娘娘唤人扶她回值房,这才松了口气,对于太后娘娘做下的可怕决定一无所知。 *** 姚双兰为了早上的事来向隆宜道谢。 “皇兄不用你陪着?这两日你倒来得勤。”隆宜还再为兰贵人和姚喜的事生着气,并不领情。 姚双兰紧挨着隆宜坐下了,语气温和地道:“你快回封地了吧?我想着能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能过来陪你就尽量过来。早上的事,谢谢你。” “是来看我还是看别的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有数。”隆宜冷着脸道:“我倒不记得贵人这么在意我,以前说不理就不理了。可巧了,太后带着姚喜住进来后,你忽然就爱来了。劝你有点分寸,这次我替你瞒过去了,下次可就未必了。” “隆宜,把酒戒了吧。”姚双兰规劝道。隆宜不戒酒,弟弟的事她真的不敢说,被人知道弟弟没去南疆而在宫中,是抗旨啊!会杀头的。 “酒和你,我只能戒一个。帮我选吧!”隆宜定定地看向兰贵人,眼中泛着泪光。要不是日思夜想着这人,她至于用酒麻痹自己么? 姚双兰与隆宜对望着,鼻头酸了起来:“还不死心么?” “你要给我生个侄子或侄女,我立马死心。”隆宜别开脸去,偷偷抹掉了忽然落下的泪。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怕兰贵人和她置气,真的同意侍寝。明明那么在意那么想念,可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说气话呢? “嗯。把酒戒了吧。”姚双兰淡淡地道。 隆宜愣了许久,她想确定自己没有误解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兰贵人脸上缓缓浮现出的那抹羞色,隆宜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我没逼你。” “嗯。”姚双兰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离开冷宫是为找寻弟弟,如今弟弟已经找到了,只要把弟弟送出宫她就高枕无忧了。弟弟走后她要全力揪出陷害姚家的凶手,那是条荆棘路,她随时可能丧命。 人意识到死亡的那刻,也会意识到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 她在意父亲、母亲、弟弟。还有隆宜。 隆宜有一种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情,她起身走到兰贵人面前,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去。 这一次隆宜吻了很久,也吻得很热烈,好几次姚双兰以为自己喘不过气来了。隆宜的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扶着她的胸,呼吸越来越急促。姚双兰狠下心轻轻推开隆宜,用手拭去隆宜脸上的泪水,温柔地道:“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有的事咱们做不得的,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够了。” “好。”隆宜克制住自己,她得为兰贵人和姚家人的安危考虑。“你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和姚喜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弟弟姚显。”姚双兰整了整衣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隆宜说了。弟弟进宫做了太监这事儿,也给姚双兰提了个醒。父亲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但若论父亲得罪的太监,当然要属东厂厂公孟德来。 孟德来的儿子孟广深死了,孟家绝了后。 弟弟进宫做了太监,姚家也绝了后。 她至少知道该从谁开始查了。 第111章 “姚喜是姚显?我记得你弟弟小时候还进宫玩过,眉眼确实像,不过模样变了好多。”隆宜忽然想起刚才她送姚喜的东西,羞愧地低下了头对兰贵人道:“那个……你介不介意你弟弟做太后的宠侍啊……” “什么?”姚双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就是我送了盒漪梦香给姚喜,让他送给太后。那香味道浓艳,不管他送没送,只要他打开过身上都会沾上。你也知道宫里边儿太监宫女们做了对食很多不愿声张,那些单着的要是有意找对食就会在身上带着这香……”隆宜像个罪人似地低着头不敢看兰贵人:“太后或许已经被暗示了。你也知道的,她对你弟弟还挺看重,你弟弟长得也俊俏,没准……” “你这不是胡闹么?”姚双兰急得站起了身:“我本来打算找机会送弟弟出宫的。他要真被太后娘娘收了,娘娘怎么可能放他出宫?阿显被歹人害进宫做了太监已经很可怜了,你还把他往太后娘娘的怀里送,太后娘娘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隆宜还是第一次见慢性子的兰贵人急成这样,她怕兰贵人为此事恼她又不愿理她了,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对他有意思来着……别担心,送你弟弟出宫的事我帮你。而且万妼虽然人狠嘴毒心肠坏,却从没做过对不起先帝爷的事。”隆宜内疚地把兰贵人搂进怀里,她真怕刚到手的爱人又被自己给气跑了。 第60章 姚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宠了。 明明昨天太后娘娘去乾清宫时还带着她, 今天再去就不愿带她了。她起得并不晚, 可是赶去殿里伺候的时候, 正在打扫的宫女姐姐告诉她娘娘已经去了乾清宫。 这让姚喜很忐忑。 她是宁安宫的奴才, 哪怕认了个贵人姐姐,出宫这事儿上归根结底太后娘娘不点头也成不了。眼看端午临近, 她要是失了宠,给各宫主子送东西得赏赐的机会也指望不上了。这不行, 她得攒银子出宫呢! 把她误认成弟弟的兰贵人或许会在银钱上帮她, 但她知道自己是冒顶的别人的身份, 哪怕兰贵人有心给她也没脸要啊! 姚喜开始反思自己昨天哪里惹太后娘娘不开心了,得想办法补救才行。 娘娘试探她时没有拒绝反抗?装醉酒时胡话说得太过无礼?或者是没有让有特殊癖好的太后娘娘玩自己玩尽兴?她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也没能理出个头绪。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娘娘很可能有精神上或心理上的疾病, 她不是病友,真的理解不了娘娘的世界。 娘娘这边一时半会不要她伺候,姚喜就想趁这会儿去司苑局一趟。她得找个老太监打听打听姚家的情况, 要是在兰贵人那里穿了帮,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 乾清宫里。 明成帝听说万妼来了, 吩咐唐怀礼把人都带了出去, 让兰贵人也先回避一下。 他得和万妼好好聊聊, 让万妼那丫头收起那些对他不该有的心思。先帝爷在的那会儿,万妼都从来没有因为争风吃醋构陷过人,想来也是心思不在先帝爷身上的缘故。 昨日抓了自个儿宫里的太监,撒谎诬陷兰贵人? 这事儿也就万妼做了他不计较,换个人敢这样胡闹早被他发落了。万妼这些年为他做了许多, 年纪尚小时背负的也很多,他喜欢找万妼谈谈心说说话,但对万妼绝对提不起半点那方面的念头。 万妼给他的感觉和隆宜很像,都是妹妹,只不过分量更重。隆宜和他是隔着心的,万妼和他却是一条心。 “太后不过来朕也打算过去的。”明成帝在炕桌前坐下了,手不安地把玩着炕桌上的茶杯。 万妼让跟着伺候的人都在外面等着,独自进殿见的明成帝,她进殿后在炕桌的另一头坐下问道:“找哀家有事?那你先说吧!”她正好有点不好意思提想收用姚喜之事。 “好。那朕先说。”明成帝也有些难以启齿,他在心里想着这话该怎么说,才能既不伤害万妼,又能让她认清事实对自己死心。他想了许久才委婉地道:“太后知道自己与朕的关系吧?” 这是什么傻问题?母子啊! 可万妼坏笑着故意地摇了摇头,她要听明成帝亲口承认:“哀家不知道啊!不如皇上告诉哀家?”这么多年的时间哪怕是块石头也能捂热,皇帝也是时候叫她一声母后了,万妼趴在炕桌上托着腮一脸期待地望着明成帝。 唉!这丫头果然在自欺欺人。万妼这疯性子要是由着她胡思乱想,不一定闯出什么大乱子,为了将万妼引向正途,明成帝只能直白地道:“你我二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朕也不拐弯抹角了。万妼啊!你对朕的心思朕都明白,可是朕只把你当妹妹,朕对你是生不出半点男女之情的。” “你把哀家当什么?”万妼眯起了眼。男女之情又是什么玩意儿?谁特么要和你有男女之情? “妹妹。”明成帝看万妼难过得脸色都变了,忽然有些心疼。 万妼会心属于他并不奇怪,先帝爷待万妼再好,二人之间终归差了那么多岁。万妼对先帝爷起敬仰之心容易,有爱慕之心却很难。他与万妼只差了十来岁,又一起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他自认也算仪表堂堂温柔谦和,待万妼更是好得没话说。这种情况下,万妼不对他动心才奇怪。 “你就算不认哀家是后母,难道也不认哀家是长辈?把哀家当妹妹?那先帝爷是你妹夫?”万妼眼巴巴等着儿子认妈,结果却等来个哥。“还什么男女之情?你要敢对哀家动那种心思真是禽兽都不如了。” 第112章 “你对朕没那种意思?”明成帝忽然有种淡淡的失落感。他没想和万妼怎么着,但万妼这么坚决无情地否定了他的魅力,身为妃嫔成群的帝王,明成帝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那你吃兰贵人的醋做什么?” 她吃兰贵人的醋了?好像是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不过那是因为小阉驴又不是因为明成帝! “哀家可没有冤枉她!不提她还好,哀家将你视如己出,你呢?有了媳妇忘了娘。刚把人接回来就让哀家别来乾清宫,这几日也不大来请安了。”万妼是真的觉得委屈。或许她之所以会对小阉驴动心思,正是因为小阉驴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爱着她的人吧! “万家已经没人了,先帝爷一走哀家在这宫里可不就只和你还有点情分?不管你把哀家当什么,哀家永远把你当自个儿的亲儿子。”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万妼心里有些暗爽。她也不是真的多难过,不过借机卖卖惨博博同情,把皇上从兰贵人那里往自己这边拉一拉。 明成帝心情有些奇怪。话像是好话,可是为什么他听了心情却不大好? “太后永远是朕的家人!”明成帝说着深情地拉住万妼的手,万妼同往常一样,无比嫌弃地把手抽了回去。明成帝看万妼嫌弃他的模样不禁苦笑,还真是他想多了。“对了,太后过来是为了何事?” 万妼玩着指甲,尽量漫不经心地道:“哀家想收个男宠。”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明成帝,她没想到真的说出这话还怪让人害臊的。 明成帝的心情又复杂起来,有种闺女长大留不住的心酸。可是女大不中留,万妼二十多岁的人了,总单着也怪可怜的,便问道:“可有人选了?还是要朕帮你物色?” “有人选了。”万妼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烫。她从来不是脸皮薄的人,可是在收用姚喜这件事上总不够果绝,犹犹豫豫拖拖拉拉。 “哦?那太后打算将人养在哪座行宫啊?”明成帝不禁好奇起来。他很想知道没看上先帝爷也没看上他的万妼,好不容易看上的是怎样的男人。先帝爷走了也有五个年头了,万妼还是第一次对谁动这种心思。 万妼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才道:“就养在宫里。” “胡闹!”明成帝凝眉道:“朕心疼你孤身一人,与先帝爷亦无夫妻之实,有心成全你,但你让男子留居宫中也太胡来了。” 等等。万妼也皱起了眉头,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哀家与先帝爷亦无夫妻之实?你翻看敬事房的记录了?”万妼的脸更红了,冯乾这倒霉孩子未免太猥琐了。 理亏的明成帝拒绝回答万妼的问题,而是道:“总之宫中不许有男子,太后要收男宠可以。一、只能养在行宫。二、太后若有子嗣是万家人而不是冯家人,无皇室继承权。三、那男子需朕过目。” 万妼也不想纠结明成帝查看敬事房记录的事,皇帝不要脸她还要脸呢!“为什么要你过目?哀家收男宠又不是你选妃!” 明成帝语重心长地道:“朕是为你好。你年纪轻,又少与男子打交道,难免看走眼。” 要不是多了个不省心的兰贵人,她得哄着些皇帝,万妼真想顶回去。还她看走眼?也不瞧瞧您自个儿看上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不用!哀家要收用的是太监,所以第一条和第二条也不是问题。” “太监?”明成帝的吃惊都写在脸上:“收太监做男宠???”万妼这傻丫头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男宠啊!明成帝知道宫里有种很不好的风气,长期不得宠幸的妃嫔会让身边颜色好的太监做上床太监。 可那是妃嫔们的无奈之举,万妼又不用委屈自个儿。 “太后啊!”明成帝真有种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情,感觉有个懵懂无知的闺女快要出嫁了,而某些知识只能由他传授。“太监是不能做男宠的。他们……”明成帝非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和万妼说。 “因为不能侍寝么?”万妼冷冷地点破了明成帝想说的话。“哀家是有了可心的奴才想留在身边,又不是空虚寂寞要找男人睡觉!能不能别把你挑女人的那套强加给哀家?”她想要的只有姚喜,又不是随便哪个男人。 “对了。”明成帝倒被万妼提醒了:“朕打算把兰贵人升为婕妤,太后帮着挑个日子?” “连升四级?她姚家可还没翻案呢!又未产下子嗣,凭什么升四级?”万妼如临大敌。不过她不想因为兰贵人和皇帝吵,本来感情就不咋样,再吵更没了。便换了笑脸道:“哀家挑个日子?好啊!那就丁未年吧。” “丁未年……”明成帝想了想:“朕没记错的话,去年就是丁未年吧?” “哦。”万妼坏笑着道:“对的呀。她伴皇上白头之日,便是封为婕妤之时。” 明成帝被逗乐了:“承太后吉言,看来朕少说也能活到九十多岁了。” 万妼笑着笑着忽然道:“对了。那日宁安宫的刺客十有八九是朱向昌派的,给杨其墒的三日期限快到了,皇上你心里有个数。行刺之事应该和皇后无关,把朱家抄了就行,不必波及皇后和冯忻。” 要是没有突然从冷宫跑出来的兰贵人,万妼并不介意让明成帝换个更好的皇后。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兰贵人,皇后那个傻丫头就显得格外可爱起来。这个节骨眼上动不得皇后,免得给人腾了位置。 第113章 不过朱家还是得收拾,满门抄斩不至于,抄个家关几年还是有必要的。否则那些人还以为刺杀她没什么后果呢! “朱向昌?”明成帝显然没想到:“因为甾县渡口要了他三百万两的事?” 万妼点头道:“皇上心里有个数就好,哀家先回去了。还有,你要宠兰贵人哀家不反对,别坏了规矩。从贵人升婕妤太过了,先升才人吧!” “太后忘了?你刚进宫就是皇贵妃,也无家世也无子嗣。”明成帝笑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太后认真帮忙挑个日子吧,我带着她去太后那里磕头奉茶。” 万妼立在原地怔了几秒。磕头奉茶?皇上这是动了真心啊!宫里女人被晋封一般去皇后宫里磕个头就好。给她磕头奉茶?那是正宫娘娘才能做的事。 “好。哀家命人选个黄道吉日。”万妼冲明成帝一笑。明成帝对她有成全之心,她对明成帝也该有成全之心。喜欢妖孽就喜欢妖孽吧,有她替皇上看着,谅姚氏也闹不出大乱子。 说起来兰贵人和小阉驴都姓姚。两人姓氏相同性子却大不同啊!瞧瞧她家小阉驴多老实。 万妼离开乾清宫后去了宁安宫。 芫茜赶紧迎了出来:“娘娘来看重建进度的么?还要好些日子呢!” 万妼摆手道:“随哀家去库房挑点东西。”她要下重聘风风光光地收用小阉驴。 第61章 隆宜昨天送走兰贵人后急忙过去了溪水那头太后的宫里, 结果宫女说太后刚和姚喜饮完酒, 已经歇下了。她只得先回宫, 第二日一大早又去。 “回长公主, 娘娘去乾清宫了。”太后宫里跪在阶沿上用刷子刷地的宫女起身如是道。 “那姚喜呢?”隆宜又问道。 “姚公公好像去司苑局衙门了。” 当事人都不在,隆宜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她真的从始至终没存要害姚喜的心。哪怕姚喜不是兰贵人的弟弟, 她对姚喜那孩子还是有两分喜欢的,否则不会在误会兰贵人和姚喜的关系后, 只是把姚喜往万妼怀里推了。 于她而言, 除掉一个太监, 可比给太监和太后牵线搭桥要容易得多。 她甚至不觉得姚喜跟了万妼是什么坏主意。万妼年轻貌美权倾天下,姚喜要有万妼做靠山, 这辈子除了讨好万妼, 再不用为别的事发愁了。在她知道姚喜其实是姚显后,更觉得这主意不坏,姚显是戴罪之身, 能攀附上万妼哪怕被人识破身份也不会有性命之攸。 可惜她觉得只是她觉得,兰贵人并不这么想。 在兰贵人的想法面前, 她怎么想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 姚喜打听完姚家的事离开司苑局时, 心情有些沉重。 她猜得不错, 兰贵人的父亲曾经在朝为官,时任左佥都御史。前年出了桩震动全京的大案,姚家因为那件案子被当今皇上发配南疆,其中当然包括兰贵人的弟弟,姚大人唯一的儿子, 也是她所替代进宫的人——姚显。 也就是说,姚显本该是发配南疆之人。却不知为何进宫做了太监,而且还出了事迫不得已由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她顶上。 这下事情就严重了。 其实发往南疆这惩罚真的不重。又不是充军,南疆只是偏远一些,也算不得极苦极寒之地。乐观点看,就是远离繁花喧闹的京城,去山间乡野采采风度度假。 正常人谁会不去度假跑进宫做太监?所以姚显进宫这事儿不可能是自愿的。姚显为什么被人弄进宫她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她顶姚显的位置她也不知道。 但姚喜知道,她现在头上又多悬了把刀。 被人发现是女子会死。 被人发现是姚显更会死啊! 这样一来离宫显得更加迫在眉睫,在陷入险境之前她得赶紧想办法脱身。出了皇宫,找个犄角旮旯的地儿改名换姓从头开始。等不及端午节捞银子了,带上现在这点家当赶紧跑路吧!宫里实在太凶险了。 姚喜惴惴地抱着东西往宫里走,她怀里的水果是要送去林昭仪宫里的。 这差事其实是司苑局那个老太监的。老太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管事的为了逼走他们这些人,专派些又远又重又不讨好的活计。给各宫主子送东西原本算是美差,但林昭仪怀着龙嗣正是脾气大的时候,奴才们都不愿往跟前凑。 林昭仪的住处离隆宜公主那里并不算远,姚喜为了姚家的事向人老太监打听了半天,为了报答就把这差事领了下来。她有底气领这样的差事,也是因为在太后娘娘跟前当着差,宁安宫哪怕烧了毁了,那三个字对于宫中众人的威慑力只会有增无减。 她抱着东西到了林昭仪的宫门前,对守门的太监笑道:“我来送司苑局那边昭仪今日的份例。” 守门的太监看了眼姚喜身上的少监公服,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司苑局的份例?司苑局明明没有少监一职啊! “敢问公公是?”守门的太监不敢怠慢,怕眼前这位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怀里抱的是皇上御赐的果子。 “你可能没听说过。宁安宫的姚喜。”姚喜说出宁安宫三个字时,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她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没多久,宫里的人不可能认识她,不过只要认识宁安宫就够了。 “太后娘娘身边的公公?小的马上回禀昭仪,公公请!”小太监把姚喜让了进去。 第114章 姚喜抱着东西在院子里等着,过了会儿小太监出来了:“请公公去后院茶房歇息片刻,昭仪还未起。果子昭仪没过目小的们也不敢擅自收下……”小太监说完就从姚喜手里接过东西,领着姚喜去了后院茶房暂坐。 姚喜在司苑局那会儿也跟着管事的进宫送过几次东西,那会儿哪有现在这样的待遇?常常在门口等守门太监进去回话,一等就是半天。尤其是炎夏,人热得跟在蒸锅里似的倒没什么,最怕把果子晒蔫巴了,送到主子们跟前品相不好,赏银就别想了,还得落一顿数落。 自打去了太后娘娘身边,娘娘虽然两天一小疯三天一大疯,但她对外再没受过委屈,谁见了她就得恭恭敬敬和和气气的。 茶房里做事的小太监陪着笑给她上了茶和点心,姚喜也笑着道了谢。 在茶房等林昭仪传唤的功夫,姚喜忽然听见茶房里的两个小太监在角落里笑着嘀咕了几句,互相推搡着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除了二人的笑声,姚喜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什么不信你去看!大家都在啊!快洗完了再不去就没你的份了什么的…… 姚喜在太监堆里混了一年多,听个只言片语就猜到是什么事了。她笑着问道:“二位说什么这么可乐呢?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不想告诉本少监啊?” 其中有个太监上来垂着手,讨好地对姚喜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兄弟们在后头看一个宫女洗澡取乐呢!”说完猥琐地嘿嘿笑着。 她果然没猜错!这些人就不怕林昭仪知道动怒?而且无论哪个宫里,宫女和太监的浴房都是分开的,光天化日的也太无法无天了。 姚喜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以前是自顾不暇。眼下有了太后娘娘撑腰,她有了帮人的底气,再听到这种脏事儿就不得不管管了。 “哦?那我也瞧瞧去。”姚喜冷着脸站起身往太监们所说的地方走去。 两个太监笑着跟了过去,互相递着眼色道:看来这位姚公公也是个好色的。 浴房在井院南边儿,姚喜一到就看见窗户那里围了好几个太监。她也没客气,上前对着那几个撅起的腚就是一顿猛踹:“你们这些个脏东西!看够没有?信不信爷爷把你们扒光了扔大街上!” 这事儿闹到林昭仪跟前也是她有理,闹到太后和皇上的跟前也是她有理。而且她一个从四品少监,这些太监里品阶最高的也不过是个监丞。 那些太监看得正起劲,忽然被人一顿猛踹,回身就要打姚喜。看到姚喜的公服后又都愣住了,茶房的小太监怕众人惹祸得罪宁安宫的那位老祖宗,忙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姚公公,给咱们昭仪送东西来的。” “小的们见过姚公公。”那几个太监陪着笑逃命似地四散而去。 屋里的水声停了停,又接着响起。 “你俩也滚蛋!”姚喜冲茶房太监怒吼道:“昭仪传见再来叫我。”她怕还有人来偷看,打算留在这里替里面那个可怜的宫女守一会儿。 姚喜在井边的石凳上坐着,刚坐下不久浴房的门就开了,那宫女披散着湿发出来的。宫女低着头,走向坐在井边的姚喜道:“谢公公相助之恩。” “也是凑巧路过。姐姐也别怕,这种事让你们林昭仪替你作主,那些脏东西就再不敢了。”姚喜站起身道。 “林昭仪?”宫女低着头道:“没有昭仪的授意他们哪里敢?”说完抬起头含泪望向姚喜,打算看一眼恩人的模样再离开。 姚喜这才看到女子脸上的红痕:“你的脸……” 在追问下姚喜才知道,这宫女叫芸香,在林昭仪身边伺候时因为被皇上搭了几句话,就得罪了林昭仪。一旦主子看哪个奴才不顺眼,底下的奴才为了讨主子欢心便都会欺负这个奴才。芸香脸上的伤也是被林昭仪身边的姑姑打的,饱受欺凌的她原本打算今日干干净净洗个澡就上路的。 “谁都有想一了百了的时候。”姚喜在寻死这方面很有些经验:“既然皇上喜欢你,哪怕使些手段做小主子呢?也比死了强啊!” 芸香摇头道:“皇上哪里是喜欢我?不过随口问了几句话罢了。总之谢公公仗义相助……” 芸香转身要走,姚喜知她是去寻死,忙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我回去向太后娘娘求求情,看能不能把你调去别的主子那里。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公公为什么帮我?”芸香感动之下说话都带着些哭腔。她进宫的时日不短,还是第一次有人肯这么帮她。 “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吧。”姚喜反复确认芸香不会寻死后才回的茶房。 等林昭仪慢吞吞梳妆好,唤见她收下果子后,姚喜跑着回的太后娘娘的住处。 她耽搁得太久了,本来只是去司苑局打听点事,顺便帮老太监送点东西进宫,谁知道那个林昭仪那么慢那么慢,收果子的时候还酸溜溜地说:“这荔枝不太新鲜啊!算了,看在姚公公亲自跑一趟的份上本昭仪就不计较了。” 什么玩意儿!因为芸香的事姚喜很讨厌那个林昭仪。这还只是怀着,要是真生下个小皇子林昭仪怕是要上天。 *** 万妼等得有些不耐烦,她本来以为回来就能见到小阉驴,结果听说人去了司苑局。好好的跑回司苑局去做什么? 不过想到小阉驴回来听到喜讯时高兴得流下热泪的模样,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第115章 万妼洋溢着笑容坐在大殿里等着的时候,姚喜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姚喜一回来就见大殿里摆了好几箱东西,看来又有事做了,又有东西要登记入库了。 姚喜绕开箱子笑着在太后娘娘面前跪下了:“娘娘恕罪,奴才有事耽搁回来迟了。” “什么事啊?”万妼垂目看着姚喜。她觉得得给小阉驴立些规矩了,比如没有她的旨意不许离开这宫,哪怕去溪水那边的隆宜那里也不行!不然成天家的找不着人。 姚喜把在林昭仪宫里发生的事都说了,她怎么英勇救下的芸香,怎么以一敌十打退的众太监。“奴才想向娘娘求个恩典,看能不能把芸香调去别的主子宫里啊……”姚喜仰起小脸,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太后。 “你倒是怜香惜玉!”万妼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起来吧!”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姚喜说决定收他做男宠的事,这事儿说得太直接会显得她多饥渴似的,不够矜持。 “你们都出去。”万妼让宫女通通出去,并且带上了门,然后冲姚喜勾了勾手指:“小姚子,你过来!” 姚喜一脸媚笑地凑上前去,小心问道:“那芸香的事……”娘娘您倒是给个准话啊!人命关天啊! 万妼脸色一冷道:“附耳过来!” 姚喜绕开桌案走到太后娘娘的椅子旁,躬下身子等着娘娘的吩咐。 万妼偏过头正好与姚喜四目对,她抬手轻轻扶住了姚喜的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克服心理障碍打算说出要收用姚喜做男宠的话。另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姚喜忽然退后好几步,一脸正气地道:“娘娘请自重!” 这次应该通过考验了吧?姚喜内心窃笑着。 第62章 万妼的手还悬在半空, 场面有些尴尬。 对了, 小阉驴刚才说什么来着?让她自重?活腻了吧! “你跑什么?”万妼放下手脸色难看地对姚喜道:“过来!” 姚喜远远地站着没动, 字字铿锵地道:“娘娘说过, 遇到这种事赶紧逃,不要因为对方是主子就不敢得罪。奴才谨记娘娘教诲。” 小东西这又是在跟她玩欲擒故纵啊!万妼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还偏偏不惯小阉驴这坏毛病。“哀家叫你过来!想抗旨不遵么?”万妼有些想发火了。 姚喜铁了心要熬过这次考验。她要是傻傻地过去了,是置娘娘的清誉和先帝爷的脸面于不顾啊!别看娘娘现在威胁她, 她要真的过去了和娘娘有什么肢体碰触, 那才真的是死路一条。 “奴才恕难从命!”让考验来得更猛烈些吧! 不过来就不过来吧!她拿这小犟驴真的是没辙。万妼按下怒火, 指着殿里的几大箱东西尽量平静地道:“有恩典也不要?” 恩典?娘娘要赏她东西?姚喜没有半刻犹豫,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谢主子恩典。”她打算把芸香那事儿解决了, 找兰贵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机会这几日就出宫。娘娘赏人一向大方, 她正愁银子没攒够,可巧娘娘就给赏赐了。 姚喜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刚才通过考验的奖励,还好她躲开了娘娘要摸她脸的手, 嘻嘻嘻。 “打开瞧瞧吧!都是你的。”万妼看姚喜小财迷那样儿,心情又好了不少。小阉驴是真没见过世面, 每次赏他点东西反应都极其夸张。别着急乐, 更大的恩典还在后头呢!万妼脸上有了笑意, 笑意中还带着一丝羞色。 “都是……奴才的?”姚喜又想哭了。为什么娘娘总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可惜娘娘的大恩她只能来世再报了。姚喜站起身,随手打开近前的一口箱子,脸上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乖乖!箱子里的金银器物够她花一辈子的。这还只是一口箱子! 一、二、三、四……一共有六口箱子。这赏赐太多太重了,多到让姚喜怀疑这其实是另一个坑!娘娘不是第一次给她挖坑了,姚喜的眼神凌厉起来。 她略一想就明白了。娘娘先是主动勾引试她好不好色, 紧接着又大加赏赐试她贪不贪财。好色那关好过,贪财这关差点栽了啊! 还好她机智。 姚喜在心里不舍地和几箱东西道了别,然后又是一脸正气地向太后娘娘道:“无功不受禄。娘娘的赏赐奴才没资格领受!” 本来想着马上要离宫,她对太后娘娘其实是有几分不舍的。不过被连挖了两个坑,她那点不舍早在疲惫中被消磨殆尽了。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真的太凶险了,心好累,这还不算完,或许还有第三个坑呢! “这些东西不是赏赐,是哀家收你做男宠下的聘。”见小阉驴总不开窍,万妼只能直说了。她说完又红了脸,明明是小阉驴对她朝思暮想,到头来主动的那个人却是她。罢了,小阉驴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她主动就她主动吧! 在万妼的想象中,她说完这话,得偿所愿的小阉驴会愣上半刻,等回过来神后就该感激涕零跪地谢恩不止的…… 不。她错了。小阉驴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过。 姚喜很平静,一连躲过两个大坑的她此时已经游刃有余了。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三个坑来了。继财色诱惑之后,名分的大坑也来了。收她一个太监做男宠?她连小勾勾都没有,怎么伺候娘娘?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信。 “请娘娘收回成命!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死而后已,但绝不敢存此等妄念。奴才怎样都无所谓,可万万不敢玷染娘娘您的名声啊!”姚喜心中冷笑,呵呵,娘娘您还有什么损招尽管使出来,且看我见招拆招。 第116章 这一坑接一坑地躲过去,姚喜觉得自己都可以在宫里出本教材了。就叫《论做奴才的自我修养》又名《那些年太后娘娘挖过的坑》。 万妼的耐心本来快被消磨干净了,主子的旨意照做就是,岂是做奴才的能讨价还价的?但她听姚喜说怕污了她的名声,心里又觉得甜丝丝的。 小阉驴是真心爱她为她好啊!若换了别的奴才,有这种攀附她的机会早磕头谢恩了。那些人在乎的只是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才不会在乎她会不会受人唾骂呢!小阉驴不是,他宁愿深藏起心底对她的爱意,在一旁默默守护着,也不愿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至于漪梦香。或许并不是勾引,只是心酸隐晦的告白。 她靠近时小阉驴让她自重,她的赏赐小阉驴也不肯收。小阉驴想要的从来不是她的财物色相,只是想静静地守在她身边罢了。 “哀家做下的事够遗臭万年了,不差这点儿。小姚子……”万妼温柔地道:“谢恩吧!从今往后,你就是哀家的人了。” 姚喜感觉得到娘娘话里的真心,娘娘平日里爱和她开玩笑,认真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如果娘娘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那绝不可能是玩笑。 她怕了。脸上再没有了与娘娘斗智斗勇时的得意神色:“娘娘当真要收奴才做男宠?” “当真。”万妼笑着道。她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小阉驴的身子,不过无所谓了,她在意的是小阉驴对她那份难能可贵不掺一丝杂质的真心。“还不快谢恩?” 姚喜感觉头上悬着的两把刀中的一把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她知道宫里有些模样好的太监不止白天伺候主子,夜里也伺候。她要是个真太监,也不是不能从命,老实说以娘娘的姿色地位怎么都是她高攀。 可她是个姑娘啊!要是被娘娘扒了衣裳她必死无疑。姚喜的脑子开始疯狂转动,想着怎么才能躲过此劫,也怪孙喜宝这模样生得太好,不然她也不会被太后娘娘惦记上。 万妼看姚喜跪下了,微笑着静等她谢恩。 谁知姚喜磕了个头道:“回禀娘娘。奴才已经有对食了……” 答应了肯定是死,搏一搏没准还有活路。娘娘身份尊贵,总不至于和一个宫女抢对食吧?芸香姑娘,对不住了,我要是逃过此劫,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的。“就是林昭仪宫里的芸香。” 万妼不信。她可查过小阉驴的底,虽说内务府的档案没找着,但小阉驴从前在司苑局衙门做事,打过交道的宫女并不多。芸香?闻所未闻。说是寒秋她还有可能信。“什么时候的事啊?” 她大概明白小阉驴为什么撒谎,一是为她的名声考虑,二是为自个儿残破的身子自卑。男宠嘛,就是用来侍寝的。她受不了太监的身子,其实没打算让小阉驴侍寝,只是这事儿小阉驴不知道。 正因如此,她虽然最恨奴才撒谎,却并未动怒。情有可原的谎言她还是可以原谅的。 “就刚才……奴才在林昭仪宫里见那些太监偷看芸香洗澡,就帮她把人赶跑了。后来芸香出来,奴才见她刚沐浴完满身氤氲水汽,姿容绰约,就动了念头。芸香对奴才亦有感激之心,便也答应了……”姚喜说得格外真诚。事关性命啊,她要是不表现得对芸香一见倾心,娘娘能信? 万妼面无表情地听着。小阉驴说得如此诚恳,要不是她早知小阉驴心属于她,没准还真信了。还什么刚沐浴完满身氤氲水汽姿容绰约?哪怕知道是假话,听小阉驴这么夸另一个女人她还是有些生气。 “哀家最恨不老实的奴才,所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万妼视线冰冷地扫视着姚喜,一字一句地道:“你和那个芸香是什么关系?” 被太后娘娘逼问,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姚喜没有退路,要么继续撒谎,要么答应做男宠。一比较,还是撒谎生存的机会更大。只是她并未与芸香串过供,万一娘娘派人去查证,芸香便是有心帮她也容易说漏嘴啊!于是姚喜改口道:“奴才该死,不该对娘娘撒谎……” 万妼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这就对了,承认爱她就那么难么?小阉驴也是真怂,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都递到嘴跟前了也不敢吃。 “奴才对芸香一见钟情心生爱慕,不过人家没同意。”这样说就万无一失了,姚喜心里踏实了不少。她膝盖开始疼了,在主子跟前伺候不是站就是跪,便趁娘娘不注意挪了挪地儿。 “呵——”万妼冷笑。编不下去了吧?她明白小阉驴的心意,也明白他的顾虑,但是真的没有耐心陪他继续耗下去了。而且小阉驴明显跪疼了膝盖,她也有些心疼。 其实对付小阉驴最好用的还是只有那招:“哀家给公公两个选择。谢恩乖乖做哀家的男宠,或者自尽。” 姚喜现在日子过得挺舒坦的,早不是从前动不动就心如死灰寻死觅活的她了。娘娘把她逼到这个份上,除了应下来还能怎么着?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糊弄着赶紧找机会出宫。答应下来还有个天大的好处,这几箱东西都是她的了,这辈子都不用再为钱发愁。 “奴才谢娘娘恩典。”姚喜一脸悲痛地磕了头。 “起来吧!”万妼心情也不是很好,收用个奴才什么时候这么费劲了?又劝又哄又是威逼利诱的,小阉驴真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姚喜想起林昭仪宫里水深火热的芸香,起身后挤出笑脸讨好地对太后娘娘道:“那芸香的事……” 第117章 万妼白了姚喜一眼。救那个宫女?她刚才差点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不过小阉驴已经是她的人了,方才所言也不是实话,没必要吃那些飞醋:“哀家会派人提点下林昭仪的,调离就不必了。还有,你回房把你这身太监皮子脱了换身衣裳,过来伺候哀家沐浴!” 她还介意着姚喜说那个芸香刚沐浴完满身氤氲水汽姿容绰约。 小东西,哀家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姿容绰约! 第63章 伺候太后娘娘沐浴对姚喜而言不是多难的差事, 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娘娘有的她都有, 害羞个毛? 上大学那会儿学校是公共澡堂, 她刚开始不习惯还有点害差, 去过几次也就放开了,赤着身子和熟人打招呼更是家常便饭。再后来她从小纯洁完美变身老司机, 在澡堂时不时还和女同学开些荤玩笑。 比如:xx,你背上怎么长痘了? 懂梗的会直接笑骂回来。 还纯洁着的小学妹们则会非常认真地查看自己后背, 反应过来后才害羞地拿浴巾挡住胸, 红着脸道:“学姐太坏了。”没多久那些小纯洁也蜕变了, 而且更黄更暴力。 真是怀念当年调戏别人的美好时光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她穿越来这里,不仅做了太监, 还做了太后娘娘的男宠……让太监做男宠?亏太后娘娘想得出来。 姚喜站在镜子前, 换上前不久娘娘赏她的那套薄香色的崭新常服。她穿戴齐整系上腰带时忍不住在心里祈祷着:给娘娘捏肩捶腿端茶递水沐浴更衣都没问题,千万千万不要扒她的衣裳啊! 据她在娘娘身边这些日子的观察,娘娘私生活方面其实是没有作风问题的, 但愿娘娘能继续保持吧。 万妼吩咐人备好了热水。她一大早去了乾清宫一趟,这两日天气渐热就出了些汗, 确实想洗澡换身衣裳。她让姚喜伺候, 倒不是想勾引小阉驴, 她的存在本身对小阉驴而言就是无法抵挡的诱惑,而且她忌讳太监的身子,二人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她是打算让小阉驴切切实实地惊艳一把,别那么没出息见到个姿色平平的宫女刚出浴的模样就念念不忘。让小阉驴魂牵梦萦的只能是她!哪怕不能真的和小阉驴做什么,小阉驴在春心荡漾的梦里梦到的人也只能是她。 说到春梦, 万妼又想起那两个梦境。她尚且如此,也不知肖想她良久的小阉驴在梦里是怎样欺负她的。一想到姚喜那些承载着少年心事的梦,万妼觉得又恶心,又甜蜜,又有一点心疼。太监那种感觉不易消解,小阉驴因为她总想那种事儿,该多难受啊! 万妼坐在殿中等姚喜换好衣裳回来伺候,大殿门口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光亮。她抬头望去,只见姚喜长发束冠,穿着她赏赐的薄香色常服,活脱脱一个面目清朗的小公子模样。 真是好看!万妼看得有些呆了,也不由得又在心里叹着气:可惜是个太监! “奴才伺候娘娘沐浴。”姚喜规规矩矩地上前搀起太后娘娘道。她还是把自己当太后娘娘身边的奴才,男宠那个词儿在她的印象中就是主子的床伴。她没有做床伴的本事,还是老老实实做奴才吧! 万妼起身笑道:“伺候哀家的日子且长着呢,心急什么?”瞧瞧小阉驴这急不可耐的小模样。可惜小阉驴想太多了,她只是要他伺候,可没许他看。给小阉驴看看出浴后的模样就好了,至于别的?想得美。 “……”姚喜听得一脸懵逼。她没心急啊! 不过她听太后娘娘说伺候的日子且长着,又有些内疚,娘娘待她是真的好,想来也是真心喜欢她在身边伺候。宫里凶险,宫外的日子也并不容易。如果她是男子或者真太监,身上没有任何秘密,她或许愿意就这么陪太后娘娘在宫里过着。 到娘娘身边伺候的这段时间,是她穿过来后过得最幸福安心的日子。娘娘是爱逗她吓她,但是从来没有真的打过她骂过她。可惜她不能不走,是假太监不说,顶的还是罪臣之子的身份。 进了太后娘娘沐浴的澜液池,里面蒸气缭绕,水面上做作地撒着花瓣。姚喜第一次知道,原来主子们洗澡的地方这么大。可是在这样空旷的地方不害怕么?总感觉那池子里会突然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结合景灵宫闹鬼的事,姚喜觉得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相当大。 “替哀家宽衣!”万妼张开手臂等着姚喜伺候。她没打算真的让姚喜伺候她沐浴,不过想看看小阉驴兴奋紧张慌乱无措的模样。 “是。”姚喜尽职尽责地上前抓住娘娘外袍的袖口,把衣裳脱下来整齐地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看小阉驴一脸坦然,目不斜视,动作也有分寸,万妼竟然有些来气:是她魅力不够,还是小阉驴的脑子真的被人药傻了?态度未免太冷淡了吧! “出去!叫宫女进来伺候。”万妼对姚喜道。 “是。”姚喜乖乖退了下去,心里松了口气。说真的,她还担心娘娘会在澜液池里对她做什么来着。娘娘若只是要她伺候,就不会多此一举收她做男宠了,既然收了她做男宠,肯定是有那种心思的。 万妼本来以为她命姚喜离开,姚喜会觉得遗憾不舍,结果小阉驴二话不说往外退,怕她吃了他似的。 “回来!”万妼被姚喜满不在乎的样子激怒了。 “……”姚喜再不情愿也只得走了回来。娘娘真是善变啊! 第118章 “娘娘。”姚喜走回太后娘娘面前,乖乖地垂着手听命。 万妼伸手捏住姚喜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道:“看着哀家的眼睛!” 姚喜听话地抬起头看了。 “知道什么是男宠吗?”万妼心底那种想把小阉驴紧紧搂进怀里的渴望又来了。不能行男女之事,甚至不能看小阉驴的身子。没关系,能玩的花样多着呢! 姚喜茫然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什么是男宠!但她胜任不了啊! “知道就好!”万妼冷着脸伸手一把揽住姚喜的腰,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还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万妼知道自己正在吻一个太监,一想到太监这个词儿她心里就有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反感的情绪。可是小阉驴的嘴唇好软,唇齿间有股淡淡的茶叶香,她舍不得放开。小阉驴的腰也又细又软,身子紧紧和她贴合着,带着热气的呼吸与她的交织着。明明是第一次和人接吻,可是在本能和欲望的驱使下,她无师自通。 姚喜吓得僵成了一块木头。她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而且老实说,被娘娘这样的美人亲吻真的不会让人起排斥之心,但是她也没有多享受…… 娘娘的吻技……还蛮捉急的,甚至可用笨拙形容。她感觉到自己的两片唇瓣与娘娘的嘴唇贴合在一起摩擦着……嗯嗯。只是摩擦着。没有舔吮噬咬,更没有舌头什么事儿。 要不是怕勾引得娘娘兽性大发撕了她的衣裳,姚喜真想教教可爱的娘娘怎么接吻。 她突然被亲吻本来是很惊愕的,可是看娘娘吻她的笨拙模样又很想笑。以前听太监们闲话时说,宫妃为了服侍好皇上争得宠爱,都会在魅术上下不少功夫。太后娘娘进宫也十来年了,伺候先帝爷也有五六个年头吧?怎么青涩得跟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似的。 万妼吻着吻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松开姚喜,低头疑惑地望着他的小胸膛。 姚喜也收起笑意看着自己的胸。她猛然回过神来!糟了!刚才抱得那样近,娘娘不会感觉到她的胸被裹成了木乃伊吧? “你胸前怎么那么硬?”万妼被硌得有些疼。 姚喜赶忙撒谎道:“奴才太过干瘦的缘故。” 万妼又有些遗憾:小阉驴也就脸能看看了,身子真是一无是处。她想抱小阉驴的冲动也淡了下去,实在是太硌了。 两个人说完话对望了一眼,又都害羞地别开了头。确切地说,是万妼害羞地别开了头,姚喜转开脸是怕偷笑被娘娘发现。娘娘方才那一吻真的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万妼将头转回来时正瞥到姚喜抿着嘴在偷笑。她因为姚喜之前满不在乎的态度有些受伤的心这才好过了一点,小阉驴当然是爱她的,可是为什么她吻他的时候小阉驴毫无反应呢?脸皮太薄不好意思?技术太差不肯露拙? “出去吧!不用你伺候了。”万妼盛怒之下强吻了姚喜,可冷静下来后不止觉得害羞尴尬还有些后悔。该做男宠的讨好迎合主子才是,小阉驴还真是不开窍,有的话她不好明说,还是找个姑姑去教导一下小阉驴该怎样做好男宠吧! 姚喜行毕礼退下了。她现在的每一口呼吸都还带着太后娘娘身上的香味,回想起刚才那吻,姚喜转过身时不觉露出了微笑。 娘娘真的可爱死了。技术那么差还玩什么霸道太后爱上我啊!噗哈哈哈哈哈…… *** 万妼沐浴更衣后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她进了膳厅才想起来,本来想让小阉驴看她刚出浴站在缭绕雾气中姿容绰约的模样,结果吻完小阉驴就忘了……真是小阉驴的损失啊! “再拿副碗筷来!”万妼对侍膳宫女吩咐道。 姚喜在一旁立着静静地偷望着太后娘娘,澜液池那一吻后,娘娘在她心里的印象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娘娘在世人眼中是肆意妄为祸国殃民的妖后,世人恨娘娘,更怕娘娘。可是只有她看到太后娘娘少女般的青涩模样,刚才那个娘娘,哪里有半点妖后的样子? 娘娘青涩少女的模样只给她看?姚喜忽然有些动容。 “小姚子。坐下吧!”万妼指着身旁的凳子对姚喜道。 “娘娘恩准奴才一同用膳?”姚喜心里的感动又多了几分。 万妼白了姚喜一眼,冷冷地道:“想什么呢!让你给哀家试毒。”怕姚喜又把东西吃得精光,不安的万妼又补了句:“敢再像上次那样吃得埋里埋汰的,看哀家饶得了你!” 试毒?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已经不用尝膳这种词遮掩一下了吗? 哼!娘娘还是那个娘娘!姚喜所有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悲伤地接过侍膳宫女递过来的筷子。 “用完午膳陪哀家去趟乾清宫。”万妼饶有兴味地看着姚喜战战兢兢吃东西的模样。东西早被人尝过了,没毒。可她实在太爱看姚喜贪生怕死的模样了!她喜欢怕死的小阉驴,不怕死的那个小阉驴她掌控不了。 “娘娘不是早上才去过么?”姚喜说完才意识自己这是在顶嘴。娘娘说去哪儿就去哪儿,轮得着她废话?“奴才该死。用完午膳奴才要是还活着,当然得陪娘娘去。” “你就贫吧!”万妼笑着又白了姚喜一眼。她这次是去乾清宫示威的,兰贵人不是喜欢小阉驴么?她非要找上门去当着兰贵人的面和小阉驴恩恩爱爱! 万妼想到兰贵人嫉羡气恼的模样就觉得开心,拿起筷子亲自给姚喜夹了许多菜道:“知道自己干瘦就多吃点。”不然抱起来一点手感都没有。 第119章 姚喜丝毫感觉不到太后娘娘的好意。这菜还不知道有毒没毒呢!娘娘您知道自己是在投食还是在喂毒么? 第64章 万妼是那种心里有事儿拖不得的人, 想到什么马上就要做。她想着要请姑姑教导教导不开窍的小阉驴, 就又命人把芫茜从宁安宫唤了回来。 这事儿她还只能拜托芫茜。 她身边的姑姑不少, 但芫茜跟她最久和她最亲, 有些话和芫茜说得,和别人就不太好说。比如教小阉驴如何伺候她的事儿……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宫里的姑姑教导男女之事是没问题的, 但是太监和女子之间如何行事就未必知道了。说实话连她都不知道,秘戏图里也是男女, 没太监什么事儿啊!她现在虽然收用了小阉驴, 却只能看不能吃, 小阉驴的身子又干又瘦又残,她是吃不下的。但是小阉驴伺候她却是可以的, 至于如何伺候, 就得有经验的老人教一教了。 芫茜和唐怀礼好了这么多年,在这方面的经验应该差不了。 估摸着芫茜该回来了,万妼就让姚喜先回值房。 “哀家只是叫你回值房, 可不许过溪水那边去。”万妼吩咐姚喜道:“以后没有哀家的旨意,不许离开这宫半步。”小阉驴性子太野了, 她不管管没准哪天又找不见人。 “是。”姚喜想起太后娘娘赏赐的几箱东西又道:“那娘娘可否准许奴才出宫一趟……”那些东西不换成银票她不好带走, 呆会儿陪娘娘去乾清宫, 她想找机会问问兰贵人,看有没有办法把她弄出宫去。 娘娘刚收了她做男宠就在澜液池吻了她,以这进度说不定今晚就要她侍寝呢?被发现是女儿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宫里她是一刻也不敢呆下去了。 “出宫做什么?”万妼笑道:“又要去钱庄么?” 姚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止钱庄,还有当铺。娘娘赏赐的都是好东西,可惜她带着跑路不方便, 就是不知道当铺敢不敢收宫里出去的东西。估计悬!要不还是算了吧,拿走金银就好,要是变卖宫里的东西被当铺掌柜的当成窃贼报官抓她就全完了。 “没出息。银票不过几张纸据,哀家赏你的那些东西可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的。”万妼无奈地道:“出宫就不必了。你喜欢银票那哀家就给你银票,八万两银票和这六箱东西,你只能选一个……” “银票!!!”姚喜乐开了花。整整八万两啊!原来美色真的是生产力,做娘娘的男宠比做奴才时挣钱容易多了。她在宁安宫救了娘娘一命才得了多少赏赐?而出卖下色相就能轻松将八万两收入囊中。 “没出息。”万妼睥了姚喜一眼。这六箱东西可远不止八万两,小阉驴果然是个小傻子。“回去吧。哀家呆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姚喜回房没多久,芫茜就来了。这次和上次一样,太后娘娘也是大中午地要她赶回来,经历过上次令人无比尴尬的盘问后,芫茜的神情非常沉重。娘娘不会又想问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她的直觉果然很准,进殿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坐下,身后就传来娘娘问话的声音。 “芫茜。你和唐怀礼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啊?”万妼问得干脆。她这人不扭捏,有什么说什么,也就在爱慕她的小阉驴面前会偶尔害羞,和别人从来不会。怕说得太朦胧芫茜听不明白,万妼贴心地补充道:“哀家指的是房中事。” 刚把门关上的芫茜背对着太后娘娘僵住了。上次的问题就够让她难堪的了,娘娘居然还变本加利问起她的房中事来。 她和唐怀礼是如何行事的关娘娘什么事儿?芫茜简直想哭。娘娘您要是空虚寂寞了告诉奴婢啊!奴婢给您带点小黄书春宫图来解解馋过过瘾不好么?为什么要打听别人两口子在床上的那点事儿? 芫茜脸色发红地转过身,在大殿里的箱子上坐下了:“娘娘问奴婢这个做什么?” 万妼看芫茜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直接。而且她只是想让芫茜教导姚喜,她不知道其实更好,姚喜伺候她的时候还有惊喜呢。这么一想便道:“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哀家收了姚喜做男宠,那孩子又不开窍,你有经验替哀家开导开导他吧。” 开导姚喜?芫茜的脸色更难看了。怎么开导?把唐怀礼怎么伺候她的告诉姚喜,让姚喜用同样的方法伺候娘娘您?那不等于还是把她和唐怀礼的那点事儿说出来了吗! “奴婢不知该如何开导,请娘娘叫别人去吧!”芫茜拒绝得很坚决。 万妼轻轻点了点头:“那哀家就不难为姑姑了。反正呆会儿要去乾清宫,就让你们家唐怀礼费心教导姚喜吧!” “娘娘……”芫茜委屈成了八字眉。娘娘分明是在威胁她啊!“奴婢这就去。”娘娘收姚喜做男宠芫茜是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要让太监做男宠?不过娘娘没服侍过先帝爷,进宫十来年了还是黄花大闺女,以娘娘的年纪,确实也到想那种事儿的时候了。 她也明白娘娘为什么要她教导姚喜。那种事儿娘娘其实是不懂的,而且也没有主子主动的理,若是皇上倒也罢了,太后娘娘可是姑娘家。既然娘娘不懂,那如果姚喜也不懂,两人就难办了。 “劳烦姑姑了。那孩子脑子笨,你别说得太含蓄。”万妼挥手上芫茜去值房嘱咐姚喜了。她期待着开窍后的小阉驴,收用小阉驴是要他伺候她的,怎么可能老是她主动?而且小阉驴冷静自持不为美色所动的闷骚样,真的让人看了就来气。 第120章 万妼脑海中浮现起后宫女人们讨好两代帝王时或妖媚或娇憨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主动讨好她的小阉驴又会是什么模样?什么样都好,别像在澜液池时那样跟块木头似的无动于衷就好。 姚喜在值房里收拾着行李,其实没多少东西,不过一叠银票两件衣裳。娘娘真是言而有信,说要赏她银票,没多会儿功夫就命人送过来了。她抱着银票乐得合不拢嘴,这钱足够她这辈子花的。 正偷乐着,突然听到敲门声。 姚喜警惕地问道:“谁啊?”说话时赶紧把行李塞进柜子里,假装若无其事走到门后取下了门栓。“芫茜姑姑?”姑姑不是在宁安宫忙重建的事儿么?怎么有空过来了?姚喜狐疑着将芫茜让进了屋。 芫茜的脸臊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教一个太监如何在床上伺候主子?娘娘为什么不找一个和宫女做着对食的小太监来办这件差事?她一个女子,怎么好和一个太监说那种事呢!“姑姑听说娘娘收用了你,来向你道喜的。” 姚喜把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了芫茜姑姑,又给她倒了杯茶,自个儿远远地坐到床边道:“谢谢姑姑。” “姑姑也有几句话要嘱咐你……”领了差事就得办,这就是做奴才的无奈。芫茜低头着不敢姚喜,小声道:“伺候娘娘那事儿上你得主动些。难得娘娘喜欢你,不嫌弃你是太监。只是太监行房事与寻常男子又有不同……”芫茜也顾不得害羞了,把能传授的都传授了。 姚喜认真听着,越听越害怕。其实姑姑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她虽然没有小勾勾,但是可以利用很多其它的身体部位让娘娘获得欢愉…… 苍天啊!看来娘娘铁了心要上她啊! 芫茜姑姑是个称职的好老师。不只传授了方法技巧,还有一些可以调剂气氛的小情趣也一并告诉了她。“记住了吗?”芫茜姑姑不好意思地问道。 “谢谢姑姑。”姚喜没怎么用心记,听过就过了,反正她也用不上。“我送姑姑出去吧,娘娘说要去乾清宫,我也得过去伺候了。”出宫这事儿她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贵人姐姐。 万妼期待了许多,姚喜再过来伺候时还是老模样就不免有些失望。 芫茜到底有没有说清楚啊?还是说小阉驴真的蠢到无可救药了?或者是白天不好意思,刚学的本事要留到晚上再发挥?这么一想万妼又期待起天黑来。 小阉驴对她的爱深埋得够久的了,如今已经明正言顺做了男宠,何必再藏着呢? *** 一大早和万妼说完话,紧接着上早朝用午膳,半日过去片刻未歇的明成帝,本来想趁着中午小憩一会儿的,可是又更想与兰贵人说说话。他下午还有成山的政务要处理,还有好几个大臣要召见,甚至可能会忙到深夜。 不过哪怕晚上不忙政务他也不敢留在乾清宫,夜色撩人美人在侧,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他每次试图碰触兰贵人,兰贵人都会躲,也不是害羞也不是嫌恶,那种躲闪更像是本能。他也问了,问她为什么冒险回到他身边却又躲着他。 兰贵人只是淡淡地笑着道:臣妾在冷宫的时候听说皇上过得很好,臣妾回来能日日见着皇上就够了,皇上您仍如从前那样就好。皇家要枝繁叶茂,臣妾不敢奢望独占皇上的身子,只要皇上的心便够了。 听到这里他才明白,是生着他的气呢。兰贵人进冷宫不久他就宠上了于美人,宠幸妃嫔于他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他是天子,没必要压抑自己。可是兰贵人那么爱他,肯定是介意的,不肯被他碰兴许是嫌弃他碰过别的女人吧! 他不缺侍寝的女人,用不着勉强兰贵人什么,就像现在这样下下棋说说话也挺好的。兰贵人好歹对他温柔体贴,心也在他身上,这么一想,自己比起栽在万妼那个疯丫头手里的先帝爷要幸运多了。当年万妼可没少冲先帝爷发脾气,而且直到先帝爷驾崩,万妼那丫头都没对先帝爷动过心。 先帝爷要是知道自己到头来输给了一个小太监,怕是会气得诈尸吧! 唐怀礼自宁安宫大火那夜后再没见过芫茜,说好的游湖之事也不了了之。听人传太后娘娘又来了,他还到门口候驾眼巴巴地望。结果陪在娘娘身边的还是那个姓姚的小太监,而不是芫茜。唐怀礼就有些失望,从前他还挺盼着太后娘娘来乾清宫找皇上说话的。 “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唐怀礼刚回完话,万妼就搭着姚喜的手走进了殿里。进去一看兰贵人正陪明成帝下着棋,就笑着拉过姚喜的手臂对明成帝道:“皇上不是说要替哀家瞧瞧么?人我给皇上带来了。” 兰贵人起身给太后娘娘行礼时手里还拈着刚才未落的棋子,见弟弟换下了太监服打扮成公子模样,鼻子就有些发酸,一走神手里的棋子也不小心掉落在地上。若姚家未遭难,弟弟该一直是这个模样的,或许都与哪家小姐订下亲事了。 “这就是太后看中的那个收用了做男宠的太监?”明成帝望着姚喜那小身子骨,不觉皱起了眉头。 模样倒是俊俏,甚至与兰贵人有些微相似之处,只是个子似乎比别的太监还要矮上一些,身子也单薄,看行动也跟个丫头似的。若这太监是女子,他会由衷地夸赞几句,可这模样这身条偏偏是个男子,优点就全成缺点了。 “呃……”明成帝不知该怎么评价。他觉得万妼的眼光糟成这样,没看上先帝爷和他反倒是对他们父子俩的肯定。也难怪先帝爷怎么努力都没用,原来万妼好这口,喜欢娘们叽叽的。 第121章 姚双兰亲耳听到皇上说弟弟是太后娘娘的男宠,又亲眼见着太后娘娘目光暧昧地望着弟弟。隆宜啊隆宜!姚双兰心疼地望着沦为太后玩物的弟弟,她望过去,见弟弟也满面愁容地望着她,更加心疼了。 万妼嘴上和明成帝说着话,眼睛却偷偷瞟着兰贵人。哟!小妖精脸都气白了,瞧那一脸心酸的样儿,这妖精果然惦记着她家小阉驴。“小姚子!”万妼望着兰贵人对姚喜道:“给哀家剥个荔枝吃。” 姚喜只得走到兰贵人身后的洗脸架上用清水净了手,再从果盘里拿了颗荔枝小心地剥好了递到太后娘娘嘴边,躬着身子道:“娘娘请用。” 万妼十分刻意地伸手抓住姚喜细细的小手腕,邪魅地瞟了眼兰贵人,然后张开嘴将荔枝含进嘴里,舌头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姚喜带着荔枝汁水的指尖。吃掉果肉后,又妖媚地把果核吐进了姚喜的手心。 姚喜冷汗都快吓出来了。当着皇上的面呢,娘娘您敢不敢矜持一点?要是被皇上觉得是我勾引得您背叛了先帝爷,会杀了我的! 明成帝还是第一次见万妼这种模样,差点没恶心得把刚吃的午膳吐出来。或许这就是女人和家人的区别吧,后宫妃嫔要是这么做他会觉得魅惑,万妼这么做……他除了想吐还有点想揍她!万妼这疯丫头,好好地又犯什么病? 姚双兰移开眼,不忍心看。旁人看来这是太后娘娘对姚公公的宠爱,她却觉得是对弟弟的侮辱。最让她担心的是,弟弟被太后娘娘收用后,要堂堂正正地出宫就难了。太后娘娘或许会放一个奴才出宫,但绝不会放一个男宠出宫。 姚喜没有机会和兰贵人说话,可是她今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芫茜姑姑找她肯定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芫茜姑姑告诉她的那些招式方法,分明是让她今晚伺候娘娘用的嘛! “你们出去一下。朕有话同太后说。”明成帝对众人道。 姚喜正愁没机会和兰贵人说话,机会就来了。她随着众人一起走向殿外,她故意走得很慢,等着兰贵人过来。 姚双兰也会了意,向皇上和太后道退后快走两步跟上了姚喜。别的宫女太监步子快,已经走去前头了,姚双兰跟上姚喜后步子慢了下来,二人并肩往前走着。 机会难得,姚喜慌忙道:“贵人,我今夜之前必须出宫。”她还是不敢叫兰贵人姐姐,她走之前会给兰贵人留信道明她所知道的一切。 “隆宜宫里见,我会一直在。”姚双兰匆匆说完这句就走去了姚喜前头。这里说话太危险了,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和弟弟有太多交流。 大殿之内,万妼问明成帝道:“皇上要和哀家说什么?” “早朝的时候,杨其墒求朕和太后再宽限他三日。”明成帝道:“朕没立即同意,说要问问太后的意思,毕竟是进了宁安宫的刺客。” “可以。”万妼点了头:“让朱家再风光两日吧!” “太后当真确定是朱家?”明成帝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他与皇后多年夫妻,朱向昌也是两朝元老了。 “十有八九吧!真相如何看杨其墒查探的结果便知,不会冤枉朱家的。”万妼无聊地用手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明成帝赶紧伸手拦住万妼,可惜棋局已乱。“还没下完呢!朕本来都快赢了。” “你是白子?”万妼拈起颗白棋露出欣慰之色,皇帝棋艺见长啊! 明成帝底气不足地道:“黑子……” “嘁~”万妼戏笑道:“你也真好意思说自己快赢了。明明马上要赢的是白子,而且要不是她一直让着,皇上早输了。” 俩人说笑着,唐怀礼忽然在殿外高声道:“皇上大事不好了,林昭仪出事了!” 明成帝和万妼的脸上都没了笑意。明成帝子嗣并不多,这也和他宠幸的女人不多有关系,所以林昭仪怀里的孩子他格外看重。万妼把明成帝当亲儿子,自然也把林昭仪肚子里的孩子当亲孙子,听说人忽然出了事也一并赶了过去。 唐怀礼扶着明成帝,姚喜扶着太后娘娘,包括兰贵人也都去了。 太医早就到了,见了皇上和太后跪在地上摇了摇头:“林昭仪和小皇子都没了。” 林昭仪面目安详地在床上躺着,瘦白的手交叠着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秋香色织金瑞麟绸的大袖衫衬得手指愈发的白。也不知是被料子给衬的,还是死了的人本就那么苍白。 姚喜不敢看林昭仪的脸。当这个死气沉沉的人前不久还能说能笑能怒能骂地说你说过话时,眼前这一幕就格外地触目惊心。 “说吧!怎么没的。”明成帝扶着万妼一同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了,声音因悲痛有些疲惫无力。 “中毒!”太医答得笃定。 明成帝颤抖着紧紧握住万妼的手,咬牙道:“封宫!给朕查!” 万妼心疼地反握住明成帝的手,对众人道:“林昭仪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用过什么闻过什么都给哀家查清楚!太医,你跟着一起去,看看是因为什么中的毒,中的又是什么毒,什么时辰中的毒!还有,这宫里的奴才通通搜身,屋子里也搜仔细了。” “卑职遵旨。”太医领命退下了。 皇后朱氏晚一步才赶来,来时林昭仪的宫门已经封上了,她等人开了门才进去的。进了林昭仪的寝殿,见太后和皇上都在,朱氏忙行了礼。她起身时看了万妼一眼,又吓得躲开了视线。 第122章 爹爹留给她杀万妼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她没有退路,从爹爹派刺客进宁安宫起她就没有了退路。杨其墒查出真相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太后不会放过朱家,甚至不会放过她。朱家派的刺客混进守卫森严的皇宫,太后会不会怀疑是她与爹爹勾结放刺客进来的呢? 杀是要杀。可是怎么杀呢? 朱氏行完礼看向躺在床上的林昭仪。林昭仪死了对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弊,她连伤心都很难装出来。 过了会儿乾清宫跟着明成帝过来伺候的两个太监押了个林昭仪宫里的太监进来。“回皇上,这太监要翻墙逃走,被奴才们抓了回来。” “这是下毒之人?”明成帝的目光冷了起来。 “奴才们不知。不过……”两个太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话不敢言语。 “说!”明成帝大喝道。 两个太监中,年长些的那个战战兢兢地道:“回皇上。太后娘娘命奴才们给这宫里的太监搜身,要搜到这太监时他就发了疯似地要翻墙逃跑,奴才们追过去时只扯住了他的裤脚……不小心把他的裤子扯了下来。”太监说了半天才说到关键点:“这小子是个没净身的假太监!” 明成帝沉默了很久。悲伤淡了下去,怒气蹿了上来。 他只宠幸过林昭仪一次,竟然就怀上了,如今看来,这孩子是不是他的都不好说。这事儿比下毒严重多了,宫里的太监每三年会检查一次,就怕有些没去干净又长出来的秽乱宫廷,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明成帝有些胆寒。后宫这么多太监,但凡有几个留着根的…… “传朕旨意!命所有太监照名册所记在各宫的院子里候着,唐怀礼!你亲自安排得力的人挨个儿检查仔细咯,再有漏网之鱼朕拿你是问!”明成帝指着被押进来的假太监道:“把这畜牲带下去严刑拷问,看他与林氏有无苟且之事。下毒之事先暂缓,立刻查验此处所有太监,再有留了根的通通抓起来!” 安静站在太后娘娘身后的姚喜,听到皇上的这道旨意心都凉了。 娘娘肯定觉得验个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可能帮她。兰贵人以为她是做了太监的姚公子,也不可能帮她。假太监与宫妃有染,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她那些矫情的借口也就唬唬心软的太后娘娘,在这样的大事儿面前根本扛不住。 第65章 姚喜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扯住了太后娘娘的衣袖, 像扯着救命稻草。 万妼觉出了异样。侧过头看向右手臂上方靠近肩膀的地方, 有只白嫩嫩的小手正用力扯着她的衣裳。她沿着那手望上去, 看到了吓得冷汗涔涔的姚喜。 小阉驴那别扭劲儿又犯了…… 万妼轻轻拍了拍姚喜抓着她衣服的手,她知道小阉驴不想给人看到伤处, 不过宫里出了假太监这样大的事儿,不将每个太监都验明正身, 皇上心里踏实不了。 她心疼小阉驴, 可是更心疼皇上。林昭仪这事儿只是个开始, 出了这事儿以后,宫里所有皇子公主的身世都将成疑。她不忍再给正伤心着的皇上添堵, 只能委屈姚喜了。 可是她看姚喜害怕成这样, 又有些心疼,便对乾清宫的太监道:“传哀家的旨意,让唐怀礼将姚喜带进房中亲验。”这样至少不必当众难堪, 反正一眼就过的事情,牙一咬眼一闭也就过去了。 太后娘娘这话于姚喜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绝望之际身后传来了乾清宫太监小心催促的声音:“姚公公?劳驾随小的们走一趟吧!”那太监见姚喜不动, 只得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扯, 皇上正一脸不悦地看着这里呢!可不敢耽误久了。 姚喜死抗着没动。要是被唐公公验身发现是女子会丧命不说, 更是奇耻大辱。姑娘家怎么可以被人看那里?可现在的情况是,哪怕她一头撞死在这里,皇上也只会觉得她是心里有鬼畏罪自尽,命人验她尸首的身。 连死也逃不过受辱。那只能想想办法活下去了! “娘娘。”姚喜扑通跪下了,跪下之时顺势抱住了太后娘娘的腿, 流着眼泪凄楚地哭诉道:“奴才生死都是娘娘的人,这身子除了娘娘再不肯给别人看。若是要让奴才被别人看去身子,倒不如请娘娘杀了奴才的好。” 兰贵人站在一旁看得心疼,可是不敢帮弟弟说话。太后娘娘瞧见她和弟弟在隆宜宫中拥抱过,没准还疑心着她和弟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现在帮忙说话只会害了弟弟。 明成帝心里正烦,被姚喜哭哭啼啼的声音闹得更烦了:“拖下去!”宁死也不愿被人看去身子?这太监可真够矫情的。要不是看在万妼的份上,他现在就想命人杖毙这个妖里妖里的太监。 “松开!”万妼冷着脸道。 “娘娘……”姚喜慢慢松开了紧抱着娘娘腿的手。娘娘就这么轻易地把她放弃了? 可是这也怪不得娘娘,任谁看都会觉得她矫情。人人都验得,怎么偏偏就你验不得? 几个太监立马上来拖住了姚喜,要把她带出去。 “哀家是让你们几个狗奴才把手松开!”万妼起身将姚喜从地上拉起来,护到身后对明成帝道:“皇上。姚喜不用验了。” 小阉驴说自己生死都是她的人,只能给她看。这话让万妼受到了触动。做了她的男宠当然只能给她看,难得小阉驴有这样的觉悟。别说小阉驴娘成这样不可能还留着根,便是留了,她也要把人护下。 第123章 她怕小阉驴寻死觅活,都得心惊胆战地伺机偷看。要真让小阉驴被人带走扒了裤子,这孩子没准真会羞愤得要自尽。她本来想着小阉驴要是愿意被验身,也无所谓为这种事和皇上起争执,眼下小阉驴既然不愿意,她就不得不站出来护犊子了。 “太后!”明成帝一脸冰霜地望向万妼。验身之事不是儿戏,而万妼此举不是保一个太监不被验身那么简单,而是坏了他刚立下的宫中所有太监皆要被验的规矩。“休得胡闹!” 他可以惯着万妼顺着万妼,但也要看是什么事儿。这事儿!没商量。 “哀家的男宠岂是能被别人看的?而且姚喜已服侍过哀家,有没有问题谁能比哀家更清楚?”万妼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 明成帝本来不觉得这个叫姚喜的太监有什么问题,因为这太监看起来实在没有半分男子气。可是万妼为了不让姚喜验身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就起了疑心。 会不会这姚喜也是个留了根的假太监?所以才不敢验身,所以才被万妼收做了男宠!他不介意万妼找货真价实的男子做男宠,但只能养在行宫。而且假太监是怎么混进宫的?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都要查清楚,否则以后再听说妃嫔们有喜,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你们都出去!”明成帝对房中的众人道。万妼这疯丫头连和太监的床帏之事都往外说,疯丫头不嫌丢脸他还嫌呢! 待人退下,只有万妼和她身后的小太监后,明成帝才道:“给太后两个选择。要么朕亲自验那太监的身,要么朕亲自验太后的身!” 姚喜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亲自验太后的身?什么意思? 明成帝又道:“既然这太监去尽了根,哪怕侍过寝,太后的守宫砂也还在吧?” 姚喜其实没听懂皇上的逻辑。太后娘娘可是伺候过先帝爷的人,守宫砂不是处子之身才有的吗?哪怕娘娘是处子之身,难道古时的守宫砂已经智能到能辨别小勾勾和小手指了? “冯乾!”万妼红着脸怒喝道。 “万妼!”明成帝也不甘示弱。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地姚喜走出来挡在太后娘娘身前。她欠娘娘的太多,既然皇上执意要验她的身,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没必要让娘娘因为自己受辱。 “奴才甘愿验身。”姚喜绝然道。 万妼没理姚喜,她径直走到明成帝面前,抬头直视着明成帝的双眼缓缓挽起了袖子,流着悲愤的泪水道:“皇上可看仔细了。”她此举已经不仅是为了让姚喜免去验身之辱,更是为了自证清白。 哪怕把姚喜交出去,皇帝也只会觉得她早被人破了身子,心虚之下才交的人。敬事房没有先帝爷临幸过她的记录,那她是怎么破的身子?何时破的身子?先帝爷驾崩之前还是之后? 许许多多的事都说不清了。 既然说不清,那她只能忍着屈辱让皇帝亲眼看个明白。 明成帝第一次见万妼流泪。 他也是气话,本来以为话说得这样重,以万妼的性子就把那奴才交出来了。他看着万妼雪白的手臂上那颗鲜艳刺目的红痣,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 “朕错了!”明成帝替万妼放下衫袖,将人搂进怀里内疚地道:“朕错了!不验就不验,朕相信太后。” 万妼冷冷地推开明成帝,转身拉起姚喜的手道:“走!回宫。” 林昭仪死了关她屁事,明成帝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又关她屁事,反正明成帝也不是她亲生的。这宫里乱七八糟的事儿通通与她无关! 姚喜被太后娘娘拉着往外走时有些诧异,诧异太后娘娘仍是处子之身。不过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心疼,心疼太后娘娘为了她竟然不惜受此大辱。娘娘知道她要是被人验了身会寻死,娘娘舍不得她死,舍不得到那么骄傲的人宁愿自个儿受委屈。 从林昭仪的宫里回去后,万妼把自个儿关在门窗紧锁盏灯未点的大殿里,没让任何人伺候,包括姚喜。 姚喜守在殿外的石阶上,怕娘娘随时有吩咐不敢离开。她还想着刚才在林昭仪寝宫发生的一幕幕。 娘娘起身护在她身前…… 娘娘流着泪向皇上挽起了袖子…… 娘娘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回来…… 她不禁回头看了紧闭的殿门,娘娘一定被皇上的话伤得很厉害,或许正躲着偷偷哭吧!她没见娘娘哭过,更没见娘娘受过委屈,是不是人一旦有了在意的东西就有了脆弱的点?是不是她就是娘娘的那个点? 她又想到了澜液池里娘娘那个慌张青涩的吻。娘娘的守宫砂还在,难道从未侍过寝么?所以才青涩得跟个孩子一样? 姚喜抱着膝盖,埋着头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太监该多好,那样就不用离开娘娘了。 *** 万妼离开后,明成帝独自坐在屋里,眼前是早已冰凉的林昭仪。 他常常觉得自己作为人君尚算差强人意,作为人却失败透顶。 幼时不得父皇宠爱,母妃对他又有利用之心,作为儿子他是失败的。 与皇后朱氏的结合,甚至后宫许多他不得不稍微上心的女人,都是因为利益瓜葛。真正情投意合的也就只有兰贵人,可惜兰贵人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身为帝王真的给不了。作为夫君他也是失败的。 眼下林氏或与太监有染,这次彻查不知会查出多少肮脏不堪的事儿,儿女是不是亲生的都不知道。作为父亲他更是失败的。 第124章 他虽出身皇家,却过得并不如意。从小到大,真心待他的人屈指可数。可是就连一直和他站在一起风雨同舟的万妼,他也一时冲动说出了那样重的话。 万妼进宫后一直是没心没肺满不在乎的潇洒模样,受了委屈就加倍报复回去,从来没有哭过。那样的丫头却被他欺负哭了。 明成帝独自坐在那里回顾着自己失败的半生,唐怀礼进来了。 “皇上,这里的太监都验过身了。没问题。” 明成帝点了点头。这里没问题,别的宫里可就未必了。他不由得想起儿子冯忻,冯忻长得真是和他一点都不像,他从前没往这上头想,现在却难免起了疑心。 “林昭仪中毒之事也查清楚了。昭仪午睡前吃了些荔枝,荔枝里被人注了毒。”唐怀礼照着太医所言如实道。 明成帝合目道:“把经手之人都抓起来,挨个儿拷问。” 林昭仪要与太监苟合,被毒死算偏宜她了。但下毒之事姑息不得,今日毒死的是林昭仪,明日没准就是他和太后了。 第66章 兰贵人和皇后朱氏都在廊檐下站着, 刚才太后怒怒冲冲地带着姚喜走了, 皇上又没再传召她们进去, 只能这么干等着。 二人最近就见过一面, 还是兰贵人离开景灵宫次日,去给皇后请安时见的。 默契地, 谁也没有想和谁说话的念头,任由空气陷入静默。 皇后满脑子想着怎么弄死太后, 凭一己之力救朱家于水火。下毒是不可能的, 林昭仪就是死在了毒上, 今日之后后宫众人肯定会更加小心,更别说常年被人下毒的太后了。太后宫里试膳有三道关, 先由膳医观闻, 再喂鸟雀啄食,最后才是尝膳宫女。一个人顶着全天下的憎恶,还能太平十年, 可不是单靠运气。 再派刺客?这个主意不坏。皇上下旨后宫那么多太监都要验身,肯定会忙到夜里, 值夜排班容易乱, 也就能钻空子。还有, 万妼在宁安宫时刺客一直未能得手,传闻宁安宫内有不少玄妙机关。听说上次宁安宫进刺客是一个太监救的驾,但朱氏相信,那太监哪怕不救驾,万妼也能用机关躲过去。 可是宁安宫烧了, 万妼搬去了隆宜宫里,没带多少人过去不说,那隆宜公主又是个迁去封地回宫暂住的,宫里的奴才本就不多。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刺杀万妼的最佳时机,朱氏想到这里简直恨不能与全天下想诛杀万妼的人奔走相告。 就是今夜了!皇后朱氏定了主意。 姚双兰则满脑子想着怎么送弟弟出宫。皇上命所有太监验身倒没什么,弟弟做了太监不怕验。但她担心皇上查假太监进宫的门路,会无意间把弟弟的身份查出来。到时候哪怕是皇上也救不了弟弟,逃罪入宫可是大罪,姚家宿敌又那么多,不定有多少人趁机把爹娘和弟弟往死里参呢! 就像皇上也相信姚家是被人陷害,但能做的也只有暂时先把姚家人送去南疆而已。 这事儿拖不得,皇上大动干戈地要探所有太监的底,随时会把弟弟的身份查出来。还有一件事也是姚双兰最担心的,弟弟是被人害进的宫,害弟弟进宫的人自然知道弟弟的身份,明明把弟弟塞进宫后再举发,姚家就必死无疑的。那个人在等什么? 见唐公公进去禀事已出来了,姚双兰这才进殿向明成帝道:“皇上,臣妾头晕得厉害,可否就近去隆宜那里歇上片刻?” 明成帝心疼地点了点头,兰贵人肯定是看到死去的林昭仪吓坏了。“去吧!朕回宫的时候去隆宜那里接你。” 隆宜听说兰贵人来了,没有半点往日的欣喜。姚喜被太后收做了男宠的事,她近水楼台当然听说了。兰贵人这是来找她算帐的啊! “告诉贵人,就说本宫不在。”她需要时间想一想,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兰贵人向她表明心意,可不能因为姚显的事儿再生嫌隙。 事出紧急,姚双兰没等宫女通传就进去了,正好听到隆宜那句话。 “公主连臣妾也要骗了么?”姚双兰对房里的宫女道:“劳烦各位回避一下。” 隆宜冷汗都吓出来了,垂着手怯怯地往墙角退,嘴上辩解道:“我不是想骗你,你弟弟的事也不是故意的。”她真没想到自己看得那么准,万妼果然是看上了姚喜,稍微一引诱就成了。 姚双兰没有生气,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是最没用的。“那你能不能帮我送弟弟出宫?就今晚!”她目光恳切地道。 隆宜赶紧点了点头,只要兰贵人不生她的气就好。她和万妼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万妼疯起来皇上都怕,她也就懒得招惹,免得惹一身晦气。只是眼下也不得不惹一惹了。 姚双兰把计划对隆宜说了,叮嘱道:“你亲自去一趟太后娘娘宫里递信给阿显。”说完上前握住隆宜的手,神色凝重地道:“拜托了。” 要不是太后娘娘明确告诉她,让她别再过去请安,又怀疑她与弟弟有什么不会给独处机会,姚双兰倒想自己去的。 这事儿成与不成都会得罪太后娘娘,甚至会引得皇上起疑心,若非万不得已,姚双兰不想拖隆宜下水。可是送弟弟出宫这事儿只能隆宜出面,她是宫妃没有圣旨出不去,隆宜不一样。而且平日里太监宫女出宫办差领了牌子就行,今晚不同,皇上下旨封宫,只能由隆宜亲自把弟弟带出去。 弟弟也不能穿太监服或常服出去,后宫太监都要验身,最出不去的就是太监。只能让弟弟打扮成隆宜身边的小宫女,才不会引人注意。 第125章 姚喜还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她竖着耳朵听大殿内的动静,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有些担心,又不敢贸然过去敲门。娘娘现在一定默默垂着泪吧……女儿家被人怀疑贞洁查看守宫砂,任谁都会觉得难堪。 远远地见隆宜公主穿过林子来了,姚喜忙站起身来,迎上去低声道:“公主殿下找娘娘有事吧?娘娘心情不太好,要不公主殿下改日再来?” 搁平日里,隆宜没准会幸灾乐祸地打听下万妼为什么心情不好。今日也顾不上了,她是来递信的,儿戏不得。 “我不找太后。”说完看了看四下有无宫女盯着这里,趁人不注意赶紧把袖子里的纸卷塞进了姚喜怀里,然后低声道:“你姐姐让我今夜送你离开皇宫,时辰和见面地点都在纸上,晚上等太后歇下后你赶紧过来,宫门落锁前我亲自带你出去。” 若是从前,怎么也用不着她亲自带姚喜出去。只是听兰贵人说林昭仪宫里出了个假太监,皇兄下旨封锁宫门,她不出面姚喜是出不去的。 “嗯嗯。”姚喜感激地望着隆宜公主,赶紧把纸卷收进了袖管里。她从进宫后一直盼着这一天,没想到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好。她现在身上有八万多两银子,出宫后不用为生计发愁,并且长公主殿下亲自送她出宫,此时离她被卖进宫那日还不到两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以前只是想想就高兴得上窜下跳的事儿,马上就能实现了,心却突然空落落的。像身体有一部分留在了这里注定带不走,纵使离开皇宫,这里也有令她牵挂的东西。只是一时之间,姚喜想不明白那个注定要留在这里无法带走的东西是什么。 她不能不走。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别都能随时置她于死地,姚喜只能强压下那种不舍。 万妼把自己关在殿里不要为了哭,被皇上查看守宫砂的那瞬间确实很屈辱,可是想想皇上所受的屈辱更大,又正在气头上,她也就不那么恼了。 令万妼更为难堪的是这一切是当着小阉驴的面发生的,被小阉驴看到她尚是处子之身,比被皇上查看守宫砂要难堪百倍。她从未侍寝过先帝的事,从前只有芫茜知道,皇帝也是偷看敬事房记录才得知的。 处子之身当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却是她的秘密,只能被最亲的人知道的秘密。小阉驴是她最亲的人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万妼忽然发现,她虽然收用了小阉驴,却对他一无所知。她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了小阉驴,如今连是处子之身的事也被小阉驴知道了。小阉驴是她的男宠,守宫砂尚在的事日后侍寝肯定也会知道,但那种感觉不一样。 情动之时看到绝不会像在林昭仪宫里发现时那么令她尴尬。因为情动的那一刻小阉驴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也知道了小阉驴的。 现在不是,她不知道小阉驴多大年纪,生辰几何,出生何地,姓甚名谁。甚至她对皇帝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阉驴的身子,也是撒谎,她连他的身子也不清楚。 有没有可能小阉驴是个假太监呢?所以才把身子护得那样严实。 若只是怕被人看了伤处,不至于总拿性命说事儿吧?若当真怕被人看,那摸摸也行啊?验身时求求情是可以摸验的,何必寻死觅活呢! “小姚子!” 姚喜正低声和隆宜公主道别,听到太后娘娘唤她,冲公主殿下行了个礼就赶紧跑到殿门外候命。“回娘娘,奴才在。” “进来!” 姚喜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大殿里没开窗没点灯,有些昏暗。娘娘坐在原本打算赏给她的其中一口箱子上,定定地望着她。 “把门合上。过来!”万妼道。 “是。”姚喜有些忐忑。不过刚才在殿外时的担心也消散了,娘娘进殿后似乎并未哭过。 万妼站起身,走到姚喜面前,她比姚喜略高一点,一靠近就有种压迫感。 “哀家和皇上保证了你是货真价实的太监,但你我都知道,哀家从未验过你的身……” 姚喜的心提了起来。所以娘娘要亲自验她?明明今晚就能出宫的,娘娘不要啊!“奴才的伤口吓人得很,不敢脏了主子的眼,也真的没脸给人看……” “哀家不看。”万妼知道小阉驴犟,逼急了肯定又要嚷着寻死。“还是说你心里有鬼怕哀家知道你没去势……”说到这里万妼又有些害羞,小阉驴不会真是假太监吧? 她虽没去势倒也没有那个东西,但会不会被娘娘的神奇之手感觉出来是娘娘同款啊? “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哀家不能对不起皇上。你若是真太监,哀家便放心了……” 姚喜不安地试探道:“若奴才不是呢?” 万妼一把将姚喜扯进怀里,一手掰住她的肩,一手探了下去,凑在姚喜耳边暧昧地道:“那更好。”只是要麻烦点,得把小阉驴送去行宫了。 姚喜的耳朵猛地被灌了一口热气,痒进了心里,听娘娘说不是太监那更好,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所以娘娘是希望她有能侍寝的小勾勾?可是她没有啊! 不过既然娘娘连她是男子都能接受,坦白是女子会不会也没有关系?可是今晚就要走了,等娘娘发觉再坦白吧,不要多生事端。 万妼隔着裤子一探……她多心了,那里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执刀之人对是小阉驴下了狠手的,去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可是她摸着那里又觉得似乎与女子无异,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126章 “哀家忽然想起来。你说过身子只能给哀家看?”万妼扶着姚喜肩的手一路向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芫茜姑姑教过你如何侍寝吧?” “娘娘……”姚喜快撑不住了,从娘娘怀里滑到地上跪着打算一五一十全招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娘娘惊叫的声音,刚才还坏笑着调戏她的太后娘娘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心:“血!姚喜,你的伤口裂掉了!太医,快传太医!” 姚喜哪里敢看太医,她再坚持几个时辰就能永远离开这里了。她镇定地去洗脸架那里拧来巾子,给娘娘擦净手上的血,宽慰道:“娘娘不必替奴才传太医,那里时不时就会流血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儿?万妼还震惊着。她再也不敢睡小阉驴了,她真的没想到太监的身子那么脆弱。女子流血也不过一月一次,小阉驴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崩开的伤口谁受得了啊? “奴才回房处理一下。”姚喜替太后娘娘净完手躬身道。还好她机智,早用棉花棉布缝了姨妈巾备着。 万妼怕姚喜会流血而亡,担心地道:“还是传太医看看吧!” “奴才谢娘娘关心。今日宫里乱得很,明日吧。”姚喜匆匆退下了。 明日她就不在宫中了。 万妼又抬起右手心看了看,她只是轻轻的摸了下,根本没用力。难怪小阉驴不肯给人看伤处,他那里不知恐怖成什么样才会如此脆弱。 第67章 六福本来打算下值后回宫外的私宅, 前不久他用来内官监后攒下的银子买了房娶了妻, 眼下夫妻二人正值新婚燕尔, 他从前没事喜欢在衙门里耗着, 现在一有时间就往家赶。 媳妇儿也是苦人家的孩子,没嫌弃他是太监, 待他更是说不出的好。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俩就差个孩子了, 已经打算好再过些日子领认一对孤儿孤女回来。 六福苦了三十年, 好不容易才等来这样的好日子, 等有了孩子,日子还会更好。成了家后他最在意的就不是自己了, 而是家人, 为了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有的隐患他就不得不除了。 那个隐患就是姚喜! 孟公公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但他明白, 一旦孟公公行动必然是大动静,而他极有可能会是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他不知道孟公公在酝酿什么阴谋, 那不关他的事。他当年投靠孟公公是为了能升迁挣银子, 眼下背叛孟公公是为了能好好过日子。 姚喜如果出事, 肯定会把他交待出来,真到那时就来不及了。他一直派人暗中留意姚喜的一举一动,姚喜去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后他盯不着,但姚喜回了趟司苑局的事他是知道的,还帮一个老太监送了荔枝去林昭仪宫里。 他得到消息后吩咐林昭仪身边的太监下的毒。这就是在内官监当差的好处, 不只管着太监们的调任之事,手里还有不少太监的把柄,要使唤谁威胁一下就好了。 除掉姚喜这事儿还只能迂回着来。姚喜吃住都跟着太后娘娘,他动不了手脚。他又听说姚喜刚被太后娘娘收做了男宠,如果忽然间离奇死了,太后娘娘肯定会一查到底。 但是如果下毒栽赃给姚喜,再有太监从旁佐证,姚喜辩解不清必死无疑,死了皇嗣那么大的事太后娘娘也不会保姚喜。姚喜一死,他与孟公公谋划中的那摊子事儿也就撇清了关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谁知道林昭仪宫里被查出来个假太监,皇上盛怒之下命所有太监都要验身,不止在宫里伺候的,衙门里的也要验。 姚喜可是个没挨过刀的,这一验肯定会被验出来,到时候上头一查姚喜是怎么混进宫的,他就完啦! 封了宫,林昭仪宫里是什么情形他不知道。他也怕下毒的太毒药不住拷问把他供出来,想害姚喜没害着,倒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六福悔死了,悔自己不该多此一举。 姚喜被人查出来是假太监,供出他来,是死。 下毒的太监被刑问,供出他来,也是死。 东厂孟公公要是知道姚喜假太监的身份暴露了,担心被他连累派番子暗杀他,更是死。 六福颓然地坐在内官监公事房的书案前,面前摆着个空食盒,这是他早上出门时媳妇怕衙门里的饭菜不合他口味,给他带午饭用的。明知危机重重,可是他连逃都逃不掉,已经安了家他不能扔下媳妇独自跑路,而且内官监里的所有人要等司礼监那边派人来一一验身,这事儿了结前谁也出不去。 *** 姚喜回值房打来水换衣清洗好后,没有马上过去大殿那边伺候,她搬着椅子坐到桌案前,用太后娘娘赏赐的文房四宝开始写信。 一封是给太后娘娘的。感激娘娘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恩情,走之前把信留在值房里就好。 一封是给兰贵人的。道明她并不是姚公子以及当年是如何进的宫,出宫后托隆宜公主将信转交给兰贵人。 等墨迹干了,姚喜把信叠好揣进怀里,那一厚叠银票她也带在了身上,怕晚上匆忙之下来不及收拾。 隆宜公主递给她的纸卷上写道,如果宫门落锁前来不及出去,就只能等寅时宫门打开再出去了。宫门酉时三刻就要落锁,太后娘娘不会那么早就歇下,半夜行动的可能性更大。娘娘睡下后,她去隆宜公主宫里换上宫女服,然后和公主一同乘轿出宫。 这么一想,出宫真的就在眼前了。 第127章 只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离开,皇上一定会疑心她是假太监吧?会不会连累让她免于验身的太后娘娘,和带她出宫的隆宜公主呢?姚喜的心情沉重起来。 她拍拍屁股走了,却会给在意她帮助她的人们留下一个大烂摊子。可是娘娘和长公主是皇上的家人,皇上或许会生她们的气却并不会为难她们。还是走吧!不走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姚喜收拾完,把清洗血污的水端出去倒掉,刚回到值房,就听到有人敲门。 “来啦!”她取下门栓打开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几位乾清宫的公公。 领头的公公慈眉善目地道:“姚公公随咱们走一趟吧!皇上有请!” 姚喜以为皇上心里还不踏实,又派了人来要验她的身。这事儿她是拗不过的,只能求救于太后娘娘,便对几位公公道:“请各位公公稍等片刻,我得和太后娘娘说一声。”说完绕完那几个人跑进了大殿。 万妼看姚喜风风火火地跑着蹦着进的大殿,心就提了起来。小阉驴步子迈得那样大,伤口怕是裂得更开了,不会流血而亡吧? “慢着点!”万妼忧心忡忡地望着姚喜血流如柱的那个地方道:“止住血了没?要不要传太医看看?”她觉得小阉驴果然被人贩子药坏了脑子,心未免也太大了,她隔着裤子指头都染上了血,伤口得多大啊!饶是如此还不肯瞧大夫,果真是犟驴脾气。 姚喜点了点头,委屈着道:“娘娘,乾清宫的公公要带奴才去验身。奴才刚用布条给伤口止了血,总不好再拆开的。”大姨妈来得也是妙。不仅及时打消了太后娘娘要她侍寝的念头,还多了个不想被验身的借口。 “哀家看他是没完没了了。”万妼伸出手,姚喜赶紧支出胳膊给太后娘娘垫上。 万妼低头看了眼小阉驴的胳膊,想了想又把刚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独自迈过门槛出了大殿。她真的怕了小阉驴的身子,轻轻一碰就流那么多血,吓得她连碰都不敢碰了。小阉驴肯定是有史以来最没用的男宠,是个太监倒也罢了,还是个通身都是毛病一碰就碎的太监。 乾清宫的几个太监就在殿前的阶沿下候着,见太后娘娘出来了,忙跪地行了礼:“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哀家听说你们要带走姚喜?”万妼冷着脸道。 几个太监跪着不敢起身,领头的那人小心地道:“回娘娘,是皇上的旨意。林昭仪中毒之事已查明,是吃了司苑局送过去的荔枝出的事,林昭仪身边的太监说,那荔枝是姚公公送去的。皇上这才命奴才们来,让姚公公过去一趟问几句话。” 万妼看了眼身旁的姚喜,低声问道:“荔枝当真是你送的?” 姚喜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荔枝有毒?她的点是有多背啊!听到娘娘问她话,姚喜也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交待道:“是奴才送的。之前也告诉过娘娘,送荔枝过去等林昭仪起床查收的功夫,还因为芸香的事和昭仪宫里的太监打了一架。” “那是你的差事吗?还是说你做司苑局的差事做久了有瘾?”万妼白了姚喜一眼。她不相信是姚喜下的毒,小阉驴不仅怂,关键是没有作案动机。可这事儿又和小阉驴多少有点关系,皇上命人带他过去问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皇上因为她的关系不至于对小阉驴动刑,只是问话不一定要耽搁多久,小阉驴带着那样重的伤怕是坚持不住。万妼看向姚喜认真地问道:“是你下的毒吗?” 不待姚喜回答,万妼又提醒道:“哀家劝你说实话。要是撒谎,不用皇上,哀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姚喜一脸无辜地道:“奴才真的不知情。荔枝是因为顺路帮司苑局的老太监带进宫的,奴才绝对没做任何手脚。” “好。哀家信你。”万妼对乾清宫的几个太监道:“回去告诉皇上,有证据了再来问哀家拿人。”说完转身领着姚喜进了大殿。 姚喜跟在太后娘娘身后,看着娘娘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感激。所有对她而言天大的事,娘娘总是一句话就能摆平。她感激之余又十分内疚,娘娘那么信她,可是她瞒着娘娘的事太多太多了。 “谢谢娘娘相信奴才。”姚喜替太后娘娘铺平了椅子上的锦褥,要扶娘娘坐下,她还没碰到太后娘娘的手,就见娘娘猛地缩回了手。娘娘真的从表情到动作都透着对她的嫌弃……至于么?不就流了点血么?前不久还死乞白赖要收人家做男宠,见了点血就嫌弃上了? 万妼警惕着不让姚喜碰她:“哀家不用你伺候,你去那边远远儿地坐着,咱们说说话就好。” 她现在对姚喜的感觉很复杂,她还是喜欢小阉驴的,可又怕了他的身子。以前也怕也嫌弃,但那种未知的恐惧很容易被小阉驴好看的脸盖过去,可是现在不行了,她看着小阉驴的身子总会想到刚才那一手的血。也还好她没脱小阉驴的裤子,否则她恐怕会嫌弃得将小阉驴扔回司苑局。 看太后娘娘对她避之为恐不及的可爱模样,姚喜心里乐开了花。 没想到太后娘娘也有怕她的一日。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从前总是太后娘娘逗她吓她,没想到她离宫之前还有机会找补回来。哈哈哈哈哈哈…… 姚喜不仅没走远,反而主动凑了上去,她站到太后娘娘身后边替娘娘揉着肩边道:“奴才不走。奴才还要伺候娘娘呢!”说完忍不住背着娘娘偷乐个不停。她的手刚放到娘娘肩上,娘娘的小肩膀就不安地缩成了一团。 第128章 “不用!”万妼扭动着肩膀厉色道:“不想死就把你的爪子从哀家身上拿开!” 娘娘这话以前威胁她还行,现在没什么用了。因为她慢慢觉得娘娘是真疼她,也是真在乎她,舍不得罚她更舍不得她死。或许这就是侍宠生娇? 姚喜不仅没有把手拿开,还就势俯下身用手臂环住了娘娘的脖子,把脸贴在太后娘娘耳边轻声道:“娘娘不是要奴才侍寝么?”姚喜很庆幸自己不是第三视角,否则一定会被自己的模样恶心吐。 “滚!”万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对姚喜的身子真的没有半点胃口,要早知道某个地方那么容易破裂,她绝对不会动半点收小阉驴做男宠的心思。“你找死?”万妼恶狠狠地转过头瞪向姚喜。 “奴才是娘娘的男宠,伺候娘娘乃奴才份内之事。”姚喜说着从椅子后绕过来,作死地一屁股坐进了太后娘娘的怀里。 万妼惊得瞪大了眼,她一想到姚喜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就有一种自己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湿的错觉。“你!”万妼一抬头迎上了姚喜错愕的脸。 姚喜见太后娘娘真的动了怒立马怂了。她真的很怕娘娘要么把她上了,要么把她杀了,都快出宫了难道要因为一个恶作剧把命搭进去? “奴才该死!”姚喜挣扎着要起身,可是重心不稳扑棱半天不仅没站起身,反倒更深地陷进了娘娘的怀里。 “小姚子!”万妼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嗯嗯。” “哀家的腿麻了!”万妼白了还赖在她怀里的姚喜一眼。 姚喜赶紧扶着桌边站起身,在娘娘身边单膝跪着道:“奴才给娘娘捶腿。” “滚!明儿叫傅太医给你瞧瞧伤。” 听娘娘说明日要如何,姚喜惭愧地低下了头。 今夜一过与娘娘就是永别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心酸,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 刘贤妃将刚抄好的经文扔进香炉里焚掉了,又掏出巾子将供案上所立的牌位抱进怀里,细细擦拭干净后放回了原位。 一旁的姑姑似乎有话要禀。 刘贤妃将食指放于唇间,又指了指供案上的牌位道:“出去说吧!别当着孩子的面儿。”这屋里供着的是她早夭的儿子九皇子冯恽的灵位,孩子已经离开两年了,她还是日日来灵位前抄经诵告。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她怕没有经文超度,孩子没法再投胎。 “娘娘,皇上派了人来咱们宫里验所有太监的身。”姑姑回禀道:“是因为林昭仪宫里出了个没去根的假太监,皇上怀疑林昭仪所怀的并非龙种。” “有什么好怀疑的。”刘贤妃冷着脸道:“本来就是野种。怎么可能被皇上宠幸一次就怀上了?”说完回榻上躺着了,招手示意姑姑过来捶腿。 “娘娘说得是。”姑姑在榻前屈膝蹲着道。 “吩咐宫里的奴才好好配合,别惹事儿。” 刘贤妃端起茶盏抿了口道:“可惜,要证明孩子不是皇上的容易,要证明是皇上的却很难。本宫记得皇后宫里失踪过一个太监?” “娘娘的意思是?” “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恽儿不能白死!”刘贤妃的神色还是恹恹的。 第68章 乾清宫的太监又来了。 宫女进殿向万妼回话时道:“回娘娘, 林昭仪宫里有太监指认是姚喜下的毒, 皇上身边的公公来说无论如何要带姚喜过去当着皇上的面对质。” 姚喜老老实实地陪太后娘娘说着话, 忽然天降大罪, 瞬间就懵了。“娘娘,奴才真的没有……” 万妼抬手示意姚喜不要说话, 而是问宫女道:“那太监说亲眼见姚喜下的毒?” 宫女点了点头:“皇上的人就在殿外,娘娘要不要传进来问话?” “不用。”万妼笑了。“哀家亲自带姚喜过去。” 林昭仪中毒那事儿, 其实不好查凶手, 因为荔枝经手的人太多了。司苑局的人, 姚喜,林昭仪宫里的人都有可能。下毒之人只要咬死了不松口, 这案子很可能成悬案。 可是现在忽然跳出个人来指认姚喜?还亲眼所见?司苑局到宫里那么长的路, 要真是姚喜,在哪里偷摸下毒不好,非要去林昭仪的宫里当人面儿下?小阉驴脑子是不太好, 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这太监栽赃人也栽赃得太蠢了些。 只是为什么是姚喜?明明知道姚喜是她的人不好动。 姚喜苦着脸和太后娘娘又去了林昭仪宫里,天已经暗了下来, 宫门也早已落了锁, 她只能明儿凌晨出宫了。前提是她今晚能活着从林昭仪宫里回来! 可是林昭仪宫里的太监为什么要把脏水泼她身上?难道因为她帮芸香出头的事得罪了那些人? 林昭仪宫里烛火通明, 皇上一脸疲态地坐在院子里,见太后来了才被唐怀礼扶着起身相迎。万妼脸色不悦地望了明成帝一眼,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又吩咐人给姚喜抬了凳子来,她还是担心姚喜的伤。 明成帝本来因为对万妼做了过分的事有些内疚, 但看万妼对那个太监宠溺成这样又有股无名火。他压下怒火尽量平静地劝万妼道:“太后。姚喜是疑凶,哪能坐着?” 万妼懒得搭理明成帝,她今天够累的了,只想早点把这事儿了了回宫歇息。“谁指认的姚喜啊?” 一个太监从人群中走出来跪下了。 “你亲眼看到姚喜下的毒?”万妼低头看了眼那个太监,目光冷了起来。 第129章 那太监点了头。 “看到有人对你主子下毒居然不出手制止?你这奴才也够忠心的。”万妼渐渐没了耐心。 太监辩驳道:“回娘娘。奴才只见姚公公在茶房暂歇时对荔枝动了什么手脚,当时并未疑心啊!不止奴才,好几个太监都亲眼所见,姚公公背对着人拿起了荔枝,没多会儿又放下了。昭仪中毒后小的们才反应过来,姚公公是在……”太监怯怯地看了眼坐在太后娘娘身后的姚喜,一咬牙道:“是在下毒!” 万妼也回头看了姚喜一眼。小阉驴小脸吓得惨白,可眉目里写着的又满是冤屈。 明成帝也倦了,他今日连政事都是在林昭仪宫里处理的。今夜一过,明日还不知道会翻腾出多少乱子,他也想回乾清宫了。明成帝对万妼道:“朕知道太后喜欢这奴才。只是人证已在,不管是不是这奴才下的毒,带去刑房一问便知。太后老这么护着,这事儿就没个头了……” 刑房?姚喜的心颤了一下。真进了刑房,不死也要丢半条命的。 万妼没松口。小阉驴那玉片似的脆身子,进了刑房没有半点活着出来的可能。她舍不得!万妼正要厉声和明成帝顶回去,话才到嘴边,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子声音。 “奴婢知道是谁下的毒……”伴着这声音走出来一个娇柔纤弱的宫女,缓缓在皇上跟前跪下了。 姚喜认出了这女子就是她白天帮过的芸香。 对于林昭仪中毒身亡一事,芸香一直是冷眼旁观的。林昭仪一死她就能换个主子,日子又有了盼头,所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是她见几个太监栽赃姚公公,皇上又要押姚公公去刑房审问,就看不下去了。 要不是姚公公,她从浴房里出来后是打算寻死的。姚公公不仅帮她赶走了那些苍蝇,还真的向太后娘娘求了情,姚公公离开不久娘娘身边的姑姑就亲自过来和林昭仪打了招呼。这恩情她得还!她其实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可是哪怕真是姚公公下的毒,她也要帮他,林昭仪本来就该死。 明成帝问道:“是谁?可有证据?” 芸香抬起柔弱无力的手臂指向了栽赃姚喜的那几个太监,也是平日里欺负她最厉害的那几个恶霸道:“就是他们。林昭仪有身孕后饮食格外小心,没被人尝过的东西是不吃的。偏偏今日的荔枝只有林昭仪吃了,除了咱们宫里的人还能是谁呢?奴婢没有证据,不过皇上大可以命人拷问奴婢和他们几个,看谁说的是实话。”芸香说得绝然,大不了豁出命去,能救下姚公公,还能拉这几个太监陪葬,值了。要是能把这宫里的人都拉着陪葬,更值! 就因为皇上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在林昭仪宫里的日子变得暗无天日。那不如再多和皇上说几句话,让那些人的日子也变得暗无天日。 不待明成帝说话,万妼就对那几个太监道:“谁下的毒!查不出凶手哀家就把你们都杀了,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看那几个太监推推搡搡不言语,万妼站起身命人递上剑来,她拔出剑指着扎推跪在地上的太监中的一个:“哀家只问一遍!” “是内官监六公公让他下的毒。奴才是试膳太监,他就告诉了奴才。”一个年纪尚小的太监熬不住太后娘娘的威慑,痛哭着将手指向最早指认姚喜的人道:“也是他让奴才们指认姚公公的。” 姚喜脑子嗡地一声。是六公公要害她?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太后娘娘吩咐道:“去内官监把那个叫六福的太监带来!” 带六公公来?六公公虽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却以为她是没挨刀的假太监啊!六公公被带进宫问话,会不会把她是假太监的事捅出来?明明马上就能出宫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事不断! 姚喜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六福的死讯。听说是暴毙在内官监,死因不明。 所以六公公要害她,又有人害了六公公? 姚喜隐隐感觉到,自己无故搅入的那场风暴已经慢慢开始了。 “你还得罪了谁?”回宫的路上万妼问姚喜。 姚喜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根本无从回答。“奴才不记得除了廖兵还和谁有过过节。” 万妼不信。不然好好端端的,内官监那个叫六福的太监为什么会害姚喜?又是谁杀的六福?小阉驴不止得罪了人,还得罪了有些地位的人,六福再不济也是内官监的少监,竟然杀得不着痕迹。 “哀家劝你一句,有事别瞒着。有天大的事哀家都会替你作主,但你不能瞒着哀家。” 姚喜望了眼娘娘在黑夜中被烛光照耀着的精致侧脸,突然有一种把一切都交待了的冲动。可是她马上就要走了,如果告诉娘娘或许就走不掉了。“奴才知道。” “那你有事瞒着哀家吗?”万妼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她看得清小阉驴的为人,却看不到他的过去。而且小阉驴显然有事情瞒着她。 姚喜低头看路,喃喃着道:“回娘娘。没有。” “最好是没有。”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忽然有点失落。小阉驴有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诉她。“今晚你在寝殿外替哀家值夜!”万妼带着怒气吩咐道。 “是。”姚喜躬着身子应了。反正她今晚也没法儿睡,寅时就要出宫,最后替娘娘再当一回差吧! 太后娘娘沐浴后进寝殿歇下了,姚喜抱着被子在殿外倚着门边值夜。她一声声数着更鼓,看时辰差不多了,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从怀里掏出那封写给太后娘娘的信,顺着门边塞了进去。 第130章 太后娘娘多多保重!姚喜在门外轻声道,心里酸酸的。 道别完她转身走出大殿,往隆宜公主的宫里去了。 万妼根本没有睡,一想到小阉驴就在门外,她就有些心烦意乱。她想搂着小阉驴睡,可是想到他那破身子又嫌恶起来,辗转难眠的时候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她第一反应是刺客,第二反应是小阉驴被杀了,第三反应才是赶紧躲起来。 可是门只是轻轻晃了晃,门缝里递进来一纸书信。万妼举着烛台走到门边捡起信,一看那丑不拉叽的字儿就知道是小阉驴写的。就隔着一道门,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非得写下来? 万妼觉得这信有可能是告白信,也有可能是小阉驴向她袒露心事的密信。不管是哪种她都觉得开心。轻手轻脚地走回床上,万妼放下烛台,凑在烛光前把信撕开了,她撕得很小心,怕弄出声响被门外的小阉驴听到。 信有好几页。万妼看头两页脸上还带着笑意,觉得小阉驴真是有心,她对他的好都记着的。看到后来就变了脸色,小阉驴感激她赏的八万两银子,说无福伺候她,要出宫去过平淡的日子…… 那八万两可不是赏给你小子出宫娶媳妇用的! 万妼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说走就走,难道小阉驴不爱她么? 第69章 万妼扔下信, 推开门一看。门口只剩了床窝成一团的被子, 姚喜真的离开了。 她光着脚, 踩着冰凉的石砖地走到大殿门口, 扶着门栏朝外望。外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走得真干脆啊!仿佛那些至死不渝的爱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否则能为她死的人, 为什么不能为了她留在宫中呢? 姚喜已经跨过了溪水上的小桥,离太后娘娘的宫殿越远, 她的脚步越沉重, 似乎那种令她不舍不安的东西被越来越远的遗落在身后。她试着想象出宫后那些令她开心的事, 去压制心里越来越重的不安。 她给太后娘娘的信上道了谢,也道了歉, 即将拜托隆宜公主转交给兰贵人的信上也只说了她不是姚公子, 只字未提自己是女子的事。她出宫后要用女子身份生活,宫里逃了个太监,即便通缉也不会通缉到女子头上的。 出去以后买些庄子田地, 再盘个点心铺绸缎庄啥的做做生意,挣多挣少都行, 不能坐吃山空。八万两银子确实够多的, 只是再多的钱也有个尽数, 这些钱她得用一辈子,出了宫可不会有谁像太后娘娘或者隆宜公主那样,动不动就对她大加赏赐。 六公公的事是个警钟,想到这一走,往后再不用为宫里的明枪暗箭提心吊胆, 姚喜的心情好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刚过溪水还没拐上抄手游廊,姚喜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很轻,要不是深夜静谧她又时刻警惕着,根本听不到。 这条路是到太后娘娘宫里的路,怕遇到在娘娘宫里伺候的熟人,姚喜身子一闪躲进了游廊尽头的角落列放着的酒缸后头,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蹲得很低很低,屏息凝神等着那群人过去。 “诶!分叉路了。往前还是往左?” 姚喜听到头顶上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她吓得紧紧捂住了嘴。她虽然看不见说话之人,可要是在娘娘宫里伺候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左?往前直走是到后山,往左才是过溪水到娘娘宫里。 “好像是……往前?这地方真特么大!” 又来刺客了!太后娘娘招刺客的体质简直了。 姚喜听着那些脚步声往后山的方向去了,赶紧抱起一坛酒,又从石灯里拿了根拳头大的蜡烛,起身跑去太后娘娘宫里报信。 今晚是她值夜,可是她跑了,娘娘此刻毫无防备,所以她必须回去。 她也想到了塞给娘娘的那封信,她在信上说了自己要出宫过寻常日子,偷逃出宫是死罪,可是她赶回去救驾。没准可以功过相抵呢?没准娘娘一高兴还放她出宫呢? 她也想过去隆宜公主那里搬救兵。可是她跑过去再带着人赶去娘娘宫里,恐怕已经晚了。她不敢高声呼救,那些刺客走错了路往后山去了,她一叫反倒会把人叫回来。她得趁着刺客走错道的功夫,赶紧给太后娘娘报信,组织宫里的人护驾。 姚喜边跑边掏出本来打算给兰贵人的信,用蜡烛点着烧了。她怕自己呆会儿若是救驾死了,这信被太后娘娘看到,会给兰贵人惹麻烦。 姚喜想了很多,独独没有想过置太后娘娘的生死于不顾,趁机逃出宫去。隆宜公主肯帮忙,她过了今晚不是寻不着再出宫的机会,只是要多担惊受怕几日罢了。可是如果不去救娘娘,娘娘很大可能会死在刺客手里,她不要娘娘死! 万妼在殿门口呆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人去把姚喜抓回来。皇上下旨封锁宫门,姚喜是逃不出去的,要是被人逮住会不会被乱刀砍死都不一定。她想把人抓回来也是想亲口问问,为什么要逃出宫?是被今日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吓到了,不相信她护得住他么? 正要唤人去追姚喜,万妼就见姚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她一点都不吃惊,看小阉驴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肯定是被巡宫之人发现了,跑回来求她救命的。可是手里抱着坛酒做什么? “娘娘,有刺客!”姚喜刚说完就听到身后的林子里有脚步声,那群刺客跑至绝路后又找过来了。“来人啊!救驾!!!” 第131章 姚喜跑到阶治上左手抱着酒,右手举着蜡烛,望着渐渐逼近的刺客焦急地对站在背后的太后娘娘道:“娘娘快躲起来!来了好多刺——”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呯”地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殿门已经关上了…… 额……为什么突然后悔回来了? 娘娘搬来隆宜公主宫里没带多少人伺候,除了她住在大殿旁的值房,别的太监宫女们都住别处的,听到动静赶来也要好一会儿。姚喜陷入了绝望,娘娘也够不仗义的,就不能带她进殿一起躲么? 姚喜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门又忽然开了,她回头一看,太后娘娘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口冲她努了努嘴道:“姚公公仔细身后,刺客杀过来了。”说完气定神闲地抄起了手。 为什么娘娘不仅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是一副吃瓜看好戏的样子?就差手里抓把瓜子嗑着了。 刺客真的冲了过来,姚喜顾不得瞎想,抱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举起蜡烛,用力将嘴里的酒喷了出去。喷洒出去的酒被蜡烛上的火点燃,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火舌,刺客冷不防被熏疼了眼,脚步慢了下来。 姚喜丝毫不敢懈怠,她得拖着时间等救兵赶来,一口酒接一口酒,她像一条会喷火的龙,牢牢坚守在太后娘娘身前,不许歹人靠近。只是刺客人多势众,她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火焰又不能将人一击毙命,姚喜的攻势越来越弱。 万妼靠在门上看着姚喜守护在她身前的单薄背影,很感动,也很不解。明明那么在乎她,为什么想离开皇宫呢? 姚喜出现了失误,忙乱中喝下一小口酒就对着蜡烛喷了出去,刺客们都背身捂脸了,忽然发现这次没有感觉到之前的热浪,转身一看,原来给太后护驾的人只喷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火苗。 “杀!”冲在最前头的刺客举刀向着姚喜的头顶砍去,姚喜把酒坛子往刺客身上一砸,又把蜡烛丢了过去,那刺客转眼成了一个人形火球。 可是马上又有第二个人冲她砍过来,失去武器两手空空的姚喜被吓得挪不动步,眼看着刺客的刀越来越近,她心里焦急却动弹不了。 在刺客的刀离她的头顶只有一尺近的瞬间,姚喜感觉被人搂住腰往后一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太后娘娘单手搂在了怀里。 万妼将姚喜猛地往身后一推,举起刚才关门进屋拿上的手铳,对着刺客一人一枪。她的准头本就很好,刺客又离得近,五管转膛铳的四发弹药不偏不倚地击中四名刺客的胸口,姚喜砸出去的那坛酒,还替她省了发弹药。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出宫还回来做什么?真当哀家需要你护驾?”万妼语气张狂:“你没来哀家身边伺候的那些年头,哀家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她听身后没有动静,以为小阉驴被自己的飒爽英姿震慑得说不出话了,处理完刺客回身一看,小阉驴咋一脸死相地躺在地上? 万妼想起来,她刚才为了保护小阉驴好像把他往殿里用力推了一下……万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忘了大殿的门槛挺高的,小阉驴被猛地一推不摔倒才怪。 不会死了吧?万妼焦急地跨进殿中探了探姚喜的鼻息。 热乎的,还好还好。 姚喜没死,就是头磕在地上磕晕了,她被门槛绊倒后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地是石砖地,特别硬。 “头……头疼……”姚喜晕得睁不开眼,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你说什么?哀家听不清。”万妼没听清姚喜说什么。小阉驴声音太微弱了,门外那个被火烧着的刺客又惨叫个不停。 姚喜迷迷糊糊地道:“疼……” “哪儿疼?”万妼有些不耐烦了,举起手铳对着烧着的刺客补了一枪。真的吵死个人了!补完枪又语气温柔地问姚喜:“哪儿疼?” “头……”姚喜说完就晕了过去。 完了!万妼心疼地摸了摸姚喜的小脑袋,孩子本来就傻,这下又伤了头,以后只怕是废了。她真的很内疚,五六个刺客都没奈何姚喜,结果她一推把人摔晕了。而且不管姚喜为什么想出宫,为了救她冒死回来是事实。 宫女太监们这才赶过来。万妼抱着姚喜吩咐道:“拿哀家的牌子马上出宫把傅太医找来,剩下的人把门口那些脏东西处理了。”吩咐完横抱起姚喜进了寝殿。 万妼轻手轻脚地将姚喜放到床上,动作小心得像捧着什么易碎又珍贵的东西,她真的怕一不小心又把小阉驴弄得一身血。将人平放好后,万妼又替姚喜脱去皂靴,把那双小脚丫挪到床上,然后抻开被子给他盖上。 给姚喜盖被子的时候,万妼的手背扫过姚喜胸前。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她隔着衣服一摸,小阉驴的胸前鼓鼓的。万妼一脸疑惑地伸手将那坨鼓鼓囊囊的东西掏了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厚叠银票,就是她赏给小阉驴的那些。 合着不要那六箱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宁愿要区区八万两银票,就是为了方便逃出宫啊?万妼冷哼一声把银票揣进了自己怀里。 她不是抠门的人,赏给奴才们的东西也从没往回要过,可是她真的怕小阉驴有银子傍身再动离宫的念头。 她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扔下信出去发现小阉驴已经离开的那一刻,她的心像被谁揪着一样钻心的疼。等看到小阉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那种疼才又好些了。 听说太后遇刺,明成帝和皇后及后宫众人连夜赶了过来。万妼怕人多了吵到姚喜静养,吩咐姑姑道:“让皇上明日再来吧!就说哀家乏了,他也累了一日。别的人也通通不许放进来!” 第132章 傅太医连夜赶进了宫。 万妼指着躺在床上的姚喜道:“摔晕过去的。傅太医看看可有大碍。” 傅文卿向太后娘娘行了礼,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拉出姚喜的手开始把脉。 “嗯……”傅文卿在司苑局见过姚喜,知道他是太监,以为自己把错了脉。他将姚喜的左手放平,又细细把了一次,眉头就皱了起来。一个太监怎么可能有女子月事之时的脉象? 万妼看傅太医神色凝重,心沉了下去。如果小阉驴真被她那一推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很严重吗?” 傅文卿有一瞬间的犹豫。这位姚公公是姑娘,可是他该不该告诉太后娘娘呢?女子冒充太监入宫是死罪啊!“微臣听姑姑说,姚公公有救驾之功?”傅文卿不想欺瞒太后娘娘,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害了姚姑娘的性命。 “请太后娘娘答应微臣,无论如何饶姚公公一命!”傅文卿跪地道。 万妼越听越糊涂:“召你进宫就是救他的。何来饶命一说?” “太后不答应微臣不敢相告。”傅文卿郑重地磕了个头。 “起来吧!哀家答应你了。有什么话赶紧说。”万妼觉得傅太医年纪真是大了,越来越啰嗦。 傅文卿这才起身回禀道:“姚公公是女子。晕倒不全是因为磕碰,也有气血两虚时逢月事,又受了惊吓的缘故。” 月事?万妼想到那一手血。小阉驴是个丫头?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这样倒能解释小阉驴为什么想逃出宫了。可是又为什么会入宫呢? 第70章 傅太医给昏迷中的姚喜施完针后对太后娘娘道:“明早姚姑娘就会醒, 微臣开了些补气血的方子, 养两日就无碍了。” “太医以后还是唤她姚公公吧。姚喜是女子的事, 你和哀家知道就行了。”万妼望着姚喜的睡颜道。 “是。那微臣先回去了?”傅太医整理好医箱, 向太后娘娘道了退。 傅太医走后,万妼神情凝重地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了。对于姚喜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入宫, 万妼心里还是没有答案。姚喜说过她幼时就被人贩子拐了去,按说将女孩卖到风月场可比卖进宫做太监要划算多了。 这事儿得好好查查。 她相信姚喜不是别有用心之人, 否则也不会冒死救她, 还是两次。可是放着这么个不知根底的人在身边, 她心里总不踏实,何况这个不知根底的丫头还是她的“男宠”。 她以为姚喜下面的伤口动不动就会裂开后完全不敢碰她了, 甚至心生厌惧。她讨厌太监, 对小阉驴上心后曾经不止一次地盼望过:小阉驴不是太监就好了。神明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小阉驴真的不是太监,是个丫头片子。 她那道心结也终于解开了。以后再想搂抱小阉驴, 总算不用忍着恶心不适了。 不过她的心情还复杂着,有些诧异有些欣喜, 还有被欺骗的愤怒。她可以理解姚喜隐瞒身份的无奈, 可是被骗了就是被骗了。如果姚喜足够信她, 就不会不敢说了。如果姚喜足够爱她,也不会想着走了。 她甚至怀疑姚喜对她真的只有感激没有爱慕。她是从姚喜送了她那对儿刻了情诗的金镇纸开始觉得姚喜爱慕自己的,可是小阉驴那么没文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在金银店里随手挑的?一切都是误会? 可姚喜又明明白白地救了她两次。上一次在宁安宫可以说是烈酒作祟,这一次又怎么解释呢?都要离开的人又冒死赶回来救她, 不是爱慕是什么?她以前一直以为姚喜不敢向她表明爱意是因为身份悬殊,是因为对身子感到自卑。 得知姚喜是姑娘后万妼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深埋起对她的爱意,不敢回应她的亲吻,都是因为冒充太监入宫之事一直存着离宫的念头。 可惜姚喜再怎么努力,也克制不住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只是姚喜身份的秘密,她只能等姚喜主动告诉自己。信任是强求不来的,她要姚喜不止爱她更要信她,然后心甘情愿主动向她袒露所有心事。不过想想姚喜继续在她面前装太监的傻模样万妼就想笑,以后姚喜在明她在暗,看她逗不死她! 隆宜一夜没睡,等着姚喜过来。 结果姚喜没等来,等来了太后宫里又进了刺客的喜讯,可惜这一次她没有办法隔岸观火幸灾乐祸了。万妼的生死她不在意,小舅子姚喜的生死她却是在意的。姚喜要是在她宫里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无颜面对兰贵人。 听溪水那边有人扯着嗓子喊:“有刺客!救驾!!!” 隆宜一听就知道是姚喜的声音,赶紧领着合宫上下的人带着家伙事儿赶了过去。还没走上溪水上的小桥,就听到万妼宫里传来几声震天响。 “什么声音?”隆宜被吓得捂住耳朵停下了脚步。 一个太监抱紧手里的铲子道:“回主子。好像是火铳……” 说话的功夫又传来一声巨响。 刺客不会带着火器来的吧?隆宜不安地看了眼自己宫里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 瘦骨伶仃的小太监…… 豆蔻年华的小宫女…… 步履蹒跚的老嬷嬷…… 武器呢? 花园里的锄头、铲子、笤帚、耙子…… 厨房里的柴棍、锅铲、坛子、钳子…… 隆宜真的很想回宫猫着,可是想到兰贵人得知弟弟去世后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咬咬牙果决地道:“先看看去!实在打不过咱们就撤。” 第133章 到了一看,万妼宫里大殿的阶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其中还有一个燃着熊熊大火,万妼宫里的人正在清理着。隆宜领着人走近一看,那些尸体当中没有万妼,她惯性地有些失望。万妼的命是真硬实啊!怎么都弄不死。 看完发现也没有姚喜的尸体,瞬间松了口气。 指挥人收拾残局的姑姑上前向隆宜公主行礼道:“谢谢长公主带人赶来,娘娘平安无事。只是娘娘吩咐了今晚谁都不见……” 万妼有事无事关她屁事。隆宜望着紧闭的殿门婉转地打听姚喜的情况:“你们宫里没有伤亡吧?” “回长公主。没什么伤亡,就是姚少监跌倒晕了过去,正等傅太医来呢!”姑姑回话道。 “晕了?”隆宜又担心起来。“那你告诉太后本宫明日再来。”万妼不想见人,她再担心姚喜也不能硬闯进去,只能明日再来看看了。至于送姚喜出宫之事,等假太监的风声过去再说也好,姚喜这个节骨眼出宫很有可能被通缉。虽然她和兰贵人打算把姚喜安置在她的封地,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妼守着姚喜等傅太医进宫的功夫,听姑姑进来回禀,说隆宜公主带着宫里的人拿着家伙事儿赶来帮忙了。 “隆宜?”万妼何止是吃惊,简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隆宜可是巴不得她死的,怎么可能冒险赶过来帮忙?“姑姑确定是隆宜?” 姑姑点了点头,无比感动地道:“长公主回宫暂住,身边本来就没多少伺候的人,更没什么刀枪箭戟的。听说娘娘宫里来了刺客,公主殿下领着人,拿着笤帚铲子就赶过来了。” “……”万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面前。 这么说隆宜不恨她了?难得隆宜有心和解,看来她也得对隆宜好点了。 姚喜醒来时天刚亮,屋里的烛火还未熄。她睁开眼发现视线上方是陌生的暖黄色床帐,屋子里也精致豪华得不像样,细看之下又有些眼熟…… 这不是太后娘娘的寝殿么?姚喜吓得倒吸了口凉气。她想到身下的潺潺涓流,心下又是一紧。 棉布包还是昨夜换的,千万别弄出侧漏啥的弄脏了娘娘的凤床啊!她腾地起身跳到床下,顾不上找鞋,穿着袜子站在床边掀开被子检查。 万幸!没有弄脏太后娘娘的褥子。 她马上又想起胸前的裹胸布,昨晚晕过去后没被人解开过吧?姚喜伸手摸了摸,不像被人动过,可是……藏在胸口的银票去哪儿了?她仔仔细细搜了一遍,银票真的不见了。昨夜护驾的时候掉地上了? 姚喜没有因为掉了全部身家太过着急。那些银票是太后娘娘赏她的,便是丢在了殿外被人无意中拾到,也没有人敢私自吞下不上报娘娘。这么一想姚喜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她后半辈子全指着那些银子了。 “公公醒了?”万妼昨夜困了后去暖阁和衣小睡了片刻,听到寝殿有动静就过来了。她笑意盈盈地坐到椅子上,望着刚睡醒小脸通红的姚喜。 知道姚喜是丫头后看起来也更顺眼了。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姚喜赶紧跪地行了礼。 “起来吧!公公小心着,别把下边儿的伤口又弄裂了。”万妼戏谑道,又恶意满满地补了句:“公公也是命大,伤口经常开裂流血都没要了公公的命。要不还是请太医瞧瞧吧?有伤就得治对不对?” “奴才真的没事。”刚起身的姚喜吓得赶紧又跪地磕头谢恩道:“娘娘的恩典奴才心领了,只是伤口丑陋不敢示人。” 装!可劲儿装!万妼低头扫了姚喜一眼,冷冷地道:“公公昨儿给哀家留的信上说,要出宫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奴才该死!”该来的还是来了。姚喜祈祷着太后娘娘看在她救驾有功的份上,不说放她出宫,好歹别杀她。 “你告诉哀家。为什么想出宫啊?”万妼的语气严肃了许多。她想多逗逗姚喜,但更想姚喜此刻就向她坦白。 “你放心大胆地说,哀家念你救驾有功,无论那个理由是什么都不会怪罪你私逃出宫之罪。”怕姚喜有顾虑,万妼把路都给她铺平抹顺了,姚喜要做的只是沿着这条平坦大道义无反顾地走向她。 姚喜抬头望向太后娘娘,发现娘娘也正望着她,目光中似乎含着期待? 她顶替姚公子入宫的事绝对不能说。不管姚公子是死是活,他都是逃了罪入的宫,这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不仅会连累兰贵人,甚至会连累整个姚家。连带着的,她是女子的事也不能说。 她一个女子冒充太监是怎么入的宫?宫里正在查假太监混入后宫之事,肯定要查她的来路。她进宫之事与姚公子息息相关,所以什么都不能说。她当然可以只告诉太后娘娘,求娘娘不要声张,可是太后娘娘那么讨厌兰贵人,有这么好的对付兰贵人的机会,怎么可能因为她一个小太监的话就瞒下来? “奴才入宫后被司苑局的人欺负过,被司礼监的人惦记过。被于美人宫里的人栽赃过一次,又被林昭仪宫里的人栽赃了一次。经历了这么多事,奴才怕了,所以才想冒死离宫,去外边儿过平平淡淡无风无浪的日子。”这话也是真心话,她是真的怕了宫里的明枪暗箭。 “哦。”万妼的脸色暗了下去。“是觉得哀家没有保护好你,昨儿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姚喜忙道:“奴才不敢。要不是娘娘,奴才昨儿就被人冤死了。” 第134章 “未必吧!那个叫芸香的宫女一听皇上要下旨押你进刑房,就站出来为你挡灾了。公公的人缘好着呢!”万妼酸溜溜地道。“起来吧!”万妼想起傅太医的嘱咐泄气地道。姚喜身子正弱,不能跪久了。 *** 皇后朱氏昨晚一直坐在窗前,眼巴巴望着隆宜宫殿的方向,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春杨在黑暗中陪着主子,劝道:“娘娘睡会儿吧。事儿成没成明日就知道了。” “本宫睡不着。”朱氏的语气又无奈又绝望。“杨其墒已经查到爹爹身上了。朱家其实已经完了,从爹爹犯糊涂刺杀太后的那刻起,朱家就完了。爹爹觉得太后一死,后宫我一人独大,杨其墒会有所忌惮。可是他忘了,杨其墒要是交不出凶手,皇上就会治杨家的罪。生死面前那点忌惮算什么?爹爹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啊!” “娘娘……”春杨听皇后娘娘这么说又有些不解:“那您为什么还要刺杀太后呢?” “刺客都弄进宫了,不杀白不杀。”朱氏趴到面前的小桌案上,喃喃地道。“不过事情也不是全无转机。如果太后死了,让爹爹找杨其墒商量找个人做替死鬼,把两次刺杀都推到那人头上,或许朱家还有一线生机……” 这线生机很快被掐灭了。太后宫里进了刺客的事刚传过来,朱氏就去乾清宫找皇上一道赶了过去。到了听说太后安然无恙,朱氏的心瞬间死了。 朱家连最后的一丝生机也没有了。 回到宫,春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神色恍惚的皇后娘娘。 朱氏突然惊呼一声,紧紧拉住春杨的手道:“不不不。本宫还有忻儿。爹爹是忻儿的外祖父,本宫是忻儿的母后,皇上看在忻儿的份上也不会对朱家下死手的。一定不会的。对不对?” “对。娘娘说的对。”春杨心疼地伺候皇后娘娘更衣就寝。 第71章 姚喜趁回值房洗漱的功夫, 换了新的棉布包, 收拾好就去膳厅伺候太后娘娘用早膳了。娘娘似乎看在她救驾有功的份上, 并未生气她试图偷逃出宫的事。 这是个好苗头。 她要是嘴甜一点, 再卖卖惨,没准可以求太后娘娘放她出宫, 那可比偷逃出去踏实多了。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求娘娘另一件事, 问问那八万两银票的下落。这么一想姚喜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娘娘不同她计较是娘娘大度, 她还求这求那的。 进了膳厅,姚喜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虽说娘娘命她洗漱好过来伺候, 可是她还记着昨天太后娘娘对她又嫌又怕的样子。她有事要求娘娘, 不敢作死讨娘娘的嫌。 “过来!”万妼抬目瞟了姚喜一眼。 “奴才不敢。”姚喜没挪步,低着头道:“奴才身上有伤,不敢再吓着娘娘……” 万妼唇角勾了一下, 又立马正色着道:“哀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她有时候觉得姚喜同她顶嘴很有趣,有时候又觉得吩咐姚喜一点小事也要哄骗威逼齐上阵, 麻烦得很。 “奴才遵旨。”姚喜这才走了过去, 站在太后娘娘身边拿起筷子要替娘娘布菜。 “坐下!”万妼又道。她有点心累, 感觉姚喜是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不动。“昨儿也没见你客气啊?”昨天姚喜不仅吃饭的时候不客气,更胆大包天的是明知她嫌弃还敢贴过来恶心她。 后来万妼才想明白,姚喜不是故意恶心她,是想着晚上就要离开皇宫了, 借着开玩笑的机会抱抱她,好给自己未来数十年痛苦煎熬的相思岁月留点念想。 唉—— “奴才不敢。奴才私逃出宫对不起娘娘,不敢与娘娘同席。”姚喜再没了往日的嘚瑟劲儿,对太后娘娘前所未有的恭敬。 万妼脸上又有了笑意,听姚喜这话里的意思,是知道错了不会再想着出宫了?她心情正好着,姚喜又来了句:“奴才想出宫无论如何也该请示娘娘的。娘娘性子这样好,又体恤底下人,自然会答应奴才的请求。”姚喜打算先把太后娘娘捧得高高的,再提出宫之事娘娘也就不好意思不答应了。 她还是太稚嫩了。对于太后娘娘而言,从来不存在不好意思这种说法。 “哀家性子好?瞎话真是张口就来。不用给哀家戴高帽,你一心要出宫哀家也没有拦着的理。”万妼说完这话见姚喜一脸欣喜心里更不痛快了,但面上仍是笑着的:“只是哀家赏你的八万两银票是纳你做男宠的聘礼。既然你不愿做哀家的男宠,于情于理那聘礼都该原数退还给哀家对不对?哀家总不能人财两空吧?” 万妼看着瞬间高兴不起来的姚喜,心里冷笑:小东西。就你那点心眼子也敢跟哀家斗? 姚喜听娘娘说愿意放她出宫差点激动得磕头谢恩,但马上又听娘娘说要她还回那八万两银票,心瞬间像在腊月寒天被浇了盆冰水。太后娘娘的话很在理,她要出宫不做娘娘的男宠当然要把收下的东西还给人家。可是那八万两银票丢了啊! “奴才正要告诉娘娘。昨夜奴才与刺客打斗时似乎把银票弄丢了……”姚喜委屈着道:“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姐姐或者公公,捡到上交与娘娘?” 万妼冷冷地看着姚喜,质问道:“什么叫与刺客打斗时丢的?你的意思是不护驾也不会丢,归根结底要怪哀家咯!还什么有没有人捡到银票上交给哀家?你的意思是哀家收了你的失物贪没下故意不告诉你咯!姚喜你好大的胆子!” 第135章 “奴才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啊!都是奴才的错,与娘娘无关。”姚喜赶紧跪下了。 和娘娘说话真的好累,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啊! 万妼就是故意逗姚喜,也怕把她吓破胆,万一以后姚喜再不敢和她顶嘴多没劲啊?打一巴掌得给颗甜枣。万妼换了温柔可亲的语气道:“别动不动就跪。过来坐下吧!” 姚喜只得照太后娘娘的旨意,挨着娘娘坐下了。 万妼亲切地给姚喜递上银筷道:“来。老规矩,给哀家试毒吧!” 姚喜的脸唰地白了。 万妼想着姚喜还得养身子,不能吓得她吃不好饭,便拿起筷子先夹了口菜吃下道:“哀家逗你的。已经有人试过了。”说完拿下姚喜手里的银筷,指着一碗坐在炉子上温着的粥对姚喜道:“把那个喝了。一滴不许剩!” 心情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姚喜觉得自个儿迟早会被吓出心脏病。她用布巾子垫着手,端过炉子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低头吃起来。粥里好像有红豆和大枣,她不喜欢大枣的味道,咽得很艰难。 姚喜正用着粥,在一旁不用膳专心看着她的万妼慢悠悠地道:“什么时候公公把银子还给哀家,哀家什么时候同意放你出宫。” “咳咳……”姚喜差点被呛死。看来除了偷跑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把自己卖了也换不回八万两雪花银啊! 万妼伸手替她顺着背道:“公公别急啊!哀家替你算过,不是绝无可能的。少监的月俸加哀家宫里的月银,每月就有好几两呢!”万妼偷乐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不出宫就还是哀家的男宠,以后每侍寝一夜哀家还可以另外给你……”她掐着指头算了算:“二两。别嫌少,香满楼正当红的姑娘一夜也才二十两银子,可是别人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你才艺上差了许多,哀家又是你唯一的主顾,价格自然要低些。” “……”姚喜无话可说。她的心算很好,侍寝一夜二两银子。哪怕她夜夜伺候娘娘,再算上赏赐俸银什么的除去零头,八万两她至少要挣一百年!更别说她根本侍不了寝,再呆下去随时可能会穿帮。昨天太后娘娘还嫌弃她得很,今日不知怎么了,又是摸她手又是顺她背,丝毫看不出娘娘觉得她的身子恶心。 娘娘春情萌动之时,就是她血染皇宫之日啊!这个血当然是指脖子上的血。 “娘娘的意思是,一百年后放奴才出宫么?”姚喜已经喝完了粥,肚子暖暖的很舒服,心里却被石头压着,压着她的石头上写了三个大字——“八万两”! 一百年后出宫?出殡还差不多。 “诶咦~用不了那么久。”万妼继续逗弄着姚喜道:“你忘了如果你差事办得漂亮或者立了大功,哀家会有额外的赏赐。” 姚喜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的光,娘娘赏赐人是真大方。她挣钱倒不是为了还那八万两,而是为出宫过日子攒银子。娘娘这帐她真的还不清,只能赖掉了。 想到立功,姚喜厚颜无耻地忝着脸对太后娘娘道:“那奴才敢问娘娘……救驾算立功么?” 万妼宠溺地戳了下姚喜的额头道:“当然算啦!而且是大功一件,哀家不仅不计较你偷逃出宫一事,还要对你大加赏赐呢。”万妼坏笑着站起身,领着姚喜去了大殿。 她刚才只顾着看姚喜吃饭,自己没吃多少东西,不过她昨晚等傅太医进宫的时候吩咐小厨房做了东西吃,早上并不是很饿。 姚喜心花怒放地跟在太后娘娘身后。娘娘真的是她的救世主,每次她陷入绝境的时候娘娘就会出现拉她一把。她又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太后娘娘,娘娘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心想着离开娘娘。 可是一想到马上能拿到娘娘的赏赐,姚喜的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你救了哀家两次,非无价之宝不能匹配你立下的赫赫功劳。”万妼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一笔而就四个大字——“忠肝义胆”。 “小姚子,领赏吧!”万妼笑着搁下笔,看向目瞪口呆的姚喜问道:“怎么?不满意哀家的赏赐?” “奴才谢娘娘赏。”姚喜跪地领了赏,心里却十分委屈。 合着是这么个无价之宝。娘娘也太抠门了,大金条子呢?大银锭子呢?就赏她一幅不敢卖出去的字儿?哼! *** 明成帝上完早朝才来的太后这里。 他昨夜没怎么睡,半夜听说太后宫里又进了刺客,他扔下诸事和皇后一起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结果太后让他回去歇着明日再来。他哪里歇得下去?假太监的事查到半夜,又查出一个。去太和门上朝前听唐怀礼说,近天亮的时候又查出来一个。 前前后后三个假太监…… 宫妃们承恩的机会不多,怀上皇嗣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难免就有人动歪心思,承恩之后与人苟合岂图怀上孩子冒充皇嗣。 那三个假太监还只是这次查出来的,以前宫里不一定出过多少这种事呢!明成帝怀疑自己那些儿女中,根本没几个是亲生的。明成帝想起前段时间万妼跟他说冯忻长得不像他,他还替冯忻辩解,说自己也不像先帝爷难道也不是先帝爷亲生的? 万妼揶揄他,让他派人去查查,没准有惊喜。当时他只当万妼是胡言乱语,现在一想……明成帝有些头疼。 万妼刚赏完姚喜字画,吩咐她道:“裱上挂值房里吧!” 装裱?姚喜头都大了。她现在一穷二白的,哪有钱找人装裱。而且这是太后娘娘的墨宝,怎么也得找荣宝斋的师傅做…… 第136章 苍天啊!穷死她算了! 字的墨迹已经干了,姚喜走到娘娘身边,小心地把纸卷起来。外面有宫女传皇上来了,万妼捏了捏姚喜的小脸道:“回去吧!没有哀家的旨意不许出宫,装裱之事就找要出宫办差的太监帮你办吧!” 明成帝一进殿就看到万妼一脸灿烂地笑着在摸那个叫姚喜的小太监的脸。 真是没眼看!他尴尬地别开头,等那太监走了才走到万妼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太后也稍微注意一点,影响不好!”明成帝一夜未眠一脸憔悴。 “皇上也稍微节制一点,昨晚哪个不懂事的妃嫔侍的寝,把皇上累成这样?”万妼原话顶了回去。 明成帝没心情和万妼斗嘴:“昨晚的刺客是什么来头,太后可知道?” 万妼摇着头在明成帝右手边坐下了。“查查最近有谁弄过人进宫不就知道了?那几个刺客不是宫里的人。” 明成帝脸上有了怒气。后宫重地,假太监也进得来,刺客也进得来,宫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摆设么? “对了。朕此番前来除了探望太后,也有事要告诉太后。早朝后朕召见了杨其墒,他查出来了,上次宁安宫的刺客确实是朱向昌派来的。铁证如山!” “唔~”万妼问道:“杨其墒有没有查清楚,皇后是否与朱向昌勾结故意放的刺客进宫?” 明成帝摇头道:“皇后与此事无关,那个刺客是杀了个出宫办事的太监,偷了牌子混进的宫。” “那就把朱家抄了吧!”万妼轻描淡写地道。她终于可以知道朱向昌有多少家底了。 第72章 “不过抄家这事儿, 皇上别太老实了。”万妼知道朱家家底厚, 满朝文武又跟苍蝇似地紧盯着国库, 便嘱咐明成帝道:“朱家。抄一半藏一半!” 姚喜把太后娘娘赏的那幅字儿放回值房后, 就去大殿外猫着腰找银票。她昨晚从隆宜公主那边赶回娘娘这里救驾,路过小桥把打算给兰贵人的那封信掏出来烧掉了, 掏信的时候银票分明还在怀里的。 那么厚一叠东西,只要没被人捡去, 应该不难找到。 她先找了大殿外, 殿外是一大片灰色的石地面, 地面有未清洗干净的被火烧黑的痕迹和暗红色的血迹,就是没有任何像银票的东西。 姚喜又去了林子里, 沿着通往溪水的小径边走边找。都走到头了, 还是没有找到银票。她的八万两啊!短短两日之内经历了从一夜暴富到一贫如洗的姚喜,接受不了银子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现实。 她对于未来的许多美好期望,都建立在那笔银子上。没有银子她就没有出宫的底气, 宫里再凶险好歹不愁吃穿,出了宫要是没银子安身立命, 她一个女孩子还不一定会碰到什么可怕的事呢! 姚喜仍把攒钱的希望寄托于财大气粗出手阔绰的太后娘娘。娘娘今日赏她墨宝一定不是抠门, 而是真心觉得她孤身救驾功劳大太, 赏金银俗物远远不够,于是才御笔亲提“义胆忠肝”四个大字赐她。 娘娘说那幅字是无价之宝也没说错,太后娘娘御笔,又是那样的四个字,都可以做今世护身符下世传家宝了。可惜她是大俗人一个, 只想要能换柴米油盐的小钱钱,不想要传家宝啊! “找什么呢?” 姚喜还不死心地在杏林里低头找着,忽然听到身前传来隆宜公主的声音。“公主殿下?”她见公主殿下没有带伺候的人,上前低声道:“昨夜娘娘宫里进了刺客,没能走掉,让公主殿下久等了。” “无事。等假太监的风声过去再走也好。”隆宜是来看姚喜的:“昨夜听太后身边的姑姑说你晕过去了?可有大碍?” 她昨晚过来没见着太后,也没见着姚喜,本来就打算今日一早再来一趟。结果早上她刚醒,兰贵人趁着皇兄上朝的功夫就来找她了。说是昨晚听说太后娘娘宫里进了刺客,让她帮忙过来瞧瞧姚喜有没有事。 “听说傅太医昨夜来瞧过奴才了,没什么事。谢公主殿下关心。”姚喜感激地道。 隆宜笑着看向姚喜,觉得这孩子真是谨慎,难怪在宫里能把身份瞒得那样好。上次她和姚喜说起她和兰贵人打小相识,姚喜那一脸吃惊跟真的似的。第一次在望月亭时,姚喜也假装不认识她,在宁安宫还说什么不知道她是长公主云云。姚喜小时候进宫玩,她还逗过他的。 “没事就好。你姐姐还担心了一夜。”隆宜见姚喜无事,本来想赶紧回宫告诉兰贵人,免得她一直揪着心,或者带姚喜回去让姐弟二人说说话更好,正和姚喜说着,看到她皇兄明成帝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隆宜?来看太后的?”明成帝也看到了妹妹,心里十分欣慰。上次宁安宫大火,这次太后遇刺,隆宜都是除了他以外第二个赶来的人。说明隆宜是真心在意太后的,二人再面合心不合甚至偶尔拌嘴,家人就是家人。 隆宜本来都打算回去了,听皇兄这样说好像不去看一眼万妼也说不过去,只得道:“是啊!昨晚过来时听说太后说已歇下了。” “好好。去吧!”明成帝赞许着道。 明成帝走远后,隆宜对姚喜道:“你姐姐就在我宫里,过去报个平安吧!不过别说太久,没准又会闹出上次那样的乱子。皇上因为假太监的事正疑心呢!有人问起你就说去我宫里帮忙拿点东西,呆会儿回来的时候随便带点东西过来就好。”说完独自穿过林子去了太后宫里。 第137章 听说兰贵人为自己担心了一夜,姚喜不禁心生内疚。待她出宫之日,兰贵人得知姚公子一年多以前就出事了,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不过有人为自己担心的感觉真好,为什么她摊上了孙二狗那种哥哥,却没遇上兰贵人这样的姐姐呢? 到了隆宜公主那边,姚喜借口要给长公主拿东西进了院里。 “姚公公,公主要什么东西?”宫女怕姚喜人生地不熟的找不着,好心想帮忙。而且兰贵人还在屋里等公主回来,宫女觉得姚喜一个太监还是别进去的好。 姚喜含糊着道:“公主殿下不让说……” 宫女也不敢再问,又想到姚喜是和长公主兰贵人同桌饮酒的关系,就在院里守着让他进屋去了。 姚双兰不安地等隆宜回来,看门口进来个人影,先是一怔,待看清是姚喜后高兴得眼里噙着泪光。“阿显~”她昨晚跟着皇上皇后去过太后宫里,没见到弟弟又不敢打听,担心得一夜没睡好觉,一早就来拜托隆宜过去一趟。 “姐姐……”姚喜叫得很没有底气。可又觉得这样的气氛,也无旁人在,再叫兰贵人就生疏得可疑了。“我没事的。” 姚双兰起身走到姚喜面前,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如释重负之后眼泪夺眶而出:“姐姐担心死了。” 姚喜感受到了兰贵人对她发自心底的关切,虽然她的身份是假的,兰贵人的关心其实是对姚显的。可她趴在兰贵人的肩头还是红了眼眶,她真的太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暖了。太久太久了。 “不过还得赶紧找机会送你出宫。”姚双兰知道与弟弟说上话并不容易,松开他言简意赅地道:“害你进宫的人一直没有暴露你的身份,一定是在等什么机会。必须得赶在他们出手之前离开!你出宫后去隆宜公主的封地暂避,等姐姐替咱们家平反后再回来与爹娘团聚。” “嗯嗯。”姚喜用力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被人看到又要多生事端。” 姚双兰不舍地道:“好。” 那边隆宜不情不愿地去见万妼。 万妼刚和明成帝说完话,正要命人传姚喜过来伺候,就有宫女进来回话:“娘娘,隆宜公主来请安了。” 又是隆宜?万妼想起昨夜听姑姑说,隆宜领着一群老弱病残赶来救她。隆宜当真这么在乎她的安危? 其实抛却二人之间因为先皇后而起的恩怨,万妼对于隆宜的为人还是比较认可的。隆宜是个直性子,为人也磊落,喜欢讨厌都写在脸上,又没太大的坏心。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最省心。 隆宜昨夜冒险赶来救她,今日又一早过来请安。或许是时隔多年,对先皇后之死释怀些了吧!再说,先皇后本来就不是她害死的,是有人借刀杀人,利用先帝爷对她的宠爱害的先皇后。 既然隆宜想明白了,三番两次地向她示好,她也不好太端着。 “请公主进来。”万妼拿起桌上巴掌大的小铜镜,很用心地换了个看起来又真诚又慈祥的微笑。 隆宜冷着脸踏入殿中,正要蹲身行礼,忽然看到了端端坐于上方冲她笑着的万妼,登时吓得张大了嘴。她不是没见万妼笑过,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她通通见过。 可是今日万妼的笑容和往日不一样……今日像是吃错了药!笑得特别诡异,特别慎人。万妼一直恶名在外,但她是从来不怕万妼的,现在竟然也有些怕了。 “不必行礼了。坐下吧!”万妼很努力地扮演着慈母的角色,笑着温柔地对隆宜道。 隆宜心里有些发慌,也警惕起来。无事献殷勤,万疯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要坑她?她不禁想起不久前万妼命人抬到她宫里的几箱东西。“上次太后送了隆宜许多东西,隆宜还未登门道过谢。听说昨夜宫里进了刺客,就想来看看娘娘是否无恙,顺便向娘娘道谢。只是不知娘娘为什么忽然送隆宜那么多东西?” 上次送隆宜的东西?万妼想起来了。 当时她敲诈了朱向昌、甾县县令和两个富商,除了朱向昌给的全是金银,甾县县令和富商凑不够数,装了一大堆玉器珠宝字画布匹啥的,有个富商还塞给她半箱家乡特产……东西太多,万妼嫌库房里有些拥挤,就挑了几箱不太喜欢的东西给隆宜送过去了,为的是腾点地方出来。 宁安宫被烧后,她正准备换个大点的地库。银票不易保存,金银又占地方,她这些年积累的财宝越来越多,不换个大点的地库根本放不下。 “那是哀家送你的嫁妆。”万妼胡诌道:“虽说公主出降有礼部张罗,嫁妆也从国库支取,而且自你出生先皇后就替你备了嫁妆,以后出降皇上还会另备,怎么看也不差哀家这份。可是哪怕你一直不肯认哀家这个母后,哀家该做的还是要做。你别嫌寒酸,先帝爷留给哀家的东西这些年陆陆续续都给皇上补填国库的亏空了,没剩下多少东西。那几箱东西是哀家仅剩的全部了。” 万妼编得真切,差点自己都信了。 隆宜也听愣住了。太后把所有身家都给了她做嫁妆么?她也知道后母难为,也知道母后之死错不全在万妼。只是她一直觉得,如果没有万妼,母后不会受废后之辱,也不会被人陷害惹怒父皇郁郁而终。 可是原来这些年万妼默默为冯家做了这么多么?不仅拿私库补国库亏空,还替她攒下了嫁妆。太后送她的几箱东西确实不算名贵,作为长公主的陪嫁之物甚至有些寒酸,可是她觉得最珍贵的是太后对她这份默默的关心。 第138章 隆宜强忍住感动的泪水笑着道:“隆宜谢谢太后娘娘。” 万妼看隆宜被她的瞎话感动成这样,又觉得有些抱歉。要不用心给隆宜另备份嫁妆吧? 第73章 隆宜和万妼说了许多话, 两个人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年纪相近, 比如失去双亲, 比如不爱管后宫的闲事。 倒不是隆宜爱和万妼说话。嫁妆之事她只是有些感动, 对万妼的讨厌少了许多,但还远远谈不上喜欢。她东拉西扯努力和万妼说话, 只是为了给兰贵人和姚喜多争取些相处的时间。 姐弟二人能说上次话不容易,她要是走了, 万一太后传召姚喜伺候, 发现他不在这里而在她宫里和兰贵人说话, 肯定又要误会二人之间有什么了。 可是两个十来年不对付的人,忽然和解, 可以说的话真的很有限, 隆宜渐渐有些扛不住了。她和万妼聊了天气饮食,聊了京城最近时兴的首饰衣裳,甚至聊了她在封地时有哪些趣事。 万妼并不比隆宜好过, 她甚至有些怀念从前那个对她爱搭不理的隆宜了。 今日的隆宜真的像变了个人,很努力地找话题和她说话, 万妼知道隆宜是好意, 在尽力缓和和她之间的关系。可是她接话接得实在累了, 隆宜聊的话题她真的不怎么感兴趣,只能礼貌地笑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感叹几句捧捧场。 她和人聊天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从来都是想骂就骂,想翻脸就翻脸,不想说了就撵人走。可是此刻的她正在扮演一位和蔼可亲, 刚和继女冰释前嫌的伟大母亲。她不能给脸色,不能发脾气,只能笑意盈盈地微微点头。 这也是她不愿装好人的原因,太憋屈了!!! 幸好,就在二人无话可说陷入沉默之时,隆宜看到姚喜从大殿外一晃而过回了值房。 “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太后一定累了,隆宜就不多打扰了。”隆宜如释重负地笑着起身道辞。 万妼也慈祥地颔首道:“好。”隆宜可算是要走了,万妼偷偷在心底长舒了口气。 隆宜离开时心里其实有些惴惴的。万妼关心她的婚事,或许是好心,却绝对不是好事。遴选驸马一事礼部这些年提了无数次,只是都被她推了。她没有选驸马的念头,从兰贵人少时入宫伴读不久后就没有了。然而她是长公主,她的婚事不止是家事也是国事。 大兴长公主二十七岁还未婚配,在坊间她已经是个笑话了。 她不在意,但冯家其他人未必不在意,比如她那些煽风点火的兄弟姐妹。更别说还有许多自认为替冯家颜面着想的老臣,整日催个不停。这些她都扛得住,她最怕的是来自万妼的关心。 万妼一旦操心起她的婚事,以皇兄的性子肯定会附和,皇上太后都发了话,冯家众人和朝中大臣肯定一拥而上逼到她就范为止。她无父无母,皇上也不是嫡亲哥哥,若想不屈从到时候少不得要大闹一场。 隆宜是那种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回去后见兰贵人还等着她,勉强换了副笑脸。 “怎么闷闷不乐的?”姚双兰看出来隆宜有心事。她和弟弟说完话没有马上回乾清宫,想着等隆宜回来道个别再走。 “太后似乎在操心我的婚事……”隆宜苦笑着道。 姚双兰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太后娘娘要给隆宜选驸马了么? 隆宜看兰贵人听闻此事脸色不好,心里才舒服了许多。可是为了兰贵人的心离她更近些,又故意道:“你从前总要我死心,我的婚事自己也不全做得了主,母后不在了,这事如果太后亲自出面我是熬不住的。要不……” 姚双兰知道隆宜想说什么,隆宜一定想说: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这话她曾经和隆宜说过无数遍,每次隆宜都坚定着没有放弃静静守在她身边,这次似乎轮到她对隆宜不离不弃了。可是她不忍心,她被皇上接进宫那日起就没有资格要求隆宜等她了。“希望公主殿下能挑到如意郎君!臣妾祝长公主与驸马……”姚双兰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傻不傻!”隆宜心疼地将兰贵人揽进怀里道:“说这种违心的话有意思?再说你知道我本来打算说什么吗就撵我走?” “你不是想说要不咱们就算了么?”姚双兰静静地道。她第一次这么害怕失去隆宜,或许是隆宜多年来的不离不弃给她的底气。她也是犯贱,以前老想推开隆宜还觉得是为隆宜好,可是发现隆宜真的可能招某个男子为驸马一起度过余生时,她心里又说不出的难受。 隆宜抵在兰贵人耳边道:“我是想说。要不你把我要了吧?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姚双兰破涕为笑:“不把你要了便会被人抢去么?” “倒也不会……”奸计没有得逞的隆宜不死心地道:“我是想着难得今日皇兄忙得顾不上你……我当然不会碰你,你没侍过寝尚是完璧之身。但你可以碰我,随心所欲地碰!”说完坏笑着拉着兰贵人要往寝殿走。 姚双兰笑着站在原地没动,她一把将隆宜扯回怀里,踮起脚尖亲了隆宜一口道:“我与唐公公有事相商。得回乾清宫了。”唐公公与爹爹是好友,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探,想帮姚家翻案。弟弟进宫一事让她怀疑当年那件案子或许与东厂孟德来有关,她想问问唐公公可查到了什么东西。 隆宜显然不满足于只是被轻轻啄一下,抱着兰贵人的腰低下头和她深吻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道:“有空就过来。” 第139章 *** 姚喜回值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别上门栓解开裹胸布让胸脯喘会儿气。她昨晚又是逃跑又是救驾的,晕倒后在娘娘寝宫睡了一夜,胸被勒了两日真的很难受。 这其实是好消息,说明昨晚太后娘娘并没有趁她睡着对她动手动脚,还是得感谢神兵天降的大姨妈啊!要不是娘娘以为她的刀口裂开了,觉得她恶心,以娘娘毫不做作的性子,把她扒了都有可能。 娘娘有玩弄晕倒的人的癖好,这事儿她可还记着的。娘娘没脱她的衣服,但有没有趁她昏迷不醒对她做别的奇怪的事就不一定了,上次她喝醉装睡娘娘就把她的脑袋当木鱼敲,这次不知道又玩了什么。 她不敢细想,越想越诡异。 解开裹胸布的那一刻,姚喜露出了舒爽的表情。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姚喜低头看着胸前晃晃荡荡的两坨肉,又操心起银子的事。有隆宜公主帮忙,出宫不是难事。难的是钱啊!她出宫后可不敢真的去长公主的封地借住。 刚喘口气,门外又传来另人绝望的声音。 “姚公公!太后娘娘唤你过去!”传话的是一个宫女。 “马上!”姚喜哭丧着脸捡起长长长长的裹胸布,开始了重复过无数遍的制作木乃伊的最后一道工序。 *** 刘贤妃边用着早膳,边漫不经心地问姑姑:“皇后与假太监有染的谣言命人传出去了?” 姑姑回话道:“娘娘放心,奴婢照娘娘的吩咐让人找个了好吹牛皮的叫花子,皇后娘娘与假太监私通,二皇子并非皇上骨肉的谣言,只怕很快就会传遍街头巷尾。” “嗯。”刘贤妃没有再问。皇后有没有与人私通根本不重要,流言蜚语很快会从宫外传进宫内。人言可畏,只要皇上起了疑心,冯忻野种的名声洗不干净,皇后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宫里出了假太监,但有几位皇子公主绝对不会被皇上怀疑不是亲生骨肉。因为任谁看都与皇上有相似之处,或是眉眼或是鼻唇或是面部轮廓。而那个冯忻,长得真是半点不像皇上,没准还真是野种。 茶坊里,乞丐阿金大摇大摆地在众人的注视下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了。客人们吃酒喝茶谈天说地,身边突然多了个又脏又臭的叫花子都露出了嫌弃之色。 店小二得了掌柜的吩咐过来撵人:“阿金,你小子不好好在门口蹲着要饭,进来讨打?” 阿金掏出几粒碎银子往桌上一拍,腰板挺得溜直:“给大爷上壶好酒。再来半斤猪头肉、一两芝麻糖、二两花生米、二两煮栗子!” 客人中有常看到阿金的,笑问道:“哟阿金,发财了?” 阿金笑而不语,等着酒菜上来后自顾自地喝着。几杯酒下肚后就同往日一样和人吹起了牛皮:“今儿金爷心情好,告诉几位件惊天大事儿——” 茶客们没搭理阿金。 阿金见卖关子无用,为了让人们都注意到他忽然道:“咱们大兴的二皇子啊!其实是皇后娘娘和一个假太监生的。” 这种话被官差听见是要下大狱的,茶坊掌柜怕被阿金连累亲自过来撵人,茶客们却来了兴趣,追问阿金道:“你听谁说的?” 阿金猛地一拍桌子对掌柜的道:“老子花自己的钱正经吃喝,你收了银子就不能撵老子走!”掌柜的叹着气离开后,阿金故弄玄虚地道:“听二皇子的亲爹说的啊!皇后娘娘怕事情败露,把那个假太监送出了宫,结果那太监染上了赌,输光了太后娘娘给他的钱,做了乞丐。有一日我在天桥底下碰到快要病死的他,那人亲口告诉我的。” “不过确实听见过皇上和二皇子的人说过,二皇子长得一点不像咱们皇上。”茶客中有个见过些世面的若有所思地道。他这话像是应证了阿金的话,本来只当是闲谈的茶客们都信了七八分,又问了阿金许多事。 阿金享受人们围绕在他身边不停追问的感觉。他照着别人告诉他的话,有眉有眼地说着。他这么做不止是为了出风头,更为了挣没到手的五十两银子。那人说了,只要他把此事传出去,除了先给他的五两碎银子,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 动动嘴就能挣五十两的好事他岂能放过?至于非议皇后……在大兴又不是死罪,顶多下大狱。坐牢还有牢饭吃,对于他这个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叫花子而言,是好去处了。 第74章 “娘娘。”姚喜收拾好又打起精神进了殿里。她忽然觉得太后娘娘挺粘人的, 一刻离不得她似的, 稍微不见了一会儿就找。难道是怕她没还上八万两银子就又逃跑了?果真如此那娘娘真是神机妙算, 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万妼见姚喜来了起身道:“伺候哀家睡下吧!”昨夜寝殿被姚喜占了去, 她只在暖阁凑合睡了一小会儿,一大早的陪冯乾冯仪两兄妹说完话更乏了。 伺候娘娘睡下是啥意思?娘娘是要睡觉还是要睡她啊? 姚喜不安地想着, 见太后娘娘已经走向了寝殿,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轻轻扶住了太后娘娘的手。 进了寝殿, 万妼张开双臂等着姚喜替她更衣, 见姚喜愣着满面愁容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厉声道:“姚公公!傻愣着想什么呢?等着哀家自己更衣?” “娘娘恕罪。”姚喜紧张得眼睛盯着别处,开始动手替娘娘解开衣衫。她忽然不敢看娘娘了, 明明在澜液池那次替娘娘宽衣的时候她心如止水, 今日却有些手足无措。 第140章 万妼看姚喜别开了脸故意不看她,耳根也微微泛红,手也有些抖。她不怪姚喜扭捏, 更不怪姚喜没伺候好,因为这才是在爱慕之人面前该有的模样。 “姚喜。”万妼唤得温柔。 姚喜心里又是一咯噔。糟了!娘娘叫她大名了, 不妙之兆啊。“奴才在。” “侍寝吧。”万妼无意戳穿姚喜的女子身份, 只是看着她因为自己害羞无措的模样忽然有些动心。她想把姚喜搂进怀里把玩的冲动, 在得知姚喜是女子之后有增无减,只是一直忍着。现在她很想抱抱姚喜,哪怕隔着衣裳也好。 “娘娘!奴才的刀口真的很吓……”姚喜还想用刀伤不愿示人做借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妼打断了:“哀家不看你的身子。” “奴才会尽快还娘娘那八万两的!”姚喜在恐惧中不知不觉地往门口退,可是退了几步就停下了,寝殿大门是关着的, 还是她亲手关上的。 万妼被姚喜脱得只穿了套薄而合身的衫裙,短衫和裙子都是淡雅清透的韭黄色,隐约可以看到衫裙下美好到令人窒息的身体。她走过去伸手撑住门扉,笑着对姚喜道:“那这次算利钱?” 说完用左手掐住姚喜的腰,姚喜不安地扭了扭,可是她和太后娘娘离得太近,几乎身子贴着身子,一扭动反倒蹭到了太后娘娘。 万妼坏笑着警告姚喜道:“公公可别勾哀家。” 姚喜不敢再反抗,好在太后娘娘也没有解她的衣裳。她瞪大了眼,看着娘娘慢慢吻了过来……可爱的娘娘依然只是亲住了她的嘴,没有任何后续动作。 闻着娘娘身上好闻的味道,感受着娘娘香软的嘴唇的摩擦,姚喜突然特别放心。以太后娘娘的纯情程度,恐怕春心骤起想对她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吧? 想到这里姚喜“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实在很坏气氛。 尤其是她还和太后娘娘嘴对着嘴!“娘娘……我不是故意的……”姚喜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万妼看姚喜脸上还有未散尽的笑意,并没有生气。小丫头片子,亲一口就高兴得藏不住笑了?这么想着万妼又吻住了姚喜。 姚喜被吻得很不舒服,时不时地还有点疼。娘娘的亲吻只有两个动作——摩擦和挤压。似乎为了缓解被娘娘亲吻的不适感,姚喜闭上眼张开嘴,轻轻含住了娘娘的唇瓣。这个动作很危险,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很想这么做。 或许是被吻得太不舒服?或许是好为人师想告诉娘娘正确的接吻方式?又或许……姚喜不敢再往下想。她半睁开眼望着娘娘,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很快。 万妼第一次得到姚喜的回应,吃惊得睁开了眼。姚喜离她很近很近,睫毛像沾了晨露的墨绿色松针,一颤一颤的。眉头轻蹙着,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嘴唇被吸吮得很舒服,万妼不由自主地轻哼了一声,轻哼时嘴刚张开一点,姚喜的舌头就趁机钻了进来。她的舌头正被挤压得无处安放,东躲西藏,姚喜的舌头忽然退了出去。万妼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在角落委屈了许久的小舌头也终于能伸直了,可是舌头刚伸直就被再次吻过来的姚喜含住了……这一吻,吻得万妼精疲力尽。 狂热的深吻后是温柔的缠绵,姚喜捧着太后娘娘被吻到羞红的脸,心脏猛地疼了一下。 如果自己是个真太监该多好啊!就不用逃出宫去了。 她忽然在想,如果告诉太后娘娘真相,娘娘知道自己被一个同是女子的人吻了,是会觉得不适,还是觉得开心呢?如果再告诉太后娘娘,她进宫可能牵扯进了某个阴谋,不离开皇宫会有人害她,娘娘又会不会像昨日在林昭仪宫里与皇上相抗那样,竭尽全力保护她呢? 娘娘也许会吧!但她不敢冒险,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没关系,可是不能连累兰贵人和姚家人啊。 她是一定要出宫的。只是一想到被她教会接吻的太后娘娘,有朝一日也会这样去吻别人,心里忽然之间很难受。 “娘娘……”姚喜手捧着太后娘娘的脸唤道。 万妼听到姚喜唤她,缓缓睁开了眼,从刚才如梦似幻的感觉中找回了点精神:“嗯?” 千言万语卡在了喉咙口,姚喜定定地望着太后娘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哀家说?”万妼期待着姚喜向自己坦白。她已经派人去查了,内务府的档案因为失火损失了不少,查起来并不容易。不过林昭仪宫里那事儿明显是那个叫六福的内官监太监要害姚喜,姚喜这头查不动,就好好查查那个死了的太监。 要查清楚姚喜的底细并不难。只是她要的从来不是水落石出,而是姚喜主动向她敞开心扉。 “没有。”姚喜伤感地笑着摇了摇头。 万妼的心沉了下去。不过没关系,她等得起。刚才姚喜回应她的吻就是很好的开端,只是这丫头的吻技怎么如此娴熟? “哀家记得你说过进宫之后没有过相好的,那进宫之前呢?”万妼心里这次不止是心酸,还有点委屈。她喜欢的第一个人吻的第一个人,都是姚喜这丫头。要是姚喜进宫前情郎众多…… “回娘娘,也没有。”姚喜还暗自伤感着,听娘娘问这个又不禁有了笑意。娘娘这是吃醋么? “那你刚才……”万妼忽然矜持起来,没有直说,而是指了指自己有些微肿的嘴唇。 第141章 姚喜笑道:“芫茜姑姑教导奴才的。” “你过来。”万妼挺直着身冲姚喜勾了勾手指。一直靠着门扉的姚喜往前走了小半步,与太后娘娘面对面贴身站着。 “这次你不要动。哀家试试……”万妼像一个尝了些甜头就欲罢不能的孩子,有样学样地捧起姚喜的脸,轻轻含住了姚喜嘴唇舔吮噬咬,然后把舌头伸了进去…… 万妼是个聪明人,学东西很快。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姚喜感觉太后娘娘一边用力吻着她,手还不老实地往下走,搂住了她的屁股忘情揉搓。姚喜有些慌了,气氛越来越暧昧,娘娘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她那鬼使神差的一吻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只是这只盒子里没有疾病、疯狂、罪恶……只有满满的欲望。 万妼的欲之花在她二十六岁这年第一次开放。一股热潮不安地在她的身体里窜动着,可是姚喜昨夜才晕倒过,万妼看姚喜因呼吸不畅胀红的小脸,心疼地舔着嘴唇松开了她。“回去吧!哀家也要歇下了。” 姚喜仓皇地退出了寝殿,扒着大殿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她后悔吻太后娘娘了,娘娘像是噬血的魔鬼,而她愚蠢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可是刚才她又很享受整个过程,被娘娘占有的感觉甚至有些幸福,即便现在想起来,除了有些惊魂未定,更多的还是喜悦…… “姚公公!”有宫女见姚喜到了大殿门口,上前低声对他道:“有人找你。此刻就在宫门口等着。”宫女见姚喜衣衫不整的模样,干咳着别开了头去。姚公公也真是的,伺候完娘娘也不收拾齐整再出来,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太后娘娘的男宠? “谢谢姐姐。”姚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边走边整理着衣裳往宫门口去了。 找她的人是孟立鞍。 孟立鞍还是那副缠绵病榻多年的孱弱模样,佝偻着背站在隆宜公主的宫门口。 “立鞍弟?”姚喜见是孟立鞍很开心,这孩子能来找她说明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可以行走了。不过她也有些担心,她曾和孟立鞍说过,要是宁安宫再有恶太监欺侮他,就找她帮他做主。“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孟立鞍见姚喜出来了也终于放下心来。昨日皇上下旨所有太监重新验身,他是挨了刀的不怕验,但是姚喜不是。唐公公的人要是查出姚喜没净身,他必死无疑。各宫的太监被验身完之前出不来,孟立鞍等验身之事过去了就赶紧来看姚喜有没有事。 结果姚喜见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又被人欺负了。他又有些感动。姚喜是真把他当弟弟关照了。“没有人欺负我,就是身子好了许多,怕你担心过来报个平安。” 姚喜有些不好意思,她最近其实没怎么顾得上担心孟立鞍,一心惦记着攒银子出宫的事。“没事就好。”姚喜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 可是她逃出宫后,没有她罩着的孟立鞍一定又会被人欺负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和孟立鞍说上话,姚喜当今日是最后一面那样叮嘱道:“倘若再有人欺负你,即便哥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勇敢点以牙还牙,在恶人面前善良懦弱是没用的。记住了吗?” 孟立鞍轻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姚大哥。”见姚喜面色通红,孟立鞍担心地道:“你发烧了?要不要紧?” 姚喜摸了摸滚烫的脸,摇头道:“无事。” 孟立鞍见姚喜没什么事也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向姚喜告辞完就离开了。他得时刻在宁安宫守着,要是地库开了,得想办法偷到太后娘娘那本给百官递了多少银子的帐册。 *** 皇后朱氏跪在地上接过圣旨流着泪道:“谢主隆恩。” 乾清宫传旨的太监一走,朱氏就瘫坐在地上。春杨忙上前扶住主子安慰道:“娘娘别难过,这是好事啊!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刺杀太后那样重的罪只下旨抄没朱家,老爷虽然被夺了官可还是国丈爷啊!” “我为什么要刺杀太后啊!”朱氏丢开圣旨捂着脸哭了起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绝不会有动万妼的念头。她是皇后,儿子忻儿是二皇子,大皇子早夭,以后无论立长还是立嫡太子之位都是忻儿的。 春杨乐观地道:“娘娘想开点。也许查不到咱们头上呢?” 朱氏摇头道:“太后若是死了,皇上国事繁忙,刺客又出在后宫,或许会让我查办。可是太后没死,以她的手段,你觉得咱们弄了那么多刺客入宫她会查不出来?”朱氏弄了五个刺客本来是想万无一失的,谁知道五个刺客都杀不了万妼一个。 “便是查到咱们头上了。娘娘还有奴婢呢!”春杨脸上还带着笑,真心地道:“奴婢就说自己本是朱家家仆,怕老爷有事自作主张背着娘娘放刺客进的宫。” “春杨……”朱氏呆住了。 春杨将皇后娘娘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宽慰道:“只求娘娘替我照顾好母亲和小妹。” 第75章 和孟立鞍道别后, 姚喜回了值房。 她的脸还烫得厉害, 回吻太后娘娘的悔意也越来越深。她这是在玩火啊, 娘娘是好看, 但也不值得她为了这点事把命搭进去呀!万一娘娘脱她的衣服怎么办?娘娘要是发现自己收用的男宠其实是个丫头,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否则就活不到出宫那日了。姚喜想明白了,她得让娘娘嫌弃她, 像昨日那样娘娘一碰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好了。 第142章 关键是怎么做呢?得不着痕迹一点, 不能让娘娘看出来她不想侍寝。 姚喜想到一个主意。要是她着了凉, 就不能在太后娘娘近跟前伺候了,娘娘更没法儿碰她了。想到就去做, 着凉还不简单? 太后娘娘还在寝殿睡觉, 姚喜去了值房右边儿的水井旁。现在快到晌午了,日头高挂在天上,能把人热出一身汗。姚喜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 抱起木桶就把冰凉的井水往头上浇,井水冰得姚喜直打哆嗦。 她缓了缓又将桶扔回井里, 用力转动轱辘打起来一桶, 二话不说往头上浇。一连浇了四五桶吧, 姚喜已经冻得直咬牙了。 有到井院打水的太监看姚喜拎着水往头上浇,笑着问道:“姚公公做什么呢?” 姚喜没想到饭堂开饭的点竟然会有人过来,就有些堂皇,随便找个了借口道:“日头大,热得人难受, 来这儿冲个凉。”说完又抱起一桶水从头浇了下去。 “这还没入夏呢……姚公公还是找大夫瞧瞧吧!你这很可能是内火重,冲凉没用的。”太监好心道。 姚喜笑着道了谢,把木桶递给了太监道:“你忙吧!我回值房了。”饭堂虽然开了饭,但她不能和别的太监一样在那边用饭,她这两日都是和太后娘娘一起用的。 来打水洗衣的太监从姚喜手中接过木桶扔回井里后,盯着地上一滩暗红色的水迹低声嘀咕道:“咦~这是什么?”他抬头看了眼正打算离开的姚喜,高声叫住了她:“姚公公,等一等!” 姚喜一脸疑惑地转过身,见太监指着地上那滩带血的水渍,脸刷地红了。不过她马上想好了借口,就说是伤口裂开了。命重要还是脸重要?当然是命! 她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个太监就又笑着指向姚喜身上红色的少监公服道:“公公这衣裳第一次穿吧?掉颜色有些厉害。” “哦……是是。”姚喜急忙转过身走了。离开时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她穿的是红衣裳。太后娘娘不爱看她穿太监服,她又只有两身常服,弄湿了换不开,来井边时就换的少监公服。 好险!差一点她伤口易裂的事就要传遍皇宫成为笑柄了。 浇了那么多桶水,结果直到去膳厅伺候娘娘用午膳,别说着凉了,她连一个喷嚏都没打过。大姨妈来访时身体不是正脆弱吗?大日头下浇凉水,一热一冷不是最易着凉吗? 为什么根本没用的样子?难道是她太健康了? 姚喜很担心,担心入了夜等待她的将是侍寝。到时候肯定不是穿着衣裳亲亲抱抱那么简单……她必须着凉,在夜晚来临之前,在太后娘娘再次对她动手动脚之前。 午膳已经传上来了,万妼看姚喜握着筷子却不动,一脸呆相,便用指节叩了叩桌子。 忧心忡忡的姚喜茫然地看了太后娘娘一眼。 “怎么不吃?等着哀家喂你不成?”万妼看姚喜似乎比往日更呆了,纠结着小脸不知在想什么。她怀疑是昨晚自己那一推把孩子本就不怎么好的脑子彻底摔坏了,这么一想万妼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她语气温和了些道:“别的可以不吃,把你面前的粥喝干净!” 那是照傅太医的方子熬的补血益气粥。姚喜这丫头好像是小时候挨了饿的缘故,不止身材矮小瘦弱,气血也虚得厉害。这毛病只能慢慢调理,急不得。 “奴才遵旨。”姚喜乖乖咽着粥。粥里不仅有她不喜欢的红枣,还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姚喜明白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娘娘一定是看她昨夜晕倒过,特意吩咐厨房熬的药膳,只是是药三分苦,她厌苦嗜甜,每一口粥都是梗着脖子硬咽下去的。 “用完午膳陪哀家出宫一趟。”万妼用了丁点儿东西就放下了筷子,嘴角含笑看着姚喜神情痛苦地喝粥。 出宫?姚喜下意识里第一反应是太后娘娘居然敢出宫?在守卫森严的大内皇宫都隔三差五就有刺客找上门,娘娘竟然还敢出宫?这不是去送死么! “是。娘娘要去哪里呢?”姚喜真的担心太后娘娘的安危,更担心贴身伺候太后娘娘的自己的安危。 万妼笑着道:“去国丈府上。看抄家!”万妼想亲眼看看朱家有多少财富,除了好奇心还有一点攀比心理,她要看看,大兴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富得过她! 不过她不敢坐着凤辇大摇大摆地去朱府,宫外边儿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这场大热闹,她只能偷偷去看。 姚喜看太后娘娘兴高采烈的模样,还以为她老人家要去踏春呢!结果是要去看国丈爷被抄家……“娘娘,国丈爷为什么被抄家啊?”国丈爷是皇后娘娘的父亲,陛下的老丈人,得犯了多大的罪才会被抄家啊! 万妼淡淡地道:“哦。上次宁安宫的刺客就是他派的。” 姚喜一脸的难以置信。 *** 姚双兰回乾清宫时,皇上去了查出假太监的淑妃宫里,唐怀礼没有跟去伺候皇上,坐在厅殿里饮着茶等姚双兰。 “唐公公。”姚双兰款步走到唐怀礼面前跪地行了个大礼:“双兰替家父谢过唐公公。” “贵人请起来说话,在宫里没有主子给奴才行礼的理。”唐怀礼不便上前搀扶,只起身招呼道:“坐下说话吧!我与令尊是老交情的事儿皇上也知道,咱们大大方方地就好。” 姚双兰在唐怀礼对面的椅子坐下道:“当年之案,公公这些年可查到了什么?是否与东厂厂公孟德来有关?” 第143章 唐怀礼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他查了许久才将线索查到孟德来身上,怎么兰贵人刚从冷宫出来就知道了? “贵人猜得不错。虽然并无证据,就现在查到的一切看,孟德来很有可能就是幕后真凶。当年舒家灭门惨案,证证指向令尊,其中最有力的证据是幸存下来的舒家老三舒永方的证言。而那个舒永方,曾有人亲眼见他进出过孟德来的私宅。” “公公的意思是,舒永方勾结孟德来害死自己家人,又栽赃给爹爹?”姚双兰不敢相信。“可是为什么?若是为了钱财,舒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而且舒家财物都用来栽赃爹爹了,舒永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唐怀礼正要将查明的一切告诉姚双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皇上回宫的动静,忙起身迎了出去。姚双兰只得暂时放下满心疑惑,跟着唐怀礼一并去殿外接迎圣驾。 明成帝脸色铁青地走进大殿,不许人跟着,直接拉着兰贵人进了寝殿。 他去了淑妃宫里审那个假太监,还未动刑那个太监就全招了。说在宫里已经呆了四年多了,四年多?太监每三年一验,那些查验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而淑妃所生的小公主今年刚好三岁,呵呵,真是巧。 姚双兰被皇上拽着往寝殿走,越往里走心里越怕。皇上不会是要她侍寝吧? 进了寝殿,明成帝关上门,转过身用几乎祈求的语气对兰贵人道:“双兰,给朕生个孩子吧!好不好?”他眼睛泛红,不知是昨晚熬了夜的缘故,还是方才哭过的缘故。 姚双兰往后躲了躲,压下不安努力镇定地道:“皇上说过不勉强臣妾的。” “朕是在求你。”明成帝的眼睛里浮上了越来越重的雾气,雾气凝结成泪,欲落未落。“朕可以答应你不会再碰别的女人,朕可以答应你一定替姚卿平反,朕也可以保证你与朕的皇子一定是太子,公主一定是朕的掌上明珠,而你是朕唯一的女人。” 姚双兰低着头道:“臣妾并无怀嗣之心。” 明成帝颓然地坐到龙床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先帝爷比朕看得透彻,后宫女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连孩子都不是朕的。可是小公主那么小,已经会跑会跳能清清楚楚地叫朕父皇了……朕下不了手。”他没有办法知道皇子公主中哪些是他亲生的哪些不是,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不是亲生骨肉他也下不了杀手。他甚至可以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但他绝不会把皇位交给任何一人,也不会划地封王。 他想与相爱的人生下确定属于自己的孩子,然后放心地把拥有的一切交付出去。三宫六苑又有什么用呢?相爱相守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皇上~”姚双兰听得心疼,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有一颗心,而她已经给了隆宜。 第76章 明成帝望着对她一脸抗拒的兰贵人面色哀伤地道:“朕有时候常常在想, 当年如果没有听太妃的娶朱氏为妃, 而是娶了你该多好。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嫌弃朕了, 对不对?” “皇上说笑了。您娶朱皇后的时候还未认识臣妾。”姚双兰站在原地道。 明成帝露出了笑容:“你忘了当年你曾入宫做过隆宜的伴读?”他对兰贵人一见钟情, 只可惜他娶太子妃的时候兰贵人还未到出嫁之龄,他当时储位不稳, 朱家又能成为助力。等他坐上帝位,下旨特召兰贵人入宫时, 以兰贵人的性子已经太晚了。 她爱他, 但是也嫌弃他。 “臣妾记得。”姚双兰有些吃惊。她以为自己与皇上初识是四年前入宫那日, 没想到那么早,难怪皇上并未见过她却下旨特招她入宫。也难怪她一入宫就得圣宠, 明明对皇上说不出的冷淡, 皇上却一直视她为挚爱。 “当日朕在御书房挨了先帝爷一巴掌,在花园中偶遇,你见我脸上有伤给了我张帕子可还记得?”明成帝陷入了回忆。 姚双兰摇了摇头。 明成帝嫌弃地看了姚双兰一眼, 弯腰从枕下掏出一方小小的丝绢,走到姚双兰面前塞到她手里道:“朕可是一直留着的。”这么多年来他都将丝绢藏在枕头下, 也是因为这个, 他从不传召妃嫔到乾清宫侍寝, 在乾清宫里住过的女人这些年来只有兰贵人一个。 姚双兰一脸疑惑地接过丝绢,看了眼后淡淡地抬头望着明成帝道:“这不是臣妾的东西。”她幼时入宫做伴读从来没在花园中偶遇过谁,爹爹当时嘱咐过她,宫里事非多,她一个小孩子要好好跟着长公主不要乱跑。她很听话, 与隆宜从来都是寸步不离。 “你竟然忘了。”明成帝笑成少年模样,仿佛宫里乱七八糟的事再与他无关:“说起来朕每次见到你都好狼狈,后来再遇到你是在漓央池旁的石桥上,几个皇兄追着我打。你抱着块比你还重的石头帮我解围的事也忘了?”那时兰贵人小小的,只到他腰那么高,挡在他面前的模样又让人感动又让人好笑。 姚双兰轻轻摇着头。她一个大臣之女哪里敢打皇子?“皇上认错人了。”她心里其实松了口气,如果皇上爱的人不是她,或许她与隆宜此生光明正大地相守不是绝无可能。 “朕当时问你是谁,你亲口说自己是隆宜公主的伴读。隆宜的伴读除了你还有谁?”明成帝看兰贵人还是想不起来,便道:“你当时年幼,或许已经不记得了。没关系,朕记得就好。怀嗣之事朕不逼你,咱们慢慢来。” 第144章 姚双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皇上当年遇上的那个小女孩是谁。但她肯定皇上认错了人,也爱错了人,而她也因为这个误会莫名其妙地被传召入宫,如果她没有被一纸圣旨传召入宫,一定早就和隆宜在一起了。姚双兰握着丝绢对明成帝道:“皇上,这绢子可否借臣妾两日?”绢子的主人提到隆宜,或许隆宜知道答案吧!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明成帝带着笑意道。 *** 万妼换上了男子衣装,青色直缀,腰间挂着白玉绦环,一头青丝挽结成顶髻。 “小姚子。如何?”万妼从镜前转过身,拿起折扇潇洒一挥,扇面登时利落展开。 “好!”姚喜赞美人的话一如既往的苍白。 她知道太后娘娘想被夸,也觉得娘娘无论怎么打扮都好看,可是一想到晚上可能会出大事儿,就心事重重地提不起劲来。她又觉得自己有可能都活不到晚上,陪太后娘娘出宫看热闹?确定不是出宫当人肉靶子? 万妼不满地白了姚喜一眼。“哀家不是让你多看看书房里的书吗?”这丫头没文化就看书啊!夸人都不会,着不着急?真是不思进取。 姚喜忽然转过身子打了个喷嚏。 她真的着凉了?姚喜不敢相信好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在了自己身上。她终于有借口不侍寝了,甚至有借口不出宫送死了! “怎么了?”万妼看姚喜的眼神从嫌弃转为担心,这丫头昨晚才晕倒过,别又着凉了。 “奴才着凉了!”姚喜说完还极其做作地咳了两声。她神色悲伤,可是话语间却是无法掩藏的欣喜。 万妼觉得姚喜的脑子果然坏了。着凉了?只听话里的情绪她还以为姚喜捡到钱了呢!“办完事回宫让傅太医瞧瞧!” 一听娘娘还是要带她出宫,姚喜赶紧道:“奴才着了凉,不敢在娘娘身边伺候。怕把病过给娘娘!” “过就过!哀家相信傅太医。”万妼冷冷地道。是她多心了还是姚喜这丫头真的不想伺候她?万妼起了疑心,问道:“怎么着的凉啊?”天气这么暖和,中暑都比着凉容易。 姚喜犹犹豫豫地不说话。她拿井水浇自己的时候被那个小太监瞧见了,绝对不能撒谎,可要是说了太后娘娘肯定知道她是故意的。“午间儿奴才热得难受,去井边浇了几桶水想冲冲凉。” “……”万妼沉默了。她想到午睡前和姚喜之间那个缠绵的吻,姚喜这丫头那么爱她,肯定在暗地里肖想过她的身子。她吻姚喜的时候穿得那样少,那个吻又那样好,姚喜的心火一定被勾起来了。心火烧得身子难受,才会到井边冲凉。 真是傻丫头,那种火哪里是水浇得灭的?想要她就赶紧坦白啊!万妼恨铁不成钢地上前摸了摸姚喜的额头道:“没发烧。回来吃点药调理下就没事了。” 听说没发烧,姚喜一脸不高兴。 芫茜从宁安宫回来了,手里抱着本厚厚的册子。 万妼伸手接过册子翻了翻。这是她地库存放的所有东西的帐册,她要带着去朱家和朱向昌比一比。“芫茜,宫里假太监的事查得如何了?哀家听说除了已死的林氏,淑妃和王婕妤宫里也有?” 芫茜姑姑好久没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了,只是被问个话都十分感动,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她也都知道。便回话道:“淑妃宫里的假太监招了,说进宫已经四年多了,小公主也不是皇上的。王婕妤宫里的那个投井死了,王婕妤咬死说人都是内官监指的,她不知道那太监没去根。” “皇上怎么处置的?”万妼面色凝重。 芫茜道:“皇上气得回了乾清宫,还未处置。” 万妼有些心疼。冯乾那孩子心地善良,性子也有软弱的一面,听说小时候就常被别的皇子欺负。这样的人当然比暴戾无常之人要好得多,做盛世之君也是没问题的,只是某些需要下狠手的事情上需要人帮一把。 “淑妃赐死,假太监斩立决!小公主送回淑妃老家让她父母养自个外孙女去,不过对外要说小公主和淑妃一起被赐死了!”万妼平静地道。“要是被宫里那些女人知道小公主毫发无伤,只怕以后偷起人来更加有恃无恐了。” “至于王婕妤那边……打入冷宫!甭管那假太监是内官监指的,还是她自个儿问内官监要的。也给别的人提个醒,自个儿宫里的宫女太监自个儿盯好咯,出了事做主子的也逃不掉。” 万妼又吩咐道:“还有宫里所有生下皇子或公主的妃嫔,给哀家把她们身边贴身伺候多年的奴才都抓起来一一审问,有哪些不是皇上亲生的,问出几个算几个。可不是每个奴才都忠心赤胆为了主子不怕死!”万妼说完欣慰地看了眼姚喜。 “奴婢遵旨。”芫茜领了旨。她看太后娘娘一身男子装束,不安地问道:“娘娘又要出宫?” 姚喜听到那个“又”字,对太后娘娘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娘娘还真是作死小能手啊!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姑姑办自个儿的差事去。”万妼拉起姚喜的小手一同坐进停在殿外的轿子里。她出宫之事不能走漏风声,惦记着想杀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可她绝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得不敢出宫。命她当然要,乐子她也要找。 说到找乐子…… 万妼一进轿子就指着自己的怀里对姚喜道:“小姚子,坐过来!” 第145章 “娘娘!”姚喜又委屈又害怕又不敢抗旨,只能拿着凉之事当幌子:“奴才着了凉,真的怕过给娘娘。虽说傅太医医术高明,娘娘又洪福齐天……” “说多少次了?哀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万妼向姚喜投去威胁的目光。 姚喜心里并不慌,娘娘现在恐吓要杀她什么的,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了。娘娘才舍不得杀她呢! “不然哀家就扒光你的衣服!”万妼邪恶地笑着道。 姚喜二话不说马上滚进了太后娘娘怀里坐着。 看姚喜这么听话,万妼忽然觉得有的事情不戳穿似乎也不错,她又多了个能拿捏姚喜的把柄,而且这个把柄比威胁要杀姚喜还要好用得多。 万妼抱着姚喜笑着吻了过去,这次没吻她的嘴,而是吻向了她的脖子。 每个人的敏感点都不一样。要命的,姚喜的是脖子。 她也是在太后娘娘的嘴唇贴住她脖子的那刻,身体猛地打了个冷颤才知道。娘娘熟练地伸出舌头吸舔着她脖子的肌肤,姚喜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一波接一波的刺激折磨得她快疯了。听说例假期间,那方面的欲望本来就会比平日强…… 姚喜抓狂地几乎想立刻把太后娘娘摁倒在轿子里这个那个。 第77章 轿子颠簸着往宫外走, 姚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不那么美好的词——轿震…… 脖子那里被太后娘娘舔舐得又酥又痒, 姚喜的理智在慢慢被瓦解, 手也不知不觉攀上了太后娘娘的肩。 “娘娘……不要了……”姚喜短促地呼吸着, 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怕太后娘娘的攻势再继续下去,自己会彻底失去理智放飞自我。 万妼抬起头看着面色潮红的姚喜, 露出了满意的笑,不怀好意地问:“不要什么了?” 太后娘娘美艳绝伦的脸上带着挑逗的笑, 姚喜在对视的那一刻, 在娘娘惊世美貌的攻克下, 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坍塌了。她想要了太后娘娘,很想很想。 姚喜鼓足勇气扶住太后娘娘的脸, 闭上眼动情地把嘴凑了上去—— 咦?感觉怎么不太对劲?什么硬梆梆的东西戳的她疼…… 她在疑惑中睁开眼, 看到太后娘娘笑着用折扇抵住了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 万妼嫌弃地道:“小坏东西,你还真想把病过给哀家?” 要不是姚喜着了凉, 她怎么可能只吻脖子?不过吻脖子的时候姚喜的反应真是诱人,那些春画也没白看。太监与女子如何行事她能问芫茜, 可姚喜不是太监, 女子与女子如何行事她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好在无论何朝何代, 都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至少一个荒淫无度的君王,冯家也出过一个,在位并不久,算起来是先帝爷的曾祖父,所以宫中有不少春画春药甚至助兴之物。她午睡时随手翻看了两页, 就想在姚喜身上试试,只是姚喜那丫头现在身子不太好,来着月信不说又着了凉,春画上的许多内容都试不得。 她也不敢逗得太过了,怕又把丫头惹得欲火焚身,拿井水浇自个儿。月信时本就碰不得生冷之物,姚喜那几桶水浇下去,再喝十碗药粥都补不回来。果真是脑子被人贩子药傻了,脑子正常的人谁会做这种事儿? 不过刚才姚喜似乎情难自控地打算主动献身?万妼心情忽然很好。 姚喜越来越爱她,离向她坦白一切已经不远了。 出了内宫门要下轿换乘马车。万妼不等人撩起帘子就推开怀里的姚喜自个儿下去了,男子衣装没有那么束手束脚,她这次出宫也要低调行事,不必事事都要人伺候。 姚喜狼狈不堪地坐在轿子的底面上,衣裳歪七扭八,发髻也凌乱异常,一副刚被人糟蹋完的模样。身下两腿之间一股热流汹涌而出,不知道是姨妈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重新束好发,整理好衣裳,晚太后娘娘半刻下了轿。 下轿一看太后娘娘坐上了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曾被不良信息荼毒多年的姚喜脑海中又闪过一个词——车震。她觉得自己刚挽好的发估计又要散,衣裳也白整理了。 所幸太后娘娘只动嘴不动手,只是抱着她手并没有上下乱摸。娘娘或许还是有些嫌弃太监的身子吧!这是好事,只要太后娘娘不脱她的衣服,这种前戏类的亲热她乐于奉陪。 姚喜红着脸上了马车,在太后娘娘对面忐忑不安地坐下了。她以为娘娘还会命她过去坐怀里然后做点什么……结果马车行了很久很久,娘娘只是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帐册,没有半点要碰她的意思。 姚喜竟然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真是贱皮子一个。对于太后娘娘,又害怕又渴望。 打扮成车夫模样的太监勒住马低声回话道:“主子,朱家胡同到了。二十六卫封锁了胡同口,马车进不去。” 万妼冷着脸合上册子,掏出几张银票和一块腰牌递给姚喜道:“你下去,让那些侍卫给马车让道。低调一点先用银子,银子要是没用再用牌子。” 她听着“朱家胡同”这个名字就来气,朱向昌狂得很,女儿做了皇后以后,把国丈府所在的这条胡同的名字都改了。 明成帝觉得一个小胡同而已,府宅又多是朱家的,就许了。改个胡同名不是大事儿,但是人的狂气惯不得,要不是明成帝见朱家拥储有功一直给脸,他朱向昌敢贪国库的银子甚至刺杀当朝太后? 万妼正想着,见姚喜已经下了车,就掀起车帘一角偷望着。这事儿本来让赶车的太监去办就成,她故意让姚喜去,就是想看看姚喜会不会再逃跑,在宫外闹市逃跑可比在宫里时容易多了。 第146章 姚喜下车后看了眼手里的银票和腰牌,娘娘还是那么大方,打发几个侍卫而已,竟然给了她五百两银票。娘娘也真是谨慎,竟然用的是皇上的牌子。看来太后娘娘对于自己的烂人缘心里不是没数,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吧?娘娘的枪法简直准得可怕。 姚喜看了眼手里的银票,又回头看了眼刚才所坐的那辆马车,娘娘出宫除了她外只带了一个打扮成马夫的太监和一个打扮成丫鬟的宫女,那二人坐在车头上。 不远处繁花街巷的喧闹声传来,姚喜有一种重新回到俗世人间的心情。宫里安静、单调、无趣,也不必为生活奔走忙碌,高高的宫墙之内仿佛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动了逃跑的念头。 现在就在宫外,太后娘娘又没带什么人跟着。街上的人那么多,她往人群里一钻很容易逃掉,而且手里有皇上的牌子,娘娘命侍卫追过来她牌子一亮那些人也不能奈何她。 可是她舍不得太后娘娘。昨夜离宫时想到要离开太后娘娘心情只是有些沉重,今日想到要永远离开太后娘娘却能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心痛。 短短的一日之中发生了什么呢?和娘娘接了一次吻,吃了几顿饭,说了许多话……除了那个吻,别的都是极平常极平常的事,可是她就是想一辈子都和娘娘一起做那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 她是女子。如果娘娘可以接受女子呢? 宫里有人要害她。如果娘娘愿意保护她呢? 娘娘只是在情爱上有些稚嫩,在别的事情上还是很厉害的。哪怕攒够银子出宫,她又不能去隆宜公主的封地,一个有财有色的女子孤身行走于世间,遇上坏人没准死得更快。姚喜逃跑的念头消去了一些,她想先试探试探太后娘娘对自己态度。 娘娘只当她是个可以解闷的玩意儿,还是真的在乎她呢?如果真的在乎的话,又有多在乎呢?可以在乎到不介意她是背负着罪臣之子身份的女子么? 姚喜深吸了口气,提步走向胡同口。她没给侍卫银票,只是亮了下牌子,然后指了指太后娘娘的马车。她一句话都不用说,皇上的牌子就是最有力的通行证。 至于那五百两银子……嘿嘿,她要留着傍身。 侍卫一见牌子赶紧避让开了,纷纷低下头恭迎马车。 万妼放下了帘子,之前紧崩着的脸色也舒缓了许多。 姚喜转身走回了马车,上车后还没坐下就发觉太后娘娘正望着她。她双手将腰牌递还给太后娘娘,然后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公公刚才在车下站了半天想什么呢?”万妼很高兴姚喜没逃跑,又有些生气她还存着逃跑的念头。这丫头也是,就不能踏踏实实地在宫里做她的人么? “奴才想趁刚才的功夫……”姚喜转回视线望向太后娘娘怯怯地道:“逃跑。”她想从现在开始,尽量不骗太后娘娘,能说实话就都说实话。她相信娘娘不会轻易罚她,只是不确定娘娘对她的喜爱与宠惯是出于什么情感。 还算老实。万妼半点怒意也无,笑问道:“怎么又不跑了?” “奴才舍不得娘娘。”姚喜红着脸道。 万妼第一次听姚喜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她的不舍,愣了片刻,然后低下头笑了。 她当然知道。 马车行到朱府门前,万妼领着姚喜下了车直接走向朱府大门。二十六卫的小侍卫哪里见过太后娘娘?正气凛然地抬手拦住了眼前这两个面若冠玉的俊俏公子。 万妼也不恼,面无表情地道:“把管事的叫出来。” 小侍卫见这公子打扮气度皆不俗,就知是惹不起的人,赶紧去里边回话了。 负责抄没朱家之事的是郑大运,郑大运听说有两位气宇不凡的公子找他,怕是微服而来的皇上和他干爹唐公公,赶紧扔下手里的事迎了出来。 结果出来一看,发现来人不是皇上却比皇上还可怕。“太……”郑大运见太后娘娘一身男子装扮,识趣地住了嘴。他也看到了紧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喜…… 姚喜做了太后娘娘男宠的事郑大运当然听说了。他前儿夜里以泪洗面借酒浇愁,昨日都没去司礼监当差。姚喜成了太后娘娘的人,他再不想死心也不得不死心了。 郑大运哀伤地望着公子模样的姚喜,在心里感叹着: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有些日子不见还是那么好看。 姚喜也看到了郑大运,她回忆起司礼监里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下意识地往太后娘娘身边靠了靠。 “东西清点完了吗?”万妼抱着册子往正厅走。 “回主子,差不多完了。”郑大运边回话边用袖子掸了掸正厅上方他之前所坐的那把椅子道:“主子请。” 万妼嫌弃地看了眼道:“朱家穷得连块垫椅子的褥子也没有了?” “奴才该死。”郑大运赶紧跑开,过了会儿拿了块锦褥回来铺在椅子上。见正厅里没有别人,郑大运才跪地道:“娘娘请坐。奴才郑大运给太后娘娘请安。” 郑大运?万妼命人查过姚喜的底,知道她和司礼监一个叫郑大运的太监走得近,在宁安宫时又偷看过某个司礼监太监写给姚喜的情信。 这样一合计,万妼就猜出来了。这个叫郑大运的就是惦记着姚喜,还差点强行欺负了姚喜的那个司礼监太监。 想到姚喜被这人摁在身下的可怜模样,万妼忽然觉得胸口窜起一股火,不好好收拾下这个太监她这股火还真消不了。 第147章 第78章 郑大运跪着请安之时, 感激地望向姚喜冲她笑了笑。姚喜做了太后娘娘的男宠, 可是这些日子太后娘娘并未找他的麻烦, 说明他在司礼监衙门里一时冲动对姚喜所做的那件不好的事, 姚喜并未告诉太后娘娘。 否则以太后娘娘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 司苑局那个廖兵不就死了么?廖兵死的那日刚好是姚喜升少监的日子, 这两件事肯定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宫里敢明目张胆不说缘由就要人性命的主子,除了太后娘娘再没别人了。别的小主子也就敢对自个儿宫里的奴才下手, 谁敢把手伸到二十四衙门去? 万妼没有叫郑大运起身, 在她想好怎么收拾这个太监之前先就这么跪着吧!她面有愠色地扫了郑大运一眼, 发现郑大运正贼心不死地冲姚喜笑着。再看姚喜呢,竟然也扯着嘴角冲郑大运笑了笑…… 傻丫头心这么大的吗?差点被人欺负了一点都不记仇吗?看来得让傅太医好好给姚喜瞧瞧, 看看被迷药弄坏了的脑子还救不救得回来。 “郑大运, 你和姚喜认识?”万妼也不想冤枉人,也许这个郑大运不是那个写情信的司礼监太监呢?宁安宫进了刺客后忙忙乱乱的,她一时之间忘了找那个司礼监的色太监算帐。如果那太监是郑大运, 今日就把帐算了。如果不是,就等回了宫命人查清楚那太监是谁后再算帐。 她欺负起姚喜来都战战兢兢的, 生怕把丫头逼急了寻死。那些狗东西倒是半点不心疼, 邪念一起想下手就下手了。 郑大运听太后娘娘这么问, 心就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姚喜在太后娘娘面前有没有提过自己,又提了多少。 “回娘娘,奴才确实认识姚公公。”摸不准情况的时候最好说实话,欺骗太后娘娘可不是闹着玩的。 “送东西去宁安宫的人也是你?”万妼心里怒火腾腾地烧着,话里却叫人听不出半点情绪。 郑大运猜不透太后娘娘问这话的用意何在, 不安地道:“是奴才。” 得!承认了就好办。 万妼打定了主意要收拾郑大运,只不过她今日微服出宫得低调一点免得惹来仇家,没办法亮明身份大张旗鼓地对这太监下手。“念念吧!朱家有哪些东西!”万妼决定先把正事儿办了。 她吩咐完郑大运,又对姚喜道:“别愣着了。坐下吧!”明明身子不好的人是姚喜,偏偏她比姚喜还上心。 郑大运以为太后娘娘这话是对他说的,也实在跪乏了,忙起身谢恩道:“奴才谢娘娘赐座。” “哀家是让姚喜坐!”万妼看郑大运的眼神更冷了。这太监脸皮也真够厚的,难怪会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你老实跪着回话。难道哀家问你话还要抬头不成?” 郑大运赶紧跪下了。他怀疑姚喜已经告了状,否则太后不会有意刁难他。如果只是跪跪就好了,郑大运盼着太后娘娘能到底为此。 姚喜听太后娘娘让她坐,乖乖谢恩去右边的偏座坐下了。今日有些奇怪,她明明没站多久,来国丈府也是坐着宽敞舒适的马车来的,可是双腿一直发软,险些站不住。姚喜坐下后又听娘娘让郑大运跪着回话,就有些不解。 太后娘娘是爱捉弄人,罚起犯了错的人也绝不手软。但娘娘不是于美人那种喜好折磨笞打人的变态,娘娘的变态在别的方面,并不会毫无理由地折磨人。难道郑大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过太后娘娘?那完了。太后娘娘可记仇了。 郑兄保重! 姚喜丝毫没有为郑大运求情的打算。哪怕不恨郑大运对她动粗之事,甚至感激郑大运的照拂让她进宫后没有经历过孟立鞍所遭遇的那些事。但她不知道郑大运怎么得罪的太后娘娘,有的情求得,有的情可是求不得的。更别说她在娘娘面前没有那样大的面子,求了也没用。 “念吧!”万妼翻开手里的册子,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她这些年的积累和朱向昌的家财一较高下,也不知会不会输。 郑大运忍着膝疼打开了手里的册子念道: “屋8所,共计480间。正房196间,东房84间,西房79间,东侧房33间,西侧房28间,另有杂房40余间,库房10余间。” 万妼看了眼自己的房产数——屋3所,共计176间。输了!而且是惨败! 皇宫只是她的住处,算不得她的产业,真正在她名下的屋产只有三所。一所在京城,一所在江南,一所是万家老宅。 “地亩2400余顷。其中上地140余顷,中地560余顷,下地1700余顷。” 万妼又看了眼自己的田产数——800余顷。皆是上地。 又是惨败! 而且朱向昌名下所谓的1700余顷下地,绝对都是上等良田,把高产的上地登记为贫瘠的下地,是逃税的老招法了。 田地屋产败了其实在万妼的预料之中。她靠经商敛财,又久居宫中,屯那么多屋子宅地做什么? “另有金50万两,含金元宝、金条、金沙。银840万两,含银元宝、银票、碎银。洋钱9千200元。铜钱600串。换成白银共计1341万余两。” 万妼脸上第一次露出笑意,金银上她毫无悬念地赢了。除了胜利的喜悦万妼也有些失望,她兴冲冲赶来朱府看热闹,结果才这么点银子?难怪不过要了朱家三百万两,朱向昌就急了眼要杀她灭口。 姚喜被郑大运嘴里喊出的一连串数字震晕了头。 第148章 国丈爷也太有钱了吧?这么有钱难怪会被抄家。 万妼看姚喜瞪大着眼,笑问道:“想什么呢?” 姚喜老老实实地道:“奴才在想朱国丈难怪会被抄家。派刺客进宫刺杀娘娘不说,若不是通过违法乱纪的旁门左道,正经人家怎么可能有一千多万两银子?肯定是搜括民脂民膏得来的。” 地库里存着九千多万两银子的万妼忽然感觉心口被扎了一下。违法乱纪的旁门左道?搜括民脂民膏?小丫头真是敢说。 看朱向昌穷成这样,万妼也没有了攀比的心思。收拾完这个叫郑大运的太监就回宫吧! *** 照顾心力交瘁的皇上睡下后,姚双兰轻轻合上了寝殿的门,拿着那方绢帕找去了隆宜宫里。她早上因为担心弟弟的安危才去过一趟,午后又去了,一直盼着她常来的隆宜当然开心,只是开心之余又有些担心:“你这样一日几趟地跑,皇兄会疑心的。” 姚双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进屋就掏出绢帕递给隆宜道:“你认得出这是谁的吗?” 隆宜拈起帕子一看,嫌弃地道:“咦~这绢子多久没洗了?都发黄了。”不过她很快闻到了绢子上飘来的淡淡味道:“这也太好认了。皇兄的东西啊!一股龙涎香的味道,你闻不到?” “不是没洗的缘故,是年头太久。”姚双兰目光殷切地望着隆宜道:“你再仔细瞧瞧,除了味道,这绢子上的绣花你小时候可见过?” “小时候?”隆宜不明白兰贵人想问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皇上接我入宫是因为把我错认成了别人。”姚双兰欣喜地把皇上和她所说的旧年往事一五一十都和隆宜说了,“隆宜。你知不知道,如果找到皇上的心上人,咱们也许……”姚双兰红了脸,不太好意思说出剩下的几个字。 隆宜明白兰贵人的意思,不过她没有兰贵人那么高兴。 她照着皇兄所说的话给兰贵人分析道:“在宫里敢打皇子的小姑娘?有没有可能是哪个小公主呢?先帝爷所出众多,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互不认识的并不是没有。即便那个小姑娘不是冯家人,那你有没有想过,皇兄很有可能爱的是现在的你而不是从前的她呢?” “让皇兄移情别恋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与其找一个毫无线索的故人,还不如给皇兄牵线搭桥让他认识新人。”隆宜也想和兰贵人在一起,只不过想法和兰贵人不一样。 姚双兰轻轻扶隆宜坐下了,慢言慢语地道:“不一样的。皇上遇见那位姑娘时莫说帝王,连储君都不是。那时的皇上被先帝爷打骂,被太妃利用,被皇兄弟欺侮。那个时节遇上一个为他出头的小姑娘?若是你,你忘得了吗?在你心里那个人和后来那些为了权势利益接近你的女人一样吗?” 隆宜细细想着没有说话。 “皇上爱的并不是我。我有什么好的?是姿色卓绝还是才艺过人?哄皇上开心的好听话不会说,侍寝的事也不做。我这样的人皇上凭什么一直忍着我让着我?还不是把我错认成了那位姑娘,顾念着从前的情分觉得我与旁人不同罢了。” “我就觉得你什么都好……”隆宜听兰贵人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赌气着道。 姚双兰双眼笑成月牙,温柔地对隆宜道:“只有你傻,觉得我好。”说笑完又收起了些笑意道:“所以我们得找到那位姑娘。她和皇上说是你的伴读,可你除了我再无别人伴读过……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隆宜拿起那方帕子翻来覆去地看,猜测道:“当年能在宫中出现的小女孩。要么是父皇的女儿,要么是皇伯皇叔们的女儿,要么和你一样是大臣之女入宫做公主伴读的。会不会是哪个暴脾气的小伴读打了皇子,怕被报复拿我这个嫡公主的名头压人?” “也有可能。” “只是公主那么多,做过公主伴读的人更多,怎么可能找得到?若那女子与你年纪相仿,也早到出嫁之龄了,很可能已经嫁作人妇。”隆宜对于此事的态度还是不太乐观。“先试着找找看吧!不行就给皇兄另找个合他心意的。” 隆宜对于皇兄冯乾还是有些兄妹情的,皇兄待她一直不错,她不愿招纳驸马的事,要不是有皇兄在前朝顶着,她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宫里出了假太监的事她是真的心疼皇兄,也愿意皇兄身边有个对他一心一意的人。 不过兰贵人不是那个人。兰贵人本来就是她的,二人都约定了终身不嫁,结果皇兄一纸诏书把人接进了宫。她在封地呆得好好的,忽然收到消息,幼年相识的爱人一夜之间成了嫂子。 和皇兄的关系也是打那以后变淡的。 现在兰贵人和她一条心,她也不忍心皇兄错爱下去。先找找那个不知名姓的姑娘吧,要是找不到就给皇兄重新物色一个。模样要好,人品更要好,更要和皇兄情投意合。 人心靠律条宫规是管不住的,唯有爱才能让人一心一意。 第79章 万妼垂眸看了眼郑大运, 悠悠地道:“起来吧!去给哀家沏壶新茶来, 要明前茶。” “奴才遵旨!”已经跪到双膝麻木的郑大运感恩戴德地从地上爬起来, 将册子放到一旁, 挽起袖子去了正厅旁的茶房。 郑大运刚走万妼就小跑几步拿起册子翻了翻。这册子有划改过的痕迹,不是终册, 递给皇上之前还会校对誊写。万妼本来想趁郑大运离开,拿笔在册子上多加几点朱家没有的东西, 等递到皇上面前物不对账, 那郑大运要么自个儿想办法把东西补上, 要么就等着被发落吧! 第149章 万妼想收拾谁很少这么费劲过,一般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问题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她在宫外, 又没带几个人。狗急了还跳墙呢!要是下旨把这太监罚重了, 这太监豁出去和她拼命,吃亏的是她。先在宫外小整,等回宫再大治。 朱家被抄的东西都登记过了, 帐面有划改过的痕迹说明也已经核对过,想要物不对账, 要么往账面上加东西, 要么想办法让东西变少。见帐面下不了手, 万妼只能打起东西的主意来。 郑大运去茶房还没回来,他人生地不熟的找茶叶就得半天,茶房里沸了半天的水也不敢用,给太后娘娘的茶必须用新水新茶。郑大运跟着唐怀礼混了这些年,察言观色是不差的, 他知道太后娘娘瞧他不顺眼,要是眼下伺候娘娘出了半点差错,娘娘绝对会借机发作。 正厅里,万妼合上郑大运的册子走回上座端端坐下,低声吩咐姚喜道:“呆会儿哀家说要看看朱家被抄之物,你机灵点儿,趁机偷点东西。能偷多少偷多少!” 姚喜抬手抹掉鼻尖的冷汗,不解地问道:“娘娘要奴才偷国丈府的东西?”娘娘疯了吧,这里的东西都是要入国库的,她就是再缺钱再贪财也不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啊!姚喜像是被吓到了,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抱着肩轻轻打了个哆嗦。 郑大运随时可能端茶进来,万妼点头道:“事儿要是败露了有哀家顶着,事儿要是成了所偷之物就当哀家赏你的。” 出事有娘娘顶着?偷多少全是她的?姚喜的眼睛亮了起来。钱多不压身啊! 可是她又担心这是太后娘娘给她挖的新坑。娘娘让她下马车与胡同口的侍卫交涉之事,现在细想起来就有股浓浓的坑味,但愿是她想多了。 不过她真的觉得刚才如果逃了,娘娘很可能会掏出手铳远程结果了她。手铳的射程有多远她不知道,但娘娘的枪法有多准,她在昨夜摔倒的那刻是亲眼见识过的。 姚喜赶紧摇头,这种要命的事儿她不做。 万妼快被姚喜气死了,抗旨对姚喜来说简直成了家常便饭。她一定是作孽太多,老天爷不想收走她为祸天上,才让不听使唤的姚喜来折磨她。 而她还心疼姚喜被人欺负受了委屈,费心费力地想帮她出气。“让你偷就偷,废什么话!”万妼狠狠瞪了姚喜一眼,她看姚喜吓得直打哆嗦,又有些心软地道:“算了。看你怂成这样哀家也不敢指望你什么。” 等她回宫有的是法子收拾郑大运,不必急于一时。 姚喜没听清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她伸手一摸额头,出了好多汗,可是身子又冷得发抖。 “你怎么了?”万妼看姚喜脸色有些难看,本来以为是让偷东西给孩子吓的,可是她改了主意后姚喜的脸色不仅不见好,反倒越来越难看了。 “奴才没事。”姚喜强打着精神道,话刚说完就两眼一闭朝地上栽了下去。 万妼眼疾手快,一个右跨步张开双臂接住了险些从椅子上栽到地上的姚喜。“姚喜?”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看姚喜又晕了过去,万妼心里紧张起来。 她想试试姚喜有没有发烧,手快摸到姚喜额头时忽然停住了——姚喜的额头上全是一粒一粒的汗。万妼虽然喜欢姚喜,但该嫌弃的还是嫌弃,她把姚喜扶到椅子上坐好,掏出帕子擦干净额头上的汗后,才将掌心放上了额头。 不烫。但是冰得吓人。 此时郑大运端着茶盘回来了,进来就发现姚喜晕倒在椅子上。哪怕知道姚喜已经是太后娘娘的人了,郑大运还是忍不住担心,或许是始终求而不得的缘故,他对姚喜难得地长情。 “奴才背姚公公出去。”郑大运将茶盘放到高脚案上焦急地道。屋里除了不省人事的姚喜,只有太后娘娘和他,总不可能是太后娘娘把姚喜带回马车上吧? “哀家的人也是你能碰的?”万妼瞪了郑大运一眼,话里有话地道。说完把帐册放在姚喜怀里,故作轻松地横抱起姚喜,出了正厅往大门走去。 姚喜这丫头看起来又小又瘦的,怎么这么重?昨夜在宫里抱的时候明明觉得没这么沉啊!难道是姚喜中午吃太多了?万妼紧咬着牙,挺直了背,抱着姚喜艰难地往马车走。 她就算不想让郑大运碰姚喜,也可以叫两个朱府的丫鬟抬姚喜出去的。可是郑大运神色焦急地说要背姚喜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就是想把姚喜抱进怀里告诉所有人,这人是她的,谁都碰不得。 没走两步万妼就后悔了。刚才太冲动了啊! 可是人都抱起来了,郑大运就在身后看着,她要是现在半道放下姚喜命别人来帮忙,又实在很没有面子。 郑大运跟在太后娘娘的身后,对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娘娘看起来柔弱,没想到臂力如此深厚,抱起姚喜轻而易举不说,走路都不带喘的。 万妼其实眼睛都累花了,不过在自尊心的驱使下,硬扛着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前。丫鬟打扮的宫女赶紧搬来脚凳撩开帘子,伺候太后娘娘上了车。万妼抱着姚喜轻轻坐下,累得扒着车壁喘成了狗。 万妼真的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费力气的事!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娘娘是个场面人。背地里喘成狗,人前依然霸气不减。她匀了匀气,掀开帘子冷冷地对出门恭送她的郑大运道:“回去吧,别耽误了差事。” 第150章 说完放下了帘子对驱车的太监道:“回宫!快马加鞭。”又吩咐宫女道:“玉儿,进了宫城你马上去太医院请傅太医进宫。” “奴婢遵旨。”宫女坐在车头,隔着帘子回话道。 吩咐完后,万妼低头看了眼怀里紧闭着眼一脸安详的姚喜。她听不到姚喜呼吸的声音,也看不到她胸前有任何起伏的痕迹。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姚喜不是晕了,而是……死了。她紧张地捉起姚喜的手,把指尖放在她的手腕上,脉搏还在跳动,可是很微弱很微弱。 姚喜变成这样其实都怪她。 昨夜摔倒是被她推的,今日去井边冲凉也是被她挑逗的,最不该的是,她明知姚喜着了凉还带她出宫看热闹。结果朱向昌的家底让她失望了,又被那个叫郑大运的太监给恶心了,什么乐子都没得着不说,还让姚喜的病情加重了。 万妼轻轻抚摸着姚喜冰凉的小脸,喃喃地道:“你说过要伺候哀家一辈子的,要是敢就这么死了,哀家就把你葬在景灵宫的废墟上,让那些鬼娘娘天天吓你。” 看姚喜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反应,万妼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马车跑得很快,车内也摇晃得厉害。 万妼将姚喜紧紧护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冰凉的额头低声道:“哀家已经失去太多在乎的人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 傅太医一大把年纪了,在隆宜公主的宫门外下了轿,跑着去的太后娘娘宫里。 救人为上,傅太医被宫女领进寝殿后没顾得上给太后娘娘行礼,先上前替姚喜诊治。 他上次以为姚喜是太监,直接把的脉。知道姚喜是姑娘家后,这次就隔着帕子把的脉。“怎么病得这样重了……”傅太医皱起了眉头。他昨夜才进宫看过姚喜,明明没有大碍的啊! 万妼在一旁解释道:“这孩子去井边淋了几桶凉水。可能出宫时又吹了点风?” “唉!”傅太医叹气道:“姚姑娘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了。好在娘娘及时召微臣进宫,这病是急病,半点拖不得的。”说完打开医箱给姚喜的头顶施针。 万妼眼看着长长的灸针一根接一根地插进姚喜的脑袋里,心揪着的疼,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施完针得过至少一刻钟才能拔出来。傅太医趁着这空当嘱咐太后娘娘道:“姚姑娘是寒气攻心,以后每日除了益气补血粥,还需喝乌头汤调理。微臣施过针后过几个时辰应该就会醒了。等姚姑娘醒了,请娘娘命人将这瓶药酒涂抹在姑娘腹部,每日早晚各一次,涂抹药酒时掌心用力,有热气方止。” “哀家记住了。”万妼接过药酒,心疼地问道:“她脑袋里的针还不能拔吗?” 傅太医摇了摇头。 “对了。这孩子以前被人下过两次迷药,脑子被药坏了。有办法治吗?”万妼认真问道。 傅太医又摇了摇头道:“姚姑娘脑子没问题。” 拔完针后傅太医就离开了,姚喜还睡着,万妼忽然想起郑大运的事来。 她走出寝殿问一个伺候多年的宫女道:“哀家记得锦衣卫指挥史曹越是个好男风的?” 宫女一头雾水:“是……” 那个郑大运色胆包天敢把姚喜压身下,她就让郑大运被人压身下。“传哀家的密旨,让曹越把那个郑大运办了!”怕宫女太单纯听不懂办的意思,万妼又补充道:“让曹越把郑大运睡了。” 宫女吓得张大了嘴。她毕竟不像芫茜姑姑,被太后娘娘的奇葩问题屡次刷新过下限。 “奴婢遵旨。”宫女不敢多问,羞红着脸出去了。 第80章 曹越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公你再说一遍, 太后娘娘的旨意是什么?” 他一定是听错了。娘娘应该是让他杀了郑大运吧?曹越宁愿相信是传旨的太监吐字不清。 太后宫里来的公公环顾四下见无人在旁, 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太后娘娘密旨。命曹指挥使今日之内睡了司礼监郑大运。”太监神态自若, 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在宁安宫当差多年, 更不可理喻的旨意都传过。 曹越愤懑不平地道:“我这就随公公入宫见驾,问问娘娘这旨意是何意!”郑大运要是犯了事, 让他把人抓起来甚至把人杀了都是他份内之事。 可娘娘要他把郑大运睡了?这是对郑大运的惩罚吗?惩罚郑大运为什么要波及到无辜的他?而且睡郑大运明明是对他的惩罚啊! “曹大人啊!”公公苦口婆心地劝道:“您也是给皇上当差十多年的老人了,难道还不清楚太后娘娘的性子么?您这一进宫, 兴许娘娘罚的就不是郑公公而是曹大人您了。再说郑公公容貌也不错, 曹大人又不喜女子。唉~您只当去风月场走了一遭吧!”公公说完安慰地拍了拍曹越的肩, 转身离开了镇抚司衙门。 曹越一脸委屈。他是不喜女子,可是也不喜太监啊! 再说郑大运他是认识的, 俩人都给皇上当差难免有过几面之缘。唐公公的干儿子嘛, 模样是不错,但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太后娘娘的旨意都下来了,他再不情愿也得去一趟司礼监衙门。 国丈府的事不是一日忙得完的, 眼看暮色渐浓,郑大运交待好底下人就驱车回了司礼监。他还得熬夜核对帐册, 想好明日要派发给底下人的差事, 这几日是别想回家了。 刚回衙门就有小杂役过来禀话:“爷。锦衣卫曹大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第151章 “曹越曹大人?”郑大运以为曹越是来找他聊朱国丈之案的。抄家之事是他负责, 问讯却是锦衣卫在做,或许曹大人那边又问出了朱家新的不为人知的家产?他疾步走进屋里,大笑着招呼道:“曹大人,别来无恙啊!” 曹越目光阴冷地低头饮着茶,嗓音低沉地道:“郑公公把门合上吧!” 郑大运回身把门合上了, 怕有不懂规矩的人忽然闯进来,还仔仔细细从里面别上了锁。 “曹大人是为朱国丈之案来的?”郑大运解开斗篷挂到架子上,坐到曹越近旁的椅子里道。 曹越斜目看了眼郑大运,心里翻滚着各式各样的脏话。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他是好男风,但从来没打过太监的主意,因为实在受不了太监身上的伤。 “我是奉太后娘娘密旨来的。也不知郑公公怎么得罪了那位祖宗,娘娘下旨要我来……”曹越有些说不出口。他一个男子尚觉得难以启齿,也不知太后娘娘是怎么吩咐下来的。 郑大运笑不出来了。锦衣卫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找上门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娘娘是要大人拿我?还是……杀我?”郑大运觉得姚喜一定在太后娘娘面前告状了,除了这事儿他可从来没招惹过那位小祖宗。 “要我睡你!”曹越尽量平静地道。他脖子臊得发红,脸上也烫得厉害,好在天色已晚屋里又点着灯,不仔细看不出来。 “什么!!!”郑大运下意识得抓紧了领口,又悲伤地望了眼被自己亲手锁死的门。他是在劫难逃了啊!他也就能欺负欺负姚喜那样又小又瘦弱不禁风的,在身手了得的曹越面前,硬碰硬哪里碰得过? 曹越看郑大运一副怕他做什么的模样,鄙夷得望着他道:“想什么呢?以为我真要对你下手?真当我像你一样不挑食呢!”曹越只是好男风,并不是玩男人的风流货。但郑大运的风流过往他是听说过的,不管男的女的还是太监,只要模样好郑大运都吃得下去。 “我来司礼监是告诉你一声。太后娘娘是什么脾气你我都知道,旨意既然下来了我也只能照办。今夜你我同在这屋呆一夜,演演戏,明日再把你被我睡了的话放出去,这事儿就算过了。”曹越一脸嫌弃。 郑大运不乐意了:“我被你睡了?这话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在宫里做人了!” “不做人就做鬼!你自个儿选!”曹越看郑大运不识好歹的模样威胁道:“再特么废话,老子就真刀真枪地把你办了!”他心里本来就一肚子火,在镇抚司好好当着差,太后忽然下来这么道恶心人的旨意。 郑大运看了眼高大魁梧的曹越,乖乖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曹大人睡小榻我睡地上吧!天色也晚了。”他也没了办公的心情,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吧!曹越是正三品指挥使,虽说衙门不同,论品阶也是他的大上司,不可能让曹越睡地下。 曹越坐在椅子上没动,他怒瞪着郑大运道:“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说了要演戏,不闹出点动静有人信?”这也是他不喜欢太监的原因,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不不不。”郑大运明白曹越的意思,他抗拒地站起身往一旁躲。要他发出那些嗯嗯啊啊的淫靡之音?打死他也做不到。他自视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从前无论和谁在一起他都是强势的一方。 曹越懒得和郑大运废话,将他拖过来屁股朝外摁到桌案上,掏出腰间的马鞭挥了上去。 “啊——”郑大运被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叫出了声。 屋外听差的小杂役听到屋里传来这种声音,笑着识趣地躲远了些。郑公公真是风流,竟然又和锦衣卫曹大人搅和上了。 曹越只打了郑大运一下,他抬脚踩在桌案上,用马鞭托起郑大运的脸道:“郑公公要么乖乖配合,让在下赶紧办完这桩恶心人的差事。要么就只能吃些苦头了……反正外面听起来都一个样。” “好好好。我装!”郑大运摸着火辣辣的屁股从桌案上爬起来。 曹越坐回椅子上,跷起腿继续喝茶。 “啊——轻一点——”郑大运羞耻地叫了起来。 曹越在一旁指挥道:“大点声,再叫得惨一点。” 屋外的小杂役听得心潮澎湃:郑公公和曹大人真是会玩。 *** 姚喜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屋里灯火通明,她发现自己又睡在了太后娘娘的寝殿里,而娘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在床边微合着眼睡得正香。 娘娘一直守着她?姚喜眼睛有些酸酸的。她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刚想绕过太后娘娘爬下床,突然感觉娘娘动了一下。吓得她马上钻回被子里装死,她躺下去的那一下床猛地一晃,睡得正香的万妼被那一晃惊醒了。 万妼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相不雅,赶紧坐直了身。真是的,怎么睡着了?抬头看姚喜闭着眼似乎还没醒过来,万妼又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不雅的睡相还好没被姚喜看到,担心的是姚喜一直昏迷迟迟不醒。 万妼伸手摸了摸姚喜的额头,好像好了一点,已经能感受到热度了。看姚喜身上的被子似乎挪动过,小肩膀露在外头,万妼又担心起来。是不是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扯了一下?这露重夜寒的也不知钻了多少冷风进去。 五月的天气,烧地龙又热,不烧夜里又有些凉。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给姚喜理好被子,掖好被角。俯身时正对着姚喜熟睡中的脸,万妼没忍住在她嘴上轻轻碰了一下。 第152章 姚喜感觉到娘娘在亲她,想起娘娘那个喜欢玩弄昏睡中的人的怪癖,怕娘娘还要对她做什么,姚喜赶紧假装自然地醒了过来。 万妼以为昏迷中的姚喜是被那一吻碰醒的,不禁在心里感叹起爱情的神奇力量。 “总算是醒了……”万妼心中狂喜,面上却是淡淡的,她得让姚喜长长记性,别再糟践自己的身子。“还敢用井水淋自己吗?知不知道这一病差点要了你的小命?” 姚喜觉得太后娘娘好像在担心她? “娘娘担心奴才死掉?”她小心试探着娘娘对自己的心意。 “当然——”万妼顿了顿,口是心非地道:“你还欠着哀家八万两银子呢。死了哀家找谁要去?” “哦……”姚喜想起之前在宁安宫时,太后娘娘因为帐面上少了两千两银子就动怒要搜她的身。那还只是两千两,她欠娘娘的可是八万两! 可是这样的娘娘为什么舍得花八万两收她做男宠呢?姚喜心里刚泛起丝甜意,很快就被猜测中的现实打了脸。给她八万两是让她做男宠,做了男宠这辈子都要困在宫中,有钱也花不出去。银子说是赏给她的,其实还在娘娘宫里,左手递右手娘娘当然不心疼了! 万妼不知道姚喜在想什么,取来药酒道:“衣服撩起来!傅太医嘱咐了,等你醒来得把药酒均匀涂抹在腹部。”她有些期待,还是第一次摸姚喜的小肚肚。 “奴才回房自己抹就好。”姚喜立马拒绝了太后娘娘的好意。腹部往上就是胸啊! “……”万妼迟疑了一下,继续道:“还有背部也要抹。腹部你自己够得着,背部呢?” 呵~小东西还想躲? 第81章 腹背都要抹药酒?姚喜觉得自己女子的身份又一次摇摇欲坠。 “娘娘, 奴才已经没事了, 不抹也关系的。”她现在只是觉得头疼, 手脚发软, 呼吸比较累,心跳比较快。难受是难受, 比起在国丈府的时候已经好受多了。 “哀家是不是太惯着公公了?才让公公以为在哀家面前抗旨不遵并不会被杀头?”万妼把玩着药酒瓶望着姚喜面无表情地道:“你是哀家的,你的命自然也是哀家的。身子有事没事哀家和傅太医说了算, 你说了可不算。” 万妼觉得姚喜一个姑娘家未免太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傅太医说姚喜的脑子并没被药坏, 看来这孩子的傻是天生的了。看姚喜不说话, 万妼笑着逼问道:“还是说公公除了下边儿不肯示人,上边儿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没有!”姚喜心虚着立马否认了, 又辩解道:“奴才只是不敢劳烦太后娘娘。而且奴才手臂柔软异于常人, 够得着后背。” “哦?”万妼脸上的笑意浓得化不开,她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姚喜垂死挣扎。“那你给哀家露一手吧!” 姚喜只得坐直了身子,将两只手一上一下伸向背后, 试图交握在一起…… 够不着! 再用力——依旧够不着! 挺着胸咬着牙使劲儿——还是够不着! 意料之中的失败。她的柔韧性其实一般得很,也就能摸到肩胛骨下面一点点吧! “请娘娘恕罪。奴才许久不练生疏了。”姚喜丧气地放下了手臂, 她刚才活像只后背痒痒又偏偏挠不着的短手猴。 万妼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 不禁露出了关爱残障儿童的表情:“够不着就把衣裳撩起来。你倒是睡够了, 哀家还没睡呢。” 姚喜觉得自己在娘娘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在走钢丝,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摔死,偏偏娘娘还时不时捣乱晃一晃钢丝,不怀好意地在一旁欣赏她摇摇欲坠惊慌失措的模样。 其实小腹和后背给娘娘看倒也没什么,只是她缠了裹胸布的, 得把布解开才能把背露出来啊! “奴才出了一身的汗,怕脏了娘娘的手,请娘娘容奴才回值房清洗干净再过来。”她得回房解裹胸布、洗澡、换棉布包……一大堆事儿要做呢! “哀家寝殿的屏风后边儿就是净室,就在这里洗不行吗?”万妼故意逗姚喜,她就是喜欢看姚喜着急的样子。小脸纠结地挤成一团,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笨脑瓜里有使不完的小心思,特别有趣。 姚喜近乎哀求地道:“奴才的衣裳都在值房里,在娘娘寝殿洗了也没有换洗衣裳啊!” “衣裳哀家多的是。你随便挑。”万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小丫头果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倒要瞧瞧姚喜还有多少没使完的鬼主意。 “奴才是男的啊!怎么能穿娘娘的衣裳呢?请娘娘让奴才回去一趟吧!”姚喜装傻着道。她其实知道太后娘娘有男子的衣服,因为下午才见娘娘穿过,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也不明白了。不过想回一趟值房而已,娘娘为什么就是不答应呢? 无论她找什么借口,娘娘总有话反驳她。 万妼听姚喜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低下头掩藏起笑意,然后憋着笑抬头看向姚喜故意问道:“你再说一遍,哀家没听清。你说你是什么?” “奴才是男的啊!”姚喜坐在床上,双手撑放在膝头,摆出糙汉的架势。是时候在娘娘面前展现一下什么是男人味了,免得呆会儿娘娘抹药时见到她的身子,会疑心她是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万妼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大笑起来。“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她很少笑得这样失态,可是姚喜这丫头真的太逗太逗了,不止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说自己是男的,竟然还装模作样地演了起来。 第153章 她越来越舍不得戳破这层窗户纸了,想看看姚喜能还演多久。看一个真傻的孩子装傻,没有比这更逗的了。 姚喜看太后娘娘笑得这样癫狂很是不解,她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姚喜仔细回忆了下,终于明白笑点在哪里了。她明明是个太监,却说自己是男的……或许在主子们眼里,太监根本算不得男人吧! 姚喜义正言辞地为太监鸣不平道:“请娘娘别拿太监不当男人!我们进宫做了太监的人,很多都是身由不己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万妼差点笑抽过去。还我们太监?又是男人又是太监的,丫头装得还挺像。她笑着逗姚喜道:“谁说哀家不拿太监当男人了?你不就是哀家的男宠么?”说完伸手捏了捏姚喜的脸蛋。 碰到姚喜脸蛋的瞬间,万妼的指尖一片冰凉,小丫头的脸又变冰了。 她刚才只顾着逗姚喜,又忘了她还病着。万妼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下去,轻声对姚喜道:“回值房收拾好再过来擦药酒吧!水房里有热水,你有病拎不得重东西,让值夜的太监帮你。” 姚喜一听这话赶紧从床上翻下来谢恩,套上靴子就想走。 “等等!把那五百两银票交出来再走!”万妼拦住姚喜的去路摊开手道。 “娘娘……”姚喜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银票,嘀咕道:“您怎么知道奴才没把银票给胡同口的侍卫啊?” 万妼接过银票道:“若是给的银子而不是牌子,那些侍卫会那些恭敬么?小姚子你记住,做人最重要的是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谎能瞒一辈子。人可以撒谎,但事实不会配合人的谎言而更改。” 姚喜愣愣地望着太后娘娘,她总觉得娘娘话里有话,可是她不愿往那里想。“奴才先告退了。”姚喜悬着颗心回了值房。 值夜太监帮忙把热水抬进值房,姚喜目送二人离开后别上了房门,脱下衣裳,解开裹胸布准备洗澡。她因为生病出了一天冷汗,身上都有股汗馊味儿了。难得太后娘娘不嫌弃她又脏又臭,竟然愿意让她睡在寝殿里。 姚喜将解下的裹胸布浸泡在铜盆里,用热水洗去汗渍后挂在洗脸架上晾着。 她只有一条裹胸布,每次都是夜里洗干净晾着,第二日一早起床再用。冬天晾不干就挂在炭盆旁烤着,再用时还热乎乎的。 裹胸布就晾在洗脸架上,这屋子又只能从里面别上,外面没有锁。她呆会儿让太后娘娘擦完药得赶紧回来,被人看到就糟糕了。这还是裹胸布第一次离开她的视线,姚喜有些不安,想到呆会儿要什么都不裹去太后娘娘的寝殿,她更加不安。 洗澡、换干净棉布包、换干净衣裳。姚喜只在睡觉时才不裹胸,忽然之间什么都不裹地穿上衣服,她还有些不习惯。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消失了,但胸口比起从前也变得更沉甸甸了。 姚喜整理好衣裳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稍微驼着背好像看不太出来,而且只是抹点药酒,耽搁不了多久的。她难得乐观地自我安慰起来,因为不这样根本提不起去寝殿的勇气。 “呼~~~”姚喜站在镜子前伸手按住胸前的两坨肉,使劲往下压了压,像给饧好的面团排气似的,不过真的好像按下去了一点点。姚喜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她的胸前没充气没注水的,哪那么容易摁下去? 等姚喜回来的功夫,万妼倒了点药酒在掌心揉搓。这种事儿她从来没做过,怕姚喜发现她连个药酒都抹不好,嫌弃她笨手笨脚,赶紧趁着姚喜不在练一练。 傅太医说抹药酒时要从左至右划圈,揉出热气方止?她把右掌心放在左掌心上,想象左掌心是姚喜的小腹,从左至右开始慢慢划圈,才搓了一小会儿就有热气。 不难嘛!只是左掌心有些痒痒的,呆会儿她给姚喜抹药,那丫头的肚子也会像她的手心一样痒痒的吧?万妼低头看着手心笑了。 她嘴角有些发酸,姚喜醒来后她笑了好多。应该说,自打姚喜来她身边伺候,虽然生气的时候也不少,不过开心的时候更多。 万妼正想着姚喜,姚喜就驼着背侧着身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站着胸大,躺着胸平。怕露馅的姚喜不等太后娘娘吩咐就主动躺回了床上,不仅如此,她还大大方方地解开外袍,掀起上襟和里衣露出肚子。 来吧!姚喜在心里对自己道。早死早超生,早抹早回房。反正该来的躲不了,勇敢面对吧! “让你侍寝的时候要死要活的,倒没见你这么自觉。”万妼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姚喜的每个动作她都觉得有趣。她看了眼姚喜露出的小肚子,平坦光洁,肤白胜雪,左右有两道好看的内弧掐出了纤细的腰。 万妼压下脑子里不断涌起的歪心思,往手心倒了些药酒,依着傅太医的嘱咐仔仔细细地涂抹在姚喜的腹部。这事儿关系着姚喜的病,儿戏不得。药酒每日要抹两次,等姚喜的身子好些了她再慢慢逗她。 姚喜本来忐忑的心也慢慢放下了,太后娘娘真的在尽职尽责地帮她抹药酒。 前面抹好了,万妼轻轻拍了下姚喜的肚子道:“翻身。该抹背了。”抹背是她为了不让姚喜自个儿抹药胡诌的,话都说出去了自然要演全套。 姚喜小心地翻过身,将胸压在身下,掀起衣服露出了后背。 后背傅太医并没有吩咐抹药酒,万妼也不敢胡来,敷衍地抹了抹道:“好了。”夜里凉,她怕姚喜露背太久又受寒。“值房里冷,你今夜就歇在这里,哀家睡暖阁去。”万妼困了。 第154章 姚喜想起值房洗脸架上晾着的裹胸布,不安地道:“奴才不敢。娘娘睡这里吧!奴才回值房就好。” “床上全是你的臭汗味儿,大半夜的哀家也懒得吩咐人换褥子。”万妼打了个哈欠,半哄半威胁地道:“哀家的吩咐你听着就好,别老顶嘴。记得盖好被子,可不能再着凉了。” “是……”姚喜只得应了。 *** 寝殿的床又软又大,抹了药酒后姚喜的身子也慢慢回暖,夜里她睡得很香,香到日上三竿了还睡着。万妼醒来后已经被宫女伺候着换了衣裳,她进寝殿看了眼熟睡的姚喜,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生了病的人多睡会儿也好。 独自用早膳时,芫茜姑姑从宁安宫那边过来了。见太后娘娘正亲自拿着筷子夹菜,心疼地道:“奴婢不在,都没人伺候娘娘用膳了么?姚喜呢?” 万妼冷冷地白了眼芫茜道:“小点声。”别把姚喜吵醒了,孩子好不容易睡会儿。又边吃菜边道:“哀家好手好脚的,没人伺候也饿不死。”她以前习惯芫茜伺候,因为信得过。芫茜去管宁安宫重建之事后,她只肯让姚喜伺候。 只是姚喜没有芫茜的眼力见儿,甭说伺候她了,不让她操心都是好的,她也被姚喜逼得学会了自力更生。“姑姑一大早就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芫茜姑姑神色紧张地凑在太后娘娘身边低声道:“姚喜的身份查到了。” 万妼看芫茜那么紧张,以为芫茜查到了姚喜是女子之事,她也想知道姚喜的真名,便问道:“她什么身份?” “前左佥都御史姚和正之子——姚显!”芫茜姑姑很不安。她没想到姚喜会是罪臣之子,不过她不敢瞒着不告诉太后娘娘,姚喜那孩子两次救驾,娘娘肯定不会难为他。 万妼差点惊掉了下巴:“你说什么?姚喜是姚和正的儿子?”她的重点不在姚和正,而在儿子。傅太医当真是老了,小阉驴是男是女他竟然也会看错? 第82章 这下万妼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她这两日把姚喜抱在怀里肆意揉捏时都是把她当成女子的, 现在姚喜又变回了太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硌应。明明人还是那个人, 对姚喜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可是有肌肤之亲的时候, 姚姑娘和姚公公给她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她向往姚姑娘,却排斥姚公公。 这事儿要么是傅太医年纪太大把错了脉。 要么是芫茜派去的人查错了。 “不是说内务府失火时许多档案都没了么?又找到了姚喜的?”万妼搁下筷子道。 芫茜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是昨儿夜里奴婢去乾清宫找老唐说话, 不小心听兰贵人说的。兰贵人说姚喜是她的弟弟姚显……” 姚双兰昨夜找唐怀礼,是想继续白天没说完的话, 姚家的案子唐公公刚说了一半就被突然回宫的皇上打断了。晚上皇上心情郁郁地去了先帝爷的长明灯前, 不要任何人跟着, 她才有机会去唐公公在乾清宫当值时小憩的偏院说两句话。 那院子没有唐公公的吩咐,别的宫女太监是不敢进来的。姚双兰没想到的是, 芫茜姑姑被太后娘娘知道她和唐怀礼相好的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的, 直接找去了唐怀礼的院里,想给唐怀礼一个惊喜。她和唐公公在院里说话的功夫,芫茜姑姑就在屋里。 芫茜听到院里有人声, 知道是唐怀礼回来了,唐怀礼的院子别人是不敢随便进的。她偷笑着躲到门后, 打算等唐怀礼进门的时候吓他一跳。结果听到院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芫茜以为唐怀礼因为与她许久不见一次, 就在乾清宫里背着她和哪个小宫女好上了。 她吃醋地趁着夜色趴在窗户后边儿偷听。结果唐怀礼并没有偷腥,和他说话的是兰贵人。二人聊了许久姚家当年的案子,唐怀礼一直在查姚大人当年的案子,这件事芫茜是知道的。她没想到的是兰贵人忽然告诉唐怀礼,姚喜其实是她的弟弟姚显…… 芫茜说着说着就有些犹豫, 这事儿毕竟牵扯到兰贵人和唐怀礼。 可是姚喜是太后娘娘身边夜夜伴眠的男宠,她不敢瞒着太后娘娘,也相信凭她与娘娘之间十年的主仆情份,替唐怀礼求个情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兰贵人嘛,她是姚喜的姐姐,有姚喜在太后娘娘跟前求情,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其实姚喜逃罪进宫这事儿可大可小,全看娘娘的意思。娘娘要是想保姚喜指定能保下,至于律法上怎么讲,大臣们怎么说,娘娘是从不在乎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娘娘会不会怪罪姚喜骗她?别的都好说娘娘是最受不得骗的。 “老唐?”万妼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芫茜说的是唐怀礼:“你俩可真是浓情蜜意,在宁安宫见不着竟找去乾清宫了。”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揶揄芫茜,姚喜那事儿还是一团浆糊呢! 万妼坐不住了,起身对芫茜到:“你在这儿等着,哀家马上回来!” 眼下首要之急是瞧瞧姚喜是丫头还是小子,等弄明白这个别的事都好说。姚喜是太监没关系,是姚和正的儿子她很讨厌的姚双兰的弟弟也没关系,只不过若是丫头就最好了。 进了寝殿姚喜还睡得死死的。万妼不想扒姚喜的裤子,不管姚喜是太监还是丫头,她的下边儿现在都惨得不能看。下边儿看不得上边儿却是看得的,哪怕姚喜突然醒过来她也不怕,本来就是她的男宠,看个胸还不行了? 第155章 她心里期盼着姚喜是丫头,伸手慢慢掀开了被子。姚喜微侧着身睡着,胸前鼓鼓囊囊的,就是不知是衣裳的褶皱,还是她期盼中的那个东西。她咽了咽口水,解开姚喜上襟的衣带,又慢慢拨开了她的中衣…… 视线之中两坨白得晃眼的肉挤压在一起,肉团子上有粉色的小豆子。 万妼瞬间松了口气,她得到了期盼中的结果。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她没忍住伸出食指,调皮地用指尖轻轻拨了下其中一颗小豆子,小豆子竟然神奇地站了起来。 哈哈,真是好玩。 万妼笑着替姚喜合上中衣和上襟,正在拴衣带的时候姚喜忽然睁开了眼。与姚喜对视的时候,万妼的眼中有一丝惊慌闪过,正系着衣带的手也被吓得停住了。 “娘娘!”姚喜看了眼太后娘娘正握着她上襟衣带的手,惊恐地道:“您在做什么?”她知道娘娘喜欢趁她睡着做一些奇怪的事,只是没想到娘娘已经变态到脱她的衣裳玩了。还好她及时醒了过来,否则没缠裹胸布的胸就要被娘娘看到了。 姚喜紧张地抢过衣带飞快系上,然后坐起身紧紧抓住衣裳戒备地看着太后娘娘。 “哀家在做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么?”万妼眼中的惊慌已不见了,坏笑着凑上前吻住了姚喜的嘴,手轻轻扶住姚喜的腰,她的手很想往上走将刚才看到的两团东西握进手中。可是现在还不行,姚喜身子还没好,她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查清楚。 万妼怕吻得太热烈又勾起姚喜的内火,对她身子不好,不舍地放过她道:“再睡会儿吧!” 姚喜哪里还睡得着,她挣扎着起身想回值房把胸裹上:“奴才该回去了。” “回哪儿去?”万妼将姚喜按回床上道:“乖乖躺着。傅太医呆会儿还要进宫替你诊脉。”她刚才要是发现姚喜是真太监,恐怕要换个太医了。 万妼离开寝殿时,心里除了有确定姚喜是丫头的欣喜,更多的是疑惑。姚双兰不至于连弟弟也会认错吧?还是说姚家一直把闺女当儿子养的? 不是没有可能。姚和正或许只生了两个丫头,大的那个早早被皇上接进了宫,就把小的那个当儿子养,毕竟女子是不能考取功名的。不过姚家怎么说也是诗书之家,闺女不至于像姚喜那样没文化吧? 难道姚喜一直在和她装傻?其实是学富五车的才女一个?万妼心里有丝淡淡的寒意。不行,她呆会儿得探探丫头的底,否则写字炫耀什么的不是班门弄斧么?想想都丢死个人了! 对于此事万妼没什么头绪。其实把姚喜抓过来一番逼问就能清楚的事,可是她怎么都舍不得。如果姚喜除了女儿身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真的是姚和正之女?若是逼问,为了保护家人那丫头咬舌自尽都不是没可能。 姚喜有一点和她挺像的,都有些疯。只不过她的疯是狂。姚喜的疯是丧。 她更把姚喜这事儿当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慢慢查线索,抽丝拨茧地将姚喜身上的秘密一层层揭开,想想都值得期待。反正不管姚喜是谁,她能肯定姚喜是爱她的,而且不会害她。这就够了。 哪怕还有人像那个叫六福的太监一样,惦记着想害姚喜,她也有自信能保护好她。 回到膳厅,万妼坐下对芫茜道:“哀家不是吩咐人从内官监那个叫六福的太监身上开始查吗?可查到什么了?” “那个六福本来是司苑局的一个小太监,前年秋天突然升了内官监监丞。向司苑局的人打听过,姚喜刚好也是那阵儿进的宫。”芫茜操心的事真的有点多。主要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太监一旦有了什么消息,还是像从前一样习惯先告诉她,再由她转达给娘娘。 不过芫茜累得开心。这说明娘娘最信得过的人还是她,哪怕天天要姚喜伺候,娘娘其实还是信不过姚喜,不然怎么会派人查姚喜的底细? 万妼听芫茜这么说,想那六福果然与姚喜进宫之事有关,姚喜刚进宫六福就得了升迁。“去查查,六福升迁之事是谁的意思!可以随意擢升太监的可没几个人……”万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芫茜。 芫茜的心猛地一颤。娘娘这是怀疑唐怀礼啊?“娘娘,唐公公没道理会害姚家的,他与姚大人是多年挚友。而且如果唐公公知情,兰贵人也不会同他说那番话了……” “哀家有提到唐怀礼吗?你就急咧咧地护起食来了?”万妼冷笑着道。她还真的怀疑是唐怀礼送姚喜入的宫,唐怀礼既然是姚和正的多年挚友。他送姚喜入宫不一定是想害姚家,或许是想帮姚家呢?姚和正为官清正,得罪的人并不少,或许是怕姚家出事后孩子被仇家暗害,托唐怀礼偷偷把孩子弄进宫,放在司苑局那种偏衙门当差躲灾?不 至于兰贵人为什么会告诉唐怀礼姚喜是她弟弟?或许是刚从冷宫出来还不知道这事儿其实是唐怀礼做的呢? 那个叫六福的太监一定知情,或许是看姚喜被她收了男宠,怕自己送未去根的男子入宫做假太监之事败露,就想栽赃姚喜毒害林昭仪灭姚喜的口,唐怀礼发现六福背叛他又杀了六福灭口? “奴婢不敢。”芫茜低下头道。 “姑姑回去忙吧!查到什么马上告诉哀家。对了,宁安宫还有多少日子能住人?”万妼在隆宜这里住烦了。 “回娘娘,刚拆得差不多。估计还有数月吧!” 万妼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156章 芫茜走后,万妼叫了个殿外守着的宫女进来吩咐道:“给姚喜的值房换床软和些的褥子,再送几套颜色鲜嫩的常服去她房里放着。”她上次只赏了姚喜两套常服,她不许姚喜穿太监公服后,姚喜就那两身衣裳来来回回地穿。 宫女领命退下了。 万妼没去寝殿找姚喜,而是坐在桌前托腮想着姚喜身上的谜团。她相信姚喜就是姚显,兰贵人没道理认不出自己的弟弟,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姚喜真的是被姚和正当儿子养的闺女。 万妼正想着,刚才吩咐过的宫女捧着什么东西进来回话了。 “娘娘,奴婢在姚公公房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觉得娘娘应该知道……”宫女说完双手呈上了姚喜的裹胸布。 万妼看到长布条时压根没往裹胸布上想,因为宫里这样又长又结实的布条通常只有一个用途——上吊! 第83章 宫里的女人犯了事儿都是赐白绫, 不会用这种棉坯布。 但绫罗不是人人都有的, 姚喜那样的小穷鬼想寻死, 自然讲究不了那么多。 万妼看着那根白布条忽然很心疼姚喜, 小丫头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秘密,或许想着在宫中一旦秘密败露就自尽以求保全家人吧!还好她没有贸然逼问姚喜任何事情, 否则就不知道是傻丫头寻死的速度更快,还是傅太医救人的手段更高了。 “把东西原样放回去!”万妼吩咐宫女道:“暂时别送衣裳去, 褥子也别换了。值房里的一切保持原样。”姚喜那丫头爱胡思乱想, 她得让姚喜慢慢相信自己主动坦白一切, 不能加重丫头的戒心。 不过她也不敢让姚喜再独自呆着,房里随时备着上吊用的布条真的太吓人了。 “叫人把这里也撤了吧!”万妼指了指未用完的早膳对宫女道:“吩咐厨房熬的益气补血粥和乌头汤好了吗?” 宫女之前一直在殿外听候, 不清楚厨房的情况, 听娘娘问她话,赶紧去了趟厨房回来道:“回娘娘,都已好了。在炉子上坐着的。” “让人送过来吧!”万妼起身道。 姚喜醒来就后没有再睡, 她好想回值房去。在娘娘的寝殿躺着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娘娘刚才都趁她睡着动手解她的衣裳了。她现在又没裹胸, 别说上手摸了, 隔着衣服看都能瞧出异样。 她紧紧裹着被子, 脑子里乱糟糟的。真的好想和太后娘娘坦白啊!可是娘娘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呢?喜欢肯定是有的,娘娘对她这么好,可要是娘娘知道她是女子后还喜欢得起来吗? 宫里边儿宫女和宫女相好的其实也不少。要不先试探一下娘娘对宫女之间做对食的看法? 姚喜半靠在床上乱七八糟地正想着,太后娘娘端着东西进来了。竹盘上有两个碗,一碗是她之前喝过的那种粥, 一碗是骨头浓汤一样的东西,就是颜色稍微深一点点,不是诱人的乳白色。 有肉汤?姚喜很高兴。她喝那个加了红枣的粥真的快喝吐了,今日吃完粥用浓郁鲜香的肉汤顺一顺,应该就没那么难受了。 除了肉汤,太后娘娘亲自端来早餐也让她很感动。她穿过来后大病小病都得过,可是不管在孙家的时候,还是后来进了司苑局,哪怕生着病也有做不完的活计。病人的待遇?想有人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别做梦了,通通不存在的。 现在不过着了些凉,有太医上门诊治不说,还有太后娘娘亲自照料。 日子美好得像一场虚幻的梦。 “奴才不敢劳烦娘娘。”姚喜将被子夹在胳肢窝下,死死护住胸前,直起腰伸手要去接碗。 万妼把竹盘放在床边的方桌案上,用帕子垫着碗底,先把粥递给了姚喜。递碗时嘱咐道:“碗还烫着,隔着帕子拿。” 姚喜端碗的时候手碰了太后娘娘的手,心里忽然有丝异样的感觉飘过。那种感觉像是有根羽毛从心尖上轻轻扫过,让人又有些难受又有些享受。 看姚喜接过碗开始边吹边吃,万妼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笑着看她吃。 “娘娘吃过了吗?”姚喜还是不习惯每次吃东西都被太后娘娘看着。她以前养过一只小仓鼠,也最爱看小仓鼠吃东西,瓜子饼干玉米片儿,吃东西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娘娘这样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吃东西,真的给她一种娘娘只把她当宠物的感觉。 以太后娘娘的地位,爱上一个小太监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顶多看哪个太监模样好些,留在身边玩一玩。男宠嘛,可不就是宠物么?这也是她一直不敢和太后娘娘坦白一切的原因,她不确定娘娘爱不爱她,也不确定娘娘知道她是女子后会不会生气,更不确定娘娘会不会利用此事对付兰贵人。 她不确定的东西太多,力量又太微小,脆弱得挡不住任何风浪。娘娘可以肆意洒脱,她却只能小心试探。 万妼点了点头:“哀家用过了。你身子可松快些了?” 姚喜一边痛苦地喝着粥,一边点头:“谢娘娘关心,好很多了。” “皇上前些日子说要晋兰贵人为婕妤,让哀家帮忙选个日子……”万妼想起姚喜和兰贵人在隆宜宫中拥抱的事,人家姐妹相认抱一下而已,她竟然把事儿捅去了皇上那里。眼巴巴看着亲姐姐被她陷害,姚喜不一定多恨她呢! 万妼想尽量补救一下。姚喜既然是她的人,兰贵人是姚喜的姐姐也就是自己人,得宠些就得宠些吧,没压到她头上就好。“哀家觉得越快越好,你看后日怎么样?” 第157章 娘娘这是在问她的主意?还是在试探她对于兰贵人的态度啊? 姚喜觉得太后娘娘是不是还疑心她和兰贵人之间有什么,借此事故意试探她?娘娘真的是一日不给她挖坑就浑身不自在啊! 已经对娘娘的套路驾轻就熟的姚喜漠不关心地道:“主子们的事儿奴才不敢多嘴。”说完埋头吃粥,不发一言。她不敢表露出对兰贵人过多的关心,不然娘娘又要瞎疑心。 万妼看姚喜一副坚决与兰贵人划清界限的模样,又心疼了,与姐姐相见却不能相认,丫头心里得多难受啊! 姚家人都命苦,姚和正为官清明,被人害得被罢官远去南疆。兰贵人入宫后似乎并未犯过什么错,却进了冷宫,最近才出来。姚喜就更不用说了,小姑娘被当成小公子养,肩负着姚家的功名与前途,家中遭难后被送进宫中避灾,要不是遇到她,不是死在于美人手里也得死在那个姓廖的坏太监手里。 “喝完粥把这个汤喝了。”万妼由着姚喜装蒜假装对兰贵人的事并不关心。 姚喜端起粥碗咬着牙把剩下的全咽了,然后期待满满地端起汤问道:“这是骨头汤吗?” “乌头汤。”万妼拿起竹盘里的巾子伸手替姚喜擦着嘴道:“赶紧喝,喝完还得抹药酒,抹完药酒厨房里的药也熬好了。你这病来得急,大意不得的。” 又要抹药酒?姚喜觉得这忐忑不安的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她想起来要问娘娘对于宫女对食的看法,端着汤碗假装不经意地道:“奴才听说,有不少宫女姐姐并不喜欢太监侍卫,而是互做对食的。”说完拿起汤勺喝了口那个什么什么汤。 姚喜才喝了一口就开始怀疑人生。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那么难喝?不是说药还在厨房熬着的吗?难道这破病前前后后要喝两碗药?苍天啊! 可是太后娘娘亲手端来的东西,她哪里敢嫌弃?再难喝也得咬着牙往肚子里咽。她不过生了病而已,为什么娘娘不能给她吃一些人类的食物?老给她喝这种像是女巫那种冒着绿汽儿的罐子里熬出来的怪东西。 万妼嗯了一声。小东西想问什么?试探她对女子相爱的态度么?真是鬼灵精。 “娘娘对这事儿……怎么看啊……”姚喜咬着勺子,眼巴巴地望着太后娘娘。她是要离开皇宫,还是留在太后娘娘身边,全看娘娘对她的态度。 万妼低下头抿着嘴笑了。果然被她猜中了,丫头这是怕她不能接受她是女子呢! 万妼抬起头道:“不管是女子相恋,还是男子相恋,抑或是男女相恋,归根结底不都是两个人情投意合么?哀家对这事儿当然是支持的,哪怕皇上也是支持的,不然宫里那些人也不敢在一起对不对?”她知道姚喜顾虑重重,得耐心点为小丫头一一打消顾虑。 姚喜听太后娘娘这么说,放心了不少。只是作为旁观者支持,和身为当事人不介意还是不太一样。“那如果奴才是宫女,娘娘还会想和奴才在一起吗……”姚喜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到,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万妼看姚喜小心试探的模样,不知为何眼眶有些热热的。她和姚喜身份悬殊,她喜欢姚喜只消一句话就能把人留在身边做男宠,姚喜喜欢她却是拼尽全力而又小心翼翼的。 “不管你是太监还是宫女,哀家都想和你在一起!”万妼笑着道:“太监难道不是最糟的么?” 姚喜听娘娘这么说,觉得手中的苦药汤都有了甜味。娘娘不介意她是女子就好,只是她还怕着入宫之事会连累到姚家。兰贵人说过要替姚大人翻案,或许等姚家脱罪那日就能向娘娘坦白一切了吧?姚喜幸福地想着。 不过她还是不确定太后娘娘是不是只把她当成宠物那样喜欢。这事儿是问不出来的,她只能用心去感受娘娘对她的心意——或许是爱意?姚喜红了脸,害羞地躲在碗后想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太后娘娘真的是爱她的? “奴才也想和娘娘在一起。”姚喜端着汤碗挡住脸,小声地道。 “哀家知道啊。”万妼望着姚喜害羞到不敢看她的可爱模样甜甜地笑了。 只是想在一起可不行。不过姚喜只要有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就够了,实现的事通通交给她。 第84章 姚喜仰起脖子, 连碗底的药渣一并喝了, 自豪地将干干净净的碗底给太后娘娘看:“都喝完了。娘娘看, 一滴不剩!” “是想哀家夸你么?”万妼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姚喜这丫头果然还是个孩子性子,喝个药而已, 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她接过空碗放回竹盘,起身用巾子替姚喜擦掉嘴角的药汁问道:“嘴里还苦不苦?” 姚喜点了点头。心里再甜, 嘴里还是苦的。 “茶间里有刚煮好的茶, 用茶汤漱漱吧!”万妼理了理妃色襕裙, 站起身走出寝殿去了茶间。一会儿的功夫端着茶盘进来了,茶盘里有两个茶碗, 一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琥珀色茶汤, 还有一个是空碗。 姚喜被太后娘娘这么细致地照料着,觉得很甜蜜,但也有些不自在。“奴才自己来就好的。”姚喜伸手要去端茶汤。 万妼将姚喜的手轻轻挡了回去:“等会儿, 还烫着。”说完端起茶汤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用嘴唇小心地试了试茶汤的温度, 觉得还有些烫, 又吹了吹。 看温度差不多了, 万妼喝了一小口在唇间抿了抿道:“可以了。”她起身将茶碗送到姚喜嘴边,又端来空茶碗道:“漱完的水吐在这里。” 第158章 姚喜恍惚有种自己不是着凉而是瘫痪了的错觉。 茶汤香甜,除了茶香,似乎还有橘子的味道。“这茶汤好香,有橘子和银丹草的味道。”姚喜漱完口赞叹道。 “嗯。放了点。”万妼放下茶碗道。又把在茶房里用热水拧过的巾子递给姚喜擦脸。 姚喜被太后娘娘伺候着洗脸漱口, 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其实奴才可以等傅太医瞧了病再去洗漱的……” “你可以等哀家却等不了,而且哀家怕苦。”她可不想吻满嘴药味的姚喜。万妼伸手扶住姚喜的后颈,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笑着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姚喜望着太后娘娘近在咫尺的脸,戒备地摇了摇头:“回娘娘,还没有!”说话时赶紧拉起被子包裹住上半身,她知道娘娘想和她做什么,可是她没裹胸,实在太容易被发现是女儿身了。 万妼听姚喜说身子还难受着,只得压下心底屡次喷薄欲出的渴望道:“该抹药酒了,衣裳掀起来吧!”不给吻,摸摸也好。 姚喜只能乖乖平躺下,不舍地掀开一直包裹着身子的被子,又把衣裳掀了上去露出腹部。万妼拿起方桌上的药酒瓶,倒了些酒在手心,坐到床边,将掌心贴在姚喜的肚子上开始慢慢揉搓。 姚喜的小肚子看起来平坦,摸起来又肉肉的,万妼的掌心微微向下用力,在姚喜的肚子上划着圈摩挲。她摸着姚喜的小肚子,不禁开始想象手下这具被衣衫遮蔽住的美好身子的全貌,不禁开始想象清晨匆匆一睹的那对雪白酥团握在手中会是什么感觉。 万妼拿起药酒瓶往姚喜的肚子上倒了点酒,然后继续用掌心把酒揉开。 娘娘的动作为什么那么像做腌肉?姚喜看太后娘娘往她肚子上倒点酒又搓一搓,倒点酒又搓一搓,觉得那瓶子里不是药酒而是料酒。而且昨夜抹药酒明明一会儿就完事了?怎么今天这么久? 更令姚喜抓狂的是太后娘娘今日揉她肚子的力道加大了不少,小腹被娘娘的玉手按压时……尽然有种令人羞耻的快感。要不是太后娘娘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这么敏感,脖子也碰不得,肚子也碰不得。 “啊嗯~”随着太后娘娘的手一用力,姚喜没忍住低哼了一声。 这一声低哼像是打开万妼心里关押着猛兽笼子的钥匙,她心里正痒得难受,一抬头见姚喜娇羞地咬着嘴唇把头偏开不敢看她更失控了。只尝一尝味道就好……万妼在心里对自己道。 她俯下身,左手还抚摸着姚喜的小肚子,右手已经向上扣住了姚喜的脖子,然后温柔又小心地吻了下去。姚喜唇间还有茶汤的清香,万妼用舌头抵住她的嘴唇轻轻舔舐着。 姚喜在娘娘扑过来的一瞬间双手交叠在胸前,生怕娘娘碰到那两团柔软。 万妼没有贴在姚喜身上,而是侧躺在姚喜旁边,一边抚摸着她的肚子一边和她接吻。抚摸肚子的动作刚开始还像傅太医嘱咐的那样,从左至右用掌心划圈,慢慢就变了味道……她不满足于只是抚摸,开始用五指轻轻抓弄姚喜的小肚子,然后又渐渐不满足于小肚子那里的方寸之地,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先是腰,然后是背…… 眼看太后娘娘的手随时会摸向她的胸,姚喜惊恐中一把抓住太后娘娘的手。 万妼停下了吻姚喜的动作,错愕地与她对望着。 “奴才伺候娘娘。”姚喜惊慌中道:“奴才是娘娘的男宠,理应服侍娘娘。” “你身子不是不舒服么?躺着就好。”万妼知道姚喜在怕什么,故意逗她。 “奴才没事,若能为娘娘死在这凤榻之上也是奴才的福气!”姚喜厚着脸皮道。 万妼用手撑着头,婀娜地侧躺在床的外侧笑着问姚喜:“那你打算怎么伺候哀家啊?” 姚喜豁出去了。这车要是娘娘来开十有八九会翻,还不如她主动点抢过方向盘。她拉住娘娘的手,让娘娘平躺到凤榻正中央,然后伸手扯过娘娘的绛紫色披帛,叠成一掌宽,蒙住娘娘的眼睛在脑后系成结。 “你做什么?”视线被披帛遮挡住的万妼不安地问道。 姚喜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娘娘的脸,原来娘娘的左脸颊上有一颗小小小小的痣。看着娘娘有些害怕地用手轻碰着蒙眼的披帛,她的心忽然柔软下来。娘娘并没有一把将披帛扯下来,多年来从各种暗算中走过来的太后娘娘,得多信任她才会愿意任由她蒙住自己的眼睛啊! “奴才要伺候娘娘啊~”姚喜将娘娘不安的小手握进手心,低头吻了下去。娘娘就乖乖地躺在她身下,身子因为不安有些微颤抖,姚喜吻了两下忽然问道:“要是把病过给娘娘怎么办?” “那就轮到你照顾哀家了。”像怕姚喜会后悔似的,万妼紧紧反握住姚喜的手。 她被蒙住了眼,眼睛看不见后身体的其它感觉变得格外敏感。耳边是姚喜低低的喘息声,鼻端是姚喜刚沐浴完的皂香味,嘴唇与姚喜紧紧贴合在一起唇齿厮磨。她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预料姚喜的下一个动作,于是身体的每一次被碰触,都带着未知的惊喜。 姚喜看太后娘娘反握住了她的手,不禁会心一笑。只是怕娘娘的手又不听话地在她身上乱走,便用右手抓住娘娘的两只手腕固定在床头,左手伸了下去,隔着裙子搓弄……她感觉到娘娘的呼吸越来越热,喘息也越来越急,甚至渐渐没了回吻她的力气。 第159章 因为娘娘被蒙着眼,姚喜可以时不时停下亲吻大胆地看娘娘的反应。她本来只是怕被娘娘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暴露身份,才主动要侍寝的。可是看着娘娘脸颊上飞起的两团红晕,看着娘娘在她身下扭动颤抖,她渐渐陷了进去,想要更多更多。 可是现在还不行啊。姚喜慢慢加快了左手的速度。 “嗯——”万妼挺动了一下,然后瘫倒在床上无力地喘息着,身子还轻轻颤动着。 那一瞬间姚喜也有种空前的满足感。她松开娘娘的手,替娘娘解开了蒙着眼睛的布。 骤然对视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万妼看到姚喜的一瞬间脸上的红晕更重了:“芫茜姑姑教你的?” “嗯。”姚喜也羞低下头。总不能说是单身多年在自己身上练出来的吧? “哀家得去……”万妼指了指澜液池的方向,不好意思明说。 姚喜点了点头。 “你身子没事吧?”万妼释放完又有些后悔,姚喜还病着,她该努力克制住的。 姚喜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等傅太医来看过,奴才可不可回值房?”她还惦记着裹胸的事,刚才真的好险,娘娘的手要是再往上一点她就瞒不住了。 “嗯。回值房收拾下东西吧!”万妼起身把姚喜搂进怀里轻轻啄了一下。 “收拾东西?”姚喜没明白娘娘的意思:“咱们要回宁安宫住了?” 万妼听姚喜说“咱们”,心里就甜甜的。“你以后住寝殿旁的暖阁,要是夜里冷可以烧地龙,对你的病有好处,伺候哀家……也方便。”万妼说到“伺候”二字时声音低了下去,她其实没别的意思,可是刚才那事儿过后,再让姚喜伺候似乎就多了种意味。 “住暖阁?”那她怎么换棉布包?怎么解开裹胸布放飞自我?这个月的大姨妈是快完了,但是下个月还会有的啊!伺候娘娘又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事儿她做得太好娘娘上瘾了? “值房挺好的。”姚喜一脸的委屈抗拒。她知道太后娘娘是好意,只是这好意她有些承受不起。 万妼看着姚喜道:“听话!你以后十二个时辰都得在哀家跟前。” “为什么……” 因为怕你这个小傻瓜想不通上吊啊!万妼笑了笑:“你不在的时候哀家会很想你。” “……”姚喜无话可说。这还真是甜蜜的烦恼。 *** 万妼沐浴完回来照顾姚喜喝了第二碗药。姚喜差点喝吐,第二碗颜色更深,也更苦更难咽。万妼看姚喜喝药时痛苦的模样也很心疼,可是没有办法,病了就得喝药:“不想喝药以后就得留神些,别让自己再生病了。” “是。”姚喜忍着反胃答应道。 说话时傅太医被宫女领了进来,万妼起身让出椅子道:“太医瞧瞧吧,似乎已经好多了。” 傅太医行完礼,把了把脉,也有些吃惊。怎么好得这样快? 今日不是只有太后娘娘。姚姑娘醒着,宫女也在,傅太医记着娘娘的嘱咐道:“姚公公似乎发过一场热,把寒气逼了出来。” 姚喜和万妼不好意思地对视了一眼,都偷笑了起来。 第85章 郑大运昨晚干嚎到大半夜, 嗓子都冒烟了, 醒来之后连想咽口茶水都疼。 昨夜简直是他此生除了净身那日外最不堪回首的一日。 曹越让他叫, 他不敢不叫。曹越那厮拿着小马鞭在一旁坐着, 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要是偶尔表现得不那么令曹越满意,曹越就贱兮兮地piapia用小马鞭打两下地。 最可恨的是曹越不止逼他嚎叫, 甚至对他的叫声指指点点:“郑公公,都过去半个时辰了, 你还叫得这么中气十足?岂不是显得在下很无能?这灾是公公自个儿招上身的, 我被连累得摊上个玩太监的风流名声倒也罢了, 公公总不能让人觉得在下又风流又无能吧?麻烦在叫声中加上一点疲惫不支又意犹未尽的感觉。” 玩太监?要不是实力悬殊打不过,郑大运真想冲上去和曹越干一架。什么还要他加上一点疲惫不支又意犹未尽的感觉?什么玩意儿! 爱咋咋, 爷不伺候了!郑大运铁了心要歇会儿。 不!不是歇会儿, 是打死也不嚎了! 结果气还没喘两口,曹越又在一旁道:“怎么停了?” 郑大运没言语,累得瘫在椅子里端起茶喝了一口。 曹越白了郑大运一眼, 他刚才是心里憋着气故意捉弄郑大运的。一想到明天他睡了郑大运的事儿就要传得人尽皆知,曹越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你起来!”曹越语气平和了许多, 严肃地对郑大运道。 “你又要干嘛?”郑大运皱着眉头看向忽然站起身来的曹越。 “太后娘娘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在下想了想, 还是得委屈公公一下。”曹越走到长条案前指着桌面对郑大运道:“过来趴着吧!疼几下的事儿, 公公连刀都挨过了,这点痛应该不算什么。” 这只是痛不痛的问题吗?这特么关系到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好吗?“曹越!差不多得了啊!我郑大运就是一头撞死在这儿也不会被你——被你——”郑大运胀红了脸。 “我也是为你好。”曹越叹着气把郑大运拉到桌前摁趴下,狠着心又给了他的屁股蛋几鞭子。“公公明日见了人要是屁股一点都不疼,谁会信?” 曹越动完手又从怀里掏出一瓶创药,拍在疼得泪眼朦胧的郑大运面前道:“这药有奇效, 救了锦衣卫不少兄弟的命。公公自个儿抹吧!抹完疼几日就没事了。”他明日一早还有差事要办,说完就推门连夜离开了司礼监。 第160章 郑大运气愤地举起药瓶刚想扔,屁股又火辣辣地疼起来,只得丧气地把药收下了。 天一亮,郑大运就收拾好准备出门去朱国丈府上忙事。可是挨了曹越几鞭子的屁股不止坐不得马车,连走路都很艰难,郑大运走了半天还在司礼监公房外的院子里。 昨晚在公房外偷听了许久热闹的小杂役小心地劝道:“爷,要不您和大当家的说一声,今儿就在衙门里歇一日吧?” “抄家之事也是可以耽搁的?”郑大运扶着石桌正想歇一歇再走,唐怀礼过来了。 “干爹?”郑大运赶紧忍着痛站直了身子。 唐怀礼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其他所有人通通回避:“我回衙门批点东西,听说你还没去朱国丈府上就过来嘱咐你点事。”唐怀礼说着就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了,又对郑大运道:“坐下说吧!” 坐……郑大运咬着牙慢慢坐了下去。“啊……嘶……” 唐怀礼看郑大运面部扭曲疼痛难忍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长痔疮了?” 长痔疮真是个好借口啊!可是曹越那个王八蛋肯定已经到处散播过昨晚在司礼监把他睡了的谣言,干爹也很快就会听说,他只能顺着曹越的嘱咐道:“昨夜和曹越——玩得疯了些。” “啧啧——”唐怀礼脸上掠过一丝嫌弃。“你又和曹越搞上了?”他本来以为曹越只玩男人,没想到变了胃口。至于他的干儿子郑大运,那是出了名的不挑食,只看脸。问题是曹越长得一般啊……看来是真爱了。 哪里是搞上,明明是差点被人搞了。郑大运转开话题道:“不说儿子的事了。干爹此番过来有什么吩咐?” “你抄朱家的时候,留意下朱向昌手里有没有他和孟德来你来我往的证据。如果有就交给我,如果没有——就想办法弄点出来。”唐怀礼昨夜和兰贵人说了许久话,兰贵人说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喜就是她弟弟姚显,能不着痕迹塞人进宫的除了他就只有孟德来了。 他不是没见过姚显,只是没想到变化会那样大,不止容貌变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更和从前截然不同。 或许那一刀对男子的伤害就是那样大吧!眼下姚显做了太监,姚大人又年迈,看来姚家是绝后了。 他也更肯定是孟德来栽赃的姚家,孟德来的亲生儿子孟广深的死和姚大人有点关系。只是栽赃姚家的事孟德来做得很干净,没留下什么证据。为姚家翻案的事暂时还没有眉目,但他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哪怕一时之间不能让姚家沉冤昭雪,也要想办法除掉孟德来。 “干爹要做掉孟公公?”郑大运不太明白干爹和孟公公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怎么忽然决定下手了。 唐怀礼点了点头:“东厂还是交给咱们自己人管着的好!”唐怀礼忽然想到曹越,又对郑大运道:“你和曹越要都是真心的就好好处着,对付东厂那边,锦衣卫能帮上的忙可不少。” 真心?那根本连一夜情都算不上好吗?郑大运简直不知该从何解释。太后娘娘真是不枉妖后的名声,收拾起人来也太损了。 唐怀礼起身要走,郑大运也要赶去朱府,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儿子送您出去!” “你……”唐怀礼看郑大运走路都夹着腿,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好心提醒道:“曹越是练武之人,你小心被他折腾死。下次多用点杏花膏吧!” 郑大运没被折腾死,但是羞愤得想死。 *** 姚喜回值房把胸结结实实裹上的那刻,有种久违的安全感,她终于不用在太后娘娘面前弯腰驼背含着胸了。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姚喜抱着东西搬进了寝殿旁的暖阁。 暖阁和寝殿之间是用隔扇隔开的,关不上,锁不了,太后娘娘只要想进随时都可以进。裹胸带来的那点安全感瞬间不见,姚喜觉得自己以后是别想睡踏实了,太后娘娘最爱趁她睡着做一些奇怪的事,没准会偷摸溜进来呢? 万妼走进暖阁想看看姚喜安顿好没有,一进屋就看到被随意放在案几上的那幅她赐给姚喜的字。“不是让你把字儿裱上吗?”赐字虽然是恶作剧,可她还是希望自己给姚喜的东西她能珍而重之。 “娘娘恕罪。奴才实在是拿不出装裱娘娘墨宝的银子……”姚喜可怜巴巴地拿眼瞟着太后娘娘,要钱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真的太穷了,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宫里的月银是月中发放,这才月初。还好她在娘娘身边伺候,吃穿用度都随着娘娘。 万妼忘了这茬,姚喜身上的八万多两银子都被她收缴了。她想到姚喜说想和她在一起的话,想到刚才在寝殿凤榻上的一番缠绵……可她还是不放心,还是怕姚喜一有银子就想逃出宫去。 “你身上是该有点儿日用银子,随哀家来吧!”万妼温柔地冲姚喜道,可是转身的那刻嘴角就露出了邪恶的笑。 姚喜赶紧笑着跟了过去。她暂时没想攒银子出宫,只是有些傍身银两她心里会踏实许多。在宫里行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花银子打点一下。 万妼领着姚喜一径到了大殿。 姚喜看着铺阵着笔墨纸砚的书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是字画!千万别是字画!说好的给日用银子,娘娘您可要说话算话啊! 万妼没有拿笔,而是端起了书案右上角的铜钱罐。底下人办了什么差事她都习惯随手赏点碎银子,所以在大殿里放了个存放散碎银两的钱罐。她抱着钱罐走到姚喜面前,用手指拨弄着里面的小块银子。 第161章 姚喜知道这个钱罐,里面最大的也不过五两银子。不过积少成多嘛,娘娘随便抓一把给她也不少了。 贫穷教会了姚喜知足。 “这是公公应得的。”万妼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块二两的碎银子递给姚喜道:“哀家说话算话,公公每侍寝一次可以得二两银子。领赏谢恩吧!” “奴才谢娘娘赏!”姚喜失望地接过碎银子,眼角不开心地耷拉着。她真的很想问问太后娘娘:娘娘您是不是破产了,为什么越来越抠? 当朝太后都穷成这样。大兴真的要亡啊! 万妼看姚喜垂头丧气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嫌少?公公可以想办法多挣一点啊!”说完挑逗地冲姚喜眨了个眼。 “奴才不是为了银子才伺候娘娘的……是因为喜欢娘娘。”姚喜别扭地嘟起了嘴。再说了,她要挣也不挣皮肉钱,反正端午眼见就到了,她可以给各宫娘娘送节礼挣赏银去! 傻丫头。万妼笑了。 殿外有宫女在门口禀话道:“娘娘,兰贵人给您送端午节礼来了。” “请她进来。” 第86章 万妼把铜钱罐放回桌角对姚喜道:“以后有要用银子的地方自己从钱罐里拿。哀家的就是你的。” 姚喜听太后娘娘这么说, 厚着脸踩着小碎步挪到钱罐那里, 一边观察着太后娘娘的脸色, 一边将手伸进了钱罐里。她抓了一大把正要往怀里揣, 见太后娘娘望着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放了些回去, 见太后娘娘还望着她,又松开手放了些回去。 最后揣进怀里的也就几两银子。 “想拿就拿, 怕什么?”万妼被姚喜怂怂的模样逗乐了。 罐子里其实也就有个百来两。而且兰贵人的到访让她忽然意识到, 想用银子束缚住姚喜其实是不可能的。她哪怕一个字儿不给姚喜, 做姐姐的兰贵人也会给。甚至她之前以为宫禁森严姚喜不可能逃去的想法也是可笑的,姚喜怕身份败露要逃出宫去, 兰贵人怎么可能不帮忙? 以她留给兰贵人的糟糕印象, 人家想把做了她男宠,随时可能暴露身份的妹妹从她身边带走也情有可原。如果兰贵人这个做姐姐的对她不满意,一有机会就在妹妹面前说她的坏话, 哪怕姚喜深爱着她也可能有动摇的一日。那一日一定也是姚喜下决心离开她的日子。 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不会让任何人或事试图冲淡姚喜对她的爱。可是她又不能简单粗暴地除掉兰贵人, 那可是姚喜的亲姐姐。既然硬的来不了, 就只能来软的了。 万妼坐回椅子上, 努力挤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又吩咐身子不适的姚喜紧挨着她坐下了,刚坐下就见兰贵人领着几个宫女抬着箱东西进了大殿。 姚喜看兰贵人领着人进来了,吃惊得瞪大了眼。搀着兰贵人的宫女不是芸香么?林昭仪死后芸香被指给兰贵人了么?这样也好,兰贵人是个好主子, 芸香跟着她也不会再被凌虐欺负了。 姚双兰来见太后娘娘的路上心里一直很忐忑。太后娘娘讨厌她,没准会将她连人带东西都撵出去。可是她又不能不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三件事:一是给太后娘娘送端午节礼,二是请太后娘娘去乾清宫看看皇上,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来探望生病的弟弟顺便告诉他新的出宫计划。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姚双兰进大殿后目不斜视地跪下了。她不敢看弟弟,怕惹太后娘娘疑心,行礼时头一直埋得很低。昨日傅太医急急忙忙赶进宫,隆宜等傅太医离开时打听才得知,是娘娘身边的姚公公染了急病,一大早就命人去乾清宫告诉了她。 她这才整理了箱皇上赏赐给她的东西,权作端午节礼给太后娘娘送过来,借机看看弟弟。她蹲身行礼时余光瞥见弟弟就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看样子似乎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了不少。 “起来吧!给兰贵人赐座。”万妼笑盈盈地对兰贵人道:“你倒是有心,知道后儿个端午哀家这里忙不过来,就早些将节礼送了来。” 姚双兰狐疑地抬起头看向太后娘娘。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也看错了。太后娘娘是在冲着她笑?而且不仅没怪她提前送礼唐突,反倒夸她有心?娘娘突如其来地示好,十之八九有诈。 “娘娘不怪臣妾唐突不知礼数就好。”姚双兰也微笑着在椅子上坐下了,心里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怎么会。”万妼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你有这份孝心哀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皇上事忙,你独自在乾清宫要是烦闷了可以多来哀家这里坐坐。”这话也不全是客套话。她心疼姚喜与家人分离,兰贵人能偶尔过来看看姚喜也好。 只是奇了怪了。同一个爹娘生养的两个闺女,性子未免太不一样了。知道兰贵人和姚喜其实是姐妹后,万妼对兰贵人的厌恶已经消了许多。她之前厌恶兰贵人,主要是误会她喜欢勾搭年轻好看的小太监。可是她对兰贵人还是喜欢不起来。 姚双兰听太后娘娘这样说,心里反倒越来越不安,明明不久前太后娘娘还叫她不要再过来请安。 太后娘娘能在宫中屹立十年不倒,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娘娘又误会她和弟弟之间有奸情,就算娘娘心里喜欢舍不得对弟弟怎么样,却一定不会放过她。上次娘娘绑了个无关的太监去乾清宫向皇上告状只是开始,据她所知,宫中得罪了娘娘的人还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第162章 最令她不安的当然是太后娘娘今日对她的态度。好到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娘娘已经有了对付她的主意,想用温言软语打消她的戒备心? “臣妾不敢叨扰娘娘。”姚双兰警惕起来。她如果欣然应下,娘娘一定会疑心她是为了姚公公而来的吧? 万妼看兰贵人对她很是设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得罪人她擅长,讨好人么……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娘娘今年会去西苑看龙舟吗?”姚双兰端起宫女刚上的茶,边问边假装漫不经心地瞥着浮叶。 她打算趁端午送弟弟去隆宜封地,当然前提是太后娘娘别像去岁一样,窝在自个儿宫中哪里也不去。每年端午西苑都会有龙舟竞渡,热闹异常,到时候等竞舟结束众人散去一团乱时把弟弟塞进隆宜轿中送走就好。 万妼敛目一笑。兰贵人这招可够毒的,让她去西苑那边儿看赛舟?是盼着她死在刺客手里么?人扎堆的地方她不乔装改扮是不会去的。 “贵人希望哀家去?”万妼的笑容冷了一些。她心里想着:要不看你是姚喜的姐姐,哀家弄不死你个小妖精! 姚双兰感受到了太后娘娘语气的微妙变化。她也明白,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希望娘娘去。想杀娘娘的人那么多,她岂不是居心不良?不希望娘娘去。端午佳节,普天同庆,圣驾都会亲驾西苑,凭什么不想娘娘去? 这种时候只能以退为进。兰贵人语气温婉地道:“臣妾听皇上说娘娘喜静不爱去热闹地方,想说如果娘娘不嫌弃,臣妾端午去西苑时想作一幅赛舟图赠与娘娘。又怕多此一举,才斗胆问问娘娘会不会亲临?” “唔——”万妼听兰贵人这么说,似乎并未有害她的念头,也没再深究。“哀家不会去。” 姚喜沉默地坐在太后娘娘身边,总觉得大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她偷看了眼太后娘娘,娘娘神色如常嘴角带笑。她又偷偷看向兰贵人,兰贵人面色也无异样,还是如平日那般温柔地笑着。 姚喜疑惑地收回视线时,发现站在兰贵人身后的芸香正看着她。她冲芸香笑了笑,上次在林昭仪宫里芸香为了她挺身而出,姚喜对此事一直心存感激。芸香见姚喜忽然看向自己,害羞地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敢抬起头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姚喜,见姚喜还看着自己,又低下头轻捂着嘴笑了。 万妼和兰贵人说着话,忽然见兰贵人身后的宫女望着她身旁的姚喜娇滴滴地笑了。扭头一看,姚喜也正看着那宫女笑……万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也没心情和兰贵人装和善了。 她觉得那宫女有些面熟,细看之下才认出来,就是那个在林昭仪宫中为姚喜出头的小宫女。两个人这是在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 万妼又想起姚喜夸那个宫女刚出浴时的话:姿容绰约! 姚喜夸她的时候从来没用过这种浮夸的词儿。 夸她的字儿:好! 夸她的容貌:好看! 最多再肤浅地惊叹一声:哇!!! 然后再也没有了。她当时以为姚喜没文化,就没计较。 可是姚喜夸那个小宫女呢?忽然一下有文采了,酸词儿艳词儿一套一套的。她就说嘛,姚和正可是进士及第,他的闺女怎么可能那么没文化? 姚喜是怕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藏锋露拙呢! 否则一个只在小时候进过几日私塾的丫头,记帐怎么可能那么快那么好,丫头字虽然丑,会的字儿可一点都不少。什么样的私塾上几日能教出这样的孩子,那私塾先生都可以进京做少傅了。 丫头哪里是没文化不会夸人,只是不愿夸她而已! 呵!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呆会儿再收拾你个小东西! 兰贵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臣妾还想请太后娘娘去看看皇上……” “怎么?皇上找哀家有事?”万妼本来也打算去趟乾清宫。宫里出了那样大的事,皇上心里肯定难受,宫里真正关心皇上的人,除了她也没几个。 兰贵人神色担忧地道:“是臣妾的主意。皇上昨夜一宿没睡,今晨也没去早朝,就在慧灵堂先帝爷的长明灯前一直坐着。” 皇上也不许人伺候,就那么不吃不喝地坐着一言不发。她不爱皇上,甚至因为皇上忽然下旨召她入宫的事对皇上有些许怨怒,可她看着皇上现在这样又真的心疼。皇上不管是于国于民,还是于她于姚家,都是无可指摘的。 万妼看兰贵人说这话时担忧的神情有些触动。 兰贵人虽然心思不在皇上身上,此时对皇上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细想起来和她对先帝爷的感情有些类似,也感激也在乎,也担心也心疼。可就是不爱。 “因为假太监的事儿?”万妼问道。 “嗯。还有坊间关于朱皇后和二皇子的流言……”兰贵人并非想告朱皇后的状,只是如实回禀。 “流言?”万妼想起冯忻的模样,倒觉得未必是流言:“你呆会儿回去告诉皇上,就说哀家午膳要在乾清宫用。” “是。”姚双兰应了。 万妼看了眼那个叫芸香的宫女,又对兰贵人道:“你身边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质量也不行!”万妼说这话时故意看着芸香,接着道:“你孝心可嘉给哀家送了节礼,哀家就赏你两个宫女吧!” 万妼说完唤了两个宫女进来吩咐道:“英儿芙儿。你俩以后就在兰贵人身边伺候了,要是敢不尽心尽力哀家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第163章 两个宫女一个盯着芸香,一个盯着兰贵人,正好。其实主要还是盯着兰贵人,万妼知道兰贵人一定还会想办法送姚喜出宫。姚喜那怂性子,或许不敢不听长姐的话,傻乎乎地就走了。她不仅得看牢姚喜,也得提防着兰贵人。 “臣妾谢娘娘赏赐。”姚双兰起身跪地领了赏,暗暗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这是派了两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她啊!唉……以后不止和弟弟说话不可能,连去找隆宜也不方便了。 “行了。你回去吧!哀家呆会儿就过去。”万妼笑着对兰贵人挥了挥手。 姚双兰屈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兰贵人领着带过来的人和英儿芙儿一道走了,万妼命别的宫女把箱子抬走合上大门,大殿里又只剩下她和姚喜。 “公公!”万妼心不在焉地玩着金护甲唤姚喜。 姚喜自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娘娘又疯了。只要一叫她“公公”或者“姚公公”准没好事。“奴才在。” 万妼挑唇一笑,斜睨着姚喜道:“夸一夸哀家。” 什么玩意儿?姚喜一头雾水。她果然没猜错,娘娘又发疯了。“那娘娘想听奴才夸什么?”好歹说说想听她夸哪方面吧! “你别管哀家想听什么,说你想说的就好。”万妼嫉妒姚喜对那个叫芸香的宫女不吝溢美之词,在她面前却一味装傻。 姚喜不太敢夸,娘娘太难伺候了,一句话不顺心就要发脾气。便推脱道:“奴才没念过多少书,实在是不会说好听话。还请娘娘恕罪。” 万妼根本不吃姚喜这一套,她诓骗姚喜道:“哀家昨晚听公公说梦话,可是有学问得很。出口成章!”姚和正当儿子养的闺女怎么可能不是博学多才之人? 姚喜被这话吓得不轻。她昨晚说梦话了?还出口成章?难道是当着娘娘的面背高中课文了?“奴才是觉得再华丽的词藻都配不上娘娘。风霜雨霁,日月山花,和娘娘一比都被衬得无半点颜色……” “嗯~”万妼懒懒地听着。她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些虚词儿,而是姚喜的心里话。“姚喜。你知道这世人想要哀家命的人很多吧?” 姚喜不敢说知道。那不等于公然说娘娘遭人恨么? “如果今晚哀家就会遇刺。你会不会后悔有什么话没对哀家说?”万妼认真地望着姚喜道。 姚喜感觉心口忽然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淌过。 有的。很多很多。可是不能说…… “奴才会为娘娘护驾!永远为娘娘护驾!”姚喜蹲下身,将头轻轻靠在太后娘娘的膝头。她其实已经把太后娘娘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了,只是做不到因为自己的爱情连累姚家众人。 万妼被“永远”二字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她不能当着姚喜的面哭,在林昭仪宫里那次流泪就够叫她丢脸的了。她轻轻抚摸着姚喜的头道:“以后不许冲别人笑。” “不许冲别人笑?”姚喜趴在娘娘膝上茫然地仰起小脸,一脸不解。 万妼轻轻戳了下姚喜的额头道:“芸香。别想装傻!同她有什么好笑的。” “芸香上次在林昭仪宫里帮过奴才……”姚喜解释着解释着忽然噗嗤笑了出来,她站起身,弯腰凑近太后娘娘开心地问道:“娘娘不许奴才笑,那奴才总不能见了别人都哭丧着个脸吧?”娘娘是在因为她吃醋么?姚喜在努力寻找着太后娘娘爱她的证据。 万妼把姚喜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在她耳边呢喃着:“不见别人不就好了。” *** 姚双兰没有直接回乾清宫,回去时路过隆宜宫外被隆宜身边的宫女叫住了。 “兰贵人,长公主请您进去说话。”宫女传话道。 姚双兰便命人在外面等着,跟着宫女进去见隆宜了。 进屋关上门,隆宜搂住兰贵人的腰要吻她,被兰贵人坚决地推开了。“太后娘娘指了两个宫女跟着我,那二人若是眼尖的,发现我进来一趟乱了妆饰就不好了。” “她命人跟着你做什么?”隆宜不舍地松开了兰贵人。 “娘娘不是怀疑我和阿显有染么?”姚双兰理了理衣裳道:“我找不到机会和阿显说话,送他出宫的事还是只能拜托给你。端午太后娘娘不会去西苑,我觉得还是趁夜送阿显出宫的好,你给娘娘送节礼的时候,可以给阿显也备上一份,把出宫计划藏在节礼里。” “好。” “那方丝绢的主人找到了吗?”姚双兰觉得皇上若能与心上人再重逢,或许就没事了,她也可以从误会中解脱了。 隆宜摇了摇头:“单凭一方丝绢根本无从找起,不过我已经开始在京城中为皇兄物色新人了。” “不一样的。”姚双兰轻声道。 “小孩子之间的情愫作不得真的。”隆宜还是倾向于给皇上另觅新欢。 姚双兰看着隆宜笑了:“是么?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作不得真么?” “除了咱们。”隆宜甜蜜地笑着道。 “我得回去了。”姚双兰轻轻抓了下隆宜的手,转身回了乾清宫。 *** 午膳时万妼去了乾清宫,菜倒是上了桌,但明成帝却不在。兰贵人解释道:“娘娘,皇上还是不肯出来。” 万妼命人拿了托盘来,照明成帝的口味捡了几样菜,亲自端着东西去了放先帝爷长明灯的慧灵堂。“皇上!是哀家。”万妼在门口道。 “太后走吧!朕想一个人静会儿。”明成帝连说话也没有多少力气。 第164章 太后下旨审问所有生下了皇子公主的妃嫔身边伺候的老人,问出了不少东西。坊间更有冯忻非他所出的传言,据说是冯忻生父,一个被皇后送出宫的假太监亲口告与人的。巧的是,数年前皇后宫中确有一个太监离奇失踪过。 皇后很早跟的他,他因为打小心里便有了人,对皇后就多了几分内疚。登上帝位之后选妃充盈后宫,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但发妻终究是发妻,他是在意皇后的。他也从来没想过皇后会背叛他,从前就算有许许多多的人背地里说冯忻不像他,他都没有疑心过。 眼下后宫乱成一锅粥,关于皇后的流言四起,兰贵人也嫌他不愿他碰她。 “父皇,原来到头来一切皆是空!”明成帝望着先帝爷的长明灯叹道。不愧是龙气!这一声叹息竟然吹灭了先帝爷的长明灯,明成帝慌地赶紧拿起一旁的烛火把先帝爷的灯点上。 慧灵堂的大门紧闭,万妼唤来两个太监道:“把门给哀家砸开!” 这可是供奉着先帝爷的慧灵堂啊!两个太监吓得跪地求饶道:“娘娘,奴才不敢。” “不敢?来人啊!把这两个狗东西拖下去斩了!”万妼故意冲着屋内高声道。 慧灵堂的门忽然开了。明成帝双手撑着门扇,失望地望着万妼道:“嫌朕的烦心事还不够多么?连你也要来插上一脚?” 万妼端着食物没心没肺地冲明成帝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温柔地道:“哀家来陪皇上说说话。”说完一弯腰,灵活地从明成帝张开的手臂下钻进了屋里。 明成帝看万妼那模样有火也发不出来,他知道万妼其实是好意。 “你不必送吃的来,朕不饿。”明成帝合上门,没有撵万妼出去。 万妼坐到蒲团上,抱着托盘,拿起里面唯一的一双筷子开始夹菜吃:“想什么好事呢?哀家是端来自个儿吃的,想边吃边陪皇上聊天。” “……”明成帝看万妼吃得津津有味,偷偷咽了咽口水。 第87章 万妼看明成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饭菜, 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倒霉孩子, 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见着合胃口的饭菜不流口水才怪呢。她像看不见明成帝犯了馋似的, 自顾自地吃着问明成帝道:“怎么现在有了烦心事宁愿找先帝也不找哀家了?”先帝爷再能耐也是故去的人了,能帮上什么忙? 万妼担心明成帝开始和她离心了。以前皇帝有什么心事都会同她说的, 这次却不一样。 明成帝在万妼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叹气道:“这些事儿都是太监闹出来的。朕找太后能说什么?太后不也和那个叫姚喜的太监在一起了么……唉!” 这话万妼就不爱听了。皇帝在气头上迁怒于太监她能理解,但她的事儿和那些秽乱宫廷的妃嫔能一样?先帝爷尚在人世的时候她可规矩得很。更别说她家小姚子这个假太监和那些假太监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以万妼的性子, 这时候通常会顶回去。可是她看着皇帝熬红了眼的憔悴模样,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便放轻了语气道:“皇上该庆幸及时发现了此事。而且你宠幸过的妃嫔也不多,要查清楚她们是否清白并不是难事。后宫的事就交给哀家吧, 你安心处理政事就好。” “不止是妃嫔。最令朕难过的是连皇后也不守妇道。”明成帝慨叹道:“朕枉为君王, 作为一个男人却是失败透顶的。” 万妼停下筷箸,心疼地伸手握住明成帝的手道:“这事错并不在皇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明成帝的手,以前明成帝要握她, 她都会嫌弃地躲开。 明成帝心情低沉地反握住万妼的小手。他每每遇到事,站在他身边的始终只有万妼。母妃对他尚有利用之心, 万妼反而没有, 只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旁, 一起经历风雨。 “皇后的事,也可能是被人陷害。”万妼虽然觉得冯忻不像是皇上所出,但关于皇后的流言这个节骨眼疯传起来,不得不令人怀疑:“宫里刚出了假太监的事,市井上就有了皇后与假太监有染产下冯忻的流言。皇上不觉得太巧了么?” 明成帝苦笑道:“是巧。不过更巧的是皇后宫里真的失踪过一个太监。” “宫里失踪过的人多了去了, 这事儿可以问问皇后,看她怎么说。哪怕皇后真的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皇上也犯不着这样糟践自己。你还年轻,以后不管是女人还是子嗣都不缺的。”万妼拍了拍皇上的肩道。 “太后不明白。朕唯一想相守的女人宁死也不愿被朕碰的。”明成帝又看了眼万妼面前的饭菜,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兰贵人?”万妼努力克制住了想在皇帝面前说兰贵人坏话的冲动。兰贵人怎么说也是姚喜的姐姐,她得嘴下留情。 “嗯。”明成帝轻轻点了头。 万妼不太理解:“为啥?”她一直以为兰贵人是个蛊惑圣心的小妖精,听皇上这么说倒是吃了一惊。兰贵人千方百计从冷宫出来,为何又不愿意侍寝皇上? “她嫌弃朕碰过别的女人。”明成帝指着万妼面前的饭菜道:“朕饿了。给朕吃点。” “哀家没带多余的筷子。”万妼看明成帝想吃东西了,欣慰地劝道:“饿了就出去吃吧!已经传好膳了。” “没事。凑合吃点就好,朕还想在这里多呆会儿。”明成帝伸手从万妼怀里端过盘子,抢过筷子要开吃。万妼伸手拦住他道:“筷子是哀家用过的。你等会儿,哀家命人拿双新的进来。” 第165章 “朕不嫌弃。”明成帝开始夹菜吃。 万妼心里却有些不适。虽说她把明成帝当儿子吧,但毕竟不是亲儿子,被继子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吃东西还是让她挺不自在的。可她看饿坏了的明成帝吃得那样香也不好说什么,从袖口里掏出帕子递给明成帝道:“吃也没个吃相。快擦擦嘴。” “嗯。”明成帝接过帕子擦着嘴道:“谢谢太后。”万妼拿来的东西都是他爱吃的,虽然万妼嘴上说是拿来给自己吃的,但他心里清楚得很,万妼这是怕他饿着。 “哀家来乾清宫其实是兰贵人的主意,她还是在意皇上的。”万妼看皇帝突然舒展开的眉头,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皇帝和兰贵人真的很像她和先帝爷,有一方是一厢情愿的。而这种关系,往往不会有结果。 “朕知道。”明成帝想起少年时与兰贵人的初次相遇,垂着眼哀伤地笑了。他不怪兰贵人嫌弃他,打小就是心气高的女子,怎么可能愿意与人共有一个男人?“守宫砂的事,是朕对不起太后。” “那你叫哀家声母后来听听。”万妼跪坐在蒲团上,笑着看明成帝吃东西。 明成帝抬头看万妼期待的可爱模样,轻声唤她道:“母后。” “哀家没听清……”万妼竟然有些泪目。她盼这一刻盼了许久,突然听到皇帝唤她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傻丫头。”明成帝笑了笑,无论如何不愿再叫第二次。 “乾儿。”万妼伸手理了理明成帝额前的碎发,深情地望着他的双眼道:“你是真心把哀家当母后的吧?” “朕是真心把太后当家人。”明成帝吃完最后一口饭菜,用万妼的帕子擦了嘴道:“进隆宜宫里的刺客朕已经在派人查了,太后放心,胆敢对太后起杀念的人朕不会放过的。”包括国丈朱向昌。太后只说抄朱家,他却觉得远远不够。 万妼看得出皇帝是真心在乎她,好像这些年为了自保的一切有了额外收获,那个收获就是皇帝的真心。真是奇怪,她待人虚伪多过真诚,却总能收获真心。而别人若是对她真心,她也会收起虚伪以心换心。 *** 太后娘娘去了慧灵堂,姚双兰终于有机会和弟弟说说话了。 英儿芙儿和别的许多宫女太监都不能跟进膳厅伺候,眼下膳厅里只有她、弟弟和唐公公,都是自己人。 姚双兰走到姚喜身边低声道:“今晚送你出宫。”上次弟弟本来可以出宫的,谁知太后娘娘宫里进了刺客,才把事情耽搁了下来。端午节太后娘娘不看赛舟也不去插柳,白日里太后娘娘又与弟弟形影不离,只有晚上偷偷送弟弟出宫了。 姚喜没想到兰贵人会突然说起这个,她偷偷指了指一旁正张望着慧灵堂方向的唐公公,也低声道:“这里不太方便说话。”唐公公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往外走去,膳厅里顿时只剩下她和兰贵人了。 “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阿显,你今晚伺候太后娘娘睡下就去隆宜宫里吧!”姚双兰看唐公公主动回避开给她姐弟二人说话的机会,声音这才大了一些。 “……”姚喜并不想离开太后娘娘,不想出宫,她也会小心些不给姚家惹麻烦。“我走不开的。因为……要侍寝……”姚喜说得犹豫。她不是走不开,只是想找个借口拒绝兰贵人的好意。明明是她之前拜托兰贵人送她出宫的,可是隔了没多久,她就变了主意。哪怕真的要死,她也想死在太后娘娘身边。 “侍寝?”姚双兰心里突然很难受,弟弟在太后娘娘身边做男宠,怕是受尽了屈辱吧!“都怪姐姐无能,委屈你了。” 姚喜有些不好意思。在太后娘娘身边其实一点都不委屈,她还蛮享受伺候娘娘的感觉的。 “姐姐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出去的。”姚双兰望着姚喜眼神坚定地道。 姚喜歉疚地笑了笑。哪怕兰贵人送她走她也不会走的,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告诉兰贵人自己其实并不是姚显?她还是不敢,她现在夹在兰贵人和太后娘娘之间,太后娘娘对她是什么感情尚不清楚,她不敢得罪兰贵人,更不知该从何解释姚公子的下落。她也能想象兰贵人得知弟弟去世后会有多难过,她没有勇气亲手揭开这个伤疤。 和兰贵人说完话不久,太后娘娘就端着空盘子回来了。 万妼一进膳厅就见姚喜和兰贵人紧挨着站着,二人见她回来了,才赶紧拉开了距离。看来姐妹二人说过话了,就是不知兰贵人有没有在姚喜面前说她的坏话。 “小姚子。回宫。”万妼放下空盘,神情复杂地望了眼兰贵人。兰贵人不愿侍寝?到底是为什么? 姚喜赶紧上前搀住太后娘娘。 从乾清宫回来后,万妼吩咐人去查皇后朱氏,又把端午要给各宫妃嫔的节礼打点好了。她还给隆宜另备了份丰厚的嫁妆,打算告诉隆宜,这是她新近收到的节礼,都给她做嫁妆。以隆宜那傻性子,肯定又会感动一番。 忙碌到入夜,万妼沐浴完就溜进了暖阁,姚喜正坐在小桌案前替她誊写着礼单。 姚喜见太后娘娘进来了,赶紧搁下笔起身行礼:“娘娘。” “别忙了。”万妼边往暖阁走边笑着道:“侍寝吧!” “后日就是端午了……”姚喜警惕地往后退了退。果然是她伺候得太好,让未经人事的太后娘娘对那种事上瘾了,她该收着一些的。 “明日再列礼单也来得及?”万妼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166章 第88章 “来不及的。奴才明日一早就得把礼单给芫茜姑姑送去!”姚喜像一只在荒凉无一物的草原上忽然遇到凶猛猎食者的小动物, 正仓皇地东望西望找不到逃路, 猎食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面前。 “来不来得及还不都是哀家说了算?整理礼单是哀家派给你的差事, 侍寝也是哀家派给你的差事。”万妼走到姚喜面前, 伸出食指托起她的下巴笑着道。 她知道姚喜在怕什么躲什么,可她就是忍不住想逗姚喜。哪怕丫头被逗怕了又想逃出宫去她也不怕, 再抓回来不就好了? 太后娘娘这话让姚喜无法反驳。那种想逃出宫的念头又回来了,娘娘每次和她亲近都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可是不亲近只是陪在娘娘身边的时候, 她又不会想离开, 觉得就这样一辈子是最好的。 多撑一日是一日吧!让她和娘娘之间的感情在时光中慢慢发酵。等到撑不下去的那日, 也许娘娘会在乎她到愿意原谅她的欺瞒,也愿意放过姚家呢?当然最好是姚家能早早地脱罪, 给她主动向娘娘坦白的机会。 撒谎这种事, 主动承认和被迫发现是很不一样的。 “好。奴才伺候娘娘。”姚喜看向太后娘娘正托着她下巴的手道。 其实只要像早上那样和娘娘玩捆绑蒙眼play就不会出事,她舔了舔嘴唇开始期待起来,期待娘娘在她身下喘息不止的诱人模样。如果还能蒙住娘娘的眼睛, 她甚至想再大胆一点,比如偷偷褪去娘娘的一点衣裳? 姚喜被自己脑内开车的猥琐画面羞红了脸。春夜香闺, 气氛本就暧昧, 太后娘娘又只穿着轻透的常服, 姚喜的视线忽然有些无处安放。她虽然是行动上的侏儒,却是思想上的巨人啊!在她的脑海中,已经将娘娘吃干抹净了。 万妼看姚喜头偏到一边不看她,耳根通红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得轻轻捏住姚喜的下巴扳正她的头, 强迫她看向自己道:“公公这次又打算怎么伺候哀家啊?” 姚喜抿嘴笑着,视线投向太后娘娘臂弯的披帛。 万妼笑着主动取下披帛在姚喜面前晃了晃:“公公又要用这个?” “嗯。”姚喜害羞地盯着脚尖轻轻点了点头。 万妼手指拈住披帛往远处一掷,脸上露出邪恶的笑:“不行。换一个!” 姚喜悲伤地望着被扔开的蒙眼道具,心里突然有些慌。她脑子飞快地转着,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暖阁。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把太后娘娘蒙住或捆住的? 哦!腰带! 姚喜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反正她里面还穿了衣裳,解开外袍也没什么。 这可把万妼看乐了,小东西为了不被她看到身子真是够努力的。 “公公也是性急之人。这就脱上衣裳了?那哀家也不客气了。”她伸手一捞,将衣带半解的姚喜搂进怀里,然后一旋身将姚喜摁倒在榻上,栖身压住了她。 我不是……我没有……姚喜惊慌失措地望着忽然扑过来将她按倒的太后娘娘,两只小手无力地挣扎着想推开太后娘娘。 “娘娘,奴才伺候您就好。奴才的残躯真的会吓到娘娘的!”姚喜真的急了。她本来以为又能占太后娘娘的便宜心里还有些小激动,现在却笑不出来了。 万妼骑坐在姚喜腿上,把玩着她松松垮垮的腰带谑笑道:“哀家想知道,公公这样的太监在那种事上是怎么得着乐子的……” “回娘娘。奴才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姚喜紧张地扯住腰带正色道。在求生欲面前,别的所有欲望真的都不算什么!“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哀家看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万妼用食指绕着姚喜的腰带玩,忽然俯身近近地贴着她的脸,语气诱惑地道:“书上说,有法子让太监得着乐子。哀家想拿公公试试……”说完又凑下身亲了姚喜的小脸一口。 拿她试试?怎么试?娘娘为什么总有各种各样的怪异念头! “娘娘想对奴才做什么?”姚喜在酝酿着,要是走投无路就以死相逼。娘娘对她这条小命还是很在意的,这也是她敢冒险留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原因。这招特别好使,不过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用,免得无谓地消磨掉娘娘对她的耐性。 万妼凑在姚喜耳边低语了一句。 !!!姚喜的瞳孔在听到娘娘那句话后瞬间放大。要是她没有理解错,娘娘这是要用狎具爆她的菊??? 她无比震惊地望向说完这么羞耻的话后还一脸单纯地冲她笑着的太后娘娘。娘娘果然是变态啊!她望着太后娘娘那张明媚照人清纯如水的脸,有种女神幻灭的心塞。 姚喜扭动身子想挣脱压住她的太后娘娘,她胀红了脸,神色慌张地道:“请娘娘恕奴才不能从命!” “那公公想哀家怎么伺候你?哀家都听你的。”万妼看姚喜紧皱着眉头不禁怀疑自己刚才的玩笑是不是开得太过了?丫头毕竟是姑娘家。 不过她刚才那句话说得及其委婉隐晦,姚喜怎么好像瞬间就听懂了?看来死丫头平日里除了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似乎还看了不少别的东西啊! “奴才不敢让娘娘伺候!”姚喜由衷地说出了心里的渴望:“只要娘娘开心奴才就知足了。”让她安安静静地做个攻不好吗?娘娘就躺下老老实实地看床帐顶啊! 小东西!哀家可不是你的玩物。万妼伸手捏住姚喜的小脸蛋,嘴里忽然有些发干。早上稀里糊涂地被小丫头服侍了,其实过程中她的不安多过享受,她不喜欢蒙着眼睛的感觉,也不喜欢被人支配的感觉。 第167章 可是她喜欢姚喜,喜欢姚喜尽心服侍她的可爱模样,便把那些不适都忍下了。 她现在就骑在姚喜身上,看着身下楚楚可怜拼命挣扎的丫头,万妼心里那头猛兽在慢慢被唤醒。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下,更为了让姚喜安心在她身边呆着,万妼笑着从姚喜身上挪开道:“哀家逗公公的。太监的伤口哀家是受不了的,所以绝对不会想看公公的身子。” 万妼想起姚喜那条上吊用的白布。逗丫头玩虽然有趣,要是把人吓得逃出宫去还是好的,要是吓得去寻死就糟了。 姚喜看太后娘娘说得认真,这才放下心来。娘娘真的太坏了,听她说不想被人看到身子,就故意拿这事儿逗她。要是她真的做出要脱裤子的模样,娘娘只怕又要吓得尖叫着命她穿上吧?下次娘娘再逗她,她就假装真的要给娘娘看。看谁先怂! “时辰还早,你接着誊写礼单吧!哀家陪着你,有要改动的也方便。”万妼把腰带扔给姚喜,端起小炕桌上的茶水正要喝。 姚喜还没顾得上系上腰带就赶紧出声拦阻:“娘娘。那杯茶是奴才喝过的。” “哦?”万妼端着茶盏看了看,问道:“你是对着哪边喝的?” “正对着娘娘的那边。”姚喜觉得哪怕娘娘对着另一边喝也不太好,起身匆忙系上腰带道:“奴才再给娘娘倒一杯!” 万妼笑了笑,故意对着姚喜喝过的地方抿了口茶水,然后将杯子放回炕桌上对姚喜道:“亲都亲过多少回了。还介意这个?”说完笑着在炕桌旁坐下了,若无其事地开始翻看礼单。 打从太后娘娘进了暖阁,姚喜就像喝醉了酒,脸上的红晕怎么也散不去。她看着茶杯口娘娘留下的淡红色唇印,心里又有些甜甜。在娘娘身边有时惊有时怕有时又觉得幸福得不像话,姚喜也笑着在太后娘娘对面坐下了,拿起笔准备继续誊写礼单。 墨有些干了。姚喜拿起水杯正要给砚台里加点水,发现水杯已经被太后娘娘拿了起来,娘娘添完水后又拿起墨块开始替她磨墨。 万妼刚翻看过姚喜誊写的礼单,磨墨时忍不住道:“小姚子。这礼单是要同节礼一并送去各宫的,你把字儿写好看点,别丢了咱们宁安宫的脸。”万妼特意把这个差事指给姚喜,就是想把姚喜一直隐藏极深的才华逼出来。 “奴才只能写成这样了……要不娘娘另择能人?”姚喜也为自己的字感到羞耻。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她的钢笔字其实还凑合,穿过来后只能用毛笔,又在遍地是能人的宫中办差,她那字儿就很不够看了。 万妼不禁白了姚喜一眼,小丫头片子挺能装啊! 她也不可能真把这样的礼单送出去,丢不起这个人。便冲姚喜伸着手道:“笔给哀家!你照着草拟的单子把给各宫的东西念一遍,哀家听听可有不妥的。”其实不过给各宫派点节礼而已,她往年只将事吩咐给芫茜就懒得管了,今年格外上心只是因为喜欢和姚喜一起做点什么的感觉。 姚喜乖乖双手把笔呈给了太后娘娘。她拿起礼单正要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娘娘,这里好像弄错了,有两张单子都写着隆宜长公主的名字。” “没错。少的那份是端午节礼,多的那份是哀家给公主的嫁妆。”万妼头也没抬地道。 长公主要选驸马了?大喜事啊! 姚喜笑着点了点头,把单子上的东西念了一遍,看娘娘没说话,又拿起了另外一张单子。“娘娘,这里好像又错了,这张单子没写是给谁的……”姚喜担心自己一时大意看错,还反反复复地确认了每个角落,都没看到任何人的名字。 “也没错。这份是你的。”说话间万妼已经写完了好几张单子,她许久没写这么多字,手腕就有些酸。搁下笔小憩的时候,抬头见姚喜傻愣愣地盯着单子两眼放光。 姚喜看着单子上的东西,简直心花怒放。就是说嘛,大兴还没亡呢,太后娘娘怎么可能破产?真是太好了,那个出手阔绰的娘娘又回来了! “谢娘娘隆恩。奴才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娘娘。”姚喜开心地抱着礼单亲了一口。 万妼看着这一幕又吃醋了。 这次还不是哪个人,而是那张礼单。姚喜这小东西亲礼单的时候似乎比亲她的时候还开心啊? “小姚子。端午节礼哀家给你备了两份,你可以二选一。”被一张纸打翻了醋坛子的万妼面笑心不笑地对姚喜道。 姚喜听说有两份节礼,并没有很开心。她隐约觉得,娘娘又要给她挖坑了。 “第一份呢,当然就是你手里那张破单子上的东西。第二份呢……”万妼顿了一顿,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就是与哀家一夜春宵。选吧!” 自家的变态娘娘还真是不知害羞为何物啊!姚喜听太后娘娘大喇喇地将与自己春宵一夜作为送她的端午节礼,简直叹为观止。 正确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姚喜心里明白,可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那张礼单。说好的侍寝一次能赚二两银子?怎么还要搭东西进去? “伺候娘娘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哪里敢将娘娘作节礼收受?”小财迷姚喜勇敢地抱紧了怀里的礼单,忐忑着道:“奴才要这个。”与娘娘共度春宵?万一暴露身份不就完蛋了? 万妼脸上还带着笑,心却已经被喇了道口子。 “姚公公三思!”万妼暗暗攥紧了拳头,心内道:哀家再给你一次挽救自己生命的机会! 第168章 第89章 姚喜觉得太后娘娘这样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嘴上说是二选一, 真的选了吧娘娘又放狠话威胁人。 而且这个问题哪里用得着三思? 她现在躲侍寝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上赶着去?退一万步说, 即便她是堂堂正正进宫的真太监, 和娘娘一夜春宵这个选项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诱惑力啊!她都已经是娘娘的男宠了,侍寝难道不跟家常便饭似的么? 可礼单上那样多的赏赐却不是时常有的。 姚喜再三思, 也还是想选礼单。可是她不敢…… 太后娘娘正停了笔望着她,脸上仿佛写着:想死想活自个儿瞧着办! 姚喜相信太后娘娘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要她的命, 但会生气是肯定的, 没准一生气把礼单收回去都有可能, 到时候她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奴才选娘娘。”姚喜不舍地看了眼礼单上价值连城的东西,忍着心痛缓缓将礼单放回了炕桌。与礼单依依惜别时, 指尖还摸着纸角悲伤地颤抖了两下。 万妼看姚喜口是心非的样儿, 别说消气了,心口又被狠狠地划拉了一刀。 “委屈什么?倒像哀家逼你似的。”她当然不是介意姚喜贪财,而是生气死丫头为了点东西连句哄她开心的话也不肯说。姚喜要么贪财要么怂, 想想还是怂的可能性更大,肯定是担心选一夜春宵要真的侍寝。 这么一想万妼心里才好过了一点。总不可能她在姚喜心里还比不上那点子东西吧? 本来就是您逼的……姚喜在心里嘟囔着, 低眉顺眼地对太后娘娘道:“奴才不敢。”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啊! “想拿礼单就拿吧!”万妼语气不快地道。 姚喜的手指动了动, 还是忍住心痒没伸手。这肯定是坑! 她努力不去看眼前那张已经不属于她的礼单, 拿起墨条沉默地给太后娘娘磨墨。 为什么竟然有种失恋般的惆怅?离别这种事果然经历再多也习惯不了啊!初恋女友八万两是被她无意中弄丢的,第二任女友端午节礼则是被人强抢去的。 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任。如果有,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努力与下一任相守到老。“唉——”姚喜本来只想在心里叹气,一不小心真的叹了出来。 万妼边写着礼单边抬头冷冷地瞥了姚喜一眼:“叹气作什么?是选哀家委屈了公公还是舍不得单子上的东西啊?”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又被喇了一刀。 求生的本能让姚喜闻到了娘娘语气间危险的味道, 再不哄哄,娘娘就真的要生气了。她赶忙道:“奴才只是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让奴才在端午节礼与娘娘之间二选一,奴才怎么可能选娘娘……”这是欲扬先抑! 万妼深吸了口气,她已经站在发怒的边缘,睃了姚喜一眼在心里道:不怕死就继续往下说啊! “娘娘想想,一年才有几个节日呢?财宝金银可以作为节礼,一年领不到几次赏也没关系,奴才能陪在娘娘身边伺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可若与娘娘共度良宵也是逢节才有几次的赏赐,奴才不愿意。” 姚喜认真地望向太后娘娘的双眼,厚着脸皮深情地道:“奴才不是舍不得礼单,是舍不得娘娘啊!”在娘娘身边伺候,要是不厚颜无耻一点根本混不下去。 “哀家倒不知公公这么想侍寝。刚才不是还要死要活的不肯么?”万妼才不信姚喜的鬼话。丫头当然是爱她的,但是巴望着侍寝?怎么可能。瞒女儿家的身份瞒得那样死,分明是怕她动怒才拿好听话哄她。 “奴才……是想的……”姚喜说得犹豫,却格外真诚,她是真的想。 万妼也愣了愣。丫头似乎说的是真心话?姚喜终于肯相信她向她坦白一切了么?万妼没吱声,等着姚喜继续说下去。 “只要娘娘不嫌弃奴才的身子,等奴才身下的伤好些了就……真的伺候娘娘。”姚喜羞低下头揪着衣角。其实不是等身下的伤好,而是等心里的刺拔掉。 等姚家脱了罪,她什么都可以告诉娘娘。 她知道娘娘受不了太监的身子,否则早把她扒了,不会每次只是吓吓她。可她是假太监,从之前试探的结果来看,娘娘并不会介意她是女子。娘娘说过,对她而言太监才是最糟的。 等伤好?万妼的心颤了一下。姚喜是说等月信结束就连心事和身子一并都交给她么?女子月信的时日不一,有两三日的,也有七八日的。不过哪怕姚喜的有七八日,算算也很快就结束了。 “哀家其实略通医术,要不哀家帮公公瞧瞧伤口?看需不需要敷药。”万妼心情忽然好了,又有了逗姚喜的兴致。 “娘娘又拿奴才取乐了。”姚喜磨好墨,将娘娘刚写好的单子铺陈在面前,拿起绢扇轻轻扇着。 万妼看姚喜拿绢扇的样子,不禁幻想姚喜穿女子装束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丫头有没有穿过裙子,毕竟是被姚家当小公子养大的,或许没有过吧!等姚喜坦白了,她一定要让姚喜穿裙子给自己看。 看气氛轻松了许多,姚喜讨好地冲太后娘娘笑着道:“娘娘。明儿个给各宫主子派节礼,奴才可以去么……”她失去了礼单上的东西,又打起了各宫主子赏赐的主意。 万妼怎么可能不知道姚喜的小心思?姚喜要是领着人给各宫派节礼,肯定能得不少赏赐。姚喜是她跟前的人,又正得宠,这宫里想巴结姚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第169章 “小财迷。哀家是短着你吃了还是短着你穿了?咱们宫里什么没有,你总想着挣银子作什么?”万妼轻笑了一声道:“再说了,哀家又不是没给公公挣银子的路子。二两不少了,勤劳可以治富嘛……”说完娇俏地冲姚喜一眨眼。 姚喜不想陪娘娘扮烟花女子与抠门恩客的戏码,而是执着地问:“娘娘还没答应奴才呢!明日由奴才去给各宫娘娘派节礼好不好?” 万妼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唇:“亲一口哀家就答应你。” 姚喜二话不说挣起身,跪在榻上手撑着炕桌凑上前亲了太后娘娘一口。 “太敷衍。”万妼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姚喜这个小财迷为了银子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平时扭扭捏捏地不肯主动亲近她,一看有好处就凑过来了。她郁郁地想着的时候,姚喜又觍着脸凑上来用力亲了她一口。 姚喜居然还说什么伺候她不是为了银子?不是为了二两银子还差不多。万妼看姚喜讨好她的模样,不禁在想:要不干脆提提价?激发一下小东西侍寝的积极性。 “想去就去吧!”得了吻的万妼无奈地道。 “谢谢娘娘!!!”姚喜摸到炕桌的另一头,狗腿地替誊写礼单的太后娘娘揉着肩道。 她明天要发财啦!哈哈哈哈哈哈! 写完礼单,万妼起身对姚喜道:“哀家乏了,今晚你自个儿抹药酒吧!”她刚被姚喜吻过的唇瓣还痒痒的,看得到吃不到最难熬,反正等孩子月信过去就会向她坦白,现在就别折磨自个儿了。 姚喜在想背上不抹有没有关系,早上娘娘就忘了帮她抹背。应该没关系吧?她现在已经觉得浑身舒坦了。“奴才要是睡不着可以去书房看会儿书吗?” “要看什么书啊?”万妼停下脚步笑问道。丫头果然是诗书人家的闺女,搬过来紧邻着书房,看书的瘾就犯了。 “就……随便看看。”姚喜有些迟疑。她又对娘娘撒谎了。 万妼也懒得追问,只是叮嘱道:“你还生着病,不许熬夜。” “嗯嗯。”姚喜乖乖地点了点头。她没有马上去书房,先在暖阁里把宫女送来的两碗药喝了,又把药酒抹了,然后吹了灯躺在榻上等外间寝殿里的娘娘睡着。 她去书房其实是想翻一翻大兴律,看看抗旨逃罪会是什么下场。 肯定是杀头大罪没得说,姚喜想知道的是,会不会牵连家人? 躺了一会儿,听寝殿里已经没了动静,姚喜猜想娘娘应该已经睡下了,这才起身往外走。去书房要路经寝殿,怕走路发出声音吵醒娘娘,姚喜没穿鞋只穿了袜子。拐出暖阁进了寝殿,寝殿只亮着一盏灯,娘娘拥着锦被睡得正香。 娘娘是侧身朝外睡的,姚喜面对凤床立着正好能看到娘娘的睡颜。熟睡中的娘娘中比起平日里多了几分乖巧无害,姚喜还是第一次看娘娘睡着的模样,她轻手轻脚地坐到凤床前的脚蹬子上,近近地望着娘娘。 只有在娘娘睡着或是被蒙住眼的时候,她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娘娘看,平日里连直视都是小心翼翼的。明明担惊受怕地爱着娘娘,却还是忍不住深陷下去抽不出身。 姚喜的手小心地攀上娘娘的脸,压着嗓子用几乎只有她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我爱你。 至少在姚喜心里,这一刻二人不是太后与太监,也没有什么主子男宠,只是两个平等的人。 她爱眼前这个叫万妼的女人,也盼着有一日能在耳边唤她的名字,而不是娘娘。 姚喜小心翼翼地收回轻抚着太后娘娘的手,又幸福又心酸地往书房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 万妼缓缓睁开了眼,望着姚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才又带着笑意睡了下去。 *** 孟德来从东厂胡同回私宅还不到半个时辰,干儿子徐连就来了。徐连在康嫔宫里当差,康嫔虽然不像兰贵人于美人有过极宠,却是明成帝身边得宠最久的,是是非非的也少。 徐连对于在康嫔身边当差一直是不太满意的。因为康嫔没有子嗣,他再讨主子欢心,等当今皇上心一走或者人一走,在宫里的前途就断了,而东厂那边也没有根基。他觉得干爹太偏心孟立鞍那个瘦不拉叽的小崽子了,居然把他弄进了宁安宫。 太后娘娘虽然讨厌太监,宁安宫也不太平,但从这事儿可以看出来干爹有多器重孟立鞍。一共四个干儿子,改姓赐名的也只有孟立鞍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孟立鞍和死去的孟广深是亲兄弟呢! “干爹有什么吩咐?”徐连收到信就赶紧领了牌子出宫赶过来。 孟德来面色阴暗地坐在圈椅里,随手指了个椅子吩咐徐连坐下说话。他把徐连叫出宫是为了姚喜的事,是时候把姚喜用上了。 自打姚喜去了太后身边伺候,他就总揪着心。本来姚喜在司苑局,他可以随取随用,结果姚喜混进了宁安宫。上次六福设计要害姚喜,闹得宫里所有太监要验身,他本来想着要是姚喜没挨刀的事儿败露了,就顺势把姚喜用了,只是杀伤力小了许多。 结果听说姚喜被太后娘娘保下了,压根没验身。 姚喜进宁安宫不久就做了太后娘娘的男宠。娘娘不许人验姚喜的身,说明娘娘肯定知道姚喜没挨刀,没准就是因为姚喜没挨刀模样又好才收用做了男宠。 这就难办了。 太后娘娘是个不讲理的,连律法都不放在眼里。娘娘不仅有先帝爷的遗诏做护身符,就连皇上也敬顺着那位小祖宗。有太后娘娘保姚喜,他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姚喜,至于姚家和唐怀礼就更动不了了。 第170章 更别说太后娘娘手里还有他和东厂的把柄,在拿到帐册前他不敢得罪娘娘。 当务之急是让太后娘娘厌弃姚喜。 第90章 “明儿就是端午了, 康嫔娘娘送给太后娘娘的节礼是你在打点吧?”孟德来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姚显已死, 姚家绝了后, 当年在刑部大牢害死他儿子广深的人也早就收拾干净了。这么一看杀子之仇其实算是报了, 然而孟德来并不想就此收手。 因为姚和正还活着,司礼监还是唐怀礼的天下。 皇上也是向着姚家的, 舒家被灭门那样的惊天大案,姚和正都只落了个罢官发配南疆的下场。南疆是皇上的五叔修王爷的地盘, 姚家人在那里呆着太平得很, 他还不敢派东厂的人去, 东厂的人出现在南疆,以他和姚和正的恩怨, 皇上肯定会怀疑到他身上。 保姚家的是皇上, 除掉姚家的也只能是皇上! 保姚喜的是太后,除掉姚喜的也只能是太后! 徐连应声道:“是儿子在打点。” 孟德来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幅画卷递给徐连道:“想办法说服康嫔娘娘把这个放进给太后娘娘的节礼里。”姚喜这事儿是从一幅画开始的,也从一幅画结束吧。 “这是……”徐连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画卷。 “自个儿瞧吧!”孟德来坐下道。 徐连这才敢解开绑画的红线绦子, 将画展开。这是一幅抚琴图,抚琴之人是一位眉目胜画翩然如谪仙的白衣公子。 “这画上的公子好生俊俏!”连对男子毫无兴趣的徐连也对画上之人啧啧称叹。 孟德来冷哼一声胸有成竹地道:“宫里好看的女子是多, 但男子就皇上一个。太监里模样俊俏者又寥寥, 这才衬得姚喜有几分出挑。等太后娘娘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美公子, 也就不会把姚喜放在眼里了。” 太后娘娘说到底就是个久居深宫有些手段,却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丫头。先帝爷的模样先不评价,单论年纪都能做太后娘娘的爹了。先帝爷驾崩后一直空虚寂寞的太后娘娘忽然见到姚喜那么个模样乖巧还带把的小太监,想将人放在身边享用也不奇怪。 “这是献给太后娘娘的男宠?”徐连心里有些犯难,想说服康嫔娘娘给太后娘娘献男宠怕是不容易。康嫔娘娘那性子吧, 从来都是不得罪谁也不攀附谁,更何况给太后娘娘献男宠这事儿,弄不好要被太后娘娘怪罪的。“儿子担心会惹怒太后娘娘。虽说太后娘娘收了姚喜做男宠,那毕竟是娘娘的事儿,咱们底下人要是献人上去,岂不是存心要毁太后娘娘清誉?” 哪怕借徐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宁安宫那位祖宗。 “蠢!”孟德来声音低低的道:“这画出自名家之手,太后娘娘又善书画,咱们这是献画又不是献人,谁敢说什么?至于太后娘娘看了画后关心画上的公子是谁,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啊~”徐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还是干爹高明!” “去吧!”孟德来挥手让徐连退下。等太后娘娘不要姚喜了,他就可以真正地动手了。 *** 姚喜去书房后,万妼合上眼想接着再睡却又睡不着了。她睁开眼望着书房那边透过来的淡淡光亮,反复回味着姚喜对她说的那三个字儿。 越想脑子越清醒,越清醒越睡不着。 姚喜说那话时自称“我”,而不是“奴才”。称她为“你”,而不是“娘娘”。 这很好。 类似的话她还听先帝爷说过,先帝爷那话打头的第一个字是“朕”。有了这个字,后来说得再深情都是枉然。 朕——多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字。先帝爷连表达爱意也是居高临下的君王之态。 姚喜不一样。姚喜对她的爱小心翼翼却并不卑微,丫头面儿上恪守着礼法唤她一声娘娘,心里其实只把她看作自己深爱着的女人,无关其它。 万妼咬着被角痴笑着望向书房,隔着墙壁她都能隐约听到姚喜翻动书卷的声音。要不是发生了刚才的事她不能让姚喜知道自己其实是醒着的,她真想去书房瞧瞧丫头看书时的模样,肯定不像平日里那样笨笨的。不过不管姚喜是真的生性愚钝还是才高八斗,她都喜欢。 就像姚喜对她那样,爱就是爱,无关其它。 正痴想着,万妼忽然意识到,姚喜看完书还要路经寝殿回暖阁睡觉,而以姚喜对她的痴恋程度,肯定又会来床前偷偷看她睡着时的模样。 糟糕!她刚才真的睡着过,姚喜坐到脚蹬子上时她听到轻响才醒过来的。醒来的瞬间心里先是紧了一下,不知床前之人是谁怕打草惊蛇仍闭着眼面色如常,但姚喜的手伸过来时她闻到药酒的味道就放心了。 悄悄摸向手统的手也收了回来。 人睡着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她现在不一定是什么鬼样子呢!万妼忽然坐起身,光着脚跑到铜镜前开始仓促地整理起妆容发髻。 她入睡前卸去了簪钗,在床上又翻过几下身,披散着的头发就有些乱。坐到镜前一看,何止头发有些乱,衣裳也乱糟糟的,整个人披头散发如女鬼一般。 姚喜果然爱她爱到无以复加、至死不渝、海枯石烂、山崩地裂。对着这样的她,也能深情款款地说出“我爱你”。万妼又有些感动。 为了让姚喜看到的永远是最美自己,万妼拿起梳子飞快地把蓬乱的发丝理顺,又补了些脂粉和口脂。抿了抿嘴唇又觉得口脂太艳,一眼就能看出半夜起来补过妆,又拿帕子沾上水擦掉了。 第171章 书房那边还有翻书的动静,不过姚喜随时可能回来。万妼抓紧时间对着镜子瞧了瞧,觉得自己简直天姿绝色,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美到令人窒息。她满意地光着脚飞快溜回床上,缓缓躺下后将发丝摆好,就连衣领袖角也整理出完美的角度。 万妼侧身向外躺着,双腿微屈,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 等姚喜再回来看到她精致完美美得慑人心魄的睡颜,怕是要馋得情难自控了。万妼不禁笑着在想:那丫头刚才忍不住摸了她的脸,呆会儿会不会忍不住偷偷对她做别的事呢? 想想还真是又让人害羞又让人激动。那她是醒过来还是接着装睡呢?姚喜会只是吻她,还是……万妼捂住嘴偷笑起来。 姚喜坐在灯旁,神色凝重地捧着大兴律仔细翻找着。 细白的手指沿着名录划拉下去。 抗旨逃罪—— 抗旨逃罪—— 抗旨逃罪—— 翻找到第三卷时,姚喜终于找到了。抗旨是抗旨,逃罪是逃罪。 抗旨逃罪是罪上加罪。 她默念着罪名后的那几行字,怀惴着的希望渐渐灭了下去。果然如预想中的那般,逃罪抗旨不止是杀头大罪,还会诛连至亲。 如果不必诛连,她就能告诉娘娘一切。可是眼下却只能等姚家脱了罪再说,姚家脱了罪,姚公子也就不是逃罪而是受冤了。 她不知道姚公子经历了什么,不敢贸然拉着姚家冒险。太后娘娘那么在意她,或许会保住她。可是以娘娘和兰贵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的局面,别说指望娘娘救姚家,娘娘不从旁添把火都是好的。 反正现在这么与娘娘相处着也挺好的,她可以伺候娘娘,只是不能被娘娘看到身子。这么一想还是她占了便宜呢! 姚喜叹着气将大兴律放回书架原处,打算趁明日给兰贵人送东西去的时候,问问贵人姚家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姚家早日脱罪,她也能早日脱身。 虽然现在这样挺好的,但她不想瞒到瞒不下去的那日被太后娘娘逼问着交待一切。她想主动告诉娘娘,她是谁,经历了什么,之前为什么一直隐瞒着不说。她想告诉娘娘,从此以后,自己这颗心这条命这一切都是娘娘的。 额……穿越那事儿除外。 那个真说不清楚,娘娘本来就以为她是被人药坏了脑袋的傻子,要再听她说自己其实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肯定还会以为她是疯子。 她打定了主意,就安心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帮兰贵人查清姚家的案子。至于宫中暗地里像六公公那样要害她的人,姚喜是不怕的,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还怕刺客?简直是笑话。 她家娘娘可是全民公敌! 得到娘娘的爱的同时,她还会得到赠品——全天下的仇恨大礼包! 吹熄书房的蜡烛,姚喜往寝殿走去。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得赶紧回暖阁歇下,明日得精精神神地去给各宫娘娘送端午节礼。 万妼透过寝殿门看书房的灯灭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闭眼的那刻又忽然计上心头,一脚蹬开了身上的锦被,还扯开衣领露出了一小截香肩。 小东西看到这一幕不兽性大发才怪!万妼自得地想着。 她听着姚喜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心也慢慢悬了起来。 姚喜一进寝殿就看向凤床那边,怕吵醒太后娘娘。还好,娘娘睡得很熟,就是睡相不太好,这么大的人了还爱踢被子。见娘娘的锦被被踢到一旁,上身暴露在寒夜中,姚喜轻轻走到床前拎着被角给娘娘盖上了被子。 不过娘娘睡着时的样子真美,似乎比刚才还要美了,面若桃腮香肩半露。姚喜觉得自己能这样看一整夜,可是她明日有差事在身,送端午节礼是肥差,却并不是轻松的差事。而且来日方长,她搬来了暖阁住,以后每夜都可以看到娘娘。 姚喜替太后娘娘盖上被子就回暖阁睡下了。 万妼等啊等,始终没等来姚喜对她动手动脚。睁开眼一看,暖阁里的灯都灭了。 万妼又憋了一肚子气。 第91章 姚喜醒来时只觉得呼吸不畅胸闷气短, 倒不是寒症的缘故, 而是被一直没机会解开的裹胸布勒的。歇在值房的时候, 每次回屋从里面别上门还能放飞一下自我。搬来暖阁后是别想了, 太后娘娘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她甚至决定以后都等太后娘娘睡熟了自己再睡,这当然是怕娘娘趁她睡着又做一些奇怪的事, 也是为了能趁娘娘睡着的时候,多看会儿娘娘。 穿好衣裳鞋袜, 梳好头戴上公帽, 姚喜欢欢喜喜地出了暖阁。 太后娘娘正坐在寝殿的妆镜前被宫女伺候着梳妆, 姚喜笑着上前屈身行了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万妼面色不悦地斜睨了姚喜一眼。心里冷哼道:哼!不解风情的小东西。“怎么又把太监皮子套上了?”万妼看姚喜又穿起了少监的公服,忍不住问道, 语气并不好。 姚喜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还乐呵呵地道:“奴才想着给各宫娘娘送节礼是正经差事,穿公服显得正式些。” “哀家改主意了。”万妼扶髻起身,冷睃着姚喜道:“给各宫送节礼的差事芫茜姑姑去就行了, 你把礼单整理好叫人送去宁安宫吧!”说完挥手命伺候梳妆的宫女出去。 第172章 既然她想要的落了空,那姚喜想要的也休想得到。 姚喜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娘娘怎么又出尔反尔了?昨晚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吗? “还有。”万妼望着被噩耗打蔫巴了的姚喜道:“公公说送节礼是正经差事, 那什么是不正经的差事?伺候哀家么?” 万妼嘴角忽然有了浅浅的笑意, 仔细想想是挺不正经的。不过既然姚喜也知道伺候她这差事不正经, 倒是有点不正经的样子啊!真是半点没有做男宠的自觉,爱慕之人玉体横陈竟然也不为所动。 “……”姚喜还没从失去挣大钱的机会的悲伤中回过神来,一口要命的大锅又扣了下来:“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送节礼是公事儿,伺候娘娘是私事儿……”姚喜说着说着有些害羞。 听姚喜这么说,万妼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昨晚的事细较起来根本怪不得姚喜, 姚喜怕她着凉给盖了被子,没对她动手动脚或许是不愿趁人之危。这说明孩子品德高尚,是好事儿。 不过她昨晚期待落空的心情,也得叫姚喜好好尝一尝。 光是期待落空还不够,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得到后再失去。既然姚喜想挣赏银就让她去,回头把丫头得的赏赐全收缴了不就行了? “哀家逗你的。呆会儿用完早膳把药喝了,就去宁安宫找芫茜姑姑领东西吧!”万妼笑得格外的甜,还温柔地叮嘱姚喜道:“别磨蹭,晚些时候西苑有赛舟,去晚了许多宫里怕是没有人在。”不过也不一定,听说今年皇上不会去看龙舟。皇上不去,宫里的女人们怕是也不会去。 姚喜太熟悉娘娘这个笑容了。娘娘的笑并不是笑。 “奴才知错了!请娘娘恕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太后娘娘,这种情况下别问别狡辩,先无条件认错再说。 自己好好同姚喜说着话,丫头忽然向她认错,万妼反倒有些疑惑:“哪错了啊?”万妼打算诈一诈姚喜。 “奴才愚钝,不知哪里冒犯了娘娘。但奴才知道娘娘生了奴才的气,奴才无意中一定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明示。”姚喜没上当,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万妼笑了笑:“公公没做错什么,哀家也没生气。快去把药喝了吧!”说话时还宠溺地捏了捏姚喜刚起床微微发烫的小脸。她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到出气的法子气就全消了。更别说昨晚姚喜这丫头还向她深情告白了,也算是功过相抵嘛! “娘娘还是告诉奴才吧,奴才改。”姚喜心里更不安了,娘娘明明生着气还偏偏说自己没生气。 改?万妼秀眉一挑:“公公当真要改?”她走到姚喜身前,为她理了理衣领口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别自称奴才了。” 姚喜惊骇地抬起头。她很少这样直视清醒着的太后娘娘,晨曦透过寝殿的窗棂洒在娘娘身上,被晨光笼罩着的娘娘美得像一场可望不可及的梦。 万妼垂眸深情地凝望着姚喜,“我也爱你”几个字就堵在嗓子眼,眼看就要说出口—— “奴才不敢!”姚喜惊魂未定地道。刚才差点沉迷娘娘美色,掉入坑中。 敢对娘娘自称“我”,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不会傻到真的和太后娘娘讲什么人人平等。 美好的早晨,从避开娘娘挖的坑开始。 喉头的“我也爱你”几个字被姚喜这话生生噎了回去,差点没把万妼呛死。她深吸了口气,冷着脸道:“该干嘛干嘛去,你再墨迹哀家可真生气了!” 姚喜忐忑不安地往外走,三步一回头地看太后娘娘的脸色。娘娘清冷如月地站在原地,表情又美又阴森。 *** 宫中妃嫔众多,太后娘娘给各宫的节礼是按位分排的。 芫茜照礼单命人从库房领来东西,叮嘱姚喜道:“姚公公只需送嫔位以上的娘娘,婕妤至贵人由流芳姑姑带着人去,至于选侍以下的小主子们,随便去一个宫女或太监就行了。” 姚喜很是失望。宫里嫔位以上的娘娘很少很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前儿个淑妃娘娘还被赐死了,细算起来也就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康嫔娘娘、丽嫔娘娘…… 唉!这么一看好像也挣不了多少赏赐啊!而且她本来打算趁送东西的机会问问兰贵人姚家的案子,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见不着兰贵人能见到长公主也不错,长公主与兰贵人是故交挚友,姚家的案子公主殿下或许知道一些内情也说不定。 “姑姑,要不隆宜长公主那里也由我去送吧?”姚喜道。 芫茜点了点头:“听说你与长公主有些交情,由你去当然最好。” 姚喜领了东西要走,芫茜忽然叫住了她:“还有些话要嘱咐公公,还请公公借一步说话。”芫茜领着姚喜进了偏殿,宁安宫主殿那里还是废墟一片。 进了偏殿,姚喜老老实实地问道:“姑姑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你在娘娘身边伺候,有些事该知道的。”芫茜知道姚喜是姚大人之子后除了吃惊更多的是心疼,好好的官家小少爷被人害进宫做了太监。姚大人与唐怀礼私交极好,姚大人家的小公子,她哪怕看在唐怀礼的份上也该多照料照料。 “我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十年,打娘娘进宫做皇贵妃时就跟着娘娘,对于娘娘喜什么厌什么还是知道一些的。”芫茜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姚喜道:“姑姑把能想起来的都记在上面了,你有时间就看看。” 第173章 “姑姑为什么要帮我啊?”姚喜正为娘娘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发愁。拿一大早那事儿来说,娘娘真的生气得莫名其妙。有了这本册子,她就能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了。可芫茜姑姑毕竟是曾经在宁安宫主殿向她火中送过炭的人……姚喜迟疑着没有接。 芫茜知道姚喜怀疑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有鬼,便笑着道:“哪里是帮你?我是怕你伺候不好娘娘,让娘娘受了委屈。” 啊……这就说得通了。姚喜放心地接过册子揣进怀里,向芜茜姑姑道了谢。 *** 皇后朱氏这几日眼见着憔悴了下去,朱家被抄家不说,她找人刺杀太后的事也随时可能被查出来。最糟的是,坊间不知何时有了关于她的谣传,说忻儿不是皇上亲生的,而是她和多年前一个在她宫中伺候过后来失踪的假太监所生。 简直是血口喷人。摆明了有人要借着假太监这股邪风对付她!忻儿就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她怀的她生的谁会比她更清楚? 朱氏摆弄着面前的石榴花对春杨道:“查到没有?那些谣言是打哪儿传出去的。” “是一个叫阿金的叫花子。”春杨道:“不过那叫花子前日忽然跌进暗沟里摔死了。” “呵——被灭口了。”朱氏接过春杨递过来的菖蒲酒,一饮而尽道。 春杨低着头没有接话。刺杀太后娘娘的事她可以为娘娘分担,可二皇子非皇上所出的事却不是她能顶罪的。这个节骨眼上谣言一出,皇后娘娘在皇上那里就很难再翻身了。那个叫阿金的叫花子已死,死无对证,娘娘又没办法证明二皇子是皇上亲生的。 滴血认亲是作不得数的。世人都知道,完全不相识的两个人也常常能血溶于水。总不可能普天之下皆兄妹,四海之内皆亲人吧? 这事儿证明不了,皇上就会永远对娘娘心存芥蒂,更不可能立储二皇子。 有宫女在门外传话:“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公公领着人来了。” “带着人来的?”朱氏哆嗦着望向春杨,眼里写满了无助:“春杨,太后的人来了。”一定是刺客的事败露了,太后派人来拿她的。 第92章 姚喜来坤宁宫的路上是满心期待脚步愉快的, 皇后娘娘赏底下人在宫里也是出了名的大方, 这方面的名声甚至远远盖过久不在宫中的隆宜公主, 和轻易不重赏人的太后娘娘。 只不过眼下国丈爷被抄了家, 朱家成山的金银都入了国库,皇后娘娘往后没了母家往宫里递银子, 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大方就未可知了。这么一想,姚喜的眉头又忧愁地皱了起来。 春杨安抚皇后道:“娘娘别怕, 不是有奴婢么?今儿是端午, 姚公公应该是给咱们宫里送节礼来的。奴婢这就出去瞧瞧。” 朱氏的手都吓得僵住了, 死抓着春杨的手。她现在没什么可以指靠的了,朱家被抄, 儿子在世人眼中生世成谜, 皇上没了于美人又复宠上了兰贵人。父、夫、子都指望不上,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打小便在她身边伺候的春杨。 “如果是太后派人来拿本宫,就让他们进来。你千万别犯傻, 这事儿你扛不住。只要咱们抵死不认就好。”朱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春杨苦笑着拍了拍皇后娘娘的手,转身走了出去。出去一看, 太后娘娘身边新近得宠的姚公公正领人抬着东西站在正殿前的院子里等着。 姚喜见有人从正殿出来了, 忙行了礼道:“奴才姚喜奉太后娘娘之命给皇后娘娘送端午节礼。”宫里每每逢节, 主子们之间都要互送节礼,这风气其实不太好。比如皇后娘娘给某位小主子送了份节礼,那位小主子少不得要再添点东西给皇后娘娘送回去。这一来二去的,东西其实都去了食物链顶端的那位主子手里。 是的。那位主子就是自家太后娘娘。 不过像姚喜这种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又恨不得日日都过节。因为有赏赐。 “劳烦姚公公了, 只是我家娘娘今早起来身子不大爽利,不便见人,东西就放在这里吧!”春杨笑着对身旁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宫女抱着个盒子回来了。春杨接过盒子走到姚喜面前,将盒子递与她道:“这些东西是我家娘娘赏各位的。” 姚喜接过沉甸甸的箱子,领着人离开了坤宁宫。 到了宫道上,姚喜把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箱子里的金银财宝多得让人看不过来,哪怕朱家被抄了,皇后娘娘依然壕气不输当年啊! “这是皇后娘娘赏大家的东西,咱们商量着分了再走吧!”姚喜对宫女萍儿道:“萍儿姐姐来分。”萍儿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娘娘怕她第一次办送节礼的差事许多规矩不懂,特意让萍儿跟着她。 萍儿笑了笑:“大家随意吧!赶紧分了还得赶着给贤妃娘娘宫里送东西呢。” 姚喜把箱子放下后,往后退了退。她品阶在众人里是最高的,按说该第一个拿。可她又是去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最晚的,这样看来又该是最后一个。 还是最后拿吧!剩多剩少都随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拿,萍儿担心这样拖下去会误了差事,打头从箱子里随手捡了些东西。然后对众人道:“都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谁多点谁少点也不打紧,大家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也不差这点东西对不对?宫道上人来人往的,咱们这样围着也不好。”众人这才互相看了看眼色,照长幼次序依次拿了东西。 第174章 姚喜听萍儿这么说,怀疑大家伺候的不是同一个太后娘娘。她就很差这点东西啊! 每一只伸向箱子的手都会让姚喜的心揪一下。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人人都拿了,只剩下谦逊有礼的她还两手空空。人群散开,姚喜紧张地看向箱子—— 什么情况!怎么还剩了大半箱? 啊~一定是大家看她在太后娘娘面前得宠,有意留给她的。可是姚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拿了,明明是真心谦让,现在这个局面倒像是她处心积虑算计大家似的。 “姚公公?”萍儿示意姚喜赶紧拿上箱子。“还有好几位主子的宫里没去呢!公公这会儿多拿些,呆会儿少拿些是一样的。”萍儿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记在了心里。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让她把姚喜得了多少赏赐一件不许落地记下来。 以她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数年的经验,这些赏赐姚公公怕是留不住。所以姚公公现在所有的害羞纠结都是徒劳的,所有的开心喜悦也都是暂时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姚喜乐滋滋地抱起了箱子。 给贤妃娘娘送完东西后,姚喜又领着人去了钟灵宫的丽嫔娘娘那里。有个小太监不安地道:“姚公公,现在宫里除了兰贵人,最得宠的要属康嫔娘娘。咱们把康嫔娘娘放在最后,会不会不太好……” 姚喜决定先给丽嫔娘娘送东西,完全是因为钟灵宫离贤妃娘娘那里更近。明明从贤妃娘娘宫里去康嫔娘娘宫里,要路经钟灵宫。如果这样还把丽嫔娘娘放到最后,有些趋炎附势的没准还以为是太后娘娘瞧不上丽嫔娘娘,明里暗里地给钟灵宫使绊子呢! “咱们是替太后娘娘办差,犯得着巴结谁怕得罪谁么?”姚喜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宫里还有谁能牛x得过她家太后娘娘不成?别说宫里边儿,找遍全天下也不见得有! 给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和丽嫔娘娘送完节礼后,姚喜怀里的赏赐已经多得抱不下了。 萍儿的神色也很紧张,姚喜收的东西多到她快记不清了。她一路小声嘀咕着,生怕漏记了什么。 “小的帮您。”有个小太监上前想从姚喜怀里接过东西。 姚喜婉拒道:“不必了。我抱得动。”她现在累并快乐着,越累越快乐。芫茜姑姑真是照顾她,虽说只让她送了五位主子,却是最有钱最大方的五位,收的赏赐能抵上别送五十位小主子得的了。 徐连从他干爹孟德来的私宅回宫后,得知康嫔娘娘已经提早命人把端午节礼给太后娘娘送过去了。他好劝歹劝,终于说服康嫔娘娘等端午当日太后娘娘的节礼过来,托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把单独把这幅画带回去。 另徐连没想到的是,来送节礼的人是姚喜。 他还以为姚喜做了太后娘娘的男宠以后,就不必干这些粗活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姚喜,这小子生得果然不错,只不过与抚琴图上的公子相比就逊色太多了。娇媚有余,英气不足。 康嫔听说太后娘娘宫里的人送了东西来,便早早地出来候着了。收完节礼道了谢,康嫔冲一旁伺候的徐连伸出手。 徐连赶紧点头哈腰地把抚琴图呈了上去。 “这幅画是本宫特意找秦太吾老先生画的,想献与太后娘娘作节礼,因画今日清晨才送入宫中,便没和昨日的节礼一同送去。只能劳驾姚公公带回去了。”康嫔是不爱多事的性子,不过架不住徐连软磨硬泡便应了。 她知道徐连是好意,想让她在太后娘娘面前讨个好。这画也是极用心的,不止出自名画家秦太吾老先生之手,所题之诗更是太后娘娘早年所作。徐连耗财费力地备了这么份有钱都买不来的礼,康嫔也不好意思辜负。 “康嫔娘娘有心了。”姚喜躬着身子接过画。 *** 送完康嫔娘娘就只剩隆宜公主那里没去了。 隆宜公主的东西最多,除了一小箱端午节礼,还有好几大箱嫁礼。 隆宜无聊地在宫里端着雄黄酒闻了又闻,忍住没有喝。她答应了兰贵人不会再喝酒,她也做到了,虽然猛地一下戒掉酒很难受。除了不能喝酒,她还有一件愁事儿。 她答应会找机会把姚喜送出宫去。可是她找不到机会,万妼简直和姚喜形影不离。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万妼这么多年了,难得这么在意过谁。可是她和兰贵人一样,不敢把姚喜和姚家的生死性命交到万妼手里,万妼那人,真的很善变。 “公主,姚公公帮太后娘娘送节礼来了。”宫女对于自家主子最近的行为很是不解。长公主常常端着酒闻来闻去,可就是不喝。 隆宜放下酒,出屋到了院里。姚喜果然领着太后宫里的人,抬了许多东西过来。 “怎么这么多东西?”往年万妼送她端午节礼也就一箱,今年却多得不像话。 隆宜走上前随手掀开一口箱子,箱子里的东西更是好得不像话,随便挑出一件也比上次万妼送她的陪嫁还要好。隆宜疑惑地望向姚喜。 姚喜笑着解释道:“那箱是娘娘送公主殿下的节礼,这几箱是娘娘送公主殿下的嫁礼。” “太后哪来的这么多东西?”隆宜疑惑不减。不是说先帝爷留给万妼的东西都帮皇兄填国库的亏空了么? 姚喜刚想说娘娘富得很,不差这点东西。萍儿忽然站出来抢过话头道:“端午娘娘收到不少节礼,就都给长公主送过来了。” 第175章 啥?姚喜震惊地看向萍儿。然后瞬间明白了,娘娘也太心机了,送人东西还卖惨。要不是她帮太后娘娘登记过东西入库,没准也会信。 “……”隆宜确实又感动了。“回去替本宫谢谢太后娘娘吧!姚公公进来,本宫有事要麻烦公公。” 姚喜听隆宜公主唤她进去说话,很是开心,她正想问问长公主姚家的案子怎么样了。 把众人留在院子里,姚喜独自进去了。 “姚喜。”隆宜见姚喜进来了,直接道:“今日送你出宫。” 姚喜怔住了,她没想到隆宜公主是要说这件事。“奴才不能出宫。” “什么?”隆宜糊涂了。 “奴才来公主殿下这里就不见了,娘娘肯定会疑心公主殿下的。”姚喜找借口道。 隆宜见姚喜是为她担心,不禁笑道:“太后便是知道是我把你送出的宫,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姚喜见找借口没用,只得道:“奴才也舍不得太后娘娘!” “你……”隆宜没想到二人是情投意合,她还以为是万妼一厢情愿要留姚喜在身边。她其实也不忍心把姚喜从万妼身边夺走,便认真地同姚喜道:“等你们姚家脱了罪,我会再把你接回太后身边的。在那之前,你先去我封地避一避好不好?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姚大人姚夫人还有你姐姐都会受牵连的。” “被人发现我不会承认我是姚显的。”姚喜坚定地道。她本来也不是。“或者自尽也好,总之不会牵连姚家。”姚喜顾不得细想,她只知道,自己哪怕死也绝不会离开太后娘娘。 第93章 “自尽?”隆宜惊得瞪大了眼, 看来姚喜这孩子真是被万妼迷了心窍了。她看姚喜这样就有些来气, 父皇和皇兄都栽了万妼手里, 现在连姚喜也栽进去了,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万妼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最令她没想到的是,就连她自己, 也在嫁礼的轮番攻势下对万妼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隆宜面有愠色地对姚喜低吼着道:“不许说傻话!你要是死了,你父母和姐姐得难过成什么样?更别说自尽根本没用。只要你死在宫里, 姚家就会被牵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当真不明白?” 姚喜当然明白。要不是顾忌着姚家人的安危, 她早和太后娘娘坦白了。 她也明白此时离开皇宫, 对她对姚家都是最好的。 可她不想走也不敢走。太后娘娘是受不得骗的性子,她瞒了娘娘那么多事已经很不妥了, 要是再不告而别, 娘娘这次一定不会原谅她。到时候等姚家脱了罪,她再回宫又有什么意义呢?娘娘的心里都没有她了。 见姚喜低着头不言语,隆宜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父亲姚大人的案子已经知道是谁栽赃的了, 你去我封地暂避些日子,不久就能回太后身边伺候的。我与你姐姐的交情如何你也知道, 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她实在不明白姚喜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此事可关系着姚家所有人的安危啊!哪怕姚喜舍不得万妼, 可过不了多久还会再回来的呀! “栽赃姚家的人是谁?”姚喜忽然抬起头问道。 隆宜道:“你姐姐说很可能是东厂厂公孟德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过有了疑凶,查到证据不过是迟早的事。” 姚喜敛神想了许久,她以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弄进宫,现在看来六公公背后的人就是那位东厂的孟公公了。她忽然问隆宜公主道:“被人害进的宫也算抗旨逃罪么?” “如果被害进宫后马上认罪当然不算。”隆宜正色着道:“但你进宫快两载了, 一直隐瞒身份。不是抗旨逃罪是什么?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先随他们回去向太后复命,趁太后午睡的时候赶紧过来。我亲自送你出宫!” 隆宜的封地就在京畿以南不远,快马加鞭只需两日。 “谢公主殿下好意。奴才不会走,也绝不会连累姚家半点。”姚喜想明白了。姚公子是被人害进的宫,很大可能已经遇害,根本不是逃罪。她以前怎么也想不明白六公公为什么要买她进宫顶某个小太监的缺,甚至在以为她是男子的情况下,故意不净她的身。 现在都想明白了。孟公公一定是想找个模样肖似姚公子的男子,不净身顶进宫中,有朝一日以抗旨逃罪秽乱宫廷的大罪除掉姚家。只可惜孟公公没算到六公公会被她那对便宜兄嫂瞒骗,孙二狗两口子为了钱,谎称她是男子骗了六公公。 从兰贵人将她错认成弟弟来看,她与姚公子的相貌必定十分相似。也还好她是女子,她要真是没净身又长得像姚显的男子,这事儿可就说不清楚了。 她以前不清楚自己身处怎样的阴谋之中,也不清楚是谁害的姚公子,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眼下知晓了部分来龙去脉,心里也就有了底。 隆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奴才不出宫……”姚喜在隆宜公主的逼视下声音小了许多。公主殿下待她一向和和气气的,很少像今日这样动怒。 要不是外面还有一大拨太后的人在院里候着,隆宜真想把姚喜捆巴捆巴塞进轿子里直接弄出宫去。“不想出宫就不出宫吧!不过姚家的事儿你可别让太后知道。” 姚喜乖乖地点了点头。她其实很想告诉太后娘娘一切,可想想娘娘和兰贵人水火不容的样子,和娘娘空手给人扣黑锅的神技,她又不敢说了…… 第176章 娘娘要是想弄谁,有罪没罪哪有那么重要? “对了。我还没给太后送节礼去,你在她身边伺候也有些日子了,呆会儿用完午饭过来帮我参考参考,看送什么东西她会喜欢。”隆宜起身要送姚喜出去。 在太后娘娘身边被坑了太多次的姚喜多疑地道:“公主殿下不会还想送奴才出宫吧?” 隆宜白了姚喜一眼:“公公不想帮忙就算了。” “帮帮帮!”姚喜忙笑着应道。 *** 万妼无聊了一上午,她让姚喜给各宫送节礼,是想看姚喜辛苦得来的赏赐被她抢得一点不剩后会有多失落。结果姚喜还没失落呢,她自个儿已经难受上了。万妼双手托腮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书案后,眼巴巴地望着大敞开的殿门。 从殿门望去是那片杏花林,再望向远处能隐约看见小桥和溪水。 姚喜不会贪财得把所有送节礼的差事都揽了下来吧?宫里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姚喜要每个宫里都去一趟,怕是要送到夜里了。一想到可能整整一日见不到姚喜,万妼的心里就有些躁郁不安。 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姚喜了。只要丫头不在跟前,她就觉得什么事儿都没劲。 “来人啊!”万妼决定命人去把姚喜叫回来。眼看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没有姚喜陪着她吃不下,她也最爱看姚喜吃东西时的模样。 宫女站到殿门口听命。 万妼突然对宫女挥手道:“让开!”似乎有一行人进了杏花林,她想看看是不是姚喜。宫女让开后,万妼站起身伸直了脖子往远处张望,见果然是姚喜回来了,又假装毫不在意地坐下了,拿起手边的书卷随意翻看着。 “娘娘!奴才回来了。”姚喜走进大殿,浑身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万妼抬头看着姚喜怀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辛苦公公了,去洗把脸过来伺候吧!” “是。”姚喜笑着往暖阁去了。 “萍儿。”万妼唤了声和姚喜一同回来的萍儿。 萍儿从怀里掏出张纸进殿呈与太后娘娘道:“回娘娘,姚公公所收的赏赐奴婢都记在上面了。”这还是她趁隆宜公主和姚喜说话的功夫,问隆宜公主宫里的人借来纸笔匆匆记下的。 “嗯。下去吧!”万妼扫了眼纸上的东西。难怪小东西高兴成那样,得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姚喜回暖阁放好东西,洗了脸换了常服,抱着康嫔娘娘送给太后娘娘的画,去了大殿。姚喜还没来得及把画献与太后娘娘,就听娘娘道:“今儿个哀家收了不少孝敬,偏偏没有公公的。” 姚喜感觉自己被娘娘抢了台词。这话难道不该她说吗?听萍儿姐姐说娘娘一早就给底下人派了赏赐,为什么她没有收到?没收到赏赐倒也罢了,听娘娘这话的意思,不仅不打算给她东西反倒还要收她的东西? 娘娘简直是周扒皮黄世仁灵魂附体! “奴才给娘娘备了礼的,打算办完差事再呈给娘娘。”姚喜的心在滴血。娘娘一定是看她抱了那么多赏赐回来,眼红了要和她分赃。“对了娘娘,这幅画是康嫔娘娘让奴才带回来的。” “康嫔?她不是昨日就送了东西来么?”万妼淡淡地瞥了眼姚喜怀里的画道:“打开。哀家瞧瞧。” 姚喜小心地把画展开,看到画中人的那刻她结结实实地被震撼了一把。 卧槽!公子你谁!为何如此英俊? 万妼也看了眼画,不过目光很快被对着画中人垂涎欲滴的姚喜吸引了去。敢拿这种五天没吃饭忽然看到大鱼大肉的眼神看别人,丫头是活腻味了呀! “公公这是看得入神了么?”万妼冷笑着道。 “奴才不敢。”姚喜赶紧收回视线。她不是见色忘形,对画上之人也无半点别的心思,刚才纯粹是被美好的事物震撼到了。画上的公子那个俊呀!啧啧~ “难怪康嫔能久得圣宠。”万妼望着姚喜手里举着的那幅画道。康嫔知道她善书画,当世画家中又最欣赏秦太吾,竟然让只画山水仕女的秦老头子画了这么个美公子抚琴图,画上所题之诗还是她多年前所作。“借着献画之机给哀家献人,康嫔真是好手段。” “献人?”姚喜听得糊涂。 万妼向姚喜解释道:“这画名叫抚琴图。可抚琴之人并未低首看琴,而是抬头望着画外,恨不能将整张俊美的脸示于人前。康嫔这是看你得了宠,想给哀家献男宠呢!”万妼说完看向姚喜笑问道:“依公公看,康嫔这情哀家是领还是不领啊?” 姚喜笑不出来。她小脸煞白,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她不是没想过太后娘娘有朝一日会厌弃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样快。其实不怪娘娘,画上那位公子真的是美到见者倾心,娘娘也是女孩子,还是权倾天下的女孩子。见到想要的当然说要就要了。 就像收她做男宠时那样。说要就要了。娘娘对她可以说要就要,却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公公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万妼笑着故意问道。 “娘娘的头发有些乱了……”姚喜趁太后娘娘整理簪钗的时候,偷偷走到书案前用小指尖从砚台里蘸了些墨,然后对着怀里的画点了下去。 姚喜的小动作万妼都收在眼底,不过假装没看见罢了,她倒想看看丫头要做什么。 “依奴才看。这位公子做不得娘娘的男宠,娘娘请看……”姚喜把画摊在桌案上,指着男子脖子正中绿豆大的小黑点道:“这位公子脖子正中有颗痣,这样的痣招小人易有桃花劫,不是良伴啊!” 第177章 万妼看着那粒未干的墨点,心早已甜成了蜜罐。她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有小心思,可她爱死了姚喜这样的小心思。小丫头吃醋了,这似乎是姚喜第一次为她吃醋? “公公不是常说哀家洪福齐天么?难道还会怕身边的男宠招小人?”万妼看不够姚喜为自己吃醋的可爱模样,故意逗她道。 “总之不行!”姚喜丢下画气呼呼地道。 万妼双眼笑成两道缝:“为什么不行?” “因为娘娘有奴才有够了!”姚喜自从听娘娘说想收画中人做男宠后,脸上就一直没有笑意。 “可是他能伺候侍寝,公公却不行啊?”万妼仍是笑着道。 “谁说不行?娘娘不是试过了么?”姚喜话语间有些小小的骄傲自满。上次在她身下忘情喘息的是谁来着?哼! 万妼忽然收起了笑意,认真地对姚喜道:“那如果是哀家想睡你呢?” 第94章 “公公说得对。哀家此生有你一人就足够了。”万妼拿起那幅抚琴图, 笑望着姚喜缓缓将画撕成了两半。“所以别人能为哀家做的, 公公都该尽心竭力为哀家做。对不对?” 正当姚喜以为自己站在被太后娘娘抛弃的边缘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忽然见娘娘撕着抚琴图说了那么一番话, 心中所有的焦虑不安就都消散了。 先帝爷驾崩也有五六年了,太后娘娘从没收用过谁, 直到遇到她。眼下娘娘更是对康嫔娘娘献上来的绝色公子画像不屑一顾,只定定地望着她, 告诉她此生有她就够了。 娘娘明明有无数个选择, 偏偏只要她。姚喜不禁在想:娘娘对她一定不只有喜欢, 还有那么点爱吧? 不过娘娘还真是不知害羞为何物啊!娘娘话中所说的别人能做她也该做的事儿,不是爱又是什么?这种事儿干嘛要说出来呀!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姚喜心里清楚得很, 在她坦白女儿身之前, 娘娘并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之前无数次的急刹车让姚喜彻底明白了,太后娘娘也就图个嘴上痛快,其实心里还忌讳着太监的身子。 “好啊!奴才的身子和奴才的心都是娘娘的, 娘娘想睡奴才睡就是了。”姚喜这次没有退缩。她知道太后娘娘又在逗她,娘娘明明嫌弃太监的身子嫌弃得要死, 还装腔作势地想吓得她求饶。 做梦!这次她不会再上当求饶了! 来吧, 她倒要看看娘娘和她谁先认怂! 姚喜猥琐地将手伸向了腰带, 挑逗地望着太后娘娘解开了衣裳,还故作魅惑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恶心八拉地笑着道:“娘娘真的不怕看到奴才的刀口么?会流血的哦!” 万妼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姚喜作死。 解开外袍,姚喜的手又伸向了裤腰带, 笑容也更加猥琐了:“娘娘还要奴才继续么?”怕了就叫停啊!哈哈哈哈哈哈!姚喜心里笑得格外猖狂。她不禁回忆起上次也是在大殿里,娘娘要对她动手动脚,结果被浸透裤子的姨妈血吓得啊,一被她碰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想到再过一会儿,心理防线被击溃的太后娘娘就会花容失色地求她住手,不许她把伤处露出来。姚喜又有些心疼又有些暗爽。 万妼摊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坏笑着道:“春宵苦短。公公其实可以再快些!” 姚喜心里忽然有些发慌了。 太后娘娘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她,哪里看得出半丝嫌弃?她像风衣变态一样解开外袍叉着腰,虚张声势地道:“奴才的伤口可吓人了。娘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神啊!娘娘为什么还不喊停?不是怕太监的身子怕得要命吗? “哀家这辈子就没有过后悔的事儿!公公继续脱!放心脱!殿门是合上的,没有哀家的旨意谁也不敢进来。”万妼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她倒要看看小东西怎么收场,她确实不敢看太监的身子,但姚喜的身子……啧啧。万妼悄悄咽了咽口水。 “奴才可真脱了啊?”姚喜抓着裤带一副要耍流氓的模样。不过她只是嘴上叫嚷得厉害,手上却什么动作也没有。“真脱了啊?娘娘您可想好了,怕不怕?就问您怕不怕?”姚喜觉得自己好像玩脱了,太后娘娘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根本没打算拦住她。 怕个鬼!老娘想脱你丫头不是一天两天了。万妼失去耐性地道:“公公别磨蹭了。赶紧给哀家睡完还得用午膳呢!”这话万妼说得极寻常,不知情的人听了肯定会以为她只是睡个午觉啥的。 姚喜听娘娘这么说,猜想娘娘一定是饿了。便怂怂地道:“奴才就在娘娘身边,侍寝之事来日方长的。要不,奴才先伺候娘娘用膳?” 小怂货。万妼白了姚喜一眼冷冷地道:“公公既然不愿侍寝就别占着男宠的位置了。腾出来吧!”说完拿起之前撕碎的画,拼接起来赞叹道:“长得真是不错,呆会儿就让康嫔把人给哀家弄行宫去。诶?公公。你说哀家是今夜就住行宫去,还是明儿一早再过去啊?” 万妼是故意说话激姚喜。 她想知道姚喜的选择,是坦白一切留在她身边,还是冒着可能离开她的风险继续隐瞒姚家之女的身份。哪怕姚喜选择继续隐瞒她也不怪姚喜,她只是想试一试,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没关系。 她知道姚喜是爱她的,她也已经离不开姚喜了。只是姚喜没有信任她到把全家性命交到她手上的地步,这当然不能怪姚喜,只能怪她声名狼藉。如果她是姚喜,也不会拿着家人性命冒险。 第178章 姚喜其实知道太后娘娘这话是故意气她,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酸得难受。“请娘娘别拿这种话逗奴才……” “公公真是愈发机灵了,知道哀家是逗你,并不会不要你。”万妼笑着道。 姚喜方才暗下去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以后你仍在宫里伺候,他就在行宫伺候。两不耽误!”万妼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上男子有道裂痕的俊逸面庞。 看到这一幕的姚喜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冲上前伸手将太后娘娘围在圈椅里,低头吻了上去。万妼没有反抗,她可以轻松推姚喜,可是她没有。只是安静地承受着姚喜的吻,手臂攀上了姚喜纤弱的背,沉醉地闭上了眼。 “娘娘不许让别人伺候!”姚喜捧着太后娘娘的脸,轻抵着娘娘的嘴唇一字一顿地道。她心里难受得要死,听娘娘说要收别人做男宠,熊熊升起的妒火就烧得她胸口发闷。 “那你愿意侍寝么?”万妼的手轻轻抚摸着姚喜的后颈,眼神里满含着期盼。“哀家不嫌弃你的身子,真的。哀家只是喜欢你,想和你同食同眠。” 姚喜不安地试探道:“娘娘只是喜欢奴才么?”不是爱么? 万妼摇了摇头:“不。是爱!”她说这话时没有半刻迟疑。“所以无论你的身子是什么样,哀家都不介意。但你不可以有事瞒着哀家!” 爱?姚喜怔住了。她一直小心观察试探娘娘对她的感情,没想到答案会来得这样直白。 “奴才愿意伺候娘娘。不过在那之前,奴才有件事要告诉娘娘——”姚喜披散着衣裳端端正正地在太后娘娘面前跪下了。她如果久拖着不愿侍寝,娘娘也有七情六欲,没准有朝一日真的会对她失去耐心另觅男宠。 想到娘娘躺在别人怀里的画面,比死更教她难受。 “奴才该死,犯了死罪。” 姚喜想明白了。她只交待孙喜宝的身份,绝不会提姚家半个字。倘若娘娘查到她进宫的来路,要借此事对付姚家,她哪怕舍出性命也会力证姚公子无罪,并且反咬孟公公一口。 万妼坐直了身子。她猜到姚喜要说什么,也知道丫头是豁出命去了。本还玩闹着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万妼轻声道:“说吧!哀家听着的。” “一直以来奴才不是不愿侍寝,而是不敢。”姚喜鼓起勇气道:“因为奴才是女儿身,被人下药拐进宫做了太监。被人发现是杀头的死罪,所以不敢教娘娘知道。”把话说出去后,姚喜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因为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万妼的神情淡淡的。不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平淡了,迟了片刻才故作惊讶地道:“哦?真的吗?哀家还真是没想到呢!” “真的。”姚喜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瞒得好好的怎么又愿意告诉哀家了?不怕被杀头么?”万妼知道答案,可是她想听姚喜亲口说。 姚喜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太后娘娘道:“娘娘比性命重要。奴才怕再瞒下去,真的会失去娘娘。” “……”万妼的眼眶有些热热的,她又想起姚喜救驾时的奋不顾身。姚喜真的是用生命在爱着她,这段感情中她付出的只是感情,姚喜付出的却是一切。“是女子不是挺好的么?病刚好就别跪着了,快过来。”万妼指了指自己的怀里。 万妼不打算追问姚家的事。姚喜不是有意要瞒骗她,只是想保护家人罢了。 看来姚和正的案子,她得插手了。 姚喜还不敢起身:“娘娘不怪奴才么?”冒充太监怎么说也是大罪,娘娘的反应未免太淡定了。而且也不问她姓什么叫什么,是被谁买进宫的……“娘娘也不问奴才进宫前的事儿?”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愿意冒性命之险向哀家坦白,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万妼伸手将跪在面前的姚喜拉进怀里,搂着她笑意盈盈地道:“你踏踏实实在哀家身边伺候,有哀家在,谁也不敢动你。” 姚喜乖乖点头道:“嗯。”可能她纠结在意的事儿在娘娘眼中都不是事儿吧,娘娘似乎只在意她?这么想着,姚喜的双颊又染上了两团红晕。 万妼抱紧了姚喜道:“记不记得你还没送哀家端午节礼呢?” “娘娘~”姚喜娇羞地低下了头。“大白天的不太好啦!”娘娘知道她是女子后似乎很高兴,这么问肯定是要她侍寝作节礼。还好大姨妈已经过去了……姚喜已经作好了献身为礼的准备。 “啊?大白天的不太好?”万妼戳了下姚喜的脑袋瓜,笑骂道:“小东西脑子里想什么呢?”侍寝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儿怎么可能是节礼?睡姚喜和抢——呸!和收东西又不冲突的。 姚喜从脸红到了脖子,难道真是她想太多了?“那娘娘想要什么?” “哀家呀!想要一对金粽子,一块青玉扇坠,两只镶宝石的金镯子,两百两纹银……”万妼越说越开心。 姚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为什么她收了什么赏赐娘娘都一清二楚?果然跟着她同去的都是娘娘的奸细!都是奸细!“娘娘,奴才陪您睡,权当节礼好不好?” “公公侍寝一次才二两银子。这些东西可够哀家睡公公好多次了!”万妼松开姚喜道:“公公不是说你的一切都是哀家的么?赶紧去把东西拿过来吧!”说完拍了拍姚喜的小屁股,让她快去快回。 第179章 第95章 暖阁里的气氛悲伤得像悼堂。 即将迎来第三次离别的姚喜望着炕桌上那堆累死累活亲手抱回来的宝贝, 有苦说不出, 有泪留不下。 姚喜本来开心得要死。太后娘娘平静地接受了她是女子的事实, 很平静很平静, 没有一丝责怪。娘娘也没有追问任何事,只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不必再提。娘娘还说对她的感情不只是喜欢而是爱,说以后谁都伤害不了她。 一切都那么完美! 直到娘娘的抠门劲又上来, 要缴获她忙了大半日才得来的赏赐。之前是纯粹的开心, 现在那份开心里多了许多别的情绪。比如心疼和不甘。 其实跟着太后娘娘什么都不缺, 吃穿用度都是全天下顶顶好的。娘娘对她只在金银上抠门,在用物上是从来不曾克扣过的。她打算长留宫中, 又有太后娘娘做靠山, 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用银子打点的地方。 可是俗话说得好啊!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倘或有一日她与娘娘的感情淡了散了,好歹有点出宫安家的银子。哪怕一直和娘娘相亲相爱, 以娘娘那捉摸不定的性子,二人之间难免会有小磕碰, 有银子傍身如果受了委屈也能硬气些跟太后娘娘较较理。 最差最差, 她不至于为了二两银子去侍寝吧?娘娘也不知跟谁学得那么坏, 扮演恩客的角色上瘾,明明你情我愿的事儿非得弄得跟做买卖似的。倒不是她多清高,只是二两也太便宜了! 不行。她要提价! 衣裳刚在大殿里解开过,出暖阁之前,姚喜把衣裳整理好了。系腰带时, 手摸到塞在外袍口袋里的那本芫茜姑姑给她的小册子。 她在宁安宫拿到册子后一直忙着给各宫娘娘送节礼,没顾得上看,回来后也不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看。现在娘娘不在,姚喜就取出册子飞快地翻看了两眼。 里面记着太后娘娘的喜恶习惯。 喜只有一页,寥寥几条。第一条就是:娘娘爱财,取之有道。 太后娘娘爱财她也知道,至于取之有道么……这一定是芫茜姑姑为了活命而作的润色,免得册子被娘娘无意间发现后看了动怒。一句记叙事实,一句夸赞娘娘,刚刚好。 不得不说芫茜姑姑真是滴水不露啊! 不过娘娘喜欢的东西未免也太少了吧!看着那空着的大半页纸,姚喜忽然笑着趴到炕桌上,磨墨拿笔在后面又添上了一条:娘娘爱姚喜,胜于爱财。 她捧起册子,看着新写下的那行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往后厚厚的一叠记的都是娘娘的忌讳和习惯,姚喜不敢在暖阁呆久了,把册子揣进衣兜里,抱着那堆刚得的赏赐去了大殿。 姚喜去暖阁拿东西的间隙,万妼打开殿门对候在外面的宫女吩咐道:“哀家要沐浴,把澜液池的浴汤备好。” “娘娘不传膳么?”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都快过用午膳的时辰了,娘娘不饿么?以前叮嘱娘娘用饭这事儿是芫茜姑姑在做,芫茜姑姑上次回来与娘娘说完话离开前还特意吩咐过她们几个大宫女,要是到了时辰娘娘不想用膳,她们得多劝劝。 万妼不想吃午膳,至少在把姚喜那丫头吃掉之前不想吃。 等逗会儿姚喜,一起去澜液池沐浴,然后让丫头换上女子装束……万妼喜笑颜开地对宫女道:“传膳的事呆会儿再说。澜液池里焚上香,给哀家备两套干净衣裳。” “是。”宫女没有芫茜姑姑那种不要命的敬业精神,听娘娘这么说就不敢再劝了。 万妼合上殿门时,姚喜捧着东西回来了。丫头的脸色还真是不大好看啊!哈哈哈哈哈!“公公这是送节礼还是上刑场啊?脸色这么差。不乐意?” “奴才乐意。”姚喜笑着道。 她笑得并不为难,破财的小失落始终无法掩盖太后娘娘接受她的喜悦,反正以后在宫里挣银子的机会多得是,她得时刻提醒自己要知足。捡回小命不说,还抱得娘娘归,相比而言这点财物就不值一提了。 姚喜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 呜呜~可是她说服不了。 娘娘又不差这点东西,为什么不能给她留一点点呢? “哀家倒是瞧不出你乐意。”万妼指着桌案道:“把东西放下吧!你给了哀家东西,哀家也该回礼才是。” 姚喜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过想到暖阁里那幅至今未装裱的“忠肝义胆”,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娘娘哪里是真心要送她东西,分明是有意逗她取乐。她不会上当了!姚喜表情冷漠,提不起半点期待。 “公公不好奇是什么?”万妼看姚喜生无可恋的模样,觉得有趣死了。 “娘娘赏什么奴才都喜欢。”姚喜答得敷衍。 “以后公公不用领月银了。”万妼玩着姚喜拿过来的金粽子,轻描淡写地道:“公公不做太监宫女的差事,而是哀家的宠侍,挣银子的法子自然也和别人不同。公公要挣银子只有一条路子——” 姚喜叹了口气。她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以后没有月银领了,想要银子就得陪睡,一次二两。这就是娘娘的回礼?苍天啊! “奴才愿意伺候娘娘,不过二两银子真的太少了。”姚喜的小脑瓜又转了起来,在利益的驱使下嘴也伶俐了许多:“奴才能伺候娘娘已是几世休来的福分,按说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敢收娘娘的银子?可既然娘娘要给奴才银子,那奴才就不敢让自个儿只值二两了。娘娘是咱大兴太后,顶尊贵的人,伺候娘娘的人也该是这世间最贵的!” 第180章 “依公公的意思,一次多少呢?”万妼笑了。小丫头鬼心思真是多,竟然借着她把自个儿的身价抬上去了。 “三……三百两?”姚喜说得犹豫。她从没进过风月场,不知道最红的姑娘是什么价,隐约记得娘娘说过京城香满楼的头牌姑娘才二十两?但她是伺候娘娘的人,得贵!往死里贵!于是才狮子大开口。 万一成了呢?嘻嘻。 “三百两?”万妼轻皱了眉,走到椅子前款款坐下:“公公确定?” 姚喜不确定。娘娘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得了便宜不说还要讹娘娘一笔?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降价大甩卖,忽然听太后娘娘笑着道:“哀家本来想给公公一千两的。” 一千两?怎么可能! 姚喜不信。这个数字夸张到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又是太后娘娘给她挖的坑。 她坦白女子的身份后,娘娘不治她欺瞒之罪仍留她在身边伺候,已经是恩典了。娘娘可以玩笑着把那种事儿当买卖,她却不能。算了吧!能陪着娘娘已经很幸福了,别贪得无厌掉坑里去。 “奴才和娘娘开玩笑呢!奴才倾慕娘娘,巴不得侍寝,也绝不允许金钱玷污奴才高尚的人格!”姚喜说得正儿八经。 万妼淡淡地笑着,从书案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取了一千两银票拍在桌案上对姚喜道:“公公想清楚了?当真不要?” 奴才盯着银票咽了咽口水,倔强地道:“不要!奴才绝不允许金钱玷污……” 万妼打断姚喜道:“哀家再给公公最后一次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姚喜的内心在疯狂动摇。要不先收下看看?娘娘要是神色不对再想应对的法子?贫穷让姚喜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娘娘不是逗奴才的吧?”这银子姚喜拿得不踏实,她的手放在银票上没敢立刻往回拿,而是忐忑不安地问道。 “当然不是。”万妼伸手从姚喜手下夺过银票道:“不过公公伺候哀家是没银子的,哀家主动要公公才作数。”万妼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姚喜这个小财迷为了挣银子用尽心思勾引她的模样了。 万妼收回银票放回盒子,再看向姚喜时发现人不见了。 她垂眸一看,姚喜正解开腰带躺在地上,笑嘻嘻地对她道:“娘娘。奴才准备好了。” 没出息的小东西。刚不还说绝不允许金钱玷污你高尚的人格么? 万妼望着躺在地上的姚喜,忍着心痒道:“哀家现在并无兴致。”一千两是那么好挣的?往地上一躺就行了?小东西再加把劲儿吧! *** “皇上,您真的认错人了!”姚双兰与明成帝一起坐在前往隆宜宫中的轿辇上无奈地道。 皇上今日忽然要封她为婕妤。 她入了宫虽说可以免去南疆之行,但总归是罪臣之女,又无所出,凭什么连升四级?她也知道皇上这恩宠其实不是给她的,更觉得受之有愧。以前不知道还好些,以为皇上瞎了眼才偏爱她,现在却有种鸠占鹊巢之感。 明成帝拉过兰贵人屡次欲躲的手道:“当年朕已是舞象之年,而你不过七八岁,是朕的记忆更可信还是你的?” 姚双兰泄气地低下了头。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皇上认定了当年那个小女孩是她,就因为那女孩说自己是隆宜公主的伴读,而隆宜从小到大只有过她一个伴读。除非找到那个女子,否则皇上是不会信的。只要皇上认定了她是少年时的小恩人,就会继续盲目地对她一往情深。她和隆宜的事也绝无可能…… “皇上,臣妾向太后娘娘奉茶也不合礼矩。”兰贵人承受不起这样的盛宠,妃嫔晋升从来是去皇后娘娘那里的。 自从太后娘娘去慧灵堂看过皇上后,皇上的心情好了不少,可是整个人都变了。似乎对宫中女子都死了心,所有心思都在她身上,她现在连去找隆宜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朕就是规矩!”明成帝握着兰贵人的手,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对了,太后那人是孩子性子,呆会儿她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别多心,顺着她一点就是了,她那人的心是不坏的。” “臣妾记住了。” 明成帝往年都会去西苑看赛舟,万妼是从来不往人多的地方去的,仔细想来这还是他陪万妼过的第一个端午。 到了太后宫里,门口的宫女正要高声传话,明成帝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想给万妼一个惊喜,万妼往年都是可怜巴巴地一个人过,今年他不仅亲自赶过来,还把儿媳也给万妼带过来了。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地喝喝酒聊聊天,比什么都好。 明成帝领着兰贵人笑着推开了门。 二人看到大殿里的一幕后,明成帝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姚双兰则揪心地别开了脸。 第96章 姚喜有点挫败。 她都躺平任由太后娘娘处置了, 娘娘竟然说没有兴致?这简直是对她魅力的侮辱啊!不争馒头争口气, 今儿这一千两银子她还挣定了! 不就是勾引得太后娘娘情难自禁把她那个了么?她和娘娘两情相悦的, 此刻又无旁人在殿内, 没什么放不开的。 姚喜从冰凉的地上爬起身,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建设。勾引人这种事儿吧, 她真的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做。其实厚着脸皮去勾引娘娘不是难事儿,她本来脸皮就不算薄的, 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日子还有日渐增厚的趋势。 第181章 她最怕的其实是娘娘出尔反尔。 “娘娘可要说话算话!从现在开始, 只要娘娘主动碰奴才一个手指头, 就算奴才成功了。”姚喜需要一个保证。别她豁出去搔首弄姿了半天,娘娘看完乐完把她蹂躏完就拔手无情了。 万妼见姚喜不停深呼吸, 还喃喃地说着给自己加油打气的话, 期待感骤然上升。“哀家说话算话。只要公公有本事逗引得哀家主动碰你,那一千两就是公公的了。”她其实没想到重金诱惑对姚喜会这么有用,姚家虽然没落了, 兰贵人却正得圣宠,姚喜随便跟她姐开口要个千把两还是不难的。 可是姚喜没有, 非得挣她的银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丫头明明对她向往已久乐在其中, 不过碍于主仆身份不敢对她造次罢了。她稍微给个机会, 姚喜就摩拳擦掌誓要使劲浑身解数的样子。姚喜这丫头虽然贪财,但毕竟是姑娘家,总不至于真的为了一千两做这样另人害羞的事吧? 所以,姚喜这么做其实根本是为了她这个人。 或许这就是相爱的人之间才会有的默契。她玩笑着给姚喜表现的机会,姚喜则以贪财为借口牢牢抓住了这个机会。 “娘娘请稍等片刻, 奴才去去就回。”姚喜表情壮烈地冲太后娘娘行了个礼,往寝殿的方向去了。 “???”万妼满脸疑惑。 姚喜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问太后娘娘道:“奴才可以用一点娘娘的胭脂水粉么?” 万妼点了点头:“哀家的东西你尽可以用。”丫头这是要打扮成女子挑逗她么?万妼更加期待了,她还没见过女子装扮的姚喜。 进了寝殿,姚喜关上门坐到妆镜前,解开了方才几经折腾已经有些松散的发髻。她进寝殿除了想好好打扮一下,更为了让娘娘等一会儿。娘娘等得心痒难耐的时候,她再华丽登场极尽诱惑,拿下娘娘这种纯情小姑娘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她一点都不着急,慢腾腾地往脸上扑着粉。勾引人当然要用我见犹怜的醉酒妆,她又用指腹沾了胭脂抹在眼窝卧蚕和眼下的两颊,等上完唇妆描好眉,姚喜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起自己的脸来。 她以前照镜子总觉得是在看别人,或许是与这具身子相处久了,渐渐地那种疏离陌生的感觉淡了许多。随着灵魂与肉体结合得越来越牢固,梦境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原主孙喜宝的记忆。她不确定那是她穿越之前孙喜宝的真实经历,还是孙喜宝结合经历、梦境与臆想虚构出来的记忆。 因为梦境里出现的地方太过陌生,而据她所知,孙家自三代前就住在她穿越过来时所住的偏僻巷子里,从未迁居过。 估摸着娘娘该等急了,姚喜今日第无数次整理起解开的衣裳,又梳好了发髻。她还穿着那套薄香色的男子常服,发髻也是男子式样,脸上却画的是娇媚惹人怜的醉酒妆,手里还拿了件娘娘的粉色披帛。 这就叫刚中有娘,娘中带刚,娘刚之气最令人难以抗拒。 万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姚喜那丫头哪怕要换裙子梳妆也不该用这么久啊?不过她心里再焦急也没有挪步去寝殿催促的念头,仍是定定地坐在椅子上。 就在万妼以为姚喜在寝殿睡着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用披帛遮住脸袅袅婷婷地向大殿走来。万妼看不清姚喜的脸,却看得到她仍穿着男子的衣裳,不禁有些失望。 姚喜隔着纱质的披帛看着前路,她没有走到太后娘娘面前,而是在大殿正中的柱子旁停下了。她化了性感的妆,还要跳最性感的舞。 钢管是没有的,大柱子却有的是。 姚喜站到柱子旁,轻轻甩开遮脸的粉色披帛,露出化了醉酒妆的脸,然后一扭腰媚态万千地只手扶住了柱子。当年学校汇演的时候她跳过as的《初恋》,现在还勉强记得一些动作。 脑中自动播放起bgm,姚喜视线固定在太后娘娘身上,开始了她的表演。 万妼的心情几起几落,先是看姚喜穿着男装出来觉得失望,等披帛揭去,看到姚喜娇艳欲滴的妆容后心又是一颤,再看到姚喜围着柱子开始跳起舞来,就有些……想笑。 只是姚喜表情认真,像条蛇似的围着柱子扭个不停,还时不时冲她抛媚眼,她也不好辜负孩子的一番心意,便强忍住了笑认真看着。 姚喜见太后娘娘看得入神,信心倍增,高难度动作一个接一个,甚至双腿缠着柱子腾了空。 这个动作很难很难,却并没多少美感。因为柱子很粗,不像钢管那样纤细,姚喜如果是抱着钢管跳舞或许挺性感,抱着柱子的画面别说性感了,简直没眼看。 她像一只紧紧抱着大树摇摇欲坠的熊。 万妼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丫头到底是想勾引她还是想笑死她啊? 太后娘娘的笑声深深伤害了姚喜的自尊心。想当年她在学校跳这舞,还收获了不少追求者呢!看来得用狠招了。 姚喜脑中切换了bgm。 悠扬的旋律响起: 她是悠悠一抹斜阳 多想多想有谁懂得欣赏 …… 姚喜背靠着柱子举起双手交叠在头顶,然后扭着腰肢缓缓滑落,眼神挑逗地看着太后娘娘。她忘了这是今日第几次解开腰带,她解得很慢很慢。 是时候扯下裹胸布给太后娘娘变个魔术了。 bgm继续: 第182章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万妼不觉间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姚喜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直白地向她传递了一个信息:娘娘我要!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向柱子那里走去。 姚喜见娘娘向她走来,忽然心悸起来,她拖着披帛唱着歌向太后娘娘走去,到了娘娘面前,姚喜轻轻扶住太后娘娘的腰,踮起脚在娘娘耳边暧昧地唱道:“啊~~~痒~~~” 万妼的身子一颤,被姚喜小猫似的慵懒嗓音挠得心痒难耐。 姚喜边扯开领口露出一边肩头,边低声唱着:“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迂迂回回迷上梦的孟浪,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曲毕,姚喜抓起太后娘娘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笑着道:“是娘娘帮奴才解开,还是奴才自己来?” 万妼咽了咽口水。透过姚喜微敞的中衣,她看到了紧裹着姚喜胸脯的布条。那布条似曾相识……原来丫头不是用来上吊的。她的手紧紧贴在姚喜的胸上,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姚喜一脸渴望地望着她。 她知道。姚喜不是想要银子,而是想要她。 姚喜目光灼灼,心里想着:娘娘您快动手啊!我的一千两银子就能到手了! 大殿的门忽然开了。 万妼转头望去,只见明成帝牵着兰贵人站在大殿门口。 她的手还在姚喜胸上,而姚喜的衣裳已经乱成了一团。“啊——”姚喜也顾不顾会不会惊驾了,尖叫着把露出的半边肩头遮了起来。 万妼伸手将姚喜揽入怀中,用外衫的大袖挡住了姚喜。照她以往的脾气,肯定厉声叫门口的二人滚。可皇帝最近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好不容易才振作了一些,兰贵人又是姚喜这丫头的亲姐姐。她便按下了怒火,一手挡住姚喜,一手替姚喜整理衣衫。 姚双兰早已别开了脸。她知道弟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会受委屈,只是没想到弟弟的日子这般水深火热。好好的少年郎画成女子模样不说,太后娘娘还青天白日地对弟弟上下其手……姚双兰偷偷抹去了心疼的泪水。 明成帝也尴尬地低下了头。万妼这丫头当真是久旱逢甘露么?和这个太监黏糊得要死。也怪他忘了万妼已经是有男宠的人,不能像从前那样开这种玩笑了。 姚喜整理好衣裳,躲在太后娘娘怀里低头用袖子胡乱擦去了脸上的妆,耳朵根臊得通红。万妼心疼地拍了拍姚喜的背。丫头本来就害羞,因为爱她才肯在她面前放纵一些,刚才那一幕被旁人瞧见肯定羞愤难当,更别说瞧见的人还是姚喜的姐姐姐夫。 “没人教过皇上进人屋之前要先敲门么?”万妼没忍住训了明成帝一句。 明成帝低着头道:“是朕的错。” “你回暖阁去吧!”万妼抱着姚喜轻声对她道。 明成帝接过话吩咐姚喜道:“还是先出去一下吧!朕与太后有事相商。”暖阁虽离大殿有些距离,毕竟是相通的,他带着兰贵人来给万妼奉茶,不想有外人在。 姚喜压低了声音问太后娘娘道:“娘娘方才抱了奴才,那一千两是不是算奴才成功了?” “……”万妼听姚喜这么说,不禁怀疑丫头是真贪财,而不是为了她。“算。先出去吧,等皇上走了再进来领赏。” “是。”姚喜脸上瞬间有了笑意。她冲太后娘娘行了礼,又冲皇上和兰贵人行了礼,然后红着脸逃似地跑了出去。 门口的宫女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姚喜无意中与宫女对视了一眼,又都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姚喜觉得在太后娘娘宫里有些呆不住了,想起之前答应帮隆宜公主替太后娘娘选节礼的事,回避着众人的视线往溪水那头去了。 随皇上进殿后,姚双兰亲手合上了殿门。 “坐吧!”万妼脸色难看地望着明成帝:“皇上怎么来了?” “太后不是定的今日升双兰为婕妤么?朕已下了诏,就带她来给太后奉茶了,也想着端午佳节该陪太后说说话。”明成帝笑着道。 万妼看明成帝心情好了许多,也欣慰了不少,她是真怕明成帝一蹶不振。天子若是颓丧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说话就不必了,奉完茶就回去吧!” 明成帝愣了一下,想起了刚才所见的一幕。他打扰到万妼了。 殿里就有热茶,姚双兰上前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皇上,一杯自己端着。 明成帝端着茶走到万妼面前,躬着身正要说话,万妼打断他道:“皇上见谁家给长辈奉茶是站着给的?”万妼得意地坐在正上方的椅子上,抬头冲明成帝挑衅地笑了笑。 明成帝想了想,带着兰贵人一起跪下了,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碗道:“太后请用茶……” 万妼又笑着打断他道:“太后?皇上要是这么没诚意,又何必弄这些虚招子呢?” “母后请后茶。朕……” “朕?皇上既然不把哀家当长辈,还是回乾清宫去吧!”万妼起身欲送客。 明成帝无奈地笑着对万妼道:“儿臣带姚氏给母后奉茶!” 万妼这才又坐下了,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冯乾这倒霉孩子,总算正儿八经认她这个母后了。“既然叫了,以后可不许改口!” 明成帝给万妼奉茶的时候也有些感慨。他娶皇后朱氏时是给太妃和先皇后奉的茶,彼时二人尚在人世,那日太妃接过茶盏时很开心,因为有朱家可以帮他稳固储位。今日万妼也很开心,只是开心的理由比之太妃要单纯得多。 第183章 姚双兰也跪下了,敬上茶道:“臣妾姚氏给太后娘娘……” 明成帝轻声提醒道:“双兰,叫母后。” “别!”万妼严肃地制止了兰贵人:“还是叫哀家太后吧!”姚喜的姐姐叫她母后,总觉得怪怪的。 “太后!”明成帝以为万妼还对兰贵人心存不满,脸色有些不快。 儿子都认了,不认儿媳确实不妥。万妼妥协道:“叫吧!” *** 姚喜到了隆宜公主宫里,见院里已经摆上了几口空箱子。 “公主殿下已经收拾上啦?”姚喜和院里的宫女打招呼。 宫女的脸色有些异样,不自然地冲姚喜笑了笑:“姚公公来啦?我马上进去告诉长公主。” 隆宜正在用午膳,听说姚喜来了,扔下筷子胡乱擦了擦脸和手就赶了出来。她走下台阶进了院子里,笑着问姚喜:“怎么这个点来了?不必伺候太后用午膳吗?” 姚喜如实道:“皇上和兰贵人有事找太后娘娘,我就赶紧过来了,帮公主殿下挑好节礼再赶回去也来得及的。” “太后知道你过来我这里了吗?”隆宜今日笑得格外和煦。 姚喜笑着摇了摇头:“奴才想着反正也耽搁不了多久。”她本来没想现在过来,只是勾引太后娘娘的那幕被不少人瞧见了,这个丢人的风口浪尖上她还是躲开得好。 可是她看着隆宜公主的笑容忽然心虚起来。 这个笑容她见过太多次了,那是太后娘娘给她挖坑时的笑容啊! 隆宜笑着点了点头,冲院里的宫女道:“动手吧!”她一早就吩咐好了近身伺候的几个心腹宫女,一有机会就把姚喜捆上送去封地。 姚喜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突然冲上来的宫女们制住了手脚,嘴里也塞上了巾子。 “姚喜。你别怪本宫。”隆宜还想多解释几句,碍于宫女在场也不便提及姚家之事,便转头对宫女吩咐道:“把轿子抬进来吧!” 第97章 姚喜挣扎不过, 手脚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被捆上了, 紧接着就被隆宜公主宫里的姐姐们推进了刚抬进来的轿子里。 “太后要是过来问起, 就说本宫此番回宫暂住没带什么东西, 所以亲自出宫为太后挑选端午节礼去了。还有,姚公公从未来过。”隆宜吩咐完自个儿宫里的人, 晚姚喜一步也钻进了轿子里。 姚喜被塞在轿子的角落里,还在奋力挣扎蠕动着, 然而轿子已经被抬了起来。她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你先忍忍,等出了宫本宫就帮你把巾子取了。”隆宜看姚喜痛苦挣扎的模样也有些心疼, 不过因为担心把巾子摘掉姚喜会大声呼救, 只能狠下心先委屈孩子一会儿了。 耳听着轿子往宫外行去,姚喜心里越来越急。太后娘娘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逃出宫去的?毕竟她有过前科。娘娘发现她不见后会不会找她?会不会恨她?会不会忘了她? 她知道隆宜公主是好意,如果她是姚显, 尽快离开皇宫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选择。可她不是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太后娘娘坦白了,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离开皇宫, 太后娘娘肯定会以为她的坦白是挑衅吧! 娘娘肯定会觉得她是计划着要出宫了才坦白的。至于勾引, 则是为了挣那一千两的出宫银。 娘娘要是真这么想, 别说原谅她了,只怕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以娘娘那暴脾气,哪里是受得住挑衅的人? 姚喜越想越心灰意冷。 不行!她呆会儿得想办法求隆宜公主送她回宫。 轿子停下了。轿外的宫女对守门的侍卫掏出牌子道:“长公主出宫办事。”姚喜知道,这是到了内宫门。她使劲用头撞击轿子,想引起守门侍卫的注意, 这样哪怕抵抗不过真的被隆宜公主送出宫去了,好歹能给太后娘娘留下点线索。隆宜公主和太后娘娘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娘娘便是知道了也定不会为难公主殿下。 隆宜看姚喜使劲用头撞轿厢,怕她伤着自己,赶紧坐到她身边将手垫在姚喜脑后。 这下姚喜不敢撞头了,她怕伤着隆宜公主的手。 不知行了多久,轿子又停下了,轿外的宫女和侍卫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姚喜知道,这是到了外宫门。出了外宫门就不在宫里了,她身上没有牌子,哪怕长公主就近将她扔在这里她也是回不去的。 出宫后姚喜被隆宜公主亲手扶着下了轿,换乘了马车。 马车行得很快,“哒哒哒”的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疾驰着。 隆宜见已离了皇宫,这才把姚喜嘴里的巾子取了出来,掏出帕子替姚喜擦掉了嘴角的口水。她见姚喜神色哀伤,又轻声安慰道:“难过什么?又不是回不去了?” “公主殿下,您送我回去好不好?”终于能说话的姚喜苦苦哀求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轻重呢?”隆宜看姚喜冥顽不灵就动了气:“难道陪在太后身边比你父母姐姐的性命还要重要?” “公主殿下您不知道,我不是姚显!”姚喜情急之下说出了实话:“我不是兰贵人的弟弟!” 隆宜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姚显这孩子小时候挺乖巧的,怎么跟了万妼没几日变成这样了?竟然为了万妼连父母亲姐都不认了!“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宫还把你的嘴堵上?” “真的!!!”姚喜瞪大了眼认真地道。她想和隆宜公主解释清楚,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保证不会连累姚家,然后再央求公主送她回宫。“我真的不是姚显!” 第184章 隆宜的脸都气紫了。姚喜如果是她亲弟弟,她现在指定一耳刮子呼过去。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能被万妼迷成这样?连自己是谁都不肯承认了。“姚喜!适可而止啊!别逼本宫替你姐姐教训你。” 姚喜急得快哭了,她真的不是姚显啊!“公主殿下不信可以看我的脖子!我是女子并非男子。女子怎么可能是姚贵人的弟弟的呢?您说对不对?”姚喜仰起头,露出光滑的脖子,想告诉隆宜公主她连喉结都没有。 隆宜瞥了眼姚喜的脖颈,面若冰霜地道:“男子若在年少时去势,一些男子特征本就会消失。比如没有胡须,没有喉结,声音变得尖细。这三样你都占了,但这只能说明你确实被人迫害做了太监,想拿这个装女子骗本宫未免太天真了些。本宫最后劝你一句,再敢为了太后六亲不认,这辈子休想再回宫!” 万妼本事真是大,但凡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都会被迷得五迷三道,跟被下了盅似的。 姚喜欲哭无泪。隆宜公主给的解释还真是完美……看来只能豁出去了。“公主殿下若还是不信,可以验我的身!”要不是她现在被捆着手脚,姚喜简直恨不得脱衣自证。 “姚喜!”隆宜被气红了脸。“这等不知羞耻的话你也敢说?”让她验男子的身?姚喜果然在万疯子手里被折磨疯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也白读了。 “公主殿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姚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隆宜公主才会信。“您要不信可以——” 不等姚喜把话说完,隆宜就上前捏住姚喜的下巴,将刚才的巾子又塞了回去。“等你父母从南疆回来,看本宫不让二老好好管教管教你!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姚喜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停!”随着隆宜公主一声令下,马车忽然停下了。 坐在车前的宫女掀起车帘等着公主殿下吩咐。 “本宫在此处采买完节礼要赶着回宫,你们两个雇辆马车送姚公公回封地后就不必回来了。”隆宜打算就送姚喜到这里。万妼要是发现姚喜不见了,肯定会派人找仅一溪之隔的她那里,她不能在宫外呆太久。至于送姚喜回封地的两个宫女,都是她从府邸带回宫的,因此她的人都不在后宫宫人的名册上,少了一个两个也不会被人察觉。 宫女领命后扶着姚喜上了新雇的马车,出城往南去了。 隆宜则领着人在街市挑选要送给万妼的东西。 *** 太后宫中。明成帝高声对在殿外候着的宫女道:“取壶酒来,再叫厨房做些小菜。” 万妼听明成帝这么说,皇帝似乎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想和她把酒长谈?她现在满心都是姚喜,喝完茶后陪二人聊了那么久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她现在只想赶紧把明成帝和兰婕妤送走,继续方才和姚喜的未尽之事。“你俩回去吧!哀家乏了。” “太后乏了正好,酒能解乏。”明成帝知道万妼在逐客,故意装糊涂。刚才奉茶时,万妼这丫头没少捉弄他,眼下万妼想打发走他和兰婕妤,好再传那个叫姚喜的小太监进来伺候,他偏不让。 万妼冷眼望着一脸坏笑的明成帝道:“哀家困了。” “太后困了也正好。酒能助眠。”明成帝没忍住偷笑出了声。 姚双兰在一旁看着明成帝在太后娘娘面前淘气的样子,觉得二人还真是像母子。她也知道太后娘娘急着让她和皇上走,是还要弟弟进来伺候。想到弟弟之前打扮得妖里妖气,在太后娘娘面前强颜欢笑的模样,姚双兰又是一阵心疼。 送弟弟离宫的事刻不容缓!她拜托过隆宜,一有机会就送弟弟出宫,只可惜弟弟一直和太后娘娘形影不离,找到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万妼觉得冯乾这孩子就是欠收拾,没规矩地突然闯入大殿吓坏了她家姚喜不说,现在又装糊涂故意硌应她。“皇上要真这么想陪哀家,不如哀家以后日日都去乾清宫用膳吧!皇上要是还嫌不够,哀家宿在乾清宫也不是不可以!” 万妼说完成竹在胸地冲明成帝一挑眉:冯乾你敢坏哀家的好事,哀家就坏你的好事。来啊!互相伤害啊! 明成帝心虚起来,他知道这事儿万妼铁定做得出来。他和兰婕妤之间本来进展就缓慢,要是万妼日日来乾清宫捣乱,他和兰婕妤之间只怕说句知心话的机会也没有了。而且万妼若当真宿在乾清宫,二人终究不是亲母子,哪怕再清白也难免会落人口舌。万妼这疯丫头不在乎名声,他却是在乎的。 “太后歇息吧!朕和兰婕妤就不打扰了。”明成帝一如既往地认了怂。 明成帝和兰婕妤一走,万妼就吩咐殿外的宫女道:“传姚喜进来!”她和姚喜之间的财色交易还没完成呢,万妼从盒子里取出一千两,露出了甜蜜的笑。 宫女看着姚喜往溪水那边去了,便回话道:“姚公公出去了,娘娘请稍候,奴婢马上叫人去找。” “她没说去哪儿?”万妼的语气淡淡的,并没太在意。 “公公兴许又去隆宜公主那边了吧!”宫女道。姚公公有事儿没事儿常往隆宜公主那边跑,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万妼有些不快,她明明嘱咐过姚喜,没有她的旨意不许到处疯跑,哪怕隆宜那里也不行。“她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差人去把她叫回来吧!”丫头疯得不知道着家,都过这么老半天还没回来,看来又和酒腻子隆宜喝上了。 第185章 不过酒能助性,喝一点也好。万妼不由得想起姚喜酒后微醺的诱人模样,想到自己即将对姚喜做的事,既期待又紧张。她背着姚喜看了许多艳书春画,也在脑海中预想过无数和姚喜行事的画面,不过看归看想归想,真的做还是不一样。 去溪水那头寻姚喜的两个宫女听隆宜公主宫中的人说姚喜并未来过,便商量着道:“你去宁安宫那边瞧瞧,我回去禀告太后娘娘。” 宫女在殿门外站着回话道:“娘娘,公主殿下那边说姚公公并未去过。” 万妼听宫女说姚喜没去隆宜宫里,脸上的怒气又多了三分,除了怒气,还有些隐隐的担忧。姚喜是爱没事儿就往外跑,可从前除了隆宜那边,但凡去稍远些的地方,哪怕不回禀给她,也会跟宫里其他人知会一声。比如要回司苑局一趟什么的。 林昭仪宫里那件事儿是内官监那个叫六福的太监有意陷害姚喜,姚喜跟在她身边定然无事,但离开她身边可就未必了。“差人去司苑局问问,还有宁安宫和钟灵宫。如果还寻不着人,就传哀家的旨意,搜宫!” 万妼没有用午膳,她吃不下。 更漏一直走着,不断有人来回话。 “回娘娘,司苑局找过了,没有。” “回娘娘,芫茜姑姑说姚公公领了节礼再没回过宁安宫。” “回娘娘,钟灵宫那个叫寒秋的宫女说有些日子没见过姚公公了。” 天色渐晚,转眼日头已掉落到了城墙边,宫里也点上了灯。万妼坐在大殿里一言不发,手里紧紧攥着一千两银票。 “娘娘……您多少吃点吧?”芫茜听说姚喜不见了,放下宁安宫的差事赶了回来,回来听说太后娘娘今儿一整天只用了点早膳,便命小厨房用肉汤炖了点菜粥,亲手端着要喂娘娘。 万妼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她已经下旨搜宫了,还是没有姚喜的下落。 如果找不着姚喜,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被人害死之后毁尸灭迹了,要么离开皇宫远走高飞了。 万妼更希望是第二种,姚喜要是昨日不见的,她也会更相信第二种。姚喜还有离开她的念头她当然会难过,可是只要人没事就好。姚喜要是逃了,她可以把人再抓回来,在相处中慢慢打消姚喜的不安。 但姚喜今日才向她坦白了一切。打定了主意要出宫的人,怎么可能多此一举冒死向她坦白一切呢?姚喜不可能是主动离开的,要么是遇害了,要么是被人送走了。 被人送走…… 万妼不由得想起中午那会儿来过的兰婕妤,兰婕妤向她敬完茶后,还东拉西扯地和她说了半天话。当时她以为兰婕妤在努力向她示好,现在想来却有拖延时间的嫌疑。兰婕妤为了姚家和姚喜的安危,把人送出宫去也是情有可原的。姚喜犯的毕竟是祸及全家的大罪,她可以不在意,兰婕妤却很难不担心。 “起驾乾清宫!”万妼起身对芫茜道。她不确定姚喜是出事了还是出宫了,所以不敢耽搁。若是被兰婕妤送出宫去了当然好,若不是就糟了。 到了乾清宫,万妼不等人通传就闯了进去。 明成帝正和兰婕妤对坐着说话,见太后来了忙起身道:“姚喜不见的事朕已经听说了,太后放心,人一定会没事的。”他从未见万妼这么在意过谁,虽然对姚喜并无太多好感,但因为万妼的缘故也不得不对此事上上心。 “皇上出去一下吧!哀家有事问兰婕妤。”万妼没有废话,她担心姚喜的安危,如果人不是被兰婕妤送走的就是出事了,她得赶紧另想办法救人。 明成帝想问万妼和兰婕妤之间有什么事是他听不得的,还没开口就见万妼瞪了他一眼,便识趣地领着人出去了。反正呆会儿问兰婕妤是一样的,万妼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还是别招惹别妙。 万妼待人都出去了,只剩她与兰婕妤时,对站在她面前刚行毕礼的兰婕妤道:“哀家知道你是姚喜的姐姐。” 姚双兰被太后娘娘这话吓得怔住了。 “不是姚喜说的,是哀家自个儿查出来的。”万妼霸气十足盯着兰婕妤道:“你放心,姚喜身上的罪和你们姚家的案子哀家都会摆平,你和姚喜之间的关系哀家也会替你们瞒着。现在!你老实告诉哀家,是不是你把人送出宫去了?” 姚双兰在想该怎么回答太后娘娘的问题。下午那会儿知道弟弟不见后她也很担心,可是她不确定是隆宜帮忙把人送出去了,还是东厂孟公公对弟弟下手了,她还没来得及去隆宜宫里打听。 “不是臣妾。臣妾从娘娘那里回来后一直陪着皇上在乾清宫的。”姚双兰如实道。 万妼看兰婕妤在犹豫,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盘问谁在意的从来不是答案本身,人没说出口的话可比说出口了的要真得多。兰婕妤只说不是自己,却并未央求她赶紧找到姚喜的下落。再说了,兰婕妤大小也是个主子,又有唐怀礼在一旁相助,根本不用亲自动手。一直陪着皇上这种借口,更像是欲盖弥彰的说辞。 兰婕妤有事瞒着她! “不是就好。”万妼话里有话地对兰婕妤道:“敢把姚喜从哀家身边带走的人,无论是谁,哀家都饶不了他!”她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回宫的路上,万妼坐在轿中对芫茜道:“让英儿芙儿盯紧兰婕妤。”看着芫茜,万妼不禁想到了唐怀礼,兰婕妤刚出冷宫,身边伺候的人也没个亲信。送姚喜出宫这件事,唐怀礼很可能搭了把手。“姑姑最好提醒下你家唐怀礼,有的忙能帮,有的忙不能帮。” 第186章 芫茜知道娘娘这是怀疑唐怀礼与姚喜失踪之事有关,她不敢帮唐怀礼说话,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万妼沐浴后没有用晚膳就睡下了。 她没睡在寝殿,而是歇在了暖阁。褥子和枕头上还有姚喜的味道,两只枕头,万妼睡了一只抱了一只,她把头埋在枕头上用力吸了一口气。那种熟悉又另人向往的味道灌入鼻腔,最终飘进了心里。 万妼侧身蜷缩成一团轻轻合上了眼,一行眼泪横流过鼻间与另一行眼泪相汇,滑过脸颊落在了枕头,把石榴红的锦缎枕面染成了深红。 她怕再也找不回姚喜,怕姚喜从此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心一阵一阵地疼,像是被人揪着拧着掐着拿刀子扎着。 入了夜还未到隆宜公主的封地,宫女领着姚喜住进了客栈。 因为姚喜要吃饭要如厕要睡觉,不能一直这么捆着,宫女便替她松了绑,用早就准备好的铁锁将姚喜的脚锁在了床柱上。“姚公公多担待,公主殿下的吩咐奴婢只能照办。这链子长,您在房中走动是没问题的。” “谢谢姐姐。”姚喜甩了甩僵痛的胳膊,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宫女腰间别着的钥匙。 第98章 宫女将姚喜的脚锁上后, 又给她摆好了饭菜, 和善地笑着道:“姚公公用完饭早些歇息吧, 明日咱们早点上路的话, 夜里就能到了。” 姚喜又瞟了眼宫女腰间的钥匙,有些失望地问道:“两位姐姐不住这里吗?”要是不住这儿, 她就没有偷钥匙逃走的机会了。 逃跑这事儿姚喜想了一路。她是午间被绑出宫的,直到入夜住进客栈大致行了半日路, 一路上不太颠簸, 马车应该行得不快, 还没有走太远。她要是能打开脚上的锁,趁夜偷匹马往皇宫的方向逃, 最迟明日清晨就能到宫城。 也还好她要回的是皇宫, 京畿的百姓都知道在哪个方向。 等到了宫城就简单了。司苑局每日清晨都要采买果蔬,她知道开宫门的时辰,只需在宫门外等着司苑局的人出来, 让他们带她进宫就行了。 她怎么说也在司苑局当了一年多的差,后来又在太后娘娘跟前得了脸。不夸张地说, 她就是司苑局活着的传说, 众人的榜样, 难以复制的成功,百年难遇的人间奇迹。别的地方不清楚,反正司苑局铁定是人人认得她的。 “公公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宫女脸色有些不快,她觉得姚喜这问题未免太失礼了。她们两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跟一个太监同处一室呢?更别说这太监还是太后娘娘的宠侍。“我们住隔壁间。” 姚喜假装害怕地道:“我并没有冒犯两位姐姐的意思。只是想着客栈里的人南来北往的, 夜里没准会有杀人越货的歹人闯进来呢?我又被锁着逃不开,若真进了歹人岂不只有等死的份儿?” 见宫女面色有些松动,姚喜又委屈巴巴地轻手拽着宫女的袖子撒娇道:“拜托姐姐了,姐姐是知道我的,绝不可能对您二位做不合规矩之事……”说完还可怜地眨了眨眼,满脸的清纯无辜。 宫女对姚喜的印象确实不坏,都是叫姐姐,姚喜给人的感觉就很清爽,而别的太监就总有一种油腻猥琐之感。姚喜这孩子对人也恭敬,明明讨得了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欢心,待人却没有半点架子,永远是和和气气的。 “公公要实在害怕,我们二人就在这里打地铺凑合一夜吧!”宫女心软地道。 公主殿下嘱咐过她们,别让姚喜逃了,但也别让姚喜吃苦,得平平安安地把人送回封地去。这一路上会遇上什么人确实说不准,公主殿下让她二人护送姚喜,也是因为她们会些拳脚功夫,遇到一般的地痞流氓或是拦路抢劫的根本不在话下。 客栈里鱼龙混杂,姚喜那一身常服又是稀罕料子,看起来非富即贵。没准真有要钱不要命的,偷偷打上了姚喜的主意也未可知。姚喜被锁在这边屋子里,若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就糟了。 “谢谢姐姐。不过,还是您二位睡床我打地铺吧!”姚喜嘴甜地道。 “一夜而已,不碍事的。公公快用饭吧!不然该凉了。”宫女说完去了隔壁间,对已经在那边住下的另一个宫女道:“姚喜说他一个人住着害怕,咱们抱上褥子过去凑合一夜吧。” “他也太胆小了吧!” 二人笑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姚喜屋里。姚喜匆匆用完饭,已经和衣躺到床上闭着眼开睡了,两个宫女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在屋里的空地上打好了地铺也和衣躺下了。 “呼~” 姚喜闭着眼听到有人吹灯的声音,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她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在等偷钥匙的机会。太后娘娘肯定已经发现她不在宫里了,她得尽快赶回宫,在娘娘对她心灰意冷之前解释清楚。 也不知太后娘娘现在在做什么。是满心焦急地搜遍整个皇宫寻她?还是以为她是逃走的,生了气命康嫔娘娘把抚琴图上的美男子送去行宫备着了? 以娘娘的性格,怎么想也是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姚喜心里越想越不安,她必须尽快回去,不能给太后娘娘移情别恋的机会。她偷偷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后扭过头望向地面。两位姐姐面对面睡得正甜,有一位甚至起了轻微的鼾声。 姚喜没有马上起身行动,而是耐着性子,想等她们睡得更香更熟了再下手。逃跑这事儿失手不得,要是失了手,等待她的就不会是细细的铁链,而是五花大绑了。 第187章 又等了许久,估摸着二人都睡沉了,姚喜才用手拎起铁链,悄无声息地摸下了床。 屋里没有半点灯火,很黑很黑,姚喜根本看不清钥匙的位置。她又不敢把蜡烛点上,只能一手拎住铁链防止它发出声音,一手缓缓摸向管着钥匙的宫女的腰间。 她轻轻沿着宫女的小肚子,向横向两边摸去,指尖忽然一片冰凉。姚喜激动地深吸了一口气,她摸到钥匙了。只是钥匙环似乎套在了腰带上,她只能解开腰带才能把钥匙取下来…… 这一幕怎么想都十分猥琐。 她一个太监,趁人宫女姐姐睡着的时候解人家的腰带?被人发现的话肯定会被当成变态揍死吧?她很小心很小心,蹲在地上,用灵活的手指开始解腰带。 突然!姚喜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姚公公!”管钥匙的宫女猛地睁开眼,飞快地按住了姚喜图谋不轨的手。“真没想到公公竟然是这种人!枉我们长公主那么看重公公,怕公公被太后娘娘所害,还冒险送公公离宫!” 隆宜没跟身边的人提过姚喜的真实身份,只说担心姚喜在太后身边伺候,迟早会出事,为了救姚喜的命,也为了气一气太后,才偷偷把姚喜送出宫的。 长公主和太后娘娘的恩怨众人皆知,宫女们也没疑心,真当长公主是为了当年先皇后受辱之事,绑走姚喜故意气太后娘娘的。 姚喜一脸惊恐:“姐姐。您听我解释……”她不是变态啊!真的不是! 另一个宫女也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赶紧点上了灯。 两个人默契地一脸鄙夷地望着姚喜。 姚喜的小脑瓜又飞快地转了起来,她一脸苦相地道:“奴才不是要对姐姐造次,只是内急难忍,碍于姐姐们在不便在屋内的恭桶解决,所以想取了钥匙打开锁链去楼下的茅房……”谎言是需要精湛的演技来配合的,姚喜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宫女皱了眉头:“若只是内急,叫醒我们不就好了?犯得着偷偷摸摸的?” “我是体谅两位姐姐赶了半日的车十分劳累,明日还要再奔波一日,不想因为自己这点小事打扰姐姐们休息。”姚喜很真诚很努力地编着瞎话。 “公公不会是动了逃跑的心思吧?”宫女疑心起来。 姚喜赶紧摆手:“我知道公主殿下是好意,哪会那么不识好歹呢?真的是内急。哎呀!快忍不住了!”姚喜夸张地夹紧了腿。 两个宫女也慌了:“那我们回隔壁间去。公公就在房里用恭桶解决吧!” “大的!只能去茅房!”姚喜屏住呼吸把脸憋成了猪肝色,表情痛苦地道:“快把锁解开!不然要出大事了!” 宫女怕姚喜真的憋不住,慌慌张张地替她解了锁,嘴上叮嘱她道:“夜里危险,公公快去快回啊。” 锁一开,姚喜就像离弦的箭飞快地冲向了楼下。 点灯的宫女不安地道:“咱们不跟上去看看?人万一跑了呢?” 管钥匙的宫女低头系着腰带道:“放心吧!他胆子小成那样,大半夜的敢去哪里?” 姚喜看宫女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她跑下楼,穿过客栈大堂,正要出门,忽然被人唤住了:“客官这是要去哪儿啊?” 姚喜回过身,看到了柜台后边儿正打着哈欠的店小二。 “有急事,得连夜赶路,就先告辞了。”姚喜平静从容地解释道,说着就要打开门栓。 守夜的店小二从柜台后绕出来,抱着算盘走到姚喜身边笑着道:“看来客官是真遇到急事儿了,只是再急这帐也得付不是?” 店小二抱着算盘边拨边念道:“您是和两位夫人住在二楼左边第三间和第四间的公子对吧?两间房都是天字号,一宿八钱银子。三餐鄙店是包的,不过两位夫人点的上等的茶水点心要另算,还有夫人们沐浴用的香汤也要另算……再加上马儿的草料费。一共是三两六钱银子。” 店小二殷勤地笑着,向姚喜双手递上了拨算好的算盘。 “咳咳!两位夫人还没走,银子她们会结给你的,本公子有急事在身,实在不能再耽搁了。”姚喜板着脸又要往外走。谁知店小二直接挡在了门前,脸上仍是赔着笑:“公子有所不知,鄙店有规矩,帐未结清的客人不许走。” 门近在咫尺。只要跨出这道门槛,她就能回到太后娘娘身边了。可谁曾想这个节骨眼上会被三两六钱银子拦住去路?她身上除了芫茜姑姑给的那本册子什么都没有,以前倒有把银票缝在身上的好习惯,自从身无分文后,那个习惯也扔了。 “客官是现在结帐还是……”店小二笑着问道。心里已经对这位人模人样的俊俏公子起了疑心:不会是个没钱想赖帐的空心杆子吧? 姚喜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店小二硬碰硬逃出去的胜算,认命地转身往楼上去了。 *** 万妼很晚才睡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天还没亮就又醒了。 芫茜在殿外守了一夜,她看娘娘心情前所未有的差,不敢离身,把重建宁安宫的事吩咐下去后就搬了过来住。听到寝殿里有动静,芫茜隔着门扇轻声问道:“娘娘。天还黑着的,您要不要再睡会儿?还是说奴婢现在就唤人伺候娘娘梳妆?” “不睡了。”万妼刚从暖阁出来,坐在妆镜前声音低低地道。 她今日可有得忙,姚喜活要见人死在见尸。人若是还好好地活着,她再接回来就是了。若是出了事……万妼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第188章 那她也得为姚喜报仇! 镜子里的脸憔悴得可怕,眼睛红肿得睁不开,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头发被泪水粘连成片,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脏兮兮的。她不能顶着这个鬼样子,姚喜随时可能回来,丫头要是看到她这副样子会嫌弃她的吧? 她得美美地等姚喜回来。 万妼从怀中掏出巾子擦去脸上的泪痕,芫茜已经领着几个宫女进来了,站在她身后道:“奴婢伺候娘娘梳妆。” “备浴汤。哀家要沐浴更衣。”万妼打起了精神道。 沐浴更衣后万妼去了大殿,芫茜心疼地劝道:“娘娘传早膳吧!您昨儿就吃了一顿。” “搜宫之事进行得如何了?”万妼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冰冷地望着漆黑的大殿门口。她根本没胃口,姚喜仍然下落不明,她什么都咽不下去。 “还是没有姚喜的下落。”芫茜回话道。 “那就查查昨日哪些人出过宫!宫门不是都有记录么?把记录给哀家调来。”万妼怒气冲冲地道。她急得不行,生怕姚喜有事,可是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着急,宫里所有人都是戳一下动一下。 “是。”芫茜赶紧应了。 “知道了还不快去?”万妼瞪了芫茜一眼。 芫茜不敢耽搁,马上领了两个人提着灯笼,去宫门问值夜的侍卫要记录进出宫人员的册子了。 芫茜走了没多久,派去兰婕妤身边伺候的芙儿就来了。“娘娘,兰婕妤连夜去了隆宜公主宫里。奴婢偷偷跟着过来的,见娘娘宫里还亮着灯就来回话了。” “隆宜?”万妼抓着椅子扶手的指节有些发白,她倒没疑心过此事会和隆宜有关。 “你回乾清宫吧!”万妼对芙儿道,然后起身走向殿外,对守在门口的宫女道:“哀家要去一趟隆宜公主那里,要是有姚喜的消息马上过来告诉哀家。” 第99章 姚双兰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才连夜去了隆宜宫里。 太后娘娘亲自下旨依然没找到弟弟的下落, 隆宜又一直没差人到乾清宫递信。她怕弟弟不是被送出宫, 而是被姚家的仇敌绑走了。当年她若不是识趣主动进冷宫避难, 只怕也活不到现在。那些人嫁祸爹爹谋财害命,又设计陷害她, 还害弟弟进宫成了太监。 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些人在弟弟离宫脱险之前有所行动。 眼下姚家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 只要弟弟出宫暂避, 姚家的仇敌伤害不了弟弟, 抗旨逃罪的罪名更扣不到弟弟头上,等翻了案就什么都好说了。她一直想尽快送弟弟出宫, 可惜很难寻着机会。或许隆宜寻着机会了?在向隆宜确认弟弟安然无恙之前, 她不可能睡得着。 入了夜,等皇上寝殿那边的灯灭下后,姚双兰又吩咐身边伺候的人去睡了, 过了许久许久才摸黑离开的乾清宫。她身边的人除了皇上指的就是太后娘娘指的,根本没什么心腹, 凡事只能亲力亲为。尤其是太后娘娘指给她的英儿和芙儿, 办事倒是干脆利落, 但总有事没事偷偷拿眼瞟她,摆明了是在替太后娘娘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芸香对她倒是挺忠心的,不过刚从林昭仪那里领过来的人,她不敢放心大用。 姚双兰四更天离开的乾清宫,这个点连值夜的也困得昏昏沉沉。她换了深色的衣裳, 也避开了巡更的人,独独漏算了一件事。 英儿芙儿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办起差事来是不要命的。 四更天人人都睡下了,芙儿却还醒着。 她和英儿商量好了,晚上一人睡半宿,一定要依太后娘娘的吩咐时时刻刻盯紧兰婕妤。她一路远远地尾随着兰婕妤到了隆宜公主的宫里,兰婕妤往右一转去了隆宜公主那里,她则急急忙忙地往左拐,跨过溪水去了还亮着灯的太后娘娘宫里。 隆宜宫殿外值夜的宫女忽然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人影朝她走来,吓得差点叫出声。姚双兰上前两步飞快地捂住宫女的嘴,低声道:“是我。” “贵人?”宫女还不知道姚双兰升了婕妤的事,也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是……”这大半夜的兰贵人来找公主殿下作什么? “睡不着找公主殿下赏月喝酒。隆宜公主已经歇下了么?”姚双兰望了眼紧闭的殿门。 宫女抬头看了眼黑漆漆并无月影的天空……赏月喝酒??? 不过她知道兰贵人和公主殿下是老交情了,便放放心心地打开殿门道:“您在此稍候,奴婢马上去回禀公主。”过了一会儿宫女出来了:“公主请贵人进去说话,那奴婢吩咐厨房做些小菜?” “不必了。”姚双兰提步踏入殿中。 隆宜坐在床上懒懒地揉着眼睛,似梦似醒的时候见姚双兰向她走过来,有些怀疑自己又做梦了。宫女刚才进来说了什么来着?好像说兰贵人找她? 隆宜还未完全清醒之时,姚双兰已经坐到榻边神色焦急地问道:“隆宜,阿显是不是你送出宫的?”如果不是,弟弟很可能真的出事了,那样她得赶紧求皇上和太后娘娘救弟弟。这也是她等不到明日再问隆宜的原因,救人之事分秒必争! “嗯嗯。我差了人去乾清宫给你递信,听说你陪皇兄去皇后那里了,见天色已晚,就想着明日再告诉你。”隆宜拉着姚双兰的手,边说话边打着哈欠。 姚双兰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出了宫,这宫里乱七八糟的事就与弟弟无关了。不过她又有另一层担心:“太后娘娘似乎对阿显失踪的事很上心……” 第189章 万妼听芙儿说兰婕妤大半夜偷摸去了隆宜宫里,心里是有些欣喜的。 她一心盼着姚喜别有事,要真是被姐姐兰婕妤联合隆宜或者唐怀礼送出宫去了,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只要姚喜人没事,别的都好说。她也不会怪罪兰婕妤和隆宜什么,姚喜若不是有她保着,留在宫里迟早得叫人害死。 上次那个叫六福的太监就是个例子! 她如果不是有保护姚喜的自信,可能也会和兰婕妤的选择一样,把孩子送出宫去远离宫里的是是非非。 万妼没带人,只身去的隆宜宫里。 到了那边,值夜的宫女见太后娘娘来了,又被吓了一大跳。今儿夜里公主这里真是热闹,贵客不断。 宫女正要跪地行礼,万妼冷着脸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宫女再忠心也不至于想不开得罪并不仁慈的太后娘娘,再说公主殿下不过和兰贵人喝喝酒说说话,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么一想,宫女便安静地跪让到了一旁。 “敢出声哀家灭你九族!”万妼傲然俯视着宫女低声道。然后气势满满地脱掉鞋子轻轻扔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光着脚走了进去。寝殿里亮着灯,万妼穿过大殿,在寝殿门外停下了脚步,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她大半夜孤身前来就是来偷听的。 要想从隆宜和兰婕妤嘴里听到实话,只能偷听,来不得硬的。一个是她闺女,一个是姚喜的姐姐,没办法像对付别的人那样使狠招。若是来晚了什么也没听着,就再想别的办法。 万妼刚站到寝殿外,就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传来兰婕妤的声音:“太后娘娘似乎对阿显失踪的事很上心。我怕娘娘一路追查下去,会连累到你。” 弟弟失踪后太后娘娘立马下旨把整个皇宫翻了个遍,她低估弟弟在娘娘心中的份量了。 隆宜也无奈地叹气道:“说起来。姚喜也是死活不愿离开太后,要不是我把他捆上塞进轿子里,根本送不出去。那孩子真是不懂事,自己不要命了不说,连家人的安危也不顾了,硬是想留在太后身边伺候。” 万妼站在隆宜寝殿的门扇后,才哭了半夜的眼中又噙满了泪。她知道姚喜安然无恙很开心,知道姚喜宁愿冒险留在宫中也舍不得离开她,更开心!等姚喜回宫,她得对丫头更好一点,绝不能辜负孩子的一片痴心。 “你不必担心我,太后哪怕怀疑人是我送走的也拿不出证据。我不承认她也不能用刑逼供对不对?”隆宜笑着轻轻拍了拍姚双兰的手。 万妼恶作剧心起,很想冲进去吓二人一跳,然后得意地笑着命隆宜明日一早把姚喜给她送回来。可她脸上还挂着开心的泪水,不想被人看见,便躲在阴影中掏出帕子擦泪,想收拾好了再闯进去。 “谢谢你。”姚双兰感激地向隆宜道了谢,然后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难得来一次,多坐会儿吧?”隆宜撒娇地抱住姚双兰道:“自从太后送给你两个宫女后,你就难得过来了。” 正抹着眼泪的万妼一听隆宜这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想你。”隆宜起身把姚双兰紧紧抱进怀里,吻了上去。 万妼听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哪怕如她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难以置信地走到门边,小心往里一望,画面和声音完美对上了。 天啊!她可怜的乾儿做错了什么? 此刻万妼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时间没办法面对眼前这一幕,只得静静出了正殿,门口值夜的宫女马上给太后娘娘递上鞋子。万妼捡起鞋子有些失神地对宫女道:“敢告诉隆宜哀家来过,哀家灭你九族!” 宫女委屈巴巴地点着头躲到了一旁。 光着脚回宫的路上,万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隆宜和兰婕妤相拥而吻的画面…… *** 天亮再上路时,姚喜见温柔善良的宫女姐姐又笑盈盈地拿着绳子朝她走来,吓得苦苦哀求道:“姐姐,我不会逃的。昨日捆了半路手脚都快废掉了,今日就不捆了好不好?您看我若是想逃,昨夜去茅房的时候就逃了对不对?”她但凡有几两银子,现在一定已经在宫门口等司苑局的人了。 姚喜说完撩起袖子,想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博取同情。结果一看手臂上白晳光滑得没有半点印子,又尴尬地把袖子放了下来。明明被捆得挺疼的啊?怎么半点伤都没有? “马上就到了。公公再委屈一下吧!”宫女不想多生事端,无情地把姚喜推进车厢里捆上了。 姚喜还不死心,作着最后的挣扎:“那至少别用巾子堵住嘴好不好?”她可怜巴巴地道:“嘴被堵着会一路流口水不说,喉咙还又干又痒,咳都咳不出来。” 宫女被姚喜说得自个儿的喉咙都有些发痒了,便收起巾子道:“那公公老实点,要是不听劝大叫大嚷的,就别怪我们不念旧情了。” “是是是!”姚喜忙不迭地应了。她逃跑的念头并没有灭,哪怕逃不掉,闹出些动静也是好的。她要努力给寻找她的太后娘娘留下线索! 不过,如果太后娘娘并没有也不打算找她呢? 姚喜又失落起来。她后悔以前在娘娘身边时对娘娘不够好,如果伺候娘娘再尽心些,侍寝的时候再卖力些,娘娘至少会惦记着她的好。 她被捆着躺在车厢里,因为昨夜没怎么睡的缘故,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逃跑的事也抛到了脑后。再醒过来时,只见两位宫女姐姐站在车下,冲着她笑靥如花地道:“公公。咱们公主殿下的府邸到了。” 第190章 第100章 “这就到了?”听说已经到了隆宜公主的府邸, 姚喜有些不敢相信。她还打算大闹街市甚至直接折腾到官府给太后娘娘留下线索的, 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就到了?她望着车外灰蒙蒙的天, 不敢相信自己睡了一整天。“天这么快就黑了?” 宫女笑着道:“哪能啊!这是变天了, 怕被暴雨堵在半路上才行得急了些,所以提早到了。”说话时招手示意姚喜往外挪挪, 方便替她松绑。 姚喜没动弹,还有些发蒙。她这么悄无声息被送来这里, 太后娘娘怕是有心也找不到她的, 路上只有两个人看着她都逃不掉, 到了戒备森严的长公主府上只怕更逃不掉了。 “表小姐。”姚喜正发呆的时候两个宫女忽然朝什么人行起礼来。 孙妍听说门口来了辆马车,驱车的是隆宜身边的宫女, 以为是隆宜赶回来过端午了, 就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到了轿前兴冲冲地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车内不是隆宜而是个男子打扮的人,被绳索牢牢捆着躺在车厢里。 “这……”孙妍打量了眼姚喜, 转头疑惑地看向宫女道:“这谁?半道上抓的坏人?”坏人交送官府去啊,带回长公主府做什么? “表小姐误会了, 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姚喜姚公公。”宫女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隆宜公主的表妹, 先皇后的外甥女——孙妍。另一个宫女则躬着身, 钻进车厢给姚喜松了绑。 孙妍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隆宜把太后身边的太监绑回来做什么?她狐疑着展开了表姐隆宜写给她的信。看完信孙妍明白了,这小太监是姚双兰的弟弟,被人害进宫做的太监,因是戴罪之身不能留在宫中。隆宜在意这个小太监到不惜得罪万妼这事,她并不奇怪, 表姐心仪姚家小姐的事她搬来封地后不久就听表姐说了,恨只恨皇帝昏聩好色,一纸诏书把姚家小姐接进了宫。 当皇帝的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她大姨曾被废后,后又在先帝爷的误会中郁郁而终。表姐打小相知的恋人,也半道被当今皇帝抢了去。爱人变兄嫂?真是作孽啊! 孙妍收起信问宫女道:“长公主不回来?”往年隆宜回京祭奠完先皇后,必定会赶在端午前回封地,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在宫中呆得格外久。 宫女摇了摇头。 “请姚公公进来说话吧!”孙妍笑着看向姚喜。她没见过另表姐隆宜朝思暮想的姚家小姐,不过看这位姚家公子的相貌,也能猜想到姚家小姐是何等的国色天姿。 说来也巧,姚家小姐曾是表姐的伴读,可她却从未见过。只因当年入宫为后的有可能会是她的母亲,也有可能是大姨,一番勾心斗角后她母亲败下阵来,大姨入了宫。二人也因为那事儿老死不相往来,小时候哪怕就住在京城里,母亲也从不许她进宫玩耍。 直到双亲过世,外祖父母也不在了,她才被表姐隆宜接来封地同住。 姚喜被请(押)进了正厅,孙妍命下人都出去了。 “表姐信上说,公公有逃念,要我看紧您别让您逃回宫去?”孙妍笑着请姚喜坐了,又亲自替她奉上茶道:“公公方便告诉我,为什么想回宫送死么?” 姚喜谢了坐,双手接过茶盏道:“表小姐有所不知,公主殿下误会了。奴才回宫不是去送死的,而是想回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姚喜老老实实地答道。她看这位表小姐脾气不错,又通情理的样子,就想说服表小姐放她走。 “回太后身边伺候?”孙妍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万妼那破人缘,居然还有人想往她跟前凑?这位姚公公要么是百年难遇的壮士,要么是脑子被门夹了。 “嗯嗯。”姚喜坚定地点了点头。“公主殿下信上有没有告诉您奴才的身份?还有送奴才出宫的原因?”这事儿牵扯到姚家,她不得不谨慎些,如果隆宜公主没和表小姐说,她更不能说了。 “表姐说公公是戴罪之身,被人陷害入宫,如果不送公公离开的话,不仅公公会有危险,你们姚家也会受牵连。”孙妍把隆宜信上的意思都说了:“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什么公公一心要回宫?不是送死是什么?” 这真的说来话长了!姚喜忽然有些无力,拿不准什么该告诉表小姐,什么该瞒着表小姐。 见姚公公犹犹豫豫地不说话,孙妍也没再追问:“公公赶路辛苦,先用饭吧!”她听姚公公的肚子叫了好几声了,应该是路上被捆着没用过什么东西吧! 姚喜确实饿了。哪怕要逃跑也得有逃跑的力气才行,她喝着茶乖乖地点了点头。 *** 万妼回宫后没有因为得知姚喜无恙就放心回寝殿大睡,她对于姚喜安危的担忧虽然不见了,却又有了新的心事。 隆宜和兰婕妤好上了?这又是什么糟心事! 皇帝好不容易才从假太监那事儿的连番打击中振作起来,还亲自带着兰婕妤过来给她奉茶改口,要是被皇帝知道兰婕妤和隆宜之间的关系。那孩子肯定会疯掉的!到时皇帝疯了,隆宜和兰婕妤没准也会被发落。 说是不能说的! 可要是始终瞒着皇帝,她又于心有愧。 这事儿只有两条路子。要么劝隆宜和兰婕妤断了,让兰婕妤收收心好好和皇上在一起。要么劝皇上断了对兰婕妤的心思,把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天都亮了芫茜才把宫门出入登记的册子拿回来,她见太后娘娘端端坐在大殿的太师椅上,心疼地问道:“娘娘醒来后再没睡过?” 第191章 “嗯。”万妼伸出手道:“册子呈上来吧!”哪怕知道姚喜是隆宜送走的,她也需要一点辅证。昨夜无意撞见那样另人尴尬的一幕,她就没有当场冲进去戳穿隆宜。今日再问姚喜之事,以隆宜的性子铁定不会承认。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证据了。她只知道人是隆宜送走的,却不知隆宜把姚喜安顿在了哪里。天下之大,隆宜不开口她也把人接不回来。这样一想,昨晚撞见的事儿似乎可以利用利用。 明成帝上了早朝赶紧来了万妼这里。 芫茜去宫门取出入册子时,非常不顺道地去了趟乾清宫。她倒不是多想唐怀礼,只是拿不吃不睡的太后娘娘实在没有办法了,又怕娘娘把身子熬坏,才去乾清宫告诉唐怀礼,让他转告皇上。皇上对太后娘娘一向关心,得知娘娘这么作践自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朕听说太后两日来只用了一顿早膳?”明成帝有语气像责怪不听话的闺女。他看万妼懒懒地坐在太师椅里,眼睛微红,脸色苍白,不禁心疼起来。这心疼不全是对万妼的,更多的是对先帝爷。 想当年先帝爷驾崩,万妼也是该吃吃该睡睡,什么都没耽搁。眼下只是失踪了个小太监,万妼就担心得没个人样。先帝爷要是知道了,只怕要气活过来吧! 万妼看明成帝一来就责问她不好好吃饭的事,冷冷地扫了芫茜一眼。合着芫茜拿本册子耽搁了那么老半天,原来是去乾清宫找皇帝告她的御状去了! “皇上坐吧!”万妼白了芫茜一眼,转脸却对明成帝温柔地笑着道。 明成帝很担心。 万妼这丫头好像真的被姚喜的失踪打击到了,竟然对他的态度这么温柔和气……“太后啊!你忘了在慧灵堂你是怎么劝朕的?没有过不去的事儿,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万妼心疼地望着明成帝。她倒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可是傻孩子你有啊! “不过没了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太后别太难过了,大不了朕再帮太后物色一个更好的!”明成帝努力宽慰着一直沉默不语只伤心地望着他的万妼。 这话万妼不爱听,对她而言这世上不可能再有比姚喜更好的人。 可她实在舍不得像平日里那样无情地给明成帝怼回去,便真心实意地道:“如果兰婕妤没了,哀家也帮皇上物色个比她更好的好不好?” 万妼是在帮明成帝打预防针,明成帝却以为万妼在说气话,便正色着道:“朕今生只要双兰一人。” 明成帝说得越是深情,万妼越是心疼。 “姑姑命人传膳吧!今日朕陪太后用早膳。”明成帝对芫茜道。 早膳传上来后,明成帝亲手给万妼盛了粥,万妼满脑子都是昨夜隆宜和兰婕妤的画面,她心不在焉地拿起勺子想喝粥,指尖一松,勺子“砰”地摔到地上碎成了两截。 明成帝看万妼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拿了只新勺子盛上粥送到她嘴边道:“张嘴!” 万妼乖乖地张开嘴,把粥咽了,这粥她咽得苦涩。多孝顺的孩子啊!只可惜所遇非良人。“皇上此生当真认定了姚氏,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么?” 明成帝也不管还有宫人在旁伺候,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万妼不知该说什么了。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不管她怎么劝隆宜和明成帝,这事儿到头来还是看兰婕妤的心意。以她昨夜所见,兰婕妤选择皇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万妼挥手命宫人退下了,然后问明成帝道:“姚氏可曾侍过寝?”如果侍过寝,说明兰婕妤对皇上还是多少有些好感的,没准和隆宜之间只是一时糊涂也说不定。 明成帝没有接话,一边喂万妼粥一边道:“太后问这个做什么?” “哀家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万妼看明成帝避而不答,猜测道:“没侍过寝?” 那完了。冯乾这孩子伤心是迟早的事了。 第101章 明成帝走后, 万妼命人去溪水那边把隆宜请了过来。就算知道姚喜是被隆宜送走的, 人没时刻在跟前杵着她就是不放心。 外面多危险啊!她不知道隆宜把姚喜安置在何处, 又有多少人跟着, 丫头那么舍不得她,独自在外会不会想她想到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她最担心还是姚喜的犟脾气, 以那丫头的性子,只怕会不择手段想回到她身边。每每想到这个万妼就又开心又担心。 隆宜到了万妼宫里, 疑惑着踏进大殿给万妼行了礼:“隆宜给太后请安。”她不明白一大早万妼叫她过来做什么。 “嗯。”万妼今日见到隆宜心里有些许不适, 她也不表现出来, 只是吩咐芫茜道:“姑姑出去把门带上吧!” 等芫茜出去了,殿里只剩下她和隆宜时, 万妼望向隆宜淡淡地道:“今日之内把姚喜给哀家送回来吧。哀家念在你也是对姚家一番好意, 此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隆宜才坐下就听太后问她要姚喜,又提到姚家,心就悬了起来。“隆宜不懂太后的意思。” 万妼从桌案上拿起芫茜带回来的出入册子, 扔给隆宜道:“昨日姚喜不见的时候,你刚好在宫外?哀家可听说兰婕妤曾是你的伴读……” 提到兰婕妤万妼又是一阵心塞, 她扶住额头懒着神对隆宜道:“哀家知道姚喜就是姚显, 也知道你和兰婕妤在担心什么。这话哀家同兰婕妤说过, 今日再同你说一遍——姚喜有哀家罩着,天大的罪也落不到她头上,姚家的案子哀家也会负责摆平,你们什么都不必担心。” 第192章 “隆宜出宫是为太后采买昨日傍晚送来的那些端午节礼。太后也知道的,隆宜回宫暂住没带什么东西, 宫里有的也是太后您赏的嫁礼。姚喜不见了隆宜也很担心!”隆宜装着傻。她不明白太后是怎么知道姚喜是姚显的?难道是姚喜那死孩子鬼迷心窍自个儿交待的? 已经知道真相的万妼没有耐性听隆宜编这些瞎话,她冷眼望向隆宜语带威胁地道:“哀家知道姚喜是被你绑出宫的。”万妼加重了“绑”字。想到姚喜死活不肯离开的画面,心里就满是欣慰,她直盯着隆宜道:“趁哀家还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乖乖把人送回来吧!” 万妼希望隆宜识趣一些,否则她只能拿昨夜目见之事威胁隆宜就范了。真走到那一步,她与隆宜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母女关系,只怕又要碎成一地渣。 对于姚喜失踪之事,隆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太后都知道姚喜是被绑出宫的了,向她要人时的语气又如此笃定,肯定是从谁那里知道内情了,她再狡辩也无用。可是她现在还不能送姚喜回来,至少在姚家脱罪之前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您说会摆平姚家的案子,不如摆平了再说吧!” 过于顺遂的一生给了万妼自信,可是隆宜觉得万妼的自信渐渐膨胀成了自大,自大到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去对抗全天下。姚喜身上顶着那么大的罪,连皇兄都得看文武百官的脸色不一定保得住,万妼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保姚喜无虞呢? 还是说万妼只是喜欢姚喜在身边伺候,所以急着把人找回来,以后保不住大不了再换个男宠?隆宜对万妼一万个不放心。万妼的男宠可以随便换,兰婕妤却只有这么个弟弟。好听话谁都会说,有本事万妼就把姚家的冤屈洗清了再谈。 万妼听明白了。隆宜这是承认了姚喜是她送出宫的,不过在姚家脱罪前并不打算把姚喜还给她。万妼明白隆宜是真心为姚喜的性命安危着想,姚家的案子她当然会管,可是她等不了帮姚家翻了案才与姚喜团聚。 她想马上见到姚喜,感觉一分一秒也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会发疯的。 “隆宜,你相信哀家一次好不好?”万妼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大家都是为了姚喜好,没必要反目成仇。 隆宜端坐着认真地望着太后的双眼,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万妼不打算拿和兰婕妤的事威胁隆宜,不过她打算借此事取得隆宜的信任。“哀家其实知道你和兰婕妤之间是那种关系——但哀家怕你和皇上兄妹反目,一直没有告诉皇上。”万妼看镇定自若的隆宜瞬间乱了阵脚,脸色也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不禁轻轻挑起了嘴角。 “太后打算用莫须有的事威胁我?”隆宜不敢承认。 绑走姚喜的事认了也没关系,反正是她一个人做的,太后查到底也怪不到别人身上。可是和兰婕妤的事儿要是认下了,会害死兰婕妤的。她气愤地站起身道:“太后身边的人丢了有本事自个儿找去,姚喜失踪不关我的事,太后威胁我也无用。” 隆宜说着就往殿外走去。 万妼对着隆宜背影道:“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得很。哀家只是想要你明白,哀家若有害你的心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顿了片刻,万妼才柔声道:“哀家只是舍不得罢了。”她说得很真挚,很深情,还有些委屈。 隆宜的背影轻轻抖了一下,有些羞惭地低下头推门离开了。 “死丫头!”万妼望着越走越远的隆宜生气地骂道。难道是她刚才悲情后母的角色演得不够好?隆宜那丫头明明感动了,居然还是不肯交待出姚喜的下落。“芫茜!!!” 万妼大声把芫茜唤了进来。 “娘娘。奴婢在。”芫茜赶紧进殿听命。 “传哀家的旨意。吩咐万福绸庄等商铺在京城分号的所有人,拿着姚喜的画像挨个地儿地找。再让流芳从宁安宫调些太监宫女,拿上哀家的牌子去趟隆宜封地,把长公主府也哀家搜仔细咯!”既然隆宜放话要她自个儿的人自个儿找,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长公主的封地?”芫茜是个机灵的,她知道兰婕妤与隆宜公主素来交好。看来姚喜没出什么事,只是被送走了。“奴婢遵旨。”只是不知老唐有没有插手此事,芫茜有些担心。 “吩咐下去后姑姑就回宁安宫吧!库房没你看着哀家不放心。”万妼挥手示意芫茜退下,然后拿起笔开始画姚喜的画像。她得赶紧画好命人送去手下的商铺,最好入夜前能找到姚喜,否则她今夜也别想睡着了。 画像很快便画好了,姚喜的模样已经深刻在万妼的脑海里,她一闭眼眼前就是姚喜的样子。“萍儿,把这幅画交给画师多临摹几张分发去咱们的各大商铺。” 宫女萍儿看着画像上那个陌生的英俊公子不解地问道:“娘娘,画上这人是?” “姚喜啊!没见过?”万妼催促萍儿道:“赶紧去。天黑前哀家就要见到姚喜!” 这画上的公子是姚喜!!!画上公子英俊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怎么可能是姚喜? 萍儿吓到了。她当然见过姚喜,都在娘娘跟前伺候简直天天见,可是姚喜根本没有画上这么好看嘛!到底是她瞎了还是娘娘的眼神有问题?用这画像找姚公公……难啊! “奴婢遵旨。”萍儿捧着画像领命退下了。 第193章 *** 姚喜与孙妍坐在饭厅里闲聊了片刻,陆陆续续有人传菜进来。 “哇!”姚喜睡了一路也饿了一路,看到眼前不断摆上桌的美味佳肴眼睛都瞪直了。长公主府上的厨子和宫里的御厨似乎不是一个路子的,比如太后娘娘宫里的膳食胜在精致,但量比较少,吃起来都得小心翼翼的,她要一筷子下去夹重了,娘娘就没得吃了。 最要命的是娘娘宫里的膳食总怕被人投过毒,她每次陪娘娘用膳都战战兢兢的。明明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她怕娘娘却不怕,可能娘娘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吧!所以才能扛过那么多明枪暗箭。 长公主府上的饭菜少了些宫廷气,多些了烟火味。关键是量大,看着都让人有胃口。 姚喜舔了舔嘴唇,手蠢蠢欲动地想去拿筷子。她饿了,可是看席间只坐着她和表小姐,又不敢动,怕还有主人家没来。 “公公请用。”孙妍看姚喜拘着,亲手替她布了菜道:“表姐没回来,只咱们二人用饭,的确是冷清了些。” 姚喜忙向表小姐道了谢,笑着道:“不冷清不冷清。平日里也只有我和太后娘娘二人用膳的。”陪娘娘用膳岂只是不冷清,简直每一口都吃得惊心动魄啊。 “公公平日里和太后一起用膳?”孙妍倒是没想到妖后万妼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 姚喜低下头害羞地笑了笑:“嗯。只是眼下我离了宫,也不知娘娘有没有好好吃饭。娘娘那人挺容易没胃口的,玩性起了会没胃口,心里有事儿也没胃口,动不动就不想用膳……”姚喜笑着笑着眼中泛起了泪光,她低着头任由泪水落到地上,怕被表小姐看到,待泪迹干了才抬起头。 她好想太后娘娘。 可是她和娘娘不一样,她再难过也是吃得下饭的。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姚喜真的好内疚,泪眼朦胧地大口扒拉着饭菜。都说想念一个人会茶不思饭不香夜不寐,可是——隆宜公主府上的饭菜真的好香。 “公公慢点吃。”孙妍看姚喜吃饭的疯狂速度,真怕她被活活噎死。她听姚喜说担心太后没有好好吃饭,不禁问道:“太后对公公很好么?” 姚喜嘴里塞满了饭菜,没办法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难怪公公想回宫。你喜欢太后?太后是怎样的人啊?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可怕?”孙妍好奇心起,问了姚喜一连串问题。她听表姐隆宜说起过当朝妖后万妼,不过因为大姨母的事儿,表姐对太后的评价有失偏颇也不一定。 反正她看姚公公说起太后时的甜蜜模样,总觉得太后好像没有那么坏?看姚喜忙着吃饭顾不上说话,孙妍怕她呛着赶紧道:“公公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有的是时间慢慢聊?表小姐话里的意思是不会放她走? 用完饭孙妍要去沐浴入睡了,走之前吩咐了人领姚喜去客房。“客房里有净室,公公收拾完也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带公公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诶!是逃跑的好机会哦!姚喜无比满足地打个了饱嗝,跟着人往客房去了。今晚吃了个饱,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逃回宫去。 第102章 宫门落锁前, 商铺的人把消息递进了宫——都说找了一日也没找到画中之人。 流芳姑姑领着人赶去了隆宜公主的封地, 不过来回最快都要三日, 再加上搜寻长公主府要花的功夫, 只怕没有四五日是回不来的。 万妼本来盼着在入夜之前能见到姚喜,结果到了深夜, 冷清的暖阁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早上被明成帝喂了些粥,午膳和晚膳又没用。倒也不觉得饿, 感觉空着的不是肚子而是心。万妼知道姚喜无事后心里的焦虑少了许多, 只是思念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浓, 细细一算,其实姚喜离开才不过一日。 可她已经快疯了。 万妼自认为是足够坚强扛得住事儿的。连她都难受成这样, 以姚喜那丫头的脆性子, 离开她的日子肯定过得煎熬无比。 *** 姚喜白天在马车里睡了一路,夜里沐浴完躺在客房的床上就清醒得睡不着。不困还在其次,关键是肚子撑得难受, 坐着卧着躺着都不是滋味儿。 刚才那顿饭,是她穿越过来后吃得最好最饱最舒坦的一顿。在孙家吃得差, 在司苑局吃得急, 在娘娘身边吃得担惊受怕。她如果不是心里有了太后娘娘急着回宫, 长公主府上简直是天堂。 没有半点睡意的姚喜趴在床上,捧着芫茜姑姑给她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芫茜姑姑记得很细,娘娘的哪些喜恶何时变过都写在了上面。姚喜看着手中的册子,有种作弊的心情。了解一个人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和努力,可是她轻轻松松就了解了娘娘这么多事。 想到这里姚喜忽然有些惊恐地合上了册子。她想通过自己慢慢去了解娘娘的一切, 而不是通过他人之口。 老实说娘娘不喜欢的东西还真是多啊!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娘娘喜欢她就够了。姚喜翻了个身,将册子抱进怀里,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发了会儿呆。她在想——如果能让娘娘明早醒来就见到她该多好! 这么一想姚喜腾地坐起了身。 要不趁着夜深人静偷辆马车跑了吧?先赶着马车随便去哪个犄角旮旯躲着,等天亮了再往有人烟的地方去问问回宫的方向。长公主府邸地处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她来的时候在车厢里睡了一路,若非有人指路根本认不得回宫的方向。最要命的还是她身无分文,回宫怎么也得一两日,她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吧? 第194章 所以还得偷点儿干粮带在路上吃。 姚喜环顾了一眼客房,桌子上有碟子点心,还有一竹盘新鲜果子。 这些就够了!她从柜子里拿出块干净布匹当作包袱布,把吃的都装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额……”姚喜推开门的一瞬间,和在客房外坐着绣花的宫女姐姐四目相对。 “公公抱着东西是要去哪儿啊?”宫女放下手中的针线篓子,从地上拾起那条姚喜十分眼熟的铁链笑着道:“不会是想回宫吧?” “不是……”姚喜尴尬地迅速合上了房门。门外传来宫女姐姐的声音:“公公别给咱们添麻烦了,安心在府上住着。” 走又走不掉,姚喜只得胡乱睡下了。她夜里醒了好几次,都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几睡几醒后姚喜索性走到屋外听雨,天刚微亮,府里的人们还没起。隆宜公主府上和宫里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节奏,宫里规矩多,宫人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而这里的一切都懒散闲适,表小姐又是个顶温柔的人。 姚喜看了会儿清晨的细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仔细一想,眼神飘向门边。 宫女姐姐在躺椅上睡着了,或许是觉得夜雨冷,索性用被子盖着头睡的。 守着她的人睡着了,府里其他人又还没有醒。天赐良机啊! 姚喜轻手轻脚地回房抱上昨夜整理的包袱,冲进雨里,向着马厩狂奔而去。 马厩旁的棚屋下就是马车,有大有小,有华丽的有朴素的。姚喜站在雨地里,右手边是马儿,左手边是马车,车马分离着……她根本不会组装马车啊! 打理马厩的人随时会来,姚喜也顾不得许多了,把装了食物的包袱往肩上一扛,解开缰绳牵了匹最顺眼的马出来。她骑马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会儿奶奶家附近就有马场,她寒暑假常去马场玩。 把马牵出来准备上马时,姚喜又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马鞍还没装! 她总不能走回皇宫去吧?心好累。 马车棚里挂着马鞍,姚喜只能自学成才,她把之前解开的缰绳又系回柱子上,然后抱着马鞍哄着马儿开始了艰难的逃亡准备。 她做到了!虽然马鞍安得歪歪扭扭,但好歹能坐了。 姚喜踩着蓝漆铜底的马蹬子跨上了马背,双手勒住缰绳,两脚轻轻踢了踢马肚子,马儿慢腾腾地踱着步走进雨中。 终于可以回到娘娘身边了!姚喜抹掉脸上的雨水,朝着有人烟的地方飞奔而去。 *** 孙妍醒来时听隆宜身边的宫女说姚喜不见了。 “应该是逃回宫去了……”宫女愧疚地道。她该用椅子抵着门睡的,那样姚喜想离开一定会惊醒她。“姚喜要真回了宫,公主殿下那里奴婢可怎么交待啊!” “回宫还是好的。”孙妍站在马厩里神色严肃地道:“最怕雨天路滑,人不小心跌到哪个山谷山沟的就糟了。姚公公骑走的可是最烈最狂的那匹马。”她没有多言,直接牵了匹马潇洒地跨上马背,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表小姐……小心着凉……”宫女再抬头时,表小姐已经不见了。“吩咐下去,多烧点热水备着,再熬点姜汤。” 还好雨下得不大,长公主府附近又没多少人烟,孙妍能清楚地看到姚喜骑的那匹疯马留下的马蹄印。她沿着印迹冒雨狂奔,她不知道姚喜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上。不过沿路规则的马蹄印让她安心,这说明那匹疯马暂时还没有发狂。 “中看不中用!”姚喜看着身下这匹马慢悠悠的模样非常着急,这乌龟一样的速度要想回宫只怕得走到明年了。她选这匹马是因为这匹马腿长背阔,棕色的毛发油亮亮的,颜值高,看起来也像跑得特别快的那种。她错了,这马简直是那种能急死人的慢性子。 “快一点好不好?”姚喜没有马鞭,只能用腿踢一踢马肚子。“马大爷,求求您了,跑起来好不好?” 她骑的确实是马不是驴或者骡子吧?姚喜不禁有些怀疑。 马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还是慢得要死。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光还是暗暗的,像永远不会亮。这么下去她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姚喜狠了狠心,脚用力往马肚子踢了一下。 马嘶叫了一声,甩头看了背上的姚喜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姚喜看到了马的眼神!好渗人!她为什么从一匹马的眼中看到了复仇的小火苗? 马如姚喜所愿,跑了起来,跑得比姚喜想象中快得多。只是这马跑得姿势十分奇怪,马蹄抬得很高,像在玩跨栏跑似的。马蹄抬得越高,姚喜被颠得越高,她的马鞍装得非常不专业,姚喜感觉自己快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了。 马越跑越疯,姚喜趴在马背上,紧紧拽住了缰绳,惊恐地道:“慢一点!慢一点!” 马儿依旧听不懂人话,像得了狂躁症似的,眼里燃着两团火,驮着姚喜往前狂奔。 绑得不太牢靠的马鞍松动起来,姚喜吓出了冷汗,马鞍要是掉了,马背上这么滑她是不可能坐稳的。她紧紧勒住缰绳,求爷爷告奶奶地拜托马大爷停下来,可是没有用。 这样疯狂的速度,她要是被甩出去肯定会死的。姚喜绝望地大哭起来,她死定了! 孙妍很快看到了姚喜在她前方不远飞驰着。 马已经疯了,她隐约听到姚喜无助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第195章 “驾!!!”孙妍猛地一挥鞭子,想加快速度跟上去。可是姚喜跑得太快了,她只能勉强跟上始终不能缩短距离。“驾!!!”孙妍又是一鞭子,身下的马被打得疼了终于拼尽全力跑起来。 “姚公公!”孙妍好不容易追上姚喜,与她并肩往前跑着道:“松开缰绳,手递给我!” 姚喜脸上已经糊满了雨水和泪水,她用余光看到了追过来的表小姐,可是她不敢放手。她怕一放手就会被甩下马活活摔死! 孙妍看姚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着缰绳,只能边跑边大声劝道:“再往前跑就是窄道了,没办法并排跑两匹马,我想救公公也无能为力。公公相信我,松开缰绳,把手递给我!” 屁股下的马鞍摇摇欲坠,姚喜闭着眼松开一只手递给了左侧的表小姐。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再然后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姚喜怯怯地眯睁着眼,她看到自己和表小姐同坐在一匹马上,她坐在表小姐身前,表小姐纤柔的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那匹狂躁的马儿已经跑远了…… 起死回生的姚喜捂着脸大哭起来,刚才真的吓死她了。可是表小姐是什么情况?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姐,怎么救下的她? 姚喜并不知道孙妍打小有个外号叫孙大力,别说接住几十斤重的她,两百斤的巨石也不在话下。 孙妍看姚喜像小姑娘似的捂着脸哭泣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难道做了太监真会磨灭男子气么? 回府后姚喜还呆呆的,显然被吓傻了。 二人沐浴更衣后也近晌午了,孙妍和姚喜一起在烧了炭盆的厅里坐着,一人手里端了一碗姜汤。 “谢表小姐救命之恩。”姚喜机械地把姜汤往嘴里喂,还不忘向救命恩人道谢。 “公公真的那么想回宫么?”孙妍喝着姜汤淡淡地道。为了回到太后身边连命都不要的孩子,是强留不住的。只是表姐隆宜的担心不无道理,姚喜是戴罪之身,太后当真靠得住么?“不是不能让公公回去,只要太后有本事找来这里,我便可以放心地将公公交与她。” 姚喜懒懒地抬起头。表小姐这不是废话么?娘娘要是找来这里表小姐当然只能放人了。 孙妍接着道:“太后找公公说明她在意你,愿意保护你和你的家人。太后能找来这里,说明她有本事,可以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姚喜震惊地抬起头。她没想到表小姐为她想得这样深远……可是太后娘娘怎么可能知道她在这里呢? 姚喜失落地捧着热气腾腾的姜汤呼气,此时有宫女进厅内向道:“表小姐,太后娘娘身边一个叫流芳的姑姑领着宫女太监来了,问姚公公有没有在这里?” 孙妍和姚喜面面相觑。 第103章 姚喜愣了片刻后是一脸兴奋。娘娘在找她!娘娘是在乎她的! 孙妍的神情却很凝重, 她唤宫女进来问道:“流芳姑姑问姚公公有没有在我们府上, 你是怎么回的?” “奴婢……”宫女抿了抿唇, 小声道:“奴婢说不知道……”姚公公在府上住着的事她当然知道, 今儿早上表小姐把姚公公救回来那么大的动静,闹得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可是问话的姑姑是太后娘娘的人, 骗姑姑就等于骗另人闻风丧胆的太后娘娘啊!她不敢。 “你竟然说不知道?”孙妍快愁死了。 姚喜也快愁死了,这位姐姐又不是没见过她, 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你该说府上从未有生人来过啊!”孙妍担心流芳姑姑已经知道姚喜在这里了。“赶紧请姑姑进来说话。”怕宫女再说漏嘴, 孙妍决定亲自打发流芳姑姑。 姚喜在一旁听得心惊胆颤:什么叫从未有生人来过?表小姐这是要食言么? “表小姐, 您说过太后娘娘找来这里就放我走的。”姚喜搁下姜汤碗,起身准备直接去找流芳姑姑。她还没走两步, 就被力大如牛的表小姐轻松拽了回去。 孙妍只是用手指勾住了姚喜的腰带轻轻往回一拉, 根本没使什么力。可是姚喜的身子实在太弱了,竟然连退好几步直接跌进了她怀里。 孙妍坐在椅子上,姚喜坐在她怀里, 她也没把姚喜推开,而是就势捂住了姚喜的嘴解释道:“当然会让公公走。只是我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太后娘娘怎么找来的这里。太后娘娘名声在外, 我怕她老人家知道你在咱们府上, 会祸及全府上下的人。娘娘对公公好我知道,但娘娘对旁人未必会像对公公那样宽容的。” “算我求公公好不好?等流芳姑姑一走,我亲自护送公公回宫!”孙妍恳切地拜托姚喜道。 姚喜点了点头,她别扭地从表小姐怀里站起来道:“表小姐可要说话算话,反正您不许我走我也会想办法回去的。”表小姐说得在理, 娘娘对她一向与旁人不同,娘娘能找来这里或许已经知道了是隆宜公主绑走她的,公主怎么说与太后娘娘也是家人,不会有事的,但牵扯其中的表小姐和长公府众人就未必了。 更别说表小姐刚还救过她的命! “嗯嗯。说话算话!”孙妍指了指里间道:“那公公先回避一下?”太后娘娘的人大老远地来了,又是雨天,没道理不请人进来喝口热茶。 流芳伺候太后娘娘虽然没有芫茜久,但也算宫里久经历练的老人了。她问小宫女姚喜在不在这里,小宫女支吾一阵后说府上的事她都不清楚,要去问问主子。流芳倒没想到,隆宜公主在宫里住着,这长公主府上竟然还有别的主子。 第196章 小宫女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领着几个撑伞的婢女到车前给宫里来的各位撑上了伞道:“风大雨大的,我们表小姐请姑姑去正厅说话。各位公公姐姐也请去偏厅用些热茶点心吧!” “表小姐有心了。”流芳笑着走到小宫女的伞下,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穿过前院往正厅去了。 “奴婢流芳见过表小姐。”流芳冲孙妍行了礼。她听称呼便知,起身迎她的这位小姐应是长公主的某位表妹。 孙妍请流芳姑姑坐下了,又命人上了茶道:“听说姑姑要找什么人?” 流芳笑着点了点头:“是。奴婢此番前来是受太后娘娘之命接姚公公回宫的。姚公公是贴身伺候娘娘的人,他走的这两日,娘娘茶饭不思的憔悴了许多。” 姚喜就在里间的门后,流芳姑姑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太后娘娘为了她茶饭不思?姚喜又幸福又内疚。她吃的还蛮好的诶……要不她也忍住少吃点? “那真是可惜了。”孙妍端起茶润了润口道:“鄙府并未来过什么人。” “表小姐府上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流芳望向撑伞送她来正厅的宫女道:“这位妹妹可没说姚公公不在这里。” “姑姑问话,小丫头们拿不准的事当然不敢胡说。她也没说姚公公在这里不是吗?”孙妍直视着流芳道。 流芳一步不让:“奴婢也不瞒表小姐了。太后娘娘给了奴婢令牌,命奴婢搜寻长公主府。若公公在,表小姐把人交出来咱们大家都好说话。否则,人在不在府上,只有搜完贵府才知道了。” “姑姑请自便。”孙妍眼神不安地瞥了眼正厅后堂。 流芳注意到了表小姐视线的方向,别的宫女太监都在偏厅用茶,她便起身独自往后堂去了。 姚喜藏在正厅右侧的里间,孙妍是故意引开流芳姑姑的,好争取藏匿姚喜的时间。她飞快地闪进里间,把躲在门后偷听的姚喜提拎着带到正厅,伸手护着姚喜的头将人塞到先皇后的灵案之下,桌上铺就的绸布正好掩住了姚喜。 “公公别出声。”孙妍轻声嘱咐完姚喜就往后堂去了。流芳姑姑正细细地搜寻着,孙妍上前亲自替流芳姑姑搬开桌子椅子柜子屏风。“说了不在的。姑姑偏不信。” 流芳找完后堂,又去偏厅把同来的宫女太监都叫上了,把长公主府搜了个遍。 她们没能找到姚喜。因为姚喜就藏在流芳坐了半天的正厅里,而且是供着先皇后灵位的桌案下,没人敢动那个地方。 虽然没能找到姚喜,但流芳直觉姚喜就在长公主府上。“不知奴婢等人可否在贵府歇上一夜再启程?连夜赶路来的,大家昨夜都没怎么睡。” “应该的。”孙妍吩咐人送太后娘娘的人去客房住下了。流芳姑姑一行人住进了客房,姚喜就不能继续在客房住了。陪着流芳姑姑折腾了半日,等人都散去差不多到该用晚饭的时辰了。 孙妍若无其事地回了正厅,打算带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的姚喜换个地方躲着。 “公公。可以出来了。”孙妍轻轻拍了拍灵案上铺就着的遮挡住姚喜的厚绸布。 桌案下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孙妍撩开绸布,看到姚喜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睡得正香。还好姚公公睡觉不怎么打呼!孙妍心有余悸地想着。 她伸手想推醒姚喜,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她听昨夜守在姚喜门外的宫女说,深夜客房里的灯明明灭灭好几次,姚喜应该是一宿没睡想伺机逃走。早上又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孙妍此时看着姚喜熟睡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流芳姑姑搜府的时候姚喜信守承诺一直好好躲着,孙妍对此是很感激的。为了回宫命都可以不要的孩子,一听说有可能会连累府上众人被太后娘娘发落,竟情愿饿着肚子在这灵案下躲了大半日。 姚喜这般信守承诺,她更加不能食言。等流芳姑姑明日一走,她得赶紧送姚喜回宫才行。刚淋了雨的人在冰冷的地上睡久了肯定会生病,孙妍猫着腰钻进桌底,轻易把姚喜抱进怀里,起身回了自个儿房里。 她的闺房流芳姑姑下午时亲自搜过了,应该不会再搜第二次。尤其姚喜是个太监,男女授受不亲的,流芳姑姑肯定想不到她会把姚喜藏在自个儿房里。 姚喜是被饿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上一次她这么醒过来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寝殿里,这里是……姚喜起身四望,看到了远远坐在窗下的桌旁用着晚饭的表小姐。是说刚才闻到诱人的饭菜香,她还以为是在梦里馋了。 姚喜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起身下床,到表小姐对面坐下了,正要吃饭发现只有一双筷子一只碗。 表小姐这是打算吃独食么?姚喜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偷偷咽着口水。 “醒了?”孙妍看姚喜馋兮兮的模样笑了:“公公等会儿,我吩咐厨房新做些吃的来。” 姚喜伸直了脖子看表小姐出去了,飞快地拿过表小姐的筷子,用另一端夹了一口菜匆忙塞进嘴里。她是真的饿坏了,等不了厨房做好送过来,眼下只想随便用什么垫垫肚子。至于挨饿陪太后娘娘的事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本能真的很难抗拒啊! 孙妍没有去厨房,她在门口吩咐了人去厨房传话就回来了。转身见姚喜正在偷吃,怕姚喜尴尬,孙妍便提步去了屋外,想等姚喜吃完了再回去。 第197章 姚喜也不敢多吃,只夹了两筷子,她取来巾子把筷子顶擦干净就给表小姐还了回去,乖乖坐在桌前边咽口水边等着。孙妍一直在屋外站着,等厨房的饭菜做好了亲自端着进去的。 “公公请用吧!”孙妍替姚喜摆上碗筷道。 饭菜的分量可不小,姚喜风卷残云般地吃得光碗光盘后,有些害羞地道:“还有么?”她已经吃饱了,可是还想吃。“您府上的饭菜好吃,明日就要走了,以后怕是吃不到了。”她又得回太后娘娘身边过试毒的日子了。 “怎么会吃不到?想来随时来便是,这里离宫里又不远。”孙妍替姚喜倒了杯茶道:“对了,公公不介意今晚睡这里吧?” 姚喜看出了这里是表小姐的闺房,她虽然知道自己是姑娘家,但在外人眼里还是太监,听表小姐这么提议犹豫着没有答话。 “流芳姑姑肯定还会搜府,这里相对是最舒适安全的,总不能让公公在灵案下躲一夜吧?”孙妍解释道。“触怒太后娘娘不是小事,只好再委屈公公一夜了。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那表小姐睡哪里啊?”姚喜天真地道。表小姐总不可能和她同屋而眠吧? 孙妍淡淡地道:“自然也是这里。”她捡起姚喜吃完的碗盘起身道:“我让厨房再给公公多做点吃的来。” 姚喜脸上有惊慌之色。这屋里可就一张床啊! *** 万妼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嫌弃地看了明成帝一眼:“皇上又输了。” “再来!”明成帝本来想着太后没了姚喜那个小太监心情不大好,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都抽了空过来想陪太后下下棋解解闷。可是他一直输一直输,渐渐就输出了脾气。“兰婕妤棋艺也高,朕已经能赢她了,怎么还是下不过太后啊?” “傻孩子。哀家同你讲过的,她那是有意让你。”万妼眼看着明成帝捡起了棋子,只得有气无力地道:“再下一盘皇上就回去吧!国事重要,哀家不用你陪。” 她只想要姚喜陪,可是姚喜一直没有音讯。实在不行,只能逼隆宜把姚喜交出来了,翻脸就翻脸吧!反正不是亲生孩子。 明成帝很想赢太后一局,他把捡好的棋子递给太后正准备再下一局时,萍儿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娘娘!找到姚喜了!” 第104章 万妼激动地一把推开棋盒站起身来。 明成帝辛苦捡好的棋子瞬间掉了一地。 他心痛地望着满地的黑子, 切实感受到了自己不再是太后最在乎的人。眼下太后最在乎的, 是那个叫姚喜的小太监。明成帝忽然有点吃姚喜的醋, 也有些怀念从前和太后亲密相处的时光。 他甚至怀疑太后突然对他失去耐心是因为端午那日叫了“母后”二字。万妼一直眼巴巴盼着他叫她一声母后, 难道这丫头得偿所愿后就不稀罕他了? “她人呢?”万妼望着萍儿空荡荡的身后问道。人既然找着了倒是带回来啊! 萍儿回话道:“商铺的人不便进宫,而且奴婢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姚喜, 就让他们先在外宫门等着的。” “什么叫你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姚喜?”万妼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给画像的时候萍儿认不出来姚喜倒也罢了,怎么人都到跟前了还是认不出来?她家姚喜可不是那种大街上随手一抓一大把的路人长相。 萍儿怯怯地低下头道:“奴婢眼拙, 还请娘娘恕罪。”她曾经以为自己知道姚喜长什么模样, 直到看到太后娘娘画中的姚喜, 她开始怀疑自己可能真的瞎了。 “走吧!随哀家瞧瞧去。”万妼快步跨出殿门,让人备了轿子往宫门去了。她觉得肯定是姚喜, 对照着栩栩如生的画像怎么可能找错人? 过了溪水那边, 万妼偶遇了不知打哪儿刚回来的隆宜。 “隆宜见过太后。”隆宜让道到一旁,给万妼行了礼。 万妼故意笑着对隆宜道:“哀家得去接姚喜那孩子回宫,就不和你多说了。”她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炫耀。隆宜这死丫头不是嘴硬不肯定交待姚喜的下落, 让她自个儿的人自个儿找么? 诶!还真就给她找着了!气不气? 她看着隆宜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得意地道:“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哀家!”说完就领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隆宜不敢相信。 她分明叮嘱了表妹孙妍, 哪怕太后派了人去也不容易找到啊!再说时间也对不上, 太后哪怕和她说完话就派了人去封地, 最快最快也得明日才能到京啊!隆宜想不明白,她心里忐忑着没有回宫,就在道旁等着太后和姚喜回来。 万福绸庄京城分号的大掌柜亲自坐着马车进宫向太后娘娘复命。昨日拿到太后娘娘所给的画后,他们几乎把京城的客栈酒肆茶楼戏园找了个遍,总算在今晨找到了画上之人。 “姚喜呢?”到了外宫门, 万妼步下轿辇,问跪地行礼的掌柜等人。 “回娘娘。公公不肯承认自个儿的身份,还总想逃,小的们就自作主张把人捆上了。”掌柜的冲身后的伙计挥了挥手,几个伙计迅速跳上马车,带下来一个被捆着手堵着嘴的蓝衫公子。 万妼听掌柜的说那人想逃就觉得不对劲了,等人带到她跟前,万妼本来期待兴奋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这人是谁?她家姚喜呢? “照着画像也能找错?哀家要你们何用!”万妼失望之下动了气。 第198章 掌柜的赶紧跪地求饶,又有些委屈地道:“小的们没见过姚公公,真的是照着画像上找的。”这个蓝衣公子和画像上的人不说一模一样,至少也有七八分相似啊!他也不敢顶嘴,忙想出了主意道:“是小的们疏忽了,姚公公是太监,小的们该验验身的。若是男子之身便不是,若是太监身子想必就不会错了。” 模样那么好看的太监可不多。掌柜的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他点错了。该点蜡的。 姚喜一个姑娘家,太后怎么可能允许人验她的身? “你敢!”万妼的火气更大了。“敢碰姚喜一根头发试试!继续照着画像上找,有疑似姚喜的,每日这个时辰一并带来这里由哀家亲自辨认。”画像与真人难免有偏差,万妼大度地原谅了掌柜的失误。 “小的遵旨。”掌柜的领着伙计继续踏上了寻人之旅。 万妼回去的时候又在半道撞见隆宜,就有些悻悻的。刚还跟隆宜嘚瑟过找到了姚喜,现在脸突然有点疼。她没理隆宜,快步回了自个儿宫里。 *** 深夜长公主府里,姚喜决定打地铺,把床让给表小姐睡。 结果孙妍拒绝了姚喜的好意:“流芳姑姑今夜肯定还会搜府,我得醒着神,公公早点歇息。” “我下午睡过了,也不困,不如陪表小姐一起熬着吧!”姚喜客气地道。她没脸扔下表小姐独自守夜,自己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话是说得好听,结果没多一会儿酒足饭饱的姚喜就打起了瞌睡,她就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睡了起来。用书打发着漫漫长夜的孙妍看了姚喜一眼,合上书卷把她扔回了床上,扯过被子随便一盖又坐回桌前捧起书卷继续看。 孙妍没有料错,流芳姑姑深夜又领着人开始逐间搜查,甚至没有放过她的屋子。 听到脚步声,孙妍把书卷丢开,飞奔回床上脱下外衫钻进被子里侧身躺好,将姚喜挡在身后开始假寐。 “表小姐。” 门外传来流芳姑姑的敲门声。 孙妍假装睡熟了,没吱声。等流芳姑姑又叫了好几声,才懒懒地打着哈欠应道:“哈啊——姑姑有事吗?我已经睡下了,有事也请明日再说吧!” 流芳委婉但坚决地提出了搜房的请求。 “门没锁!”孙妍的语气不太友好。等流芳姑姑进来了,她将被子扯到脖子下紧紧护住身子道:“姑姑要看便看吧!为了个从未来过的人搅得合府不宁也真是——”孙妍欲语还休地道。 “给表小姐添麻烦了。”流芳抱歉地道,然后神色严肃地找了起来。她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姚喜的身影,唯一没搜过的只有表小姐的床了……“不知表小姐方不方便起身?” “怎么?连床上也要搜?姑姑这是怀疑姚公公在我床上么?”孙妍一直侧着身,尽力挡住被蒙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的姚喜。 流芳忙道不敢。 “姑姑有太后娘娘撑腰,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折腾了一日也够了。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请姑姑出去吧!”孙妍闭上眼,不再搭理流芳姑姑。等着脚步声远了,又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孙妍才慢慢睁开眼。 她下床披好衣服,掀开被子一看,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姚喜居然没被吵醒,仍旧天下太平地睡着。 能吃是福,能睡也是福。姚公公是有大福气的人啊! 次日用完早饭流芳就领着人回宫复命去了。表小姐非常配合地让她搜了两遍府,既然没找到姚喜她也不好再耽搁下去,或许姚喜真的不在这里吧! 流芳走后孙妍也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吃了午饭就送姚喜回宫。 “吃了午饭才走吗?”姚喜迫不急待想早点回宫。流芳姑姑说太后娘娘因为她憔悴了许多,她得赶紧回去伺候娘娘。 孙妍边吩咐下人打点行李,边向姚喜解释道:“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道,怕半路遇上流芳姑姑就说不清楚了。公公放心,等过了那段路,我带你超近道连夜回宫,明日一早指定能到。” 听表小姐这么说姚喜放心了不少,踏踏实实地用完午饭就上了路。 *** 万福绸庄的掌柜严格执行太后娘娘广撒网的原则,但凡和姚公公画像有两分相似的公子都抓了来。平白无故地绑架良家少年,这是要吃官司的。好在太后娘娘亲自下旨给官府打了招呼,掌柜的才能畅行无阻。 反正太后娘娘过目后,不是姚公公的人都会被好好送回家去,他们又不是真的作奸犯科。 只不过万妼此举招来了新的流言蜚语。坊间开始有太后娘娘命人物色俊美少年,强抓进宫做男宠的传言。那些被抓走又放回来的男子,据说是没被太后娘娘瞧上的。 于是妖后娘娘在暴虐成性之外,又多了个荒淫无度的坏名声。妖后强抢美男的噩耗不径而走,一夜之间,但凡自觉有两分姿色的年轻男子都不敢出门了。 当然也有为了荣华富贵愿意出卖色相的人,故意打扮得花姿招展的想成为太后娘娘的裙下之臣,可惜那些人满大街地扭腰摆胯,也不见有人来捉他进宫。 *** 姚喜一行人急忙忙赶了一夜路,竟然真的在破晓时分到京城了。 “表小姐果然说到做到!”姚喜趴在车窗看着黎明中的京城喜形于色,她马上就可以见到太后娘娘了。 “回宫后,太后娘娘要是问公公这几日去了哪里,公公打算怎么说啊?”孙妍也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近热闹的京城问姚喜道。 第199章 肯定不能把表小姐牵扯进来,如果老老实实说是被隆宜公主好心送出宫去的,娘娘应该不会怎么难为公主殿下。姚喜想了想道:“就说被隆宜公主送出宫后,在京郊呆了两日。表小姐放心,我绝不会提贵府半句。”她不能撒谎说是自己离开的皇宫,娘娘会恨她的,如果那么说娘娘肯定会问她: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再说流芳姑姑都找到隆宜公主的封地了,娘娘肯定已经知道了什么。她这样说也不算欺骗娘娘,毕竟隆宜公主的封地就在京畿南部。 “谢谢公公。”孙妍感激地道了谢。姚喜真的是以德报怨,这事儿是表姐隆宜唐突了。而要不要追究此事全凭太后娘娘的心情,事关府上那么多人,她实在不敢冒险,只能厚着脸皮拜托姚喜帮忙遮掩了。 “表小姐客气了。”姚喜不好意思地道:“隆宜公主明明是好意,我却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告公主殿下的状……更何况,如果不是表小姐,我这条小命昨儿一早就没了。” “如果不把你送出宫,根本不会发生那么危险的事。”孙妍更加不好意思。“离宫城还有段路,咱们找间早点铺子垫垫肚子再赶路吧?” “嗯嗯。”赶了一夜路,姚喜也饿了。 早点铺子里热气袅袅。孙妍点了两屉包子和几碗肉汤,招呼姚喜道:“小心烫。时辰还早,咱们也不着急赶路,慢慢吃。” “客官慢用。”早点铺子的老板娘端吃的来时忍不住看了跟姚喜和孙妍。真是俊公子配俏小姐,好一对璧人。她好心问姚喜道:“看样子公子是今晨刚入京吧?” 姚喜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 “难道了。公子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老板娘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公子刚入京有所不知,这两日太后娘娘正到处抓好看的年轻男子进宫做男宠呢!以公子的相貌,啧啧,危险咯!” 姚喜正喝着汤,差点没被呛死。什么?太后娘娘到处抓帅哥做男宠? 她不信!流芳姑姑分明说娘娘为了她茶饭不思的。 “我吃好了。”姚喜和太后娘娘分开数日,第一次失去胃口。她只喝了两口汤,一个包子都没吃。 孙妍同情地望了姚喜一眼。自古君王多薄情啊!太后也不例外啊。 又行了许久,马车停在了外宫门,姚喜下车前对孙妍道:“表小姐和我还是分开入宫的好。我去司苑局衙门等他们出宫接货的时候让人带我进宫,表小姐呢?” 孙妍从腰间摸出隆宜的令牌晃了晃道:“我有这个。需要送公公过去吗?”她不知道司苑局远不远,姚喜方不方便走着去。 “不用。拐个弯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姚喜笑着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她正要绕道去侧宫门时,看到外宫门围了许许多多的人。好奇心驱使姚喜走了过去,然后她看到了另人心碎的一幕。 太后娘娘坐在宫门口的轿辇上,面前站了一堆各色各样的公子。那些公子高矮不一、衣饰各样,但有一个神奇的共同点——都很帅。 姚喜想起之前在早点铺子听到的流言。好心的老板娘说太后娘娘在物色男宠,让她别抛头露面,原来都是真的! 娘娘一边派流芳姑姑找她,一边大范围地寻找新欢。这是两手一起抓么? 姚喜捂住发疼的胸口,生气地站到了美男队伍的末尾,等着被太后娘娘检视。 万妼觉得所有人眼睛都坏掉了,抓来这么多人,根本没一个和姚喜像的。她托着腮看着眼前排成长龙的队伍,冷冷地道:“不是。下一个!不是。下一个!……” 她都看了十几个人了,实在是乏了,正要命人启驾回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万妼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确定没有认错人后,缓缓站起身走了过去。 世界瞬间安静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人都消失不见,只有姚喜就站在她面前与她对望着。 可是丫头见了她怎么一点都不开心?万妼顾不得问姚喜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只是上前紧紧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姚喜的头顶红着眼久久不说话。 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第105章 姚喜的头埋在太后娘娘怀里, 双手沿着太后的腰绕到背后抓握在一起, 用尽力气紧紧抱住了太后。 她开心自己终于回到娘娘身边了, 可是又担心娘娘已经变了心。眼下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俊美公子正等着娘娘采撷呢!哼。娘娘也太急不可耐了吧? 万妼被姚喜勒得有些疼, 但她咬牙挺着没说什么,丫头这么紧地抱着她显然是怕失去她。直到怀里的小人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万妼才慌了神。她轻轻拍着姚喜的背伏在姚喜耳边低声问道:“是不是以为再也见不到哀家了?委屈成这样。” 姚喜摇了摇头。 她并不担心见不到太后娘娘,反正她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回来。她一直担心的是自己回来得太晚, 娘娘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离宫不过两三日, 已经尽最大努力飞快赶回来了, 娘娘却已经在开始物色新人接替她。 她之所以这么难过,是因为忽然间发现自己在娘娘心中并非是无可取代的。 “那是在委屈什么?”万妼想搂着姚喜回轿辇, 宫门口围着这么多人, 说话不是太方便。比如她此刻不只是想抱抱姚喜,可是碍着那么多人在,怕姚喜害臊也只能忍着。 第200章 姚喜从太后娘娘怀里抬起头, 紧抿着嘴唇泪眼婆娑地问道:“娘娘记不记得,您曾经说过有奴才一人就够了?” 萍儿和其余伺候的宫人都别开了脸, 万福绸庄的掌柜和一众伙计也低下了头。莫名其妙被抓来皇宫门口被太后娘娘检视的年轻男子们则是你看我我看你, 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脸我是谁我要干什么的迷茫无措。 “回宫再说吧!”万妼被姚喜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姚喜这丫头也真是的,情话怎么好当着外人说嘛?等回了宫,姚喜想听什么她都可以说。 “娘娘不说清楚奴才不敢回宫。”姚喜后退了一大步,抬手指向那堆一脸懵逼的帅哥道:“奴才只不过不见了两日,娘娘就满天下地招男宠。早知道谁伺候对娘娘而言都一样, 奴才就不该回来!”她说完还不争气地抽嗒了两下,脸上写满了委屈。 招男宠?万妼扫了一眼掌柜抓来的那些人,明白姚喜这丫头是误会了。关于她强抢美男进宫做男宠的传言,万妼也听说了,不过她并不在乎。姚喜这几日一直在宫外,必然是听传谣的人胡说八道过。 这事儿好解释,但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解释。 “先上轿!”万妼不同分说地牵着姚喜一起进了轿辇,启轿前吩咐掌柜的道:“把哀家给你的画像呈上来,然后把这些人都送回去吧!” 姚喜气得心口发疼,别扭地转开脸嘟着嘴,故意不看太后娘娘。 万妼看姚喜生气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她笑望着姚喜解释道:“你忽然不见了哀家着急,就画了你的画像命人满京城地寻你。那些人又不认得你,哀家就命他们把和你有两分相似的人都带了来。哀家并没有想招新男宠,只是在找你。”万妼说完把画像递给了姚喜。 姚喜听娘娘这么解释才安心了不少,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方才在宫门口,娘娘一见她回来就激动地上前将她揽进怀里,她知道娘娘在乎她,只是想确认这份在乎是独一无二的。 接过娘娘递来的画卷展开一看,姚喜脸上才有的笑意又渐渐僵住了。画上的人,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她是照过镜子的,这画上的人实在比她好看太多了。 “画上的人真的是我?”姚喜低头看着画,仍然不敢相信。娘娘不会是画的理想型,然后命人照着这个模子找男宠吧? “不是你又是谁。看画上之人的衣裳,和你身上的是不是同一件?”万妼一直深情地望着姚喜,可是姚喜要么别开脸,要么低下头,她什么都看不到。 娘娘眼中的她是这样的么?姚喜舍不得合上画像,望着画上的自己痴痴地道:“娘娘眼中的我……真好看。”她说完就红了脸,自己夸自己好看还是怪害臊的。 听说人照镜子的时候一般会自动脑补30%的美貌,所以很多人无法直视自己不加修饰的证件照。也就是说,自己眼中的自己的美貌值其实要远远大于旁人眼中的自己的美貌值。 可是这一条在娘娘这里忽然不成立了。是爱情的力量么?姚喜低垂着头,乐滋滋地想着。她这一低头,就只留给太后娘娘一个凌乱的后脑勺了。 万妼不想看姚喜的后脑勺,她伸手扶住姚喜的下巴,将姚喜的脸抬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然后温柔地道:“让哀家好好瞧瞧。这几日在宫外有没有吃苦,是不是消瘦了许多?” 姚喜不由得想起昨日清晨差点被疯马摔死的经历,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她以为娘娘会向自己投来怜爱的目光,关切地问她经历过什么。 她错了。 万妼反复揉摸着姚喜的下巴,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咦?怎么感觉手感浑厚了许多? “公公似乎胖了一些。”万妼松开姚喜的下巴,心里五味杂陈。她当然希望姚喜过得好,可发现姚喜没在她身边的几日,活生生胖了一圈又有些不是滋味儿。短短两三日的功夫竟能胖一圈?看来胃口不是一般的好啊! 姚喜心疼地望向太后娘娘道:“娘娘倒是瘦了许多。”流芳姑姑说娘娘为了她茶饭不思,还好她回来了,不然娘娘指不定憔悴成什么样。 万妼不开心地白了姚喜一眼,看姚喜正心疼地望着自己,心情又瞬间从阴转睛。姚喜没准是想用食物填补因为离开她而空虚无比的心,所以才胖的呢?一定是这样的。 “娘娘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皇宫,又为什么要回来么?”姚喜准备除了在隆宜公主封地的事,别的全告诉太后娘娘。 “哀家都知道。”万妼伸手攥住了姚喜的小手。姚喜离开是被隆宜强送走的,回来则是因为深爱着她,她都知道。“小姚子。哀家饿了。” 姚喜撩开车帘探出头想看轿子行到哪里了,看了眼回身对太后娘娘道:“快到了。娘娘别着急,回宫奴才就伺候娘娘用——”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娘娘就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猛地一拉。她踉跄着侧身跌进太后娘娘怀里,在嘴被堵上的一瞬间说出了最后一个字:“膳——” 万妼用舌尖撑开姚喜柔软的双唇,手摸向了姚喜的胸。姚喜的胸前还是硬绑绑的,显然还裹着布条。“回宫把这破布条子拆了!”她一边用力地吻着姚喜,一边用换气的间隙同姚喜说话。 “好……”姚喜熟练地回应着太后娘娘的吻,双手攀上了娘娘的脖子。 积攒了几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喷薄而出,两人激烈地啃咬舔吮着对方,想将心里那团烧得人躁动不安的火烧灭。可是火势越来越大,欲望不仅没有丝毫消减,反倒渐渐吞噬了二人残存的理智。 第201章 尤其是姚喜。 她主动解开自己的衣衫,想把裹胸布扯下来。意志力比姚喜要强上许多的万妼,制止住了姚喜脱衣的动作。她的双手伸进姚喜的衣服下,更加用力地抚摸着姚喜的身体,舔吻着姚喜的脖子呼吸炽热地道:“忍忍。马上就能回宫了。” 姚喜痛苦地喘息着点了点头,她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轿子晃悠悠地往前行着,时不时猛地晃动两下。 抬轿的宫女纷纷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轿子的平衡。 终于到了隆宜公主的宫门外。轿子停下了。 姚喜顾不上自己,想先替太后娘娘整理衣衫,她一抬头发现娘娘只是簪子有些歪,衣裳纹丝未乱。而她乱糟糟的像刚被人猛烈地糟蹋过一般……额~确实刚被娘娘猛烈地糟蹋过。姚喜动手飞速系上衣带,又把发髻解开重新绑过了。 万妼扶正簪子后并没有马上下轿,而是蹲在姚喜面前,掏出帕子替她擦掉那个狂乱的吻后留在脸上的点点红印。她心里那团火还烧得厉害,看姚喜半天没收拾好,被欲望吞没所有耐心的她吩咐抬轿的人道:“不必停轿!直接抬进大殿!” 吩咐完万妼就上前解开了姚喜刚系好的衣带,姚喜还没反应过来,万妼已经在动手解她的裹胸布了。一层接一层的白布条被剥下来,慢慢露出白中一点红的两团软肉。 姚喜也伸手想解娘娘的衣衫,被万妼轻声喝止了。“听话,别动。”她第一次对人做这种事,很紧张,姚喜碰她会令她分心无法好好发挥。她更怕姚喜的娴熟会衬得自己更加生疏,所以不许姚喜动。 解开裹胸布,万妼将手覆了上去。她轻轻收拢五指,手心很软很滑,掌心正中被硬硬的豆子硌得痒痒的。 姚喜紧张得倒吸了口凉气。她理论知识再丰富,实战也是第一次。最可怕的是娘娘是新手司机,她真怕出车祸啊! 娘娘到底会不会?要不要她指点一下?娘娘要是不知所措到冷场她要不要抗旨主动出击? 姚喜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想着,兴致竟然淡了下去。 正打算进一步行动的万妼察觉到了姚喜在走神。 “专心点!”这么严肃的场合姚喜这丫头竟然敢走神!万妼一生气把姚喜按到了地上,扑过去将头埋在姚喜胸前,衔住红豆子小心地舔弄起来。 姚喜因为走神才灭掉的火,不仅被瞬间点燃,还被浇了一大桶汽油。 轿子摇晃得厉害,萍儿和抬轿的宫女都一路红着脸。过了隆宜公主的宫苑,走过石桥,再穿过杏花林,萍儿小跑几步想提前打开大殿门方便轿子抬进去。 一到大殿门口她就傻了。“奴婢见过皇上。” 明成帝看太后这两日不吃不睡郁郁寡欢的,每日早朝过后都会来请安,亲自伺候太后用饭,顺便说说话。今日他除了请安喂饭,还有件大事要同太后商议。 上次派刺客到隆宜宫里刺杀太后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到了,是皇后朱氏! 第106章 萍儿给明成帝行完礼, 赶紧踩着小碎步跑回轿边, 轻声吩咐抬轿的宫女们道:“快停轿。”轿子里面的动静让皇上听到可不好。 万妼和姚喜情到浓时, 根本没注意到轿子已经停下了。姚喜的衣裳被扔了一地, 她赤着半边身子躺卧在万妼身下,万妼从姚喜的脖子一路吻到她微微凹陷的小肚子, 忽然起身半跪在轿子里,右手沿着姚喜的小肚子慢慢往下摸索着。 “嘶~”姚喜眉头皱了起来, 身子也猛地一颤。 “怎么了?不舒服?”万妼吓得赶紧缩回了手。第一次她想尽可能表现得好一些, 于是姚喜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牢牢牵动着万妼的神经。 姚喜娇羞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娘娘的手有点点凉……”或许是清晨的缘故, 娘娘的指尖冰冰的,触碰到她腹部的时候忍不住一激灵。 万妼收回手, 冲着手心哈了口气, 用力揉搓了两下,然后贴着脸试了试温度。觉得还有些冰,又把手放在脖子那里暖了好一会儿, 觉得完全不冰了才伸向姚喜温柔地问道:“还凉吗?” 姚喜又摇了摇头。 万妼学着姚喜上次伺候她的模样,俯身吻住姚喜的嘴, 手慢慢往那里探去…… 萍儿听到轿子里太后娘娘和姚公公正说着话, 好在听不太分明对话内容。她几次想回话都欲言又止, 听里面的动静小些了,才终于鼓足勇气在轿外道:“娘娘。皇上来了。” 万妼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眼看就要进入正题,听说皇帝这个节骨眼来了瞬间一脑门子的火。上次要不是皇帝为了册封兰婕妤找上门来,姚喜也不会被隆宜强绑出宫去。她没好气地冲萍儿吼道:“就说哀家不见!让他走!” 太后娘娘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姚喜却不敢。她小心地伸手捡回衣裳,捂在胸前坐起身道:“娘娘,咱们不急这一时的。”姚喜其实被娘娘撩拨得很难受,可是只能忍着。 “怎么不急?”万妼扯过姚喜抓在手上的衣裳扔到一旁,再度将人摁倒在身下。 明成帝本来在大殿里坐着,见太后的轿子停在了杏林外的空地上,而太后却迟迟不下轿,便提步往轿子去了。 萍儿看皇上往这边来了,着急地拍打着轿子道:“娘娘,皇上过来迎您了!” 万妼怒了。皇帝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现在说? 怕皇帝虎里虎气地直接冲进轿子里,万妼只得迅速整理好衣衫,姚喜也要穿衣裳却被万妼拦住了:“你就在轿子里乖乖呆着,哀家打发走皇上咱们继续。”说完搂过姚喜又是一阵热吻。 第202章 万妼赶在明成帝过来之前下了轿。 “太后怎么迟迟不下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明成帝过来扶住太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紧张地道:“可不是病了么!脸红额头烫的。来人啊,快传傅太医进宫。” 万妼心不平气不顺地瞪着明成帝,也不往大殿里走,只是冷冷地问道:“皇上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皇后行刺太后的事怎么好当着下人的面说?明成帝扶着万妼往大殿走,边走边低声道:“事关重大,这里不方便。” 走了一段路,明成帝见抬轿的宫人还在原地傻站着,也不把轿子抬走,便回身吩咐道:“轿子怎么能停在这儿呢?快抬下去!”他语气有些不快。太后这几日因为姚喜失踪的事有些失神,身边伺候的人竟然仗着主子没心情料理他们就懈怠成这样了。 万妼瞪了明成帝一眼:“哀家的轿子爱停在哪儿停在哪儿。要你管!” “太后今日火气有点大啊!”明成帝很少见万妼发这么大的火。以前万妼哪怕是揶揄他也是笑着的,最多会有些不耐烦。 废话!你老娘我正消着火被你这个不孝子打扰,火气能不大么?万妼气鼓鼓地撇开明成帝快步走向大殿。 “你们几个去澜液池把浴汤备上!”进大殿前万妼吩咐门外守着的宫女道。 呯地一声,殿门被万妼用力合上了。她坐也懒得坐,就那么站着和明成帝说话:“现在没人在了,皇上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赶紧走。”她家丫头还衣衫不整地在轿子里躺着等她享用呢! 明成帝觉得太后今日给人的感觉特别狂躁。万妼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天大的事砸下来都不变脸色的丫头,今日这是怎么了?吃枪药了? 他曾听太医说过,女子月信时情绪会起伏不定,躁郁异常。 难道太后这几日……一定是的。 这事儿他从嫔妃那里感觉不到,嫔妃们对他从来都是极尽讨好之能事,有火也是冲下人发,绝不敢冲着他。但太后不一样,像真把他当儿子似的,有火就发有气就撒,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当朝天子。 “太后请坐。”明成帝怕太后这几日身子虚,站久了不好,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定了才道:“上次派人来这里刺杀太后的幕后主使查到了,刺客是乘皇后的轿子进的宫。” 万妼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吃惊。或者说,只要凶手不是皇帝,不是姚喜,不是芫茜。不管查出是谁,她都不会吃惊,这天下似乎人人都有杀她的理由。 “她认了?”万妼的神色认真起来。反正和姚喜亲热是日常,方才那种烧心的感觉被皇帝吓退后就不大想了。 “嗯。她身边那个叫春杨的贴身宫女把罪顶了,朕下旨要处死春杨,朱氏情急之下才认的罪。”明成帝凝眉道。朱氏似乎料定了他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狠不下心,才敢出面保春杨一命。 “好一个忠仆义主。”万妼定神想了想,问明成帝道:“此事当真全权由哀家作主?” “嗯。”明成帝点了头。“主理后宫之权朕已经让朱氏移交给兰婕妤了。” “兰婕妤?皇后倒了,论位分也该贤妃啊?”万妼并不想兰婕妤在后宫权势太大。送姚喜出宫这事儿肯定是兰婕妤的主意,若是兰婕妤的权力越来越大,没准还会把姚喜从她身边带走。 这件事上她是吃亏的。因为姚喜的缘故,她不好与兰婕妤计较,但兰婕妤对她未必会客气。 “朕是有心立她为后的,让她早点学着打理后宫也好。”明成帝说这话时脸上没了往日提起兰婕妤时的幸福感。 万妼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废掉朱氏,听明成帝这么说倒是打定了主意:朱氏的后位绝不能废!她可不想有个权大势大还看她不顺眼的大姨子挡在她和姚喜中间。 万妼是那种主导权得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的人。她知道了隆宜和兰婕妤的事,兰婕妤是个下得了狠手的,没准会对她起杀心都不一定。皇上又被那妮子迷了心窍,要是让兰婕妤坐上后位,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后位的事还是其次。”万妼还担心着另一件事:“冯忻那孩子,废掉皇子之位,送你五叔修王爷那儿养着吧!大皇子早夭后冯忻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按说该立他为储。但那孩子的资质如何皇上也是知道的,蠢钝顽劣不堪大用,民间又有他非皇上所出的流言,若立他为储,江山不稳不说,也必不能服众。” “好。”明成帝不是没想过冯忻这事儿,只是想着自己正值盛年才没有急着处理。 “听说皇上这几日连康嫔那里也不去了?往后当真只守着兰婕妤?”万妼想劝劝傻儿子,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兰婕妤那棵树其实已经被隆宜占去了。 而且明成帝不搭理别的嫔妃,兰婕妤又不搭理他,这倒霉孩子就老往她这里跑。前两日姚喜不在还没什么,姚喜回来以后,她这里就很不方便来人了。 “嗯。”明成帝低声应了。他昨夜其实和兰婕妤争论过,兰婕妤又说自己不是他少年时所遇的小女孩,他则说不管兰婕妤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可是兰婕妤后来的一番话让他哑口无言,兰婕妤问他,既然他现在爱的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眼前的她,那他到底爱她什么? 明成帝说不出来。 他从接兰婕妤入宫之前,就认定了她是自己此生要深爱的人,于是一厢情愿地对她好,却从未试着真正去了解过她。兰婕妤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其实一直是少年时初遇的模样。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抱起比自己还沉得多的石块朝欺负他的皇子们扔过去,然后喘着气笑意盈盈地安慰他…… 第203章 细细想来。兰婕妤似乎不似幼时那样爱笑了,性子也不如初识时爽利泼辣,而是温吞吞的。而他对兰婕妤的好,和自以为是的爱,更像是对自己的一个承诺。 “孩子。”万妼心疼地握住明成帝的手认真地道:“你要追求真爱哀家不反对,换个人吧!”你是抢不过你妹的。 “感情之事太后又知道什么?”明成帝无奈地摇了摇头,万妼这丫头爱装老成,其实什么也不懂。 万妼缩回手,咳了一声后仰起下巴得意地道:“哀家是不懂。不过姚喜两次舍命救下哀家,有人对皇上这样吗?” “有啊!”明成帝不服输地顶了嘴。 万妼倒是吃了一惊:“谁啊?”她怎么没听说过。 “唐怀礼……”明成帝的声音马上小了下去。还有小时候的兰婕妤或者别的谁,也是救了他两次,也是冒死相救。 “唐怀礼和姚喜能一样吗?”万妼不高兴了。 明成帝心不在焉地道:“都是太监,有什么不一样的?” “姚喜爱哀家,唐怀礼也爱皇上?”万妼眉梢一挑,不怀好意地问道。 “朕回去了。皇后的事太后看着办吧!不必顾虑朕这边。”明成帝心塞地起身往外走。是啊!没有人爱他,他什么都没有。 明成帝落寞地领着人到了隆宜宫门口,看到几个宫女正咬着牙想把几箱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隆宜宫里伺候的人不多他是知道的,便吩咐身后跟来伺候的太监道:“上去搭把手吧!” 几个宫女太监合力才勉强把东西从马车上卸了下来。 “帮长公主把东西抬进去。”明成帝站在一旁等着。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不用不用。我来就好。”孙妍刚抱了箱给表姐隆宜带的东西进去,正折身回来就见有好心人在指挥人帮她卸东西。孙妍走近了看那人穿的是蟒袍,瞬间变了脸色。呵,皇帝? 她冷着脸上前向明成帝行了礼:“民女孙妍见过皇上。” “起来吧!你是哪宫的亲眷啊?”明成帝神色平淡地问,像例行公事一般,这女子出现在这里,想来不是隆宜的就是万妼的了。 “隆宜公主是民女的表姐。”孙妍站起身走向马车旁,轻松抱起一口大箱子对明成帝道:“皇上不介意的话,民女先把东西搬进去?” 明成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小女子抱起几个人才能勉强搬动的大箱子往里去了。过往的记忆翻腾起来,似曾相识的画面,小小的身子举着与身量极不相称的重物……隆宜的表妹?隆宜的伴读?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 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了人?那他要怎么面对兰婕妤? 孙妍再回来时,见皇帝还在那儿脚步就慢了下来。 明成帝在等孙妍,见人来了他上前垂目望着孙妍小心问道:“你七八岁的时候,有没有进宫玩耍过?有没有帮过什么人?” 孙妍也抬头望向明成帝,她隐约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狐疑地点了点头。她是背着母亲央求表姐隆宜带她进宫玩过几日,好像也帮过个瘦不拉叽被人欺负的皇子。“你不会是当年那个被人追得满宫跑的皇子吧?”那一幕太过惨烈,深深刻印在孙妍的童年记忆里,她这辈子再没见人被打得那样惨过。 “是我。”明成帝的鼻尖酸酸的,眼中也盈上了泪。 “……”孙妍被吓到了。还是那么爱哭啊!她掏出帕子递给明成帝道:“没想到是你做了皇上。”真是可惜,小时候多老实善良一孩子啊,就这么毁了。 明成帝本来想问孙妍嫁人了没,他看孙妍还梳着少女的发髻,就低下头傻傻地笑了,看来还没有。 “皇上国事繁忙,民女就不打扰了。”孙妍看皇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心里瘆得慌,便找借口要走。她提步向宫门外走去,想把最后两箱东西也搬进去,这活儿只能她来,下人们搬着费劲。 明成帝见孙妍急着要走,心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这一拉太过用力直接把孙妍拉进了怀里。二人的身高差,让明成帝的嘴唇刚好印在孙妍的额头上…… 莫名其妙被人轻薄的孙妍怒气冲冲地反握住明成帝的手腕,往自个儿面前一带,又伸脚一绊把明成帝重重摔到了地上,厉声警告他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啊!”果然做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孙妍也不怵明成帝,总不能傻乎乎地任人非礼吧? 远处的太监见皇上被人揍了,嚷嚷着“护驾”冲了过来。 明成帝扶着老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抬手止住了围上来的太监:“都给朕退下!” 孙妍鄙夷地扫了明成帝一眼,心内道:死色胚子!她大步走到宫门外搬起箱子,回来路过明成帝身边时冷淡地说了句:“劳驾!借过!” 第107章 明成帝走后万妼让人把轿子抬进了大殿。 她本来以为可以几句话打发走明成帝, 就让姚喜别穿衣裳, 乖乖在轿子里呆着等她回去继续。结果不小心多耽搁了好一会儿, 清晨天凉, 她怕姚喜傻乎乎的冷了也不敢抗旨穿衣,于是等抬轿的宫女一出大殿就赶紧上前掀开了帘子。 令万妼没想到的是, 姚喜竟然在轿子里睡着了!小丫头把脱下来的衣裳披盖在身上,缩在角落里侧躺着紧紧抱住膝盖睡得正香, 小身子随着平稳的呼吸起起伏伏。 姚喜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睡着, 昨夜必定是没有睡的, 应该是赶着回到她身边的缘故。万妼心疼地钻进轿中,伸手轻轻抚摸着姚喜还残留着一丝潮红的小脸。隆宜必定派了人看着, 也不知丫头是怎么逃回来的, 有没有吃什么苦? 第204章 万妼跪在轿中,一手搂着姚喜的腰,一手托着姚喜的腿, 想把人抱回寝殿的床上好好睡着。轿子里又冷又硬的,实在不是睡觉的地方。 摆好架势后, 万妼用往日的力气一抱——姚喜这丫头居然不动如山! 几日的功夫到底胖了多少?万妼白了睡得正死的姚喜一眼, 再次摆好架势, 拼尽全力口中低哼一声“哈!”,这才勉强把姚喜抱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姚喜抱回寝殿的床前,怕吵醒熟睡中的人,万妼本来想轻轻把姚喜放到床上的。可不知是姚喜真的重了许多,还是她这几日没怎么吃东西浑身无力的缘故, 把人抱到床前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实在无力支撑的万妼手一软,将姚喜像扔包袱一样扔到了床上。 “啊!”姚喜被摔醒了。她感觉自己像在梦里被人狠揍了一顿似的,浑身发疼。好在这种疼痛非常短暂,转瞬即逝。 姚喜睁开眼见太后娘娘正站在床前望着自己,不禁害羞地把遮住身体的衣裳扯了开。太后娘娘也真是的,竟然无声无息地把她从轿子抱回了寝殿,不会是想趁她睡着做什么吧?其实想那个啥叫醒她就好的,她会乖乖配合的。 姚喜扯开衣裳后平躺在床上,害羞地交叠起双腿,又用手遮住了胸前。 万妼早被明成帝坏了兴致,抱姚喜进来真的只是想让丫头睡得舒服一点。她本来打算安顿好姚喜就去找皇后聊聊刺客的事儿的,眼下见姚喜眼波如水地偷望着她,甚至主动解去了衣衫横卧于前,之前被打扰的兴致立马回来了。 而且比在轿中时更甚! 晨光熹微,寝殿里暗暗的,光线暧昧。香炉徐徐向外吐着烟,浓香的烟气在房中迷漫开来,萦绕在床幔之中久久不散。 即将铭刻在二人脑海中的那段记忆注定是香且艳的。 万妼解开衣带翻身上榻将姚喜压至身下,俯首吻住她的嘴用舌头撑开唇齿,衔住了姚喜温暖湿滑的小舌头。卸去护甲的手一路往下,停在了有些刺手的地方慢慢揉弄起来。手指的触感先是有些粗砺,渐渐地茂林变成了沼泽地,指尖像是陷进了柔软的淤泥里。她只是揉弄并没有更进一步,因为姚喜突然回宫根本没给她剪去长指甲的时间。 受到刺激的姚喜不安地扭动着轻哼着,无所适从的手紧拽着身下的锦褥。她的嘴被娘娘的热吻死死堵住了,只能发出一些呜咽声。万妼被姚喜呜呜咽咽的呻吟声逗引得发了狂,她解开最后一层薄衫,俯身与姚喜紧紧贴合在一起。 红豆相接,软团相撞…… 万妼双手撑着床榻用上身划着圈,使劲研磨挤压着姚喜的身体。 “娘娘……”姚喜舒服得意乱情迷,更惊讶于太后娘娘的成长,几日不见,娘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就被太后娘娘的膝盖撑开了,娘娘并着腿将整个身子压在她大开的双腿之间,用自己的第三颗豆豆摩擦她的第三颗豆豆。像是对仗工整的诗,两个人嘴对嘴、胸对胸…… 二人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万妼轻抚着姚喜红得发烫的脸,深情望着她迷离的双眼道:“我爱你。这辈子都不许再离开我了,听到没有!”说话间身子用力挺动了两下,她此刻只想将姚喜揉进身体里,想与姚喜从心到身通通融为一体。 姚喜的心猛地一颤。情欲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娘娘没有把她看作有尊卑之分的宠侍,而是将她视为可以平等相待的恋人。 娘娘说过爱她。但“我爱你”这句话,娘娘还是第一次对她说。以她眼下所处的社会,以太后娘娘的身份,“我”这个字本身就已经是最深情的告白了。 我爱你……姚喜反复咀嚼回味着太后娘娘的这句话,忽然不争气地落下了两行泪。 她一直战战兢兢地爱着娘娘,从决定留在娘娘身边的那一刻起就义无反顾地赌上了生命。因为她本不该出现在宫里,因为她爱上的是生杀予夺的太后娘娘,因为娘娘坐拥整个天下,而她除了娘娘什么都没有。 这种从一开始就极度不平等的关系让她很不安。她太被动了,在这段感情中几乎没有话语权,必须谨言慎行,只能小心试探。 她爱娘娘其实爱得很累。可这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然而所有担惊受怕忐忑不安的过往,在听到娘娘这句话的瞬间都值了。 “怎么哭了?”万妼看姚喜忽然哭了,以为是弄疼了她,赶紧停下攻势用手背替姚喜拂去脸上的泪水。“别哭。是不是疼?那咱们不做了。”她以前是爱看姚喜哭的,觉得可爱又有趣,可这种情境下姚喜忽然哭得这样伤心,她除了慌神只有心疼。 她没明白是怎么弄疼的姚喜,明明是照着书上做的啊? 若只是疼了还好,万妼此刻望着泣不成声的姚喜忽然有了另一层担心:丫头会不会只是爱她,其实接受不了女子之间行这种事?后悔了…… 上一次姚喜也隔着衣裳帮的她,万妼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是。是高兴……”姚喜捂着脸放声大哭着道:“真的好怕失去娘娘。”不管是被送出宫与娘娘分别也好,或是时日久了被娘娘厌弃也好,她都怕。在这个强权社会她真的太弱小太被动了,能做的很少很少。 万妼的心紧了一下。她一直清楚姚喜心中的不安,只是始终无法对那种不安感同身受。不安这种情绪,真的极少出现在她身上。姚喜失踪的时候算一次!可是那种不安和姚喜的还不一样,那种不安是暂时的,姚喜回来就消失了。 第205章 姚喜心中的不安却很难被打消。 万妼拿开姚喜的手,温柔地替她吻去脸上的泪水道:“傻丫头。我与你这辈子只有死别,绝无生离。”她又吻住了姚喜,这个夹杂着泪水的吻有点咸。 姚喜脸上还挂着泪,可是嘴角已经有了笑意。她屈起双腿,一边和娘娘接着吻,一边承受着娘娘的第二轮攻势。 寝殿里不断传出阵阵低吟,伴随着的还有床榻摇晃的嘎吱声。 嘎吱声忽然停了。万妼趴在姚喜身上匀了匀气,起身披上衣裳下床,将姚喜抱起来想一同去澜液池沐浴。床榻的锦褥上有一滩不小的水渍,居是心形的……姚喜疲倦地依偎在太后娘娘怀里,望着那滩水渍脑海中忽然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句骚话:她连流水都是爱娘娘的形状呢! 她被自己的念头逗乐了。 万妼得意地看了姚喜一眼问道:“就这么开心?”看来自己的表现不错嘛!等她修剪好指甲还有这丫头受的。 *** 明成帝在隆宜宫外又站了许久,见孙妍迟迟没有再出来,他又还有政事在身只得先回了乾清宫。刚才那一吻真不是故意的,他一定得找机会和孙妍解释清楚,要是被误会成轻薄浪荡之人就不好了。 他抬手摸了摸还有些发痒的嘴唇,傻傻地笑了。记忆中的小丫头长大了,还是一样的力大无穷,一样的剽悍泼辣。只是对他的态度不似初见时那样友好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嫌弃? 孙妍躲在影壁后,问隆宜宫中帮她望风的宫女:“皇上走了没有?” 宫女踮脚一望,点头道:“回表小姐,皇上已起驾回宫了。” 孙妍这才松了口气,她东西还没搬完呢!可又实在不想再和色皇帝撞上,她也有点担心,刚才可是把皇帝给揍了,会不会被秋后算帐啊? “表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孙妍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告诉表姐隆宜。 方才她在宫门口见太后把姚喜接走了,又等了一会儿才拿着隆宜的牌子进的宫。隆宜每次回宫暂住的往处都不一定,她还是找宫人问到这里来的。结果到了发现表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还好表姐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从封地带进宫的,认得她。 “没有。”宫女回话道:“表小姐先进去歇息会儿吧,剩下的那点东西让底下人搬进来就好。” 隆宜去乾清宫找兰婕妤了,告诉她太后不仅知道姚喜是她送出宫的,还知道了二人非比寻常的关系。直到听人说她皇兄明成帝回乾清宫了,隆宜才赶紧起身离开。 “隆宜来啦!”明成帝见隆宜从乾清宫出来,本来想向隆宜打听些孙妍的事。可是他马上看到了送隆宜出来的兰婕妤,与孙妍重逢的喜悦立刻淡了下去。 兰婕妤是对的,他对兰婕妤的爱意其实是建立在少年时期那段经历之上的。他真的认错了人,并且一厢情愿地下旨将人接进了宫。兰婕妤自从听说他的少年旧事后,对他愈发冷淡,应该是真的爱慕着他的,所以才会在得知他惦念着的其实一直是别人后心生怨气。 这事儿,无论怎么看都是他对不住兰婕妤。 隆宜冲明成帝行了礼,面色昏暗地快步离开了。她和兰婕妤的命,现在都攥在万妼手里。 回去后隆宜发现自个儿宫里多了不少人,还都是封地的熟面孔。 孙妍刚沐浴更衣完坐在屋里和宫女们闲话,听到表姐回来的动静高兴地冲出来一把扑进隆宜怀里,撒娇着道:“表姐。想不想我?” 看到表妹孙妍,隆宜愣住了。“大力,你怎么来了?”表妹要是不在封地,那姚喜是谁看着的。“你没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孙妍亲热地拽住隆宜的胳膊,拉着她往里面走。 “那你不在封地守着姚喜跑宫里来做什么?那孩子可是一心想回宫的。”隆宜简直快愁死了。 孙妍笑着道:“我知道啊!所以我送姚公公回来了。先不说这个,表姐,我好像闯祸了……” 隆宜停下脚步,心也提了起来:“你还做了什么?” “我把你的皇帝哥哥……揍了。”孙妍不好意思咬住了左手大拇指的指甲。 “什么!!!”隆宜没忍住大吼道。 第108章 隆宜怀疑自己听错了。孙妍这死丫头把姚喜送回宫了不说, 还把皇兄给揍了?搁从前她倒不怎么担心, 只需拉下脸替孙妍好声好气地向皇兄求求情就没事了。 可眼下太后知道了她和兰婕妤的事, 随时可能会告诉皇兄, 她也自身难保啊! “孙大力你有没有脑子?哪怕你没见过,后宫就一个男人, 你难道认不出他是皇上?”隆宜生气地把孙妍拽进里屋,用力合上了门。 孙妍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也动了气:“我知道他是皇上啊!可是表姐, 你那皇兄也忒下流了些。别说他是皇上, 就是天王老子敢对我不规不矩的, 本姑娘也照打不误。” “能耐死你了。”隆宜无奈地戳了下孙妍的额头,听孙妍说皇兄下流云云, 又不禁担心起来:“他怎么你了?没出什么事吧?”孙妍这丫头是从不撒谎的,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比她还直肠子。但以她对皇兄明成帝的了解,皇兄又实在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 否则也不可能容忍兰婕妤这么多年不侍寝。 孙妍指了指被明成帝的嘴唇碰过的额头,把刚才皇帝拉她手又亲到她额头的事, 都一五一十和隆宜说了。她回忆起皇帝冷不丁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的画面, 心中一阵恶寒:早知道皇帝长大了是这副德行, 当年就该由着他被人打死! 第206章 都怪自己这颗行侠仗义的心啊。让大兴又多了个昏聩无能好色成性的皇帝! 吻额头那事儿听起来有点像是意外,让隆宜放心的其实是她皇兄明成帝这些年宠爱过的女人们,那些人中有温婉听话的,有娇媚可人的,有风情万种的……独独没有孙妍这款。孙妍这孩子教她怎么形容好呢?貂蝉的身子张飞的心? 二十几岁的姑娘还未出嫁, 除了孙妍自个儿不想嫁,更大的原因其实是寻常公子都不敢娶。但凡与孙家有点世交的公子,都是被孙妍从小揍到大的。豪门世家多纨绔,那些不省事的毛头小子被孙妍教训过后倒是学好了不少。 只不过孙妍这孩子都是为人做嫁衣,那些公子学好以后都娶了别家的小姐,毕竟没有人想被揍一辈子。 “许是误会吧!皇兄心思都在你姚姐姐身上,怎么可能对你这么个疯丫头起什么念头?不过你在宫中行走能避着皇兄还是尽量避着,人心难测。”她倒不是担心皇兄会把孙妍怎么样,主要是担心孙妍会把皇兄打死。孙妍这孩子小名叫大力不是没有缘由的,真的是天生神力。毫不夸张地说,孙妍可以举起皇兄把他当拨浪鼓玩儿。 隆宜想了想又道:“不对啊!你送姚喜回宫后怎么还不回去?不会想在宫中常住吧?”她现在焦头烂额的真的没功夫照顾孙妍,太后那里她得去一趟,为兰婕妤那事儿求求情,要真被皇兄知道了,她或许不至于有性命之攸,可是兰婕妤和姚家人就不一定了。 皇兄最近在女人的事上屡屡受挫,要是知道被自己的妹妹和最爱的女人欺骗多年,后果实在难料啊!再好脾气的人也有忍耐的底线。 “我此番进宫其实是想见见姚姐姐,听说她从冷宫出来了?还想见见传说的太后娘娘。而且你老不回封地,我一个人呆在府上实在无聊得紧。”孙妍想起隆宜给她的信上所写的那些担忧,宽慰隆宜道:“表姐也不用担心姚公公和家人的安危。今儿早上我在宫门口亲眼目睹太后娘娘见到姚公公回宫有多激动,公公绝对不会有事的。” 当时都给铁骨铮铮的她看哭了,只可惜离得太远,她没看清楚大兴传奇女子太后娘娘的模样。 “但愿吧!”姚喜回都回来了,她还能做什么?听说姚喜失踪后太后几乎不吃不睡,她也只能盼着太后对姚喜确实是真心的了。“我与你姚姐姐的事太后也知道了,大力你在宫中玩几日还是回封地去吧!免得被我牵连。” 孙妍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俩不会?哈哈哈哈哈……”她爽朗地笑道,表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姚姐姐自打进宫后就有断念,终于想明白了么?“难怪你今年迟迟不回家。其实表姐不用担心太后娘娘那边啊,相信就算是为了姚喜太后也不会难为姚姐姐的。” 姚喜拼死也要回到太后身边,愿意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托付给太后,那太后对姚喜而言一定是值得托付的人。两个人的感情如何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姚喜与太后朝夕相处,他对太后的判断比任何人都要可信。 姐妹俩说话着,门外有宫女传话道:“公主,皇上命乾清宫的公公送了好多东西来。” 端午节礼前儿个就送来了,为什么皇兄又送东西来?隆宜不禁悲观地想:会不会是太后把兰婕妤和她的事捅给皇兄了,皇兄一怒之下要把她嫁出去?这是送嫁妆来的。 隆宜领着孙妍出了屋子,乾清宫的太监向隆宜行礼道:“长公主。皇上怕表小姐刚来宫中多有不便,特命奴才送了些日用物件来。皇上又体恤长公主宫中伺候的人太少,差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说以后有重物交给下人们搬抬就好,表小姐无须受累。” 这……隆宜看了看孙妍,又看了看满院的东西。 她每年端午之前母后祭日都要回宫暂住,皇兄可从来没亲自过问过她要什么缺什么,都是让她自生自灭,反正知道她不会委屈自个儿。但孙妍进宫与她同住,她这个做表姐的自会照料,皇兄又是操的什么闲心? 皇兄不会真看上孙妍这丫头了吧? 隆宜自小在皇宫长大,宫里是什么腌臜地方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的母亲贵为皇后,结果还不是晚景凄凉?皇家的兄弟姐妹之间没有多少真情谊,这个世上她真正视为至亲的人其实只有孙妍。皇兄想打孙妍的主意?没门。 兰婕妤和孙妍,这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怎么都被皇兄瞧上了? 可是皇兄这些年来对兰婕妤死心塌地的,或许只是看孙研这孩子骨骼清奇觉得有趣吧!“大力,皇兄是不是瞧见你搬东西了?”否则皇兄不会特意命那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伺候。 “嗯。”孙妍对于皇帝不仅不怪罪反而对她大加赏赐的行为也很是不解。 皇兄对孙妍一定是好奇加赏识,绝非爱恋。这样想隆宜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 姚喜在澜液池和太后娘娘一起沐浴着,全程心事重重的。 她在纠结,这个当口问娘娘要离宫前差点到手的那一千两银子,会不会太坏气氛了? 可是被区区三两六钱银子困在客栈无法回宫的心酸往事还历历在目。太后娘娘已经撤了她的月俸,侍寝是她唯一能挣着钱的路子,她这次要是因为不好意思没要银子,下次再想要就更难了。 人生在世难免有急需用钱的时候,身无分文真的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啊! 第207章 姚喜泡在浴汤里,一边替太后娘娘擦着身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奴才已经侍过寝了,而且是娘娘主动的。那您答应好的那一千两银子……”该兑现了吧! 万妼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刚才对姚喜又是睡又是抱的,体力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她泡在热气缭绕的浴汤里,合目养神,享受着姚喜替她擦拭身子的甜蜜时光。气氛正好,姚喜忽然提到那一千两银子。 那一千两银子她确实没打算给姚喜,因为她本来打算把库房钥匙交给姚喜。姚喜的一切都是她的,她的一切也都是姚喜的,这并不是一句空话。以姚喜那小财迷的性子,万妼完全可以想象丫头站在金银成山的库房前会高兴成什么样。 可小妮子刚侍完寝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银子了…… 万妼不由得怀疑,之前在寝殿里姚喜主动献身并不是想要她,而是想要那一千两银子。她喜欢姚喜为了银子主动撩拨她的样子,但又不喜欢姚喜只是为了银子才撩拨她。 “公公真是好记性。”万妼白了姚喜一眼。“哀家说话算话,那一千两自然是要给的,公公再接再励啊!” 哼,看哀家怎么收拾你个贪财不好色的小东西。 姚喜听娘娘这么说,伺候娘娘沐身更加殷勤了。她心不大,有一千两傍身其实就足够了,完全可以应个急啥的,宫里又没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 万妼本来想叫姚喜沐浴完穿女装给她瞧瞧,被姚喜这么一闹瞬间没了心情。在姚喜眼里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她重要? 回寝殿后,万妼如约给了姚喜一千两银票,姚喜嬉皮笑脸地双手接过来仔仔细细揣进了怀里。 “以后哀家每要公公一次还是一千两,但若是公公想要哀家……”万妼冷哼一声坐到椅子里道:“一万两!”她倒要瞧瞧,当她与银子二者只能选其一,姚喜会怎么选。 “奴才遵旨。”姚喜笑得没心没肺,一点看不出难过的样子:“那要是奴才要了娘娘却没有银子给,可以肉偿么?娘娘再睡回来不就好了?” “那要是哀家兴致寡淡,这帐老是扯不平呢?”万妼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意。 姚喜害羞地低下了头:“一辈子那么久呢!奴才慢慢还。” 第109章 一辈子慢慢还?万妼很感动, 同时觉得更加不能把私库的钥匙交给姚喜了。 姚喜这么贪财的丫头要是真的愿意花费一万两银, 只为与她共度一夜春霄, 她真的会很开心。当白花花的银子和白花花的她同时摆在面前, 却只能二选一时,姚喜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得到她, 还是选择错误的答案人财两空呢?万妼有些好奇。 “越发贫嘴了。”哪怕只是好听话万妼仍然很受用。“吩咐人传膳吧!哀家饿了。”姚喜回宫后她心里的担忧一散胃口就回来了,方才整个人被欲望支配着还不觉得, 欲望消退后饥肠辘辘的不适感瞬间汹涌而来。 “是。”姚喜欢欢喜喜地去了, 很快就吩咐完回来寝殿要扶太后娘娘去膳厅。 万妼累得瘫坐在椅子里不想动弹:“不着急过去。现在不是正经用膳的时辰, 厨房做都要做一会儿呢!你也坐下吧,陪哀家唠唠, 这几日在外都经历了什么啊?”她想知道姚喜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若一直跟着隆宜的人其实还好,最怕丫头为了逃回宫甩开隆宜的人后遇见过坏人。 姚喜虽然平安回来了,但要真受过什么委屈, 她必定要为丫头讨回公道。 “娘娘这几日没怎么用膳,厨房担心娘娘随时会传膳, 听说最近都是早早做好了放后边儿温着的。”姚喜看出了太后娘娘的倦态, 心疼地道:“不如让宫女姐姐们把膳食端进来, 娘娘就在寝殿用膳吧?”她故意不提在宫外的经历。 万妼看姚喜避重就轻的样子也懒得追问,只是淡淡地道:“嗯。就在这里用吧!”姚喜不愿说,肯定是不想把隆宜供出来,就像姚喜瞒着她自己姚和正之女的身份一样,也是为了保护家人。这些她都理解, 就是很心疼姚喜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么多的压力。 她得赶紧摆平姚和正的案子,把二老从南疆接回京城让姚喜和家人团聚。这事儿她打算偷偷进行,当作给姚喜的惊喜。隆宜和兰婕妤那边也得笼络一下,免得那俩臭丫头总撺掇甚至强迫姚喜离开她。 宫女把膳食送进来摆在了寝殿正中的圆桌上,姚喜拿起筷子鬼始神差地开始把鱼肉鱼皮剥离开来,将鱼皮并着几根细葱丝儿夹进碟子里呈给了太后娘娘,把鱼肉夹进了自己碗里。 芫茜姑姑给的那本册子她已经翻看过了,她本来不想作弊,想通过自己慢慢了解太后娘娘的,可是看过的东西已经刻在了脑海里根本忘不掉。册子上说娘娘吃鱼时是弃肉食皮的。 姚喜沉默地做着一切,万妼则看呆了,她恍惚间以为伺候她用膳的不是姚喜而是芫茜。姚喜怎么忽然对她吃什么不吃什么这么清楚了? 或许是以前陪她用膳时细心观察记下的吧,只是要装傻隐瞒身份才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万妼一直很好奇姚喜隐藏极深的才华,怎么说也是姚和正的千金啊!她忽然有了个主意:“公公似乎对哀家笔下的你的模样十分满意?” “啊?”姚喜停下给娘娘布菜的筷子,反应过来娘娘说的是那幅根本不像她的画,甜蜜地点了点头:“嗯。奴才真的没想到自己在娘娘眼中原来那么好看。” 第208章 “哀家也想知道自己在公公眼中是什么模样。”万妼看姚喜乖乖咬了饵,欣慰地笑着道:“用完膳哀家要去一趟坤宁宫,公公不必同去,就留在这里凭记忆为哀家画一幅画吧!” “啊???”姚喜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她离宫不过几日,避坑技术竟然生疏了。以她的画技,别说把娘娘画得比本人美了,不画成山海经配图都是好的。“奴才不会画画,怕冒犯了娘娘。” 此刻姚喜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踩在刀尖儿上的后宫生活又回来了! “无妨。公公随意发挥,哀家保证不怪罪公公。”万妼已经用完了饭,她瞥了眼床榻的方向对姚喜道:“对了,帮哀家把床头的手铳递过来一下。” “手铳?”娘娘忽然要手铳做什么?宫里又没进刺客。姚喜忐忑不安地取下挂在床头的五管转膛铳,难道娘娘旧病复发想威胁她,画得不好就是挨枪药的下场?“娘娘要手铳做什么?” “防身。”万妼笑着道。她去坤宁宫找皇后聊刺客的事,还是带上手铳防身得好。皇后对她还有无杀念不关她的事,她多年来已经养成了时刻提防明枪暗箭的好习惯。 “奴才陪娘娘一起去吧!”姚喜听太后娘娘说防身这种话,心里有些不踏实。难道去坤宁宫会有危险?除了想贴身保护太后娘娘,她也想趁此机会逃避画画的事。 万妼仔细检查了手铳是否装填好弹药,起身对姚喜道:“别人跟着就行,你留在这里好好画哀家。”她俯身在姚喜额头轻轻啄了一口,便提步往外去了。 姚喜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殿顶一筹莫展。娘娘嘴上说着不怪罪,但要看到自己被人画成了妖魔鬼怪,不动怒才怪。 娘娘在她眼中当然是极美的,只可惜她手不应心啊! *** 万妼领着人路过隆宜宫外时,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停!”万妼抬手拦住了身后众人,目光凌厉地扫过右手边的院落,喝道:“谁?出来!” 孙妍听表姐隆宜说太后娘娘的宁安宫着火后就搬来了这里,住在溪水那头,她一听有人路过的动静就赶紧冲出来了。民间传闻中的妖后万妼很坏很可怕,可是姚公公口中的太后娘娘却很好。她这次进宫想亲眼看看,真正的太后娘娘到底什么样。 她躲在假山后面,看到游廊那边走来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子,身后跟着许多宫女。年轻女子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她藏身的假山,厉声命她出去。 孙妍赶紧从假山后站出来,上前跪地行礼道:“民女孙妍见过太后娘娘。”她行毕礼就抬起了头,正迎上太后俯视她的目光。人都说相由心生,可是太后娘娘这相貌怎么看也不像阴毒之人啊! 隆宜沐浴出来正要找孙妍,就听宫女说孙妍跑院里去了,怕孙妍又闯什么祸,她赶紧追了出来。一出来就见孙妍正跪地给太后行着礼……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妹妹啊? “太后恕罪。我这小表妹初进宫不懂规矩,没有冲撞太后吧?”隆宜担心孙妍揍完皇兄后又得罪太后。万妼可没皇兄那样好的性子!怕孙妍出事她赶紧上前求情。 “起来说话吧!”万妼瞥了眼孙妍,她还不至于无聊到跟一个刚进宫各种好奇的丫头计较。隆宜出来了倒是正好,万妼望着隆宜道:“你晚膳的时候来哀家宫里一趟!”说完就领着人走了。 *** 乾清宫里姚双兰心神不宁地坐着,皇上神色凝重地坐在她对面,说是有事和她说。 隆宜早上才过来告诉她,说太后娘娘知道了她俩的事,而皇上又刚从太后娘娘那里回来。不过皇上知道了也不必怕,太后娘娘不可能有证据,而且太后娘娘在皇上眼中已经试图陷害过她一次了,她咬死和隆宜只是挚友关系就好。 “皇上想和臣妾说什么?”姚双兰小心观察着皇上的神色,不悲也不怒?应该不是那件事了。 “当年那个丫头,就是手帕的主人。朕今日遇到她了……”明成帝有些难以启齿。 兰婕妤并未参加选秀女却被他下旨强接入宫,在他的温柔攻势下芳心暗许后,又得知他所爱之人并不是自己。这对一个姑娘来说真的太残忍了,兰婕妤本就是心气极高之人,与后宫嫔妃共侍天子都不愿意,更别说留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与心上之人恩爱了。 明成帝有点不敢看兰婕妤。他极少有愧疚的情绪,此刻却有点无地自容。海誓山盟的话说了那么多,作出的承诺更是数不胜数,可是他要变卦了。在被孙妍那丫头撂倒的那一瞬间,他是带着笑容倒地的。 若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他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兰婕妤不愿侍寝,才致使他失去耐心,然后不管是冷落兰婕妤还是追求孙妍,在旁人看来就都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这种缺德事儿他做不出来。 姚双兰愣住了半刻,然后淡笑着道:“臣妾恭喜皇上。”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脱身了?按说进了宫不管有没有侍过寝都是皇上的女人,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正想着摆脱宫妃身份的法子,就听皇上说:“何必强颜欢笑呢?朕知道你心里难过。” 是啊!她得难过,而且得难过得让皇上心生歉疚。 “臣妾是真的为皇上高兴。”姚双兰挤出眼泪楚楚可怜地用帕子轻掩着嘴道:“臣妾一直爱慕着皇上,虽然心高气傲不愿侍寝,但想着此生能陪在皇上身边就够了,至少皇上与臣妾是心意相通的。前些日子得知皇上对臣妾其实是错爱,多年来心中所爱其实另人其人后,臣妾背地里偷偷哭了许多次,怪自己没福分。” 第209章 姚双兰越哭越伤心,明成帝也越来越内疚。 “既然皇上找到了那位姑娘,臣妾不敢再鸠占鹊巢。”姚双兰双膝跪地,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明成帝道:“还请皇上废去臣妾婕妤之位,将臣妾贬为庶人!”说完重重地磕了个头。 “双兰……”明成帝有些动容,他上前扶起兰婕妤道:“快起来说话!” “臣妾本来就不该进宫的不是吗?”姚双兰定定地望着明成帝,脸上挂满了泪,教人看着心疼。她这泪不全是假,要是没有当年那纸诏书,她早找借口去隆宜的封地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了。“还请皇上成全臣妾!” “废婕妤之位的事不急。姚卿还在南疆,你除了宫中也无处可去,有个婕妤的身份在宫中行走也方便许多。”明成帝愧疚地道:“朕对不住你。倘若日后你有了属意的公子,介意你入过宫,朕会出面帮你解释的。” “臣妾终身不嫁!”姚双兰决然地道:“宫妃若是再嫁,世人会怎么看皇上呢?” 明成帝鼻头一酸,落下两行感动的泪。他甚至忽然在想,其实和深爱他的兰婕妤相伴一生也挺好的,否则他岂不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毁了兰婕妤的一生?“双兰,朕在想要不……”明成帝想给兰婕妤晋晋位分,哪怕不能在一起,至少将人留在宫中好生照料。 姚双兰听皇上这话的感觉不对,她似乎装深情装得太过令皇上动恻隐之心了?千万不要啊! 明成帝话还没说完,姚双兰就赶紧打断道:“皇上愿意放臣妾出宫,不必留在宫中伤心地,已经是对臣妾最大的恩典了。父亲回京之前臣妾确实没有去处,但乾清宫臣妾是不能住了,还请皇上准许臣妾搬去隆宜公主宫中同住。” “隆宜宫中?”明成帝犯了难。孙妍也住隆宜那里,要是兰婕妤也住过去,他若是想找孙妍那丫头就很尴尬了。“宫中空置的宫殿还很多……” “皇上知道的,臣妾与隆宜公主自小相识。而且陷害父亲的人未必不会再对臣妾下手,有人同住臣妾心里也踏实。”姚双兰没有松口。 心怀歉疚的明成帝实在不忍心拒绝兰婕妤,只得应了。 第110章 “别人避她都来不及, 你倒好, 不怕死地往上凑。”隆宜心累地扶着额头对孙妍道:“你想看太后也看过了, 明日就收拾东西回封地去吧!”太后方才命她今夜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 孙妍乖乖坐在椅子上左耳进右耳出地挨着训, 还反驳道:“依我看太后娘娘也没表姐说得那样坏,这么多年了, 太后不是没难为过表姐么?” 听孙妍这么说, 隆宜不禁回忆起与万妼相处的十年岁月。万妼确实没怎么难为过她, 上次在宁安宫当着皇兄的面起了争执,最终忍让的那个人还是万妼。而且万妼倾尽所有给她备了嫁礼, 家底都掏空了还担心不够, 又把端午新得的节礼也送了来。 嫁礼她虽然用不上,但那份心意是实实在在的。 然而她前脚刚收了万妼的东西,后脚就把姚喜弄出宫去了…… 她现在也不觉得万妼有多坏, 只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始终无法轻易相信万妼。“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呆几日就回去吧!” “那你呢?”孙妍不想一个人回去。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姐妹二人正在殿内说着话, 门外有宫女道:“公主, 兰婕妤来了。” “姚姐姐?”孙妍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她一直想见见表姐的心上人,无奈机缘巧合间这么多年二人都没碰过面。 孙妍先隆宜一步从殿内冲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袭水色衣衫伫立在院中清朗如月的姚双兰,身后还跟着几个抬了两箱行李的宫女。 “姚姐姐好。东西我帮您拿进去吧!”孙妍难得地有些羞涩,她笑着上前抓住箱子的边锁, 一手一口大箱子健步如飞地进了大殿。 姚双兰不认识孙妍,但看到姑娘神力的那一刻,就知道是隆宜曾经提过的那位表妹了。她也跟着进了殿内,把太后娘娘指给她的英儿芙儿,甚至芸香都留在了殿外。 隆宜才走到殿门口,见姚双兰已经过来了,便退进殿内合上门低声问她道:“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做什么?” “以后就住这里了,东西不带过来我用什么?”姚双兰笑答道。她有天大的喜讯想和隆宜说,不过碍于隆宜的表妹就在不远处帮她安放行李,又什么都不敢说。 隆宜听懵了。正要细问,放好箱子的孙妍不合时宜地过来凑热闹了。 姚双兰笑着同孙妍打招呼:“你就是大力吧?隆宜公主从前和我说她家有个天生神力的表妹,我还不信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孙妍紧紧拽住隆宜的胳膊,害羞地往隆宜肩后躲。她不是怕生的人,只是第一次见表姐多年来总挂在嘴边的爱人,难免有些心潮澎湃。不过姚姐姐和姚公公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亲姐弟,貌也似神也似。 “什么叫以后就住这里了?你和皇兄吵架了?”隆宜只关心这个。 姚双兰望了眼孙妍,欲言又止。隆宜戳了下孙妍的脑袋,对姚双兰道:“当着这丫头的面说也没什么的,她都知道。”不管是姚喜的事,还是她和兰婕妤的事,孙妍都是知情者。 “皇上同意废去我婕妤之位,还我自由身。”姚双兰是慢性子的人,此刻也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隆宜!等姚家的案子水落石出,我便可以出宫了!!!” 第210章 隆宜听闻此讯高兴得说不出话。 她本来以为到死都等不到这一日了,从皇兄下旨诏双兰入宫的那日起,她就没抱多少希望了,只是不甘心放弃才苦苦支撑着。 隆宜此刻的喜悦之情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她只想冲上前紧紧抱住姚双兰,只可惜手臂被孙大力那个倒霉孩子拽死了,挣脱不开。 “那姚姐姐不就能和表姐在一起了?”怕被殿外的人听到,孙妍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她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抱着隆宜的手臂激动地一跳。 嘎嘣—— 隆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偏过头看了眼被孙妍松开后晃晃荡荡的左胳膊,怒吼道:“孙大力!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马上命人传太医。”姚双兰见隆宜的手臂脱了臼,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不用。”隆宜和姚双兰说话时立刻换上了平日里的温柔语气,她怕姚双兰担心甚至忍痛挤出了笑容道:“论接骨,太医也不如大力这丫头的,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她误伤了,没什么大事儿。” 孙妍长大后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基本能收住力,不至于误伤人。小时候才是真的不知轻重,比如哪家府上有宴席的时候小孩子多,孩子之间最爱玩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拍肩膀吓人的恶作剧。 别人家小姑娘娇娇俏俏地伸出小手一拍肩,被拍的孩子转过身会心一笑。她家大力伸出小手一拍肩,伴随着肩膀脱臼的声音,被拍的孩子放声痛哭,不消转身就开始告状:“爹!娘!大力又打人!” 有时孩子们在外疯玩一时寻不着大夫,大力这孩子为了给小伙伴们及时疗伤,就慢慢练出了不俗的接骨手法。 和姚双兰说完话,再看向一旁吓得咬住了拇指指甲的孙妍时,隆宜的表情又凶狠起来:“还愣着做什么?明日一早给我乖乖回封地去!” 孙妍上前一手按住隆宜的肩膀,一手拉住隆宜的手臂,然后轻松一接—— 嘎嘣! 脱臼的手臂瞬间归位了,孙妍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下隆宜的手臂,关切地问道:“表姐,还疼不疼了?” 一脱一接之间,隆宜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算表姐求你,明儿一早就回家去好不好?”隆宜抹掉被疼出的泪水对孙妍道。 “好。”孙妍像做错事的孩子,背着手乖乖避让到一旁。她本来想在宫中多玩几日的,可皇帝是个色胚子不说,姚姐姐又搬来和表姐一起住了。人小两口苦熬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肯定浓情蜜意的,她杵在中间怎么看都很碍事。“那你忙完宫里的事也赶紧带姚姐姐回家。” 姚双兰红着脸与隆宜相视一笑。 隆宜手臂的疼缓过来后,忽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乾清宫里发生了什么,皇兄怎么忽然有这种举动?“双兰,皇兄为什么突然还你自由身啊?”她担心这事儿有诈。 太后万一把她和双兰的事告诉给了皇兄,皇兄故意设计试探她二人的关系呢?那双兰提议搬来她宫里住,不是刚好证明太后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么? “皇上找到帕子的主人了。”姚双兰浅笑着道。“皇上说今日遇到了那个小时候帮过他的女孩子……”姚双兰说着说着变了脸色。皇上今日遇到的手帕主人,隆宜的表妹也是今日进的宫,而且当年那个女孩谎称是隆宜的伴读! “大力妹妹?”姚双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以为孙大力是孙妍的大名,便这么叫道。 隆宜也震惊地看向孙妍:“小时候帮过皇兄的那个丫头不会是你吧?” 孙妍这孩子小时候进过宫?她怎么不记得了。 隆宜只记得母后和小姨的关系非常糟糕,俩老姐妹直到死也没能和解,所以小时候哪怕她和孙妍都住在京中,却极少来往,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在外祖父家聚聚。哪怕在外祖父家,母后和小姨也一向是你去我就不去,你不去我就去的尴尬局面。 她童年时去外祖父家串门,陪在身边的永远是宫女太监,而不是父皇母后。 “嗯。怎么了?”孙妍点了点头。 隆宜一个头两个大。皇兄惦念多年的人竟然是她的表妹…… 难怪皇兄被孙妍这丫头揍了不仅不生气,还体贴周到地送了那么多东西来,居心叵测啊。 “你今晚早点歇息,明日宫门一开赶紧回家去。”宫妃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隆宜心疼地望着自家倒了血霉的表妹道。 皇兄人很好,一表人才不说,待人还温柔大度。只可惜位为天子的人,真的不适合做夫君,更别说大力这丫头是拘不住的野性子。 孙妍还在追问是什么事,隆宜和姚双兰都没忍心把这个噩耗告诉孩子。 *** 坤宁宫里春杨抹着眼泪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呢?”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她的小命,当着皇上的面把刺杀太后之事认下了。“奴婢死了没什么,皇上要是追究此事对娘娘不利可怎么办?” 皇后朱氏面色平淡地道:“忻儿那孩子不亲我。这宫里边儿,本宫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要是死了本宫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反正她对皇上也没什么指望了,民间关于忻儿的身世流言四起,皇储之位不可能是忻儿的。刺杀太后之事,春杨认下了必死无疑,她认下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皇上那人念旧又心软,淑妃和假太监胡来皇上也没舍得下杀手,最后还是太后赐死的淑妃。刺杀太后当然是死罪,可她觉得不管皇上平日里对太后再恭顺,二人终究不是亲母子,皇上会为了太后罚她,但不至于会为了太后杀她。 第211章 后母与发妻孰亲孰远?当然是发妻。 “别哭了。还嫌咱们坤宁宫不够晦气吗?”朱氏掏出帕子递给春杨道:“这一劫便是躲过去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和从前比不了了,躲不过去也没什么,都是命。” 此时有宫女进来道:“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朱氏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皇上或许狠不下心杀她,太后却是狠得下心的。她从来不是思虑周全的人,之前一心想着救春杨,竟忘了这后宫其实并不是皇上说了算的。 太后从来不来坤宁宫,从前有事要找她都是命人来叫她去宁安宫。这次亲自来,不是要她的命又是为了什么?死都要死了,她也懒得出去迎驾。 万妼直接领着人进来了。她见皇后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半点给她行礼的意思也没有,不禁笑道:“这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啊?” “难道太后还会放过我不成?”朱氏已经心如死灰。死就死吧,她死了皇上看忻儿丧母可怜,或许会对孩子更好些。 “哀家要是对你起了杀心,就不会亲自来这一趟了。”万妼笑望着朱氏道。皇后这个位置,还是给朱氏这样没多少心机的傻孩子占着更令她放心。“你派刺客刺杀哀家,是为了国丈爷吧?” 朱氏没有说话。太后说打算放过她,她并不敢信。她和爹爹接连刺杀了太后两次,是个人都不可能不报复。 “你呢,安心做你的皇后,别再找死就行。朱国丈日后从牢里出来,多得是指着你帮扶的时候,冯忻那孩子也不能没有娘亲。人都有犯傻的时候,这次哀家就放过你。”万妼端起茶盏对着茶水照了照,并没有喝。 春杨轻轻推了推皇后,示意主子快向太后娘娘谢恩。 朱氏也不是不怕死的人,见太后说得既在理又真挚,赶紧跪地谢了恩:“臣妾知错了。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 万妼瞥了眼跪地的朱氏淡淡地道:“哀家眼下不和你计较,往后却未必。你自个儿小心行事吧!别逼哀家翻旧帐就好。”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朱氏给万妼重重地磕了个头。她以前给太后行礼都是不情不愿面服心不服的,此刻却是真的感激。皇上今早过来问罪时同她说过,爹爹朱国丈没被重责其实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她认罪后皇上气得骂她恩将仇报。 朱氏紧紧将头贴在地上,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 万妼不愿在坤宁宫久呆,叮嘱完皇后就带着人走了。皇后刺杀她那事儿,她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可以不计较,但心里不可能不怪罪,她可没那么大的心。 劝皇上把冯忻送去南疆,让朱氏和儿子母子分离,就是她对朱氏的报复。 不过她才离宫一小会儿,已经开始想念姚喜了。 就是不知道丫头把她画成了什么样?以姚喜爱拍马屁的性子,肯定会美得很夸张吧!万妼低下头甜蜜地笑了。 第111章 姚喜用力揉掉面前的鬼画符, 扔下毛笔痛苦地抱住了头。她要是敢把这样的画呈给娘娘, 娘娘便是菩萨性子也会炸毛的。 可她真的已经竭尽全力试图用画笔去勾勒出太后娘娘的美貌了, 然而她心里想的, 和笔下真正呈现出来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嘛。娘娘在她眼里是美轮美奂的精灵仙子,在她笔下却丑得跟地精似的。 新裁好画纸, 姚喜鼓起勇气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果然,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太后娘娘已经见识过她的字有多丑了, 应该能原谅她这比字更丑的画吧?这么一想姚喜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画得很认真很仔细, 美是别指望了,但至少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姚喜正聚精会神地创作着, 殿外忽然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姚喜知道, 这是太后娘娘领着人从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回来了。娘娘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婆媳之间就那么不对付,完全没话聊吗?皇后娘娘也是的,怎么也该留太后娘娘用了晚膳再走吧!母仪天下的人居然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大兴要亡啊。 万妼才走过杏花林,就见大殿的门敞开着, 姚喜坐在书案前拿着笔写写画画。 她嘴角不禁又浮现出笑意。老实说要是姚喜那丫头把她画得过分美丽, 还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万妼万分期待地将伺候的人留在外面, 独自进了大殿。 姚喜见太后娘娘回来了,赶紧把之前画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揉成一团扔到了桌子下,又装模作样地在方才画的那张纸上新铺上了几张干干净净的画纸。 她还是不敢把画给太后娘娘看。尽管以她的标准,最后那幅画得还不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人类不说, 甚至隐约有些表现主义派画家的风彩。 “小姚子,画得如何了?”万妼走到姚喜面前,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手铳掏出来拍在了书案上。手铳可不轻,她拿了一路实在是累了。 姚喜的小心肝被手铳吓得一颤。娘娘这是啥意思?画个肖像画而已,至于玩命么? 她心虚地把脚下的废纸团又往桌下踢了踢,然后笑着对太后娘娘道:“回娘娘,奴才苦思许久,还是觉得这些庸笔俗墨无法画出娘娘的惊世美貌。” 这话万妼不爱听。 她这人爱书画,所用的笔墨彩料都是世间最好的。而姚喜这丫头竟然说她的东西是庸笔俗墨?可真敢说啊!“公公是觉得哀家宫中作画的物什太俗气,配不上公公超凡脱俗的画技么?” 第212章 “不是啊!娘娘你听我解释……”姚喜慌了。 “既然不是,那就画吧!”万妼看姚喜面前的画纸上一片空白,拖了把椅子到姚喜对面施施然坐下后道:“正好哀家回来了,公公照着哀家画总没问题吧?” 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啊! 姚喜搁下笔,可怜巴巴地说:“奴才真的不会画画,怕画出的东西娘娘看了会生气。”她说完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那把填满了弹药的手铳。 “哀家不是同你保证过么,无论你画成什么样哀家都不会生气。动笔吧!”万妼笑着道。 娘娘您会后悔的!姚喜提起笔,咬紧牙关,开始照着葫芦画西瓜。因为太后娘娘就在面前,姚喜反而比之前独自创作的时候更为紧张,笔下的线条时粗时细,歪歪扭扭。 画完一看,这幅画还不如之前那幅呢!她趁娘娘不注意,赶紧把画揉了扔到桌下。 姚喜是真不敢把这么个破玩意儿献上去。她觉得这事儿还是想法子躲过去的好,千万别惹娘娘生气,娘娘要是动了怒她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可是想什么法子呢? “娘娘渴了吧?”看到桌上的热茶姚喜灵机一动。 万妼还真有些渴了,她在坤宁宫和皇后说了许多话,又一直不敢喝皇后宫里的茶水,回来的路上就口干舌燥的。“是有点。” 姚喜听娘娘这么说,赶紧起身端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然后端着茶碗晃晃悠悠地朝太后娘娘走去。走到半道上,姚喜假装不小心手一哆嗦打翻了茶碗,滚烫的热茶瞬间浇了姚喜一手。 “啊——”姚喜尖叫着扔掉茶碗,紧紧捂住右手蹲到了地上,五官疼得纠结成一团。她是真疼啊!不过被茶水烫这么一下,总比惹怒太后娘娘要好得多。姚喜的手是疼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一劫可算是躲过去了! 万妼看姚喜被烫了,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橱柜前拿来了常备的烫伤药膏。她拔开药瓶塞子,蹲到姚喜身旁心疼地拉住被烫得通红的小手,边抹药边道:“不想画就不画,何苦弄这么一出?不知道哀家心疼么!” “娘娘……”姚喜没想到自己的演技那么烂,竟然被娘娘一眼看穿。她感动地微红着眼,深情地望着太后娘娘道:“娘娘对奴才而言,美过世间的一切。” 万妼扯了扯嘴唇,没说话。 药膏清清凉凉的,很快缓解了疼痛。姚喜觉得手不那么痛了,就伸手想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诶!”万妼瞪了姚喜一眼。“有的是人收拾,你仔细手上的伤,哀家还想挣你那一万两呢!” 啥一万两?姚喜半晌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低下了头。 万妼将药膏放回原处时,路过书案,她看到白纸下有张若隐若现的画。“这不是已经画好了么?” 姚喜吓得倒吸了口凉气,太后娘娘竟然抽出了她之前画的那张表现主义派作品。矮子里拔高个,她对那幅画是勉强满意的,可是也没法入太后娘娘的眼啊! “画得挺快的嘛!”万妼笑着夸赞姚喜道。她拿起已经干透的画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了。这个方脑袋歪下巴大小眼高低肩手脚畸形的人是竟然她?“呼……”万妼长嘘了一口气以疏解心中的怒火。 她答应过的,不管画成什么鬼样都不能冲姚喜发脾气,再说丫头手上还带着伤。而且姚喜隐瞒画技是有苦衷的,不想暴露姚家才女的身份…… 呸!再有苦衷也不至于这样糟践她吧?要么就别画,要画至少画得像个人啊!万妼自己都找不到借口替姚喜解释了。 姚喜看太后娘娘瞬间面若冰霜,知道娘娘这是生气了。“娘娘……奴才真的不会画画……”姚喜委屈巴巴走上前,用伤手轻轻替娘娘捶着肩将功补过。 万妼暂时无法从画像对她造成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呼……”她又长吁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才对姚喜道:“哀家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公公眼里是什么模样,公公难道想告诉哀家,哀家在你眼里就是这幅画上的样子?”万妼把画举到姚喜面前冷着脸道。 “娘娘误会了。奴才画的不是娘娘,而是自己啊!奴才久不作画,怕笔法生疏冒犯了娘娘,就先拿自个儿练的笔。”姚喜的求生欲熊熊燃烧着。太后娘娘就站在书案边儿,伸手就能够到之前放在那里的手铳。姚喜当然不认为太后娘娘会伤害她,但还是出于本能的有些害怕。 “公公,这分明是女子画像!”万妼又不傻。 “奴才也不是真太监啊!奴才进宫前都是作女子装扮,记忆中的自己自然也是女儿家的模样了。”姚喜苦苦挣扎着。她绝对不能承认画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太后娘娘,绝对不能!还好她画技粗糙,衣裳头饰都没啥细节,不然就没法儿往下编了。 她更后悔自己没有把这张画一起揉了扔掉。因为实在是没想到可以烫伤手糊弄过去,所以才把最满意的那幅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万妼看了眼姚喜受伤的小爪子,哪怕心里的气还未平,也不忍心再和她计较了。 “你去宁安宫找芫茜姑姑支取些东西,晚饭就在宁安宫用吧,用完再回来!”她约了隆宜一起用晚膳,还有兰婕妤,她想问问二人姚和正案子的事。替姚家翻案,接姚父姚母回京这事儿,万妼打算先瞒着姚喜,事成之后直接把姚喜送到家人跟前去,给孩子一个大惊喜。 第213章 “是……”姚喜委屈地吸溜了下鼻子。娘娘真的生气了,都不想和她一起吃饭了。 “多带几个人跟着,手上有伤别碰重东西。”万妼叮嘱道。姚喜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不能再让孩子独自一人在宫里溜达了,指不定又碰上什么事呢! “嗯嗯。”姚喜开心地点了点头,好在娘娘还是关心她的。 *** 姚喜失踪的几日,担心她的其实不止太后,还有东厂的孟德来。 孟德来甚至吩咐手下暗地里找过姚喜,可惜他不知道姚喜何时何地失踪的,没有半点线索,苦寻几日也没找到人。正当他放弃之时,又听宫里传出消息,说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公公忽然回宫了。 他要再不用姚喜,或许就没机会用了。万一又失踪,或者被刺杀太后娘娘的刺客误杀就太可惜了。姚和正的女儿姚双兰够争气的,从冷宫出来了不说,还住进了皇上的乾清宫,出来没多久就从贵人直晋为婕妤。照这势头,怕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他要不给姚家添把火,姚家翻身不过是时间问题。 朱国丈被抄了家,朱皇后产下的二皇子冯忻又有谣传非皇上所出,朱家基本完蛋了。另孟德来不安的是,朱家被抄,监管抄家之事的郑大运似乎捣鼓出不少伪证打算污他一把,罪名无非是侵占民田一类的。这罪名也不能算是污告,只不过朱向昌手里不可能有他的罪证。 他为人一向谨慎,唯一失算的只有太后那里,他真是死也没想到天下第一富商竟然是太后。 郑大运得除掉。唐怀礼日夜在宫里伺候皇上,只要把他这些个碍事的干儿子除掉了,唐怀礼分身乏术,只怕就顾不上司礼监的事了。 至于姚喜。那小子成了太后的人,他行事必须格外小心。别姚家没害着,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上次借康嫔献画似乎没用,太后娘娘竟然完全不为美色所动。 既然无法用男色让太后娘娘冷落姚喜,就只能从姚喜那边下手了。 第112章 支走姚喜后, 万妼吩咐厨房备好酒菜, 命人去请隆宜和兰婕妤了。她独自在殿里呆着, 手里还捧着姚喜的画作——真是越看越丑啊! 万妼气得把画扔到一旁, 眼不见为净。 宁安宫那边的宫女忽然来了,说是有话回禀。 “是不是宁安宫出了什么事?”万妼有些紧张。千万别告诉她姚喜那丫头又丢了!芫茜一般不怎么差人过来, 差人过来必是有事。 宫女进殿后合上门才道:“回娘娘。您之前让查探姚公公进宫的路子,有结果了。” “嗯。查到了什么?”万妼的神色严肃起来。 “娘娘吩咐从内官监那个叫六福的太监入手, 我们查到他在西院曾经有个相好的, 年初时忽然暴毙。不过那娼人去岁醉酒后和人说起过, 六福升任前两日,拿着画像在找一个公子, 还是她出的主意让六福找媒婆刘麻婆子打听。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万妼冷觑了宫女一眼:“查仔细了再来回话。不是说有结果了么?这就是结果?” 宫女摇了摇头, 接着道:“姚公公失踪的第二日,有个男子在四司八局到处打听某个小太监的下落,说自家弟弟前年秋入的宫, 个子不高模样乖巧。司苑局的人听着像是姚公公,就来宁安宫递了信, 芫茜姑姑命人把那人抓起来盘问, 那人说六福找刘麻婆子买进宫做太监的人就是他的弟弟孙喜宝。方才姚公公去宁安宫支取东西, 芫茜姑姑偷偷让那人辨认过,那人亲眼确认姚公公就是孙喜宝。” “呵!”万妼不相信,那男子口口声声说姚喜是他的弟弟?连姚喜是女儿身都不知道也敢胡说八道。 知道那么多内情摆明了是替六福拐害姚喜进宫的帮凶,兴许是听说姚喜得了她的宠,才找上门来打算用姚喜身份的秘密敲诈银子。“那人肚子里还藏着话。问不出来就打, 往死里打。一定要给哀家问仔细了,他何时何地拐害的姚喜,知不知道六福是受何人所指?动静小些别让姚喜知道。” 姚喜进宫这事儿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唐怀礼那帮人所为,接姚喜入宫是为了保护姚喜不被仇家所害。要么是姚和正的仇家想借姚喜进宫之事加害姚家,要是被她查到是谁,她一定要好好谢谢那人阴差阳错让她有幸遇到姚喜,然后再杀了那人替姚喜报仇。 “是。”宫女退下回宁安宫传旨去了。 万妼还真猜对了。 孙二狗当年卖姚喜进宫后,怕要债的随时会上门,拿着六福给的两百两和媳妇儿刘氏连夜跑路了。按说两百两银子足够置办屋宅田地的,两口子手脚要是勤快些再做点小本生意什么的,日子肯定能过下去。 可孙二狗滥赌,刘氏又生性懒惰。区区两百两银子,转眼就被挥霍一空。孙二狗也够没人性的,卖姚喜的银子花干净后,竟然设计把孙氏也卖了,有了银子继续赌,输得精光后又开始琢磨来钱的路子。他又懒又没本事,走投无路之际便想起被他卖进宫做了太监的妹妹孙喜宝。 他不知道喜宝进宫后是死是活,打算去各司局衙门碰碰运气。他骗六公公喜宝是他弟弟,万一妹妹还活着,拿着宫里的赏俸呢?他岂不是可以用妹妹的女子身份一直敲诈?结果还没打听出什么就被稀里糊涂地抓进了宁安宫捆着。 宫女走后没多久,万妼就见隆宜和兰婕妤一起来了。她倒是吃了一惊,乾清宫离这里并不近,兰婕妤能来得这样快,难道一直在隆宜宫里?这大白天的怎么也没个避讳。 第214章 “传膳吧!”万妼起身进了膳厅,对殿门候着的宫女吩咐道。 晚膳传上来后,万妼命传膳的宫女退下了:“没有哀家的旨意谁也不许进来,包括姚喜!”然后才对隆宜和兰婕妤道:“坐下吧!边吃边说。” 隆宜和姚双兰没有坐,而是走到万妼面前牵着手双双跪下了。来的路上她们已经商量过了,皇上那里不再是问题后,唯一的隐患就是知情的太后。 “这是做什么?”万妼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想求哀家替你们瞒着皇上?” “想求太后成全!”隆宜跪直了身子恳切地道:“皇兄已经打算废去双兰的婕妤之位了,双兰进宫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是误会……”隆宜把这些年她和姚双兰之间的事都和太后说了,然后冲太后重重磕了一个头。“恳请太后成全!” 姚双兰也郑重地冲太后磕了头,然后紧紧牵住了隆宜的手。 “唔~”万妼垂眸看二人十指相扣一脸决然,轻笑了一声道:“没想到还是对苦命鸳鸯。起来吧!哀家要是打算告诉皇上还用等到现在?今日叫你们来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为了姚家的案子。” 隆宜扶着姚双兰,并肩在太后对面坐下了。 “哀家说过,姚家的案子哀家自会摆平,你俩的事哀家也可以成全。只有一条——”万妼逼视着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二人道:“别再有把姚喜从哀家身边带走的蠢念头,哀家绝不会再原谅你们第二次!” “是。”隆宜乖乖应了。 姚双兰也轻轻点了点头。她方才听大力说过,弟弟离宫的日子有多思念太后娘娘,她作为姐姐会尊重弟弟的选择。而且弟弟做了太监,其实是很难遇上心上人的,难得太后娘娘不嫌弃弟弟,她该感激才是。哪怕有一日太后娘娘厌弃了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会永远守护在弟弟身后。 万妼脸上有了笑意,果然还是手上有人的把柄好办事啊! 她语气温和地对姚双兰道:“好了。现在告诉哀家你父亲的案子怎么回事儿吧?你们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舒家灭门惨案的始末唐公公其实已经查清楚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姚双兰打算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太后娘娘。“当年爹爹之所以被定罪,就是因为幸存者舒家三少舒永方的证词,而舒永方曾进出过东厂厂公孟德来的私宅,孟公公与爹爹又有旧怨。” “你们确定幕后真凶是孟德来?”万妼挑了挑眉道:“要是确定哀家可就动手了。” “只是推断。舒家财物都用来栽赃爹爹了,舒永方为何要害死家人暂且不得而之,但他必定是需要银钱过活的,然而孟公公打点舒永方的证据至今没有找到。”姚双兰如实道。 万妼慢慢敲着桌子道:“舒家老三未必还活着,他那般狠决害死全家必是有不为人之的私怨。只是这些与你我其实并无干系,事实如何很多时候并不重要,达到目的就好了。至于是不是孟德来陷害的你们姚家,哀家会命人去查,看在他是皇上心腹的份上,哀家不冤他。” 冤了也没关系,孟德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东厂的烂帐她手里一大把。要真是孟德来害的姚家,她那本帐够孟德来死八次了。 “谢谢太后娘娘。”姚双兰感激地道。她明白太后娘娘话里的意思,当年的案子能不能水落石出对娘娘而言并不重要,但娘娘决心要为姚家平反,哪怕手段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 “谢什么?姚喜那孩子跟了哀家,你又和隆宜……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万妼亲自替二人斟了酒,举起杯道:“杯酒抿恩仇吧!” 隆宜已经戒了酒,迟疑了下,见姚双兰已经干了杯中酒,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姚喜到了宁安宫,先把支取东西的单子给芫茜姑姑送去了。 芫茜让人看了茶,叫姚喜在厅里坐会儿,说有点急事儿,处理完就来。姚喜乖乖在偏殿的厅里坐着,丝毫没留意到有双令她嫌恶的眼睛在暗地里观察她。 芫茜再出来时,看姚喜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疑惑。兰婕妤说姚喜是姚显,那个叫孙二狗的痞子却说姚喜叫孙喜宝。按说肯定是兰婕妤的话更可信,可孙二狗交待的一切和她派人出宫查探到的都一一对上了。六福和刘麻婆子什么的。 真真假假太后娘娘自会定夺,她只需要把查到的一切如实上禀就好了。芫茜笑着从姚喜手中接过单子道:“你忽然消失可把姑姑担心死了,还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姚喜礼貌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转移话题道:“娘娘让我在宁安宫用了晚饭再回去,我瞧这里大家都很忙的样子,不知道方不方便?” “添双筷子的事儿。有什么不方便的?”芫茜笑着道:“还没到开饭的时辰,你先坐会儿,我命人把娘娘要的东西备上。” “那我先去配房那边转转?”姚喜起身笑着道。她有些日子没见孟立鞍了,打算过去瞧瞧老朋友。 “行。呆会儿开饭我让人过去叫你。”芫茜目送姚喜去了配房,赶紧吩咐宫女过去给太后娘娘回话。她想了想还是倾向于相信姚喜是姚显,因为姚喜和兰婕妤真的一眼望去就是一家人,而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孙二狗,和姚喜根本没有半点亲兄弟的样子。 姚喜蹦蹦跳跳地往配房去了,在井边遇到了正在打水洗漱的孟立鞍,背影还是那么弱不禁风啊!“立鞍弟!”姚喜猛地一下闪到孟立鞍面前,大笑道:“有没有想哥哥啊?” 第215章 孟立鞍被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姚喜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桶里的水。他倒没怎么想姚喜,但是快担心死了。姚喜前儿个忽然失踪,太后娘娘满宫地找人,他当时以为是干爹怕姚喜在太后娘娘面前愈发得势,所以简单粗暴地把姚喜除掉了。 今日见姚喜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不禁露出了安心的笑。“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心她去哪里了?姚喜已经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恐惧。不能回答只能继续转移话题了:“你多吃点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你哥哥我就是家里穷吃不饱饭才没长高的。” “公公是大忙人,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孟立鞍拎着水往配房走。 姚喜看孩子瘦不拉叽的可怜样想上前搭把手的,一伸手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被烫伤了。她跟在孟立鞍身后道:“娘娘叫我过来从库房里支取些东西,芫茜姑姑去库房了,我趁空来瞧瞧你。” “太后娘娘还不许你进库房?”孟立鞍试探道,不安地拿余光瞥着姚喜。他在宁安宫蛰伏了许久,可是芫茜姑姑把地库看得很严,他根本没机会弄到帐册。深得太后娘娘宠爱的姚喜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姚喜笑着摇了摇头。 “娘娘不至于信不过公公吧?你失踪的时候娘娘那么着急。”孟立鞍也笑了:“我记得娘娘身边伺候的那些个姑姑和宫女,都是进过库房的。” 姚喜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听孟立鞍这么说忽然有些失落。太后娘娘信不过她么? 第113章 姚喜在宁安宫同芫茜姑姑用完晚饭, 就领着人回太后娘娘的宫里去了。 她一路上还想着孟立鞍方才的话。娘娘没让她进过库房, 当真是因为信不过她么? 姚喜仔细想了想觉得未必。 姑姑和宫女姐姐们进库房又不是去玩的, 都是为了差事, 东西抬进抬出的都离不了人。娘娘应该不是不许她进库房,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人, 无论宫女太监,无不是各司其职。她的职责是服侍太后娘娘, 别的事儿又不归她管, 没事儿进库房做什么? 这么一想姚喜心里的失落才散去了。不过娘娘哪怕真的信不过她也在情理之中, 她瞒着娘娘的事真的太多了。 她再回到未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可能要在永太年间度过余生, 而娘娘是她在这个时空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如果她连娘娘都瞒着, 心里话又能和谁说呢?那样就太孤独了。 她不能再继续瞒着娘娘了!姚喜打定了主意。 转眼到了大殿,姚喜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太后娘娘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怎么才回来?”万妼抬头扫了姚喜一眼,又马上收回了视线。她怕姚喜回来得早, 方才简单聊完就将隆宜二人送走了, 结果隆宜她们倒是走得早, 姚喜却迟迟没有回来。要是姚喜再晚回来半个时辰,她都要命人去宁安宫那边瞧瞧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姚喜被隆宜送出宫那事儿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只要姚喜不在她跟前,她心里就惴惴的,老担心丫头会出什么事儿。 “在那边和芫茜姑姑多说了会子话。”姚喜转身合上了殿门。 万妼看姚喜刚回来就关上了门,嘴角不禁有了笑意。丫头挺自觉的嘛!这是打算侍寝? “好好的关门作什么?”万妼坏笑着故意问道, 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有话同娘娘讲。”姚喜走到书案旁的椅子上斜对着太后坐下了。“奴才一直没告诉娘娘,自己姓甚名谁,打哪儿来。也不是有意瞒着娘娘,只是牵扯过大,轻易不敢说。” 万妼搁下笔,面色柔和了不少,连看姚喜的眼神也比平日里更温柔了。她知道,姚喜这孩子终于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相信她了。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命,甚至家人的命,都交到了她手上。 “以后再说吧!哀家今日乏了。”万妼笑着切断了话头。姚喜要是此时坦白了,那她精心给姚喜准备的惊喜岂不是会大打折扣? 姚喜听娘娘这么说竟然松了口气。因为从决定坦白的那刻起,她的脑子就很乱。她有心告诉太后娘娘一切,可她是谁呢?她有着20世纪末降生的灵魂,却顶着孙喜宝的身子,在宫中有名有册的身份又是姚显。 “奴才伺候娘娘就寝。”姚喜起身上前扶娘娘回寝殿,走往寝殿的路上一脸疑惑的姚喜没忍住问道:“娘娘一点都不好奇奴才的身份么?”娘娘真是奇怪,像是故意不肯听她说似的。再乏也不至于听不了几句话吧? “不管你从前叫什么,在哀家眼里就叫姚喜。不管你在宫外是什么身份,从今往后都只有一个身份——”万妼停下脚步轻轻托起姚喜的小脸低头亲了她一口道:“那就是哀家的女人!” 姚喜感觉自己的身份认同危机瞬间被娘娘这话消除了。 娘娘说得对,不管她以前有过多少身份,从今往后都只有一个身份。如果说以前的人生像是一张白纸上断断续续的虚线,以后的人生就将是在一张新的白纸上书写的崭新开端。转折点就是那日和郑大运一起,在康嫔娘娘宫外的樱花林偶遇了太后娘娘。 她从前瞒了娘娘什么不要紧,以后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娘娘就好。 姚喜甜甜地笑着挽紧了太后娘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娘娘说过您要是主动碰奴才就是一千两,那刚才您亲了人家一口……” 第216章 有了一千两傍身银后姚喜又有了新的攒钱目标——存够一万两睡娘娘!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她得抓住每一次商机啊! “……”万妼差点气出一口老血。这丫头把她画得那样丑,居然还敢因为一个吻要一千两?疯了吧!万妼推开紧挽着她的姚喜道:“离哀家远点儿,哀家碰不起公公这样天价的人!” “价不都是娘娘定的么?”姚喜厚着脸皮又贴了上去,嬉皮笑脸地道:“亲一口是一千两,侍寝也是一千两,娘娘要不要人尽其用啊?” 万妼白了姚喜一眼,扔下她冷着脸往寝殿去了。 姚喜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跟了过去,只见太后娘娘坐在暖阁的小榻旁,面前摆了把小巧精致的铜剪。“过来,帮哀家把指夹铰了。” “遵旨。”姚喜笑着在太后娘娘对面坐下了,她一手托着娘娘的手,一手拿起了小铜剪。对着娘娘的指甲比划半天,姚喜迟迟不动手,她终于忍不住道:“奴才没帮人铰过指甲,娘娘忍着些疼啊!”剪刀没有指甲刀的弧线,剪起来肯定有些疼,姚喜穿越前找不到指甲刀的时候用剪刀试过。 万妼听姚喜这么说,忽然有种把手收回来的冲动。铰个指甲为什么会疼? 哒! 姚喜下了第一剪。她剪得很认真,把娘娘的指甲剪短了些,然后细细地修剪出了好看的弧度。“娘娘瞧瞧,剪好一只了。” 万妼看了看姚喜刚帮她剪好的右手食指,好看是好看,就是留得太长了些。“再剪短些。” 姚喜又修了半天。 万妼收回手再一看,还是不满意:“公公下手大胆些,往秃了剪。” “剪秃了不好看。”美甲师姚公公对于太后娘娘的审美实在是不敢恭维。 “公公要是不怕疼,那就这么留着吧!”万妼接着把中指递给了姚喜,为了方便姚喜操作,她贴心地把其它指头屈了起来。 姚喜愣住了。娘娘这是冲谁比中指呢?她伸手把娘娘的指头都捋直了,忽然反应过来娘娘方才话里的意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那奴才再剪短一点?”她当然怕疼。可是那种事剪中指就好了,娘娘为什么连食指也要剪?姚喜这么一想,脸更红了。 *** 天还未亮,隆宜就把睡得死沉的孙妍抓了起来。 “大力,宫门开了。赶紧收拾东西上路!”隆宜见孙妍还迷迷糊糊地想往被子里钻,用力一把掀开被子,凑在孙妍的耳朵旁大吼道:“孙大力!马上起床!” 孙妍打着哈欠坐起身道:“我昨晚带着姚公公连夜赶路,都没怎么睡过。晚一会儿走又没关系,让我再睡会儿好不好?”她说着又倒回了床上。 隆宜费力地把孙妍从床上拉起来,替她套好衣裳后,又将人拉去了脸盆架前,拎了帕子胡乱替闭着眼发懵的孙妍擦了脸。“听话,晚一会儿没准就走不掉了。” “为什么?”孙妍听表姐这么说吓得惊醒过来,她想起昨晚表姐和姚姐姐去过太后娘娘宫里,不禁问道:“是不是太后娘娘因为姚公公的事,要找我的麻烦?” “是皇兄。”隆宜觉得还是得让大力这孩子心里有点底:“你当年进宫救下皇兄时,是不是骗皇兄说你是我的伴读?” 孙妍努力回忆了下,拍掉那段记忆蒙上的厚灰道:“好像是……”她当时是偷偷进宫玩的,很怕被先皇后,也就是她大姨知道。 “你姚姐姐就是因为你那句话入的宫。皇兄他——”隆宜长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救了他那事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从前是把双兰错认成你了,昨日偶遇你后,马上还了你姚姐姐自由。” “我……”孙妍心里有狂风掠过。她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么?好心救人连累表姐和姚姐姐分离多年不说,还要把自个儿也搭进去。“哪怕回了封地也还是你皇兄的天下啊!”孙妍满面愁容,她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的是当朝天子。 “你回去后赶紧找户人家假定亲,先把皇兄的念头断了再说。”隆宜最怕的是皇兄像当年诏双兰入宫一样,蛮不讲理地下道圣旨就把人接进宫。好在皇兄不是淫人妻妾的无耻之徒,大力只要回去随便定门亲事,皇兄也只能作罢了,等皇兄死心再悄无声息地毁亲就好。 “好。”孙妍彻底清醒了。她麻溜地穿好衣裳,随便整理了下头发就往外去了。 隆宜跟出去要送,孙妍摆手道:“我骑马出宫,表姐送我反倒会拖慢脚程。替我向姚姐姐和姚公公道个别!” “路上慢着点。”隆宜将孙妍送至宫门,看她骑马走远了才转身回宫。 第114章 孙妍快马到了宫门口, 天色还暗着。守门的侍卫接过孙妍递过来的牌子对着烛火一看, 互相使了个眼色。 侍卫头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将牌子递还给孙妍, 赔笑着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没有皇上的旨意, 宫中任何人不许骑马穿行。小姐拿的是隆宜长公主的牌子,我等得向长公主殿下要个准话, 此等不合规矩之事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我们是担待不起的。” “皇上那边若责怪我坏了规矩, 隆宜公主自会替我解释, 不会牵连到你们。”孙妍老觉得有些不妙。 宫中不可随意进出马匹她当然知道, 可昨日她就是乘着马车进宫的,因为行李实在太多。宫门口的这帮侍卫看她拿的是长公主的牌子, 什么也没问就放放心心地让她进去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217章 难道因为用马车运行李进宫是情有可原,只身骑马穿行对宫中众人是危险之举? 孙妍想了想好像是自己不对,只得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那你们快去快回。”这里离表姐隆宜的宫殿并不远, 来回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侍卫头子有些抱歉地道:“谢小姐体谅。”说完冲手下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去!” 明成帝在乾清宫正准备更衣上朝,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来传话:“皇上, 孙家表小姐天不亮就骑马出宫, 守门侍卫依您的旨意找借口将人拦下了。” “这么着急出宫?”明成帝的心揪了一下。昨日带着那么多行李刚进宫的人, 次日天不亮就急忙着要走,不是躲他又是为什么?一定是在隆宜宫中的那个意外之吻把孙妍那丫头吓着了,以为他是轻浮浪荡之人。“唐怀礼,去太和门说一声,让大臣们先等着。” 他脱下才穿了一半的龙袍, 换上常服,坐着龙辇往宫门去了。 孙妍在宫门口坐得正无聊,就见皇帝的龙辇往她的方向来了。想起表姐方才说的那些话,孙妍斜瞟了守门的侍卫一眼,侍卫心虚的转开了视线。 呵!果然是皇帝的主意。 孙妍站起身,气得一脚将椅子踩得稀碎。她倒要瞧瞧色皇帝想做什么!要是真如表姐所言,要她步姚姐姐的后尘入宫为妃,就别怪她对皇帝不客气了。 明成帝走近了,见孙妍站在道旁冷冷地望着他,赶紧步下龙辇笑着道:“你不在隆宜宫里呆着,跑这里作什么?”他看了眼一旁的大马道:“莫不是想跑马?跑马该去马场啊!宫道上跑着有什么意思?朕改日带你去。” “民女见过皇上。”孙妍面无表情地行了礼,然后直起身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啊?”该是上朝的时辰,太和门可不在这个方向,孙妍不相信皇帝仅仅只是路过。 “朕心情烦闷,看这会儿安静便出来随便逛逛。”明成帝有点没底气地道。 “皇上路过得正好。”孙妍也挤出了笑脸:“民女正要出宫,侍卫大人说宫中不许骑马穿行,要有皇上的旨意才肯放民女走。” 明成帝不敢放孙妍走。天下那么大,孙妍要是回了自个儿家中或是隆宜府上还好,若是去了别的地方故意躲他,他要去哪里找呢? “你们都退下!”明成帝让伺候的太监和守门的侍卫通通回避了,只剩他和孙妍二人时才道:“昨日在隆宜宫中,朕并非有意冒犯。” 孙妍看皇帝把人都指开了,怕皇帝又动手动脚,不禁往后躲了躲。她真该让表姐送她出宫的,不然哪来的这么多事儿?“民女也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你怎么会天不亮就急着出宫呢?”明成帝透过清晨薄薄的暮色凝望着孙妍道:“朕希望你能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你我本是旧识,朕想和你叙叙旧,也想报答你当年搭救之恩。” “皇上打算如何报答呢?”孙妍仍然一脸冷漠。皇帝痛痛快快地放她出宫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了。 明成帝背负着双手,沉默了良久才鼓起勇气对孙妍温柔地道:“朕想娶你,照顾你一辈子。从你幼时帮朕那日起,朕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了,朕也经历了许多,可心里放不下的始终只有你一个。” “……”孙妍吓得张大了嘴:“我帮了你,你却要召我入宫?”她被气得连尊卑也顾不上了。 明成帝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真的不是恩将仇报么?孙妍平了平心中的怒火道:“我呢,从小到大帮过的救过的人无数,要是人人都有您这样的念头,我岂不是要夫妾成群了?再者说,若人人被搭救后都要以身相许,以后谁路见不平还敢拔刀相助呢?” “你不愿意?”明成帝听孙妍这么说,心里是有些难过的。孙妍这丫头小时候帮他那会儿还挺粘他的啊!可惜时日短了些,遇到孙妍不久后他和母妃经历了许多凶险的事,等好不容易坐上太子之位,又在母妃的坚持下迎娶了皇后朱氏。 “不愿意啊!”她疯了才会愿意吧!孙妍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样直白地拒绝皇帝似乎有些大不敬,为了保命赶紧改口道:“民女是粗鄙浅陋之人,不配入宫伺候皇上。” “不愿意也没关系。”明成帝低头笑了,他不着急,他能等兰婕妤那么多年,自然能等孙妍更久。“你好不容易进宫不必急着走,今儿宫里要来戏班子,一起热闹热闹吧!朕还要上朝,先不说了。”明成帝说完不等孙妍反应就上了龙辇。 *** 姚喜起床的时候心情不大好。 昨晚太后娘娘如约给了她一千两不说,还把指甲剪了,都到这个份上了她当然以为会和娘娘发生点什么…… 结果什么都没有!!! 娘娘剪完指甲就把她扔在暖阁,独自回寝殿睡了。 wtf! 那娘娘您闲得没事儿把指甲剪那么秃干啥?又为什么要问她怕不怕疼什么的?这不是让人空欢喜么! 姚喜穿好衣裳绕进寝殿时,见太后娘娘还没起,侧躺着睡得正香。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坐在脚蹬子上托腮欣赏着娘娘的睡颜。 万妼感觉到眼前忽然笼罩了一层黑影,她睁开眼正好撞上姚喜痴痴凝望着她的视线。“别没声没息地在哀家面前晃悠,要是误伤到你怎么办?”万妼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向姚喜亮出了一直握着的手铳。 第218章 “娘娘睡觉也拿着?”姚喜很是吃惊,这么大一个铁玩意儿放被子里,不会硌得慌么?最危险的是梦里走火伤到自己怎么办? “谁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来呢?”万妼丢开手铳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她昨晚本来想让姚喜陪着一起在寝殿睡的,可她好几日没吃东西,昨儿一早和姚喜折腾过一阵子体力早耗尽了。要是搂着姚喜睡,老惦记着那种事儿又不能做肯定会难受,索性和姚喜分开睡的。 “小姚子。”万妼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示意姚喜过来亲她一下。 姚喜凑上前去刚要亲,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缩回脖子摇着头道:“娘娘又在套路奴才了,亲一下要一万两,奴才不敢。”她还没攒够银子呢! 万妼醒来看到姚喜的美好心情被这句毁得干干净净。她之所以要那一万两,只是想看看姚喜这个小财迷会不会为了她舍得那么多银子。 “哀家迟早被你气死。”万妼掀开被子光脚走下床,一把将姚喜揽进怀里吻了下去。她用力抚弄着姚喜的身体,舌头疯狂在姚喜的小嘴里肆虐,等姚喜被吻得眼神迷离浑身无力之际,万妼坏笑着没有一丝留恋地松开了姚喜。 “娘娘?”姚喜软绵绵地靠在娘娘怀里,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咋突然停了?她心里呐喊着:娘娘您不必怜香惜玉啊!请不客气地尽情蹂躏我吧! “嗯?”万妼看姚喜眼巴巴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渴望,心里不由得痒了一下。“怎么了?” 姚喜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她现在就想把太后娘娘摁倒在床上。“那一万两银子,可以先记帐么?” “不行。”万妼笑着伸手环住了姚喜的腰,再次低头吻了下去,她轻轻含住姚喜的嘴唇道:“今儿宫里要来戏班子,要不要去瞧瞧?” 姚喜看娘娘没有半点要睡她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把欲念收了起来。宫里老是死气沉沉的,来戏班子热闹一下也好。 穿越前娱乐活动太多,她从来不听戏。穿到孙家以后,有几次被她嫂子使唤去茶园叫孙二狗回家,孙二狗赌性正浓说一会儿再走,她为了晚点回家被刘氏使唤做别的活计,就在茶园里听了几出戏。 她也是那会儿才品出戏的好来,后来一有机会就借故找孙二狗往茶园里跑,因为迷上了当时茶园里唱刀马旦的陶小霖。 “要!”姚喜答得欢快。“奴才进宫前最爱的消遣就是听戏了。” “是么?”万妼瞥了姚喜一眼,脸上有丝隐隐的不悦:“那公公一定捧过哪个角儿的场吧?” 姚喜傻乐着点了点头。她确实是追过星的,可惜那会儿穷,只能捧人场,捧不起钱场。要是有机会再听陶姑娘的戏就好了,她作为迷妹一定要送陶姑娘几身最好的刀马旦行头。“能进宫唱戏的一定都是名角儿吧?没准奴才还听说过呢。” “你必定认识,都是成名已久的角儿了。不过有一个叫陶小霖的还算新鲜,听说在坊间风头正盛。”万妼坐到妆镜前对姚喜道:“叫人进来伺候哀家梳洗吧!” 姚喜愣了下神。陶姑娘成名角儿了?果然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啊。她有种喜欢的冷门爱豆终于被大众认可的欣喜,又有种属于自己宝物被许多人知道的失落。 “公公!”万妼看姚喜傻愣着不动弹,伸手戳了下她的小肚子道:“还不快去?” 第115章 姚喜小跑着出去传完话, 顺道去水房打来水把自个儿收拾立整了。 她忙完回寝殿一瞧, 宫女姐姐们还在伺候太后娘娘梳洗, 姚喜静静地站到一旁候着, 想等娘娘收拾好一同过膳厅用早膳。 站了会子,她看到太后娘娘头上的簪花忽然想到了什么, 兴奋地道:“娘娘,奴才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站住!”万妼没转身, 望着镜子里一脸雀跃的姚喜道:“说清楚去哪?做什么?要耽搁多久?”她是真的怕了, 姚喜一不在跟前就怕。 “入了夏, 后边儿园子的花开得正好,奴才想摘一些……”她想摘些花, 等呆会儿听完戏, 把花送给在戏台上唱念做打英姿飒爽的爱豆陶姑娘。 人们听戏一般是送银子送首饰送行头,可她一个太监哪来的首饰?陶姑娘就进宫一日,行头也来不及找裁缝制。 至于送银子么……她身上只有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倒不是她舍不得给,只是她一个小太监, 给陶姑娘的银子绝不敢多过主子们的赏银。古时伶人地位又极低, 主子们戏听得再高兴也不可能赏银千两, 百两都不可能。 万妼听姚喜说只是去一下后园,并不走远才放了心,她看了眼镜子里姚喜昨日被烫伤后还有些微红的小手道:“叫两个宫女跟着去,你那手碰不得重的,那些有刺儿的花也要留神些。” “是。”姚喜笑着应了:“娘娘喜欢什么花?奴才可以顺道多摘些放在殿里。” “摘你喜欢的就好。”万妼淡淡地冲镜子里的姚喜笑了笑。她没那么喜欢花, 不过看姚喜因为摘花之事高兴成那样,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好了起来。 姚喜没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叫宫女姐姐陪她同去。后花园就在井院后头,几步就到,她又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更别说是摘花这种小事。 她自个儿寻去杂物房,找了个藤编的小竹篮,又问杂物房当差的小太监要了修枝的花剪,准备就绪后就独自去了后花园。初夏时节百花盛开,姚喜看了眼园中各色各样的鲜花,又看了眼手中的小竹篮,脑海中已经有了花篮的雏形。 第219章 她先从院中靠墙的角落摘了许多紫粉色的芍药和暗红色的龙船花,又摘了许多白色的姜花围在芍药和龙船花旁,间或插放几支高高的蜀葵。芍药、龙船花、蜀葵都是红色,姚喜看篮子里的颜色太过单调,蹲在地上采了一些蓝色的风铃草,洒在花篮中作为点缀。 左看右看还嫌不够好看,姚喜又扯了几根藤蔓绕在篮子把手上,剪了几枝绿枝点缀在花团里,这才觉得好了些。小小的篮子被装得满满当当,错落有致。 姚喜拎着精心准备的小花篮,蹦蹦跳跳地回了殿里。 万妼刚梳洗好出来,正吩咐了人传膳,就见姚喜拎着个花篮进来了。便笑道:“没想到公公还是个心灵手巧的,这花篮真是好看。” “谢娘娘夸奖。”姚喜高兴地道。 “别只顾着玩,赶紧洗了手过来用膳吧!”万妼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姚喜果然还是孩子心性,一个小花篮也能玩得这样开心。 姚喜洗完手进了膳厅,紧挨着太后娘娘坐下了。她殷勤地给娘娘布着菜道:“娘娘多吃点。” 万妼觉得姚喜殷勤得有些反常,这丫头替她布菜从来都是默不作响的,无事献殷勤——怕是有事要求她吧!“说吧。什么事儿?” “银子的事儿……”姚喜有些不好意思。太后娘娘真是聪明死了,她每每有点什么小心思娘娘立马就能察觉。 “哀家早上吻你的银子不是已经给了吗?”万妼喝着粥漫不经心地道。她给姚喜银子故意给得很大方,姚喜才回来两日,她已经给了三千两了。说是侍寝才给一千两,姚喜根本不用侍寝她就把银子给了。 她想知道姚喜有了一万两后会不会迫不急待地花在她身上,所以先得让姚喜有一万两。 姚喜低着头面有羞色地道:“奴才是想问娘娘要一些散碎银两,呆会儿去听戏,奴才也想凑个热闹,给喜欢的角儿洒点银子什么的……” “哀家不是说过吗?大殿铜钱罐里的碎银子你可以随便拿。至于听戏时用的赏银,流芳姑姑已经备上了,你爱洒银子就尽情洒去。” “流芳姑姑回来了?”姚喜有些诧异。流芳姑姑比她早一步启程,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表小姐带她的抄的近道果然很近啊! “嗯。”万妼尝了块糕点觉得好吃,自然地将剩下的一小半递到姚喜嘴边道:“小姚子你尝尝这个,还不错。” 姚喜有一瞬间的犹豫。大概0.00005秒? 她不爱吃别人吃过的东西。真的不是嫌弃太后娘娘,吻都接过了怎么可能嫌弃?她只是对别人咬过的东西有种天然的排斥感。可这是太后娘娘给的,不吃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求生欲驱使姚喜在一番挣扎后张开了嘴。 可是已经晚了。 太后娘娘已经变了脸色。 万妼在姚喜张嘴的一瞬间面有不快地收回手,将剩下的糕点送进了自个儿嘴里。姚喜这死丫头竟然嫌弃她?万妼用力嚼咬着嘴里的糕点,好像那糕点是姚喜似的。 “娘娘不是要给奴才尝么?”姚喜心虚地伸出筷子夹了块新的放进嘴里,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哇!真的很好吃。” “公公刚才在迟疑什么?”万妼的心千疮百孔。姚喜把她画得鬼模鬼样的倒也罢了,居然还嫌弃她吃过的东西,她把糕点喂到姚喜嘴边时,真的很清楚地看到了丫头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和嫌弃。 姚公公跟了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了。她笑着解释道:“奴才刚才在想,怎样吃掉娘娘赏赐的糕点,可以不碰到娘娘的筷子。奴才怕娘娘嫌弃……”姚喜为了活命臭不要脸地倒打一耙。 “哀家何时嫌弃过你?”万妼端过姚喜喝了一半的粥,用姚喜用过的勺子若无其事地把碗里剩下的粥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将自己喝了一半的粥推到姚喜面前道:“公公?” 姚喜克服着心理不适把面前的粥一口闷了,然后擦干净嘴道:“娘娘喝过的粥果然更加美味呢!” 万妼被姚喜这话逗乐了。有的话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可听起来就是顺耳又顺心。 “娘娘,呆会儿是在哪儿听戏啊?”姚喜的心情有些小澎湃,她在茶园那会儿只能缩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位置那么偏根本听不清唱词儿,就觉得陶姑娘花枪耍得真是棒。这次陪太后娘娘听戏,肯定是最好的位置,她很好奇近距离听戏是什么滋味儿。 “庆合园那边。”万妼看姚喜一直乐乐呵呵地打听听戏的事儿,整个人激动得不行,简直比昨日回宫见到她时还要激动百倍,就有些心疼。这孩子一定是进宫憋坏了,本来就是闲散性子,在司苑局当差好歹能时不时出个宫,在她身边伺候连出宫也难了。 “小姚子,想逛街么?哀家带你去。”万妼笑着问道。 姚喜赶紧点头,想了想,又赶紧摇头。 万妼皱了眉头:“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想,她想念街市的烟火气,宫里真的冷清得不像人间。 可是娘娘那破人缘,出宫逛街真的太危险了,她要是丢下娘娘独自出宫玩又觉得没意思。于是赶紧摇头道:“那么多人想刺杀娘娘,宫外真的太危险了。” 万妼听明白了。丫头不是不想和她一起逛街,只是担心她离开宫中会有危险。想去就好,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儿。 姚喜想了想觉得听戏会不会也有危险?会不会有刺客冒充伶人混进戏班伺机伤害娘娘?“娘娘,奴才觉得听戏也危险,万一有刺客混在戏班子里呢?” 第220章 “那多好!又多了场大戏。”万妼毫不在意地道:“咱们总不能因为刺客,连日子都不好好过了对不对?”她轻轻刮了下姚喜的鼻头,站起身道:“再说了,有咱家公公在,哀家什么也不怕。” 姚喜抬头望着太后娘娘欲言又止。可是她怕啊! *** 隆宜和姚双兰正用着早膳,见孙妍气呼呼地回来了。 “怎么还没走?”隆宜吩咐宫女再添副碗筷,对孙妍道:“也好。吃点东西再走吧。” “走不了了。你那皇兄真是个泼皮无赖!”孙妍把在宫门的事儿都说了,愤愤不平地道:“他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所有女人此生的目标都是进宫做他的女人啊?表姐你是没瞧见他说要娶我时居高临下那样儿!我当时差点没忍住,想说要不豁出去让咱们大兴举国服丧算了。” “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要去庆合园听戏,我会和皇兄说的。”隆宜替孙妍盛了碗汤道:“他是天子,全天下的人都在奉承巴结他,数不清的大臣想把自家闺女送进宫,时日一久便也染上了唯我独尊的坏毛病。不过他本性是好的,说得通。” 姚双兰也在一旁道:“大力妹妹不用怕,我进宫这些年皇上也从未勉强过我什么,不会真的不许你出宫的。” 孙妍没胃口,她推开面前的汤碗对表姐隆宜道:“表姐要是和他说不通,也千万别因为我闹得兄妹反目。这种事强求不来,哪怕他是皇帝又如何?大不了我就在宫里陪你和姚姐姐踏实住些日子。” “好。”隆宜把碗又推回孙妍面前:“多少吃点儿吧。” 第116章 “提篮子去做什么?”去庆合园的路上万妼见姚喜拎着早上那个花篮跟在身后, 不禁问道。 姚喜笑着把花篮抱进怀里道:“奴才是陶姑娘的戏迷, 进宫后再没听过陶姑娘的戏, 这次机会难得就想送个花篮略表心意。”说话时还一脸花痴笑。 “公公可真是有心。”万妼冷着脸白了姚喜一眼, 酸溜溜地道。她还纳闷呢,姚喜这丫头自打听说宫里来了戏班子脸上的笑意就没散过, 合着是为了那个姓陶的戏子,不顾手伤兴冲冲摘来的花篮竟然也是送那个戏子的。 “既然公公喜欢那个陶小霖, 哀家不如将她养在宫中如何?这样公公就可以日日听她的戏了。” “真的么?”姚喜眼睛一亮。她期许的目光正好撞上太后娘娘冰冷的视线, 唉, 又是坑!姚喜识趣地圆场道:“唱得再好日日听也会腻烦的。以前在宫外没什么消遣才常去听戏,眼下在娘娘身边, 奴才心里满足得很, 根本不需要什么消遣。” “是么?”刚走到隆宜宫外的万妼突然停下脚步对姚喜道:“公公既然不需要什么消遣那就别去了!” 姚喜不仅不失落,还笑得一脸天真。她踮起脚凑到太后娘娘耳边低声问道:“娘娘是吃醋了么?”说完还趁旁人不注意往娘娘的耳朵里吹了口气。 万妼的耳朵有些痒,心也颤了一下。她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里, 姚喜为了吹落她鬓角挂着的杏花也是冲她的耳朵吹了口气。不同的是上一次姚喜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这一次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有侍无恐。 她喜欢姚喜侍宠而娇的样子。她虽然爱逗姚喜, 却并不想姚喜怕她。 “捧个戏子而已, 又没什么。”万妼从姚喜手里接过花篮递给一旁的宫女, 命宫女把花篮拿回宫去,然后将姚喜红红的小手握进手心道:“不过你第一次做的花篮只能是哀家的,你所有的第一次都只能是哀家的。至于那个戏子,呆会儿多给她些赏银就好。” “嗯嗯。”姚喜红着小脸反握住娘娘的手,欠欠儿地问:“那第二次呢?” 万妼扔给姚喜一个眼神让她自个儿体会。 姑姑宫女们见太后娘娘和姚公公腻歪成这样, 都识趣地退了好几步,远远地跟在后面。 隆宜领着媳妇、表妹也正出来,见到万妼笑着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隆宜见过太后。”姚双兰和孙妍也行了礼。 孙妍打从昨日进宫后还是第一次见姚喜,她见姚喜和太后紧拉着手,一脸欣慰地冲姚喜笑了笑,姚喜也不好意思地回了个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好。一起过去吧!”万妼牵着姚喜走在前头,身后乌央央跟了一大帮子人。出了宫门万妼和姚喜同乘一轿,隆宜和姚双兰同乘一轿,孙妍懒得坐轿,在轿窗旁边走边和表姐隆宜说话。 庆合园已经摆上了座席,戏台子也搭好了。 明成帝到得早,皇后、贤妃、康嫔还有几个美人贵人也早已落了座。众人见太后娘娘来了,赶忙起身相迎。明成帝到轿前亲自扶着太后下了轿,余光却瞥向不远处隆宜轿旁看也不看他的孙妍。 “瞧什么呢?”万妼看明成帝接她时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明成帝马上收回了视线。他正偷望着孙妍,忽然与孙妍身边的兰婕妤对上了视线,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姚喜找着了?”明成帝这才注意到太后身旁的姚喜,有些讶异。 “奴才见过皇上。”姚喜行了礼。明成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对太后道:“今儿天好,日头不刺眼。朕把事都推了,咱们一大家子好好热闹热闹。第一出戏太后点,想听什么?听曲儿也行,观舞也行,除了戏班子,乐坊的人也传来了。” 庆合园有个大戏台,戏台外是一片小荷池,初夏时节已星星点点地开了不少荷花。紧邻着荷池,与戏台相对而建的是供宫里各位主子观戏的凉亭,可容上百人。正中两张大椅分别是皇上和太后的,皇上居右,太后居左。皇上右侧依次是皇后、贤妃等人,太后的左侧依次是隆宜、姚双兰等人。 第221章 万妼落座后,命人给姚喜加了把小凳子,紧挨着她,然后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戏折子翻了翻。 “小姚子,你想听什么啊?”万妼笑瞥着姚喜道。 “娘娘点的奴才都爱听。”姚喜纵身一跃,跳过了太后娘娘挖的坑。她想听陶姑娘的戏不假,但也不至于那么急不可耐,在娘娘面前更要表现得淡漠一点,不管她内心如何激动。 万妼用戴着护甲的食指在戏折子上点了点道:“先来一出《珠帘寨》吧。”她只剪了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不戴护甲别人瞧见了定会觉得奇怪。 “是。”宫女绕过拱桥,去戏台那边传话了。 姚喜沾了太后娘娘的光,坐在最好的位置,正对着大戏台不说,甚至能隐约看到戏台旁的亭子里忙着画脸更衣的众位角儿。她伸直了脖子往那边望,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认出未妆扮上的陶姑娘。 显然是不能的,她都不知道浓烈粉彩之后的陶姑娘是什么样。 太后娘娘的旨意一到,锣鼓声起,戏台上便开始演了。宫里的大家平日里本就没什么乐子,大多听得全神贯注,姚喜却时不时地走神往戏台旁的亭子瞅。 还有一个没听戏的人是明成帝,他在看孙妍。 另一个没听戏的人是万妼,她在看姚喜。 姚喜大大方方地告诉她花篮是送陶小霖的,对于这事儿万妼不仅不恼还多了几分安心。姚喜的态度说明她心里坦坦荡荡,没有见不得人的鬼心思,对那个戏子只是欣赏。可饶是欣赏,她也还是看不惯姚喜为了别的女人魂不守舍的样儿。 她从没见姚喜看谁看得这么入神过,除了她!也只能是她! 万妼望着姚喜始终向着她的后脑勺,压抑着心中愈燃愈烈的怒火。 《珠帘寨》只唱了个选段,皇上和太后心思都没在戏上,连打赏的事也忘了。刚回过神的明成帝让万妼再点出戏。 姚喜马上回过头,眼巴巴地望着太后娘娘。万妼早已没了听戏的心情,她知道姚喜在盼什么,可她偏偏不依。听完老生,又点了老旦和青衣。 老旦唱得极好,明成帝忍不住对唐怀礼道:“赏!”唐怀礼便命小太监拿着碎银过戏台那边去了。 万妼也吩咐流芳道:“唱得是不错,赏。” 姚喜听太后娘娘这么说,眼睛一亮道:“奴才遵旨!”娘娘说了洒银子这差事交给她,她过戏台那边去肯定能见到陶姑娘。 “谁说要你去了?”万妼一把按住姚喜蠢蠢欲动的小细腿,对流芳道:“姑姑去。” 姚喜委屈巴巴地把头倚靠在太后娘娘的肩头轻声道:“奴才只是想见陶姑娘一面了桩心愿,真的没有别的念头。”娘娘会因为她吃醋她当然是开心的,可是醋这玩意儿少吃怡情,多吃伤身啊! “想见就见吧!”万妼看姚喜靠了过来,心一软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她很怕姚喜明明有机会却没见着那个戏子,反倒一直惦念着。万妼当着众人搂住姚喜的肩,转头对明成帝道:“哀家再点出《樊江关》。” 姚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了已经妆扮好在戏台旁候着准备登场的陶姑娘了。 啊啊啊啊啊啊!!!!! 姚喜这个第一次听偶像现场的小迷妹,内心已经开始狂吼了,但怕太后娘娘不开心,面上还努力保持着平静。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是数年不见,陶姑娘好像更帅了! 万妼能感觉到姚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心中从未真正平息的怒火又燃烧起来。 陶小霖饰的樊梨花只是一个亮相,姚喜已经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这点儿出息!”妒火中烧的万妼把姚喜搂得更紧了。 “女将英豪,神通奥妙,威风浩,气壮云霄,要把强敌扫……”樊梨花一开口,听戏的众位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连明成帝也不吝赞美之词地道:“好嗓子!打得也漂亮。唐怀礼,传朕的旨意,重赏!” 万妼嫌弃地白了明成帝一眼,有些不屑地道:“哀家觉得一般得很。” 明成帝也不顶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嘘~”姚喜冲太后做个了噤声的手势。她听得如痴如醉,完全忘了搂着她的不只是她的爱人,还是当朝太后。 万妼惊得瞪大了眼。 她自打进宫后再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姚喜这臭丫头莫不是活腻了,觉得见着这戏子人生就圆满了吧?她其实不介意姚喜在她面前没大没小的,但也要看是什么场合。这么多人在她也不便发作,免得姚喜下不来台,便忍下怒火想着回宫再找姚喜算帐! 听完几出戏大家都有点饿了,明成帝下旨传膳,众人正举杯畅饮,忽然从哪里传来悠悠的乐声。凉亭后边儿的白纱幔被人撩起,白纱幔后是十来个各色各样的俊俏公子,有奏琴的有吹箫的有拉二胡的有弹琵琶的…… 明成帝小声凑到万妼耳边解释道:“朕没想到姚喜会回来,本来打算让太后挑挑看有没有合心意的。既然用不着了,咱们就只听听曲儿也好。” 万妼瞥了姚喜一眼,刚才还欢欢喜喜的丫头此刻已经黑了脸。 “谁说用不着?”万妼松开姚喜的小肩膀笑着对明成帝道:“难得皇上一片孝心,哀家怎么忍心辜负呢?” 第117章 “那太后挑个可心的吧。”明成帝也笑着道。他方才见姚喜不知何时回了太后身边伺候, 本来还担心太后嫌他多此一举的。 第222章 万妼斜睨了姚喜一眼, 冷哼一声道:“一个哪里够?哀家都要了。” “娘娘……”姚喜慌了, 她紧张地拉住太后娘娘的衣角撒娇道:“奴才知错了。” 她知道娘娘是故意这样说气她, 可是当着皇上的面,有的玩笑话是说不得的, 万一皇上当了真,冷不丁下道旨往太后娘娘宫里塞美男呢?君无戏言啊! “奴才不听戏了, 这辈子都不听了。”她刚才听得入神, 见到陶姑娘又有些激动, 确实冷落了娘娘,娘娘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在意她。 废话!陶小霖都唱完下去了, 臭丫头现在才说不听是不是太晚了些?万妼今儿从出门起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她对那群奏乐的男子当然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那么说也是为了气气姚喜。“别呀,陶小霖现在正卸妆呢, 公公那么喜欢她不得过去打个招呼?” “不去。奴才就在这儿伺候娘娘。”姚喜见太后娘娘还生着气,讨好的端起酒杯递到娘娘嘴边道:“娘娘请。” 万妼推开姚喜递过来的酒, 神色冷峻地道:“现在哀家说话公公已经可以不听了么?让你去就去, 别等人出宫了又怪哀家拦着你不让你见。” 姚喜有些为难。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吧, 娘娘恐怕会更生气。不去吧,又是当众抗旨。其实抗旨娘娘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姚喜真正怕的是眼下正一脸不快地望着她的皇上。 明成帝的脸色是不大好。他觉得太后已经把姚喜宠坏了,一个太监,主子下了旨不说赶紧照办, 还敢三番五次地当众顶嘴。“太后说什么照做便是,进了宫没人教过你规矩?” 姚喜心情复杂地站起身对太后道:“娘娘,那奴才过去了?真去了?”她脚步迟疑,走两步停两步的就是想让太后娘娘明白,真不是她拎不清不顾娘娘的感受,实在是圣旨难违啊! 万妼用力白了明成帝一眼:“哀家的人哀家自会管教,不劳皇上费心!”她压根儿没真想让姚喜去见那个陶小霖,不过想试试姚喜的态度,姚喜要能再坚持一会儿死活不去,她心里的气估计也就消了。可冯乾这倒霉孩子多管闲事插了一脚……天杀的! 再抬头,万妼见姚喜已经过了拱桥,走进戏班的人群里了。 “太后,姚喜确实太没规矩了,换一个也好。不过,都要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明成帝很认真地在考虑那个问题,一个两个的还好,这十来个男子都要?万妼未免也太贪心了。 听明成帝说姚喜没规矩,万妼的脸色更难看了。哪怕她正生着姚喜的气,也听不得别人说姚喜半点不好。明成帝又说了什么万妼已经不想听了,更没心情用膳,姚喜一走,她的心她的眼也跟着去了,只是湖对面的亭子里挤满了戏班子里的人,她什么也看不清。 姚喜这一路也是心不在焉的,除了即将与陶姑娘面对面的欣喜,更多的是在想呆会儿回去怎么哄好太后娘娘。 娘娘其实是那种看起来脾气很差,实则最好相处的人。因为娘娘聪明,能一眼看透人的心思,姚喜自问没有存任何歪心思,她相信明察秋毫如娘娘一定不会误会她。 姚喜心绪不宁地进了亭子,戏班子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戏台离看戏的亭子就隔着座拱桥,戏班子的人虽然不认识姚喜,却知道她看戏时是一直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太后娘娘右手边是皇上,左手边就是这位公子,身份能简单得了? 只不过皇上和太后以及众位主子坐的是椅子,这位坐的是凳子,想来应该是太后娘娘身边哪位得脸的公公了。 妖后娘娘不久前收了个男宠的事早传到宫外了,班主走南闯北的也是个百事通,自然知道。他殷勤地上前作了个辑道:“公公,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那倒没有。在下只是钦慕陶姑娘已久,想见姑娘一面,不知陶姑娘方不方便?”姚喜看了眼四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全是生面孔,偏偏没有穆桂英。 班主忙赔笑道:“方便的。公公对小霖青眼有加是她的福气。”他命众人退散出一条路,领着姚喜到了一座屏风前道:“她就在这里边儿换衣服,公公请。”班主敲了敲屏风,语气有些粗暴地对陶小霖道:“来贵客了。赶紧拾掇好啊!” 姚喜看班主对她和对陶姑娘简直是两副面孔,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班主是这样的人,想来陶姑娘平日里在戏班里的日子是不大好过的。姚喜正揪心着,屏风被推开了一点,露出一张清秀但十分憔悴的脸。 陶小霖还披着刚解开的戏服,只把脸上的油彩抹去了。她在里面时听班主称这位公子为公公,便也招呼道:“公公请。”屏风临时搭建的小隔间里乱得很,戏服盔头堆了满屋,陶小霖简单收拾出一张椅子请姚喜坐下了。 姚喜从来没见过卸了妆的陶姑娘,以前唯一能见到陶姑娘的地方就是茶园的戏台上。陶姑娘唱刀马旦,总是扮成女将军或女英雄,看得多了,陶姑娘在她心里的印象就是戏台上提刀骑马、英姿勃发的潇洒模样。 可是眼前的陶姑娘柔弱憔悴,半点没有戏台上威风八面的样子。姚喜倒不是失望,只是心疼。她闯入屏风后,像是揭开了华美的幕布,露出现实的脓疮。 “在下进宫前常去茶园听姑娘的戏,仰慕已久,没想还能在宫中见到姑娘。”姚喜有些拘谨地道。 “那真是缘份。”陶小霖礼貌地笑了笑,她有些心疼眼前这位公公。这位公公从前听她戏的时候,应该还是男子之身吧? 第223章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陶小霖是累,姚喜是激动加尴尬。 “还好姑娘成了名角儿。”姚喜痴笑着感叹道,她紧张得甚至不敢看陶小霖的眼睛。 陶小霖苦笑道:“角不角儿的又有什么紧要?日子还不是照旧……”照旧的苦。她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因为觉得同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说多了也无用。 姚喜听陶姑娘话里似乎有难言之隐,关切地问道:“姑娘的日子没有好过些么?”她又想起班主对陶姑娘毫不客气的态度。难道戏班子里的摇钱树似的名角儿不该小心供着么? 陶小霖还没说话,屏风外就又传来班主喝斥人的声音:“宫里的主子们用完午膳没准还要听戏,都赶紧给我扮上,要敢出半点差错晚上都别吃饭了!” “小女子还要换戏服,公公要是无事的话?”陶小霖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说完伸手取下了一件挂在架子上的靛蓝衣衫。 外面兵荒马乱得跟打仗似的,姚喜也知道戏子班里的人们得抓紧趁着主子们听曲儿用饭的功夫把下场戏的容装扮上。而且她要是在陶姑娘这里呆得太久,太后娘娘会多心,便欲起身告辞。 陶小霖抖了抖戏服的袖子,对姚喜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瘦白的手臂从戏服里露出来一小截,已经打算离开的姚喜惊愕地停下了脚步,华丽的戏装下,陶姑娘的手臂满是淤伤。 她与陶姑娘的这次见面算不得高兴,倒是挺心疼的。在戏台上威风八面的陶姑娘,卸去那身刀马旦的行头后不过是个苍白瘦弱满脸倦态的寻常女子。 可是看到陶姑娘那只伤痕的手臂时,她除了心疼还很愤怒。 “姑娘的手……”姚喜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陶小霖有些尴尬地将手藏进袖子里道:“练功时留下的。做咱这行的谁身上不挂彩呢?” 姚喜看陶姑娘说话时回避着她的视线不敢看她,起了疑心:“是不是班主……” “不是!” 姚喜话没说完就被陶小霖打断了。 “请公公只当没看到吧!”陶小霖低着头,落下了两滴泪。“这种小事要是闹到主子们跟前去给师傅惹了麻烦,出宫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班主是她学戏时的师傅,这个行当,师傅打徒弟天经地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离了这个戏班子活不了,别的戏班子又不敢得罪她师傅。可不是每个戏班子都有门路能年年进宫在主子跟前献艺的。 “是他打的?姑娘为什么不走呢?”姚喜只觉得揪心:“姑娘这行难道不是熬成角儿就算出头了么?或者姑娘用攒的银子换个营生呢?何苦受这样的罪。” “主子们的赏银是到不了我们手里的。”陶小霖苦笑道:“公公有所不知。再有名的角儿受到苛待也只能忍着,因为要依着戏班子过活。一个戏班子不只有生旦净末丑这些行当,还有鼓响丝竹,一个人要想建起一整个戏班子,需要不少银子不说,还得有人撑腰。不然有名的角儿请不到,红火的场子进不了。”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戏台上的那些本事。 从来没和谁倾诉过,陶小霖不知不觉地说了许多,她捂着伤臂道:“公公既与小女子有缘,还请公公成全,切勿声张此事。小女子给主子们唱完戏,出宫还要在这班子里讨生活的。” “在下虽然替姑娘作不得主,不过可以略尽绵薄之力。”姚喜觉得陶姑娘之所以处境艰难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世上的难事儿,大多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至于用钱解决不了的,那才是真难。有了银子,陶姑娘是要自个儿组个戏班,还是换个别的营生都好办。 她解开衣衫,准备把随身带着的三张一千两的银票给陶姑娘一张。她怕银票丢,藏得很严实,在里袍内侧特意缝制的口袋里。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要说姚喜给出去眼都不会眨肯定是假的。 可是一千两对她而言和对陶姑娘而言的重要性截然不同。她在宫里伺候娘娘好吃好喝好住的,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除了留一千两傍身银,旁的都打算等攒够一万两一气儿花在太后娘娘身上。 然而这一千两却可以改变陶姑娘的人生。 姚喜是好心掏银票,在陶小霖看来却是另一番画面。 这位公公先说是要帮她,然后就解开了衣裳?屏风围起的隔间又无人会进来,不是要轻薄她再给些银两又是什么?她是伶人,不是娼人。卖的是本事,不是身子。 这种猥琐不堪的人她遇到过太多了,然而这样明目大胆的还是头一个。这人都被阉做太监了,竟然还色心不死?屏风外那么多人不说,宫里的主子们就在不远处,竟也敢胡来? 第118章 陶小霖本来见这太监进来后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 还有两分好感。看太监忽然脱起了衣裳来, 别说好感了, 只觉得恶心无比。她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是凭本事吃饭, 从来不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不劳烦公公了!”陶小霖往后退了退,她势不如人, 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要是这太监再造次,她大不了豁出去告到御前。 姚喜见陶姑娘一脸惊恐地望着正在脱衣裳的自己——这一幕好像真的有点猥琐。 怕起误会, 姚喜忙掏出银票扯平整了递上前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曾经丢过银票, 前车之鉴是以藏得有些深。”而且是丢了八万两啊!每每想起都能气出一口老血。 第224章 姚喜递完银票把剩下的两千两塞回小口袋, 赶紧把衣裳系上了。 陶小霖接过银票看了看上面的数目。 一千两!!! “小女子不敢要。”陶小霖吓得赶紧把银票塞还给了姚喜。这位公公一个小小太监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又凭什么无缘无故不求回报地送她整整一千两?就因为进宫前听过她几出戏么?这种拿了心不安的银子陶小霖宁愿不要。 “请姑娘勿必收下。在下仰慕姑娘,不忍看姑娘受苦。”姚喜真诚地道。 陶小霖还在迟疑, 姚喜已经将银票塞回她手里:“那咱们有缘再见了。”她说完快步走出了小隔间, 她在这里耽搁得够久了,要是回去晚了就准备承受太后娘娘的滔天怒火吧! 万妼已经喝了两壶酒,而姚喜那个死丫头还没个影儿, 她觉得姚喜未免有些乐不思蜀了。怎么着?和那个戏子有说不完的话不成? 她愤愤地又倒了杯酒喝了,前半辈子受的气加起来也没今日的多。 “娘娘。”姚喜是跑着回来的。 万妼眼都没抬, 面色铁青地道:“够久的。” 姚喜交叠着手站在太后娘娘身旁, 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沉默之际肚子“呱”地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她投过来,姚喜简直尴尬得想死。 “坐下吃点吧!”万妼这才瞥了姚喜一眼。生气归生气,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姚喜见娘娘似乎不生气了,又嬉皮笑脸地乐了。她所有的担心果然都是多余的,娘娘不过吃醋发发小脾气, 不至于真的生她的气。 万妼不瞥还不要紧,一瞥脸色更难看了。姚喜衣带系的结怎么和离开时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心思极细的人,心思又全在姚喜身上,绝不会看错。 这结就是新系的! 姚喜解过衣裳?和那个戏子在一起为什么要解衣裳?万妼脑海中不禁闪现出许多限制极画面,她好像知道姚喜为什么会回来得这么晚了……她的心猛地一疼。 “呼——”万妼强压下心中怒火长吁了口气。不管方才在湖对岸发生了什么,都是她和姚喜之间的私事儿,她绝不会当场发作叫旁人看笑话。天大的事也等回宫再说! 姚喜不能和主子们同席坏了规矩,便搬了小杌子去和别的太监宫女们坐在一处,没心没肺地胡吃海塞起来,根本没意识太后娘娘时不时投过来的冰冷视线,也想象不到回宫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万妼独自心痛到无法呼吸,而姚喜那边一片月朗风清,吃得兴起。 “哀家先回去了。”略坐了一会儿,万妼起身对明成帝道。她实在坐不下去了,姚喜那事儿要不问个水落石出,她心里堵得慌。 姚喜也刚用完饭,正过来伺候,听说太后娘娘要启驾回宫,赶紧上前殷勤地扶住娘娘道:“奴才伺候娘娘。” 万妼拂开姚喜的手,将手搭在了流芳姑姑的手上。 这是还没消气儿?姚喜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好像是娘娘第一次和她闹别扭,姚喜默默地跟在娘娘身后往回走,心里偷乐着。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不过娘娘会为她吃醋她真的很开心。嘿嘿。 *** 太后一走,隆宜和明成帝之间就成了空座。她挪了下位置,坐到明成帝身边道:“皇兄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席间的乐声有些吵闹,隆宜想说的话又不好当着人。 明成帝有些吃惊,隆宜从小到大很少主动和他搭话。他看隆宜神情严肃像是有要事,便起身道:“正好。朕也想散散步消消食儿。”说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的孙妍身上。 孙妍面无表情地迎上皇帝的猥琐目光,不避不闪。 明成帝见孙妍也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嘴角泛起明显的笑意。 出了亭子,见四下无人,隆宜才低声道:“皇兄和大力事,皇妹都知道。” “大力?”明成帝一脸疑惑。 “就是我表妹孙妍。”隆宜不习惯唤孙妍的大名。 明成帝笑了。大力?真是人如其名,可爱至极。“她都和你说了?那她是怎么提起朕的?” 隆宜也不拐弯抹角:“大力那孩子不愿留在宫中。” 明成帝沉默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片刻后才道:“朕不会强人所难,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让她自己来和朕说!这是朕与她两个人的事。” “她不是已经在宫门口和皇兄说过了么?”隆宜语气柔和地道:“小姨和小姨父过世后,我就把大力接到了身边。那孩子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皇兄喜欢她是她的福分,只是这福分那孩子未必想要。要是真把她逼出个三长两短,教妹妹怎么向死去的小姨小姨父交待?”隆宜说到伤心处挤了两滴泪出来。 她知道自个儿皇兄是什么性子。比起道理,还是眼泪更有用。 明成帝果然有些动容:“好好的哭什么?朕不会欺负她的,她不愿意便不愿意罢。只一条,你劝她在宫中多住些时日好不好?”明成帝这话不像是旨意更像是哀求。 “为什么?”隆宜有些不放心。 “好歹给朕一个向她证明自己的机会。”明成帝有些苦涩地道。他想努力一次试试,哪怕最后的结果不能如愿,他也想和孙妍多相处些日子。他这辈子还没为哪个女人努力过,哪怕是对兰婕妤也只是尽了心,远远谈不上努力。 隆宜叹气道:“皇兄这又是何必呢?大力根本不可能对您动心的。” 第225章 “为什么?”这下轮到明成帝发问了。 隆宜没说话,指了指远处亭子里嘻笑闲谈的众位后妃。“我可以留大力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但请皇兄答应我,行事会有分寸。如果大力无意冲撞了皇兄,您也不会与她计较。” “朕答应你。”明成帝还看着隆宜方才所指的方向。自己这三宫六院的,是个女子都不可能不介意。他以前很不理解先帝爷遇到万妼后的改变,现在似乎明白了。 如果足够幸运,有一天会出现那么个人,你为了她会愿意放弃整个世界,哪怕到头你什么都得不到。先帝爷能遇到万妼是先帝爷的幸运,他能与孙妍重逢是他的幸运。 孙妍眼巴巴地盼着表姐能带回好消息,结果回宫的路上隆宜告诉她,还得在宫中住些日子。 “皇兄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现。”隆宜笑着安慰孙妍道:“你别担心,他不会有过分之举的,无非想讨你的欢心,你让他死心就好了。” 孙妍灵光一现,露出了笑容。表姐这话倒是提醒她了,让皇帝死心是个好主意。 隆宜看着孙妍的笑容觉得渗得慌,为什么这孩子笑起来隐隐有万妼的影子? “你别乱来啊!皇兄脾气再好也会有发火的时候,你小心把自个儿玩死。”隆宜不安地警告道,还向一旁的姚双兰求助:“双兰你快帮我劝劝她啊,这丫头准是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孙妍笑着道:“知道啦!”她当然不会闲得没事招惹皇帝,也就在脑子里想想过把瘾。 万妼正在殿里坐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好像有人在骂她?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姚喜。 “公公说说吧,和那个陶小霖聊什么犯得着解衣裳?”万妼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很难看。姚喜最好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万妼忽然悲伤的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伤害姚喜。 姚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惊喜地笑着道:“娘娘真乃神人。怎么知道我解过衣裳的?” “拍马屁没用!”万妼看姚喜嬉皮笑脸的一点不紧张,倒是放心了不少。 姚喜老老实实地交待道:“奴才解衣裳是想给陶姑娘银票。娘娘是知道的,奴才掉过八万两,所以把银票藏得深,不解衣裳掏不出来。” 听着倒像是实话。 万妼的脸色才和缓了些,忽然注意到姚喜所说的是银票,而不是银子。姚喜身上有多少银票她再清楚不过了,三张,每张一千两。 姚喜这小抠门竟然给了陶小霖一千两??? “给了多少啊?”万妼不相信,想听姚喜亲口说。 姚喜有些心虚地用食指比了个“1”,小声道:“一千两。” “公公可真是大方啊!”万妼误以为姚喜和陶小霖私通的气才消了些,心又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哀家倒不知道公公原来这么大方!” 万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姚喜在她面前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对那个陶小霖却恨不能掏空家底的好。她越想越气,差点喘不过气。 “奴才是看陶姑娘似乎有难处,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姚喜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不然娘娘又该吃醋了。 有宫女在殿门外传话道:“娘娘,皇上看您走得匆忙,作主挑了个乐伎送过来。咱们是送回去还是……”宫女也知道太后娘娘有多宠姚公公,并不觉得娘娘会将人留下。 万妼正在气头上。她定定地望着姚喜,赌气地道:“送回去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意?传人进来!” “娘娘?”姚喜有些愕然。 “公公不是烫伤了手么?正好养养伤!”万妼起身往寝殿走,没有再理姚喜。 姚喜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宫女已经领着乐伎进来了,是个眉清目秀的俏公子。她的心态在看到那人步入娘娘寝殿的瞬间彻底崩塌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119章 万妼坐在寝殿的椅子上, 端起茶盏淡淡地瞥了眼宫女领进来的乐人道:“姚喜在干嘛呢?” 宫女恭顺地道:“回娘娘, 奴婢进来的时候姚公公不知为了何事正哭着, 眼下应该还在大殿里。” 宫女其实知道姚公公为什么难过, 因为失宠了啊!太后娘娘这么些年也没宠过谁,姚喜刚得宠时, 但凡在宁安宫里呆了些年头的老人都以为娘娘对姚喜必定会长情,谁能想到才个把月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万妼默默抿了口茶没再说话。她将这乐人留下就是想教姚喜难过, 可姚喜真的因为被人取而代之伤心难过得哭了, 她心里不但没有舒坦半点, 反倒更难受了,尽管她还生着姚喜的气。 今日姚喜对陶小霖的态度真的伤到她了, 要命的是姚喜那傻丫头自觉问心无愧, 根本不能体会到她的心酸、嫉妒、难过、愤怒……她都被气死百十回了,姚喜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听宫女说姚喜哭了,万妼心疼之下甚至动过就这么算了的念头。她将皇上为她挑的这个乐人留在身边, 不止是恶心姚喜,更是恶心自己啊!她又将目光移向跪在她面前的乐人, 模样还算清俊, 就是有些阴柔之气, 莫名地教人不喜。 她的寝殿只进过两个男子——先帝爷和明成帝。为了气姚喜一场她这也算是豁出去了。 万妼不带一丝情绪地问乐人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男子不可久留。皇上是怎么吩咐你的?”皇上说过她要养男宠也只能养在行宫,怎么会愿意把人往她宫里送的? 第226章 乐人笑着答道:“皇上命奴才先过来伺候娘娘几日瞧瞧,要是娘娘喜欢再搬去行宫长住。要是娘娘不喜……”乐人用力咬了咬唇道:“奴才便出宫。” 万妼点了点头。几日?那倒是正好,气一气姚喜便可把这人送走了。 那边大殿里, 姚喜哭了没多久就止住了泪。那乐人进寝殿后再没出来,连领他进去的宫女姐姐都出来了,他和娘娘不会在里面做着什么不好的事儿吧? 想到这里姚喜也顾不上哭了,娘娘生气说到底不是没有缘由的,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她得赶紧把娘娘哄好。否则娘娘要真在气头上让那男子侍了寝——天啊!姚喜只是想想都心如刀绞。 她快步走到寝殿外敲了门。“娘娘,奴才有话和您说。” 万妼正不自在着。她和这乐人共处一室实在尴尬,又不能将人撵出去,否则姚喜那臭丫头铁定偷着乐,以后在她面前只会更加有侍无恐。 “进来吧!”万妼巴不得姚喜进来。戏是需要观众的,姚喜要是不在场,她不白委屈自个儿和这乐人呆一处了? “哟?公公怎么来了?”万妼话里还带着浓浓的醋意。她一见姚喜又想到那个陶小霖,气就不打一处来。 姚喜偷偷白了那乐人一眼,胸中也燃起了熊熊妒火。但她是来哄人的,只得忍着委屈给太后娘娘赔着笑脸道:“奴才来伺候娘娘。” “公公还是好好养伤吧!哀家有……”万妼这才想起来她连这乐人的名字都没记住,乐人给她行礼时是说过的,但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万妼冲姚喜说话时故意冷冷的,问乐人时却拿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模样道:“快起来说话,地上凉。” “奴才姓倪名冬。”倪冬有些受宠若惊,他艰难地站起身斗胆看了太后娘娘第一眼。真美!真年轻!真温柔!这真的是传闻中祸国殃民的妖后么? 万妼笑着冲倪冬颔首道:“好名字。哪里人啊?”万妼没再看姚喜,故意把她冷落在一旁,慈祥地笑着问倪冬话。 姚喜的两只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娘娘摆明了是故意气她的!明明对皇上的态度都没这么好! “奴才是京城人氏。祖父倪绅曾任鸿胪寺卿……”倪冬没敢再往下说。他们倪家是前朝重臣,可惜明成帝登基时站错了队,他也从世家公子沦为乐伎。逆臣之子不可考取功名,得到太后娘娘的宠爱或是他们倪家唯一的一次翻身机会。 妃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男宠也可以! 倪冬是带着野心来的。尤其见太后娘娘这般貌美,对自己又似乎青眼有加。 “倪绅是你祖父?”万妼对当年夺嫡之事其实没什么看法,反正谁当皇帝于她而言都一样。“也算是名门之后,想必琴棋书画礼仪诗书都不会差的。那寻个空儿,你为哀家画幅画像瞧瞧吧!” 站在一旁的姚喜都快气得要爆发小宇宙了。 是啊!倪公子是名门之后,不像她,穷门小户出生的丫头。 是啊!她给娘娘画得画像丑破天际,可那是她不想画好吗?是她根本不会啊!不会大不了练。书法也练,画画也练,下棋也练,反正她绝不能输给这个倪冬! 哼! 哼哼哼!!! 万妼望是望着倪冬,余光却时不时地偷瞟着姚喜。她见姚喜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倒很是欣慰。丫头对她的在意都写在脸上,对情敌的敌意也写在脸上,万妼觉得姚喜看倪冬的眼神简直像只暴怒的小野兽。 可爱。 “今儿天确实不错。倪冬,你扶哀家去园子里走走吧!哀家听姚公公说,后花园的花开得正好。”万妼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将手伸给倪冬。 姚喜飞快地上前一步扶住太后娘娘的手,气鼓鼓地道:“倪公子初来咱们宫里边儿,不熟路,恐跌着娘娘。还是奴才来吧!” 倪冬正欲上前扶太后娘娘,被姚喜那么一挡,脸色冷了冷。 “不怕。哀家熟路。”万妼拂开姚喜的手,仍旧将手搭在倪冬已经抬起的手臂上,悠悠地出了寝殿。 姚喜赶紧跟了上去。她不放心娘娘和姓倪的独处,娘娘可以气她,但不能和人有肢体碰触,她得时刻盯着。 万妼回头瞥了眼阴魂不散紧紧跟着她的姚喜,忽然觉得把倪冬留下几日气气姚喜的主意实在不坏。她尝到了甜头,有了竞争对手后,姚喜对她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体贴周到。她和倪冬一旦走得近些,姚喜就会皱起眉头,小手小脚蠢蠢欲动,像随时会冲上来推开倪冬似的。 “荷花开得不错。”万妼在花园里闲庭信步,懒懒地对倪冬道。 倪冬微躬着身子,讨好地道:“那奴才下荷塘给娘娘摘一支回来。” 忽然!万妼看路的视线被挡住了,挡住她视线的是一只盛放的粉荷。万妼惊讶地抬起头,眼前是姚喜那张冒着细汗的精致小脸。 好快!万妼在心底由衷地感叹道,自己话音刚落姚喜就把花摘回来了。她愣愣地接过荷花,再抬头时姚喜已经走到一旁,闷闷不乐地揪着道旁的花叶。 倪冬也不甘示弱。他知道太后娘娘宠过这位姚公公,但太监毕竟是太监,模样好些又如何?太后娘娘一见他不是也再没给过姚公公好脸色?倪冬右手给太后娘娘搭着,左手摘了只芍药献给太后娘娘道:“娘娘请看,这一花三色,委实好看。” 第227章 万妼潇洒地把姚喜摘给她的荷花往地上一扔,接过芍药口不对心地道:“果真好看。不过不是一花三色,是一花四色。你看靠花蕊的地方有一抹白。” 扶着太后娘娘继续往前走时,倪冬刻意踩上那支被娘娘扔在地上的荷花用力碾了碾。 看到这一幕的姚喜心都快碎了。她独自走远了些,悄悄抹掉眼泪后又摘了朵新的花强颜欢笑地献给太后娘娘。 万妼的心也沉了一下。她淡淡地瞥了眼倪冬,翻开心里的小本本把这事儿记上了。看姚喜又递了花来,万妼扔下倪冬给的芍药,假装不经意地踩了上去,然后重重地碾了一脚,这才接过姚喜给的花。 姚喜本来很难过,看到这一幕心情又大好了。娘娘这是在为她出气么?那娘娘是不是不生气了? 逛完园子没多久的功夫,就得用晚膳了。 逛花园时太后娘娘踩芍药的举动给了姚喜无尽的勇气。她厚着脸皮跟了娘娘一下午,娘娘并未动怒,更未撵她走。这说明什么?说明娘娘就是在故意等她去哄。 万妼也意识到了。她一时冲动替姚喜出气后,姚喜就傻乐个不停,根本不吃倪冬的醋。这可不行,她得让姚喜尝尝吃醋的滋味儿,推己及人,只有让姚喜明白她今日的感受,以后面对外人时姚喜才知道收敛。 到了膳厅,万妼命倪冬挨着自己坐了。姚喜笑盈盈地也要往太后娘娘身边的椅子坐,万妼瞪了姚喜一眼,狠着心道:“离哀家远一点儿。”她故意将语气放得很冰,字里行间都透着冷漠。 姚喜怔了怔,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她离太后娘娘远远地坐下后,忽然没了用饭的胃口。 她上一次没胃口还是在宫外,听早点铺的老板娘说太后娘娘正满天下地找新男宠。 这一次更残酷。娘娘的新男宠就近在咫尺,正殷勤地为娘娘添粥布菜呢。 她应该在膳厅外,不应该在膳厅里,看着娘娘和新人有多甜蜜…… 可是她不守着二人心里不踏实,守着吧,这一幕幕的又扎得她心直痛。 倪冬完全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口味,姚喜好几次实在看不过去,远远地道:“娘娘喝蛋花汤不吃蛋花。” 倪冬看了眼汤勺里满满的蛋花,不满地看了眼姚喜,只得重舀了一勺。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姚公公难怪会失宠,在太后娘娘面前半点规矩都没有。主子让他说话了吗?就在那边叭叭个不停。娘娘也不知怎么的,竟就由着姓姚的在那边指挥。 姚喜过了一会儿又道:“粥里的姜粒挑出来。” “娘娘吃猪蹄儿只吃皮不吃肉。和鱼一样。” “茶只喝三道茶……” 万妼默默地用着膳,听着姚喜那些话,心里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又甜蜜又难受。 倪冬被姚喜训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像做什么都是错。 他正迟疑着下一道菜给娘娘夹什么,姚喜忽然站起身,走上前拿起一只新勺子舀了个小肉丸喂到太后娘娘嘴边道:“再不吃就凉了。奴才知道娘娘生奴才的气,生气归生气,别委屈了自个儿。前些日子饿了那么久,肠胃还需调理。反正奴才这辈子缠定娘娘了,您把身子养好了再和奴才置气也来得及。” 万妼没张嘴,只是定定地望着姚喜。她觉得姚喜此刻的神情有些异样,带着那么一点点霸道? 第120章 姚喜轻轻晃了晃勺子, 示意太后娘娘张嘴。 万妼愣了片刻, 冷声道:“哀家饱了。”说完就起身绕过姚喜出了膳厅。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 浓稠得叫人呼吸不过来。姚喜的手停留在半空, 过了许久许久,还是一动不动。她穿到这样的社会, 尊严被人践踏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她也挺过来了, 只要心没倒, 面儿上服个软又有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的。 可今日这样反反复复一次比一次更令人难过的心碎, 她受不了。外人再怎么伤她也不过伤到皮肉,只有娘娘能伤到她的心。 可这才过了半日啊!娘娘还要折磨她多久? 姚喜眼窝子浅, 伤心难过都藏不住, 想到委屈处又落下几滴泪。可是伤心完还得厚着脸皮继续哄娘娘,她再累也不能松手,娘娘是那种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傲性子, 她要松了手,这段感情就真的完了。 勺子里的肉丸早凉了, 姚喜将冰冷的丸子喂进自个儿嘴里, 机械地嚼了两口便咽了。 她拿起巾子擦了嘴, 撑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重振旗鼓后又一次到了太后娘娘跟前。 娘娘正坐在大殿和寝殿之间的书房里看书,倪冬在小书案上铺纸研墨准备作画。 见姚喜来了,万妼的神色动了动。 这顿晚饭姚喜从头到尾只喝了两口茶,万妼是留意到了的。她知道姚喜还空着肚子, 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命人送些热茶点心来。”万妼盯着书页冷冷地道。 姚喜和倪冬都抬起了头,二人不确定太后娘娘这吩咐是对谁的。 万妼抬头扫了眼姚喜,面有不悦地道:“公公这是聋了?” “啊?”太后娘娘的语气并不好,可姚喜还是很开心。她欢欢喜喜地高声应道:“奴才遵旨。”说完一脸小得意地看了眼倪冬,然后雀跃地往殿外去了。娘娘愿意让她伺候是个好兆头,她压根儿也没奢望过正在气头上的娘娘会有什么好脸色。 姚喜不是吩咐给殿外候命的宫女就算了,而是去厨房等着点心做好后,亲自端到娘娘面前的。 第228章 万妼看姚喜端着茶盘,心揪了一下。她真怕滚烫的热茶不小心洒出来,再把姚喜烫伤,悬着的心直到茶盘放到桌案上的那刻才彻底落下。 “奴才已在厨房净过手了,这就伺候娘娘。”姚喜笑着拿起一块梅花糕,掰下一块拇指大的花瓣递到太后娘娘嘴边。 万妼躲了躲,语气淡淡地道:“公公现在给哀家吃的东西都不试毒了么?” “娘娘请放心,厨房那边已经试过了。银针、鸟雀和试膳宫女都试过的。”姚喜还是第一次去厨房,她没想到给太后娘娘上膳的工序那么繁杂,自己以前总怕被毒死,现在想想真是白担心了。 万妼也没看姚喜,仍旧盯着那页一直没有翻动过的书页道:“若是厨房那边有居心叵测的人事先给鸟雀和宫女喂了解药呢?又或者,公公端来的路上动了什么手脚呢?” “……”姚喜的心又猛地疼了一下。娘娘这是在怀疑自己会加害于她么?娘娘怎么能这么想…… 姚喜方才刚燃起的热情瞬间熄灭了,半点火星都没剩。她木然地将那瓣梅花饼塞进嘴里,嚼咽下后道:“这下娘娘放心了吧?没毒。” 万妼只是想找借口让姚喜吃点东西不至于饿着,吃这么点哪里够?她瞥了眼姚喜道:“吃这么点哪里尝得出有毒没毒?旁的点心都不尝了?” 好!姚喜积压的委屈渐渐变成了怒火。娘娘不是怀疑她下毒么?她要不都尝一遍怎么自证清白?姚喜将所有点心都掰了一半吃了,觉得有些噎,又用茶水将堵在喉咙的糖面渣子顺了下去。 “这下娘娘可以放心用了吧?”姚喜拿起半块糕点递到娘娘嘴边。 万妼今日喝醋都喝了个饱,晚膳时就没什么胃口,命姚喜传点心是怕傻丫头饿着,并不是真的想吃。她见姚喜已经吃饱了,便道:“给倪冬端去吧!他光顾着伺候哀家,也没怎么吃东西。” “……奴才!遵旨!”姚喜的心再一次被千刀万剐。合着娘娘要她试毒不是怕毒着自个儿,怕是毒死倪冬?以前也没见娘娘怕她被毒死啊!每次看她试毒还看得挺乐呵的。 这下轮着倪冬冲姚喜露出得意的小表情了,他搁下笔,向太后娘娘谢恩道:“奴才谢娘娘赏。” 姚喜看倪冬那得意忘形的样儿,更加怒火中烧。她端起茶盘朝倪冬走去,走到倪冬面前时假装手滑,残缺的点心掉了一地,热茶更是泼洒在倪冬刚作了一半的画上,还有一些茶水泼洒在倪冬的皂靴上,茶水浸透靴面烫得倪冬吱呀叫着跳了两跳。 “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真的是不小心的呢。倪公子没事儿吧?”姚喜假模假样地凑上前一看,幸灾乐祸地道:“哟!画被茶水浸湿了呢?那公子得重画了。” 万妼从书卷后探出半个头,被姚喜此举逗乐了,怕姚喜瞧见又赶紧躲到了书卷后。丫头还敢再故意一点吗?她觉得姚喜吃醋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倪冬恨恨地看着姚喜,他冷笑着道:“在下倒是无事。可公公这茶毁的是太后娘娘的玉像,该当何罪呢?” 当然是死罪!太后娘娘对他再和善,妖后的名声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毕竟手斩言官、提剑闯入太和门什么的,都是文武百官亲眼所见的真事儿。娘娘杀朝臣眼都不眨,杀个太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姚喜这死太监,屡次冒犯太后娘娘,娘娘怎么可能留着这种人? 姚喜都懒得搭理倪冬,她笑着蹲下身子准备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一直沉默不语的万妼终于发火了:“姚喜!” 倪冬露出了笑容。嘿嘿,有好戏看咯!太后娘娘会怎么处死姚喜呢?真是好奇。吊死?毒死?乱棍打死?他盼着姚喜死。姚喜死了,他得到太后娘娘宠爱的机率会大增,有太后娘娘帮扶,倪家复兴指日可待! 姚喜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太后娘娘,手里还拈着片碎瓷片。娘娘当真要罚她? “哀家说过多少次了。宫里众人要各司其职,扫地是你的活儿吗?”万妼怕姚喜笨笨的,再伤着手。她明明生着姚喜的气,还得操心着死丫头有没有饿着,会不会伤着。这算是什么事儿呀!生气生得一点儿都不痛快。 娘娘是在关心她?还是嫌弃她?姚喜有点拿不准。她乖乖扔掉瓷片,站起身道:“那奴才叫人进来收拾?”可现在进来人会不会打扰娘娘看书啊? “随你。”万妼合上书卷,打算回寝殿了,那么半天她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倪冬慌忙上前伸手给太后娘娘搭着,殷勤地道:“娘娘慢着。”他进寝殿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姚喜一眼,刚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娘娘就这么放过姚喜了? 姚喜叫了人来打扫书房后,也进了寝殿。 太后娘娘半倚在床上,倪冬那个讨人厌的正一脸谄媚地给娘娘捶着腿……捶着腿…… 哪怕隔着挺厚的衣裳,哪怕只是捶的小腿,姚喜还是暴怒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上前一把将倪冬扯开,坐到床前酸溜溜地道:“奴才伺候娘娘就好。用不着旁人!” “公公进来作什么?”万妼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姚喜顶着小身板冲过将倪冬扯开的时候,像极了护食的小兽。她忍着被倪冬捶腿的恶心等着姚喜进来,就是想看到这种姚喜为了她奋不顾身的场景。 不进来?不进来你俩指不定干什么好事儿呢!姚喜没好气地看着倪冬道:“我住暖阁。不进来今晚睡哪儿?” 第229章 倪冬惊得张大了嘴。甭管姚喜说这话时冲着谁,问这话的是太后娘娘,做奴才怎么敢这样回话? 万妼半点没恼,脸上的笑意反倒更深了。得咧,丫头的犟驴脾气上来了,有点儿意思。姚喜挺久没和她顶嘴了,万妼还有点小怀念。她挥手示意倪冬出去,打算好好逗逗姚喜。 “那得劳烦公公把暖阁腾出来了。还是回值房住着吧!”万妼玩着剪了指甲的两个手指道。 “没门儿!”姚喜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在外人看来都是对太后娘娘大不敬。可她顾不上了,娘娘可以气她,在言语上怎么伤她心都可以,但行为上不行。 人刚到宫里就捶上腿了,晚上还想仅隔着门扇一里一外这么睡着,接下来是什么?侍寝么?想得美。当她是死的? “你不搬,冬儿睡哪儿呢?”万妼眼神暧昧地瞥向倪冬离去的方向,面带娇羞地道:“难道睡哀家床上?会不会太快了点啊?” 冬儿?已经叫得这么亲热了吗?什么叫睡寝殿的床上,宫里这么大,没别的屋子可以住人了吗?姚喜真的气炸了。 “我不介意和倪公子同住,暖阁的床够大,睡得下。”她宁愿自个儿和倪冬那厮凑合一晚,也绝不允许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上太后娘娘的床! 姚喜和倪冬睡?万妼也被自个儿脑补的画面激怒了:“公公说话还是三思得好,别真以为哀家舍不得发落你。”虽然她确实舍不得。 姚喜冷笑道:“从决定留在宫中的那日起,我就只要你不要命了。”太后娘娘怎么可能明白,她为了爱娘娘已经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第121章 万妼望着姚喜苦涩的神情陷入了沉默。 要她不要命?这二者对姚喜而言是冲突的么? 她试图去理解姚喜的世界, 那是皇宫中与她所处的世界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皇上和她是刀俎, 宫中数以千计的宫女太监则是时时自危的鱼肉。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姚喜。 “你知道哀家为什么生气吗?”万妼想和解了。再闹下去姚喜难受, 她自己也不好过。 “知道。”姚喜的面色和缓了许多:“因为陶姑娘。娘娘吃陶姑娘的醋, 觉得我在意她,看戏的时候心思也在她身上冷落了娘娘。而且我平日里老厚着脸皮问娘娘要钱, 看起来抠门得要死,却舍得给她一千两。” “那你觉得哀家该生气吗?”万妼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 “该。娘娘生气是在乎我, 要是不在乎也就无所谓了。”姚喜越说越放松, 声音也愈发沉静。她喜欢这样和娘娘说话, 大家都心平气和的把心里话说出来,有心结呢就赶紧解开, 闹脾气是闹不出好结果的。“如果陶姑娘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妇?我仍是今日的表现, 见着喜爱的伶人有些激动。娘娘还会吃醋么?” 万妼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吃一个老婆子的醋? “道理其实是一样的。人还是那个人,我也还是那个态度。”姚喜往前挪了挪,握住太后娘娘的手道:“我喜欢的只是陶姑娘的戏, 是她在戏台上扮的那些英雄女将。娘娘真的不必吃她的醋,我爱的, 从生至死都只会是娘娘一人。” “不一样。”万妼没有被姚喜绕进去, 不过也并未挣脱被姚喜紧握的手, 而是道:“你爱上现在的陶小霖的机率,要远远大于爱上年过六旬的她。喜欢她的戏就好好听戏,犯不着对她那个人好,你用哀家给的银子对别的女人好,哀家会不在意吗?” 姚喜当然明白太后娘娘介意的点。好比她在外辛苦赚钱养家, 想尽办法对媳妇儿好,可媳妇儿却拿着她的钱挥金如土地追星。这钱哪怕媳妇用了捐了,甚至是丢了,都比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让人舒坦。 但陶姑娘的处境真的教人心疼啊! “娘娘您不知道。陶姑娘在戏班子里日子不好过的,我只是看能帮就帮了她一把。”姚喜斟酌着字句。她既得和娘娘说明陶姑娘的处境,又不能让娘娘觉得她对陶姑娘太过关心。“再说,银子给都给了,人戏班子都出宫了也要不回来了。娘娘难道要因为这事儿一直同我生气不成?我答应娘娘,下次哪怕要多管闲事,也先和您商量。要不要帮都听您的好不好?” “世上有难处的人多了去了,你帮谁不好偏要帮她?戏班子还没走,去把银子要回来吧!”万妼望着姚喜道:“你不是说要不要帮都听哀家的么?哀家不想帮!” “是我没说清楚。”姚喜觉得太后娘娘是没明白陶姑娘的处境有多艰难,她耐心解释道:“我今日见陶姑娘的时候,发现她手臂上好多伤,不是练功留下的,是被她师傅打的。她唱戏得的赏钱,好像也分不到……” 万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姚喜的话:“梨园行里这种事儿多了去了,你进宫前常听戏不会不知道吧?严师出高徒,不打不成才,陶小霖要是没有她师傅,也成不了角儿。再说赏钱的事儿,你当陶小霖出师前学戏的花销都是谁替她支的?拜师前立关书,出师了再给师傅白干几年都是常事儿。方才那些话若是陶小霖亲口所言,只能说她是忘恩负义之人,才刚混出点名声就敢背地里排揎师傅。小人之行!” “有的事哪怕已成常态,也不代表它是对的啊。”姚喜字字铿锵地道。 班主或许于陶姑娘有恩,那也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打骂苛待陶姑娘。没有班主是没有陶姑娘的今天,可没有陶姑娘他们那些兢兢业业爱戏唱戏的人,班主他一个人也撑不起一个戏班子。明明是投资和回报的生意事儿,何必仗着那一点恩情不把人当人? 第230章 “娘娘您也不差那笔银子,可是一千两却可以让陶姑娘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姚喜试图说服太后娘娘:“咱们就当行善积德了好不好?”娘娘干过的坏事儿也不少,积点儿福报总是好的。 “这么说,公公是帮定陶小霖了?”万妼脸色冷了下来,用力挣开了姚喜的手道:“哀家知道了,你出去吧!叫倪冬进来。” “叫他进来做什么?”姚喜握起了拳头,指甲因为愤怒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她做了一切可以做的,说了一切可以说的,娘娘为什么还是不能理解?要回一千两或许可以让娘娘顺口气儿,可是不要却能拯救一个人的一生啊! 万妼负气地别开脸道:“哀家总得有人伺候不是?” “我的女人用得着别人伺候?”姚喜气得重重地砸了下床,冲上前用手强掰过太后的脸吻了上去。她又急又气,吻得很用力。 “唔~”万妼试图推开姚喜,却发现根本推不动。她个子比姚喜高,力气也比姚喜大,可发怒的姚喜像一只狂躁的兽,死死地将她擒在身下动弹不得。 “我爱你。可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姚喜边吻边道。她的话被热烈的吻击打得支离破碎,手已经开始解万妼的衣裳。 “碰哀家一万两,拒绝记帐。”万妼推开姚喜,整理好衣裳道:“还是说公公的银子只舍得给陶小霖?” 娘娘这不是无理取闹么?姚喜真的觉得很无助,她在宫里是什么处境娘娘不是不知道。月俸是娘娘给她削了的,侍寝一千两一万两什么的也是娘娘一时兴起定下的。“娘娘,你情我愿的事儿,非得扯上银子么?不能想要就要么?” “哀家给公公银子的时候,公公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不是收得很干脆么?”万妼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吻一下哀家就愿意给你一千两?因为哀家想看看,等你有了一万两愿不愿花在哀家身上!结果呢?你给陶小霖一给就是一千两……对。哀家就是小气、没有怜悯之心、无理取闹。就是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只许对我一个人好。”万妼哭了,可她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也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在乎姚喜在乎到失去理智,明明心里清楚姚喜是爱自己的,可听到姚喜不住地为陶小霖辩解,还是忍不住难过到失控。 姚喜注意到了太后娘娘最后一句话的措辞,心瞬间柔得化开了。 她心疼地上前抱住娘娘,低声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娘娘要什么我都给。”不常哭的人哭起来真的更让人揪心。娘娘因为她给了陶姑娘一千两难过,那她该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心结呢?银子是绝不能再要回来的。 姚喜嘴上说着娘娘要什么她都给。可是心里清楚得很,她所能拥有的一切,还不都是太后娘娘给的?当一个人要指着另一个人才能过活时,这段感情怎么可能平等?娘娘说得没错,她连帮助陶姑娘也是用的娘娘赏赐的银子。 姚喜正那么想着,万妼无心地补了一刀:“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啊……” 呃……她知道。姚喜紧紧抱了抱万妼道:“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万妼已经不哭了。她一直觉得哭是软弱的表现,轻易不会哭,刚才也不知怎么忽然情绪崩溃。 “别再让倪冬碰你了。”姚喜松开万妼,心疼地用手抹掉她脸上潮湿的泪痕道:“你是我的。我会证明你在我心里比陶姑娘重要千倍万倍,别再故意气我了好不好?” “嗯。一会儿就让他走。”万妼哭了一场发泄后,心情好了一些。 “我去水房打点水来伺候你洗脸。乖乖躺着啊!”姚喜捧着万妼的脸,用两个拇指轻轻揩试着她微红的脸蛋,凑上前在唇间吻了一下。 “两万两了。”万妼笑道。 “我可没娘娘的财力,得睡了才算一次。”姚喜笑了笑,起身推门出去了。 倪冬在外面焦急不安地等着,他差点以为姚喜不会出来了。听到寝殿门打开的吱呀声,倪冬抬头正看到姚喜脚步飞快地朝他走来,似乎要往殿外去。看来娘娘还是要姚喜回值房住啊!倪冬站在书房黑漆漆的角落里,看姚喜走近了,伸出脚一绊。 “啊——”姚喜尖叫一声重重摔倒在石砖地上。 万妼听到姚喜的叫声以为来了刺客,飞快提着手铳翻身下床冲到寝殿门口一看,只见姚喜趴在地上,倪冬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 她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冷冷地对倪冬道:“你进来!” 第122章 姚喜哎呀着从地上爬起来, 回身时倪冬已经进了寝殿, 门也合上了。她愤怒地对着空气挥舞了一阵小拳头, 嘴里低声骂了两句, 仍旧往水房去了。 “娘娘有什么吩咐?”倪冬进了寝殿立马换上了笑脸。既然姚喜去值房歇夜了,那今儿晚上伺候太后娘娘的差事不就摆明了是他的么?他偷偷拿眼觑着太后娘娘, 咽了咽口水,对于权势的渴望和男性本能的欲望交织在一起, 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万妼早没了在姚喜怀里嘤嘤哭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姚喜怎么摔的?”万妼语气冰冷。这种冷跟吃姚喜醋时的冷还不一样, 对姚喜的冷带着股子傲气, 对倪冬的冷却带着几分狠意。她冲到门口时姚喜已经倒下了,刚好在倪冬脚下, 她怀疑是倪冬使的坏, 不过还是想问清楚。 第231章 这生死攸关的,冤枉了人多不好啊! 轻易能对质的事儿倪冬自然不敢撒谎,不过他伸脚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奴才见姚公公出了寝殿, 就想着赶紧进来伺候娘娘,结果刚迈腿姚公公就撞了上来。” “这么说来, 倒是她的不是了。”万妼的目光更冷了。她怎么说也是堂堂太后, 当着外人的面儿没有冲上去扶姚喜的道理, 也不知丫头有没有摔出个好歹,姚喜犯傻故意烫伤了自个儿的手她就已经够心疼的了。 倪冬笑了笑,假装大度地道:“奴才倒是没事儿,公公那小身子骨的撞过来也不疼。就是不知公公摔得如何了。”要是能落下点啥毛病就太好了。 “姚喜撞的你哪只脚啊?依哀家看,还是上点药的好。”万妼一直握着手铳, 只是被袖衫罩住了倪冬看不见。“哀家帮你好不好?” 倪冬的心呯呯跳了两下,简直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娘娘这是要……亲手帮他上药?倪冬幸福得快晕过去了。皇上指他来伺候太后娘娘时,他虽觉得是机遇,心里却忐忑不安甚至可以说是万分恐惧的。结果娘娘不仅不难伺候,还对他温柔体贴。 倪冬想了很多。娘娘完全可以赐药给他就好,为什么要亲自帮他上药呢?难道是想为今夜侍寝之事调调情?可他今日只顾着伺候娘娘,还未洗脚啊,脱了靴子会不会有异味? 倪冬抬头正要回话,看到太后娘娘面若冰霜地举着杆手铳对准了他的脚。 “说吧。哪只?”万妼晃了晃枪筒催促道。姚喜随时会回来,她并不想被丫头看到这一幕。万妼更喜欢姚喜在她面前嘚嘚瑟瑟,而不是畏畏缩缩的。这天下间,怕她的人已经够多了。 “娘娘不是说……上药……”倪冬的心情起落实在有点大,一时切换不过来也有点懵。 “火药也是药!不说是想左右脚都上药么?”万妼放在扳机上的食指动了动。 倪冬腿一软,吓得跪地求饶道:“奴才错了。娘娘饶命啊!奴才真的是不小心绊到姚公公的。”他本就不是多有血性的人,黑洞洞的铳口对着自己,拿手铳的又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太后娘娘,倪冬已经崩溃了,求饶的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嘭! 万妼开枪了,枪没打在倪冬身上,只是把石地面打出了一个凹槽。 伴随枪声倪冬被吓尿了。不是修辞,是真的,被!吓!尿! 这次轮到万妼受到惊吓了。她本来也没打算杀倪冬,寝殿里要是见了血还怎么住人?不过拿手铳吓吓他,想着吓完再叫人拖下去打一顿替姚喜出出气就好了。毕竟是皇上送来的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皇上的。 结果这奴才居然敢在她的寝殿里……!!!万妼真的后悔死了。 “来人啊!”万妼大吼着叫来宫女,命她们把吓得腿软的倪冬拖出去关着,明儿一早扔出宫去,又用帕子捂着口鼻吩咐道:“寝殿地面用滚烫的开水刷洗三次,这几日香炉里的香也熏上。”她平日里是不爱熏香的。 “那娘娘今夜想睡哪儿呢?奴婢马上命人收拾屋子。”宫女也看到了地上那滩东西。倪冬被拖走时身上的那股味道,让人不难猜出地上那滩是什么。 万妼还是一脸的嫌弃:“就暖阁吧。也不必另收拾了。” “是。”宫女领命出了寝殿。 万妼抱着手铳提起裙子,快步躲进了暖阁里,她方才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另人作呕的味道。 姚喜提水回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她进寝殿没见着娘娘,只见着好几个宫女姐姐拿着刷子在刷地,倪冬也不见了。姚喜提着水壶问一个宫女道:“姐姐,娘娘去哪儿了,倪冬呢?” 宫女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指了指一旁的暖阁道:“娘娘就在里面。倪冬被人拖出去了。” 被人拖出去了?拖??? 姚喜想起自己在水房时听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手铳的声音。娘娘不会把倪冬毙了吧?宫女姐姐们这是在忙着清洗血迹?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地面,被水浸湿的石砖地是深色的,灯光下看不清有没有血迹。 姚喜拎着水壶一径绕进了暖阁。娘娘已经脱了鞋子坐在靠窗的小榻上,两扇窗都被打开了,清凉的夜风灌入暖阁吹乱了娘娘的碎发。 “回来啦?”万妼见姚喜回来了,起身趿着鞋上前从姚喜手中接过水,自个儿走到脸盆架前用姚喜的巾子擦了脸。她先前哭过,脸上还有些粘糊糊的,洗了脸总算清爽些了。 姚喜的一双小手尴尬地在半空中晃动着,想伺候娘娘又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奴才来吧!对了娘娘,倪冬为什么是被拖出去的啊?” “他也是个没出息的,稍微一吓就走不动路了。”万妼挂好巾子低头瞥了姚喜一眼笑着道:“怎么又叫上奴才了?公公刚才的横劲儿去哪儿了?” “奴才那不是在气头上么?而且宫女姐姐们此刻就在屏风外……”姚喜笑着缠住了太后娘娘的手臂轻声道。她的怒气消了,血气便也没了。其实她和娘娘私底下怎么称呼都行,怕只怕人前改不了口,到时娘娘只怕又得多背上一个娇惯男宠的骂名了。 “没旁人在的时候随便一点儿,刚才那样就挺好的。”万妼想起姚喜摔了一跤,心疼地将人搂进怀里问道:“没有摔到哪里吧?需不需要上药?” 第232章 姚喜摇了摇头,试图推开太后娘娘,她红着脸道:“娘娘,外面有人呢!屏风只糊着一层画了山水的绢布,会被人看到影子的。” “合宫上下的人都知道公公是我的男宠,有什么好怕的?”万妼坏笑着把姚喜往榻上推。她在暖阁推倒过姚喜一次,不过那次顾虑重重强忍着没对姚喜下手,这次可不一样了…… 万妼将姚喜压在身下,动手开始解她的衣裳。姚喜挣扎得厉害,紧紧抓着衣襟口不肯松手,不像是半推半就,而是真的在奋力反抗。万妼又不忍心去碰姚喜的手,烫伤的红印触目惊心,她怕弄疼姚喜。 而且姚喜要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 可是为什么不愿意呢?万妼失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难道是觉得今日受了太多委屈? 姚喜察觉到了娘娘的失落,她胀红着小脸解释道:“娘娘,外面那么多人呢……而且点着灯真的会被看到影子的……改日好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万妼放了心,她唇角一勾,身子前倾伸手揭开了小榻旁的灯罩,呼地一声将灯吹灭了。暖阁里顿时暗下来,只有寝殿那边透进来的光,光线正好,昏暗又不至于漆黑一片。 万妼再一次压住了姚喜,抵在她耳边语气暧昧地道:“公公不想被人发现,就别出声。”说完吻住了姚喜的脖子。 平躺在榻上的姚喜因为脖子处传来的酥痒,紧紧咬住了下唇,手也攥紧了身下的褥子。脖子真的是她的弱点,是点燃全身的导火索。 过了没多会儿。“娘娘……我要……”姚喜急促地喘息着,语气里满是渴望。 万妼听了姚喜这话,觉得心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钻心。她甚至顾不得去解姚喜的衣裳,只是用拇指指腹试试了中指的指甲会不会划手…… “书上说可能会痛。”万妼有点下不去手。 “嗯。”姚喜怕自己会疼得叫出声,揪起衣裳咬在了齿间。 寝殿里传来宫女刷洗地面的声音。 唰唰唰——沙沙沙—— 姚喜感受到了太后娘娘温热的手指,或许是与宫女们仅隔着一道屏风,让人觉得紧张又刺激。姚喜一直提着心,反倒没有感觉到传说中的那种疼,她望着太后娘娘的脸傻笑道:“娘娘,不疼诶。” “专心点。别嬉皮笑脸的。”万妼很不满意姚喜的态度,就不能严肃点儿?丫头还真是坏气氛。 当然不会疼,她还没开始呢。 万妼轻轻一用力,然后温柔地动了动,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姚喜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啊——唔——”姚喜想叫又不敢发出声音,嘴一张,咬在齿间的布滑掉了。 “很疼吗?”万妼赶紧抽出手,心疼地吻住了姚喜。“那咱们不做了。” 姚喜被娘娘吻着,说不出话,只是傻傻地摇了摇头。 不是疼的,是……爽的。 第123章 “摇头是什么意思?”万妼抵着姚喜的鼻尖心疼地问道:“是不疼, 还是不要啊?”说话时已经抽回了手。 姚喜握住太后娘娘刚离开的手, 害羞地送回之前那个地方, 用轻到不能更轻的声音道:“不疼……娘娘别停……” 听姚喜这么说, 万妼也不客气了。很快,暖阁里二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滋滋的水声混杂在了一起。 屏风外清洗寝殿的宫女还在继续, 姚喜因为不敢发出声音牙都快咬碎了。 “张嘴。”万妼试图用舌头撑开姚喜紧闭的嘴唇。 姚喜咬住嘴唇万分痛苦地摇了摇头,她怕一张嘴便会忍不住发出呻吟声。屏风外都是熟人啊!大家都在娘娘身边伺候, 以后见面的日子还久着, 她真的丢不起那个人。 万妼坏笑着把食指也送了进去, 拇指搓揉着姚喜的豆豆,中指和食指轻轻一勾…… 姚喜在连番刺激下抓狂地挺了挺小身子, 迷醉中嘴半张开长吐出一口气。 万妼趁势把舌头伸了进去, 与姚喜缠绵不休。她知道姚喜顾忌着寝殿里宫女,便调皮地时不时加重对姚喜的刺激,还贴着姚喜憋得通红的小脸暧昧地道:“公公想叫就叫啊!” “就不!”姚喜对太后娘娘真的是又爱又恨。娘娘平日里逗她就算了, 这种时候竟然也逗她。而且娘娘都不会害臊,不怕被人听到的么?“娘娘真的太——啊嗯——”坏字还没出口, 太后娘娘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姚喜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阵热浪袭过。 然后, 一切都索然无味。 姚喜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宇宙大爆炸之前的那一片虚空。 姚喜是饱了,万妼却还饿着。她占有姚喜的时候很满足很舒服,可还是差点儿意思,要想从那种噬骨的折磨中彻底解脱出来,非得有姚喜的助力不可。而姚喜呢?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回应得淡淡的,从头到尾没碰过她。 万妼从姚喜身上翻下来,躺到一旁,想着等姚喜喘会儿气再继续。 “歇好了吗?”万妼心里痒得难受,失去耐心地问道。 姚喜的小胸膛还起伏得厉害,她费力地侧过身望着太后娘娘道:“嗯。走吧娘娘,咱们洗洗睡了。”姚喜疲倦地坐起身,伸手去扶太后娘娘。 洗洗睡?万妼心里欲火怒火一齐烧。姚喜个小没良心的,自个儿吃饱了就不管她的死活了? 好在万妼从来不是什么害羞的人。她潇洒地扯开衣裳,一把将姚喜拉到自个儿的身上趴着,又握住姚喜的手安放在自己胸上道:“洗什么洗?公公还没伺候哀家呢!” 第233章 “我……”姚喜缩回手有些难堪地道:“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睡不起娘娘。娘娘也说过,不记帐的……” “哀家改主意了。哀家睡你一千两,你睡哀家两千两就行。”万妼知道姚喜只有两千两,为了身体的渴望只能丢下面子降价大甩卖了。她还是想知道姚喜舍不舍得为了她倾尽所有,两千两虽然不多,好歹比给陶小霖的要多上一倍,这就行了。 “不许娘娘这么糟践自己。”姚喜伸出食指轻轻抵住太后娘娘的唇,认真地道:“说好的一万两就是一万两!” 万妼被气得没了任何想法。死丫头咋那么轴呢?自己也是的,定那么个破规矩干啥? 天气已晚,万妼也不想大半夜的为了这种事和姚喜较真,想着明日就把那千两万两的规矩废了,她丧气地对姚喜道:“吩咐人备水吧!” 二人沐浴完回来准备睡觉,暖阁的小榻远不及寝殿的床大,两个人睡其实是有些挤的。 “可以抱着娘娘睡吗?”姚喜被娘娘折腾了一日本来就累,洗完热水澡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万妼也困了,她闭着眼张开怀抱对姚喜道:“过来吧。”感觉怀里钻进个小人儿,万妼笑着搂紧了姚喜沉沉睡去。 *** 晨光洒进暖阁,万妼翻个身,手臂无力地搭在姚喜身上。 姚喜天不亮就醒了,一直望着屋梁想事儿。昨日娘娘的气其实消得并不彻底,她送了陶姑娘一千两,而送娘娘的东西,什么镇纸、小鸟的才值几个钱?娘娘哪怕面儿上不表现出来,时不时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肯定还会难受。 她发现娘娘其实有点儿商人思维,喜欢用银钱衡量东西,也喜欢用银钱来表达感情,也许是觉得这样既省力又实际吧。比如给她下的八万两聘,给隆宜公主的两份嫁礼…… 也就是说,对于娘娘而言,陶姑娘在她心里至少是值一千两的。但娘娘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因为她穷,穷到没办法用娘娘表达情感的方式去回应。娘娘在她心里当然是无价的,但这个无价是千金不换,不是一毛不拔啊! 娘娘昨晚说从一万两降到两千两,她没同意。她知道娘娘那么说是想要什么,她不是不能给,只是想以更好的方式给。 姚喜甚至开始想象那个美好的画面。 等她挣够一万两,“啪”地拍在娘娘面前,霸气无比地对娘娘说:“这位姑娘,这点银子够不够与您共度春宵啊?不够就再加!反正本姑娘睡定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想都开心。 可是她去哪儿挣一万两呢?别看太后娘娘出手阔绰,千两万两地往出扔,平头老百姓其实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两银子的。别说百姓,就是宫里的小主子们,年俸也才几十百来两,奴才们就更少了。 姚喜倒是想了个挣钱计划,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娘娘。我要出宫。”姚喜偏头望着半梦半醒的太后娘娘道。 “唔。”万妼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姚喜,又闭上了,懒懒地道:“去吧。”姚喜这个小恶心的,出恭这种事也要告诉她,想去就去呀,还能忍咋地? “那我早去早回?”姚喜没想到太后娘娘答应得这么干脆。不过也是,又不是没离开过皇宫,反正她又不可能不回来,娘娘对她放心是好事儿。 “唔。”万妼还想继续睡,闲姚喜吵,扯过被子蒙着头不再理她。 姚喜觉得太后娘娘现在睡得昏昏沉沉的,醒来没准就不记得了。她轻手轻脚地摸下床,穿好衣裳后进书房给太后娘娘留了信,说明了出宫之事。将信装入信封时,姚喜把身上仅剩下的两千两银票也掏出来一并装了进去。 娘娘想睡她睡便是了,不用给银子。 她最开始老想着出宫,努力为了出宫攒银子,一见着银子就两眼放光。 后来想着赶紧攒够一万两睡娘娘,娘娘每次给银票她也收得高兴。 眼下打定了主意自个儿挣钱,也就不用娘娘再给银子了。大殿铜钱罐里碎银子够她平日里用的,她不是贪财的人,贪念的只是钱财能带来的那些东西。 比如以前一直向往着出宫后能过上富足安乐的寻常日子。 比如现在想着用银子向娘娘证明她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 姚喜把信放在枕头上,从大殿抓了点碎银子,怕出宫遇险又带上了两个太监,然后从流芳姑姑那里领了牌子出宫去了。 *** 万妼是被吵醒的,吵醒她的人是多日不见的芫茜。她披着衣裳就在暖阁的小榻上坐着,嘴里不住地打着哈欠。 “娘娘昨夜没睡好?”芫茜也被太后娘娘传染得想打哈欠,但在职养素养的要求下强忍住了。她问完这话就后悔了,娘娘不睡寝殿睡暖阁,小榻上两个软枕又都有枕过的痕迹,娘娘肯定是与姚喜那啥至半夜才犯困的。她这么问不是让娘娘尴尬么? 芫茜很懊恼。许久不在娘娘身边伺候,她真的退步了。 “姑姑坐吧!这么早过来是有急事?”万妼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疑惑地想着:姚喜那丫头出个恭怎么要那么久?拉肚子?要不要叫傅太医来瞧瞧? 枕头上的信被万妼起身时掀开的被子盖住了,她没看见。 芫茜点了点头。她昨夜就来过,不过听说娘娘睡下得早,就又回了宁安宫。 “那个叫孙二狗的吃了重刑都招了。说叫孙喜宝的太监不是他的弟弟,而是妹妹。奴婢也派人去孙二狗家查探过,孙家是有个如花似玉的二丫头叫孙喜宝的,前年秋孙家三口一夜之间都不见了。依孙二狗的说辞,孙喜宝也是被六福买进的宫。不过孙喜宝是丫头,姚喜是小子,估计是二人长得像凑巧认错了人。姑娘家怎么可能进宫做太监,六福还不一定买孙喜宝去做了什么呢……” 第234章 芫茜一口气说了许多。 万妼本来觉得那个孙二狗只是个讹钱的赖子,听芫茜说孙喜宝是个丫头,这才上了心。兰婕妤进宫早,和姚显有几年没见了,小孩子长得又快,认错也不是不可能。 姚和正把闺女当儿子养的机率还是太低了。以前没有别的可能性,她只能这么推测才解释得清姚显为什么是个丫头。可现在多了种可能性,相较而言,重刑之下的孙二狗说得话更可信。 “孙二狗还在宁安宫?”万妼彻底清醒了。 “在地库的杂物房里关着。” “将人押过来。哀家亲自审问!”万妼决定先盘问孙二狗,呆会儿再问姚喜。 姚喜进宫前是什么身份她压根儿不在乎,她只在乎姚喜会不会对她撒谎。姚喜回宫后倒是试着向她坦白过,她为了准备惊喜没让姚喜说,现在是时候听听姚喜会怎么说了。 第124章 等芫茜回宁安宫押孙二狗的功夫, 万妼问伺候她梳洗的宫女道:“姚喜在哪儿啊?”醒来挺长时间没见着姚喜, 万妼心里有些不踏实, 寝殿东角的净房她也已经瞧过了, 根本没人,倒是挂着姚喜换下的衣裳。 “姚公公带着两个人出宫办事去了, 说是娘娘准了的。”宫女也有些疑惑,难道太后娘娘并不知情?姚公公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连假传娘娘懿旨的事儿也敢做。 万妼这才想起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同姚喜说过的话……合着是这么个出宫?要知道姚喜是去宫外, 她压根儿不会同意。外面多危险啊! “她没说去哪儿做什么?”万妼倒不担心姚喜不想回来, 就怕丫头在宫外遇着什么事儿想回回不来。虽说带了两个人同去,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回娘娘, 公公没说。”宫女从妆案上拿起簪子替娘娘簪好发道。 万妼收拾停当, 芫茜也押着人过来了。 孙二狗是被塞在轿子里抬进大殿的。芫茜想着,宫里人来人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人瞧见了还不一定怎么胡乱猜测呢。 万妼坐在大殿的圈椅里,眼见着孙二狗被芫茜从轿子里拉出来扔到地上, 手脚被捆死了不说, 嘴也被布巾子堵上了。万妼对芫茜的谨慎很满意:“把他嘴里的布摘了姑姑就回去忙吧, 余下的事哀家会处理。” “是。”芫茜弯腰摘了孙二狗嘴里的布,就将轿子扔在大殿内,领着人回了宁安宫。 孙二狗刚能说话就求上了饶:“太后娘娘饶命啊!”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去衙门里打听妹妹的下落,想讹点银子花花。结果莫明其妙地被绑进宫里严刑拷问, 能说的他都说了,太后娘娘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见过那个叫姚喜的太监,怎么看都是他的妹妹孙喜宝,可无论他怎么说,拷问他的人就是不相信,硬说他撒谎。 “哀家听说,姚喜其实是你的妹妹孙喜宝?”万妼扫了眼孙二狗,露出了鄙夷之色。为人兄长者,竟然为了点银子将妹妹卖进宫做太监。这还不算,眼下受了点刑就把姚喜是女子的事情交待了,姚喜要不是跟了她,被人知道是假太监还能活? 孙二狗这是一次又一次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啊! “回娘娘。小人知道冒充太监入宫是死罪,可妹妹是被一个叫六福的太监强买了去的,小人也没办法啊。”孙二狗被掌过嘴,嘴角有裂口,说话时疼得时不时抽凉气。 万妼没耐心把时间浪费在孙二狗这种渣滓身上,问得出来就问,问不出来就打,打晕了传太医救,救活了继续打。 “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姚喜是你妹妹?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若被哀家查出来不是,哀家立马杀了你。而且是千刀万剐!把你绑在油锅旁,切一片炸一片,然后把炸好的肉塞你嘴你逼你咽下去!” 孙二狗是真的怕了。他久闻妖后娘娘恶名,没想到本尊比传言中的更狠、更毒。“娘娘饶命,姚喜确实是小人的妹妹。”孙二狗面色惨白地道:“只不过是养妹……”妹妹小时候还吵着要回家,后来或许是淡忘了,也不怎么吵了。可娘娘要是问妹妹小时候的事,没准会问出什么,他还不如老老实实都交待了。 万妼没有说话,示意孙二狗继续往下说。 “喜宝其实是我娘捡回来的。那会儿她才三四岁吧,爹娘见她生得可爱喜欢得不行,就留下了当亲闺女养。五年前爹娘去世,留下我两口子与喜宝相依为命,我寻思给喜宝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结果那丫头不懂事儿谁都不肯嫁。谁曾想后来被六公公找上门,不知为何把喜宝强买进宫做太监……” “既是捡来的,你们就没问过她记得什么,把孩子给人亲生父母送回去?”万妼渐渐对孙二狗起了杀心。孙父孙母或许是真疼闺女,可孙家二老一死,孙二狗就慌着给丫头找人家。是怕孩子多吃家里两口饭,还是想早点儿把人换成聘礼啊? “问过。刚捡回来的时候像是吓着了,问叫什么也不说,问爹娘的名字也不说,后来慢慢长大就更记不起来了。”孙二狗想磕头求饶,无奈被绑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他带着哭腔道:“小人真的没有骗娘娘。喜宝冒充太监的事也与小人无关,娘娘要杀她要罚她都是那孩子的命数,小人不敢求情,只求娘娘饶小人一命啊!” 呵。万妼冷着脸,指了指轿子道:“滚进轿子里吧!哀家这就命人送你出宫。” 第235章 “谢娘娘隆恩。谢娘娘隆恩。”孙二狗奋力挣扎着往轿子里挪去,他被捆着手脚,明明与轿子只有一步之遥,却挪了半天。 在孙二狗挣扎进轿子的时候,万妼进了寝殿一趟。她提着手铳款步走向轿子,对准轿子里孙二狗的胸膛道:“见着你爹娘替哀家带个话,丫头跟着哀家过得很好,让二老放心。” 嘭! 血洒满了轿子,大殿的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万妼放下帘子,打开殿门吩咐宫女道:“叫人把轿子抬出宫去烧了。” *** 姚喜一出宫就扎进了成衣铺,指着架子上挂着的衣裳对掌柜的道:“那样式儿的,照着我和他俩的身形来三套。”她身上娘娘赏赐的常服过于华贵,两个小太监又还穿着公服,在宫外行走多有不便。 两个小太监凑成堆儿笑着嘀咕道:“姚少监此番出宫原是逛街来的。”他俩还以为是办什么正经差事,一路上严阵以待的。 掌柜的本来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珠子,听姚喜这么说赶紧点头哈腰地绕出来招呼道:“那个样式没有合适公子的,不过这种有。”掌柜的取下另一件双手呈给姚喜。 掌柜的心里是发虚的。这位公子衣饰华丽又领着两个太监,没准是哪位小皇子,他哪里得罪得起?可公子身形娇小,实在很难有合身的衣裳,他方才说得那样直白也不知公子会不会介意? “都行。”姚喜答得干脆。她今儿出宫就是来看看行情的,还得赶紧回去伺候娘娘,不敢耽搁久了。 在铺子里换好衣裳,姚喜问两个太监道:“向二位打听个地方。两层的茶楼,带戏台子,最近又没有戏班子在的。有吗?” “带戏台子的茶楼挺多的,没有戏班子在的么……就知道一家。” “带我去。”姚喜以前想象过无数次,自个儿出宫以后靠什么生活。她想过要是本钱够呢,就置办些屋子田产,做点儿小本生意。要是本钱不够呢,就去天桥下当个说书先生。 说书要能说出名堂也能挣大钱。这还和陶姑娘她们那行不一样,唱戏一个人没法儿唱,说书却可以。不过在天桥说书真的是下下之选,那里鱼龙混杂的她一个姑娘家还是不去为妙。最好是能找个带戏台的茶楼,正儿八经地坐在戏台上说,那种地方回声响,说起书来也省力。 到了小太监所说的茶楼,姚喜对二人道:“我进去办点事。难得出趟宫,你们有要采买的就去吧,呆会儿回这里找我。” “公公一个人去?”两个太监藏不住脸上的笑意。陪姚公公出宫还真是美差,得了件新衣裳不说,还能玩玩逛逛。 “嗯。”姚喜笑着向二人道别完,转身进了茶楼。她今日就是来吃吃喝喝,顺便和人侃侃大山的。 “客官想吃点儿什么啊?”店里的伙计对姚喜笑脸相迎。 姚喜随便点了几道菜一壶酒,然后走到几个年轻公子的旁桌坐下了。 好看的人很容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姚喜感觉到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在偷偷看她,她与人对上了视线便也热情地回个笑。 姚喜温暖的笑容鼓舞了那些想结识她的人,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见她一人独饮,便招呼道:“如若公子不嫌弃,不如与我等拼桌,大家一起把酒言欢也热闹些。” “在下正愁一个人无聊呢。”姚喜起身正要搬椅子过去,已经有人过来从她手里接过了椅子。姚喜疑心重,这堆男人对她一个男子打扮的人这样殷勤……不会是断袖吧? 没事,不喝酒就行。 几个人边喝边聊,姚喜见气氛到了,便喝了口茶大笑道:“不如在下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众位只当解闷随便听听。”然后姚喜就说了起来。 本来只有与她拼桌的几个书生听,后来渐渐围过来不少旁听的食客。那些人菜也凉了,茶也淡了,仍是不走,不住地追问后情。 姚喜说得口干舌燥,见大家听得正兴起,便喝了口茶继续说。旧的食客不走,新的食客又来了,本来不算热闹的茶楼,某个角落被挤得满满当当。有后来的不知前情如何,还低声问早来的人。 正说到最扣人心弦的地方,两个小太监拎着大包小包地出现在了茶楼门口,姚喜这才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众位要是还想听,明日我再来?” “好!一定得来啊!”意犹未尽的听众们热情地捧着场。 “要是掌柜的不介意,明日可否借戏台一用,大家也不必挤在这里站着听了。”姚喜冲柜台张望着掌柜的身影。 人群中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已经被挤变形了的掌柜的激动地道:“公子随便用。戏台子空着也是空着。”别说他也想听故事后绪,关键是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故事也说得精彩,他这等于是白白招了尊财神啊!听故事的人多了,买他酒菜的人自然也多了。他这里因为没有好的戏班子,生意一直挺惨淡的,最近都打算把茶楼卖了。 “那众位,明日见了。”姚喜冲人群作了个辑。 *** 万妼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双手托腮望着石桥的方向,殷殷盼妻归。 都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了,她什么都没吃,姚喜不在她根本吃不下。 上次姚喜被隆宜送出宫,她也是这么痴痴地等。等待的焦躁、对姚喜的思念还有担心姚喜再不回来的恐慌……这些情绪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直到姚喜出现才消失。 第236章 她知道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将姚喜拴在身边,两个人总有不得已要暂时分开的时候。只是她现在还很难接受,姚喜不在,她会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姚喜在,她会觉得连对视发呆都很有趣。 陶小霖的事她之所以会生气,除了姚喜的难得大方,更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姚喜生活的全部,姚喜的心思会分散在别的人别的事上。 是的,她就是吃全世界的醋。 万妼抱着双膝缩成一团,虎口因为手铳的后力还在隐隐作痛。心也痛,姚喜怎么还回来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这话像是咒语,刚念完姚喜就回来了。 姚喜穿了身她没见过的新衣裳,身后两个太监手里都是满满当当的。这是逛街购物去了?万妼起身冷漠地进了大殿,假装没在等姚喜。 “出宫干嘛去了?”万妼本来以为两个太监是帮姚喜拎的东西,结果见姚喜只抱着那件换下的衣裳就进来了,不禁问道。 “随便逛了逛。”姚喜兴高采烈的,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了。 万妼有些失落。姚喜这个没良心的,以前出宫还给她带点小玩意儿,现在得了手就带也懒得带了。“洗手用饭吧!”万妼语气不太好。 “我在宫外用过了。”姚喜笑得一脸天真。她从茶楼出来时已过了用午饭的时辰,人两个太监跟着她出宫一趟也怪辛苦的,她做上司的总不能让人饿着,三人便觅了个可口的馆子大吃了一顿。还好她带的碎银子多,不然结帐的时候就该闹笑话了。 姚喜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娘娘不会一直没用膳在等我回来吧……”那罪过就大了。 “想得美!哀家已经用过了。”万妼趁姚喜回暖阁换衣裳的功夫,吩咐殿外的宫女道:“传话下去,就说哀家不仅用过午膳,而且用得格外多。谁敢说漏嘴就等着挨罚吧!”说完愤怒地合上了殿门。 第125章 姚喜出宫溜达了一圈弄得满身是汗, 回宫就忙着沐浴更衣了, 在净室洗澡的时候还心情愉快地哼起了小曲。 今儿在茶楼的反响不错, 人传人的, 明日来听书的人一定更多。她在茶楼说书并不会收茶楼掌柜的银子,也不会收听书食客的银子。那银子打拿儿挣呢?当然是等听的人多了, 在说书的时候插播广告啊!或者招冠名商也行,这些才是大头。 穿越前看过的那些书、刷过的那些剧、追过的那些漫画, 足够她说一辈子的。论故事的多样性和精彩程度, 她博古通今知未来, 别的说书先生拿什么和她比?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一想,挣到万两白银也不算痴人说梦嘛! 万妼合上殿门后进了暖阁找姚喜, 结果暖阁里没人。她隐约听到寝殿东角的净室里有动静, 出去一细听。好么,丫头也不知出宫遇到了什么好事,乐得正哼曲儿呢! 她却乐不起来。因为肚子饿着咕咕叫…… 万妼瞟了眼水声哗哗的净室, 咽了咽口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咽口水是没用午膳饿的, 还是被脑海中姚喜洗澡的画面馋的。 姚喜洗个澡怎么也得两刻钟吧?足够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万妼本来以为姚喜只是进来换个衣裳, 自尊心作祟又不想让姚喜知道她饿着肚子等到现在, 其实已经做好挨饿到晚膳的准备了。 谁曾想姚喜那丫头直接洗上了…… 机不可失啊! 万妼快步走出殿外,冲宫女吩咐道:“马上去厨房给哀家端点吃的来,动静小一点。” “是。”宫女飞快地踩着小碎步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端着吃食回来。午膳其实早就做好了,一直放厨房温着的, 之所以耽搁这么久主要是试毒的程序有些麻烦。 宫女端着诺大个茶盘进了大殿,正要将各色吃食摆放在书案上,被坐着的太后娘娘不耐烦地打断了:“用不了这么多,有这碟子火茸酥就够了,别的赶紧端走!”她怕姚喜随时会出来,打算随便吃点儿能熬一会儿是一会儿,大不了晚上早点传膳。 “等等!”万妼叫住宫女,伸手将蝶子里的两个火茸酥抓进手里,然后吩咐道:“这个碟子也拿走。”她绝不能留下任何会让姚喜疑心她偷吃的蛛丝马迹,实在是丢不起那人呐! 宫女拿上碟子,退下时把大殿的门合上了。万妼仍觉得不放心,又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寝殿的方向,见没有姚喜的身影才拿起火茸酥咬了一小口,然后一小口接一小口…… “娘娘。这信您没有看吗?”姚喜洗完澡回暖阁的时候发现床铺乱糟糟的,娘娘显然还没叫人收拾,而她给娘娘留的信就原封不动地躺在枕头上。她拿上信,脚步轻快地往大殿走。 正在偷吃的万妼愣了愣。 她清晰地听到了姚喜同她说话的声音,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可是手里的火茸酥还剩最后大半个…… “昂呜——”万妼张大嘴,把手里剩下的酥饼全塞进了嘴里,又用巾子擦掉了嘴上的残渣。她想一口咽下去,可是酥饼太多太干了,生生噎在了喉咙口。 姚喜渐近的脚步声跟催命符似的,万妼慌慌张张地倒了杯茶,想借茶水把嘴里的东西顺下去。茶水碰到嘴唇的那刻,万妼差点惨叫出声。 太烫了!!! 她克制住了想扔掉茶碗的冲动,克制住了想尖叫的冲动,双目含泪地轻轻放下茶碗,在姚喜走进大殿的瞬间,飞速背过身疯狂蠕动着嘴。 快了!快了!再嚼两下就能咽了。 第237章 万妼心底很是苦涩,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想她堂堂大兴太后!何时这么狼狈过?挨饿、偷吃、被噎、被烫…… “娘娘,这信您还没看吧?”姚喜把信和银票从信封里抽出来,笑着道:“信上也没写啥,就是怕您担心,告诉您我出宫去了,另外这两张银票还给娘娘。” 还什么银票?万妼不敢转身,她腮帮子还塞得鼓鼓的。 姚喜把银票放在书案上,上前从背后抱住太后娘娘深情地道:“想和娘娘商量个事儿,我谋了份差事以后可能每天都得出宫一趟了,不过耽搁两三个时辰就能回来。” 万妼惊得都顾不上嚼咽嘴里的东西了。她一时半刻见不着姚喜都会坐立难安,丫头日日往宫外跑还得了? 她强咽下嘴里的东西,转过身斩钉截铁地对姚喜道:“想都别想!你没事儿去宫外找什么差事?伺候哀家就是你的差事!” “以前伺候娘娘是我的差事,以后就不是了。”姚喜心里涌起一丝酸楚,她抬头望着太后娘娘道:“我不想做娘娘的男宠!” “姚喜你……”万妼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姚喜这是打算离开她么?绝对不可以!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么? “我想成为与娘娘相伴一生的爱人,不要做什么男宠。”姚喜的眼中闪着熠熠的光,她有些不自信地道:“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知道这是奢望,娘娘还和从前一样待我就好,只是我真的不想再做被娘娘圈养的宠侍了……” 万妼心有余悸地把姚喜紧紧搂进怀里道:“死丫头,你吓死哀家了。”她差点以为姚喜要离开,只要人不离开怎样都好,有上进心是好事儿。 “那娘娘答应了?” “出宫可以。不过得有人跟着,而且两个时辰内必须回宫。”万妼妥协完马上后悔了,她不安地问道:“以后日日都要出去么?哀家可以借你些本钱,你盘几间铺子雇人打理,挣了钱再把本钱还给哀家不就好了?” “娘娘~”姚喜嗔怒地道:“您不许帮忙,我自己可以的。” “是么?”万妼笑着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经放温的茶喝了一口道:“那公公说说。今日出宫挣了多少又花了多少啊?” 姚喜掐指一算,脸“嗖”地红了。“今日出宫只是探探行情,而且我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收益高但见效慢。至于开销么,今日出宫花了十六两八钱……” “嗯。”万妼嘴角有了笑意:“那公公说说,找的什么好营生啊?” “在茶楼说书……”姚喜越说越没底气,低头揪玩着衣角耳朵根子都红了。 万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个书能挣着什么钱? “你想自立是好事儿,哀家不拦着。不过嘛,你要么能挣着银子,要么能陪着哀家,两个都不占可不行。哀家没把你当男宠,谁家男宠要跟你似的,早被弄死八百回了,但寻常夫妻也有主外主内之分不是?你要是说书挣不着什么钱,就乖乖回来帮哀家打理名下的生意。这样总可以吧?” “嗯。”姚喜乖乖点了点头。 “对了,你前儿个不是想告诉哀家你进宫前的事么?怎么?被人贩子药坏的脑子能记起东西了?”万妼想起了正事儿。孙二宝交待完了,她得听听姚喜怎么说。 “娘娘听了别生气啊。”姚喜不好意思地道:“被人贩子药坏脑子什么的,其实是我为了瞒住女儿身随口胡诌的。” “嗯。哀家不生气。你脑子没坏是好事儿啊!”万妼点头示意姚喜继续说。 “我本姓孙,名叫喜宝。入宫前一直住在京北余阳镇菜花巷子,前年秋被兄嫂联合内官监太监六福下药卖进的宫,不过六公公被我兄嫂瞒骗,并不知我其实是女子。后来我在宫中偶遇了兰贵人,哦,现在该叫婕妤了。婕妤将我错认成了姚大人家的小公子姚显,我才知道自己竟与姚公子容貌相似。六公公买我进宫应该也是冲着姚家去的,不然不会那么凑巧给我取姚喜这么个名字。” 姚喜一股脑说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只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瞒了许久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 万妼没有接话,只是欣慰地拉起姚喜的手攥在掌心揉了揉。 姚喜所说的和她查到的都对得上,丫头没有骗她。这就够了,至于姚喜进宫前是姓孙还是姓姚,根本不重要。万妼甚至很开心,原来姚喜把她画得那样难看真的是力不从心啊。 “甭管是谁把你弄进的宫,想要利用你达到什么目的。你都不用怕,有哀家在呢!”万妼安慰着姚喜。 “那娘娘觉得我该不该告诉兰婕妤,姚公子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姚喜拉着娘娘的手眼巴巴地问道。 万妼点了点头:“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装成姚显。早点说吧!” “那我现在就去?”姚喜提步要走。 万妼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搂着道:“不急这一时。再陪哀家说说话,比如你小时候的趣事儿?” “小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姚喜有些为难。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的那部分记忆,只在梦境中支离破碎地出现过。 万妼听姚喜这么说,没再追问。能不能找到姚喜的亲生父母也没那么紧要,反正姚喜已经有她照顾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二老应该也从失女的伤痛中走了出来,没准现在已经子孙成群都有可能。 第238章 能再遇是缘份,不能再遇就各自安好吧! 第126章 万妼抱着姚喜又说了会子话, 肚子忽然“呱”地一声。两块酥饼根本不抵事儿, 她又饿了。 姚喜隐约听到青蛙叫, 天真地望了眼大殿四周笑着道:“娘娘听到没有?后花园池塘的青蛙好像跳进殿里了, 刚才还叫了一声。” 万妼一个白眼递给姚喜。死丫头,你才是青蛙!你全家都是青蛙! “你去隆宜那里把姚显事儿同兰婕妤说了吧!”万妼实在饿得不行了, 决定趁姚喜出去的时候正经用点饭。“过去以后叫兰婕妤节哀,姚家的案子哀家还是会帮她, 劝她多想想快要回京的父母。” 娘娘原来在查姚家的案子么?她还以为娘娘不喜欢兰婕妤的, 果然婆媳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啊! “嗯嗯。”姚喜乖乖应了, 又有些犹豫地问道:“那可以告诉兰婕妤我是女儿家的事么?我怕她太难过了不肯信我说的话。” “随你。反正有哀家在,没人敢用这事儿难为你。”万妼把姚喜从怀里推开, 催促她道:“留在那儿多安慰安慰兰婕妤, 不必急着回来。” 姚喜还想问娘娘点事儿,可一回身发现自己已经被娘娘无情地推了出来。 她忐忑着往隆宜公主那边去了,一路上在心里打着腹稿, 想着该怎么尽量委婉地同兰婕妤解释清楚一切。 姚公子是死是活她其实也不确定,一切都只是猜测。那她只需要告诉兰婕妤自己不是姚公子就好了, 与其让兰婕妤觉得弟弟已死, 倒不如让她觉得弟弟只是下落不明。 姚喜想了许多许多, 结果到了隆宜公主宫里只有长公主一个人在,公主殿下正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画折扇。 “婕妤不在吗?”姚喜坐到石凳上拿起一把空白的扇子,心神不宁地打开了又合上。 隆宜支走一旁伺候的宫女,笑着对姚喜道:“你来得不巧,你姐姐和大力都刚走。大力去乾清宫面圣, 你姐姐陪她一道去找唐公公议事了。” “哦哦。”姚喜竟然松了口气。 她忽然不确定自己能否当着兰婕妤的面坦白一切,她怕婕妤难过,也怕自己失落。婕妤是她穿越过来后唯一一个把她当家人疼爱的人,尽管这份亲情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可她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兰婕妤这样的姐姐,而不是孙二狗那种良心被狗吃了的哥哥。 “你有事啊?”隆宜停下笔抬头看了姚喜一眼。 “没事没事。”姚喜有点走神。“公主殿下慢忙,我先回去伺候娘娘了。” “坐会儿吧。没准一会儿她俩就回来了,大力总抱怨进了宫连和你说句的机会都没有了。”隆宜挽留姚喜道。 “不了。回去晚了娘娘会着急的。”姚喜执意要走,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面对兰婕妤。 这真的是万妼第一次盼着姚喜晚点回来。 她传了膳,坐在膳厅里被侍膳宫女伺候着正儿八经地用着饭,姚喜竟然回来了。 这么快?是只去隆宜宫里溜了一圈儿么?命人撤东西已经来不及了,拦着姚喜不让她进来反倒更奇怪。万妼决定破罐子破摔,卸掉心里负担后胃口反倒更好了。 “娘娘不是才用了午膳么?”姚喜进大殿没见着娘娘,听膳厅有动静就拐了进去。 万妼一时语塞,想了想硬着头皮死撑道:“哀家又饿了。不行?” *** 孙妍是被明成帝下旨召到的乾清宫。 她其实料到了留居宫中的日子太平不了,皇帝肯定会再骚扰她,只是想不到会这么频繁。 昨夜皇帝已经召见过她一次,她害怕皇帝存什么非分之想,拉上表姐隆宜和姚姐姐一起来的乾清宫,上演了一出合家欢。 今日皇帝又要见她…… 孙妍烦了,也怒了。 她决定出狠招让皇帝彻底死心,所以这次没让隆宜跟着。姚姐姐倒是陪她一起来的乾清宫,不过她进殿面圣了,姚姐姐直接去的唐公公院里。正好皇帝召见她的时候不要人伺候,姚姐姐可以趁机多问唐公公一些事。 “民女见过皇上。”孙妍面色寡淡地行了礼。 明成帝见孙妍独自来的,很是开心。他昨夜召见孙妍,本想单独同她说说话,聊聊白天听的戏文什么的。结果孙妍把隆宜和兰婕妤也带来了,隆宜还好办,关键是兰婕妤,有兰婕妤在他总觉得心里有所亏欠,拘谨得很。 “快坐。”明成帝笑着招呼孙妍在他对面坐下。 孙妍坐下后不待明成帝开口就道:“听表姐说,皇上是真的有意要纳民女进宫为妃?” “朕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所以才拜托隆宜留你在宫中多住些日子,想让你了解了解朕……”明成帝心想孙妍这丫头还真是直接,他喜欢! “民女脾气差也没什么规矩。宫里规矩那么多,皇上脾气又大,您生死予夺的,民女这性子进宫岂不同送死无异!”孙妍冲明成帝露出了甜甜的笑,还可爱地眨了眨眼。 明成帝心都快化了,这还是孙妍第一次给他好脸色。“你幼时于朕有救命之恩,又是隆宜的表妹。朕现在就答应你,宫里的规矩你不必守,朕也绝不会冲你发火,更不会伤你分毫。” “那皇上给民女个免死金牌好不好嘛?”孙妍娇滴滴地道:“不然人家有心里话也不敢同皇上说。怕犯上……” “这有何难!”明成帝满心雀跃。他完全明白孙妍的担忧,伴君如伴虎。丫头问他要免死金牌,摆明了是有意与他长相厮守,只是对他不甚了解心有隐忧罢了。 第239章 事不宜迟,明成帝赶紧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不仅拿着黄澄澄巴掌大的免死金牌,还拿着御笔所书的诏书。 孙妍看到诏书的瞬间心里一咯噔。姚姐姐就是被这么招进宫的,死皇帝不会想对她故计重施吧?她不安地问:“皇上拿免死金牌就拿免死金牌,诏书又是什么?” 明成帝笑着道:“先帝爷曾留下一纸遗诏保太后无虞。朕今日也立下诏书一份,朕若在自有朕保你,便是朕不在了,有朕的亲笔诏书,别人也不敢动你分毫。”说完郑重地将东西递到了孙妍手里。 说实话,一瞬间孙妍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 不过感动是暂时的。她笑着把金牌和诏书往袖子里一揣,脸上没了半点诳明成帝给免死金牌时的天真可爱,而是露出了邪恶的笑。 行咧!等的就是这玩意儿,皇上您这么大方,那小女子也就不客气了。“民女有些心里话一直想和皇上说,又怕皇上生气……” “但说无妨。朕保证绝不生气。”明成帝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孙妍终于愿意和他交心了,真好。 “是这样的——”孙妍文静地坐着,默默在心里架起机关枪对准了明成帝。准备!瞄准!火力全开!“宫里已经有那么多娘娘小主了,皇上您还嫌不够么?再说您年纪比我大那么多,要成亲早孩子都和我一般大了吧?我这样家世不错年轻貌美的姑娘,在宫外什么样的公子找不着,为什么要进宫和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呢?更别说宫妃轻意不能出宫,进了宫就跟坐牢似的……” “皇上。现在您告诉我,您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孙妍表情严肃,她是真没想出皇帝有什么好的。这些话她憋了很久,昨日在宫门口就想说的,不过为了保命忍住了。 明成帝自从被立储,再没被人这样怼过……莫名地还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可是孙妍真的把他问住了。 他有什么好的呢?这世上比他英俊的大有人在,比他有才学的大有人在,比他年轻健壮的更大有人在。除了出生在皇家,侥幸登基为帝,他有什么值得人家姑娘牺牲自由倾尽一生的呢? 宫里的嫔妃都背负着家族期望,说到底进宫也不是图他这个人。可是孙妍不需要,她是大兴长公主的表妹,本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 “朕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可是朕爱你,以前错把双兰认成了你,朕也很努力地爱过她,可是直到你出现朕才明白,朕对她的感情是感激是欣赏是怜惜,但真的不是爱。”明成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微妙的感觉,在情感方面他从小到大都是缺失的。没有父爱,没有母爱(万妼给的也只是亲情),没有人把他当朋友,更没有人爱过他。 “爱我?”孙妍无奈地深吸口气,提起力猛地落下一掌,将她与明成帝之间的桌案拍碎成了一堆木片渣子:“这样呢?还爱吗?” 明成帝被眼前诡异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皇上,我撒个娇您都有可能驾崩,您知道吗?”孙妍满意地拍了拍掌心的木屑。皇帝这下该怕了吧? “手疼吗?”明成帝缓过神来后赶紧找来只玉如意递给孙妍,满是心疼地道:“快冰下手,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孙妍的心往下沉了沉。她遇到的人大多怕被她所伤,而怕她受伤的……孙妍怔怔地望着明成帝,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气氛正尴尬,门外有小太监道:“皇上,曹指挥使求见。” “皇上忙吧!民女告辞。”孙妍慌忙起身走了,到了殿外才发现手里还攥着明成帝给的玉如意。她想还回去,可是锦衣卫的曹越已经进去禀话了,只得作罢。 “什么事啊!”明成帝瞥了眼曹越,语气前所未有的差。曹越这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和孙妍气氛正好的时候来。该死! “是镇南郡的案子……”曹越看皇上心情不好,胆战心惊地禀完事就想走。 明成帝忽然叫住了他:“站住。”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曹越躬身道。 “朱家抄家一事,司礼监送来的册子朕已经瞧过了,你帮郑大运带回去吧!唐怀礼最近染了病,司礼监的事你叫你们家郑大运多用点心。”明成帝冷着脸把册子递给曹越。 “皇上,卑职和郑大运真的没什么啊!”曹越百口莫辩。就因为太后娘娘的那道懿旨,他走到哪儿都有人道喜,说他和郑大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天造地设尼马个鬼! 明成帝白了曹越一眼,一脸大明白地道:“朕都知道了。情投意合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下次别在衙门里胡来了,要闹回家闹去!” 苍天啊!曹越真的好想死。 第127章 曹越黑着脸去的司礼监, 一到郑大运的院子就抓住个小太监语气恶劣地问:“你们郑公公在哪儿?” 小太监笑得意味深长:“曹大人这么早就来接郑公公下值啊?” “滚蛋!!!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曹越简直气得想血洗司礼监, 他急红了脸道:“叫他赶紧滚出来!”在司礼监多呆半刻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来了这一趟, 明日肯定又会多不少流言蜚语。 小太监不敢笑了。曹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俩人这是吵架了吧?他怕被迁怒, 战战兢兢地解释道:“郑公公告了半日假回宅子去了,明儿一早才来衙门。他没和大人您说过么?” 第240章 曹越松开小太监, 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他上辈子怕是卖过国吧!否则怎么会这么倒霉和郑大运扯上关系?最要命的是抄没朱家的册子旁人看不得, 没法儿叫司礼监别的太监转交, 他还得去一趟郑大运家里。 擦!要不干脆趁着送册子的时候把郑大运杀了?郑大运不死,继续这么牵扯不清的, 他被人笑话不说, 只怕要孤独终老了。 曹越也就在脑子里过过瘾。没有主子的旨意,他谁也不会杀。 可要真杀了郑大运…… 曹越已经能够想象众人安慰他节哀的画面了,皇上没准命他替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郑大运操办丧事都不一定。擦!!! 傍晚时分, 临近下值的时辰,司礼监里的人都从公房里出来了, 人来人往的。 曹越安安静静箭步如飞地往外走着, 终究躲不开众人八卦的视线。 “曹大人来找郑公公啊?” “嗯!奉皇上旨意来送点东西。”曹越刚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一下。 “你俩也太腻歪了, 不是早上才分开吗?” 他想骂人了。什么叫早上才分开?他又没跟郑大运住一块儿。 最令他恐惧的是遇到了镇抚司衙门前来办事儿的下属。 “哟,老大。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进宫面圣了吗?”撞见曹越的锦衣卫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马上露出了那种司礼监的人见到曹越都会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哦……啧啧啧……够恩爱的!老大与郑公公实乃吾等楷模啊!” 曹越叫住了那个多嘴的锦衣卫,公报私仇地道:“你在司礼监办完事儿,晚上辛苦一下去牢里把今儿抓的几个犯人审了吧!” “老大……我昨儿才熬了通宵……” 曹越没搭理他, 冷哼一声脚尖轻轻往地上一点——飞上了司礼监的墙头。 他是真怕再遇着谁了! 郑大运泡在热气缭绕的温泉里,享受地闭上了熬得通红的双眼。 这几日为了抄家国丈府的事,他吃住都是在司礼监的。好不容易忙完回了家,最享受的就是在私宅后山泡个温泉浴解解乏,他歇上一会儿还得赶紧回衙门,干爹爹唐公公染了病在宫中养着,司礼监的事只能他和几个弟兄多操操心,尤其要提防着孟德来。 干爹唐公公为什么要在乾清宫的小院养病,而不回宫外的私宅呢?因为生病是假,被人下毒才是真,乾清宫里最安全。 东厂那边开始有大动作了,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郑大运掬起一捧水用力搓了搓脸,想洗去身上的疲惫。搓完脸忽然觉得身后岸上站了个人,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头上…… 干爹刚被东厂的人下了毒,难道说…… 郑大运猛地站起身,冲着身后的黑影扬起一道水花,想趁着刺客被水迷眼的功夫赶紧逃。他身子是残了的,泡温泉的时候不惯有旁人在,眼下刺客溜进府连求救也无门。 “郑大运!”曹越抹掉脸上的水,低头看了眼被温泉水扬湿的衣裳,拼尽全力才忍住想拔刀结果了郑大运的冲动。“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曹越?”郑大运站在齐腰深的泉池中,羞臊地抄起手挡住了胸前。“有病的是你吧?偷溜进来偷看我洗澡,是不是憋疯了,没见过男人看自个儿去啊?变态!” “你特么是男人么?”曹越从怀里掏出明成帝给的册子道:“皇上命我给你送个东西,你以为爷吃饱了撑的愿意来?我还怕脏了眼好吗!” “曹越!你丫说话注意点!”郑大运紧紧捂住胸前怒喝道:“别以为我们太监好欺负。” “这话该我说吧!老子正二品指挥使,你干爹唐怀礼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你小子算哪根葱?”曹越把册子扔到岸边一块干燥的石头上,不耐烦地道:“皇上吩咐的东西给你送来了,自个儿收好。不过看你府上这样气派,小心点贪,千万别有把柄落爷手里!” 郑大运气得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话。 曹越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脚下一点飞上了院墙。 郑大运生气地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背后又落下个黑影,他不耐烦地转身道:“没完了是不……是?”他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厌恶变为恐惧。 真的刺客来了! 三个人,穿着常服,猖狂得连脸都不蒙,看来是要定他的命了。 郑大运在水里扑棱着往后退了两步,脸吓得惨白。 “来人啊!”郑大运虚无地叫嚷着,他知道等人赶来也晚了,最好的情况不过是替他收尸罢了。 三个人踏水而来,剑刃闪着寒光。 绝望之际,方才曹越消失的院墙忽然飞进来一道黑影,挥剑击起一道巨大的水花,趁乱将郑大运从水里捞出来抱着飞回了岸上。 “曹越?”郑大运临死还不忘用岸边的册子挡住下面,他崇拜地望着站在他身前奋力厮杀的曹越道:“小心后面。对了。左边砍过来了!当心啊!” “你特么能不能别光坐那儿看戏?搬点救兵来行不行?老子手都打酸了!”曹越后悔回来了。他都上大街了,结果看到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潜进郑大运家,脑子一抽就跟了过来。 早知道就该放着郑大运被人弄死! “我光着身子怎么去?”郑大运有点为难,这样出去太丢人了,再说他也相信曹越的实力。 曹越简直想反水帮着那仨杀了郑大运。 第241章 “你丫命都快没了,还矫情个屁啊!赶紧去,要不你爷爷我就不打了。” 郑大运只得用册子挡住下边儿,用手捂着屁股蛋儿,一歪一扭地跑出去叫人了。 回来的时候刺客倒在池子里,水被染得通红,曹越已经不知所踪。 *** 宫里边儿。天都快黑了,才用完午膳的万妼领着姚喜走进书房道:“小姚子,过来哀家嘱咐你点事儿。” “嗯嗯。”姚喜乖乖地跟在太后娘娘身后,到了书房一同在书架前停住了。 万妼踮起脚,从书架上随手取下几本书扔到一旁,拿出了藏在书后的小手铳。铜制的,巴掌大,有三个小小的铳口。 “娘娘这是……”姚喜很疑惑很不安。难道她出宫的时候,有哪个不怕死的得罪了太后娘娘? 万妼将小手铳塞到姚喜怀里道:“给你带着防身。明儿你不是还要出宫么?有人跟着哀家也不放心。这手铳可以连发三弹,只是太远的打不着,威力也不大,不过近距离防身是够用的。” 姚喜很感动,可是……“娘娘,我不会用。” “不难的,哀家教你。先从填装弹药开始。”万妼接过手铳,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存放火药的银罐向姚喜演示道:“先往铳口里倒点儿火药,还后用这个压棍把火药夯紧,夯紧后再放入弹丸……” 万妼十个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着,动作流畅得一气呵成,转眼就填好了一个铳口,她温柔地对姚喜道:“你来试试,不用害怕,别把出弹口对准自个儿就没事。哦,对准哀家也不行。” 姚喜有些兴奋。她两辈子了,还没碰过枪呢! “那我试试。”姚喜照着方才太后娘娘所教的,也成功填好了一个铳口,完成后发现其实很简单。她有点上瘾似的,不等娘娘吩咐就主动把第三个铳口也填好了。“娘娘,是这样的吗?” “是。”万妼在一旁欣慰地看着,满脸慈母笑。“孺子可教。要不要打一弹试试?” “别人听到动静会不会以为宫里进了刺客?还是不要了吧!”姚喜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个小玩意儿有点犹豫。 万妼直接拉着姚喜去了大殿,指着最粗的那根柱子道:“别人只会以为咱们宫里在放炮仗。就它吧!” 姚喜还是顾虑重重:“要是打倒了这根柱子,屋子会塌吧?” 万妼受不了姚喜墨叽,直接枪过手铳,二话不说对着柱子开了一枪。枪声过后,空气里飘起一缕火药味的烟雾,漆红的大柱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缺口,缺口里的木屑被烧得焦黑。 “柱子要能被这小手铳给打倒,岂不是刮个风都会倒了?”万妼从怀里掏出丝绢,叠了叠垫在手铳的柄把上递给姚喜道:“手铳有后力,你用帕子垫着虎口,就不会太疼了。” 姚喜接过手铳,鼓足勇气后,抬起手臂将铳口对准了柱子。 嘭!!! 开枪的瞬间姚喜吓得闭上了眼,过了很久才慢慢睁开,小心确认柱子上有没有新的缺口。姚喜最终在太后娘娘留下的弹痕下找到了自己的,红漆被打掉了,也是浅浅的一道。 “是不是一点都不难?”万妼笑着上前从姚喜手里接过手铳,心疼地吹了吹她有些发红的虎口道:“第一次是会有点疼的,习惯了也就好了。” 姚喜知道娘娘说的是手铳,可她污力十足的小脑瓜听着这话,便忍不住回忆起昨儿夜里暖阁里的“第一次”。竟然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一点儿都不疼,真是万幸。 就是不知道娘娘会不会疼……姚喜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羞红了脸。 “乐什么?”万妼看姚喜在偷笑自个儿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还有几件东西你明日出宫一并带上。”万妼进书房翻找了一会儿,回来时怀里抱着个雕花的小木箱子。 她把箱子放在大殿的书案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开始细细地叮嘱姚喜。 “这包是生石灰。有人欺负你就掏出来往他们眼睛里吹。不过要记着,吹的时候自个儿闭上眼,不然风向着你刮就……”万妼想了想觉得有些危险,摇头道:“算了。这个别带。” “这瓶是止血膏。你要被人伤得重了,就赶紧挖一块儿在伤口上厚厚地抹一层。” “这瓶是毒药。你要被人绑了去,就找机会药死他们,无色无味不会被发现的。你要是自己误食了也不怕,这瓶就是解药,分清楚了吗?” “这根簪子一定要带上。你看,这样轻轻一扭就能发射毒针了。” …… “对了,街上的东西别嘴馋乱吃。明儿早上叫厨房给你备食盒,还得熬点酸梅汤带路上喝,天渐热了,万一中暑怎么办?” “那个……娘娘,我就出宫两个时辰,不是上战场啊。再说咱们大兴繁荣昌盛一派祥和,百姓遵纪守法的……”姚喜有点承受不住太后娘娘沉甸甸的爱。可她真的很感动,娘娘明明很紧张她的安危,却并没有图省事儿直接下旨不许她出宫。 万妼看着眼前的一大堆东西,忽然有些伤感地道:“你都带上好不好?不然哀家不放心。”她怕姚喜在宫外饿了累了受委屈了遇到坏人了,而自己却不在。 “好!都带上。”姚喜上前两步,依偎在太后娘娘怀里玩笑着道:“娘娘真的不用担心,我人缘没娘娘那么差,不会有人想刺杀我的。” 万妼本来因为即将到来的短暂分别还有点伤感,听姚喜这么说,伤感的情绪瞬间“嘎嘣”一声断了。她无情地将姚喜从怀里推开,笑骂道:“死丫头,有胆再说一遍!” 第242章 姚喜仰起小脸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没胆。不说。娘娘有本事咬我啊!” 咬就咬!万妼扶住姚喜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第128章 次日清晨, 天还灰着姚喜就又醒了。 她挪了挪身子想下床, 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 “别动, 再睡会儿。”万妼闭着眼, 双臂紧紧环住姚喜的腰,不要她走。 姚喜笑着转过身, 抚摸着太后娘娘的脸温柔地道:“娘娘睡吧,我早点去还能赶回来陪您用午膳。”她动作轻柔地试图掰开太后娘娘环在她腰间的手, 却发现娘娘抱得更用力了。 “亲一个再走。”万妼闭着眼等姚喜亲她, 嘴都嘟累了还没等来姚喜, 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自个儿凑了上去。 姚喜往后躲了躲,讪笑着道:“娘娘……没漱口呢……” “……”万妼愣了愣, 她想起上次姚喜吃她咬过的点心时也是一脸不情愿, “你又嫌弃哀家!!!”她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被人嫌弃过,更别说被同一个人嫌弃两次,因为敢嫌弃她的人根本没机会活到第二次! “不不不!”姚喜赶忙解释道:“我是嫌弃自个儿。”刚起床的娘娘她吻过, 是香的,主子们好像都会吃什么香体丸, 抹香体膏, 连浴汤也是香气缭绕。这样的环境下, 人肯定能腌出味儿,太后娘娘的身体简直香甜得像只人形蛋糕。 可她活得糙啊!自己又闻不到自己嘴里的味儿,她是真怕恶心到太后娘娘。 “哼!”万妼一脸不信。 姚喜见光说无用立马吻了上去。她重重地啄了一口便想走,又被太后娘娘一把拉进了怀里…… “娘娘,我得走了。”姚喜怕再和娘娘缠绵下去, 会彻底迷失在香闺暖榻温柔乡。 “记住你答应过哀家的话,说书挣不着银子就乖乖回来。”万妼望着姚喜,手托着她的下巴,拇指温柔地碾过姚喜被自己吻得微肿的双唇。 “嗯嗯。”姚喜坐起身开始整理被娘娘揉乱的衣裳。她脱下里衣,用被子挡住胸前,拿起了叠放在一旁抹胸。裹胸布实在让人喘不过气,尤其入了夏,又闷又热。姚喜没机会买姑娘家的贴身衣物,就自个儿用娘娘赏的布做了个抹胸。 丑是丑了点,还是挺实用的,她做得极贴身,穿上也能藏住胸。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娘娘赏她的是做外袍的布料,厚重硬实,用金线绣着繁花。这样的布料是不适合做贴身衣物的…… 万妼皱了皱眉:“这穿着能舒服吗?是不是傻?”她是发现姚喜的胸前总有小红印,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抓出来的印子,昨儿晚上心疼得都没敢碰姚喜。 合着是被这破衣裳给磨的! “嘿嘿。手艺是不太好,可我一个太监去买姑娘的贴身衣物肯定会被当成变态的,只能自个儿做了。”姚喜不好意思地扣着抹胸的扣子。 万妼起身跨过姚喜下了榻,趿着鞋走到外面的寝殿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堆主腰。 “傻丫头。没有不知道问哀家要?”万妼心疼地解开姚喜抹胸的扣子,取了件水绿色的主腰亲手帮她系上了,嘴上道:“先穿着哀家的,等回来量了尺寸,哀家再命人给你做新的。衣裳最紧要的就是穿着舒服,哀家许你继续扮成太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要敢因为这事儿委屈了自个儿,倒不如大大方方做回丫头的好。” 自己穿着娘娘的内衣……姚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害羞。 “娘娘,我自己来吧!”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着穿衣,更别说伺候她的人还是太后娘娘。娘娘一看就没经验,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生疏。 万妼拨开姚喜的手,整理着她的前襟道:“让哀家练练手,不然以后等你病了老了怎么办?哀家到那时候再练可来不及。” 老了?姚喜心里泛起一丝带酸意的甜,她低头看着太后娘娘笨拙地系着腰带的手,忽然有点想哭。“娘娘是太后,吩咐别人就好呀。” “别人可不许碰你。”万妼好不容易才系好腰带,又替姚喜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凝望着姚喜道:“所以,哀家死的时候一定要把你带走。不然你背着哀家改嫁怎么办?” “娘娘……”姚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果然感动这玩意儿都是暂时的。 “哀家开玩笑的。”万妼笑着刮了下姚喜的鼻尖道:“哀家怎么可能比你早死?” 万妼这话也是玩笑,谁知姚喜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嗯。娘娘一定会活得比我久的。” “为什么啊?”万妼脸上还挂着玩闹的笑。 因为我不想活在没有你的世界啊……姚喜怔怔地看了太后娘娘一会儿,眼里有些发酸。 怕被自己矫情得哭出来,姚喜突然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因为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万妼嫌弃地白了姚喜一眼:“公公这话什么意思?嫌哀家难看咯?” “才没有。”姚喜讨好地贴上去,却被太后娘娘无情推开,贴上去,又被推开,贴上去,再被推开…… 梳洗完用早膳的功夫,万妼叫来宫女吩咐道:“去宁安宫调六个太监来,至少要两个会功夫的。厨房那边叫他们用铜食盒,四周用炭火煨着饭菜就不会凉。至于瓜果点心酸梅汤,去冰窖里取些冰来给镇上。还有马车……” 姚喜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就出宫说个书而已,不是微服出巡啊……如果这些都算作成本的话,那她还是安静地呆在宫里比较省银子。 第243章 用完早膳万妼并没有去送姚喜,她端着架子坐在敞开的大殿里眼巴巴望着姚喜过溪水那边去了。 姚喜消失在视线的第二秒,万妼已经控制不住想追上去了。 她压根儿不觉得姚喜能挣着银子,没有拦阻只是想让姚喜试过之后彻底死心,免得丫头埋怨她不通情理。 可她低估了自己对姚喜的思念。 她本来以为两个时辰而已嘛,眨眼就过。可是煎熬地独自呆了许久,觉得姚喜差不多该回来了,看向更漏的那刻才绝望的发现刚过去一刻钟!姚喜回来还遥遥无期。 *** 姚喜没想到跟着她出宫的太监里有孟立鞍。 “小的见过姚少监。”孟立鞍见姚喜从隆宜公主宫里出来了,笑着上前替她打起帘子。 姚喜也很高兴:“立鞍弟你怎么来了?” 孟立鞍傻呵呵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今儿这差事是他向流芳姑姑要来的,因为听说要出宫的是姚喜。 他昨儿一早去了趟东厂衙门,东厂已经对唐公公下手了,手段很直接——下毒。孟公公安排姚喜进宫本来想利用姚喜一举除掉姚家和唐公公,可自从太后娘娘把姚喜带到身边,一切就都乱了。 孟公公见姚喜利用不上,就动了杀心。昨日唐公公的干儿子已经被除掉了一个,郑大运本来也逃不掉,偏偏被多管闲事的曹越救了。 “太后娘娘疑心重,芫茜姑姑也是,地库轻易不许人进。不过姚喜在娘娘跟前有多得宠相信您也有所耳闻,我与他又有些交情。干爹不如留着姚喜,能用他对付姚家便用,用不上还能帮咱们弄到册子,岂不两全其美?” 孟立鞍是这么对干爹孟德来解释的。太后娘娘的阎王册他是真的想偷,不过不是为了干爹孟公公而是为了自己,他要借着册子上百官的把柄往上爬! 而孟公公要册子是因为那上面有东厂的把柄,可册子偷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太后娘娘都知道了。皇上要定谁的罪还会看证据,太后娘娘可不需要,孟公公是死是活其实全凭太后娘娘的心情。这也是他决定单打独斗,而不与孟公公同一阵线的原因。孟公公迟早要完的! 在东厂衙门替姚喜求过情后孟立鞍还是不太放心,孟公公要杀谁可不会知会他。他绝不会由着姚喜被东厂的番子弄死,姚喜待他是真心实意的好,那些好他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的。 他的性子是你伤我毫毛,我杀你全家。但你若于我有滴水之恩,我必涌泉相报。 他想利用姚喜偷看册子是真的,特意跟来保护姚喜也是真的。 两辆马车,姚喜邀孟立鞍同坐在前一辆,别的太监坐在后一辆。 *** 到茶楼的时候姚喜真的惊呆了。 看来京城百姓的精神生活似乎不太丰富啊!她料到了今日的人会比昨日的多,昨日捧场的人们肯定会呼朋引伴而来。她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人会多到茶楼都坐不下! 姚喜提步往里走,店小二没认出姚喜,过来抱歉地道:“哎哟公子,没座了。您要不改日再来?” 掌柜的眼尖,赶紧过来训斥店小二道:“你以为咱们茶楼的客人们在等谁?还不快请公子进来!公子怎么称呼……”掌柜的想招呼姚喜,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这位公子的名姓。 “呃……”姚喜想了想道:“在下姓万。单名一个喜字。”啧啧,她也是有艺名的人了呢!嗨森! “万公子请,戏台上热茶点心都给您备好了。”掌柜的沉浸在客满的喜悦里。他进京盘下这茶楼也有好几载了,从来没有客满过。 翘首以盼的听客中也有认出了姚喜的,指着姚喜对带来的亲友道:“就是那位公子了。” 大兴民风开放,听客中也有不少女客,小娘子们见姚喜生得那样标致都羞红了脸。 姑娘甲:“好俊俏的小公子呀!” 姑娘乙:“对呀对呀,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没有订亲……” 男子丙:“他有没有订亲我不知道,你跟人成了亲我却是知道的。倒霉媳妇儿,就不该带你来!” 姚喜在戏台的长案前坐下,望着一楼二楼密密麻麻的人们忽然有点怯场。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姚喜一开口本来热闹喧嚣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这茶楼建得真是好,戏台上的回声又响又清脆。她来得并不晚,甚至有点早,只是没想到大家热情高涨,比她来得还要早,难道是怕来迟了错过故事? 姚喜接着把昨天那个小故事说完了,在听客们讨论结局的时候喝茶润了润嗓子,等人群安静些了继续道:“大家还想听吗?想听我再说一个。” “公子受累再说一个吧!” “这个故事啊发生在前前前前前朝,讲的是一个混进宫的假太监最后取了七个老婆的事儿……”姚喜其实已经记不清《鹿鼎记》的具体情节了,只能凭着一些零星的记忆自由发挥。 这故事一听就刺激啊!听客们兴致更高了。 姚喜正说着丽春院的事儿,一个坐在戏台前的听客照着往日听戏的规矩,往戏台上扔了块银锭,看个头怎么也得有五十两。姚喜眼都看直了,都顾不上说书了。 “你干嘛呢?”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愤然起身,拿折扇指着扔钱的听客怒斥道:“拿这点儿银子侮辱谁呢?你瞧瞧万公子的打扮会是为了点碎银子说书的人吗?真是俗不可耐。” 第244章 姚喜听呆了。她就是为银子啊…… 扔银锭的听客在众人的指责声中溜上戏台捡回了银子,还冲姚喜道了歉:“万公子别多心啊,我这是听戏时养成的习惯,没有半点轻侮您的意思,您继继您继续。” 姚喜不舍地望着渐渐离开的银宝宝,顿时觉得自己的境界高了许多,她含着泪继续欢快地讲述着韦小宝的风流故事。 *** 万妼已经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眼更漏,两个时辰居然还没到! “娘娘要传膳吗?”宫女看太后娘娘脸色不好,问得小心翼翼。她越来越想念芫茜姑姑了,自从换了姚喜伺候娘娘,娘娘很少有按时吃饭的时候。 万妼摇了摇头,姚喜说过要回来陪她用午膳的,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姚喜就回来了,她得等着。 半个时辰…… 好难熬。一想以后日日都要这样苦熬两个时辰万妼更加受不了了。 不管姚喜是耐不住寂寞想出宫玩耍几日也好,还是性格倔强真的打算自力更生也罢,她都可以顺着姚喜! 但有一条,姚喜不可以离开她,一刻都不行。再这样折腾两日她会疯掉的! 可是她不能出宫,乘着马车匆匆而过还好,真的去宫外陪姚喜逛街什么的就太危险了。 既然她不能出去,那就把街市搬进宫来吧! “传哀家的懿旨。叫司礼监和尚宫局的人连夜把主宫道改造成街市,京城的街市上有的哀家也要有。至于店铺掌柜小摊商贩什么的,叫太监宫女扮上。实在奇巧有趣的手艺人,可以把底细查清楚了带进宫。” 万妼有些赌气地想着:别说一条街,只要能把姚喜留在身边,一个座城她都可以搬进宫! 第129章 姚喜看时辰差不多到了, 起身向听客道辞。 掌柜的过来劝道:“不如公子就在小店用饭如何?只要小店有的, 公子随便点。”他舍不得姚喜走, 姚喜一走听客们也就四散归家了, 茶楼又会变得冷冷清清。 “谢掌柜的好意。只是在下答应了夫人到点得回家用饭……”姚喜抱歉地冲掌柜笑了笑,而后高声对众人道:“明日再会, 在下先告辞了。” 几个跟来的太监听姚喜称太后娘娘为夫人都吓了一跳。姚少监的胆儿是真肥啊!这种话也敢说,当自个儿是先帝爷了? 几个坐在一楼前排的女子听到这话少女心碎成一地:万公子已经娶妻了么? 有个体贴的姑娘安慰难过不已的小姐妹道:“想开点, 万公子虽然帅, 可是矮啊!俗话说一白遮三丑, 一矮毁所有。” 难过的姑娘白了姐妹一眼道:“公子那么年轻,肯定还会长高的啊!” 姚喜走下戏台时听到二人的对话, 笑答道:“借姑娘吉言, 在下会在个头儿上加把劲的。”玩笑完提步欲往外走,回身发现有个彪形大汉拦了她的去路。 “公子留步!我家夫人想请公子去二楼雅座说说话。今儿头一个故事,我家夫人只听了后半截, 想请公子当面给讲讲昨日说过的前半截。”大汉的语气很差,仰着头用鼻孔冲着姚喜。 姚喜抬头看了眼二楼, 一溜雅间扫过去, 果然有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实在抱歉, 夫人若是好奇可以向别的听客打听。”姚喜说完想绕开大汉继续往门口走。 “公子要是知道我家夫人是谁,或许就不会这么无礼了。”大汉冷笑一声擒住了姚喜的小细胳膊,得意忘形地道。 呵呵。姚喜没忍住在心里发出冷笑:你要知道我家夫人是谁,或许就不敢这么无礼了。姚喜在心里把原话还了回去,不过她并不想多生事端, 见几个太监坐不住要冲过来,忙用眼神示意大家沉住气。 孟立鞍还是赶了过来。他没有动武,而是好声好气地赔着笑对大汉道:“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地说呢?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对不对。”边笑边捏住了大汉紧拽着姚喜胳膊的那只手腕,然后暗用内力。 大汉疼得立马松开了姚喜,他知道自己遇上高手了,再不松开他那只手怕是要废掉。不过他死撑着面子,面色并无异样,仍旧虚张声势地对姚喜道:“既然公子不愿意,就不勉强了。”他嘴上这么说着,余光却不安地瞟向二楼雅座。人没带上去,夫人那里免不得又是一顿重罚啊! “公子请。”孟立鞍挡在大汉与姚喜之间,向姚喜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喜往外走的时候还疑惑着大汉怎么突然那么好说话了,上了马车便忍不住问孟立鞍。 孟立鞍解释道:“我刚才把小刀比在他手腕上威胁他了,不松开就割他!”说完从袖口露出一个小刀尖,笑着道:“身子弱,习惯带点东西防身。”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姚喜知道他会武功。 “厉害啊!”姚喜钦佩得竖起了大拇指,威胁确实比动手强多了。 “哪里。跟着你出宫的有两个练家子,便是打起来也不必怕的。”孟立鞍笑着道。他这话是实话,姚喜其实并不需要他帮忙,太后娘娘思虑的何其周全?他方才不顾姚喜阻止贸然冲上去解围,只是想让姚喜欠自己个人情。 姚喜欠他的人情,没准有一日会变成救命稻草。 *** 回宫后姚喜一下马车立马向大殿飞奔而去。她不确定自己晚了没有,古代看时间是真的不方便,她又没能练就抬头看日头就能把时辰猜个八九不离十的神技。 第245章 不过看到太后娘娘脸色的那刻,姚喜知道了答案。她晚了,而且晚了不是一点半点。 “娘娘。我是不是回来晚了?”姚喜挪着小碎步关上殿门,乖乖背着手,像做错的事的孩子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 万妼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两个时辰的了,总觉得像独自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回忆起来都很可怕。 “你也知道晚了啊!”万妼嗔怪地望了眼姚喜,她灰暗的心情在看到姚喜回来的瞬间便好了。 “晚了很久么?”姚喜看娘娘脸色似乎好了许多才敢上前几步说话。 万妼冷哼一声道:“半刻钟!” “那还好那还好。”姚喜松了口气。她刚进来时见太后娘娘脸色难看成那样,还以为自己迟到了一两个时辰呢!原来才半刻钟。 还好?万妼气得翻了个白眼,她简直度日如年好吗?除了生气还有点心酸,分开后好像备受煎熬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没心没肺的。”万妼低声骂了句。 “娘娘说什么?”姚喜没听清。 “没什么。”万妼看姚喜跑回来累得满头汗,也顾不上发脾气了,心疼地道:“去洗个澡准备吃饭吧!” 姚喜去净室洗澡的功夫,万妼命人将陪姚喜出宫的太监中资历最老的那个传了进来。 “把出宫以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告诉哀家!”万妼端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悠悠地道。 太监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道:“姚公公出宫后直奔茶楼,茶楼里人山人海,听说都是冲着姚公公来的。掌柜的过来问姚公公叫什么,公公不知为何撒了谎,说自己叫万喜。” “万喜?”万妼忍不住低头笑了,她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姚喜取这名字的时候在想什么。妇随夫姓……她家傻丫头真是出息了。“接着说!”万妼听得很开心。 “后来公公就正儿八经开始说书了,说了挺久的。”太监回忆着道。 “哦?说的什么书啊?”万妼有点好奇。 太监很认真地想了想:“是一个混进宫里的假太监最后娶了七个老婆的故事。” 哎哟喂!万妼轻嗤了一声。 她家公公何止是出息,简直是野心勃勃啊!七个老婆?姚喜那小身板儿顾得过来吗?眼么前儿只她一个都满足不了,居然还敢想七个??? 呼……万妼强压下怒火继续听太监说。 “说完书公公急着要回宫,便推说要赶着回家陪夫人用饭……”太监半个字不敢瞒,把看到的听到的全说了。不过他说得胆战心惊,怕太后娘娘发姚公公的火会波及到传话的自己。 万妼听到这话面色又缓了缓。她不过听太监回个话,心情都几经起落,姚喜那个小妖精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气,越爱越气。 “不过公公下台子的时候出了点事儿,有人想强拉公公去二楼说书,差点动起手来。好在那人被咱们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劝住了,这才松开了姚公公。” “有人对姚喜动手了?”万妼心里燃起了复仇的小火苗。姚喜臆想自个儿娶七个老婆的事儿还没完,但那是她和姚喜的私事儿,外边儿的仇该报还是得报! 太监解释道:“回娘娘,其实也算不得动手,就是有个壮汉拉了姚公公两把。” 这个太监在宁安宫做事少说也有五六年了,他很清楚太后娘娘的性子,娘娘要是对谁对了怒,那人肯定非死即伤啊!娘娘问话他不敢隐瞒不报,可又于心不忍想为那帮人开脱几句。 “马上给哀家查清楚是谁!”万妼气得重重拍下茶盏道:“行了下去吧!” “奴才遵旨。”太监倒退着出去了。 *** 姚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手一直背在身后,走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太后娘娘道:“娘娘猜猜看,我给娘娘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啊?”万妼提不起兴致,她坐在膳厅面对一大桌美味佳肴却没有半点胃口。七个老婆?真是气死她了。她当然知道姚喜只能说书的时候过过嘴瘾,这辈子也甭想实现,可姚喜就不该起这种念头! “当当当当!”姚喜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带挂钩的小水盅:“娘娘还记得我送您的那只芙蓉鸟吧?我给它买了个小水盅,可不可爱?不过许久没见那只鸟儿了,不知娘娘养在哪里的?” “哦。那只鸟啊!”万妼带着怨气道:“给厨房试毒用了,估计早被毒死了吧。”鸟儿没死,她嫌吵扔到宁安宫给芫茜照料了。不过姚喜送的这东西也真是,这哪里是送给她的,分明是送鸟儿的啊! “毒死……”姚喜心底生起一丝寒意。多可爱的一只小鸟儿啊!她以后绝不能再送太后娘娘活物了。 “不如公公和哀家说说,今儿出宫说书讲的什么故事吧?”万妼也懒得拐弯抹角,直言道:“听说是一个假太监娶了七个老婆的故事。不得不说,公公好志向啊!” 第130章 姚喜知道太后娘娘肯定是问过陪她出宫的太监了, 而且误以为她把韦小宝当自个儿在说书。她决定说《鹿鼎记》完全是觉得故事有趣, 而且她本来就在皇宫里, 又做过太监, 说起那里边儿的事也驾轻就熟。 至于原作里的反清复明啊,神龙岛妖女假办太后啊, 这类敏感情节她都通通砍掉了。虽然大清是大兴亡了很久之后的事,但她现在半个字不敢提。反朝廷可是逆反大罪, 妖女扮太后这种情节又很容易给本就有妖后之名的太后娘娘惹来是非。 第246章 姚喜自认为思虑得很周全, 避开了一切可能的危险, 万万没想到着火的是后院…… “娘娘。娶了七个老婆的是故事里的假太监,不是我啊!”姚喜殷勤地给太后娘娘布着菜道:“我生生世世都只要娘娘一个。” “是么?难道不是公公觉得只有哀家一个太委屈了, 才借说书的机会想过过被美人环绕的瘾?”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 替她夹了许多菜道:“依哀家看,七个都太少了,不如改成七十个吧!公公多吃点, 身子不够好的话,那么多美人儿您可消受不过来!” “娘娘别生气了。”姚喜将菜递到太后娘娘嘴边道:“每次您一生气就顾不上吃东西, 老这么下去会落下病的。娘娘要是不开心, 那我换个故事说便是了。我对娘娘的心意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吃这种醋么?” “当然至于!”万妼边和姚喜置着气,边乖乖张嘴吃掉了她喂过来的东西。吃醋这种事儿好像根本不受控制,她理智上当然相信姚喜对自己的爱,可还是会忍不住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吃醋。 “好好好。”姚喜“噗嗤”一声笑了:“娘娘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我会哄着娘娘的。” “你故事里的太监当真不是自个儿?”万妼不舍得对姚喜发脾气, 可心里始终硌应着这事儿。 姚喜苦笑着道:“回话的公公有没有告诉娘娘,故事里那个假太监出生在妓院,母亲是扬州妓女,父亲是谁还成谜。我要真把他当成自个儿,至于把身世编得这么可怜么?得和亲生父母多大仇啊!” 万妼听姚喜这么说才彻底释怀了,不过听姚喜提到亲生父母,她不禁问道:“小时候的事儿你当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娘娘总问我小时候的事做什么?”姚喜脸上还带着笑,伺候娘娘用饭的动作也没有停,可是心已经提了起来。 太后娘娘在感情上或许偶尔有冲动糊涂的时候,但在别的事儿上心思是极细密的。难道娘娘发现她身上有什么古怪之处?怀疑她根本不是孙喜宝?她向娘娘坦白了一切,以娘娘的行事作派,肯定会派人去孙家核实。 孙喜宝并没有念过书,可是她却会写字会算数。娘娘一定也发现了…… “没什么。就想听你聊聊从前的事儿,把哀家不在你身边的那些记忆补回来。”万妼含糊地随口一说。除非找到了姚喜的亲生父母,否则她不会让姚喜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孙家的孩子。 姚喜冷不防又被太后娘娘感动了。娘娘这得多爱她啊!甚至于会惋惜错过的岁月。她其实也很想知道娘娘的过去,可是娘娘母家被灭门之事天下皆知,她不想勾起娘娘的痛苦回忆。 “不过我昨晚做噩梦了。”姚喜扯开话题道。 “什么噩梦啊?怎么不叫醒哀家?”万妼见姚喜只顾着伺候她吃饭,都顾不上自个儿,便也捡了姚喜爱吃的喂她,两人无比温馨又非常麻烦地用自己手中的筷子去喂对方的嘴。 姚喜歪着头回忆了一下,人对梦的记忆好像都是暂时的,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把她惊醒的一个片断:“一个长得特别可怕的坏人在后面追我,小小的我大哭着在一座院子里绕圈儿跑,院里有棵几人合抱的大榕树,树荫遮天蔽日的可吓人了……” 姚喜说着说着停住了,神神叨叨地道:“娘娘,我前世可能去过梦里那个地方。”她刚才回忆着梦,可是脑海中像是什么记忆被唤醒了一般,她不只看到了大榕树,还看到院角有一排蟹菊,其中有一盆被摔碎了。 在画面出现在脑海前,她就知道有一盆菊花碎了! “那个地方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吗?”万妼怀疑姚喜是把尘封多年的幼年记忆错当成梦境了。 姚喜回忆着脑海中的画面点了点头。按理说梦境会随着人清醒越来越淡,可是她的梦境却越来越清晰。 “画……”万妼本来想叫姚喜把记忆中的画面画出来,考虑到姚喜感人的画技,又闭上了嘴。她记得姚喜说过院子里有棵几人合抱的大榕树,那样大的树可不多见,先派人在京城附近打听一下吧! 用完午膳姚喜提议出去散散步。 “咱们宫里这么多园子还不够你逛的?”万妼不想出去。司礼监和尚宫局的人没准已经在张罗街市的事了,她准备明儿一早给姚喜个惊喜,绝不能被丫头提前知道。 *** 又过了一夜。姚喜已经养成了职场人员的基本素质——起得比鸡早! 她打着哈欠,闭着眼坐起身。她整个身子又酸又乏,全是昨儿夜里被太后娘娘给折腾的。娘娘实乃女中豪杰,来了月信战斗力竟然不减反增,要不是她最后累得动弹不得哭着求饶,只怕连睡都没法儿睡。 事后沐浴也是不知疲倦的太后娘娘抱她去的,沐浴的时候又……幸福的烦恼啊! 说到底还是被韦爵爷的风流史害的!明明午膳那会儿就过去的事了,晚上太后娘娘又提了起来,边要她边逼问还敢不敢要七个了。 她真的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啊!不过居于人下还是只能乖乖附和着,反反复复地表明心意。承诺自己这辈子只爱娘娘一个,只要娘娘一个。 “哈啊——”姚喜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闭着眼摸下了床。真的困死她了!她轻手轻脚地开始穿衣裳,不敢弄出大动静,怕吵醒娘娘。 万妼早就醒了,她睡眠本来就轻,昨夜更是兴奋得几乎一宿没睡。 第247章 姚喜低头吻了下太后娘娘的额头,抚摸着娘娘凌乱的发丝道:“娘娘再睡会儿吧!醒来我就回来了。” “为什么是额头?你还是嫌弃哀家!”万妼对姚喜的吻非常不满意。 姚喜只得笑着凑上前用力补了一个深深的吻,她扶着娘娘的头吻了许久才离开。“那我走啦?娘娘乖乖睡着等我回来。” “今儿别去说书了。陪哀家逛街好不好?”万妼时常会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比如她对姚喜用的询问式语句越来越多,命令式语句越来越少。 姚喜有些为难。说书事小,但娘娘的安危事大,天下想杀娘娘的人数不胜数,宫里尚能混入刺客,何况宫外呢? “宫外太危险了。娘娘要是觉得无聊,我今日留在宫中陪您好不好?您要是喜欢宫外的什么东西,命人买回来便是了,何必要冒险出去呢?” 万妼手托腮半倚在榻上,含笑望着姚喜因为担心她而皱起的眉头。“那如果哀家非要出去呢?若是困在宫中一辈子,岂不和蹲大狱无异了?” “那过几日好不好?您这几日热不得冷不得累不得的,实在不宜出门啊!”姚喜近乎哀求地道。太后娘娘性子多变,有时真的跟熊孩子似的,还是高智商的那种,你越担心什么她越故意和你来什么。 “好吧。伺候哀家沐浴更衣,然后咱们去城门上看日出去。”万妼笑着搂住了姚喜的脖子,想让她抱着到澜液池去。 姚喜咬紧牙关把太后娘娘往怀里一搂。 “哀家重吗?”万妼搂着姚喜的脖子问道。 姚喜憋着劲儿,强颜欢笑地道:“娘娘简直,轻!如!雨!燕!”真不是娘娘重,而是她昨晚被折腾得四肢无力。她抱着娘娘往澜液池去的路上,真的无数次想撂下娘娘。 *** 沐浴完没用早膳,万妼就领着姚喜往城门去了。 日头还未升起,整座皇城都灰蒙蒙的,只有一处格外亮堂。 “那里好热闹啊。”姚喜挽着太后娘娘的手,指着前方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主宫道道:“娘娘要不要过去瞧瞧?宫里是有灯会吗?” 万妼宠溺地看了姚喜一眼,掩饰不住得意地道:“当然得去瞧瞧了,哀家特意为你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姚喜目瞪口呆地走到街市口。 恍惚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置身宫外,街景太逼真了,宫外有的这里应有尽有,不过精简了许多,也豪华了许多。比如尚膳监开的菜馆,御用监开的木器作坊,尚衣监开的裁缝铺,钟鼓司开的戏园子,混堂司开的澡堂子,银作局开的金银店,兵仗局开的打铁铺,酒醋面局开的粮油店…… 第131章 姚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想起了那日在宁安宫, 太后娘娘指着眼前的大火笑着问她有没有见过那样大的火……那一瞬间她真的有种自己是褒姒, 而娘娘是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周幽王的错觉。 可是那场火娘娘毕竟不是为她放的, 而眼前这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却真的是娘娘特意为她准备的。“可是为什么呢?”姚喜很不解。如果娘娘只是因为自己想逛街才造了这条街, 肯定不会说是为了她。 “因为。”万妼站在灯火通明的长街,望着姚喜被灯火映得通红的小脸犹豫了许久才道:“哀家真的离不开你, 一刻都离不开,你不知道你出宫的两个时辰哀家过得有多艰难。你要是喜欢宫外街市的热闹, 那咱们就在宫里造一个。你要是喜欢说书, 那以后就在宫里说, 哀家可以在宫里给你建一座大兴最大的茶楼,反正宫里的人都无聊得很……” 万妼是那种倔强性子, 绝对不会向人示弱。可是在姚喜面前, 她不想掩饰自己的脆弱。她也不过是凡人一个,会难过会伤心会生气会失落,以前杀人放火都面不改色, 最近不知怎么的,愈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听了这话姚喜忍不住哭着扑进太后娘娘怀里。她出宫不是贪恋宫外的热闹, 也不是多想说书, 真的只是想凭自己的本事挣很多很多钱交给娘娘, 她就是傻傻地想用世俗的方式对其实并不需要她负责的娘娘负责。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短暂离宫会让娘娘那么难受,更没想到,娘娘为了不让她出宫清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爱的这个人毕竟是太后娘娘啊!明明一道懿旨就能留她在身边的。 “我不出去了,从今往后半刻也不离开娘娘。”姚喜痛哭着偎在太后娘娘怀里道。她那些小坚持在娘娘的难过面前都不值一提,安心被娘娘宠爱着又有什么不好呢?自己总想着自立, 说到底其实是因为自卑的缘故。能做娘娘的金丝雀,她三生有幸! “哭什么啊?”万妼掏出帕子替姚喜抹去眼泪。 姚喜哭着用很重的鼻音道:“开心的。”哭了会儿突然抬起头道:“可是娘娘这么做真的没事吗?皇上和朝中大臣……” 万妼冷笑一声将姚喜揽进怀里,宽慰她道:“别说这条街上的一切哀家都掏了银子的,便是没有掏银子,任谁也不敢说什么。”皇上不会说什么,百官不敢说什么,除非哪个活腻了的想步朱向昌的后尘。 呃……姚喜止住哭,从太后娘娘怀里起身打量了眼四周。这条街上的所有东西娘娘都掏了银子吗?所以她们是来搬家的还是来逛街的啊? “走。陪哀家逛逛去,喜欢什么尽可以买。”万妼牵住姚喜的小手道。 姚喜看太后娘娘难得开心成这样,也不想说扫兴的晦气话。唉,搬家就搬家吧! 第248章 “娘娘,我记得这几座宫室里原本住着人的啊,好像是秦美人和李贵人她们?”姚喜陪太后娘娘走进御用监开的木器作坊时不禁问道。 “哦。哀家叫她们连夜搬了,反正宫里空着的地儿多得是。”万妼拿起个盛点心用的圆木托盘放在姚喜的小脑瓜旁比了比,笑着道:“小姚子,这盘子竟和你的脸一般大,很算有缘,不如咱们买了吧?” “嗯嗯。”姚喜笑着点了点头。她其实有些尴尬,怎么说也在司苑局当过一两年的差,二十四衙门里有不少人都是认识的,今儿这条街上毫不夸张地说,真的很多熟面孔。看各衙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里装掌柜伙计,真的很难入戏啊!跟过家家似的。 “奴才等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木器店里的人见太后娘娘领着姚公公来了,赶紧上前跪地行礼。 万妼面色一冷,俯视着众太监道:“没人交待过你们吗?进了这条街,没有主子奴才。你们是开店的,哀家是买东西的,是不是连这点差事都当不好啊?” 太监们面面相觑,这真的是进退两难啊!对娘娘不敬是死罪,抗命不遵也是死罪…… 姚喜劝正为难着不知所措的众人道:“娘娘说什么大家照做便是了。” “奴才等谨遵太后娘娘懿旨。”众人起身继续扮演起各自的角色。 “这盘子多少银子啊?”万妼问掌柜的道。她一点都不尴尬,反倒觉得特别新鲜。她大户人家出生,出阁前就没怎么亲自买过东西,入宫后就更别提了,今儿正好过过瘾。 掌柜的是御用监掌印太监,他听太后娘娘这么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各衙门的东西都是特供宫中的,哪里有什么定价?可是太后娘娘问了,他又不敢不回话,只得道:“您看着给就行。” 万妼丢开盘子面色不快地道:“谁做生意是像你这样做的?看着给?那哀家直接拿走不给钱行不行啊?” “行行行。”掌柜的吓出一身冷汗。他不该来的,要不是别的衙门的掌印都来了,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来找死的。 “行你个大头鬼!”万妼被坏了兴致,她大声吩咐店里的“伙计”道:“传哀家的旨意,这条街上开店的摆摊的都给哀家入戏点,谁要再敢扫哀家的兴,识趣的自个儿了断吧!”说完冷着脸随手拿起个木雕的线香座问掌柜的道:“这个多少银子?” “二……二两?”掌柜的吓得声音都是抖的。他不过是随口一说,真论起价来,以这香座的做工放市面上少说也得值十几两银子。他也不怕衙门里的帐对不上,太后娘娘脾气虽大,还是体恤底下人的,这街上的所有东西娘娘已经给过各衙门银子了。娘娘其实可以不给的,宫里东西说到底不就是太后娘娘和皇上家里边儿的东西? 万妼正要掏银子,忽然发现自个儿是空着手来的…… 她在宫里没事儿怎么可能带银子在身上?别说银子了,为了方便和姚喜说话,连伺候的人都没带。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万妼想付钱没法儿付,掌柜的看出来了太后娘娘的窘迫可又不敢不收。 “忽然又不想要了!”万妼“啪”地一声扔下香座,牵起姚喜往外走:“咱们再瞧瞧别家儿去。” 出了木器店,外面有摆摊卖糖画儿的。 姚喜开心得拉着太后娘娘上前道:“娘娘,咱们买一个吧?” 万妼在发愁。她身上真的一个字儿都没有啊!又没带人伺候,要是带了人来,一般伺候的人身上都会带些赏银,方便她随时随地赏赐人。 “买!”万妼冲姚喜笑了笑道:“那你在这儿挑画,哀家进木器一趟,把最开始看中的那个盘子买了。” 御用监的掌印太监见太后娘娘走了,本来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了一劫。谁曾想一眨眼的功夫太后娘娘又回来了……这位姑奶奶又回来做什么啊?掌印太监心都凉了。 万妼是来打劫的。她不想因为没带银子的事坏了姚喜的心情,既然是来逛街的就该有个逛街的样子,她绝不会食言白拿这里的东西。可是命人回去拿银子也得耽搁好一会儿,她总不能和姚喜干等着吧? “你过来!”万妼把掌柜的叫到面前。 “是。”掌柜的赶紧从柜台后出来了。 万妼低声吩咐道:“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银子全部掏出来!” “您现在……是太后娘娘还是买东西的主顾啊?”掌柜的有点分裂,他实在闹不明白太后娘娘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娘娘没带银子命人回去拿便是了,怎么会找他要?他怕娘娘在试他够不够入戏。 “太后!”万妼不耐烦地摊开手道:“赶紧的。” “奴才遵旨!” 姚喜全神贯注地看着师傅做糖画,身旁忽然传来太后娘娘的声音:“挑了几个啊?” “两个。已经好了一个了。”姚喜把做好的那个递给太后娘娘道。 “怎么不每种画儿都要一个?”刚把御用监掌印打劫一空的万妼底气十足地道。 姚喜贴过去轻轻抱住太后娘娘的胳膊道:“吃不下那么多!” 买完糖画二人继续开开心心地逛着。万妼突发奇想地问姚喜:“买东西是要讨价还价的,咱们要不要在下一家试试?” 姚喜舔着糖画白了太后娘娘一眼。我天真可爱的娘娘诶,谁敢当真跟您计较价钱?还不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249章 于是姚喜被迫见证了她所见过的最尴尬的一次讲价。 万妼在胭脂店拿起盒香粉问:“这个多少银子啊?” 尚服局的黎尚服恭恭敬敬地道:“这盒香粉十两银子。”御用监的人已经来打过招呼了,她只得给各种供品珍品定上价。上百两的香粉,跳楼大甩卖只要十两银子。 万妼望着姚喜一笑,回头问黎尚服:“二两银子卖不卖?”她想给个极低的价格,然后享受慢慢往上加价的乐趣。 黎尚服愣住了。太后娘娘这又是什么新玩法? “卖!”别说二两,就是二钱她也不敢不卖啊! “……”万妼冷了脸道:“那要是一两呢?要是一文呢?” 姚喜知道太后娘娘又要动怒了,忙从娘娘给她买东西的钱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黎尚服道:“香粉我们要了。麻烦包好。” *** 天渐渐亮了,街市上也越来越热闹。 宫里本就没多少乐子,见这里热闹,宫妃公主们便都来了。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奔跑嬉闹,店铺摊位在太后娘娘的懿旨下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慢慢儿的还真有了街市的模样。 刚上完早朝的明成帝也来了,不过他不是来逛街凑热闹的。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百官昨儿夜里便听到了风,有几个一心为大兴的忠臣冒死进谏,劝他不可再纵容妖后了。先帝爷的遗诏也被提了出来,甚至有人说若先帝在天之灵知道万太后祸国至此,必不会留下那纸诏书。 这事儿他想和万妼商量一下,还是赶紧把街市撤了的好,免得落人口舌。 进了街市,明成帝在一个卖针线饰物的小摊前站住了,他想问问太后在哪儿。 “客官买点儿什么?”摊主尽责地扮演着角色。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让他们入戏,他不敢不从啊! 客官?明成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认识朕吗?”宫里就他一个成年男子,很难认么? 摊主小声解释道:“请皇上恕罪,太后娘娘下的旨,奴才只能照办。”说着指了指明成帝的身后。坏脾气的太后娘娘和好脾气的皇上之间,他宁愿斗胆得罪皇上。 明成帝回头一看,太后正牵着她的小男宠姚喜从首饰店里出来了。 第132章 姚喜腰上别着刚买的玉坠子, 手里拿满了各色小吃零嘴, 她出了首饰店立马腾出一只手去接太后手里的东西道:“娘娘把东西给我吧!”娘娘装逛街的寻常女子上瘾, 死活不肯叫太监宫女帮忙, 她们一路逛一路买,东西越来越多, 许多都是娘娘拿着的。 “不用。哀家连你都抱得动,这点东西算什么?”万妼单手拎着手里的重物, 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姚喜擦着她那吃得粘糊糊的小嘴道:“接下来想去哪儿啊?” “我想想。”姚喜沉思着咬了口手里的糖饼。 万妼张开嘴道:“你别光顾着自个儿吃, 给哀家尝尝。” 手里的糖饼被咬得坑坑洼洼, 姚喜正帮娘娘找着适合下嘴的地方,娘娘已经凑上来顺着她的咬痕吃了一口。姚喜心里有点甜, 也有点硌应。她不仅介意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也介意别人吃自己吃过的东西,这事儿得慢慢适应,她试着在娘娘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咦?好像不会觉得难受了。 姚喜也从怀里掏出帕子, 帮太后娘娘拭去了嘴角的糖汁儿。熙熙攘攘的街头,二人旁若无人你侬我侬。 明成帝袖手站在二人身后, 神情冷漠地望着这一切, 他倒要看看眼中只有对方的二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娘娘, 要不咱们去书店逛逛吧?”姚喜笑着道:“您书房里的藏书都太高深了,我没什么学问实在看不进去,只想看些有趣易读的。” 万妼嫌弃地看了姚喜一眼,带着笑意道:“这里书斋里的书大多是国子监和司礼监经厂的,你可以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哀家改日再命人去民间采买些有趣的来。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是想要这里却没有的一并告诉哀家,这条街既是哀家送你的,这里的一切当然都由你说了算。” 明成帝震惊了。合着万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讨姚喜欢心? 别说他宠妃子不敢这么宠,便是宠孙妍也不敢这么大手笔啊!明成帝除了恼怒还有那么一点点自愧不如的心虚。 国库的银子他可以用,却不敢随便用,银子是打百姓身上来的,终究要花到百姓身上去。他哪怕算不得明君贤主,也绝不是昏君。 “太后。”明成帝黑着脸叫住了无视着他继续往前溜达的二人。 万妼回头一见身后是明成帝,停下脚步笑着道:“皇上也来了啊。怎么不带着唐怀礼?” “唐怀礼病了。太后热闹一日便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明成帝面色不快地扫了姚喜一眼。这太监在万妼跟前没有半点规矩不说,也不知给万妼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万妼这般宠惯。 “撤?”万妼笑着摇了摇头道:“哀家还打算明日动工把这里正经建成一条街呢!入口那儿建座牌楼,皇上给题块匾吧。” “胡闹。太后知不知道今日早朝有多少人参你?为了个太监铺张至此,太后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明成帝怒气冲冲地又扫了姚喜一眼。万妼这丫头还是久居宫中太单纯的缘故,才会被这个妖里妖气娘们叽叽的太监牵着鼻子走。 姚喜承受不住皇上怒火腾腾的视线,吓得往太后娘娘身后躲了躲。万妼回头冲姚喜笑了笑,温柔地拉起她的手道:“你不是想去书店转转么?先去吧,哀家呆会儿过去找你。” 第250章 她不想当街和明成帝聊这事。人都要面儿,天子尤其,私下里聊皇帝才更容易让步。她支走姚喜,然后提步进了首饰店对“掌柜的”道:“通通出去!哀家要和皇上说几句话。” “太后有什么话就说吧!”明成帝冷着脸坐到椅子上。万妼跟那个叫姚喜的小太监说话时像简直变了个人似的,温柔得不像话,这真的是那个时常把他当孙子骂的万妼么? “谁说哀家是为了姚喜?”万妼收起了笑意,放下手里的东西紧挨着明成帝坐了。别说这事儿本就是她的主意姚喜来之前并不知情,哪怕真是姚喜主动问她要的,她也得替姚喜扛了。皇上不会把她如何,对姚喜可就未必了。“世间想杀哀家的人那么多,哀家不敢冒险出宫去,想逛街可不只能把街市搬进宫来了?” “方才朕可是亲耳听太后说这条街是送给姚喜的!”明成帝斜睨了万妼一眼道。 “哀家不过是给姚喜个顺水人情罢了。”万妼玩着护甲淡淡地道:“况且哀家用自个儿省吃俭攒下的银子买点乐子怎么了?又没花大兴国库半文钱。” “什么意思?”明成帝不解。司礼监和尚宫局那些衙门的开销都是从国库支取的啊!不然大臣们也不会那么大反应。 万妼漫不经心地冲明成帝一笑:“这条街上的一切都是哀家自个儿掏腰包买的,往后改建宫室所需的银两,也从哀家那里支取。皇上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明成帝愣了半刻,挫败地摇了摇头。万妼既然用的是私库的银子,谁又能说什么呢? “皇上倒是说说看,今儿早朝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参了哀家啊!”万妼打着哈欠问道。她昨夜玩得太疯,一直没怎么睡,陪姚喜逛了半日就开始犯困了。 “太后又想干嘛?”明成帝很不安,不过还是告诉了万妼,反正也瞒不住。 万妼听完那三个名字伸手拍了拍明成帝的肩笑着道:“皇上记住他们,都是可用之人。朱向昌之事后还敢得罪哀家的人,都是为了大兴可以不要命的,这三人小节有损大义无亏,可以重用。” 明成帝扒拉开万妼的手,余怒未消地道:“朕心里有数。倒是你,再是自个儿的银子,这么大手大脚的也难免会遭人唾骂。” “随他们骂,哀家又听不着。”万妼起身从买的那堆小玩意儿中拿出一只竹蜻蜓递给明成帝道:“皇上别老崩着个神,哀家给这街定了规矩,进了此处不分主仆,你这个真龙天子也该时不时沾点儿烟火气。” 明成帝接过竹蜻蜓轻轻一搓,竹蜻蜓不听使唤地朝着门外飞舞而去。他不禁苦笑着道:“多少年没玩过了。早生疏了。” “明日早朝若还有抗议之声,皇上只消把各衙门的出入帐扔给他们便是。”万妼拎着东西起身道。她得去找姚喜了。 “朕帮太后拿一点吧!”明成帝看万妼一个人拎这么重的东西,又心疼又气愤地道:“姚喜是干什么吃的?他捧着东西吃得起劲,倒叫太后受累!” “哀家和姚喜的家事儿不用你管!”万妼很不喜欢明成帝对姚喜的态度。 明成帝听了这话从万妼手里抢过东西气冲冲地道:“这话说的。朕不是你的家人那奴才倒是了?” “哦?那皇上是哀家的什么家人啊?”万妼又动了坏心思。 “懒得搭理你。”明成帝帮万妼拎着东西跨步出了首饰店,没好气地提醒身后的万妼:“小心门槛!” *** 姚喜听太后娘娘的话先去了书店,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孙家表小姐。 “表小姐?”姚喜激动地上前小声招呼道。 孙妍正无聊地随便翻着书,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姚喜也开心地打招呼:“姚公公?我还和表姐说呢,在宫里要想和公公说上两句话实在太难了,太后娘娘总和你形影不离的。” “公主和婕妤没来么?”姚喜看孙妍独自一人在店内不禁问道。她最近因为姚公子的事儿,其实有点怵兰婕妤,想碰上又怕碰上,纠结得很。 “来了的。”孙妍冲姚喜勾了勾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姚姐姐想去看看字画,表姐陪她去了。我怕跟着去打扰到她俩,就借口想买书来的这儿。” “打扰到她俩?什么意思啊?”姚喜一脸疑惑。 孙妍怀疑自己说漏了嘴,难道姚喜对于表姐和姚姐姐的事并不知情?那可糟了。她马上打圆场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太懂字画,她俩又都是行家,我怕去了打扰她俩赏画。” “哦哦。”姚喜笑着提起手里那堆零嘴晃了晃,问孙妍道:“表小姐挑挑看,有没有想吃的?” 孙妍也不客气,她不过在宫中呆了几日,已经万分想念宫外的生活了。可巧太后娘娘连夜造了这条街,还从宫外搬了许多好吃好玩的进来。“想吃那包糖炒栗子。” 姚喜把包糖炒栗子的油纸展开放到桌面儿上,又把别的吃食也都打开了,对孙妍道:“表小姐不如都尝尝,咱们边吃边聊。” “好啊!”孙妍大大方方的和姚喜一左一右在桌边坐下了。 吃栗子,姚喜手笨半天剥不出来一个,孙妍则是单手一捏一个一捏一个。她笑着劝姚喜道:“公公别剥了,你用指甲剥我瞧着都疼。”她轻松捏开一个取出栗子仁递给姚喜道:“我剥得快,公公就吃我剥的吧。” 姚喜崇拜地竖起了大拇指:“表小姐神力!”她想起那日在长公主封地时被疯马支配的恐惧,表小姐接她的时候也是轻而易举。难怪公主殿下叫表小姐大力,名不虚传啊! 第251章 虽说能者多劳,姚喜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享受表小姐的劳动成果,她投桃报李地拿起个水蜜桃剥好皮,掰了一块递给孙妍道:“您尝尝这个。” 孙妍本想用手接,可手因为剥糖炒栗子黑糊糊的,她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便张口衔住了姚喜喂过来的桃子。姚喜有些不自然地缩回了手,喂东西这种动作还是太亲密了些,她只喂过太后娘娘。 可是万妼和明成帝不知道这只是个误会,他们来到书店门口时看到的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姚喜剥了桃子喂给孙妍。 孙妍剥了栗子递给姚喜。 于是…… 明成帝想杀了姚喜。 万太后想宰了孙妍。 第133章 侧身背向门口坐着的姚喜感觉到了身后的灼灼视线, 她本来以为方才与表小姐不太妥当的互动只是被太后娘娘撞见。回头一看发现更糟, 皇上不知为何也来了, 脸色竟然比太后娘娘还要难看。 姚喜不是很懂。娘娘爱吃醋她知道, 可皇上生气个什么劲儿? 孙妍赶紧起身行礼,姚喜也忙不迭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明成帝望着孙妍一阵心痛。姚喜这太监莫不是真会什么妖术吧?和孙妍有说有笑的不说, 孙妍竟然肯亲手帮姚喜剥栗子! 他对姚喜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甚至想下旨将姚喜斩立决!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倒不是他不愿在孙妍面前露出残暴的一面, 而是他压根儿没有那一面。自己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该多好啊! 虽说不至于杀了姚喜, 狠打一顿替太后教训教训她这个娇纵无礼的小男宠还是很有必要的。 “民女(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上请安。”倒霉到顶的俩人连行个礼都是异口同声的。 姚喜恼恨地拍打了下自个儿的嘴。这乱吃东西乱说话的破嘴啊!以太后娘娘的性子, 必要说她与表小姐心有灵犀什么的。娘娘虽然爱吃醋但其实不难哄, 因为她心里怎么想的娘娘都知道,顶多发发小脾气再睡一觉就好了。 姚喜最怕的是连累到表小姐。太后娘娘对她很宠很宽容,对旁人就不是了。 万妼站在门口打量了下孙妍, 呵,模样勉勉强强算个清丽。她又将目光移向姚喜, 瞪了姚喜一眼后最终转望向孙妍道“哀家没记错的话, 你是隆宜的表妹吧?”说话间提裙走进了店内。 “是。太后娘娘记得不错。”孙妍压根儿没觉得和姚喜互相帮忙剥个东西会让人误会, 可看到太后娘娘怒火中烧的表情,她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有皇上给的免死金牌,又有公主表姐帮忙求情,倒是不怕什么,就是有些担心姚喜…… 不过太后娘娘还真是在意姚公公啊, 这种小事也会吃醋。这么一想孙妍倒放心了不少,太后娘娘在乎姚公公在乎成这样,必然是舍不得罚的。 万妼瞥了孙妍一眼淡淡地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亲眷不可长住,哀家看在隆宜的面儿上本不想说什么。可你明知姚喜是哀家的人,行事还无半点分寸,可见是个没规矩的。在闯下大祸之前,趁早收拾东西离宫吧!” “娘娘……”姚喜内疚得不行。 万妼瞪了姚喜一眼,心内道:你的帐回去再算! 姚喜这死丫头真的是个没记性的,陶小霖的事才过去多久?这就又忘了? 姚喜乖乖闭上了嘴。她不敢多说什么,现在替表小姐说话无疑不是求情而是补刀,太后娘娘正在醋头上,她要向着别人说话还得了? 出宫?孙妍真的求之不得啊!她万分感激地跪地谢恩道:“民女遵旨。民女马上收拾东西出宫,半刻也不耽搁。”这算是因祸得福么?孙妍低头偷偷露出了笑容。 “不行!”沉默的明成帝终于爆发了,他望着跪地的孙妍忽然生出一种英雄情节。初遇时是孙妍护他,这是轮到他护着孙妍了。“要论没规矩也是姚喜没规矩,他一个奴才竟敢心安理得地让主子伺候着,还不是被太后你惯的?来人啊!将姚喜拖下去掌嘴八十,好好长长记性!” 掌姚喜的嘴?万妼也彻底怒了。“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姚喜!”万妼冲书店里那几个听了皇上旨意蠢蠢欲动的太监怒喝道。 方才分明是隆宜的表妹自个儿凑上前叼走的姚喜手里的桃子,栗子也是隆宜的表妹主动剥了递给姚喜的。献殷勤的明明是这个姓孙的丫头,凭什么要姚喜受罚?姚喜错在不该和孙妍这般亲近,但要论举止不当,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家姚喜。 “姚喜怎么说也是从四品少监,孙家丫头平头百姓一个,算哪门子的主子?”万妼怒视着明成帝道。她就不明白了,她不过是让孙妍出宫回家去,皇上哪怕因为隆宜的缘故想替孙家丫头作主也不至于恼怒成这样吧?皇上极少顶撞她,再大的事儿也会好声好气的先和她商量,今儿这是吃枪药了? 明成帝是一直顺着万妼的,但并非因为怕她,只是出于对盟友和感激和对家人的宠惯。他万事都可以让着万妼,偏偏孙妍这事儿不行。他不仅要留孙妍在宫中,更要向孙妍证明自己作为堂堂大兴皇帝是可以保护她不被人欺负的,哪怕她得罪的那个人是太后。 “是么?那朕现在就册封孙妍为孙贵妃!”明成帝看似赌气,实则心机地道。说完这话他心情好了许多,甚至有点感激姚喜给他创造了任性胡为的机会。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书店里做事的太监见太后和皇上吵起来了,都悄无声息地缩到灰暗的角落里,尽力降低存在感,免得做了两位主子的炮灰。 第252章 万妼立马明白了方才皇帝为何动那么大的气。合着是惦记着孙家丫头呢?“皇上要封谁做妃子是皇上的事,不过记得把自个儿的人管教好。皇上要是没功夫管教,哀家就只能受累帮帮皇上了。” 明成帝听万妼说孙妍是他的人心里甜得发慌,气早消了,不过万妼话说得难听他也只得顶了回去:“太后还是先把姚喜管教好吧!别逼朕帮你管教才是。太后和姚喜私下里什么样不关朕的事,但在外切不可乱了规矩。” 万妼也不想与明成帝再置气下去,真把皇帝惹急了,吃亏的只会是姚喜。“小姚子。咱们走!”她愠怒着白了姚喜一眼。 太后和姚喜已经走了,跪在地上的孙妍还有点懵。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出宫到封妃就在一刹那,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请皇上收回成命!”孙妍回过神跪直了身子冲明成帝道。语气不像是哀求,更像是威胁。 明成帝笑着道:“你别恼。朕也是一时冲动才说出那种话,只不过君无戏言……”说完上前要扶孙妍。 皇帝你这个贱人!孙妍知道明成帝是故意的,她“嗖”地站起身,拽住明成帝的胳膊一个潇洒的过肩摔,然后拍了拍手俯视着地上的明成帝道:“皇上要是真的不怕死就下旨吧!小女子奉陪到底!就看是您的命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万妼拉着姚喜刚走出不远,听到动静回头一看。 姚喜被吓呆了。表小姐疯了吗?皇上也是能打的? 万妼却被逗乐了。她远远望着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明成帝嫣然一笑道:“活该!”心里不禁对孙妍那丫头多了两分好感,不过也有些隐隐的担忧。孙妍那么抗拒皇帝,却对姚喜百般殷勤,不会真的看上她家傻丫头了吧? “以后不许见那个孙妍了。”万妼众目睽睽之下霸道地将姚喜搂进怀里道。 姚喜怯生生地抬头望着太后娘娘解释道:“娘娘真的误会了。方才表小姐见我用指甲剥栗子费劲,她气力大,就好心帮我剥。我不好白白受人恩惠,便剥了个桃子掰碎了递给表小姐,谁知表小姐剥栗子脏了手只得用嘴接……我真的没想喂表小姐的,娘娘相——” 姚喜话没说完忽然被太后娘娘拽着进了道旁的木器店。 御用监掌印都快疯了,太后娘娘为什么又回来了?这街上那么多店铺摊位,为什么太后娘娘偏偏只宠他一人? “娘娘……”掌印的叫得犹豫。他不确定太后娘娘现在是太后还是主顾,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抢银子的。 “都滚出去!”万妼等御用监的人都退出去后,一把合上了门,将姚喜抵在墙上用力吻了下去,吻了许久才松开姚喜怒气腾腾地道:“答应哀家不见她便是了。解释什么?做不到么?” 姚喜没有办法和太后娘娘道明自己和表小姐的渊源,表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可是如果与表小姐亲近,甚至与任何人亲近太后娘娘都会觉得难过的话,她愿意放弃一切。 “做得到。”姚喜被太后娘娘栖身压着,笑着道。她对恋人没有太后娘娘那样强的占有欲,所以不太能够体会到娘娘的心情,又或许,是因为娘娘除了故意气她从未让她担心吃醋过的缘故。娘娘给足了她安全感,她才敢这么任性,可是自己好像一直让娘娘担心吃醋。“我发誓,不会再教娘娘伤心了,也不会再让任何有可能让娘娘误会的事发生了。” “说你爱我。”万妼吻住姚喜,手利落地解开了她的衣裳。 姚喜被吻得呼吸都顾不上,更别提说话了。她笑着推开太后娘娘,喘着气道:“娘娘堵着我的嘴我怎么说嘛?” 万妼笑着将姚喜揉进怀里,手指小心地侵入她的身体道:“那你现在说。” “我爱娘娘~”姚喜痛苦地紧紧攀附在太后娘娘身上,面红耳赤喘息不止地哀求道:“娘娘咱们回宫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 “好。”万妼嘴上答应着,手却并未抽出来,而是坏笑加大了力度道:“回宫哀家会再给你的。” 第134章 明成帝忍疼喝住了冲上来护驾的众人, 他不过是灵光乍现想借机试试孙妍的态度。孙妍要是默认甚至答应了自然好, 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就是可怜了他脱臼的胳膊…… 啊!好疼!好想传太医! 孙妍是在气头上对明成帝动的粗。不问而娶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分别?她原想着回了封地也是一个人, 只要皇帝不过分骚扰, 陪表姐和姚姐姐在宫里住些日子也没什么。可谁知皇帝时不时就召她去乾清宫说话不说,方才竟然还无耻地顺着太后娘娘的话说出了要封她为妃的话。 这种毁人终生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我有几句话想和皇上说, 请皇上叫公公们都出去吧!”孙妍等心情平复了一些后回椅子上坐下,漠然地望着明成帝道。她真的不想再和皇帝纠缠下去了, 上次在乾清宫的谈话被前来回话的曹越曹大人打断, 这次她无论如何要和皇帝说清楚。 明成帝捂着受伤的胳膊往墙根退了退, 有些犹豫。他怕孙妍叫所有人出去是想腾出地方放开了揍他,他又不可能还手, 一不小心真被打到驾崩也说不定。孙妍的力气有多大他是见识过的, 远远的看着很可爱,亲身体会就很可怕了。 孙妍在怂得发颤的明成帝身上居然看到了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皇子的影子。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人示弱, 而且她心里也清楚皇帝是在让着她,否则初见面那次就会命人擒住她了。 第253章 孙妍这样想着语气便好了一些:“皇上放心。我不动手, 就想心平气和推心置腹的和您说说话。” “都出去吧!”明成帝命司礼监经厂的人都退下, 远远地躲着孙妍坐了。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皇上的妃子。”孙妍说得直接又绝然, 没留半分余地。 她挺直了背傲然坐于椅上,字字铿锵地道:“我对皇上并无爱意,别说妃妾,就是皇后之位我也不稀罕。皇上也别跟我说什么君无戏言,今日要么您收回成命, 要么我以死相抗。皇上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我,敢问对您而言,是您的天子名声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当然是你的性命。”明成帝没有犹豫。可是他很难过,难过到感觉不到肩臂的疼痛,他真的没有想到孙妍宁愿死也不愿和他在一起。“刚才的话是朕太唐突了。你别生气好不好?别说什么以死相抗的话。你觉得朕哪里做得不好,朕都可以改,朕有耐心。” “皇上有耐心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孙妍冷呵一声道:“强留我在宫中,自个儿想见了就召我去乾清宫,言语间多次提及纳娶之事……老实说,我只感受到了皇上的急于求成。就好像您给自己订了一个目标,便着急忙慌不择手段地要实现那个目标。皇上是爱我还是把我当战利品啊?” “当然是爱你!”明成帝语气坚定。 孙妍直视着明成帝的双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真的爱我,皇上便不会不在乎我的感受强人所难了。我因为皇上不讲道理的举动生气难过恼怒的时候,皇上可曾有过一丝动容?没有吧。您费尽心机只是想得到我,圆自己少年时期种在心里的一个念想,至于我情不情愿幸不幸福,皇上是不在乎的。” 明成帝脸上有羞惭之色。他自问是爱孙妍的,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拥有天底下最大的权力,却丝毫没有爱人的能力。他不是不想对孙妍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也不是没有设身处地为孙妍着想,只是他想当然的那些举动对孙妍而言都是错的。 明成帝无从辩解,只能苍白无力地道:“朕方才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不会强人所难的。”他宁愿孙妍怒不可遏地对他拳脚相加,也不想听孙妍这般冷静地分析他的心。冷静,意味着不在乎。孙妍对他连生气都不屑了。 “是么?那我可以出宫了吗?”孙妍起身冷冷地问道。 “……”明成帝也站起身,双眼有些酸胀。“……可以。”他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地剜了一下,前所未有的疼。 “谢主隆恩!”孙妍屈膝端端地冲明成帝行了个礼。 明成帝的心又疼了一下,见孙妍迟迟不走,带着一丝期盼问她:“怎么不走?不是应该高高兴兴的赶紧从我身边逃开么?” 孙妍面无表情地走向明成帝。明成帝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地望着孙妍笑着戏谑道:“这是要打朕一顿再走么?”他心里泛起一丝甜意,甚至盼着孙妍能下手重点给他留个疤什么的,作为余生的念想。 孙妍抿了抿嘴没说话,抬起明成帝脱臼的胳膊熟练地一接,然后从怀里掏出免死金牌和诏书双手呈与明成帝,低头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日在乾清宫,我其实是有些感动的,想着若能有皇上这样的兄长也不错。”孙妍说完快步推门出了书店。 明成帝呆呆地展开那纸亲手写下的诏书,抱进怀里泣不成声。明明坐拥天下,可他觉得已经失去了全世界。 *** 木器店里。 姚喜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地上,用衣裳围着身子。 “地上凉。”万妼心疼地伸手要扶她。 姚喜别扭地拂开太后娘娘的手,喘着气委屈巴巴地道:“等会儿嘛。”她现在别说起身,连说话都费劲。 “那么累啊?”万妼上前搂着姚喜的胳肢窝,将她提起来扶到椅子前道:“那你坐着歇会儿,哀家帮你把衣裳整理好。”说完温柔地抓起姚喜软趴趴的胳膊放进袖管里。 姚喜像只听话的木偶,动也懒得动,由着太后娘娘忙活。 歇了有一会儿,匀过气来了,姚喜好奇地问太后娘娘道:“娘娘不累么?”昨夜那么疯,方才更疯,娘娘的体力都用不完的么? 万妼笑着摇了摇头。她身子倒是不累,就是心累。要姚喜的时候她也心痒难耐,可是来着月信,没法儿叫姚喜伺候她,当然姚喜这弱不禁风的样儿也腾不出多余的力气伺候她。“走得动吗?” 这次轮到姚喜摇头了。她腿软得发颤,根本走不动。 “好。那哀家命人抬轿子来。”万妼坏笑着俯身亲了姚喜一口,故意吓她道:“公公,回宫咱们继续好不好啊?” “不不不不不!”姚喜使出浑身力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手也摆了起来,她用全身拒绝着太后娘娘的盛情邀约。“我累了,回去只想睡觉。娘娘最心疼人了,咱们歇几日好不好嘛?”哼!等娘娘的月信过了,这个仇她一定要报!加时加倍加量地报! “哀家说的就是睡觉啊!”万妼捧着姚喜潮红的小脸边搓边逗她。 姚喜嘟着嘴生气地道:“娘娘和人家说的又不是一个意思。” “那你说说看,哀家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万妼脸上笑开了花。她家傻丫头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勾得她简直想就地剥干净衣裳再来一次,只是姚喜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又让她不忍心下手。 第254章 姚喜嘴角闪过一抹邪恶的笑。她要真的黄爆起来,娘娘怕是要吓得怀疑人生。算了,还是矜持点吧!“娘娘不是要命人抬轿子来么?”姚喜岔开了话题。 万妼正在逗姚喜的兴头上,歪心思一起,道:“不用那么麻烦,哀家抱你回去好不好?” “不不不不不!”姚喜的全身式拒绝再次上线。太后娘娘抱她回宫?娘娘抱一个太监?这个画面怎么看都很诡异啊!姚喜宁愿匍匐回去也不想成为宫里的新闻热点。她握着椅子扶手,颤巍巍地站起来,身残志坚地道:“娘娘。我可以走回去。” 爬也要爬回去! 万妼看姚喜这么害怕,上前横抱起她道:“害羞什么?宫里谁不知道你是哀家的人。”说完大大方方地踢开门,走入了闹市。 姚喜无力挣扎,只能羞得把脸埋进太后娘娘胸前,好像这样做别人就认不出娘娘抱的是她似的。 明成帝怅然若失地从书店那边过来,正要回乾清宫处理政事。他低头着没看路,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孙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没有再拦着人家的道理。真的此生不复相见了么?又或者,再见时孙妍已嫁作他人妇? 明成帝心如刀绞,脚步飘忽地穿过热闹的人群。 走了一段路,忽然与人撞上了。明成帝神情呆滞地抬起头,只见撞到他的人是万妼,万妼怀里抱着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小太监姚喜。 姚喜见与皇上撞上了,吓得挣扎着要下来行礼。皇上已经够讨厌她了,她不敢再讨皇上的嫌。万妼怕不安分的姚喜从她怀里摔出来受伤,反倒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明成帝淡淡地瞥了眼不顾旁人视线腻腻歪歪的二人,心更痛了,恍恍惚惚地继续往前走去。他其实很想靠在万妼肩头痛哭一场,问问万妼如果很爱很爱一个人该怎么做,然而万妼怀里已经有人了,没有他靠的位置。 街市上熙熙攘攘,可是所有热闹都与他无关,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第135章 在姚喜身上忙活了老半天, 万妼的手臂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酸痛?抱姚喜走了没两步路就没力气逗她了, 只得轻轻将人放下道:“咱们还是坐轿子回去吧!” 姚喜窃笑了一声。她还以为娘娘的力气当真耗不尽呢! “我不!就要娘娘抱回去!”姚喜脚已经站到地上, 可手臂还死死环在太后娘娘的脖子上, 耍起了无赖。她就是报复!谁叫娘娘故意抱着她在人群里走的。那哪里是秀恩爱?分明是游街示众啊!她刚才简直羞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不过她也就是撒娇磨磨太后娘娘,心里清楚娘娘这几日受不得累。 万妼以为姚喜是累得站不住, 心疼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好好好。不过得容哀家歇会儿。”抱姚喜回宫是不可能的,抱上轿子却可以。 “我开玩笑的, 自己可以走。”姚喜替太后娘娘捏着胳膊道:“娘娘也是的, 明明累得不行了还要逞强捉弄人。” 二人在街边坐了没多一会儿轿子就来了。今儿天气晴好, 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的,进了阴凉的轿子就容易犯困, 姚喜没等回宫就靠在太后娘娘的肩头睡着了。 万妼也困得厉害, 她昨夜本就比姚喜睡得少,又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可姚喜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她要是不伸手护着, 轿子晃得厉害的时候姚喜肯定会磕伤,于是熬了一路没敢合眼。 回了宫万妼也没得着闲。 她先把姚喜从轿子里抱回了暖阁, 又命人打来水亲自替姚喜擦干净身子, 给姚喜盖上被子后, 万妼终于能坐在暖阁的圈椅里喝口热茶喘会儿气。许是累着了的缘故,她的身子有些发虚,额头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当然也有好处,忙完这些事后她竟然一点也不困了。 万妼疲惫地坐在椅子里,望着榻上睡得正香的姚喜痴痴地看了一会儿, 匀过气来后提步去了澜液池。她也得沐浴完赶紧睡会儿,不然等姚喜睡饱了她又困得想睡,二人就错过了。 她最近愈发觉得花在睡觉上的时间很可惜。哪怕用那些时间多看姚喜几眼,或者多和姚喜说几句话呢?死生,命也。她以前没什么放不下的东西,觉得命数到了也就到了。现在有了放不下的人,就忽然对时光生出了恐惧之心。 万妼心事重重地沐浴完,又起了困意,正打算回暖阁,有宫女守在澜液池外回话道:“娘娘,您吩咐打听的事有着落了。” “这么快?”万妼有些吃惊,人也瞬间清醒了。她昨日吩咐人去查一查京城附近哪户人家院里有几人合抱的大榕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说吧!查到了什么?” 宫女道:“奴婢们不知娘娘所要找的榕树到底多大,便把比一人抱大的人家都记下了。”大树招眼,都不必细打听,远远儿地一看就能知道谁家院里有参天大树。 “有几家啊”万妼皱起了眉头。姚喜的身世可能马上要水落石出了,她竟然有点紧张。如果找到了姚喜的亲生父母,于情于理她都该让姚喜知道,至于要不要相认那得由姚喜自个儿决定。 “十七家。”宫女呈上册子道:“娘娘请过目。哪门哪户,几家几口,树高几尺都记在上面了。” 万妼没接册子,她便是看了也认不出姚喜记忆中的院落。“找画师把这十几家的宅院画下来,大门前院后院都要画,那棵榕树再单画一幅。” “奴婢遵旨。” 第255章 这个宫女收回册子刚退出去,又过来个传话的宫女。“娘娘,皇上来了,说要陪您用午膳。” “哈啊——”万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出去告诉皇上,就说哀家已经歇下了。”她逛街的时候陪姚喜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根本不饿,但是已经困到极点了。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就想回暖阁搂着她家丫头好好睡上一觉,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她补完觉再说。 宫女听到太后娘娘的旨意仍旧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地道:“奴婢该死,已经告诉皇上娘娘正在澜液池沐浴了。”皇上问她太后娘娘在哪儿,没有娘娘的懿旨她又不敢欺君,只得照实回话。 万妼只得顶着困意赶往大殿,打算亲自打发走明成帝。她今日不太想和皇帝说话,冯乾那死孩子动辄就要掌嘴她家姚喜,半点情面都不讲,不孝! “是尚膳监没人了,还是乾清宫的厨子都死了?皇上要来哀家这里蹭饭。”万妼怕吵醒姚喜,轻声揶揄明成帝道。“真是不凑巧,哀家今儿个不传膳,皇上请回吧!” 明成帝没心情和万妼顶嘴,他挥手命众宫人退下,沉默着走到椅子前坐下了,动作迟缓得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万妼看明成帝魂不守舍的样儿,知道是出事了。方才在街市相撞时万妼就看出了明成帝的异样,不过并没放在心上。皇帝刚在书店当众被孙家丫头揍了一顿,又因为喜欢人家估计只能忍气吞声,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怎么了这是?”万妼坐到明成帝身边,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冯乾这孩子眼睛红得吓人,显然是大哭过。皇帝是爱哭,不过都在酒后。上一次她见皇帝清醒着流泪,是皇帝误以为酒后乱性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懊悔自责的。再上一次就是先帝爷驾崩的时候了…… “哀家瞧你封孙妍为妃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万妼轻声道。 明成帝听到孙妍的名字,本来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又陷入不可自拔的悲伤当中。他过来陪太后用午膳只是顺道,主要是想问问隆宜宫里的人,孙妍是不是真的出宫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孙妍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逃离他么? “她已经走了。”明成帝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他望向万妼痛哭着道:“在她心里,我只是个自私霸道轻狂无礼的人。她还说这辈子绝无可能和我在一起,哪怕是死。太后,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或许皇上只是没有被人这样拒绝过呢?”万妼掏出手绢替明成帝拭去眼泪,忽然有些内疚地道:“孙家丫头会不会是看哀家脾气不好,觉得哀家是个恶婆婆才不愿意入宫的啊?” 明成帝摇了摇头,把孙妍告诉他的那些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万妼。 万妼听完后倒是对孙妍又多了几分好感,她嫌弃地望着明成帝道:“你和你父皇一样的毛病。心急。喜欢女孩子又不是攻关隘打江山,没有逼人就范的理,更没有所谓的目的。成亲是目的吗?当然不是,那会儿日子才刚开始呢!而且皇上喜欢孙家丫头是皇上自个儿的事儿,但人家可以不领情啊。” “那太后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奢望能与她相守,只求她别一辈子避着我。我不知道她出宫后会去哪里,怕讨她的嫌,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找她。会不会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明成帝绝望地道。 有件事孙妍说错了,她并不只是他年少时期种在心里的一个梦,而是切切实实第一个爱上的人。论拒绝,兰婕妤也拒绝过他,也不理过他,可是他没有像今日这样心痛。他也欣赏过宠爱过别的女子,可是不一样,那些人是在他成为大兴天子后靠过来的,他分不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于是一视同仁,享受着美貌与殷勤,却不敢付出半点真心。 他被身边的女人利用过欺骗过,其中甚至包括她的母妃。就连一直与他风雨同舟,此刻正耐心宽慰着他的万妼,对他好也是抱有目的的,只不过那个目的他可以理解并能够接受。 真正无条件对他好过的人,这辈子就只有孙妍一个。 万妼笃定地道:“不会。她是隆宜的表妹,她能一辈子不见你,还能一辈子不见隆宜?不过再见面的话,皇上别太心急又把人吓走了就行。” 明成帝懊丧地握紧拳头重重捶了下桌子。他后悔说纳孙妍为妃的糊涂话了,本来人在宫里好好住着,能时不时见见面说说话就挺好的,是他把孙妍逼走的。 万妼猛地抓住明成帝的胳膊,压着嗓子喝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明成帝望着万妼露出温柔的笑。眼下心疼他包容他,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真的只有万妼这丫头了。“太后别担心,不疼的。” “姚喜刚睡着,你能不能小点声!”万妼并不关心明成帝疼不疼,三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儿,砸个桌还能骨折不成? 明成帝的嘴角耷拉了下去。女大不中留啊!万妼真的变了。眼里心里只有姚喜那个死太监,对他的关心大不如前。“太后有点分寸,别宠得太过分了。他没长手吗?要太后帮他拎东西。他没长脚吗?要太后抱着他走。太后你是养了只蛞蝓做男宠吗?” “哀家乐意!姚喜今日被你吓得不轻,你要么以后对她和气点,要么少来哀家这里。”万妼边把明成帝往门外推边道。 明成帝伤痕累累的心又被捅了一刀。 *** 姚喜言出必行,真的没再提出宫说书的事,乖乖陪在太后娘娘身边。二人说说笑笑走走逛逛,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第256章 万妼终于不必再忍受那两个时辰的煎熬,只是敏锐如她真的没办法不去在意姚喜的变化。姚喜和粘她在一起当然过得很开心,只是没了之前两日的意气风发。 “小姚子。”用罢晚膳万妼和姚喜在书房坐着说话,她瞥了眼姚喜道:“真的不打算在宫里说书么?肯定很多人捧场的。” “啊?”姚喜正看着书,茫然地抬起头笑了笑道:“还是不要了。我是娘娘的人,谁敢不捧场呢?我怕真的在宫里说,不愿听的人碍于娘娘的面子也来捧场,反倒给大家添麻烦。” 万妼明白了。在宫外说书,听书的人是冲着姚喜去的。在宫里说书,听书的人也许是怕得罪她才去的。姚喜想要的并不是一条虚假的街,而是真真正正聆听她讲故事的人。 “对了。哀家明日要去乾清宫与皇上议事,少说也要耽搁半日。你是想在这里呆着,或者去找隆宜喝酒,甚至是出宫玩耍都可以。只要回来赶得上陪哀家用晚膳就行。”万妼笑望着姚喜道。她和姚喜在一起恨不能把一日掰成两日用,说出这话并不容易。 “娘娘不用我跟着伺候么?”姚喜不解地问道。 “不用。”万妼偷偷瞟着姚喜,她清楚地看到了姚喜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万妼想起昨日姚喜站在街市口,扑进她怀里哭着说再也不出去了……原来傻丫头默不作声地为她割舍了许多许多。如果她不提,姚喜肯定永远不会说。 万妼鼻头忽然有些发酸,果真是年纪大了么?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姚喜看了会儿书,忽然合上书莫名其妙地趴到地上坐起了俯卧撑。 正在伤感的万妼一头雾水:“你在干嘛?” 姚喜傻呵呵地冲着太后娘娘一笑,继续做了起来。哼!娘娘你过几日就知道了。 第136章 次日醒来姚喜发现自己废了, 浑身都疼。 她不过就是前一夜睡前在书房做了几十个俯卧撑, 做完和娘娘一起去澜液池泡了会儿澡, 竟然会疼得手都抬不起来。想想不久前在司苑局当差的时候, 每日与人合抬着几十斤重的箱子进进出出都没事儿。运动果真是断不得的啊!自打来到太后娘娘身边,她除了吃就是睡, 唯一的运动可能就是和娘娘在床上……咳咳。 姚喜试着举了举胳膊——简直疼得撕心裂肺!小细胳膊上像是挂着千斤重的鼎似的。腹部也疼,伴随着每一次吸气呼气抽搐的疼。 这种疼姚喜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她穿越前是懒人一个, 每次上完体育课都要疼上好几日。穿越到孙家后, 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被孙二狗两口子逼着干活。头几日累坏了也是像现在这样疼得要死,慢慢就习惯了。再后来进了司苑局, 过的还是干活没个停的日子, 她这副身子弱归弱,里子里其实已经被改造成了劳动人民的坚实体格,特别禁得起折腾。 谁曾想竟然被太后娘娘给养回去了。她曾经也是一个勤劳朴实相貌堂堂的小太监, 生生被太后娘娘养得又馋又懒又胖……好幸福啊! 姚喜甜蜜地笑了,挣扎着疼痛无比的身子凑过去亲了太后娘娘一口。 万妼的睫毛动了动, 没有睁眼, 就那么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对姚喜道:“小姚子, 你昨晚说梦话了。”她半夜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姚喜说话的声音,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瞬间惊醒,手也惯性地摸向藏在床头柜子里的手铳。 “我……说什么了?”姚喜有点担心。她怕对另一个世界的思念一直被压抑着,会在梦里爆发。她怕娘娘觉出异样, 会觉得她是疯子是妖孽。更怕在梦里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娘娘听到,比如大兴真的要亡?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好长时间以泪洗面。舍不得爸爸妈妈,舍不得朋友爱豆,相当drama的边偷偷哼唱着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边哭,因为几百年以后的那个世界真的没有她了。孙家人要是真疼她或许还好一点,偏偏遇上的是孙二狗两口子。 接受这悲惨的一切她花了很长时间。可是穿越前的记忆还在,难免会在梦里蹦出来。她要怎么和娘娘解释呢? “娘娘说话啊!我在梦里说什么了?梦里说的话是作不得数的,娘娘知道的哦?”姚喜心里有点发慌。 “作不得数?”万妼睁开眼望向姚喜,眉头不悦地皱了皱。 姚喜品着太后娘娘的神情。应该没闯祸,可又有些吃不准……她笑着蹭进太后娘娘怀里撒娇道:“好话就作数,不好的话就不作数。” 万妼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搂着姚喜的肩头笑道:“鬼灵精。哀家其实没听清你说什么。”她其实听清楚了,姚喜在梦里小心翼翼地叫了她的名字。只不过叫成了万沁…… 她分明把名字写给姚喜看过的,傻丫头果然识字不多。这种事也不好说破,免得姚喜难堪,还是找个机会教丫头认认字吧! 姚喜松了口气,可心却放不下。她压根儿记不起来昨晚梦到了什么,也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因为从没和谁一起同床睡过。反正穿越前没听同宿舍的姐妹们提起过,应该是穿越成孙喜宝后才有的毛病。 这夜夜与娘娘同床共枕的,难免会有说漏嘴的时候,到时候可怎么解释啊!娘娘睡得轻特别容易醒,肯定会听到的。 “娘娘不是说要去乾清宫找皇上议事么?定的什么时辰啊?”姚喜靠在太后娘娘怀里,仰起小脸问道。 第257章 万妼搂住姚喜的手用了用力,不舍地道:“哀家想和你一起再躺会儿,皇上那边不着急。”姚喜这丫头是在撵她去乾清宫,好赶紧出宫浪么?死没良心的。万妼猛然翻身压住姚喜,邪笑着道:“不过公公,干躺着多无聊?不如做点什么好不好?” 浑身酸痛的姚喜被娘娘这话吓得惊恐地瞪大了眼,果断摇头拒绝道:“不好。” “口是心非~”万妼低头吻住了姚喜,温软有力的手开始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啊嘶——”姚喜痛得叫出了声,她身上大部分地方都疼得要命。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但愿娘娘月信过去的时候她身上的痛也散了吧!“娘娘,真的不要。”她本来想练好臂力折腾娘娘到求饶的,没想到自个儿先求上饶了。 万妼以为姚喜是舒服的,不仅没有停手反倒加大了力度,吻着姚喜暧昧地道:“公公都叫出来了,不是在勾哀家是什么?” 勾个鬼啊!娘娘你是不是有病! 姚喜疼得扛不住了,用半废的胳膊抓住太后娘娘的手泪眼汪汪地哀求道:“身上真的疼得厉害,咱们改日好不好?”她知道这种痛只是暂时的,怕娘娘担心本来不打算说的。 “哪里疼?”万妼瞬间没了笑意,赶紧从姚喜身上下来。 “就手臂、肩膀、后背、小腹、腿肚子……不是什么大事儿,过几日就好了。”姚喜忍痛坐起身笑着道。 万妼越听越担心。姚喜的意思是浑身都疼?她不禁自责起来,会不会是这两日她要得太厉害了?“起来做什么?乖乖躺着。哀家马上传傅太医进宫!”万妼扶姚喜躺好后,披上衣裳甚至来不及整理就出了暖阁。 “不用……”真的不用啊!姚喜睡累了,太后娘娘刚走就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 傅太医在暖阁的小榻前坐下,隔着帕子替姚喜把脉,把完后眉间皱成一团久久不说话。 一旁的万妼都快急死了。傅太医脸色这么难看,姚喜不会是染了重疾吧?她心里慌了起来。 “娘娘放心,姚公公并无大碍。只是……”傅太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这话要他怎么说才好,姚姑娘身子有点虚,而且是房事过密的缘故。他要是照实回话,不就等于捅破了太后娘娘和姚姑娘的关系么?使不得啊使不得。 “只是有些虚弱,卑职开些方子给公公补补就好。”傅太医抬起袖子擦掉了额头的冷汗。他决定偷偷给姚姑娘调理身子,可能掉脑袋的话绝不能说。 替姚喜看完,傅太医起身到太后娘娘跟前跪着道:“卑职给太后娘娘请脉。” 万妼听傅太医说姚喜无事,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开了一些。可是无缘无故地怎么会疼成这样?她边把手腕递给傅太医边问道:“太医可知是什么缘故?昨日还不疼的。” 傅太医低着头,不敢直视太后娘娘的凤颜,小声回话道:“回娘娘。公公是累的。” 果然……万妼内疚地望了姚喜一眼。 傅太医替太后娘娘请着脉心里不禁犯了嘀咕:为何姚姑娘是房事过密的脉象,而太后娘娘却郁气于身不得疏解?好生奇怪。难道是他误会了娘娘与姚姑娘的关系? 傅太医不敢多事,老老实实替太后娘娘施了针,开了与姚姑娘完全相反的方子。“卑职告退。” “嗯。”万妼点了点头。 傅太医走后万妼命人传来早膳,打算喂姚喜吃。 姚喜吃力地举起胳膊冲太后娘娘挥了挥,笑着道:“我真的没事。娘娘不信我的话,难道连傅太医的话也不信?”她伸手从太后娘娘手里接过粥碗,先舀了一勺喂到太后娘娘嘴边道:“娘娘和皇上要商议的大事要紧,您只管忙您的,不用一直陪着我。” 她很开心娘娘这么紧张自己,又不忍心教娘娘过分担心。 万妼轻轻张开嘴,吃掉了姚喜喂过来的粥。她很想一直在这儿陪着姚喜,可是昨日对姚喜撒谎说过要去乾清宫与皇上议事,总不好不去,若是不去丫头会内疚的。早去早回吧!去一趟做做样子就赶紧回来。“好。你吃完饭乖乖躺着等哀家回来,渴了饿了吩咐下去便是,身子疼就别逞强了。” “嗯嗯。”姚喜喂完太后娘娘,见勺子里还剩了小半勺粥,自然地送进嘴里吃掉了。 万妼假装没看到,可是心里甜得要命。这还是姚喜第一次主动吃她吃过的东西。 *** 用完早膳,万妼去了乾清宫。 姚喜起床收拾好在殿里溜达了一圈儿,她想试试手啊脚啊的废到什么程度了。活动了一会儿疼痛居然缓解了一丢丢,疼还是疼的,不过变得可以忍受了。 太后娘娘说过,去乾清宫与皇上议事少说也要耽搁半日,姚喜不禁动了出宫说书的心思。 她说书的最初目的是想挣一大笔银子交给娘娘,因为怕娘娘在陶姑娘的事上有疙瘩,她既然给了陶姑娘一千两,给娘娘的当然得更多。娘娘或许不需要,但她想尽力而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都给娘娘。 可是出宫说了两日书,她喜欢上了茶楼里的气氛。 宫里是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太后娘娘待她再好,在别的主子眼里,她也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奴才,面儿上再和气心里大多是瞧不上她的。可在同是奴才的宫女太监眼里呢,她又是从四品少监,太后娘娘最宠爱的人,于是都把她当半个主子看。平等?在皇宫里是不存在的。 第258章 茶楼里不一样。没人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底下坐着的那些人是谁,或许是贩夫走卒,或许是达官显贵。她不在乎,来听书的大伙儿也都不在乎。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看起来和几百年后的世界也没什么两样。 姚喜兴致勃勃地叫上两个太监,坐着马车就往宫外去了。 到了茶楼,里面还是坐着不少人,只是远没了那日的热闹。有位紫衣公子迎了过来,姚喜想了片刻才认出来,眼前这位就是那日拿着折扇斥责掷银听客的公子。 “万公子可算来了。”紫衣公子冲姚喜拱手道:“公子两日没来,我还以为公子出了什么事。后来公子不是派了家仆过来说以后不会再来了么?在下急得都想冒昧到贵府造访的。” “公子知道敝人住在何处?”姚喜有些诧异。她难道享受到了明星待遇,被私生饭跟踪了?好可怕。 紫衣公子打着哈哈没答话,冲姚喜作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台上坐。您先用着茶点,我给大伙儿递个信,马上人就多了。” “递信?怎么……递?”姚喜心里有点不安。古代又没电话又不能群聊的,怎么递信? 紫衣公子冲姚喜笑了笑,然后对身边伺候的家仆使了个眼色。家仆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冲到茶楼门口用尽全部力气冲街上大吼道:“万喜公子来啦!万喜公子来啦!……”无限循环。 姚喜一脸黑线,在众目睽睽下臊得低下了头。果然通讯全靠吼么? 这种方式原始但有效。人人奔走相告的,茶楼很快聚满了人。 姚喜试图努力忘记方才另人羞耻的一幕,接着大前日的剧情继续说下去,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姚喜有点不好意思,大家对她真的太热情了。她站起身,礼貌地挥手示意大家冷静一下。 “啊——是陶小霖!!!!”人群中传来一句尖利的男音。 姚喜茫然地顺着男人的视线回头看,只见陶姑娘端着茶壶站在她身旁,冲她温柔地笑着道:“小女子给万公子添茶。昨日盘下茶楼的时候就听掌柜的说,要不是在这儿说书的万公子不来了,他说什么也不会将茶楼卖与我的。” “这茶楼……陶姑娘盘下了?”姚喜非常震惊。 “嗯。看这里的戏台不错就盘下了,说起来都要谢谢万公子。”陶小霖知道姚喜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便也顺着她的话没有说破。“茶壶我放这里了,您受累自个儿添,我怕总上台会打扰您说书。”陶小霖说完快步退去了台后。 还说个毛线的书啊!姚喜惊得没有丝毫见到偶像的喜悦,只想立马起身逃回宫里。太后娘娘要是知道这茶楼到了陶姑娘名下还得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陶姑娘和她也是冤孽。京城那么多茶楼为什么偏偏挑中这家啊? “咳咳——”姚喜尴尬地咳了两声,想着该怎么向匆忙赶来的听客们解释。她举目扫了眼台下,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完了。姚喜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死定了。 哪怕娘娘今日戴着头巾、贴了胡子、穿着布衣,她也只消一眼便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娘娘。 娘娘不是去了乾清宫么?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这么快?姚喜想不明白。 她望着太后娘娘的方向慌乱地站起身,想过去解释。万妼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故意粗着嗓子扮成男子的声音道:“大伙儿都等着万公子说书呢!公子请吧!” 第137章 早上那会儿万妼是去了乾清宫的, 她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给姚喜看, 免得姚喜以为自个儿耽误了她的正事内疚。结果还真是碰巧, 散了早朝后皇上并未回乾清宫, 她也懒得过问皇上去哪儿了,茶都没喝一口就领着人往回赶, 想着早些回宫照顾姚喜。 然而在离隆宜宫门只有十几丈的时候,万妼亲眼看着姚喜行动艰难地上了马车往宫外去了。瞧姚喜上车时手脚并用的笨拙劲儿, 身子犯疼肯定不是假的, 只是都这样了还想着出宫……万妼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情绪里很大一部分是内疚。 姚喜是因为她才囿于皇宫的。 万妼很想亲眼看看出宫后的姚喜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如被放飞的笼中鸟般欣喜若狂?不过她并没急着马上乘车跟上去, 反正叫来跟姚喜出过宫的太监一问便知茶楼在哪里了。 回宫乔装改扮好后, 万妼直奔茶楼。她甚至比姚喜还要早到一步,刚进茶楼时里面不算热闹,还有不少空座。不多会儿姚喜也来了, 有个男子激动地起身迎了上去,茶楼里的食客也伸直了脖子朝门口张望着, 低声议论起姚喜来。 “真的是万公子吗?” “好像是, 总算没白等。” “好帅啊~”一个年轻女子扭头吩咐身后的丫鬟道:“杏儿, 赶紧去花店买个花篮,等万公子说完书送上去。” 万妼淡淡地瞥了说话的女子一眼,有些不快。她目光一转再望向门口,姚喜已经被人簇拥着上了台。几声“万喜公子来啦!”的吆喝过后,茶楼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袭布衣的她迅速淹没在人海,而姚喜站在戏台上,整个人好看得发光。 姚喜谦谦有礼地同前排的听客闲聊着,举止间自信又从容,哪里还有半点宫里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太监的影子? 这一瞬间,骄傲如她竟然也有点失落。宫里的人提起姚喜,往往会说“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公公”,身为太后的她只要出现永远是中心,而姚喜在旁人眼中只是她身旁的陪衬。可是此时此刻,姚喜才是那个中心,她呢?似乎没了太后的身份什么也不是。 第259章 这个茶楼里,没人有闲心在意她这个衣着灰暗满脸胡须的男人,所有人都在看姚喜。 她坐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望着姚喜,像一个被冷落的旁观者,旁观着人群对姚喜的欢呼,旁观着巧笑嫣然的陶小霖上台为姚喜奉茶。她其实不认识陶小霖,因为没见过陶小霖卸去油彩后的模样,可是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了。 陶小霖好歹是名震京城的角儿,在座的哪怕没见过也听过,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陶小霖,皆是溢美之词。陶小霖哪有那么好?嘁! 有人见姚喜与陶小霖相谈甚久似是旧识,不禁猜测起二人的关系。 “陶姑娘刚盘了这茶楼,扬言再不说书的万公子就又来了。摆明了是为陶姑娘撑场啊!” “可不是。而且陶姑娘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卖艺不卖笑,听说成了角儿也没少为不愿陪笑的事儿挨打,可你瞧瞧她对万公子,笑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哟?啧啧。这俩铁定有事儿!” “郎才女貌的也挺好。” 呸!万妼听着旁人的议论,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她陶小霖也配? 听着流言纷纷,万妼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重。这个时候姚喜看了过来,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她。姚喜的神情有些慌乱,双脚轻轻迈了迈似乎想冲过来。 万妼心里的委屈失落被姚喜这个眼神冲散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姚喜,而姚喜只看着她,从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再没挪开过视线。她甚至生出一种自豪的情绪——爱慕姚喜的人那么多,可姚喜爱的人却是她。 她温柔地冲姚喜笑了笑,故意压着嗓子用男子的声音道:“大伙儿都等着万公子说书呢!公子请吧!”眼前这个姚喜有些陌生,却又让她爱得更深。 姚喜只得忐忑地坐下了。既然太后娘娘都发了话,今儿这书说了也好,这样对匆忙赶来的听客们有个交待不说,也显得她在陶姑娘的事上是问心无愧的。 有时候过分刻意的回避反倒显得心虚。她要是见了陶姑娘就躲,以娘娘吃醋时的脑回路,铁定会觉得陶姑娘在她心里的地位与众不同。 她心里与众不同的女子有太后娘娘一人就够了,至于旁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以平常心对待就好。遇到太后娘娘之后,别的人于她而言真的就只是人。她也就见了戏台上陶姑娘所扮的角色会控制不住地瞎激动,对陶姑娘本人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第一次见面甚至是夹杂着心疼的失望。 姚喜平复好心情后开始说书。 她一直望着太后娘娘的方向,像这故事是说给娘娘一人听的。万妼也迎上了姚喜的视线,四目相接的瞬间,周围的人忽然消失了。二人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也只有你。 万妼压根儿没听姚喜说的是什么,全程眼角含笑地默默注视着姚喜。一小段故事说完,姚喜起身向听客们致谢:“谢谢大家伙儿这么捧场。” “万公子明儿个还来吗?”紫衣公子坐在最前排,起身问道。 姚喜看向太后娘娘。 万妼轻轻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姚喜是真的乐在其中。至于碍眼的陶小霖么?呵。 姚喜却不想来了。她心没那么大,再问心无愧也做不到不在乎娘娘的感受在陶姑娘的茶楼里说书。要么换个地方说,要么干脆不说了。反正陶姑娘这里是再不能来了。 姚喜正想着该怎么回紫衣公子,陶小霖走上台来,给她递去拎过热水的巾子道:“万公子您要是方便的话,不如就在这里用午饭吧?我还没好好答谢过您,那日在……”陶小霖想了想觉得当众提及宫中不妥,改口道:“我这人戒心重,那日对您实在有些无礼,还请万公子给我补过的机会。”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要急着回去办差……姑娘明白的。哦?”姚喜心里盼着求着哀嚎着,希望陶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她,别再和她搭话了。太后娘娘就在不远处瞧着呢! 陶小霖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可否请公子借一步说话,耽搁您一小会儿就好。” 姚喜欲哭无泪。这是要和她说悄悄话吗?更不行啊!陶姑娘啊陶姑娘,咱俩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好歹还帮了您一把。您这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啊! “在下确实有事在身,姑娘有话改日再说吧!”姚喜拒绝得很直接很干脆,甚至往后退了两步,坚决与陶姑娘保持距离。说完还瞥了眼太后娘娘的方向,可惜书说完后不少听客站起了身,太后娘娘被人挡得严严实实,她根本看不到娘娘的表情。 或许娘娘也看不到她?“姑娘有话就说吧!”姚喜往后退了退,离前排的听客们远了些对陶小霖道。 陶小霖快步跟上姚喜,在台下的嘈杂声中对姚喜道:“这茶楼本就是用公子的银子盘下的,因您在此说书的缘故,生意也格外好。我的意思是,这茶楼就算我帮公子打理的,赚的钱咱们五五……”陶小霖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盘下茶楼的银子都是您的,客人也是冲着您来的,我要求平分确实太过分了。只是茶楼掌柜那里我还欠着银子,治师妹的腿疾也要不少银子……”陶小霖垂着头满怀歉意地道。 “不用不用。”姚喜吓了一跳。陶姑娘还真是个实诚人,不愿白白受人恩惠,可人家陶姑娘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她哪有脸分去一半?“我又没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能帮到您就好,那点银子您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第260章 她现在挣钱都是为了上交给太后娘娘。可要是把陶姑娘给的银子转手给太后娘娘……呵呵,她怕是缺心眼儿吧!“陶姑娘,我真的得走了。” 姚喜逃似地冲下台,却被没有得到回应的紫衣公子拦住了去路:“万公子明日还来吗?” “万公子当然会来。”万妼不知何时已到了戏台前。 姚喜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反驳。太后娘娘的话是懿旨,私下里和娘娘怎样都好,眼下不少宁安宫的太监乔装在人群里,她不能当众驳娘娘的面儿,那是犯上。“嗯嗯。会来。” 见姚喜下了台,许多姑娘往前凑,把姚喜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塞帕子有送花的,还有趁机摸两把的。姚喜自己倒没什么,就怕蜂涌过来的人群伤到太后娘娘,她很想把太后娘娘护在怀里送出去,可是娘娘那一脸大胡子……下手真的需要勇气啊! 万妼也被人群挤得动了怒。这群刁民! “啊——”万妼被谁踩了一脚,紧接着又被人不小心绊了一跤,从人群中倒了下去。 太监们见太后娘娘摔了蛮横地拨拉开人群前来护驾,可是他们恶劣的态度反倒激怒了众人,有一伙脾气大的男子和太监们推搡起来。 姚喜虽然被人墙围得死死的,还是看得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是标准的女神身高,围住她的又都是些玲珑娇小的姑娘,姚喜亲眼看到娘娘惊呼一声倒了下去。然后护驾的人试图冲过来,与人起了争执,受到惊吓的人群乱成一团。 姚喜慌了,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她也顾不得礼不礼貌了,奋不顾身地冲破人墙,在地上找寻着太后娘娘的身影。 娘娘……姚喜一眼看到了太后娘娘,而且被逗乐了。噗!娘娘真是个机智宝宝,跌倒后马上钻到了桌子底下,这样就不会被人踩伤了。安全是安全,就是堂堂大兴太后佝偻着背藏在桌子底下,怎么看都很好笑啊! 姚喜走过去,牵着太后娘娘的手将她拉了出来,然后不顾众人视线将一脸大胡子的娘娘搂在怀里,手护着娘娘的头,大声道:“劳驾借过!”她知道男子装扮的她,当众搂着男子装扮的太后娘娘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只是在娘娘的安危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 几个爱慕着姚喜的小姑娘心碎地扔掉了手里的花。 “难道万公子是……” “好像是。” “眼光还真是……独特呢!” “独特?简直是瞎好吗?” 第138章 姚喜扶着太后娘娘好不容易逆着人潮出了茶楼, 她没看到娘娘的马车, 身后又不断地有人挤出来, 只能把娘娘扶到了她出宫所乘的马车上。 “娘娘没伤着哪里吧?”姚喜担心地替太后娘娘扶正了被人撞歪的头巾。 “没事。”万妼黑着脸坐在轿子里, 竭力按捺着心中的怒火。茶楼里那帮不知死活的丫头,撞了她踩了她绊了她不说, 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对姚喜动手动脚。当大兴律法是摆设?当她是死的? 不行。忍不了了。 万妼冲轿外怒喝道:“来人!” “奴才在。”马车外有小太监守着,随时听候太后娘娘纷咐。 万妼想叫官府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把那帮刁民通通抓起来, 想了想又把气生生忍了回去。姚喜那丫头还想出宫说书呢, 她要是把事闹大了, 谁还敢来捧姚喜的场? “启驾回宫!”万妼被人踩过的右脚开始犯疼,她难受得皱起眉头冷嘶了一声。 “娘娘是不是哪里伤着了?”姚喜心疼地掏出帕子替娘娘擦掉额头上的汗, 有些嗔怪地道:“娘娘也是的。明知戏台前头人最多还挤过来作什么?到底伤到哪里了?我帮您瞧瞧。” 刚才娘娘从人群中倒下去的那刻真的吓死她了, 娘娘要是有个好歹她得内疚死。 “哀家不过是想听听陶小霖和公公在聊些什么。”万妼冷冷地瞥了姚喜一眼:“聊了挺久的啊!”小东西挺明目张胆啊!当着她的面儿也敢跟陶小霖聊那么久。 姚喜噗嗤一声笑了:“娘娘既然那么介意陶姑娘,为何要我明日再来啊?” “你不是喜欢说书么?难道要因为她陶小霖的缘故不说了?她可没那么大的面儿。”万妼的身子随着马车颠簸猛地一晃,她下意识伸手护住一旁的姚喜, 酸溜溜地问道:“公公说说吧!都和她聊什么了。” “真没什么。”姚喜偏头靠在太后娘娘肩头道:“陶姑娘为了那一千两银子的事儿想答谢我。” “呵。怎么谢?以身相许么?”万妼嫌弃地用食指推开姚喜的小脑瓜道:“没解释清楚前少跟哀家套近乎。” 姚喜大笑道:“哈哈哈——娘娘瞎说什么呢!陶姑娘的意思是想将这茶楼算作我的,赚得的银子与我二一添作五。” “这么大方?哀家怎么觉得她是舍不得银子套不着你啊!陶小霖这样做, 莫不是想与你有什么牵扯吧?”万妼醋意未消。 姚喜相信陶姑娘完全是出于好意, 娘娘是太爱她了才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稀罕她。但她自个儿心里有数, 这世上当真稀罕她其实只有娘娘。“不管陶姑娘怎么想的,反正我又没答应,娘娘不必在意的。” 怕太后娘娘还不放心,姚喜玩笑着道:“再说方才我那样亲密地搂着娘娘,人人都知万喜公子有龙阳之好了, 怎么可能还有姑娘惦记我?” 万妼想起了方才姚喜什么都不顾一心将她护在怀里的画面。她微微勾着身子,大鸟依人地靠在比她矮半个头的姚喜怀里,明明力气比姚喜大不少,却柔弱地沉默着,享受着姚喜的保护。 第261章 “那不是正好?叫那帮疯丫头趁早死了心,免得她们冒冒失失地再伤着你。”万妼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只是搂了下……”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姚喜不明白太后娘娘话里的意思。两个大老爷们儿那样当众搂着走已经很疯狂了好吗?她还答应了明日要去茶楼说书,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家呢。 万妼一把搂过姚喜,暧昧地道:“好歹当着那些个臭丫头的面儿亲一口啊?”说着作势要吻下去。 姚喜惊恐地望着一脸大胡子的太后娘娘越凑越近,心里突然有点慌……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是太后娘娘,可娘娘这妆化得实在太逼真,她有种自己正在被陌生男子非礼的不适感。 “别!”姚喜伸手挡住太后娘娘的嘴,恐惧地往后躲了躲。她爱娘娘,可是实在是亲不下去啊!“娘娘先把胡子摘了吧。我怕扎。”姚喜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粘太牢了。得用热巾子敷一会儿才摘得下来。”万妼搂着姚喜的脖子往怀里一勾,执着地嘟起嘴还要吻她:“可是哀家等不及回宫了怎么办?” “不要!”姚喜祭出了杀手锏:“娘娘别闹了好不好?我身上还疼得厉害。”她委屈巴巴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拼命挤出了一丢丢泪星子,眨巴着大眼睛恳求娘娘放过。 万妼又不傻,姚喜出宫后一直生龙活虎的,疼或许是真疼,但疼到连接个吻都不行怎么可能?“公公不会是嫌弃哀家吧?”万妼抬手捋了捋脸上柔顺飘逸的大胡子。 “娘娘多心了。”姚喜都不忍心细看娘娘,怕辣着眼。娘娘为了不被人认出来的也是蛮拼的,实实在在地贴了一脸大胡子啊。 “是么?那你亲哀家一下。”万妼调皮地撅起了粉嘟嘟的嘴。 姚喜拗不过,只得闭上眼凑了上去……敷衍地啄了一下赶紧弹开。担心娘娘再捉弄她,姚喜赶忙转移话题道:“娘娘不是去乾清宫找皇上议事了么?怎么会来茶楼的?” “皇上不在。”万妼逗完姚喜,轻松撕掉脸上的胡子道:“哀家也想看看公公在宫外混得如何就过来了。没想到公公那么受欢迎,怪道总惦记着往宫外跑。” “娘娘不怕遇到刺客么?”姚喜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心有余悸。“娘娘说我不该因为陶姑娘放弃说书,那如果我想为了娘娘放弃呢?” 她要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娘娘也不会动出宫的念头。宫外那么大,恨娘娘的人又那么多,带再多人也保不了娘娘周全的。她是喜欢茶楼里的气氛,也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可是这些在娘娘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万妼拉起姚喜的手轻声笑道:“傻丫头。哀家以前也常出宫,哪怕你一辈子不出去,哀家觉得闷了也会出去的。你想做什么就踏踏实实去做,别为了哀家委屈了自个儿,哀家可不想欠你这种人情。” “嗯嗯。”姚喜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定了主意。她明日去茶楼给听客们一个交待,以后再不去了。她在娘娘身边呆了些日子,耳濡目染地也学了些本事。比如,不必在意一个人说的是什么,而是要想想那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娘娘嘴上那么说,其实并不想她出宫,只是不想成为她的束缚罢了。姚喜听得出来。 *** 回了宫,万妼见有个宫女捧着一厚摞画静立在殿外。 “娘娘。”宫女双手呈上画。 “嗯。把画放桌上吧。”万妼牵着姚喜提步进了大殿。她手下的人办事一向利落,让找京城哪家院儿里有大榕树,一夜的功夫就把十七家都找了出来。让叫画师把那些宅院都画下来,没几日的功夫就又办妥了。 宫女恭恭敬敬地放下画,倒退着出去顺手合上了殿门。 “什么画啊?”姚喜有点害怕。她怕娘娘吃陶姑娘的醋,又要大张旗鼓地选男宠气她。 大门合上后殿里有些暗,万妼点燃烛台移到画前对姚喜道:“小姚子,你过来瞧瞧这堆画里有没有觉得眼熟的?” 这些画照她的吩咐打乱了顺序,只在后边儿标注了编号,一家一个编号。姚喜要是没有觉得眼熟的,或是有觉得眼熟的却不是同一所宅子,那只能说明姚喜只是做了个梦。可姚喜要是在数量庞大的画卷里把某家宅院的前院后院榕树屋房都挑了出来,就绝不只是个梦那么简单了。 姚喜走过去一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万幸啊,娘娘给她看的并不是什么美男子的肖像画,而是各式各样的屋宅院落。 “这些是……”姚喜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给她看这个。 “你不是说梦到过一个院子么?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看完哀家再告诉你为什么。”在有确切的答案之前,万妼不想告诉姚喜她并非孙家亲生女儿的事。如果不能找到姚喜的亲生父母,又何苦戳穿这一切让孩子难过呢? 姚喜狐疑地看着太后娘娘。难道娘娘要给她解梦吗?她心里还有疑虑,手却已经不听使唤地翻起了画页。忽然间,姚喜停下了翻动画页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纸上那棵大榕树,脑海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到了。 “这棵榕树……”姚喜惊骇地道:“特别像梦里那棵。”她清晰地记得梦里那棵榕树树根盘错的形状,简直和这棵一模一样。怎么可能?难道梦里那个院子是真实存在的?难道那些愈发清晰的梦境真的是孙喜宝的记忆? 万妼将那幅画挪到一旁,对姚喜道:“继续看。还有没有眼熟的?” 第262章 姚喜一路看下去又挑出了几幅,有的确定有的不确定。因为有的和梦里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有的则变了一些。 万妼拿起姚喜挑出的几幅画,查看了画卷后面的编号。 九号……九号……九号…… 通通是九号。 她又拿起宫女一同呈上来的册子,想查对九号是哪户人家。一溜儿看下去,万妼的指尖停在了康王冯檠的名字上。 冯檠……先帝爷的幼弟,当今皇上的十九叔。 姚喜记忆中的宅子是冯檠的?难道姚喜是冯檠的女儿?那姚喜岂不是她的侄女儿??? 不!!! 第139章 “娘娘, 您还没说为什么要我看这个呢?”姚喜见太后娘娘在对着本册子发愣, 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娘娘不会真的在帮她解梦吧?难道结果不太好? 万妼盯着册子上的“冯檠”二字看了许久, 直到视线有些失焦。震惊之下脑子也变得钝钝的, 她明明听到姚喜在同自己说话,可神思像走远了一般, 迟迟收不回来。 姚喜是她的侄女?万妼不愿相信。 是。他冯家枝繁叶茂,又是京城这种地方, 皇亲国戚多得是, 街上随便拦一个都有可能是冯家人。可为什么偏偏是姚喜? “娘娘?”姚喜伸手凑到太后娘娘面前晃了晃, 笑着道:“您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刚才那些画有什么玄机么?难道我梦见的宅子真的存在?” “不!不存在!”万妼急切地否定了姚喜的猜测。 她现在脑子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知情还瞒着姚喜不让她与亲生父母团聚真的太残忍了, 可把一切告诉姚喜或许更残忍。姚喜要是知道爱上的人其实是自己的皇伯母, 甚至还做了那种事,一定会崩溃吧? “哀家其实也梦到过类似的宅子,所以着人画了下来, 夹在一堆画里,想看看你是否在梦里与哀家心意相通……”万妼合上册子对姚喜胡诌道。 姚喜看太后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有些忐忑地问道:“那结果呢?” “自然是相通的, 哀家梦到的也是这处宅子。”万妼一脸苦笑。 “太神奇了吧!”姚喜没心没肺地扑进太后娘娘怀里, 害羞地撒娇道:“会不会咱们前世就住在那里啊?所以我和娘娘是命中注定的对不对?” 她曾经看过一个关于生死轮回的片儿,里面说轮回是没有定数的,有的人十年一轮回,有的人百年一轮回。或许她前世就与娘娘相遇约定来生,可惜在轮回中错过了数百年。穿越则是为了与娘娘再相遇? 万妼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片刻, 还是紧紧拥住了姚喜,她眼中闪着泪道:“当然是命中注定。” 抱住姚喜的那刻,某种不适感排山倒海袭来,让万妼觉得毛骨悚然。这种不适感和之前以为姚喜是太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会儿是恐惧和嫌弃。眼下得知姚喜可能是自己的侄女儿后,她对姚喜的身子就有种天然的排斥。 再想起曾经与姚喜的一次次欢愉,万妼又心酸又自责。 明日得召冯檠进宫问个明白。或许姚喜只是小时候去康王的宅子里玩耍过呢?姚喜和冯檠没有一个地方长得像,怎么可能是冯檠的闺女?老话都说女子肖父。 反正姚喜绝不能是冯家的丫头! 万妼搂着姚喜的手越来越紧。难道是她作恶多端,老天爷拿她毫无办法,才用姚喜来惩罚她么? “娘娘。疼。”姚喜的运动后遗症还在,暂时承受不住娘娘太过热烈的拥抱。 万妼减小了力,可是并未松开姚喜。 *** 入了夜,万妼和姚喜如往常一般在书房里各忙各的。 万妼合上书卷,起身要去沐浴。 带伤健身的姚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道:“娘娘等等我。” “那你先去吧!”万妼停下脚步,心抽疼着。她必须和姚喜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一错再错。 “娘娘不和我一起么?”姚喜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太后娘娘的异样。太后娘娘今日自打回宫后就少言寡语的,也不和她粘在一块儿了,像刻意躲着她似的。 万妼笑着摇头道:“不了。你先去吧,哀家想再看会儿书。” 姚喜站在原地没有动,咬着嘴唇怔怔地望着若无其事坐下继续看书的太后娘娘,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是不是不开心了?” “没有。”万妼抬头冲姚喜温柔地笑着道:“哀家的身子这两日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的。” 哦~对对对。姚喜暗骂自己多心。娘娘这两日来着月信,当然不方便与她共浴了。“那我洗完澡回暖阁等着娘娘。” 万妼望着书卷,头也没抬地轻声道:“不必了,哀家今夜睡寝殿里。你忙完就早点睡吧!明儿还要出宫说书的。” 娘娘都不愿和她一起睡了?不是生气又是什么?“娘娘是因为陶姑娘的事生气么?”姚喜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哀家没有生气。”万妼觉得好累好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姚喜,也不知道该怎么同姚喜解释。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姚喜从她身边带走,可她需要一点点时间,去确认姚喜与康王的关系。如果姚喜真是她侄女,她更需要时日重新面对姚喜。 说到底她与姚喜并非血亲,大不了她不做太后了。她为了姚喜没有不能接受的,也没有不能放弃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第263章 姚喜没有瞎,娘娘的心情是好是坏她看得出来。“陶姑娘盘下茶楼的事我真的不知情,娘娘不信可以问随行的公公。” “哀家知道啊。”万妼疲惫地劝姚喜道:“洗完澡睡觉去吧。听话。” 姚喜很担心太后娘娘的态度。从前娘娘吃醋老爱拿话酸她,今日却平静得可怕。“我发誓再也不出宫了,娘娘别生我气好不好?您要是心里不痛快怎么对我都好,就是别不理我。”姚喜说着说着难过得哭出声来。 她受不了冷暴力。娘娘有话就说,有气就撒。明明有事硬要装作没事,她连哄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怎么哭了?哀家真的没有生你的气。”万妼心里比姚喜要难过得多,她从回宫起一直被姚喜的身世折磨着,还要忍着心痛刻意疏远姚喜。她疲惫地走到姚喜面前,掏出帕子替姚喜擦掉脸上的泪,柔声道:“快别哭了。哀家心疼。” “那娘娘怎么不和我一起睡?”姚喜抽泣着问道。 万妼借口道:“你不是身上疼么?哀家怕一起睡会挤着你。” “娘娘……”姚喜好感动。娘娘真的是那种默默对她好的人,脸上冷冷的,嘴上什么也不说,可是想得比她还要周到。姚喜娇羞地踮起脚尖,想去吻娘娘。 万妼察觉到了姚喜的意图,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姚喜刚刚放晴的心情再一次暴雨滂沱。“娘娘为什么要躲?” “……”万妼一时语塞。她为什么要躲?因为还没做好接纳自个儿侄女的心理准备啊。 “娘娘是不是……”姚喜抽噎着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艰难地挤出那句话:“不爱我了?”娘娘不愿和她一起沐浴,不愿和她一起睡觉,哪怕这两件事解释得了。那为何连碰也不愿碰她了?说好的命中注定呢? 傻丫头。要是不爱你,自己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万妼的心像人撕扯着的疼,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一时间顾不上说话。 姚喜看太后娘娘不回答,以为娘娘是默认了,顷刻间眼泪如柱泣不成声。 “你要再说傻话哀家真生气了啊?”万妼扔掉被姚喜眼泪浸得透湿的帕子,拿袖口替她擦着眼泪道:“小狠心的。连哀家不爱你这种话也敢说,亏不亏心?” “那娘娘为什么要躲?既然爱我为什么对我一副避之为恐不急的样子?”姚喜委屈地道。 “公公欠哀家的一万两还没还上呢?当然不能给公公碰啦!”万妼打算先随便找个借口安抚住姚喜。 姚喜呆住了。那事儿娘娘居然还记着?她曾经也想过,等挣够一万两银子再碰娘娘。可一万两哪有那么好挣?她八辈子都不一定挣得到。慢慢的,她务实地把目标定到了比给陶姑娘的一千两多就好。 “娘娘认真的吗?”姚喜心里有点发慌。娘娘这是想一辈子告别x生活么? “嗯。认真的。”万妼敷衍道。 姚喜觉得,娘娘出宫一趟回来就这么反常不是没有缘由的。 娘娘曾经在气头上对她说:碰哀家一万两,拒绝记帐。还是说公公的银子只舍得给陶小霖? 今日出宫见了陶姑娘回来娘娘就又提起一万两的事儿,可见心里是有根刺儿的。 “好!”姚喜下了决心。她无论如何要把娘娘心里那根刺儿拔了。 *** 夜已深。 暖阁里的姚喜辗转反侧,竖耳听着屏风外寝殿里娘娘的呼吸声。 万妼没有睡,睁眼望着暖阁的方向。她习惯了与姚喜相拥而眠,骤然分开真的睡不着。 夜风吹得庭院里的树沙沙作响。 姚喜起身合上暖阁的窗,趿着鞋绕过屏风,想看看太后娘娘有没有盖好被子。 听到动静的万妼立刻闭上眼装睡。她感觉到身上压过来一道黑影,手被轻轻捉着塞进了被子里。她忽然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期待…… 再睁眼,姚喜已经回了暖阁。 第140章 万妼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她闭着眼习惯性地伸出胳膊往旁边一捞, 想去抱姚喜, 才发现本该躺着姚喜的地方空荡荡的。 哦。昨晚是和姚喜分开睡的。 万妼睁开眼怅然地望了会儿帐顶, 然后支着床铺坐起身, 穿好鞋朝暖阁那边儿走去。她想看一眼姚喜,否则心里总空落落的难受。绕过屏风一看, 姚喜不在暖阁里,小榻上的枕头被褥已经整理过了。 “姚喜人呢?”万妼披衣散发地走到大殿里, 唤来宫女问道。 宫女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姚公公天刚亮就领着人出宫去了。” “唔……”看来是说书去了。万妼心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更重了。“传哀家懿旨, 去康王府请康王爷进宫。” 她受不了继续疏远姚喜, 姚喜的身世得赶紧有个定论。 要不是冯檠的闺女当然最好,她和姚喜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姚喜甚至没必要知道。要是冯檠的闺女就比较麻烦了……哪怕她越过了心里那道坎, 姚喜呢? 老话说:姑表亲姑表亲,扯断骨头连着筋。民间亲眷之间成亲的不在少数,可那是平辈之间, 逾辈相爱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若姑侄舅甥想在一起便在一起,岂不乱了辈份?皇家更得为百姓之表率。 她倒是不在乎世人的眼光, 但是在乎姚喜的想法。 而且她要接受姚喜冯家女的身份, 比接受姚喜是个太监要难得多。她十几岁的时候经历万家灭门, 不久后被先帝爷接入宫中做了皇贵妃,没过几年就被立后,后来先帝驾崩又做了太后…… 第264章 她与先帝爷纵无夫妻之实,但她是打从心底里把自个儿当冯家人的,冯家人怎么能与冯家人相爱呢?就拿冯乾来说, 她永远不会把皇帝当男子看待,儿子就是儿子。 可是命运弄人。她和姚喜已经相爱了啊!所以,要么姚喜不是冯家女,要么她宁愿不做冯家妇。反正她无论如何要和姚喜在一起! 冯檠奉旨进宫时已过晌午了。 万妼传了午膳,在膳厅坐着等宫女领冯檠进来。 “不知太后传臣弟进宫所为何事?”冯檠忐忑着步入膳厅,拱手向万妼行了礼。万妼于他而言不止是太后,更是长嫂,太后年纪再轻礼数也是缺不得的。 “坐下说话吧!”万妼揉着眉心道。 冯檠见太后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愈发不安。可是他一个闲散王爷,一不争权夺力,二不鱼肉百姓,太后怎么就盯上他了?难道王府里的谁做过什么事儿得罪了太后他却不知道?冯檠战战兢兢地摸着椅子沿儿坐下了。 “这是你的宅子?”万妼拿出一旁卷起的几幅画递给冯檠。 冯檠展开画看了看:“是……”他听说了。太后娘娘前日差了人量了这处宅子,还带画师画了许多画,难道太后娘娘看上这宅子了? “哀家记得你一直是住康王府的啊?”万妼又问道。她盼着这宅子是康王新近买的,盼着姚喜并非冯檠之女。 “是。这宅子是我家老三住着的。”冯檠恭恭敬敬地道。 “这宅子是你一出宫便置下的?还是……” 冯檠如实道:“回太后。这宅子原是姚和正的,我家老三师从姚和正,怕恩师落罪后姚家祖宅落入旁人之手,便向皇上要了来。”冯檠并不忌讳帮姚和正说话,他清楚姚和正的为人,否则不会让儿子拜他为师。只可惜他不在朝中,在姚家之案上出不了什么力。 万妼的眼睛一亮,声音也高了许多:“那宅子是姚和正的祖宅?”所以说,这兜兜转转的,到头来姚喜很可能还是姚家的闺女?那真是太好了!万妼简直高兴得热泪盈眶。 “太后看中了那宅子?”冯檠有些为难。要是寻常宅子,他肯定识趣地主动献与太后,他绝不会傻到因为一点小事和这位祖宗结下梁子。可那宅子是姚大人的祖宅,祖上几辈生也在那儿死也在那儿,宅子承载着姚家好几辈人的记忆啊! 太后娘娘要是把宅子占去后拆了重建可怎么办? “不不不。那宅子你叫你们家老三好生照看着就好。”万妼笑着摇了摇头。她心情实在愉悦,便十分难得地热情招呼冯檠用饭。 冯檠推说进宫前在王府用过饭了,只饮了些茶水陪席。 康王走后,万妼开始眼巴巴地盼着姚喜回来。 她昨日被噩耗冲晕了头,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姚喜,只想一个人安静呆着理理思绪。然而她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深深伤害了姚喜,她现在想起姚喜哭着问她是不是不爱自己了的画面,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她好想立刻把姚喜紧紧搂进怀里,明明白白地告诉姚喜自己有多爱她。她也想告诉姚喜关于她身世的事,兰婕妤兴许真是她的姐姐。 “姚喜没说什么时辰回来?”万妼越等越焦躁。她想出宫去茶楼寻姚喜,可又怕半道上错过了。姚喜出宫一般也就耽搁两个时辰,今日都四个时辰了,还没个人影儿,万妼不由得担心起来。 宫女道:“回娘娘。公公没说。” “立刻差人去茶楼将姚喜接回来!”万妼等不下去了。她昨夜和姚喜有过不愉快,分开睡了一夜,早上起来也没见过面,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忍耐与姚喜分开的极限。她必须马上见到姚喜,不然会发疯的。 几个太监领了命快马加鞭往茶楼赶,约摸两刻钟就回来了,却没带姚喜回来。 “人呢?”万妼越来越不安,开始有一些不好的念头。姚喜是不是出事了? “回娘娘。茶楼掌柜陶姑娘说公公今儿个没去过。” 姚喜没去茶楼?万妼的心不停地往下沉。“马上派人去找!宫里的人商铺的人都叫上,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得给哀家把人找到!”上次姚喜不见好歹是在宫里边儿不见的,宫里再大能大到哪里去?可这次是在宫外,宫外那么大,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万妼刚吩咐下去,出宫寻人的太监走了没多久就飞快地跑回来复命。“娘娘,姚公公回来啦!” 姚喜与随从出宫的两个小太监说说笑笑地过了溪水,大老远就看到太后娘娘站在大殿门口,面前围了一大帮子人。难道宫里出事了?姚喜加快了脚步。 “娘娘。这是怎么了?”姚喜到了殿前,宫女太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 “进来!”万妼又喜又气。她上前几步拉着姚喜的的手,将人拖入殿内,用力合上了门。 姚喜脸上本来洋溢着捡了银子才会有的灿烂笑容,回宫见太后娘娘火气这样大,吓得缩起了脖子。“娘娘别生气,我知道错了。”她今日在宫外是耽搁地久了些。 “你嗓子怎么了?”万妼对于姚喜出事的担忧才散了,又发现姚喜的嗓子沙哑得可怕。 姚喜清了清嗓子,傻笑着道:“没什么。今日说书说得久了些。” “说书?哀家可是差人去过茶楼的,陶小霖说你根本没去过。”万妼心疼得不行。她端起茶水递给姚喜,又大声对殿外候命的宫女吩咐道:“萍儿。马上去叫厨房做些雪梨羹送过来。” 第265章 姚喜接过茶润了润嗓子道:“不想娘娘不开心就没去陶姑娘那里。我在东街那边新找了家茶楼,和掌柜的谈好了,茶水钱与我四六开。”姚喜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得意扬扬地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递给太后娘娘道:“我今儿说了四五个时辰,加上听客们的赏银,足足挣了十二两七钱呢!” “嗓子疼就少说点话。”万妼心疼地把姚喜抱进怀里,劝道:“你把说书当个乐子就好,又不是糊口的营生,犯得着一气儿说四五个时辰么?” 姚喜偎在娘娘怀里没说话。她要是不卖力些,猴年马月才能挣够一万两银子啊? 万妼也想起来自己昨夜提到一万两的事,又感动又内疚地托起姚喜的脸问道:“是因为哀家的那番话么?” 姚喜眨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哀家不过说的玩笑话。你想要哀家要便是了,一万两哪有那么容易挣的?难不成你不挣够银子就真的不碰哀家了不成?” “可是我怕娘娘委屈,我给了陶姑娘一千两,却什么都没给过您。那一万两我尽力而为,无论如何会给娘娘一个交待。”姚喜环住太后娘娘的腰,喃喃地道:“我明白娘娘昨日为什么生气,说到底还是因为陶姑娘。我会证明娘娘在我心里比她重要千倍万倍的,您消消气,别再让我一个人睡了好不好?没有您我睡不着。” “哀家也是。”万妼捧着姚喜的脸吻了下去…… “娘娘,雪梨羹好了。”萍儿端着东西在门外道。“娘娘……” 躺在地上满身凌乱的姚喜用力推开太后娘娘。 万妼以为姚喜身子又犯疼了,赶紧停了手。“还那么疼吗?” 姚喜摇着头抬起光溜溜的胳膊指了指殿外道:“萍儿姐姐送梨羹来了。” “不疼就好。”万妼俯身又吻住了姚喜。昨日与今日的种种担忧通通化为欲望,姚喜是她的人,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过了许久,天都快黑了。姚喜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下垫着她的所有衣裳和太后娘娘的外袍。万妼将姚喜搂在怀里,静静地喘息着,望着高高的屋梁道:“小姚子。有件事你得知道。你记不记得昨日哀家要你认过的宅子?是真实存在的。” 第141章 “唔~”姚喜累得睁不开眼, 靠在太后娘娘怀里似梦非梦地呢喃着。 她昨夜根本没合过眼。独自躺在小榻上, 瞪大了眼巴巴地望着隔在寝殿与暖阁之间的屏风, 听太后娘娘的呼吸声听了整整一夜。那几扇屏风上有几座山几棵树几座桥, 她都数得明明白白的。 今日一早出宫说了许久的书,回来又被太后娘娘折腾了半日, 姚喜真的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小姚子?”万妼轻声唤了唤姚喜。 哼——呼—— 姚喜累得打起了呼。她像是觉得冷了,睡了没多会儿就蜷起身子, 小小的人整个缩进了太后娘娘怀里。 万妼替姚喜裹好衣服, 将人抱进了寝殿。方才那番话姚喜没听到也好, 她正好可以先找姚双兰打听一下,姚家除了她们两姐弟是不是还有个幼年失踪的女儿?要有, 这事儿就真的八九不离十了。 翌日姚喜又是天不亮就醒了。她昨儿傍晚和太后娘娘办完事后竟然睡了过去, 还一睡就睡到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穿着太后娘娘的衣裳躺在寝殿宽大的床上,被娘娘从背后搂在怀里。 姚喜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 想从娘娘怀里出来。她还得赶着出宫说书去,以前算是玩票, 早点儿晚点儿都不打紧。可昨儿个和人茶楼掌柜的定好了规矩, 既然挣了人家的茶水钱就算正经营生, 得按时按点的去。 “别动。再睡会儿。”万妼揽住姚喜的腰道。 姚喜转过身,用鼻头轻轻蹭了蹭太后娘娘的鼻尖道:“娘娘接着睡吧,我再迟下去就得误时辰了。” “不许去!昨儿回来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哀家前天晚上就是犯糊涂说的气话,怎么可能真的要你出宫挣银子?”万妼心疼地抱紧姚喜道:“说书那事儿偶尔出宫当个乐子就好,不许日日都去, 五六个时辰见不着你哀家难受。” “娘娘才不是犯糊涂,是真的因为陶姑娘的事伤心了。我都知道的。”姚喜窝在太后娘娘的颈窝里倔强地道:“娘娘别劝了,我一定要给娘娘一个交待。” “你……”万妼气不打一处来。 她错了,她不该提那一万两的事儿,姚喜那个犟驴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半点激不得的。这下好了,看来死丫头不挣够一万两是不会回宫了。一万两?丫头把嗓子说废了也别想挣到。“哀家不要你给什么交待,只想你好好陪着我。你明不明白?” 姚喜有些不安地道:“可是……我怕娘娘的心情会反反复复,怕您时不时想起陶姑娘又会像前日那样难过,又不想理我……”姚喜说着委屈地红了眼。在一起后太后娘娘对她真的太好太好了,好到她承受不住一丝冷落。 “不会的。哀家之前是因为……”万妼不知该怎么同姚喜解释冯檠那事儿,只得柔声道:“哀家不是不许你说书,只是不许你那么拼命,跟从前一样说一两个时辰还差不多。你不是说欠哀家的这辈子慢慢还么?着什么急?再说哀家巴不得你多欠点才好,最好连下辈子,下下辈子的都欠上。” 姚喜羞得小脸通红,傻笑着凑过去重重亲了娘娘一口,坏坏地道:“就怕欠得太多,娘娘记不过来。” 第266章 万妼被姚喜这话勾得心痒,她怀里就是姚喜柔软纤弱的小身子,恨不得压住姚喜做些什么。 可是傅太医分明嘱咐过姚喜要静养几日,昨日那样热烈已是不该。她也来着月信,只得忍住心痒揉了揉姚喜的小肩膀道:“不是要出宫么?多带点儿人跟着,最迟两个时辰必须回来。吩咐厨房多熬点儿雪梨羹,你带去茶楼喝。” “娘娘要再睡会儿么?您要是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的。”姚喜依依不舍地道。 万妼想着呆会儿要问姚双兰一些事,姚喜在场不方便,便催促着要她走了。 *** 姚喜走后万妼又睡了一会儿,日头升到小半空了才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万妼坐在妆镜前,从宫女打开的鎏金缠枝银奁里挑了可心的簪钗道:“今儿就戴这个吧!”她梳妆完随手指了个宫女道:“你,去隆宜那边请兰婕妤过来一趟。” 姚双兰年纪与她相仿,比姚喜要大不少,姚喜走失的时候姚双兰已经是大姑娘了,姚家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过别的女儿姚双兰肯定是知道的。 万妼梳洗完正在膳厅用早膳,宫女在门口回话道:“娘娘,兰婕妤到了。” “嗯。请她进来。”万妼拿起巾子沾了沾嘴角,对侍膳宫女道:“都出去吧!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万妼吩咐完一抬眼,只见进来的不止姚双兰,还有隆宜。 “你怎么来了?”万妼吃惊地看向隆宜:“哀家要找的是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隆宜皱了皱鼻头,闷闷不乐地道:“我是想着有些日子没过来给太后请安了。” “哦——”万妼有点尴尬。她还不太习惯和隆宜和和睦睦的,好怀念从前啊,还是互不搭理的时候省事儿,也不用慈眉善目的装什么贤母。“你有心了。不过哀家有话要问双兰,你先回去吧!” 隆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太后和双兰之间有什么事是她听不得的。不过太后既然发话了,她也不好在这儿讨嫌,只得低声对姚双兰道:“那我去外面坐会儿等你一起回去?” “嗯嗯。”姚双兰冲隆宜笑了笑,轻声叮嘱道:“乖乖坐着,少走动,记着太医的嘱咐。” “太医的嘱咐?”万妼皱了眉:“隆宜病了?” “小毛病,不小心扭了腰。”隆宜捏了捏姚双兰的手,用唇语道:你小心些,有什么事就叫我。 “伤了腰还过来请什么安?身子没毛病的时候倒不见你有这份心。”万妼嫌弃地白了隆宜一眼,冷冷地唤来宫女道:“扶长公主出去好生歇着。” 隆宜走了万妼才招呼姚双兰道:“坐吧!哀家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儿想问你。” “娘娘请讲。”姚双兰正襟危坐。她今日过来挺忐忑的,因为想不到太后娘娘会为何事找她。隆宜也不是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而是担心她执意跟过来的,怕她被太后娘娘刁难。 “你们家是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万妼问道。 姚双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猜测着太后娘娘问这话的用意。她猜不出来,只能照实点了点头。 “只有你一个?”万妼糊涂了。姚喜能回忆起姚家宅子,长得又与姚双兰有两分相似,她本来以为姚喜十有八九是姚和正的女儿了,结果姚双兰说姚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你真的没有过一个妹妹?十几年前失踪了。” 姚双兰脸上闪过一丝哀伤:“娘娘是问亡妹么?小妹不是失踪,是被人杀害投尸大江了。” “当年你妹妹的尸首找到了吗?”万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姚双兰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问道:“娘娘怎么忽然问起亡妹了?是不是阿显和您说了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仔细听着。”万妼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把姚喜因何入的宫,孙二狗说的那番话,还有姚喜梦见了姚家祖宅的事一一告诉姚双兰。“姚喜那丫头不知是真的被人贩子药过,还是离家的时候年纪太小,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所以哀家想问问你,你妹妹有没有胎记啊痣啊什么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太后娘娘这一番话把姚双兰说晕了。姚喜不是弟弟姚显而是妹妹姚双竹?可当年是伏案的凶手亲口承认,将妹妹杀害后扔进了雨季涨潮的大江之中,妹妹怎么可能还活着?姚喜与弟弟姚显确实太像太像了,太后娘娘所说的姚喜被孙家捡去的年纪,也正是小妹双竹遇害的年纪…… “小妹耻骨处有块红印,是两岁那年被粗心的婆子用热水烫伤的,伤好后留了块拇指大小的红印。娘娘……” 姚双兰话还没说完。万妼恍然大悟地道:“那处原来是疤印啊?”她帮姚喜擦身子的时候还想呢,为什么丫头身上别的红印都散了,偏偏那处散不去。 气氛忽然陷入尴尬,耻骨那种地方可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看来不会错了。”姚双兰并未尴尬多久便很快沉浸于找回小妹的喜悦当中。姚家其实远不止她和阿显两个孩子,双竹是阿显的孪生妹妹,在她之前还有个早夭的长姐叫姚双梅。爹爹说过,有了女儿就取梅兰竹菊。双梅年幼病亡,双竹被人杀害,双菊未能降世。到最后,只有她和阿显平安长大。 “娘娘,您说双竹是顶阿显入的宫。那阿显呢?他不可能逃罪的。”姚双兰找回小妹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又担心起弟弟姚显。 第267章 万妼不想浇灭姚双兰的希望,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他的下落,你也别太担心了,死要见尸,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 “妹妹那边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呢?”姚双兰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第一次的见面的时候,既然妹妹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为什么还要假装是阿显认她这个姐姐? 万妼敛神想了想道:“等她回来就告诉她。” *** 姚喜说了一个时辰便要起身回宫。茶楼掌柜的赶紧过来劝道:“万公子,可否再多说一会儿?茶水钱好商量的,您七我三好不好?” “确实抱歉。”姚喜执意起身,冲掌柜的和众听客作了辑,领着孟立鞍出了茶楼。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上马车,有些焦急地问孟立鞍道:“立鞍弟,贵公公他们采买东西还没回来吗?” “估计快了吧!”孟立鞍有些心不在焉。他嘴上和姚喜搭着话,眼睛却滴溜儿转着打量着四周。东厂的番子来了,数量还不少,装扮成路人商贩时不时偷瞟着茶楼这边,摆明了是冲姚喜来的。 眼下除了他,宁安宫两个会功夫的太监也能与东厂番子一战。可他们才三个人,东厂的人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个。 第142章 姚喜一走, 茶楼里的听客们也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门外的人很快多了起来。万喜公子喜好大胡子男的名声传出去后, 再没有小姑娘往姚喜跟前凑了, 饶是如此姚喜身边也围过来不少同她客套寒暄的人。 孟立鞍不经意地护在姚喜身前,将她与人群隔离开。东厂派来的那些小碎催他并不都认识, 所以没办法判断到底来了多少人。好在围拢过来的人里边儿有个扮作听客的东厂番子他是认识的,那人姓齐, 是个百户, 他在孟公公的宅子里见过那人几次。 齐百户也看到了孟立鞍, 冲他心领神会地一笑。他本来还担心这差事难办,姚喜身边跟了两个功夫不错的太监, 他们人再多,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姚喜绑走也不容易,眼下有孟公公的干儿子孟立鞍在姚喜身边里应外合就好办多了。 “咱们别等贵公公他们了。我先送你回宫吧!”孟立鞍知道东厂的手段。茶楼门口车马多,人们又挤挤攘攘的, 随便出点儿事都会大乱。东厂的人很有可能会先搅乱人群,然后趁乱对姚喜下手, 至于这些人是打算杀死姚喜还是劫走姚喜就不得而知了。谁都知道姚喜是太后娘娘的人, 东厂的人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姚喜远离人群,然后他驾车亲自护送姚喜回宫。 “好。”姚喜也怕回去晚了太后娘娘又会担心,反正留个人在茶楼这儿等那几个公公回来就行了。 孟立鞍护着姚喜往马车走,提防着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 齐百户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各式打扮的男子穿过人群朝姚喜逼近, 有个男子伸手摸了把某位刚出茶楼的夫人,那夫人大声惊呼道:“啊!有流氓!” 来茶楼听戏的夫人小姐可不少,一听这话人人自危起来,左冲右撞地想赶紧回自家马车,这乱糟糟的当口,眼看要钻出的人群的姚喜再度被卷回纷乱的人潮。 孟立鞍先还只是张开双臂护在姚喜身前,见东厂番子准备动手了,慌乱之下拉住姚喜的手,连拖带拽冲开人群把她送上了马车。 姚喜是被孟立鞍一把塞进的车厢,她不明白孟立鞍干嘛这么着急。难道是太后娘娘吩咐过两个时辰以内必须送她回宫?“立鞍弟,驾车的公公还被困在人堆里没跟过来呢!” “我驾车。公公扶好了!”孟立鞍撩起衣袍,潇洒地腾身飞上马车前座,拉住缰绳用力一扯,调转马头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姚喜看呆了。孟立鞍本来站在车下同她说着话,忽然就蹿了上来,身形矫健得不像话。是她眼花看错了?还是看起来病秧秧的孟立鞍其实是个武林高手?真是奇了怪了,孟立鞍这孩子有这功夫,以前在宁安宫怎么被人欺负成那个熊样儿? “立鞍弟。你会功夫?”姚喜撩开帘子吃惊地问孟立鞍。 孟立鞍顾不上和姚喜说话,东厂的人并未追过来,估计是抄近道在前面等着拦他了。恶虎还怕群狼,他功夫再好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多,再说单是姓齐的他都不一定打得过,真动起手来是毫无胜算的。 唯一有可能救下姚喜的办法,就是利用他和孟公公的关系劝那些人改日再打姚喜的主意。这也是他匆忙拉着姚喜上路,没带宁安宫那两个练家子太监的原因。 姚喜见孟立鞍只顾驾车也不答话,无聊地坐回车厢里哼起了小曲儿。 孟立鞍一脸黑线。他为姚喜的小命担心得要死,姚喜倒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 “吁——”孟立鞍忽然勒住了马。 齐百户骑着马立在巷子口,冲孟立鞍笑了笑,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在茶楼门口的时候,他本来示意手底下的人趁乱抓住姚喜,谁曾想孟立鞍左闪右避地把姚喜从人群里带出去了。 他明白孟立鞍的苦衷,孟立鞍明面儿上毕竟是宁安宫的人,在姚喜面前当然要装装样子了。怕只怕孟立鞍装得太过,真坏了他的差事。他只身一人骑快马抄近道等在这里,就是想和孟立鞍商量商量,看是不是直接把姚喜给他? “姚公公。我去街边铺子买点东西,你在车上好好坐着等我回来。”孟立鞍翻身下马,朝齐百户走去。他不怕齐百户是调虎离山,本来也不可能带姚喜硬闯过东厂明里暗里的重重包围,只能想办法劝这帮人看在他的份上改日再动手。 第268章 等回到宫里姚喜就没事了。 齐百户见孟立鞍走了过来,赶紧下马冲他作了个辑:“厂公叫我等低调行事,本来还怕与太后娘娘宫里的太监当街打起来,还好是孟大人陪那姚喜出的宫。” “干爹要你们对姚喜做什么啊?”孟立鞍边站在巷子里和齐百户说话,边不安地查看姚喜那边是否无事。 齐百户笑着道:“您是知道的,厂公吩咐下来的差事一向不许咱们告诉旁人。孟公公请便吧!我叫人把那辆马车驾走就好。” 孟立鞍凝眉道:“干爹的差事齐百户改日再办吧!姚喜出宫是我跟在身边伺候,他人要是没了,太后娘娘怎么可能放过我?” “这——”齐百户有些为难。“孟大人此话不无道理……” 孟立鞍看到了转机。他以为齐百户会答应改日再对姚喜动手,扭头查看完马车那边的情况,一回头只见齐百户忽然提剑刺向他的腹部——孟立鞍躲闪不急被结结实实地刺了一剑。 “你敢对我下杀手?”孟立鞍不敢相信齐百户有这个胆子。 齐百户赶紧拔出满是血迹的剑,掏出帕子替孟立鞍捂住伤口,无比抱歉地道:“孟大人说得有道理。姚喜出了事您要是啥事儿没有,太后娘娘肯定不会放过您的。我没有刺中您的要害,此举也是为了保住您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您别怪我啊!” “姓齐的!你——”孟立鞍疼得说不出话。 齐百户拍了拍孟立鞍的肩,提步要往姚喜那边去,刚走出巷子没两步忽然折过身来道:“孟大人!糟了!” 孟立鞍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抽着冷气问道:“什么糟了?” “实不相瞒。厂公没打算要姚喜的命,不过想利用他打消太后娘娘对姚和正之案的兴趣。您受了伤反倒坏事了!”齐百户猛地一拍脑袋,忙从怀里掏出一些银两塞到无比震惊的孟立鞍手里,贴心地道:“不知您出宫有没有带够银子。这些您拿去买点药吧!千万别让人瞧出来您受了伤,切记切记啊!” 什么玩意儿??? 孟立鞍瞬间觉得东厂招人太过草率了,姓齐的这种脑子有坑的人也能混成百户?东厂还是趁早完蛋的好!他扶着墙,忍着疼掏出藏在袖管中的短剑,对准背对着他的齐百户用力扔了过去。可他的手疼得直哆嗦,准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不说,力道都不够,短剑软趴趴地落在齐百户身后。 孟立鞍因为失血过多,视线渐渐模糊。那个姓齐的真的是个草包,说什么没有刺中他的要害,明明刺中了呀!孟立鞍带着对齐百户的恨意,捂着伤口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喘气。 齐百户说孟公公没打算要姚喜的命,只是想利用姚喜。这说明姚喜暂时不会有性命之攸,赶紧回宫把此事告诉太后娘娘兴许还来得及。 姚喜感觉有人踩着车辕爬上了马车,以为是孟立鞍回来了,笑着问道:“东西买好啦?” 齐百户大步跨入车中,拿出一早备好的巾子堵住了姚喜的嘴,又麻利地把她捆上了。 *** 万妼等着等着有点火大。 她明明反复叮嘱过姚喜,无论如何两个时辰以内必须回来。这都过去多久了?看这情形她家公公是打算在宫外边儿过夜啊! “娘娘,陪姚公公出宫的几个太监回来了。”宫女在门外回话道。 “姚喜呢?还没回来?”万妼面有怒色地问。 宫女看主子动了怒,声音小了许多,胆寒着道:“没有。那几个太监说茶楼门口乱,一个叫孟立鞍的小太监就带着姚公公坐上马车先走了。” “又不知跑哪儿浪去了!”万妼气得把手里的绢子攥成一团。 午后,因为姚喜迟迟不归心烦意乱的万妼,在后花园把茶叶包塞进荷花苞里,这样明儿一早,茶叶就能染上荷香了。 “娘娘。出事了。”流芳姑姑急匆匆地过来道:“伺候姚喜的那个姓孟的小太监回来了。” 万妼看流芳急成这样,赶紧出了后花园,刚绕出去就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太监趴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姚喜呢?” 孟立鞍气息微弱地道:“姚公公被东厂的人抓走了。”他当然知道这话一出口意味着什么。他并没有多想要孟公公死,只是想姚喜能平安无恙。这两人都有恩于他,可把他当个人看的,只有姚喜。 东厂?孟德来?万妼面色一冷,吩咐宫女道:“传太医进宫给这小太监瞧瞧。流芳,随哀家去乾清宫!”她怕冤枉孟德来,还派人去查姚和正之案的证据,现在看来姚和正是不是被孟德来所害已经不重要了。 敢动姚喜?找死! 第143章 “奴婢这就命人备轿。”宫女慌慌张张地道。 万妼厉声叫住宫女:“备什么轿?备车啊!”轿子慢悠悠的, 到乾清宫没准天都黑了。 收拾东厂那帮人是迟早的事儿, 当务之急是救回姚喜。她打算直奔乾清宫, 让皇上下旨召孟德来入宫议事, 等孟德来一入宫就将人擒下,威逼他交出姚喜。 召孟德来进宫的这事儿只能由皇上代劳, 姚喜是她的人,要是她下懿旨召人入宫, 孟德来不可能不疑心, 疑心一起将姚喜杀掉毁尸灭迹就糟了。 “快!”万妼大步跨上马车催促赶车的宫女道。当她风风火火地赶过去, 却被乾清宫的太监告之皇上刚出去了。 “皇上去哪儿了?”万妼不过是随口一问。皇上人不在没事儿,玉玺在就行, 大不了她假拟圣旨骗孟德来入宫。不对, 连圣旨都用不着,直接假传皇上口谕就行了。 第269章 太监道:“回禀太后娘娘。三公主宫里出了事,皇上才过去了。” 万妼懒得再去三公主冯珍的住所找明成帝, 便指着回话的太监道:“你马上去东厂衙门跑一趟,就说传皇上口谕, 召孟德来入宫见驾, 千万别提哀家。” 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了地, 磕头求情道:“娘娘饶命。假传圣谕是死罪啊!” “信不信哀家现在就下旨砍了你?”万妼救人心切,没功夫和太监墨叽,恩威并施地道:“假传圣谕的事皇上怪罪下来有哀家担着。赶紧去!” “奴才遵旨。”太监抹着眼泪花,哭哭啼啼地出去了。 万妼吩咐完孟德来的事,又叫来个乾清宫的太监道:“你拿上哀家的牌子去镇抚司衙门调人, 就说得到消息宫里会来刺客,要他们低调进宫准备护驾。” “回娘娘。您是知道的,锦衣卫的人只认皇上……”太监为难地道。 万妼白了太监一眼,熟门熟路地独自拐进了明成帝的寝殿,拿起案头的一本书,翻开取出了明成帝的腰牌。回到厅殿,万妼将牌子扔给太监道:“行了。赶紧去吧!记得叫曹越把手下的高手都带上。”她召曹越入宫是怕孟德来狗急跳墙伤到自个儿。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 万妼坐立难安,她不知道姚喜此时是死是活,若是活着有没有受什么折磨。丫头怕疼,性子又倔,没准东厂的人还没用刑就吓得自个儿了断了。 她不敢再放姚喜出宫了,要去也得有她陪着。可这些都是后话,她得先把丫头救回来。要是救不回来呢?万妼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要是救不回来呢?到时候哪怕她把东厂的人杀干净姚喜也回不来的,没有姚喜她该怎么办? 万妼不知道。在她想象的未来中,每一个画面都有姚喜的身影。 *** 姚喜被捆紧了手脚扔在地上,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她腰间别着娘娘给的手铳,袖口里藏着能发射毒针的发簪,怀里还揣着无色无味的毒药……娘娘替她想得周全,她也足够听话,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可是然并卵啊!坏人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好不好! 车帘子一被掀开,她就看到个人影冲过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脚已经被捆上了,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那人为了以防万一,捆上她还不算,直接一掌击向她的后颈…… 醒来就发现自个儿躺在这间屋子的地上。 姚喜环顾了眼四周,觉得这屋子真是眼熟。梁顶儿贼高,漆红的门窗,石砖地面儿……怎么看都像在宫里边儿啊! 她这是被人绑回宫了? 姚喜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宫里的哪位主子。要说看她不顺眼的,皇上算一个…… 皇上??? 难道要除掉她的是皇上??? 那完了。姚喜心灰意冷地望着房梁,皇上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真的太容易了。可是在宫外杀了她抛尸荒野河道就好,为什么要费劲巴拉地把她带回宫呢?真是令人费解。 门嘎吱一声开了。 姚喜警觉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衣饰华美的女子领着一个宫女推门而入,二人进屋后宫女折身将门闩上了。她觉得这女子有点儿眼熟,当日宫里来戏班子时似乎瞥见过一眼,估计是宫里哪位位分不高的小主子吧! 冯珍进屋后坐到椅子上,冲宫女递了个眼色:“动手吧!” 宫女看了眼姚喜,朝她走去。 姚喜以为这俩是要对她下手了,吓得疯狂扭动着身子往墙边儿靠。她心里觉得冤枉,这位主子她别说得罪了,连认都不认识,为什么要害她呢? 宫女走到姚喜面前并没有对她怎样,只是蹲下身解下了她的腰带,然后用她的腰带将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捆上了。“公主殿下,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紧了?” “越紧越好。”冯珍有些苦涩地道。堂堂公主被一个太监轻薄,她的名声算是毁掉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孟公公把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喜绑过来,要她配合做一场戏,诬告姚喜轻薄她。她要是敢不依,轻则很可能招个地痞流氓山匪强盗做驸马,重则在宫中离奇丧命。 说来可笑,公主们的驸马人选都是由司礼监选送的。先帝爷在的时候,司礼监头子还不是唐怀礼,而是个无德无良的,那人为了挣银子,毁了前朝不少公主的一生。 怎么挣银子呢?有的人为了尚公主做皇亲愿意倾尽家财,只要往司礼监递足了银子,长得再惊悚也能被画得貌若潘安,八十老翁也能被司礼监说成十八少年,跛足癞头不是事儿,杀过人放过火也没关系。 公主嫁过去事情败露了也不怕,找个底下人顶事儿就好。至于嫁过去的公主,礼既成,夫家无大错很难再嫁,一辈子就那么完了。 孟德来是司礼监二把手,又把持着东厂,要想收拾她一个娘不在爹不爱的公主真的太容易了。母亲出身低微,她没有权大势大的外祖父可以依靠。至于父皇,假太监那事儿之后,父皇看她的眼神远不如从前慈爱了。 因为母亲只侍过一次寝就怀上了她……和林昭仪一样。 这世上,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名声坏了就坏了,总比毁掉一辈子甚至丧命要强得多。 宫里住着的公主不少,有先帝爷的闺女,有当今皇上的闺女。众公主里能有封号封地的并不多,要么地位极高,要么极为得宠。姚喜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哪位公主,不过她好像明白了。公主殿下这是打算陷害她非礼?啧啧啧,看来她一直顶着太监的身份,没有暴露女儿身还是有好处的啊! 第270章 姚喜心里踏实了许多,悠哉游哉地看着宫女将公主殿下五花大绑。她看宫女绑的绳结丑陋无比,甚至想上前指点一二:要不要本公公教你们龟甲缚啊?嘿嘿嘿嘿嘿嘿。 “帮把我衣裳撕开一点儿。”冯珍指挥着宫女,又问道:“派人去乾清宫了吗?” “去了。皇上应该马上就来。” 冯珍点了点头道:“你把那太监解开后记得翻窗出去,出去后把窗户别上。”等父皇来了,一见门被反锁着,她被捆着,发生了什么太一目了然了。 宫女撕开冯珍的衣裳露出半边肩,然后去解姚喜身上的绳子。冯珍只被捆着双手,脚能活动,她走过去骑在姚喜身上,将姚喜的手脚紧紧夹住不让她动弹,冲宫女道:“把绳子割断赶紧拿走,被父皇撞见就糟了。” 姚喜根本没打算反抗。惹急了这俩人,万一对她下狠手怎么办?反正公主殿下这破招子也陷害不了她,倒不如乖乖等着皇上和太后娘娘赶过来。 宫女拿着绳子翻窗出去了,冯珍骑在姚喜身上,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奴婢见过皇上。” 有宫女给皇上请安的声音。冯珍俯身一口衔住姚喜嘴里的巾子,叼出来含在自个儿嘴里,然后站起身飞奔到床上躺下了,开始嘤嘤哭泣。 姚喜对于公主殿下的演技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啊! 如果她是真太监,而且和娘娘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肯定必死无疑啊! 明成帝推门推不动,怒喝道:“既然知道公主房里不对劲,怎么不想办法把门弄开啊?” “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公公说帮娘娘给公主带个话儿,奴婢们不敢打扰。后来觉得不对劲,问公主殿下要主意都是姚公公代为发话,就从窗户缝往里偷看了眼……”宫女委屈地哭着道:“奴婢们恐贸然闯入姚公公会伤害公主殿下,只能请皇上过来为公主殿下作主。” 姚喜到底对珍儿做了什么?明成帝抬起右脚,用力往门上一踹。门开了。 明成帝站在门口,只见姚喜解开了衣裳躺在地上,女儿冯珍被捆住了,衣衫凌乱地躺在床上正伤伤心心地哭着。 明成帝愤怒了。姚喜这个刁奴,仗着有太后的宠爱简直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居然敢轻薄公主。他瞪了唐怀礼一眼,唐怀礼识趣地领着众太监转过身去,不敢冒犯公主殿下。 明成帝走到床前,替冯珍摘下塞在嘴里的巾子,又解开她身上绑得紧紧的腰带,然后扯过锦被挡住女儿,揪心地问道:“珍儿,有没有伤到哪里?姚喜那畜牲有没有……”明成帝不忍心问。 冯珍不说话,只是埋在被子里哭。 姚喜心里有点慌。太后娘娘为什么没有和皇上一起过来? 看皇上气成这样,没准会将她就地正法啊!在皇上面前,一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闺女,一边是本来就看不顺眼的太监。更相信谁还用问吗? “来人啊!将姚喜拖出去就地问斩!”明成帝隔着被子抱住痛哭失声的冯珍。他不是没有疑心过冯珍并非亲生,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丫头,口口声声叫了他十几年父皇,闺女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别说冯珍是他闺女,就是一个小宫女被太监轻薄了,那太监也该死! “拖远点。别脏了公主的地儿。”明成帝气红了眼,满是杀气地望着站在角落的一脸惊慌的姚喜道。 第144章 “皇上息怒, 姚喜怎么说是宁安宫的人, 是不是该支会太后娘娘一声?”唐怀礼还以为姚喜是姚显, 不过他从来不觉得姚大人为人清正, 养出的儿子就一定不会做出此等禽兽之行。虎父亦会有犬子,姚大人是姚大人, 姚显是姚显。 他冒死帮姚喜说话,只是因为看到姚喜的手腕上有被绳索勒过的红印。姚喜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他当然不敢说是公主不顾名节故意撒谎陷害姚喜, 皇上正在气头上, 没准盛怒之下连他一块儿处置了。 现在能救姚喜的只有太后娘娘, 当然如果姚喜确确实实是清白的。 唐怀礼开了口,乾清宫的太监也不敢上前拿姚喜, 都站在原地等皇上发话。 “当然。执刑完把尸体给太后送过去, 顺便告诉太后,她宠爱的太监对朕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明成帝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跳得飞快, 血液也加速了流动。他望了眼乾清宫的太监,大喝道:“都聋了?没听到朕说什么吗?马上把姚喜拖出去就地问斩!” “皇上, 奴才真的没有冒犯公主殿下!”姚喜缩在墙角无力地解释着, 乾清宫的太监在慢慢逼近, 要是被拖出去等待她的只有极刑。 穷途末路的姚喜将手伸向腰间,掏出太后娘娘给的手铳,对准了皇上。或许是在太后娘娘的保护下安稳日子过久了,她渐渐忘了,皇宫其实还是以前那个危机四伏和皇宫, 比之从前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爱她信她在乎她的太后娘娘。然而在别的主子眼里,她仍然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捏死的小太监。 “人命关天。恳请皇上给奴才一个解释的机会……”姚喜将铳口对准皇上的头,恭敬有礼地威胁道。 唐怀礼等乾清宫众人想冲到皇上身前护驾。 明成帝抬手止住众人,站起身挺直了身子走向姚喜道:“都别过来。朕就不信他有胆弑君!”他堂堂天子,岂会受人威胁! 姚喜跟着太后娘娘多少学了些东西。她完全可以朝着房梁开一枪震慑众人,可站在她面前的是皇上,皇上是不可能当众向人低头的。开一枪浪费弹药不说,万一激怒皇上下旨命乾清宫的太监一拥而上就糟了。 第271章 她只有三发弹药。她要靠这三发弹药撑到太后娘娘来! 姚喜挪动枪口,对准了床上的冯珍道:“那这样呢?皇上可以听我解释了吗?”用珍公主威胁皇上,皇上即便让了步,那也是父爱如山,为了闺女才不得已作出的牺牲。 明成帝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床上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的冯珍,往右挪了挪,想挡在冯珍和姚喜之间。 姚喜晃了晃手铳道:“皇上别逼我!”又望向门口的唐怀礼:“劳驾唐公公请太后娘娘过来一趟。今日发生了什么,我会当着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面儿解释清楚。”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真相如何不是查不清楚,只不过皇上听闻女儿被人轻薄,怒不可遏之下只想杀她泄愤。 她理解皇上的心情。要是她闯进房里看到自己闺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手脚还被捆着,房里还有个敞着外袍手脚自如的男人,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宰了那男人。越在乎的人被伤害,越容易失去理智。 但她不能白白冤死啊! 她本来没担心公主殿下设的局。一来她是女的,不可能轻薄公主殿下。二来她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太后娘娘铁定会赶过来,一想到娘娘她就安心了。 谁知娘娘并没有来,而皇上太过生气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她只能出此下策。 唐公公去请太后娘娘的空当儿,姚喜开始向皇上娓娓道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眼睛一闭一睁,就从宫外边儿到公主屋里了。太后娘娘没来之前她又不敢告诉皇上自己其实是女子,乾清宫来的是一水儿的太监,宫女又都是珍公主的人,连个靠谱的验身的人都没有。 明成帝听姚喜说自个儿是被人打晕绑来这里的,冷笑着道:“你的意思是公主诬陷你?那你告诉朕,公主有什么理由自毁清誉诬陷你啊?” 这事儿您得问您闺女啊!我怎么知道。姚喜牢牢握着手铳柄,不安地看着门那边儿,盼着太后娘娘的身影会忽然出现在门口。 *** 万妼在乾清宫里没有等来曹越,也没有等来孟德来,而是等来了唐怀礼。 “娘娘,皇上要处死姚喜,姚喜拿手铳威胁皇上,嚷着要见您。”唐怀礼是跑着回乾清宫的。他中毒后身子初愈,这一趟跑下来至少废了半条命。可他又不放心差别的太监来请太后娘娘,事关姚喜性命,别的太监要是嘴笨没说清楚就糟了。 万妼本来就焦躁不安地在乾清宫坐着,听唐怀礼说皇帝要杀姚喜,赶紧冲出乾清宫坐上马车,上了车才想起来问唐怀礼:“人在哪儿?” “三公主宫里。”唐怀礼捂着胸口大喘着气。 驾车的宫女还没过来,心急如焚的万妼半刻不敢耽搁,坐到前座拿起马鞭亲自驾着车往冯珍的住处去了。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姓孟的小太监明明说姚喜被东厂的人抓走了,怎么会出现在冯珍宫里?皇帝又因为什么事要处死姚喜? 这些疑问她没功夫向唐怀礼细细打听,等过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只盼着姚喜再多撑一会儿,千万千万别死在皇帝手里。否则她不仅失去了姚喜,也永远无法原谅皇帝。 马儿还未站稳万妼就跳下了车,她甚至忘了扔掉手里的马鞭,就那么拿着冲进了三公主冯珍的宫里。围在门口的太监宫女们见太后娘娘来了,赶紧让到一旁行礼。 万妼跑进屋,看到了脸色铁青的明成帝站在屋子当间儿,冯珍围着被子坐在床上,她环顾着屋子,在左边的墙角看到了举着手铳对准冯珍一脸坚毅的姚喜。 太好了。她家丫头还活着,手脚也全乎,打眼望去也看不到什么伤。 姚喜看太后娘娘满头大汗小脸通红地冲进来,手里还拿着马鞭,忽然很想哭。她脑子里紧崩的那根弦瞬间松掉了,之前压抑着的所有委屈、不甘、恐惧化成一股酸意涌上鼻头。 万妼随手合上房门。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当着宫女太监的面儿和皇上理论都是不明智的。“姚喜,快把手铳放下。”万妼想先安抚明成帝,皇帝气成这样并不多见。 姚喜乖乖把手铳揣回了腰间,安静呆在角落。 “这是怎么了?姚喜怎么惹怒皇上了?”万妼走到明成帝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胳膊柔声细气地问道。 明成帝见万妼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一进来就护着姚喜,便同她道:“朕来的时候,姚喜躺在地上装无辜,珍儿被捆着扔在床上……瞧瞧太后惯出来的好奴才,竟敢轻薄公主!” 冯珍适时地哭了两嗓子。 合着是这么档子事儿,万妼心里踏实了。她回头望着冯珍问道:“是么?姚喜对你做了什么啊?”姚喜前脚被东厂的人劫走,后脚就出现在冯珍宫里,摆明了是被人陷害的。只是冯珍图什么?搭上自个儿清誉就为了害一个素不相识的太监? 冯珍用无助的眼神望着父亲明成帝。 明成帝冷冷地对万妼道:“太后当真忍心要珍儿再回忆一遍么?” 万妼静静地看着冯珍,冲她笑了笑,慈祥地道:“珍儿告诉皇祖母,为什么要撒谎啊?” 冯珍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道:“皇祖母,珍儿怎么可能不顾清白名声撒这种谎呢?” 明成帝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万妼。他一直觉得万妼只是任性些脾气大些,大事大非上一向拎得清。没想到为了个男宠,万妼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太后亦是女子,岂会不知名声对姑娘家意味着什么?居然不相信自个儿孙女反倒相信一个奴才。”明成帝冷笑一声道:“哦。朕差点忘了。太后终究不姓冯,或许并未把珍儿看作家人吧!” 第272章 万妼的心被明成帝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她没说什么,只是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了套冯珍的衣裳,然后走到姚喜面前拉着她去了屏风后面。 明成帝不明白万妼在捣什么鬼,他等得不耐烦了,站在屏风外道:“太后别执迷不悟,姚喜犯此大罪朕绝不会饶他——她?” 明成帝正说着话,万妼牵着姚喜从屏风后出来了。 姚喜梳了百花分肖髻,簪的是太后娘娘的青玉珍珠步摇。脸上未施脂粉,但唇上有薄薄的海棠色胭脂,因屏风后空空荡荡并无妆镜,唇上的胭脂还是太后娘娘唇对唇帮她印上的。身上穿的是公主殿下的常服,霜色上襦配石青色长裙,外罩绣了山茶花枝的雪色大袖衫。 姚喜很久没打扮成女子模样了,有些不自在,总想往太后娘娘身后躲。 万妼拉着姚喜问明成帝道:“不如皇上告诉哀家,我家喜丫头怎么轻薄珍儿?” 明成帝愣住了。他看姚喜一直不顺眼,个子矮不说身子还弱,这些毕竟是爹娘给的可以不计较,问题是姚喜行事作派也娘里娘气的。可姚喜打扮成女子模样后,之前不好的都变成了好的,身形娇小纤弱,行动如弱柳扶风。这模样哪怕搁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也是很出挑的。果然人靠衣装么? 冯珍也愣住了。姚喜竟然是女的?孟公公害人不浅啊! “谁说女子便不能轻薄女子了?”冯珍打算嘴硬到底。她不敢承认陷害姚喜之事,欺骗父皇是欺君大罪。何况她的名声不止是她的名声,更是皇家的名声,父皇要是知道她为了陷害一个太监置冯家声誉于不顾,会勃然大怒的。 万妼对冯珍的厌恶又深了几分,看也懒得看她,只是望着明成帝道:“哀家来这儿不久前,才听宫里的太监说姚喜在宫外被东厂的人抓走了,报信的太监还受了重伤,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她替姚喜换衣裳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姚喜胳膊上的伤,便掀开袖子将姚喜手臂上的条条红印露在明成帝面前,质问道:“被绑过的淤痕还在,皇上看清楚了。” 信息量太大,明成帝一时之间有些迷糊。 “冯珍。告诉皇上是谁指使你陷害姚喜的?哪怕你嘴硬不说哀家也查得出来。那人能指使你害姚喜,未必不能指使你害皇上!”万妼威胁道。 冯珍哭着跪在床上向明成帝和太后磕头道:“是孟公公。珍儿知错了,求皇祖母和父皇饶命。”太后已经知道了是东厂所为,再瞒是瞒不住的。 第145章 明成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气得扬起手重重地给了冯珍一巴掌, 怒斥道:“孟德来手里有你什么把柄?你宁愿自毁清白害人性命也不愿告诉朕?” 这是他一次打冯珍。他自个儿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先帝爷的父爱, 有了孩子后就想尽力做好父亲的角色。先帝爷为人严厉子女又多, 他小时候要么被无视要么被毒打,不想自己的孩子经历他经历过的痛苦, 他待子女一向宽容慈爱。 谁知他还不如先帝爷。严父出孝子,慈父多败儿。冯珍这丫头母亲又走得早, 无人管教才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冯珍哭哭啼啼地道:“孟公公说要是不听他的, 等女儿出降时司礼监绝不会递什么好的人上来。父皇的姐妹中就有不少人因为上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毁了终身的, 珍儿真的害怕。甚至于,得罪了孟公公女儿能不能活到出降那日都是未知数……” “反了天了!”明成帝从对冯珍的恼怒转为对始作俑者孟德来的愤恨。先帝爷真不算个好父亲, 甚至算不得好皇上。前朝阉党势力比起如今可大多了, 万妼的母家就灭在阉党手里,当年司礼监收人钱财瞒天过海让无德无才无貌之人尚公主也确有其事。“你难道觉得朕会像先帝爷那样,对你的亲事不闻不问, 那帮奴才说什么朕便信什么?” 冯珍痛哭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父皇是否还在意自己,不知道假太监那事对自身会有多大影响。 “你好好反省反省, 等朕处理了孟德来再来收拾你!”明成帝说完又看着一旁的姚喜对万妼道:“太后, 珍儿这事姚喜虽是被冤枉的, 但她当众举着手铳威胁朕,朕不能不罚她。” 万妼冷冷地瞥了明成帝一眼:“她威胁皇上也是无奈之举。难道明知被冤枉还要乖乖站在那儿等死?再说了,是皇上被人威胁了更伤颜面,还是公主被人轻薄了更伤颜面?姚喜拼死相争,还皇上真相, 证冯珍清白。皇上不仅不赏她还要罚她?” 明成帝看着姚喜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想了想道:“罢了。那太后便替朕赏她吧!朕得回去处理掉孟德来那个狗奴才,劳烦太后替朕好好训训珍儿这糊涂丫头。” “训女乃是皇上的家事,哀家一个外人怎么好多嘴呢?”万妼轻轻挽起姚喜的手道:“孟德来此刻应该已在乾清宫了,曹越也在。皇上抓了人先别急着发落,来哀家宫里一趟,哀家有事要和皇上商量。” 明成帝知道万妼是动怒了。他差点冤死万妼身边最可心的奴才不说,还说万妼毕竟不是冯家人,万妼待他如何他心里有数,否则也不可能对万妼背着他做的一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他现在要处理的事很多,没有心情哄万妼,答应会去万妼宫里后便大步出门往乾清宫去了。 万妼也顾不上找冯珍算帐,只想赶紧领姚喜回去给她手臂上的伤上药。至于冯珍,反正来日方长的,收拾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还不简单?还好姚喜今日带了手铳,能拖延时间等她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273章 “刚才是不是吓坏了?”万妼坐在马车里,心疼地握着姚喜的小手。她说话时一直望着姚喜,她家丫头打扮成姑娘家真是好看得教人挪不开眼。 姚喜摇了摇头。她刚从司苑局到宁安宫那会儿可没少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吓多了胆子也大了。“死是不怕的,就怕来不及解释清楚就死了,怕您以为我真对珍公主做了什么。您要是伤心难过了,那时我又不在,连哄也不能哄您。” “你要是有事哀家才会伤心难过。”万妼心有余悸地道:“以后别往宫外去了,要去也得有哀家陪着。”接二连三地出事,她再也不放心让姚喜离开自己的视线了,哪怕有人跟着也不行。 姚喜乖乖点了点头。她想起太后娘娘说回宫报信的太监受了重伤,猜想肯定是孟立鞍。她本来以为东厂的人是趁孟立鞍下去买东西的间隙劫走的车,没想到孟立鞍竟然与东厂的人交过手。“对了娘娘,受了伤还赶着回宫报信的那个太监,是不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孩儿?” “嗯。”万妼看姚喜一脸担心,宽慰她道:“别担心,已经传太医来看了。你呢?除了手臂还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了。手臂上的红痕也不是伤,只是被勒的印子。”姚喜拾起袖子替太后娘娘擦着额头上的汗,内疚地道:“对不起又让娘娘担心了。” 万妼捉住姚喜的手,轻轻将她搂进怀里道:“回去以后,哀家有件事要告诉你。” 姚喜见太后娘娘面色凝重,不禁担心起来。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回宫以后万妼先是给姚喜的淤伤上了药,然后领着姚喜去了书房坐着说话。 “你告诉哀家你是孙喜宝后,哀家命人去孙家查探过。你别生气,哀家并非信不过你,只是想尽可能多了解你一点。”万妼望着姚喜的眼睛语气平缓地道。 她不想提起孙二狗进过宫一事。孙二狗待姚喜再不好,那也是和姚喜同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的“家人”,姚喜要是知道她杀了孙二狗没准会恼。 姚喜理解地点了点头。娘娘疑心重,想查清楚她的底细也无可厚非。她一开始瞒了娘娘那么多事,从性别到身份,娘娘从来没有因此生过气,对她真的足够宽容了。 “喜丫头。你其实是孙家十几年前捡回来的孩子,哀家在查到你亲生父母的下落之前,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你。”万妼观察着姚喜的脸色,她怕孩子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依孙二狗所言,孙父孙母待姚喜还是不错的。生恩没有养恩大,姚喜心里肯定把孙家二老当亲生父母看待。 “……”姚喜有些语塞。“娘娘的意思是,查到了我亲生父母的下落?”确切地说是孙喜宝的亲生父母,赐予她生命的爸爸妈妈在几百年后呢! 万妼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之前让姚喜认过的画卷,递给她道:“你梦里的宅子是真实存在的。哀家怀疑你梦里的面画是儿时记忆,又想着孙家就住在京城附近,便命人将京城所有有大榕树的人家都记了下来。结果近二十座宅子,两百多幅画,哪怕哀家将画打乱了顺序,你还是凭直觉一眼挑出了属于同一宅子的画。” 姚喜突然紧张起来。她听说自己并非孙家亲生的时候并没有多触动,孙父孙母都不在了,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呢?可是娘娘说找到了孙喜宝的亲生父母……她要有家人了吗?在这个时空。 “那宅子是姚和正的祖宅。哀家找兰婕妤问过了,姚显有个孪生妹妹十几年前被府上恶仆绑了去,你身上那道红印,据兰婕妤说是两岁那年在盆中洗澡,粗心婆子加热水时不小心给烫的。” 提起姚喜被绑一事,万妼有些唏嘘。当年那仆人家遇变故需要一大笔银子,遂求到了姚和正那里。可是姚和正为官清廉,那点年俸勉强够府上的开支,哪里有什么存余?姚和正答应了那仆人会帮他想办法,那仆人只当姚和正为人小气见死不救,一怒之下绑走了二小姐姚双竹。当年姚家三个孩子,姚双兰在宫中给隆宜做伴读,姚显开蒙早已进了私塾,能下手的只有姚喜这倒霉孩子了。 “姚家?”姚喜愣愣地呢喃着。兰婕妤将她错认成姚显对她百般关照时,她无数次想过要是有婕妤这样的姐姐就好了。可当娘娘真的告诉她她是姚家的女儿时,她的惊是远大于喜的。 除了兰婕妤,姚大人一家于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她不是真正的孙喜宝,对姚家也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如果与姚家相认,会影响到她和太后娘娘么?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对太后娘娘的评价都十分糟糕,听说姚大人是个清正廉明为国为民的好官,真的会不介意自己的女儿在“祸国殃民”的妖后身边伺候么? “怎么不说话了?”万妼有些担心。姚喜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后似乎并不开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姚喜望着太后娘娘道:“姚大人知道我是她女儿后,不愿我继续留在娘娘身边。父母之命不可违……” 万妼的嘴角垮了下去。她确实担心过姚喜会为了与家人团聚离开她,以后人住在姚家,只能时不时进宫陪陪她。这样的日子她受不了,她是半刻也离不开姚喜的。 “可我若硬要违父母之命留在宫中,娘娘会不会觉得我不孝?”姚喜小心地问道。 “傻丫头!”万妼快吓死了,她感动地将姚喜揽进怀里道:“谁也别想把你从哀家身边带走。” 第274章 有宫女远远地在大殿门外道:“娘娘,皇上来了。” 万妼替姚喜扶正簪钗,温柔地道:“哀家有事与皇上相商,你去隆宜那边陪你姐姐说说话吧!千万别走远了!” “我想先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太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受伤。”姚喜内疚地道。 “去吧!人就在你之前住过的值房里。” 第146章 姚喜刚出书房就撞见了明成帝。 “奴才……不, 奴婢见过皇上。”姚喜屈身向皇上行了礼, 双脚不自觉地挪着小碎步往墙根上退。珍公主宫里的事闹得那样大, 她是女子的事很快便会人尽皆知, 她得习惯以女子的身份示人。 明成帝停下脚步,打量了姚喜一会儿, 皱着眉头道:“既然是丫头,怎么进宫做了太监?” 假太监之事伤他太深, 没去根的男子能混进宫, 姚喜这样的女子竟然也能混进宫。他看在万妼的面子上哪怕不会为了此事问罪姚喜, 至少也得查清楚姚喜进宫的门路。各衙门里要是有玩忽职守甚至欺主瞒上的,该杀头的杀头, 该治罪的治罪, 决不能姑息! “回皇上,奴婢是被人下药迷晕拐进的宫。”姚喜低头着如实道。她进宫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过皇上既然问起了, 得先表明自个儿是无辜的受害者。 明成帝有些疑惑。姚喜这样标致的丫头何愁卖不到好价钱?卖进宫做太监能有几个钱?他直觉此事不简单,还欲再问, 书房那边忽然传来万妼干咳的声音。 “行了, 你先出去吧!”明成帝无奈地冲姚喜挥了挥手, 语气温和了许多。他明白万妼的意思,是怕他吓着姚喜。 “奴婢告退。”姚喜如获大赦,赶紧跑出了大殿。 守在殿外的宫女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女子打扮的她,姚喜来不及解释,讪讪地笑了笑便拐道去了值房。值房的门半开着, 姚喜微微侧过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孟立鞍闭着眼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有些发紫。 宫女萍儿拿着抹布在清理地上的血迹,见有人走了进来便抬眼扫了下裙摆,看布料做工是主子们的衣裳。她就势跪地行礼道:“奴婢见过……”萍儿抬头想看看是哪位主子时,忽然发现眼前之人有点儿像——姚喜? “萍儿姐姐。是我。”姚喜羞得脸都红了。 “姚公公?”萍儿认出了姚喜的声音。她有些糊涂,姚公公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与太后娘娘之间的什么小情趣?还是自己的什么小爱好啊?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太监堆里果然容易出变态啊!萍儿看姚喜的眼神多了一丝丝嫌弃。 姚喜指着床上的孟立鞍,轻声问道:“他没事吧?” “太医瞧过了,说还好这孩子身体底子好,流了这么多血也没事。”萍儿将抹布丢进水桶里道。 姚喜安心地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瘦巴巴的孟立鞍,真的完全看不出身体底子好啊! 怕打扰孟立鞍,姚喜没有在值房久留就出门往隆宜公主那边去了。姚家的事她迟早要面对,或许这一切都是宿命,姚家失去了姚显却寻回了她,她失去了父母却又与姚家相遇。 隆宜宫中的宫女进去给姚双兰传话时,不知该称呼姚喜为姚公公还是姚姑娘,于是道:“婕妤,姚喜来了。” 正坐在绣架前忙忙碌碌的姚双兰赶紧扔下针线迎了出去。她刚到殿前檐就看到了站在院中一身女子装扮的姚喜,姚喜也望着她,眼神有些怯怯的。 “快进来说话。”姚双兰步下石阶,过去亲热地挽起姚喜的手道。 姚喜羞低着头,任由姚双兰将她领进了屋。 在茶案旁的椅子上坐下后,姚喜环顾了眼屋内尴尬地道:“公主殿下不在么?”她不知该如何提起身世之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太后娘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啊?”姚双兰忽然不确定姚喜是来找她的还是来找隆宜的,不确定太后娘娘有没有告诉姚喜她是姚家女儿的事。 姚喜揪着袖子点了点头。 姚双兰含泪笑了。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妹妹说,霎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目光一直在姚喜身上,看姚喜拘谨地低着头不敢看她只顾玩袖口上的绣花,心里忽然有些苦涩。 二人沉默良久,姚喜忽然鼓起勇气一般抬头看着姚双兰,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 “诶!”姚双兰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太后娘娘说小时候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姚喜掏出帕子凑过去边替姚双兰擦泪边道:“没关系,姐姐告诉我就好。” “好。” *** 万妼见明成帝进了书房,瞥了他一眼道:“孟德来扣起来了?” “嗯。不过太后为何要朕别急着发落他?”明成帝在万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要不是万妼提前嘱咐过,他恨不得当场命曹越结果了孟德来。 “哀家怕皇上一怒之下直接杀了他。”万妼端起茶盏悠悠地道。 明成帝面色一紧,有些不快地道:“难道太后觉得孟德来罪不至死?” “当然该死。”孟德来差点害死她家喜丫头,简直死不足惜。万妼抿了口茶水道:“若能用他那条贱命还忠良之臣清白岂不更好?当年舒家灭门之案,皇上也知道姚和正是被冤枉的,何苦将他一直留在南疆?” “太后的意思是,反正孟德来该死,不如把当年舒家之案推给孟德来还姚和正清白,一举两得?”明成帝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此举保下的其实不止姚和正,还有陷害姚和正的真凶啊!要是让孟德来顶了罪,这案子可就彻底翻不了案了。” 第275章 明成帝还有一层担心。他下旨命姚家老小远赴南疆,明为治罪实为暗保,真凶不落网,要是贸然让姚和正一家回京,再被人陷害呢? “皇上刚才不是问姚喜,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进宫做了太监吗?”万妼搁下茶盏抬头望着明成帝道:“因为姚喜长得极像一个人——姚和正的儿子姚显。” 万妼从太监六福拿着姚显的画像找到孙家那事儿说起。姚喜如何入的宫,为何入的宫,林昭仪为何会死都告诉了明成帝。 “哀家想,当年买姚喜入宫的人应该是存了这么个心思。让一个没挨刀长得又神似姚显的男子顶着姚显的身份入宫,再随便栽赃个与妃嫔有染或者今日这种轻薄公主的大罪,到时候皇上还会向着姚家保着姚家吗?只可惜那人棋差一着,姚喜不是小子而是丫头,买人的太监六福被人给唬弄了。” 明成帝不解地道:“为什么不直接让姚显入宫呢?只要入了宫,姚显戴罪之身只怕也不敢声张。” “容貌相似之人并不易寻。那人能出此下策,姚显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万妼继续道:“那人没直接对姚和正下手,而是对他的独子下手。那人能随随便便把姚喜安排进宫,也能随随便便将六福升为司礼监监丞。皇上觉得此人是谁?” 明成帝想起孟德来因为独子孟广深贪饷入狱,不久惨死狱中一事,一直恨着告发者姚和正。二十四衙门的事,除了唐怀礼,最能说得上话就属孟德来了。“孟德来?” “皇上有没有想过,孟德来为什么要威胁冯珍陷害姚喜?”万妼冷笑道:“他这是要收网了。皇上不是差点杀了姚喜么?要是被人告知姚喜就是姚显,皇上只怕还会迁怒于姚家。孟德来算得没错,可惜姚喜是丫头。”可惜姚喜是她的丫头,谁也动不得。 明成帝跌靠在椅背上,在脑海中整理着万妼告诉他的讯息。 “哀家叫皇上别急着发落孟德来,不只因为姚和正之事。孟德来党羽众多,朝中东厂和二十四衙门都有不少他的人,要除就除个干净。皇上命人将孟德来押回他私宅,派几个太医跟去,就说孟德来重病,看看有哪些人会登门看望送礼送药,到时候哪怕牵扯太大除不净,皇上心里好歹有个数。”万妼苦口婆心地道。 “嗯嗯。”万妼越是为他着想,明成帝心里越是内疚。“朕在珍儿房中说的那番话真的只是气话,太后别放在心上。” “那你叫声母后来听听。”万妼挑眉道。 明成帝张了张嘴实在叫不出口,只得转移话题道:“姚喜那丫头既然是被拐进的宫,依朕的意思,是不是让她早日返家与亲人团聚的好?” “哦。对了。姚喜的身世哀家还没告诉皇上吧?”说得口干舌燥的万妼又饮了口茶,把姚喜的身世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明成帝:“皇上早日让姚家回京吧!当年指证姚和正的舒永方肯定早被孟德来除掉了,那案子皇上也不必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姚喜是姚显的孪生妹妹?”明成帝惊得说不出话。姚喜是双兰的妹妹?他因为误会毁了双兰的一生不说,还差点一怒之下将双兰的妹妹处死??? “太后说过,要朕赏姚喜对吧?”明成帝想好好补偿一下,他愧对姚家的事真的太多了。 万妼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皇上打算怎么赏喜丫头啊?” 明成帝无比真诚地道:“朕打算收姚喜为义妹,封敬平公主。朕本来以为姚喜是太后的男宠,看太后那么宠她还觉得有些不成体统,细细想来,太后该是把那丫头当闺女宠爱的。” 闺女?万妼的脸彻底黑了。 第147章 “不行!”万妼一口否决了明成帝的荒唐提议。姚喜是她侄女她都受不了, 更别说义女了。 明成帝也不恼, 耐着性子好言劝道:“朕明白, 太后难得有个称意如意的丫头在身边伺候, 自然舍不得。太后请放心,朕封了姚喜为公主, 您就是那丫头的母后,大可以留她在身边尽孝的。” “哀家说不行就是不行!皇上也不必赏她了, 这事儿当哀家没提过。”万妼面色凝重。还好皇帝当面提出来了, 要是想给她个惊喜什么的, 一声不吭冷不丁下道旨意收了姚喜做义妹更糟。 “太后说说为什么不行?朕有心提拔姚家,可朝中众臣各在其位, 姚和正官复原职都很难。姚家回京后, 双兰也会废去婕妤之位出宫陪伴家人。朕封姚喜为公主,让姚家能重新在京中立足有错吗?”明成帝的嗓门大了一些。 他考虑得比较长远,双兰为了他终生不嫁, 等姚父姚母百年后,双兰要怎么生活呢?他哪怕有心相帮, 以双兰的性子未必会领情的。可是让双兰有个公主妹妹就不一样了, 姚家成了皇亲, 双兰便是终生不嫁也没人敢说什么。 万妼头疼地扶住额头,悠悠地道:“哀家明白皇上对姚家的心意。既然要封公主,不如双喜临门吧!哀家上次瞧隆宜那小表妹甚是可心,听说那孩子双亲早亡,也怪可怜的。不如皇上一并收了作义妹可好?” 这次轮到明成帝变脸色了。万妼明知他对孙妍有意,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你和姚喜?”明成帝恍然大悟。 万妼笑着点了点头:“这事儿皇上得替哀家瞒着。万一姚和正知道了不同意,姚喜夹在中间会很为难。哀家会封姚喜为宫令女官,仍旧在哀家身边呆着,想回姚家的时候回去便是了。” 第276章 “这……”明成帝显然有些震惊。后宫宫女对食的可不少,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没想到万妼原来是喜欢女子的。他突然特别心疼先帝爷,先帝爷到死也没明白自己从根源上就被万妼拒绝了啊! 他也有些释然:“难怪你整日面对朕这样优秀的男子也无动于衷,朕总算知道为什么了。”明成帝对自己的魅力又多了一些信心,他差点被孙妍打击得一蹶不振。 万妼狠狠地白了明成帝一眼:“想什么呢?哀家对你只有如山高似海深的母爱。没事儿就回去吧!哀家乏了。” “对了。舒家的案子要是孟德来不肯认怎么办?”明成帝有点担心。屈打成招对孟德来是行不通的,刀山血海趟过来的人并不会惧怕那些刑具。 万妼觉得儿子果然不是亲生的,真是傻得可爱。“写好认罪状叫他画押啊,要是不肯就把手剁了帮他摁上。姚家翻案的证据没有也不怕,人证物证都是可以伪造的。你是皇上,谁还敢挑刺儿不成?” 明成帝有些嫌弃地望着万妼,看起来挺清秀水灵的姑娘,出起主意来真是血腥暴力不讲道理。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要是没有万妼推他一把甚至帮他收拾烂摊子,他这帝位未必会坐得这样稳。“行。朕先回去把孟德来的事处理了。” “嗯嗯。”万妼站起身,随着明成帝出了书房。 明成帝有点受宠若惊。以前他也常去宁安宫,万妼很少会起身相送。“太后今日怎么这么客套?竟然舍得送朕出去。”明成帝笑着问道。 万妼也回了个笑:“皇上误会了。哀家只是出来看看喜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 姚喜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姚双兰提着灯笼亲自送她回来的。 “快进去吧!外面虫子多。”姚双兰不舍地拉了拉姚喜的小手。 姚喜看了眼暗暗的天色,望着通向溪水的蜿蜒小路道:“还是我先送姐姐回去吧!” 姚双兰低头“噗哧”一声笑了:“送来送去的只怕没个完。听话,赶紧进去吧,咱们住得这样近说话很方便的。” “那姐姐小心一点。”姚喜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大殿的石阶。 姚双兰站在阶沿下笑着冲她挥手,不放心地提醒道:“仔细脚下,别绊着了。” 万妼坐在大殿里,旁观着姚喜和姚双兰依依不舍,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姚喜与她分别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舍过,转身得那叫一个干脆爽快,更别指望她家小姑奶奶会回下头了。 姚喜走到大殿门口脚步一顿,想先去值房那边看看孟立鞍醒过来没有,刚转身就听到大殿里传来太后娘娘的声音。 “又要去哪儿啊?”万妼忽然觉得,哪怕以后姚喜乖乖呆在宫里,陪她的时间也未必会比以前多。 姚喜扒着大殿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只见太后娘娘正坐在桌前自个儿同自个儿下着棋。“娘娘,我想去看看那个受了重伤的太监醒过来没有。” “唔——看一眼就赶紧回来。”万妼不耐烦地推开棋子道。姚喜每次离开她都有合理充分的理由,比如与亲姐相认,比如探望因她受伤的太监。可是姚喜离开的理由再充分,也丝毫减少不了她对姚喜的思念,姚喜不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很煎熬。 值房里点着灯,姚喜推开门缝往里一瞧,孟立鞍还睡着。不过令人安心的是,之前看到孟立鞍是死躺在床上的,现在则有了平缓有力的呼吸。姚喜看孟立鞍的被角没掖好,轻手轻脚地从门缝挤了进去,她走到床前,刚抓住被角,忽然从被子里窜出一只手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腕。 孟立鞍猛地睁开眼,眼冒精光地打量着床前这个似乎并不陌生的女子。白天照顾他的一直是萍儿,他认得萍儿的脚步声,方才半梦半醒间听动静不对才吓得惊醒过来。 “疼疼疼!”姚喜怕惊动人,低吼道:“立鞍弟,是我!” “姚公公?”孟立鞍赶紧松开手。姚喜怎么这副打扮?难道是东厂的人干的? 姚喜揉着手腕问道:“你没事吧?听娘娘说你受了重伤。” 孟立鞍摇了摇头,一抬眼看到了姚喜微微隆起的胸前,他虽然年少,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孟立鞍慌忙移开无处安放的视线,别开脸不敢看姚喜。 “不打扰你休息了,那我明日再来看你。”姚喜悄悄将值房的门合上,连跑带跳地往右拐进了大殿。 “娘娘!”姚喜一进殿就扑到太后娘娘怀里撒娇道:“我好想您啊!” 万妼嘴角扬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她把姚喜搂进怀里坐着道:“和你姐姐聊得怎么样了?” “刚开始好尴尬的,后来聊多了才好些。”姚喜用指尖捂着嘴笑了。穿着女子装束的缘故,姚喜的行动举止也变得秀气了许多,毕竟一身大家闺秀的装扮,举止太过粗鲁总觉得违合。“对了娘娘,姐姐还说明日教我描花样子呢。” 明日还去啊?万妼有点失落,她只在心里嘀咕并未说出口。可是人家姐妹失散多年刚刚相认,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她要是拦着姚喜就不止是不通情理了,简直毫无人性。“要去多久啊?”万妼小心翼翼地问道。 姚喜捧着太后娘娘的脸,凑上去吻了一口道:“我舍不得和娘娘分开,说好了让姐姐过来教我。隆宜公主也会来,到时咱们四个一起才热闹呢。”姚喜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有些不安地道:“娘娘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忘了您喜欢一个人呆着,要不——” 第277章 万妼打断姚喜道:“那是以前,现在哀家只喜欢和你一起呆着。”只要姚喜能在她眼跟前就好,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姚喜见太后娘娘已经换了衣裳,知道娘娘已经沐浴过了。她从娘娘怀里站起身道:“那我先去洗澡,娘娘您下着棋等我。” “哀家陪你去。”万妼一分一秒也不想和姚喜分开。她抓起姚喜的手勾住了自己的脖子,轻松将姚喜抱了起来,在怀里掂了两下坏笑着道:“怎么又重了?” “因为人家还在长身体啊!”姚喜皱起鼻头不高兴地道。太后娘娘简直把她当猪养,不胖才怪了。 进了澜液池,万妼轻轻将姚喜放下,动手帮她解衣裳。解着解着万妼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想起许久之前那个迤逦又可怖的梦,当时还以为是太监的姚喜在她的梦中一袭裙装,被她压倒在船舱之中…… 万妼拖着姚喜的下巴,细细欣赏了一番道:“果然还是打扮成姑娘家好看。”她有些心痒,但想到傅太医的嘱咐和姚喜手臂上的勒痕,只是轻轻在姚喜唇上啄了一口。 姚喜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瞥向太后娘娘小臂上的守宫砂。那粒鲜红的小圆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娘娘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她的女人。 她现在就想要了娘娘,可是手臂疼得提不起力气。姚喜胡思乱想的时候,万妼已经替她解去衣裳将她抱进了池水之中。 万妼穿着单衣站在水里,拿起搓澡的巾子替姚喜轻轻擦拭着手臂:“疼就说话。” 姚喜丝毫感觉不到疼,她正心猿意马地想着别的事。 “喜丫头。过些日子你父母就能回京了。”万妼的心情有些沉重。姚喜与家人相认后,于情于理都要回家住些日子的,她怕自己熬不过去。 “嗯嗯。谢谢娘娘。”姚喜刚刚升起的欲念被太后娘娘这话斩断了。 第148章 “怎么谢?”万妼站在姚喜身后帮她搓完手臂搓完背, 握着澡巾的手不老实地绕到姚喜胸前, 轻轻转着圈挑逗地道:“光用嘴说啊?” 姚喜心里刚灭下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她手臂还酸痛得厉害, 实在不想在身体不佳的情况下要娘娘的第一次, 只得将小手握成拳头,努力克制住心里想将娘娘就地摁倒在身下的冲动。 “娘娘, 前面我自己来吧。”姚喜试图夺过澡巾道。 万妼手一扬,没让姚喜得逞。“好了不闹了, 哀家就是逗逗你。你手上有伤浸不得水, 还是哀家帮你吧!”万妼神情严肃地握着澡巾, 很认真很尽责地帮姚喜擦拭身体,角角落落面面俱到。 姚喜真的快疯了。太后娘娘一脸认真地帮她搓澡, 从肩背到胸前, 从腰间到两腿…… 她倒吸一口凉气,捉住太后娘娘正搓着她大腿内侧的手,苦苦哀求道:“娘娘, 我自己来好不好?手臂上真的只是勒痕,没破皮可以碰水的。”再这么下去她真的离失控不远了, 她意志力再强也禁不住这样的诱惑啊! 万妼用澡巾有意无意地扫过姚喜的腿间, 娇笑着道:“不好。” 娘娘这娇俏可爱的一笑, 像是给姚喜心里的小火苗扔了把火药。她一抬头,只见娘娘的冰肌玉骨在透湿的薄衫下清晰可见,蒸腾的水汽让澜液池宛若仙境。娘娘还冲她笑着,那笑容既有几分童稚的天真,又有几分妩媚妖娆。 姚喜情难自控地将娘娘揽入怀中, 手指轻柔地将娘娘鬓角被池水沾湿的发缕理到耳后,微微踮起脚,轻启朱唇含住了娘娘的耳垂。 “娘娘真美。”姚喜动情地在娘娘耳边呢喃着。 万妼身子一阵酥麻,手不自觉地攀住了姚喜的肩。 姚喜松开耳垂,在娘娘的耳根、脖颈、腮畔落下一连串细密的吻,最近吻住了娘娘的嘴。明明已经吻过无数次,可当她用舌尖抵开娘娘牙齿的瞬间,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她的手也没闲着,不急不徐忽轻忽重地在娘娘身上游走着,右手沿着娘娘的小腹一路向下向下向下…… 二人站在齐腰深的池水里,姚喜不确定娘娘有没有反应,不确定此刻更进一步会不会弄疼娘娘。她耐着性子抚遍娘娘全身,吻也越来越热烈,热烈到两人都有些气短。姚喜感觉到娘娘的双腿在渐渐并拢,并且伴随着不安的扭动。 “抱紧我。”姚喜停下吻娘娘的动作,用膝盖将娘娘被池水淹没的双腿慢慢分开。 万妼紧紧并拢双腿,不让姚喜的膝盖闯入。她摇着头用残存的理智道:“你身上的疼还没好,手上又添了新伤。改天吧!”说完轻轻吻了姚喜一下,拾起池面上漂浮着的方才被姚喜剥落的衣裳,准备上岸穿衣。 娘娘拾衣的时候,姚喜又看到了娘娘手臂上那粒刺眼的守宫砂。她脸色微冷,伸手霸道地把将娘娘拽回怀里道:“为了娘娘,这条手臂哪怕废掉也值了。”她嘴上说得厉害,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小心翼翼,这一切发生在水面之下,姚喜看不见,只能用指尖去细细感受。 池水已经有些凉了,娘娘的身体里却是温热的。 一个指节被温热包裹住了。“疼吗?”姚喜担心地问。 万妼低头靠在姚喜肩上,闭着眼摇了摇头。她不是容易害臊的人,可此刻也不敢看水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姚喜望着满池并不清透的水忽然意识到,在水里做虽然比较不尴尬,但娘娘是第一次,很容易感染的。“娘娘,咱们上岸好不好?” 第278章 万妼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失望,忽然空虚的身体让她说不出的难受。“是不是手疼了?”比起自己的难受她还是更担心姚喜。 姚喜扶着娘娘的腰将她轻轻推到岸上,笑着压了上去,坚决地道:“再疼也要把娘娘变成我的女人。” 没多会儿,两个指节被温热包裹住了。“现在呢?疼吗?”姚喜又问道。 万妼皱着眉冷嘶了一声,咬着嘴唇道:“不疼。”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姚喜没那么傻,她看得出娘娘被弄疼了。女孩子的身体真是奇怪,她一点都不疼,而娘娘才两个指节已经受不了了。姚喜细细端详起自己尚带有水渍的手指,不仅不长还很细啊,难道是指甲没打磨好,太刮棱了? “明明就疼。要不还是依娘娘的,改天吧!”姚喜遗憾地道。她舍不得让娘娘疼,这事儿得慢慢来才行。 “不行!”万妼红着脸道:“哀家难受。”这些日子都是她要的姚喜,姚喜每次被要完早累瘫了,哪里还有力气伺候她?她一直忍着忍着忍着,姚喜那副小身板毛病又多,她除了忍还能怎么办?姚喜好不容易主动一点,她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丫头。 姚喜不敢再用手指,她将娘娘的一双美腿摆成m字,满面羞色地将头埋了下去…… 过了很久,姚喜直起身,抬手抹掉鼻尖上的水迹道:“娘娘有没有好受一点?”她技巧并不纯熟,所以没什么自信。这事儿她理论是有的,但实践还是头一回。 “没有。”万妼更难受了。欲望在她的身体里不断积聚,却始终无法宣泄,总在临界点来来回回,像将沸未沸的水。“再试试好不好?哀家不怕疼。”比起疼,这种难受的感觉更另她抓狂。 “嗯嗯。”姚喜动作轻柔地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这次终于成了! 澜液池里的热气渐渐散去,空气有些凉,只有两人的呼吸是灼热的。外面的更鼓敲了一声又一声,迷陷在爱情里的二人早已忘了时辰。 过了很久很久,姚喜扶着疲倦不堪的太后娘娘回寝殿的净室再沐浴。她用澡巾子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娘娘手臂上的守宫砂,疑惑地问道:“娘娘,为什么这个还在啊?” 是这玩意儿本来就消得慢,还是她刚才哪里没做好啊?难道娘娘陶醉享受的表情都是装的? 万妼害羞地捂住手臂道:“哀家怎么知道。” “要不,再试试?”姚喜做作地舔了舔嘴唇,色迷迷地道。 *** 次日,姚双兰拉着隆宜一早便过来了。 万妼搂着姚喜睡得正香,听到宫女在门外传话就有些火大。她很想大声吼回去,又怕吵醒怀里的姚喜。可要是出去吩咐吧,她又实在懒得动弹。 “娘娘,咱们该起了。”姚喜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听说是公主和婕妤来了,她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准备穿衣服。 万妼用被子蒙住头任性地道:“哀家困死了,不想去。” “好。那我出去陪姐姐和隆宜公主说说话,娘娘再睡会儿吧!”姚喜说完这话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 没有姚喜陪着万妼根本睡不着,她不情不愿地坐起身,顶着一头乱发抱怨道:“她俩也够没眼色的。这么早过来干嘛?也不怕打扰人睡觉。” 姚喜和万妼互相服侍收拾停当,手挽手出去了。 入了厅殿,万妼招呼隆宜和姚双兰坐下,又命人摆上了茶点。她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打扰,脸上丝毫没有笑意,扶着昏沉的头面无表情地对二人道:“以后不必这么早来,哀家近来起得晚。” 姚双兰赶紧站起身道:“臣妾该死。只是皇上昨儿夜里差了人来,说家父家母下下月便可回京,臣妾想早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她说话时笑着望了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姚喜一眼。 “坐下吧!哀家并没有怪你,只是提醒你下次注意。”万妼心虚地瞟了姚喜一眼,怕姚喜生气她对姚双兰的态度不够好。 四个人成四角在殿厅坐着。左上座是万妼,右上座是姚喜,左侧座是隆宜,右侧座是姚双兰。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着饮茶,气氛无比尴尬。 “姐姐不是说要教我描花样子么?咱们是把笔墨拿这儿来还是去书房啊?”姚喜率先打破了僵局。 姚双兰偷偷看了眼太后娘娘的脸色。书房是娘娘的书房,她不敢擅入。至于要不要把笔墨拿这儿来也轮不到她做主,有太后娘娘在呢! 万妼也知道气氛尴尬的根源是自己。隆宜和姚双兰都顾忌着她,有话也不敢当她面儿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再热闹的人群,只要她出现就会瞬间鸦雀无声。她已经习惯了。 “哀家才想起来有点事要处理。”万妼站起身昂着头傲然出了厅殿。 她才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姚双兰同姚喜说话的声音:“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昨晚没睡好吗?” 隆宜走过去紧挨着姚双兰坐了,嗔怒地推了她一把道:“可别说你妹妹,也不瞧瞧自个儿的眼睛红成什么样了。” 姚喜不好意思地冲姐姐笑了笑,视线却还望着门口太后娘娘的背影消失的地方。 是她多心了吗?她觉得刚才娘娘离去时的背影,好寂寞。 第149章 万妼坐在暖阁的小榻上, 面前摆着棋盘, 左手白子右手黑子的下着棋。她没用早膳肚子饿得难受, 昨晚被姚喜折腾过后身下也有些隐隐作痛, 可是身子的这些不适都抵不过心里的空。 第279章 每次都是,姚喜在的时候心还是满的, 一不在心立马就空了。 这么多年了,她愿意说话交心的人只有姚喜一个, 愿意放下所有戒备完全接纳的人也只有姚喜一个。可惜姚喜不是, 姚喜从前有朋友, 现在又有了家人,有自个儿的乐子, 有自个儿的圈子。她愿意为了姚喜与别人共处, 可是大家都怕她,她的存在只会让所有人尴尬。 万妼心里一阵酸楚,她拈起棋盘上那颗被白子团团围住的黑子, 陷入沉思。 “娘娘忙什么呢?”姚喜蹦蹦跳跳地从屏风外窜了进来,一屁股坐到娘娘身边, 亲昵地搂着娘娘的腰道:“下棋呢?我陪娘娘好不好啊?” 嗒—— 万妼被姚喜吓得一松手, 指间的黑色棋子滑落到棋盘上, 击散了那堆白子。 “不在外面好好陪你姐姐,跑进来做什么?”万妼抬手揉了揉姚喜额头的碎发,空空荡荡的心又瞬间满回来了。 姚喜挪坐到娘娘对面,把棋子捡回棋盒里道:“姐姐昨儿夜里没睡好,我劝她回去歇息了, 反正描花样子这种事又不急的。对了,娘娘喜欢什么花色啊?” “怎么?要绣东西给哀家么?”万妼满脸笑意地帮着姚喜一起捡棋子。 姚喜眯眼笑着冲太后娘娘点了点头:“不过我的针线活可比不上针工局的大伙儿,娘娘不许嫌弃!”她边说边在棋盘正中放下一粒黑子。 “哀家倒不知你会下棋。”万妼有点意外。 姚喜讪笑着十分务实地道:“下得不好,只能陪娘娘解解闷儿,赢是不敢想的。” 万妼以为姚喜是谦虚。她家丫头在孙家长大,从小到大并无先生教导,不仅能识得许多字,还能不用算盘心算。这哪里是笨?简直是天姿聪颖啊! 不过下着下着,万妼看着棋盘上越来越少的黑子,禁不住在心里赞叹道:她家傻丫头果然是实诚孩子,说下得不好真的是下得不好。 万妼怕姚喜输得太快会失落,有意让了几步棋。谁知姚喜棋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各种勇闯虎穴。姚喜的棋艺真的烂得毫无章法,万妼让得很吃力,她这辈子从来没有下过这么累的棋,赢不得输不掉。 “喜丫头,陪哀家去花园里走走吧!”万妼假装艰难地赢了姚喜,再也不想来第二盘了。 姚喜欣然起身道:“好啊。我也正想去值房看看立鞍那孩子有没有好一点。” 万妼听姚喜唤那太监唤得亲切,脸色不由得阴了一下,脑海中也浮出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哀家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太监就是在宁安宫的时候监视你出恭的那个吧?那他有没有——”想起曾经干过的那些蠢事儿,万妼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姚喜笑着解释道:“娘娘放心,我多机灵啊!宁安宫那日是混过去的,后来同他住一个屋里也没露馅儿。那孩子昨儿夜里才知道我是女的,惊得都不敢看我,哈哈哈哈。” “同屋?”万妼没有半点笑意。 “对啊!娘娘亲自下旨让我住配房的嘛!”姚喜知道娘娘又吃醋了,故意拿话噎了回去。她刚进宁安宫的头几日过得可不算好,她当然不怪娘娘,不过娘娘要是为那时候的事吃醋生气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万妼被堵得说不出话,她歉疚地搂住姚喜的小肩膀道:“都是哀家的错,还好没出什么事儿。”否则她可能会挖了孟立鞍的眼睛。 出了殿门,姚喜正扶着太后娘娘下石阶,忽见乾清宫的唐公公领着一帮太监过来了。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唐怀礼领着众太监跪地给太后娘娘行了礼。 “起来吧!”万妼对唐怀礼的态度好了许多,不止是因为芫茜。她感激唐怀礼昨日拖着病身子,亲自跑回乾清宫让她赶紧去冯珍宫里救姚喜。“皇上找哀家有事?” 唐怀礼躬身垂首道:“皇上命奴才过来向娘娘要个人,是一个叫孟立鞍的太监。”他来这里之前先去的宁安宫,太后娘娘搬来此处并没带多少伺候的人,太监们大多留在宁安宫的。当然,他身子好了许多,也想顺道给芫茜报个平安。 “皇上有没有说为什么?”万妼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东厂的人劫走姚喜时不可能穿着公服,那个姓孟的小太监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姚喜是被东厂的人抓走的?孟姓小太监十有八九是东厂安插在宁安宫的人,否则不可能孟德来刚出事,皇上就命唐怀礼过来拿人了。 唐怀礼欲言又止。 万妼挽着姚喜回了大殿,等唐怀礼跟进来才道:“现在没外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唐怀礼屈身道:“回娘娘,劫走姚喜的齐百户举发,孟立鞍其实是孟德来最亲最信的干儿子,安插在娘娘身边意有所图。”听说三公主是受孟德来指使陷害的姚喜,皇上已经抓了孟德来,也抓了不少孟德来的亲信,一番拷问后牵扯出不少成年旧案。 东厂势必要从上到下大换血了。 唐怀礼见太后娘娘似有疑虑,又道:“皇上差人连夜去孟德来私宅盘问过孟德来,孟德来死活不肯承认,还说是不是天底下但凡姓孟的都是他儿子?后来问他宅子里的仆人才问出来的。” 姚喜吓得抓紧了太后娘娘的胳膊。孟立鞍是东厂的人?还是孟德来的干儿子?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万妼瞥了眼姚喜,想了想对唐怀礼道:“回去告诉皇上,那个小太监重伤不治昨儿夜里才死了。” 第280章 “娘娘……”唐怀礼显然有些为难。不过他不敢顶撞太后娘娘,娘娘说什么他照实向皇上回话便是,皇上追究起来自有太后娘娘担着。“奴才告退。” “娘娘打算怎么处置他啊?”姚喜的心情很复杂。孟立鞍的软弱无助善良可亲难道都是装的么? 不过想了想她就释然了,她不也骗了人家孟立鞍么?大家都有藏着掖着的事儿。可是她对孟立鞍的关心是发自真心的,孟立鞍舍命回宫报信想救她的心想必也是真的。 万妼挽着姚喜走向值房道:“他有救你之心,哀家也饶他一命。你与他互不相欠了。” 孟立鞍半倚在床上,萍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喂他用早饭。 “不敢劳烦萍儿姐姐,我自己来吧!”孟立鞍伸手想从萍儿手里接过碗。 萍儿蹙眉道:“你要是真怕我辛苦就赶紧把身子养好。”照顾孟立鞍的事本来可以吩咐小宫女小太监们做,她怎么说也是娘娘跟前的一等宫女。可是孟立鞍伤得重,小太监们太粗心,小宫女们又怕血,反正近日娘娘没什么吩咐,她就把这差事担下了。 孟立鞍小脸微红,乖乖张开了嘴。视线不经意瞥到萍儿戴着玉镯的手腕,脸更加红了。那玉明明是成色极好的白玉,戴在萍儿的手腕上竟被衬得有些灰蒙蒙的。 萍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扭头一看是太后娘娘和姚姑娘来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放下碗行礼道:“娘娘。”她已经从别的宫女口中听说了姚喜是女子的事,可一想到从前太后娘娘和“姚公公”在轿里闹出的动静,萍儿就羞得不敢抬头。 “你先出去。”万妼对萍儿道。 萍儿走后,姚喜把椅子从床边拖得远远的,扶太后娘娘坐下了,然后合上了值房的门,手也摸向腰间随身携带的小手铳。 怕娘娘受伤,她不得不防着孟立鞍。想想也觉得心酸,明明昨日出宫时还兄弟情深的。 孟立鞍看姚喜对他戒备的模样,什么都明白了,认命地道:“娘娘知道了?”多日前,他下决心要保护姚喜的那刻就料到会有今天。要么会被孟公公当成叛徒,要么会被太后娘娘知道身份。怎么想也是后一种来得好,他心里清楚,以姚喜的性子对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嗯。孟德来派你来做什么?”万妼好奇这个。 “让我伺机偷娘娘那本阎王册。”孟立鞍答得坦荡。他已没了什么向上爬的野心,唐公公和孟公公都做到太监头子了,结果又如何呢?唐公公差点被东厂的人毒死,孟公公接下来要么下大狱要么被处死。 万妼捂着嘴轻声笑了。“哀家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那册子就是个帐本,有把柄在她手里的人偷去了也没用,她想搞死谁还需要证据么?不过要是想对付谁,她那本阎王帐倒是值得一偷。她笑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既是孟德来的干儿子,为什么要救姚喜啊?” 姚喜哀伤地看向孟立鞍。 孟立鞍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姚喜道:“认孟德来做干爹是情势所迫,眼下他一出事就急急忙忙拉我下水,哪有半点父子情分?救姚喜是因为她真心对我好,我这人记仇也记恩。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万妼点了点头,而后道:“拉你下水的是一个姓齐的百户,听说孟德来被用了刑也不肯认你。” 孟立鞍呆住了。 “皇上命人拿你,哀家念你与姚喜有些情分,告诉皇上你重伤不治昨儿夜里死了。”万妼站起身,拍了拍裙褶道:“你收拾一下,哀家马上命人送你出宫。” “现在就走吗?他伤得这样重……”姚喜担心孟立鞍受不了颠簸。 “傻丫头,你太小瞧你这位小兄弟了。”万妼从头上取下簪子,像扔飞镖一样用力向孟立鞍掷去。 孟立鞍一抬手,将发簪稳稳夹在指尖。 “赏你了。”万妼拉着目瞪口呆的姚喜离了值房。姚喜不住地回头,想回去与孟立鞍道个别,万妼抓紧她的手道:“有什么好说的?图增伤感。”姚喜要是因为孟立鞍难过,她只会更难过。她不舍得让姚喜难过,便是难过也只能是因为她。 “那我赶紧备些东西给他带着路上用?” “哀家会赏他些银子,缺什么出宫买便是了。” 孟立鞍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宁安宫那边的配房里也不过是些破铜烂铁,倒是姚喜偷偷送了不少东西来。 萍儿打点好马车,帮孟立鞍把包袱搬了上去。 “萍儿姐姐快到可以出宫的年纪了吧?”孟立鞍坐进马车,捂着伤处问萍儿。 萍儿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忽然送孟立鞍出宫,估计是救姚喜有功,还他自由吧!她笑道:“还真是。日子过得真是快,想当年我刚入宫那会儿比你还小一点呢。” “姐姐出宫后有着落么?”孟立鞍世故阴沉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少年情窦初开的羞涩。 “家里人都没了还出去做什么?我这辈子啊,就想在娘娘宫里做事。”萍儿取下腰间别着的水壶,递给孟立鞍叮嘱他道:“路上小心啊。这壶里是照着太医给的方子熬的药,你忽然要走,熬的时辰可能不太够。” “谢谢萍儿姐姐。”孟立鞍将身子探出马车与萍儿挥手作别。他看到姚喜站在大殿门口望着他,便也笑着冲姚喜挥了挥手。 “娘娘,咱们是不是犯了欺君大罪啊?”孟立鞍离开视线以后,姚喜关上殿门后知后觉地问太后娘娘。 第281章 “是啊。”万妼坐在大殿的桌案后,面前摆着一口铁皮大箱,她拿着钥匙将箱子上的锁头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本平平无奇的册子问姚喜道:“喜丫头。想不想知道孟德来为什么处心积虑想得到这本册子?” 姚喜趴在桌边,接过娘娘递过来的册子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猜测道:“这上面是不是记着孟公公的把柄啊?” “不止。”万妼将姚喜拉进怀里,亲自翻开帐册向她解释道:“这上面记着满朝文武的把柄,你抽空把里面的每一笔银钱来往记清楚,以后哀家要是出了事,这些东西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救你一命。这把是帐本箱的钥匙,你小心收好。” “干嘛突然说晦气话?娘娘不会有事的。”姚喜没接钥匙。娘娘这话怎么听都像在立flag,她不敢接,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她一接娘娘铁定出事。 万妼笑着捏了捏姚喜的小脸,将钥匙塞在她手里道:“这有什么晦气的?嘱咐好你哀家心里才踏实。难道有事没事的全看话吉不吉利?还有,哀家打算升任你为正一品宫令女官,代哀家执掌后宫凤印。” 凤印以前在朱皇后那里,后宫里的事她嫌麻烦一直没怎么管,可后宫出了那么多乱子,朱皇后又转了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就不得不操心替皇上管管了。 “执掌凤印?”姚喜忙推辞道:“不不不,我有多少本事娘娘最清楚了,怎么能执掌凤印呢?” 万妼笑道:“瞧把你吓的。放心,这就是个名头,不用你做什么。有了这个名头,你论品阶和隆宜都是平起平坐的,宫里再没人敢压你。” 姚喜羞羞色色埋进太后娘娘胸前道:“娘娘骗人,您就敢压我啊!” 万妼正儿八经地道:“远的不提。近来哀家何时压过你?”她在姚喜面前越来越没脾气,姚喜要是病了疼了不开心了,她恨不得把丫头当祖宗供着。 “我数数啊!”姚喜掰着指头道:“街市的木器店里一次,大殿地上一次,暖阁榻上一次……” 万妼这才明白姚喜所谓的“压”是何意。她笑着戳了戳姚喜的小脑袋:“死丫头,真是学坏了。你怎么不说你也压过哀家呢?” 姚喜骑坐在娘娘腿上,笑着又掰起了指头:“对哦。我是压过娘娘的。寝殿的床上一次,澜液池的池边一次,大殿的地上一次。” “瞎说。大殿的地上何时有过?”万妼怀疑自己失忆了。 姚喜坏笑着解开娘娘的腰带道:“娘娘别急,马上就有了。” 第150章 过了月余, 转眼近中秋。 后花园的玉簪和海棠开得正好, 姚喜一早去摘了些海棠插瓶, 摆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铺纸研墨准备画画。这些日子亏得有娘娘教导,她书画有很大进益, 双兰姐姐又时常过来教她女工刺绣,慢慢的, 她竟真的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万妼靠坐在椅子里, 手里把玩着姚喜做给她的绣帕恹恹地道:“喜丫头。哀家昨儿听皇上说, 你爹娘过几日便到京了。”姚父姚母一到京,姚喜肯定要回家住些日子的, 她再难受再不舍也不能拦着。 “嗯嗯。”姚喜的笔尖顿了顿, 心情复杂地道:“早上姐姐过来的时候我俩还商量呢,想要不要早些出宫把宅子收拾出来。”三公主那事儿后她再没动过出宫的念头,一心在宫里陪着娘娘。姐姐双兰过来找她说话, 她也缠着不许太后娘娘走,几乎从早到晚粘着娘娘。 两个人朝夕相对了这么久, 按说会腻才对。可是她和太后娘娘不仅不觉得腻味, 反倒越来越离不开对方。 然而, 离别近在眼前。明知是暂时的,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万妼眼眸低垂,暗自神伤了片刻,抬头笑着对姚喜道:“当然要了。总不能让二老到京后住客栈里吧?” “等把宅子收拾出来爹娘应该也到了。”姚喜低头着小声地道:“我可能中秋以后才能回宫。听姐姐说,族里很多长辈要来。一来为爹娘接风洗尘, 二来领我去宗祠跪拜姚家列祖列宗。” “进祠堂?”万妼脸上的神情从悲伤变为讶异。大兴尊古礼,未出嫁的女子以后要随夫家姓,是进不得祠堂的。 姚喜点了点头。“我刚听说的时候和娘娘一样吃惊。姐姐说以前姚家的女眷也是进不得祠堂的,后来还是爹爹和大家长说,跪拜祖宗是孝心,孝心不分男女,大家长才勉强答应了。”她在孙家的时候孙二狗就不许她进祠堂,附近邻里也都是,女儿就像捡来的似的。 万妼听了这话,不禁高看了姚和正几分。那帮读书进仕的多是酸腐之人,她见得多了,倒没想到姚和正不仅为人清正,更难得的是对待儿女一视同仁。“拜跪先祖是大事儿,你安心去,不必着急回宫。” “……嗯嗯。”姚喜坐回椅子上,撕掉面前刚画了一枝的海棠,重新铺上画纸对娘娘道:“娘娘看着我。” 万妼轻声笑道:“不是一直看着的么?怎么了,要画哀家么?” 姚喜拾起笔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地道:“嗯。想娘娘的时候好歹可以看看。” 万妼也红了眼,她站起身对姚喜道:“等会儿,哀家先回寝殿打扮一下。”她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姚喜画技进步虽大,不至于再把她画成妖魔鬼怪,但也非常有限。 这一画画了两个时辰,万妼腰都快坐废了姚喜还伏案忙碌着。 第282章 “好了吗?”万妼有点儿撑不住了。 姚喜直起身揉了揉腰,犹犹豫豫地道:“好了……吧。”话语间没有半点自信。 万妼猜想应该是画得不太好。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丫头心意是好的,她一定得捧场才行! “哀家瞧瞧。”万妼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走到书案旁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未干的画。她错了,她高估姚喜了。爱情虽然蒙蔽了她的理智,却并没有蒙蔽住她的双眼。 她没有瞎! “真好。比上次强太多了。”万妼由衷地道。真的比上次强太多了,上次简直丑得没个人形,这次好歹能看出是女子画像。虽然一点儿都不美!甚至有些丑陋!!! 姚喜要是思念她的时候就看这幅画像,只怕看着看着就不想回宫了。 “这几日画花草明明还好,不知怎么的,一画人像还是老样子。”姚喜垂头丧气地道。 画花草,枝叶偏了没什么,花瓣大一点小一点也没关系。人像就不行了,鼻子偏一点,眼睛小一点,嘴巴歪一点,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学画并非朝夕之事,万妼也没指望姚喜能画得多好,她笑着卷起画道:“这幅画哀家好好收着,带出宫那幅哀家对着镜子画了送你。画是哀家画的,画里的人也是哀家,你带在身上睹物思人岂不更好?” “娘娘真好。”姚喜扑进太后娘娘怀里撒娇道。 *** 姐妹俩出宫回姚府的日子转眼就到。 大殿外的空地上摆了十几口箱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有。流芳姑姑领着二十几个宫女太监在箱子旁候着,她们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跟去姚府伺候姚宫令的。 万妼领着姚喜到了大殿门口,迟迟不愿把门推开。 她舍不得。她从来没有和姚喜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娘娘。我该——”姚喜伸手刚摸到门,太后娘娘突然把她拥进怀里,低头吻了下来。 万妼抱得很紧吻得很用力,好像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姚喜似的。 “答应哀家,过了中秋一定回来!”万妼轻抚着姚喜微肿的唇珠叮嘱道。 姚喜眼里闪着泪光:“嗯嗯。姐姐肯定已经收拾好等着我了,娘娘你别难过,至多小十日就回来的。”她嘴上说着娘娘别难过,结果自个儿先流了泪。 “傻丫头,别哭了。”万妼掏出手绢帮姚喜抹掉眼泪,忍住不舍催促道:“去吧。想哀家了就掏出画瞧瞧。” 姚双兰与隆宜的分别并不艰难,她俩经历过的分分合合太多太久早已经习惯了,而且都不是那种热烈粘人的性子。 “你还回来吗?”隆宜的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她不怕短暂的分别,但怕这一别是永别。姚喜升任了宫令女官,肯定还要回宫伺候太后,姚显又下落不明,能留在姚父姚母身边尽孝的就只有双兰了。 “嗯。还要送双竹回来的。”姚双兰语气低沉地道。她知道隆宜在担心什么,可是在年迈的双亲和隆宜之间,她真的会选双亲。虽然不至于再次分离,但想像宫里这样日日相守是很难的。 “送她回宫以后呢?”隆宜又问道。 姚双兰低头不语。 “好。那我搬去你家隔壁,和你一起孝敬二老。”隆宜有些生气地问双兰:“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又动了不要我的念头?” “没有。只是在心里想着,以后也许不能常常见面了。”姚双兰静静地望着隆宜轻声道:“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她看溪水那边过来了人,忙拉了拉隆宜的手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方便搬来就搬,否则我大不了常去封地看你去。” “好。路上慢点儿,家里要什么缺什么尽管差人告诉我。”隆宜扶着姚双兰上了马车。行李她们一早就收拾好了,上车就能走。 *** 马车停在一处老宅门前。 门漆斑驳,石阶在岁月的打磨下微微凹陷着,守门的石狮子也长满了青苔。一切都有种陈旧的历史感,唯有“姚府”二字的匾额是崭新的。 姚喜被流芳姑姑搀着下的马车,她走到姚双兰的车下,恭恭敬敬地等候姐姐下来。看姚双兰掀开了帘子,姚喜赶紧递上手给姚双兰扶着:“姐姐慢点儿。” “你现在是正一品宫令,该我服侍你的。”姚双兰笑着握住姚喜的手,利落地下了车。 姚喜笑着道:“宫里的规矩是宫里的规矩,在家您是姐姐我是妹妹。” 姚府门外早有一群人候着了。 姚双兰走到门前冲站在最前头的年轻男子行了礼:“民女见过世子。”姚家祖宅要不是有康王世子冯甯帮忙照料着,只怕已经不在了。 冯甯也冲姚双兰拱手行礼道:“师姐勿须多礼。”冯甯又笑着望向姚双兰身边的姚喜道:“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是该叫您姚宫令还是万公子呢?” 姚双兰疑惑地看向姚喜。姚喜方才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这位世子爷眼熟,原来是总去茶楼听他说书的那位公子。京城还真是小啊……姚喜附在姐姐耳边,大致解释了万公子这名号的由来。 “这是舍妹。世子爷不嫌弃的话,唤她一声师妹即可。”姚双兰笑着道。 “在下冯甯,见过小师妹。”冯甯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其实已经泛起了嘀咕。师姐双兰进宫做了贵人又升了婕妤,结果忽然被废出宫。姚公公他倒是一早就听说过,谁知变了姚姑娘,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小师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啊? 第283章 他也不好问,又指着身后众人对姚双兰道:“恩师遣散的仆人我都招了回来,府里的东西也没有大动过。不过去年大风吹塌了间屋子,我自作主张重新盖了。” 姚双兰说不出的感激,冯甯放着好好的康王府不住搬来这里,就是为了照料她们姚家的祖宅。 “二小姐。”仆人们向姚双兰行了礼,又冲姚喜道:“三小姐。” 姚双兰看着眼前这些熟面孔不禁热泪盈眶。仿佛姚家从未出过事,仿佛大家都没有离开过。她牵起姚喜的手,柔声问她道:“有没有想起来点什么?” 姚喜点头道:“我小时候在这石阶上摔倒过,好像是这位婆婆扶的我。”她后来又做过许多梦,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孙喜宝的记忆转化成了她的记忆,有姚家的也有孙家的。孙父孙母待喜宝真的很好,等得了空她得去二老的坟前磕个头上上香,替喜宝报答二老的养育之恩。 “还磕破了鼻子呢。”被姚喜所指的老婆婆拾起袖管抹着眼泪道:“没想到三小姐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她们十几年前就以为三小姐双竹被府上那个混蛋杂役害死了。 姚双兰将姚喜的手握得更紧了,声音有些颤抖地对众人道:“咱们进去说话吧,在外面站着总不太好。” *** 万妼这些日子常和隆宜来往。 俩人坐在院子里,一边饮酒一边悠悠地望着姚府的方向。 万妼以前最鄙夷隆宜借酒浇愁,没想到如今自个儿也跟着堕落了。她边吃膏蟹边饮酒,不一会儿小半壶酒就下了肚,说话的声音也飘了起来:“她俩走了几日了?” “四日。”隆宜手上惯性地替万妼的空杯斟满了酒,嘴上却劝着:“太后少喝点儿。” “才四日啊!”万妼失望地又干了杯酒道:“要不咱们出宫瞧瞧她们去?” “不行。姚伯父和姚伯母已经到京了,她们又是接风又要祭祖的肯定很忙,咱们一去不是给人添乱么?”隆宜剥着蟹腿道:“等中秋家宴一过人就回来了,太后急什么?”她已经买下了姚府对街的宅子,不过并不急着搬。街道那么窄,她要是搬家,姚家往来的宾客就没道儿走了。 中秋?万妼掐指算了算。还有五日才是中秋啊!可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第151章 子时初刻的姚府灯火通明, 谈话声不绝。 族里各位长辈赶来姚府给刚到京中的姚和正接风洗尘, 大家长一高兴喝得大醉, 紧紧握着姚和正的手絮叨道:“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啊!姚家世世代代多少年了,三元及第的你还是头一个。你这辈儿啊, 就属你最出息。” “孙儿不孝,让大伯公忧心了。”姚和正也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 席间又有人道:“可不是。侄孙儿辈里属和正最出息, 曾孙儿辈里当属他们家三丫头。双竹是个有福气的, 平安回了家不说, 还成了正一品宫令。” 姚和正望了眼内堂,女眷们都在内堂用饭。 他到家后只在门口匆匆见过双竹一眼, 女儿出落成大姑娘了, 毕竟是孪生兄妹,和阿显长得很像很像。双兰也在,不在的只有阿显。 双竹似乎不敢看他, 低着头屈膝行礼,低低地唤了他一声“爹爹”。就是这一声时隔十几年再从闺女口中听到的“爹爹”, 差点让他这个须发灰白的七尺男儿当着长辈们的面哭出声来。 他终于还是忍住了眼泪, 但一旁的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双竹。 “夜已深了,伯公叔公伯父叔父们早些回房歇息吧!”姚和正恭恭敬敬地冲长辈们作着辑道。 长辈们一走,姚和正便急匆匆进了内堂。 桌上的饭菜似乎没有动过,母女三人坐一堆儿正哭着。 姚夫人见姚和正进来了,抹着眼泪起身道:“老爷。叔伯们都歇下了么?” “歇下了。”姚和正温和地冲夫人笑了笑, 然后望向两个女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背过身望了会儿房梁,直到眼泪干涸了才转过身走到桌前坐下。他不敢看失而复得的三女儿,怕忍不住又流泪,只得望着二女儿双兰道:“爹爹听说你是废位出宫。是不是被舒家那案子连累的?” “不是。”姚双兰一五一十地和父母说了,当年她被宣旨入宫其实是个误会,她也并未侍过寝。 “好。当年皇上下旨宣你入宫爹就心疼,宫里的日子不过看起来风光,并非是姑娘家的好归处。”姚和正安心了不少。当年双兰被特召进宫,不仅官场的同僚,连族里的长辈们也向他道喜,只有他高兴不起来。他不做卖女求荣的事儿,振兴家业只能走正途,而不是靠毁掉女儿的一辈子去换个皇亲国戚的名头。 姚双兰平静地道:“但我毕竟入过宫,此生无法再嫁。” 姚夫人笑抹着眼泪道:“不嫁好。在家好好陪着爹娘。” 姚和正问完双兰,终于提起勇气望向紧挨双兰坐着的三女儿。“双竹,和爹爹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不禁又红了眼,一个小丫头漂泊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姚喜从被姚府家仆李贵儿绑走说起,到被孙家捡走,说孙父孙母待她如何的好。又把如何入的宫,如何从司苑局到的宁安宫都说了。至于经历过的那些或大或小的苦难,她怕大家伤心都略去了。 姚和正心疼地道:“李贵儿被抓后说把你扔进了河里,恰逢那年河里涨了潮,爹爹命人打捞无果,以为你真的——爹爹糊涂了,该一直命人寻你的,或许可以早点接你回家。”姚和正越说越内疚,别开脸背着妻女流下两行泪。 第284章 姚喜不知该怎么劝,也陪着一起哭,姚夫人和姚双兰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姚和正听姚喜说完入宫的经历,除了心疼小闺女,还确定了一件事。儿子阿显已经不在人世了。孟德来照着阿显的模子找人顶替进宫,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让双竹回来了。果然是福祸相倚么? 他心里清楚儿子不是失踪而是遇害,可并不敢告诉夫人。去南疆后修王爷待他们一家极好,但南北气候差异很大,夫人生完双竹阿显后身子又弱了不少,他怕以夫人的身子承受不住丧子之痛。 “要是阿显也在就好了。”姚夫人望着女儿们伤感地道:“过几日中秋,难得双竹回来了,可惜阿显又不在。” 姚和正宽慰夫人道:“双竹都能回来。或许阿显哪日也忽然回来也说不定呢?咱们差人寻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也存着一点儿期望,或许阿显真的还活着呢?“对了双竹,太后娘娘有没有说要你何时回去?” 姚喜点头道:“娘娘体恤,许我在家过了中秋再回宫。” “那也不剩几日了。”姚夫人心疼地牵着姚喜的手道:“双竹,宫里的差事辞不辞得掉啊?你才回来,娘亲舍不得你走。而且……”姚夫人犹豫了片刻道:“听说太后娘娘脾气大,不是好相处的人。你要是在她跟前闯了祸可怎么办?” “娘娘人挺好的。”姚喜替太后娘娘辩解道:“您也知道的,要不是太后娘娘把我从于美人手里救下来,女儿早没命了。以后哪怕在宫里当差,我也能时常回家看您的。” 她也舍不得离家,姚大人和姚夫人看她的时候真的满眼都是疼爱。可她更想念太后娘娘,这几日帮着姐姐重理家事忙得不可开交,忙的时候顾不上思想还好,一闲下来心里就难受,发疯般地想念娘娘。 “好孩子,懂得知恩图报。那你在宫中万事小心,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爹娘。好不好?”姚夫人轻轻拍着姚喜的手背嘱咐道。 一家四口坐着说了许久的话,姚和正担心夫人的身子,想扶她一起回房歇息。 姚夫人笑着道:“我们娘仨儿早说好了今晚一起睡,老爷自个儿回房去吧!” “也好。”姚和正笑盈盈地望着妻女道:“早点睡,别光顾着说话,明儿一早还要恭送长辈们回家。” *** 过了几日中秋家宴。 姚喜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大户人家。人是真的多啊! 前几日给姚大人接风,族人们担心姚府诸事不全,人来多了反倒添麻烦,各支只来了一两个长辈作为代表。长辈们到了姚府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姚府主事的两个丫头能干不说,做了宫令的三丫头还从宫里带了不少宫女太监回府。 今日中秋家宴,族里的男女老少就都来了。 姚喜紧紧跟在姚双兰身后,三姑六婶七舅老爷地叫着。她有点儿脸盲,叫过的人过目就忘,再见又不知该叫什么了,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与长辈们简单打过招呼后,姚喜又随母姐进了内院陪女客说话。 话题都围绕着她。 宾客们不敢问姚夫人去南疆的事,更不敢问姐姐双兰废位出宫的事,于是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她。怎么说做了正一品宫令都是给姚家长脸的喜事儿,非常适合在这种合家欢庆的喜庆场合谈论。 这个场景让姚喜回忆起穿越前春节走亲戚被问成绩时的恐惧。 “三侄女儿快十八了吧?可有定下人家?”一个胖妇人忽然对姚夫人道。 姚喜在心里叹了口气。得,催婚的都来了。 姚夫人礼貌地笑着摇了摇头。 “嫂子你也不着急?可以开始物色了。我家大丫头只比双竹大一岁,孩子都俩了……”妇人吧吧说了一通,有些话微妙地含酸带刺儿。 姚喜听得想发火,可碍于自己姚家三小姐的身份又不能发火。只得起身对母姐道:“我去问问流芳姑姑什么时候可以开宴。”赶紧用吃的堵住这人的破嘴! *** 到了傍晚,宾客们都归家去了,只剩下沐浴更衣好的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等着明月高升。 姚喜累呆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天不亮就和姐姐一起张罗家宴,后来迎接宾客,到处给长辈们打招呼陪笑脸忙到近晌午。昨日更忙,她和爹娘姐姐一起去了姚氏祠堂祭祖,跪了好久好久,膝盖都青了。 这还不算完。今儿是中秋,晚上还要祭月……苍天啊! 姚和正见小女儿目光痴傻十分可爱,笑着问她道:“是不是累坏了?” 姚喜委屈巴巴地撒娇道:“祭月还要跪么?” “膝盖疼?”姚和正看闺女这样娇弱,心里宽慰了不少。想来太后娘娘待双竹是不错的,论跪礼再没有比宫里更多的地方,闺女在宫里当着差还能这样娇弱,真的是幸事。“不怕,爹爹命人在席案上铺上厚厚的褥子就不疼了。”话里满是宠溺。 姚双兰有些吃惊。父亲虽然为人温和,但却是重规矩的,更见不得子女软弱。怎么在妹妹面前像换了个人似的?这真的是小时候动不动就罚她面壁思过的父亲么? 姚和正并没有变,只是才体会到女儿向自己撒娇的滋味,真是甜得他没有半点儿脾气。双兰从小到大都是冷性子,挨罚的时候从不说软话求情,而是挺直了腰背硬扛着,把他气的呀! 祭案已经朝着月出的方向摆上了,天还未黑,明月就升了起来。男不祭月,领着家众拜月的主祭是姚夫人。姚喜与姐姐并排着跪在爹娘身后,规规矩矩地行了拜礼。她知道月球的模样,不信什么月神,但大家是信的。入乡随俗,人有点敬畏之心也并非坏事。 第285章 祭月仪式完,一家人正坐着喝酒赏月,有丫鬟过来道:“老爷夫人,太后娘娘差人送了七箱东西来。有六箱是中秋节礼,有一箱是三小姐的用物。娘娘说,三小姐难得与老爷夫人团聚,该在家多住些日子,不必急着回宫。” 丫鬟这话一出口,一家四口的表情截然不同。 姚双兰出神地想着隆宜,没有什么表情。 姚夫人是单纯的开心,女儿能在家多陪陪她了。 姚和正则有些不悦。他觉得闺女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似乎染上了奢靡之气。双竹回家时已从宫里带了十几箱东西,不仅如此,还跟着二十几个宫女太监伺候。太后娘娘疼爱双竹他也开心,但凡事不可太过,姚家克勤克俭的家风不能丢。 他有些不悦又不好开口。闺女在外漂泊多年,他并无养育之恩,又未行过教导之则,有什么资格开口呢?罢了,双竹是个好孩子,以后找机会叮嘱几句就好了。 姚喜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家的表情,她难过得无法思考。 明明再过一日,等看过外祖父她就可以回宫了。娘娘偏偏这时候差了人来,还把她留在宫里的用物都整理好了,要她别急着回去。 娘娘不想她么?还是说,才过了十日娘娘就变了心?她不管,娘娘不想她回去她偏要回去!后日一早就回宫! “爹娘,姐姐。我困了,先回房了。”姚喜再也无心赏月,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往房间走去。 姚夫人看着闺女疲倦的背影心疼地道:“孩子是真的累坏了。” 姚和正对夫人道:“方才丫头说膝盖疼,估计是昨日在祠堂跪坏了,夫人呆会儿送点药去吧!” 流芳姑姑守在门口,见姚喜回来了忙上前恭敬地道:“姚宫令,娘娘给您送了箱东西来,已经抬进房里了。娘娘嘱咐了,要您勿必打开看看。” “好。姑姑也早点休息吧!”姚喜一进门就看到有口大箱子抵墙角放着,她弯腰抓住铁扣轻轻一掀,忽然捂着嘴泣不成声。 娘娘抱着膝盖蹲在箱子里,在箱子打开的瞬间抬头冲着她笑。 “娘娘!”姚喜压着嗓子唤道,又哭又笑地帮娘娘从箱子里拉起来,心疼地道:“您一直这样蹲着么?” 万妼跨出箱子不由分说地吻住姚喜,吻了很久很久才松开姚喜捧着她的脸道:“哭什么?见到哀家不开心么?” “开心,当然开心。”姚喜扑倒在太后娘娘怀里带着哭腔道:“可是我后日就回宫了啊!娘娘何苦过来?” “你都不知道哀家这些日子有多难熬,再见不到你哀家真的会疯掉。”万妼紧紧贴着姚喜道:“再说你和家人隔了十几年才重逢,不让你在家多留两日,你爹娘会觉得哀家不近人情的。哀家先在你房里躲着,过两日咱们一起回宫。” “躲在我房里?”姚喜看了眼小小的房间,犯愁道:“这也没地儿躲啊!” “傻丫头。”万妼指了指墙角还未合上的大木箱子。 姚喜摇头道:“不行。那里面太憋屈了,蹲着多难受啊。” “再难受也不及见不着你难受。”万妼又吻住了姚喜,手忙脚乱地解开她的衣带,迅速将姚喜推到床边急不可耐地压了下去…… 姚夫人取了伤药过来,想着给闺女上完药再回房睡觉。 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姚夫人抬手正欲敲门,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哼,紧接着又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些动静。她已为人妇,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动静? 姚夫人的心口有些发痛。她一直觉得双竹很好,哪怕没在身边长大,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知礼知仪。可此时此刻,她的宝贝闺女正在房里偷人!为什么?姚夫人想不明白。有心上人告诉爹娘等着明媒正娶不好么? “双竹。”姚夫人站在门外嗓子沙哑地唤道。 床上的姚喜吓得一把推开太后娘娘,低声耳语道:“娘娘快躲起来!” “不必躲了。双竹你把人带上,到偏厅来。”姚夫人把药放在窗台上,揪心地道:“过来前先把窗台上这瓶药抹了,止痛化淤的。” 姚喜裸着身子被太后娘娘压在身下,瞳孔不安地晃动着道:“娘娘。怎么办?”她急得说话都带着哭腔。 万妼低头吻了下姚喜,柔声安慰道:“别怕,天塌下来也有哀家顶着。”她现在不能躲,她要是走了姚喜就解释不清楚了。还要在一起一辈子,总遮遮掩掩的也不是事儿,说开了也好。 *** 姚和正和姚夫人神色凝重地坐在偏厅里。 万妼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姚喜躲在娘娘身后,羞得不敢抬头。 “太后娘娘?”姚和正很诧异。姚夫人并不认识太后娘娘,听夫君这么说才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姚和正的诧异很快被悲愤掩盖,他冷着脸冲太后娘娘行了礼,而后道:“可否请娘娘回避一下?草民想问双竹几句话。” 万妼怕姚和正会动家法,挡在姚喜身前不肯离开,姚喜轻轻拽了拽娘娘的袖子道:“没事的。娘娘,您先出去吧!”她不能什么事都让娘娘担着。 万妼只得出去了。 “是太后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姚和正面对女儿语气温柔了许多。女儿只身在宫中,难免会身不由己。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自责,是他没保护好女儿。 姚喜坚定地道:“是我自愿的,我和娘娘是真心相爱的。” 第286章 “结过契了?”姚和正问道。 姚喜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是无媒苟合了。这话太重,姚和正不忍心说。“爹爹没养过你没教过你,按说没有资格管你。你和谁相爱爹爹管不着,但无论是谁礼数都不能缺。你要和太后娘娘在一起可以,当着爹娘的面儿结契画押!我姚家的女儿绝不能受委屈,不能不明不白地跟了人。” 姚喜愣住了。她以为爹娘会觉得她丢了姚家的脸痛骂她一顿,没想到爹娘虽然伤心,担心的却只有她会不会受委屈。姚喜双膝跪地,向二老行了个大礼。她这是向家人出柜,便是放在21世纪也很难被理解。可是姚大人和姚夫人接受了,就因为她的一句真心相爱。 姚夫人上前扶起姚喜道:“别跪了,也不怕再伤着膝盖。你爹爹说得不错,什么事都得明明白白的。你请太后娘娘进来,她要是愿意结契画押娘亲祝福你们。她要是不愿意,你不许自轻自贱再跟进宫去。” “嗯嗯。”姚喜笑中带泪地点了点头。 万妼当然十万个愿意。她执笔铺纸,姚喜在一旁研墨,契书很快便写好了。 “伯父请过目。”万妼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怕有不妥之处。 姚和正接过契书没怎么细看,而是道:“结契不过是全个礼数,关键还要看娘娘怎么做。” “伯父放心。”万妼的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她不仅感激姚和正的成全,更钦佩他的为人。万妼郑重地在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没有用印肉,而是直接咬破食指画上了押。 姚喜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她心疼娘娘,又担心自己。娘娘为表诚意都咬破手指了,她要是不流点血好像不太好。可她怕疼啊……姚喜写完名字后,犹豫地看了眼食指。 万妼拿过姚喜的手,将自己的血抹在她的指腹上,笑着道:“盖吧。” 姚和正看到此景又放心了不少。 结完契,万妼端起茶跪到了地上。 “娘娘,使不得啊!”姚夫人吓坏了。她虽是第一次见太后娘娘本尊,但传言是听过不少的,比如娘娘见了先帝爷都不跪。 姚喜也端起茶跪在娘娘身边。 “结了契,我与双竹便是爱侣,伯父伯母自然也是我的爹娘。”万妼恭敬地奉上茶,对二老道:“爹,娘。请用茶。” 姚喜凝望着娘娘的侧脸,心里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 结完契,姚喜和太后娘娘你侬我侬地回了房。 姚夫人坐在偏厅里端着茶盏道:“老爷,咱们怕是抱不上外孙子了。” 姚和正低头吹着浮叶道:“怎么会?等夫人把身子养好,咱们……” 姚夫人娇嗔地推了下夫君,红着脸道:“老不正经的。咱们都多大岁数了?” “为夫是说,等夫人把身子养好,咱们从族里领个孩子。夫人以为是什么?”姚和正笑着道。“行了,睡吧。我明日还要进宫面圣。” *** 万妼不敢在姚府长住,怕引来刺客。等姚喜看完外祖父回来,便带着她一起回宫了。 姚和正和夫人还有姚双兰出来相送,姚双兰见对街热热闹闹的似乎新搬来了人家,待看清楚那马车的模样,不禁低头笑了。 “姐姐,我要回宫了,你居然笑得这样开心。哼!”姚喜坐在马车里假作生气地道。 “不是……”姚双兰实在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得解释道:“姐姐是为你高兴。”太后娘娘和妹妹结契的时候她并不在场,次日才听妹妹说的。她很高兴,不仅为妹妹,也为自己。或许她与隆宜也可以呢?姚双兰又笑着忘了眼对街。 万妼怕惹来麻烦行事十分低调。姚府上下,除了四位正主和流芳,没人知道她来了。她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悄无声息,还是藏在那口大箱子里被人抬上的马车,上了车才敢钻出来。 “哈哈,娘娘受委屈了。”姚喜看着娘娘的狼狈模样又心疼又好笑。 “那你还笑?”万妼生气地亲了姚喜一口。 二人说笑了一路,等下了车姚喜瞬间呆立住了。“娘娘,这是宁安宫?” 重建的宁安宫比从前更加气派了。 万妼拉着姚喜的手道:“嗯。咱们可以搬回来了。”她其实有点舍不得隆宜的宫室,那里承载了太多她和姚喜的幸福回忆。不过也只是有一点点不舍,毕竟她和姚喜每天都在创造新的幸福回忆。“走,哀家带你去个地方。” 万妼说完拉着姚喜直奔寝殿。 “娘娘真坏。”姚喜自觉地解开了衣裳,准备一到寝殿就与娘娘大战三百回合。在家里的时候,她因为被娘亲撞见过,哪怕与娘娘同处一室也不敢再做什么。 万妼只顾拉着姚喜走,没留神她已经解了衣裳。进了寝殿万妼走到床前,姚喜乖乖跟过去姿态万千地躺到床上,挥舞着手帕妖里妖气地道:“娘娘~来呀~” “你在干嘛?”万妼先是一脸疑惑,然后马上明白了,笑得直不起腰。“你那小脑瓜里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还能是什么?都是你啊!”姚喜挫败地合好衣裳,腾地坐起身道:“不想理你了。” 万妼拉过姚喜献上一个深吻,柔声哄道:“不生气。哀家带你看个东西。”话毕伸手重重地按了下床头的机关。 脚下的石砖地突然开始晃动,姚喜吓得抱紧了太后娘娘道:“娘娘,地震了!!!” 第287章 “傻丫头,是到地库的机关。”万妼搂着姚喜的腰平静地道。床前的地上有片石砖挪开了,露出通往地库的暗道,万妼牵着姚喜沿着石阶往下走,走到底后,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地库的门。 地库的四壁是用萤石筑造的,没有点灯也看得见。 萤石五彩斑斓的光映照在地库里成山的金银珠宝之上,美得像深海。 万妼把钥匙递给姚喜道:“哀家说过,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第152章 番外一 往年中秋, 明成帝再忙都会去宁安宫陪一陪万妼。 宫里不是没有中秋家宴, 只是万妼从来不去, 对于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万妼而言, 中秋真不是什么佳节。往年间,他陪万妼过中秋, 是带着同情和怜惜的。 今年不太一样。今年宫里的中秋家宴他也没有去,假太监之事过去有些日子了, 但此事种在他心里的刺永远不会消失。 他找去新建成的宁安宫, 想和万妼说说话, 结果宁安宫里的人说太后不在,再三逼问下, 才问出来太后偷摸去姚家找姚喜了。 明成帝很失落。他差点忘了, 万妼已经不再形单影只了。他在宁安宫门口站了许久,望着寂静无人的宫道,听着远处家宴的热闹喧嚣, 叹着气对身旁的唐怀礼道:“今儿是团圆夜,你去陪芫茜姑姑吧!” “那皇上呢?”唐怀礼当然想去找芫茜, 可又放心不下皇上。 “朕去隆宜那里坐坐。”明成帝低声道。听说过两日隆宜便要出宫了, 隆宜回宫这么久了, 他们俩都没怎么单独用过饭。 隆宜没去家宴,但也不是一个人,表妹孙妍进宫找她团圆来了,姐妹俩坐在院子里边赏月边说话。 “宅子已经买下了,就在你姚姐姐家对面儿, 过几日出宫就搬过去。”隆宜有些内疚地道。孙妍和她相依为命,但搬家这事儿她都没和孙妍商量就定了。“你看你是留在京城和姐姐一起住,还是?”隆宜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孙妍笑着道:“当然和你住一起了,你俩别嫌我碍事儿就行。” “真的没有意中人吗?”隆宜心疼表妹还孤孤单单的。 孙妍开朗地笑了笑,而后低头有些无奈地道:“就有过那一个啊,可是被嫌弃了嘛。”她曾在皇帝面前说过,像她这样家世好模样好年纪又轻的女子,在宫外什么样的公子寻不着? 她撒谎了。从小玩到大的那些男孩子都很怕她,每次调皮捣蛋被她揍了总会说,像她这样力大无穷的姑娘是嫁不出去的。他们是对的,男人都喜欢温柔如水的弱女子。 她也曾有过心仪的人。两家是世交,她和那个男孩子青梅竹马,那个男孩子小时候甚至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过长大了要娶她的话。只不过在一起长大的岁月里,男孩子被她不小心弄伤过几次后,慢慢地再也不提娶她的事了。 “还惦记着那人呢?他孩子都三个了吧?”隆宜有些吃惊。 “不是惦记啦。”孙妍惆怅地道:“谁让他是唯一一个说过要娶我的。” 隆宜玩笑道:“不对,皇兄不也说过要娶你么?” 孙妍的神情僵了一下,然后笑着斜睨了隆宜一眼:“表姐果然还是嫌我碍事,是不是想把我打发出去,免得我打扰你和姚姐姐过小日子啊?” “胡说什么,你要真嫁人我还舍不得呢。”隆宜理弄着孙妍的碎发,心疼地道:“谁都配不上我家大力。”大力的婚事难在知根底不敢娶大力,不知根底的大力又不敢嫁。很多时候,上天赋予人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未必是好事,比如她一个堂兄,鼻子天生灵敏,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结果他闻到的香味比常人浓郁,闻到的臭味也比常人刺鼻。 大力也是一样,天生的神力。她带着这身力气,不经意间弄伤过不少人,但也搭救过不少人。 “那我明早就回家收拾东西,顺道把家里的事交待好。”孙妍笑着道。忽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怔怔地望着隆宜身后。 明成帝也停下了脚步。他没想到孙妍会在,他以为孙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永远不可能再进宫的。孙妍走后他偷偷寻去隆宜封地,远远地看过孙妍两眼,他不敢靠得太近,怕孙妍发现他后连封地也不敢呆了。 今日也是,明成帝不敢再往前去,宁愿就这样不近不远地一辈子望着孙妍,也舍不得再唐突行事把她吓走。 “皇兄怎么来了?”隆宜起身相迎,神色不安的孙妍也站起身行了礼。 “朕想着你难得在宫里过中秋,来找你说说话。”明成帝说完望了眼孙妍道:“妍儿也在啊。”他面上看起来平静,心里其实早已山呼海啸。孙妍离宫时的那番话又在耳畔响起:她不会和他在一起,死也不会。他慢慢走到桌前,紧挨着隆宜远隔着孙妍坐下了。 隆宜给明成帝斟了杯茶,明成帝没碰,自个儿倒了杯酒喝了。 他今夜郁闷到了极点。中秋团圆夜,万妼有姚喜,唐怀礼有芫茜,他什么都没有。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却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父母早已离世,妻妾各怀心思,儿女并非亲生。他和谁团圆呢? 几杯酒下肚明成帝已然醉了,他迷离地望着孙妍道:“我不做皇帝了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这次一定不会心急,不会逼你,不会……”明成帝说着说着忽然扶着石桌难受地干呕起来,边呕边哭。 第288章 孙妍的心微微一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喜欢过,一个男人喜欢她到愿意放弃江山,哪怕是醉话,也很难不令人动容。 “皇兄醉了。”隆宜轻轻拍着明成帝的背。她见过皇兄喜欢双兰的样子,也见过皇兄喜欢大力的样子。在皇兄眼中俩人都是少年时偶遇的那个小女孩,但皇兄待二人的态度真的很不一样。皇兄遇见大力后再未召幸过妃嫔,眼下连放弃的皇位的话也说得出口,或许是真的爱上了大力这个人吧。 明成帝干呕了一会儿,双手撑着石桌站起身道:“朕没醉。”话毕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踉跄几步后被院里的石板缝绊了一跤,倒地不起。 隆宜赶紧上前想扶皇兄起身,可她力气小,根本扶不动。“大力,快过来搭把手啊!”皇兄醉得满嘴胡话不说,还哭得厉害,隆宜不想传宫女太监来伺候,怕伤了皇兄的颜面。 孙妍走过去弯下腰轻松横抱起明成帝,对表姐隆宜道:“吩咐人备轿吧!”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男人,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明成帝来乾清宫没带唐怀礼,只有几个小太监跟着,隆宜领着孙妍把醉得不醒人事的皇兄送回乾清宫寝殿安顿好才彻底放心。 回宫的路上,隆宜坐在轿子里不安地对孙妍道:“大力,我担心皇兄刚才那番话并非醉话。当年皇兄登基并非他的本意,全是太妃的谋划。他那人性子软弱,又极为孝顺,从未忤逆过太妃。老实说,他做了皇上后过得远不如那些做了闲散王爷的弟兄,日夜为大兴殚精竭虑不说,还处处遭人算计。假太监的事对他打击很大,然后又是你——” “表姐放心,我知道大兴的安定祥和离不开皇上。”孙妍偏着头靠在隆宜肩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傻丫头,我可不是要你为国捐躯嫁给皇兄,你帮忙劝劝他就好,你的话他听得进去。”隆宜解释道。 孙妍挽着隆宜的胳膊笑了:“我知道啊!”她有可能会爱上任何人,唯独不可能爱上天子。可是当年那个软弱无助的小皇子已经是天子了,还染上了一堆天子的臭毛病,真是可惜。 *** 明成帝醒来时头疼得厉害,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在宁安宫喝得大醉,醒来时已在乾清宫。 不对!他昨夜是在隆宜宫里喝醉的,孙妍也在! 明成帝望着大白的天光,垂下头苦笑,孙妍此时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皇上醒了。”唐怀礼端水进来拎好帕子递给明成帝道:“长公主府上的表小姐求见。您看——” “快帮朕更衣。”明成帝腾地翻身下床,接过帕子边擦脸边道。 明成帝赶往厅殿,见孙妍真的坐在那里慢慢饮着茶,不禁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民女给皇上请安。”孙妍搁下茶盏起身行礼。 “你我之间无须多礼。”明成帝呆呆地立在门口,不敢进去。 孙妍看明成帝在自己面前畏首畏尾的模样,有些不是滋味。她也有过喜欢的人,明白越是在乎谁,在那人面前越会小心翼翼。“请皇上进来说话。” 明成帝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拘谨地坐下了,仿佛在这乾清宫里,孙妍是主他是客。 孙妍走过去合上门道:“皇上还记得自己昨夜酒后说过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那话并非醉话,他真的是那么想的。“记得。” “您要不要做皇上是您的事,不过千万别说是为了我。”孙妍道:“您有没有想过,您退位后幼帝登基天下不稳怎么办?为了一己私欲置黎民百姓于不顾的男人我不要。” “朕会处理好让位之事。”明成帝近乎乞求地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他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这么难受的事,也从来不知道,一旦对有的人上了心,就再也放不下了。 “只要我?那你更该好好在皇位呆着了。”孙妍坐到明成帝身旁,望着他道:“不然我受了委屈谁替我作主啊?我拒绝你也不是因为你天子的身份。其实你还是不明白,否则也不会说出放弃帝位换取机会这种话了。爱情不是交易,不是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不是你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我就一定会感激。” 明成帝像挨训的孩子,低着头沉默不语。 孙妍看着明成帝忽然有些心疼。皇帝是唯一一个被她揍了还执意要娶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见她击碎东西后立马问她手疼不疼的人。她心里清楚,皇帝是真的爱她。可是这爱能有多久呢?她不知道。先帝爷娶大姨的时候也是爱的,后来遇见万太后马上翻脸不认人了。 或许先从知己做起吧?至于别的,顺其自然就好。反正这世上除了皇上也没人敢娶她。 “皇上。”孙妍温柔地唤道。 “嗯?”明成帝抬起头。 “那日曹大人来乾清宫回话,我没来得及把玉如意还你,眼下也没带在身上。”孙妍道。 “你留着就好,还我作什么?”明成帝苦笑。难道孙妍连他的东西也不肯留在身边么? 孙妍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道:“我是想下次入宫的时候还你。既然皇上这么大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下次入宫?明成帝恍然大悟,激动地捂着脸哭了起来。孙妍还愿意见他?这就够了,连番打击下他不敢奢求更多,只要能再见到孙妍就够了。 “……”孙妍嫌弃地白了明成帝一眼。这么脆弱的男人能坐稳天子之位也是绝了!“别哭了。再哭我可就动手了?”孙妍心烦地威胁道。 第289章 明成帝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道:“随便打。下手轻点儿就行。” 第153章 番外二 中秋后没几日, 隆宜就收拾东西搬进了宫外新置的宅子里。 步下马车时她定定地望了会儿对街大门紧闭的姚府, 眼角失望地垂了下去, 之前一路上的兴奋喜悦也淡了许多。 细数起来她和双兰已有十几日不见了, 她本来以为双兰会时不时观望下街道上的动静,等她的马车一到立马打开门过来迎接她。这个画面在她脑海中过了无数遍, 每次想起她都会傻笑个不停。结果她在马车下傻站了许久,双兰还是没有出来。 “公主, 今儿日头大, 您在街上站久了会染上暑气的。”宫女伸手用团扇挡住隆宜头顶, 小心劝道。 “嗯。”隆宜又望了眼姚府大门,不情愿地踏进了宅子, 边走边吩咐宫女道:“命人备些见面礼。咱们初来乍到的, 少不得要和新邻居走动走动。”姚府所在的巷子并不深,宅院又大,左右一并才三户人家, 另一处宅子没住人,邻居其实就只有姚大人一家。 八月盛暑天, 隆宜坐了一路马车头有些晕晕的, 便趁着宫女们备礼的时候坐在椅子上打盹。意识刚有些涣散, 有宫女进来道:“禀公主,姚家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隆宜打了个哈欠,手托着腮缓缓睁开眼朝门口望去。门口空空荡荡的,正午刺目的光线中有灰尘上下翻舞,像金色的沙。院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隐约听到母女二人在低语,姚夫人似乎在嘱咐双兰些什么。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与双兰初见的那个午后,不是盛夏而是寒冬,日光也不似今日这样金灿灿的,而是带着些咸鸭蛋流油的黄。奶嬷嬷说有个大臣之女今日会入宫做她的伴读,她坐在椅子上,离地老远的小脚丫晃晃悠悠的一下下磕着椅子腿儿,稚气满满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让她回去,我不要什么伴读。”八岁的隆宜一把推开桌上成山的书,嘟着嘴绝望地道:“你去告诉父皇母后,我背不下来就是背不下来,她们找人陪我读也没用。”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从小到大为读书这事儿也没少挨手心,真的是力不从心嘛! 奶嬷嬷慌忙捡起地上的书,好声好气地劝道:“小祖宗,可不敢胡说。那丫头是皇上给您亲自挑的,听说是三元及弟的大才子之女,哪能退呢?您就当多个玩伴好不好?” 隆宜的小脑袋里浮现出父皇发怒时的可怕画面,咬着嘴唇没有言语。 “那奴婢唤她进来了?”奶嬷嬷趁热打铁地出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个不及她腰高的小姑娘进来回话道:“公主,这是姚翰林家的二小姐姚双兰。” 姚双兰有些僵硬地跪地给公主殿下行了礼,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入宫前爹娘的嘱咐。她进宫是奉圣上旨意,让公主殿下有向学之心的。她不能失败,皇上动怒的后果不是姚家可以承担的。 双兰早慧,时年不过七岁却已经清楚这当中的厉害。 隆宜看眼前这丫头比自己年纪还小,顿时安心了不少,她最怕父皇派个年长无趣的书呆子来约束自己。细细一瞧,这姚家二丫头不仅年幼,模样也生得十分乖巧,行礼时有板有眼的跟个小大人似的。竟然有点儿可爱…… “起来说话。”隆宜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小丫头,忽然觉得有个玩伴也不错。母后不许她去别宫串门,更不许她和别的姐妹走得太近。有次宫里的赏花会,她见德妃娘娘产下数月的小妹妹生得可爱想过去逗玩,被母后一个眼神喝止了。 当然,这个玩伴一定不能逼她读书。“父皇是怎么吩咐你的?让你进宫督促我念书么?”隆宜的小下巴抬得老高,透着股桀骜劲儿。 双兰望了眼前方书案上胡乱堆放的书卷,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公主殿下的课业自有先生督促,双兰此番进宫是蒙皇上隆恩,在公主身边侍笔磨墨好长长见识的。”她看得出来,仪公主真的很不喜欢读书,公主殿下这样的性子万万逼不得,她得另想法子。 “想长见识啊?”隆宜抓着扶手从椅子上跳到地上,笑着走到双兰面前,俯视着她道:“会爬树吗?” “……”双兰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会也没关系。”隆宜热情地拉起双兰的手,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你的手好凉啊!” 双兰试着缩回手,发现公主殿下攥得太紧根本抽不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打小手就比旁人冰一些,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不是冻得就好。今儿看着日头大,风却不小。”隆宜看双兰穿得单薄,对奶嬷嬷道:“嬷嬷拿两件儿衣裳过来,我和双兰要出门。” 奶嬷嬷头都大了。仪公主这怕是又要闯祸啊!“公主殿下要去哪里啊?” “哈哈,我带双兰去看看父皇养的那条大长虫。”隆宜紧紧挽住双兰的手,像哄小妹妹似的道:“别害怕,咱们爬树上隔着院墙看,不会被咬的。” “长虫?”双兰还算沉静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两只脚以下四只脚以上的活物她都怕得要死,这个范围之内的惧怕程度又以个头而论,越大越怕。 双兰不记得嬷嬷什么时候帮她披上的衣服,不记得出门是走的路还是坐的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一棵大树下站着了。仪公主站在她身边,指着一座高墙神采飞扬地道:“墙那面儿就是兽场,那条长虫可大可大了。” 第290章 双兰的肝儿颤了一下。 “蛇皮上还有大朵大朵的团花,特别好看。那蛇动起来的时候,像极了被风吹起的团花锦。”隆宜说得眉飞色舞。 双兰的胃抖了一下,有点想吐。 隆宜扶住树干,麻利地向上爬,奶嬷嬷和几个宫女太监在树下挤成一团,伸直了手臂护着,生怕自家调皮捣蛋的祖宗摔出个好歹来。隆宜在一支粗树丫上坐稳了,伸手对树下的双兰道:“你踩着汪公公的肩膀上来吧,他个儿高,我会在上面拉着你的。” 双兰再沉静早慧终归是个小姑娘,她咬着嘴唇一脸恐惧地往后退了退,她不敢看蛇,更别说超级大的蛇。可是她刚好退进了汪公公怀里,汪公公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想上去,一把将她高高托起驮在了肩头……她才七岁,个子又瘦小,迷迷糊糊中就被身形高大的汪公公当个小玩意儿似的举到了树上。 “啊——”双兰压着嗓子惊叫出声,她死死抓着树干不敢看离得远远的地面。 隆宜恶趣味地扭动了下身子,晃动身下那根与双兰同坐的树干。 双兰吓得一把扑进隆宜怀里,带着哭腔哀求道:“公主殿下别动,咱们会掉下去的。”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隆宜心中有一丝异样滑过。小小的人儿紧搂着她的腰,头埋在她怀里,身子微微颤抖着。此时此刻,在这树上的一方小天地里,她就是这个小丫头唯一的依靠。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她不是没抱过小姑娘。宫中的妹妹们母后不许她亲近,但逢年过节去外祖父家是可以见到表妹的。表妹孙妍和双兰的年纪差不多,特别粘她,每次见她都会激动地扑进她怀里——然后她的胸口就会疼好几天。这还是小表妹在她的千叮万嘱下收了力的,孙妍那样凶悍的丫头连撒娇都带着股子莽劲儿,天不怕地不怕,从未有过柔弱无助若人怜爱的样子。 她名义上是妍儿的姐姐,心里其实暗暗惧怕着唯一的小表妹。她也绝不会带妍儿进宫看长虫,母后不许是一则,她最怕的是那倒霉孩子虎里虎气地在宫里闯祸。 隆宜不忍心再逗双兰,轻轻搂着她的肩,像个大姐姐一般有担当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相信我。” “那我们下去玩别的好不好?”双兰死搂着隆宜不敢撒手,好像一松手就会掉下去似的。 “看完长虫就下去。”隆宜脸上从始至终洋溢着与人分享爱物的喜悦,她指着对面的兽场道:“你快看,那笼子里盘成一团的就是了。” 双兰不敢睁眼,仍是埋在隆宜怀里,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 隆宜低头看了怀里的小人儿一眼,不开心地撅起嘴道:“你怎么不看?” 双兰不敢惹公主殿下生气,也觉得不看两眼那蛇公主殿下绝不会放她下去,只得紧抿着双唇战战兢兢地顺着公主殿下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灰底黑花的巨形长蛇盘踞在铁铸的笼子里,身子慢悠悠地蠕动着,时不时吐两下信子。 “是不是超大?”隆宜语气里带着幼稚的炫耀。 “……”双兰没接话,她已经被吓傻了。 “改明儿我也养条小的玩玩。”隆宜一脸向往地正憧憬着,忽然有宫女匆匆跑来道:“公主,娘娘要见您。” 隆宜的嘴角垂了下去,低声嘟哝着:“真是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