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跟前任同居了》 第1章 [gl百合] 《分手后,跟前任同居了gl》作者:问西来意【完结】 文案: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也塞牙缝,宁簌就处于这么一个倒霉期。 失败的相亲宴上遇到前妻姐,但不是破镜重圆的剧本——前妻姐在邻桌看戏。 领养猫猫的时候看瘸了眼,带走一只可爱猫猫,结果已经双删的前妻姐给她发短信,让她把猫还给她。 这还不是最邪门的,她连续几天做梦,说她一年前许下的愿望有神受理,让她赶紧去实践,要不然她俩都要天打雷劈。 宁簌:“……” 她一年前的愿望是跟殷楚玉同居。 那时候你侬我侬,可现在殷楚玉已经是前妻姐了,她们同居是什么地狱笑话? 宁簌没把梦当回事,但在连续三天电击般的抽搐后,神色萎靡的宁簌找上殷楚玉。 宁簌:“你好,我——” 啪一声,同样挂着俩黑眼圈、精神不济的前妻姐当她面甩上大门。 将宁死不屈贯彻到底。 宁簌:“……” 发财这种事情滞后一点没关系,但感情,实在是慢不了。 不就是遭雷劈吗?她受得了……该死的,天杀的殷楚玉怎么还不开门啊! 「每条路都带我走向你,就像全世界的水终会重逢。」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都市 破镜重圆 轻松 冰山 白月光 搜索关键词:主角:宁簌,殷楚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跟前妻姐的孽缘。 立意:积极向上生活,不忘过去,不负将来。 第1章 宁簌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几分钟前,她还在跟“相亲对象”谈天说地,而此刻,被卷入一场异常难堪的吵架里,连锅里已经煮熟的小郡肝和烫过头的毛肚都没好意思去拿。 两位主角中正对着她,面红耳赤似羞愧似生气似憋屈的那个,是她今天见面的相亲对象,没到互相吐露真名的时候,只知道她网名是“观沧海”。 宁簌是在一个交友软件上认识她的,线上聊了三个月吧,算得上是相谈甚欢。本来交友就是抱着相亲的目的去的,在对方提出线下见一面的时候,宁簌没拒绝。如果有感觉,那就继续发展;不成的话,继续当个聊友也不错。 见面前构想过很多场景,可怎么都没想到上演那抓马又难堪的一幕。 另一个指着观沧海破口大骂的女人,是她的正牌女友,听她的意思是处在分手边缘,但还没彻底地切割。女人很礼貌,对着她露出一抹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后,朝着观沧海火力大开,让观沧海早点收拾东西从她家滚出去,并且把拖欠的钱给还了。 宁簌:“……”麻了。 一次外向的交友换来的是终身内向,她恨不得有条地缝就此钻下去。 “你不要信她,这人前科多着呢。”在骂完观沧海后,女人转头朝着宁簌友好一笑。 宁簌麻木地点头,想走。 低头看着调好的酱料碗,内心深处又有点小遗憾,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吃小郡肝了。 “宝贝,你听我说。”观沧海终于抬起头,泪眼涟涟,十分仓皇地跟女人解释。 女人大概也累了,冷笑一声后,扭头就走,将已经变成前女友的观沧海甩到身后。 至于观沧海,看了宁簌几眼,很快就做出抉择,抿着唇追了出去。 宁簌终于从闹腾中走了出来,举起手伸向锅中的木签。 算了,来都来了,那就吃吧。 这个时间点的店里人不多,闹剧发生的时候,有几道隐晦的、饱含打量的视线投来,可等到戏剧落幕,又各自回归,还了宁簌一个清静。 “怎么样了?” 手机屏幕一亮,弹出好友陈散的消息。 宁簌气得不行,直接对陈散来了个迁怒。 “我要鲨了你,早就说了交友软件不靠谱!!!” 陈散一直在输入中,两分钟后才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问:“没事吧?” 宁簌:“已逝。” 宁簌:“不说了,我要吃串串了。” 陈散:“还能吃,说明还活着。我真的很怀疑你是奔着相亲去的,还是找饭友的。” 宁簌没理陈散。 她就不能都有吗? 自从毕业当社畜拧螺丝钉后,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吃火锅、串串、烧烤了。 可最后还是变成一个人“独享”。 宁簌愁眉苦脸,瞥了眼旁边的菜架子,得亏没有拿很多。 美食治愈了宁簌“遇人不淑”带来的创伤。 但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就被观沧海的一条消息给扑灭了。 “你怎么样了?” 宁簌:“……”怎么还好意思再联系她的?火速地将人拉黑添加到黑名单,宁簌又找到交友软件,申请账号注销后,恶狠狠地戳着手机屏幕将它卸载。 在这满大街都是癫子的世界里遇到正常人概率太小,她还是继续自闭吧! 清除垃圾后,宁簌吐了一口气。 揉了揉饱胀的肚子,宁簌喊服务员来数签子结账。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等待时候,一道嘲弄的低笑声钻入了她的耳膜。 “眼光真差。” 宁簌对这声音太熟悉,打了个激灵,左顾右看。 在她以为自己只是出现幻听的时候,一道优雅的身影从邻座站起。 第2章 宁簌瞪大了眼睛看,那她依旧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前妻姐提着包施施然从她身边走过,包上缀着的链子就差一点,就能跟她的脸来个亲密接触。 在被卷入那场大戏中,宁簌还能保持游离于物外的从容淡定,但冷不丁看到一年没见面的前妻姐,一股热气从脊骨蹿升,直扑天灵盖,闹了个面红耳赤。 以前凝视着前妻姐,她的心是小鹿乱撞,而现在,却是天崩地裂时的狂烈雷鸣。 宁簌耳中嗡嗡作响,很想追出去解释几句,可前妻姐早就消失在人潮中,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在这个时候,宁簌才发现前妻姐留下来的阴影还没有散去。 她回想着前妻姐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闪过视野的吊坠——是她以前送的。 前妻姐怎么还留着啊! - 回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小区里也热闹起来,音响喇叭声仿佛要掀翻天。 宁簌生无可恋地窝在沙发里,耳边除了咚咚隆隆的吵闹声,还有陈散那像打鸣的狂笑。 “你再笑,以后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宁簌气狠了。 陈散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你跟那位观沧海女士聊了三个月,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吗?” 宁簌:“……没。” 陈散:“我请问你们都在聊什么呢?冲着谈恋爱去的话,晚上不连麦不视频吗?” 宁簌:“晚上我要睡觉。” 陈散神色微妙:“殷楚玉都不在了,你还保持着这么健康的老年人作息吗?” “什么不在了,注意你的措辞。”宁簌对陈散的形容很不满,她压下声音说,“我看到她了。” 陈散的神色更古怪了,她深呼吸说:“你冷静,别发疯。” 宁簌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发疯?”不就是分了手吗?不就是碰到了前妻姐吗?她心如止水得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已经变成陌生人的过客发疯啊! 陈散:“……”隔着视频盯着那被宁簌掐到变形的抱枕,她忽然有种自己脖子在宁簌手中的危险感。 宁簌跟陈散是发小,两个人步调一致,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去的一个学校,就连高考那道分水岭都没让她们两地相隔——不过比起在一个班的亲近,她们隔了一个校区。 对陈散太熟悉,以至于从她躲闪的眼神中都能读到千言万语,宁簌警觉起来,问:“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其实也没什么啦。”陈散干巴巴地笑着,最后在宁簌逼问的视线中,翕动着唇,说,“上次咱们出去喝酒的时候,你喝多了,给殷楚玉打电话,结果发现自己躺在黑名单中,顿时发大疯。抢走了我的手机锲而不舍地拨打——” 宁簌的心随着陈散的话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她的酒品这么烂?“然后呢?”她追问。 “然后你成功打通了。” “你一边哭一边对着殷楚玉说:你在哪家庵子出家了。” “奇怪的是,殷楚玉没有骂你。她那张刻薄的嘴就算是隔了几个院系的人也有耳闻,凭什么你能死里逃生吗?” 宁簌:“……请别乱用成语。” 宁簌:“不过现在你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了。” 脸上流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悲伤神情。 几秒钟后,宁簌尖叫一声,把脑袋埋进抱枕里,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前妻姐栗色的长发过肩,发尾如海波卷,掀起人心的波澜,哪有断尽尘缘、六根清净的模样? 陈散又在嘎嘎大笑:“我的簌宝啊,你怎么样了?勇敢一点,迈过这道坎,明天还会有新的打击。” 宁簌抬头,面无表情地瞪她:“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没逝的,不就是“我看别人是颠婆,料前妻见我应如是”吗! 第2章 想要跨物种变成一只鸵鸟的可能性等于零。 宁簌将自己埋在抱枕中的脑袋拔了出来,拿起手机,幽幽地说:“殷楚玉她以前都不吃小郡肝串串、火锅、烧烤一类的重口味食物的。” 陈散很佩服宁簌思维跳跃的能力,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好友用不着她温声细语的安慰。抓了杯水喝了口,陈散唉一声,说:“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太奇怪了?” 宁簌拔高声音:“有吗?” “好吧,算没有。”陈散耸了耸肩,“人都是会变的,火锅那样的美味谁能抗拒啊?哦,你的前妻姐。不过万一她遇到一个让她心甘情愿尝试新事物的人呢?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让你面不改色啃完一盆折耳根的人的。” “那我不如直接去死。”宁簌气急败坏,分不清到底是前妻姐的变化让她伤神,还是折耳根的味道逼迫她升天。 “不就是一擦肩吗,你那么关注殷楚玉干什么?不会对她旧情未了吧?”陈散轻轻说。 “你放屁!怎么可能?我家跟她相关的东西我都扔了,倒是她还带着我送她的吊坠呢。”宁簌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立马弹跳起。 陈散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她对着屏幕里面红耳赤的宁簌,语重心长说:“我的簌宝啊,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放眼看看整片森林。” “谁要吊死了?”宁簌坚决否认,她冷冷笑了一声,“你没看到我在发展第二春了吗?” “结果差点被小三。”陈散怜悯地看着宁簌,她这好友运道一直不好。跟殷楚玉分手后追求者也有,就都是歪瓜裂枣。有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思考科技生娃、买车买房的事,甚至还想要彩礼。恶心的她们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第3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宁簌抬起手狠狠地捶了抱枕一拳,把它当成陈散的脑袋。 “看你没那么爱我就放心了。”陈散笑嘻嘻的,“不过都一年了,你前妻姐是不是也有新人了啊?你应该没那么爱吧。” 宁簌:“……”她睁着一双死鱼眼看陈散。 前妻姐的动态,没想过,不想想。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晴天霹雳啊! 前妻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找新对象啊!她就该找个庵子把头发一剃,左手经书右手木鱼,哒哒哒敲她的现世功德。 陈散收住了笑容,看着宁簌像是要嚎啕大哭的脸色,她说:“要是舍不得你就再去追她,反正你们之间也没原则性的大问题……嗯,那个……床死不算吧?” “簌宝,容我八卦一下……是因为殷楚玉那张清心寡欲的脸,才分的?” 宁簌不想说话,恶狠狠地挂断视频。 她跟殷楚玉分手一年了,那些往事像垃圾一样被她扫到角落里,可在一阵名为“殷楚玉”的风刮过时,又开始漫天飞扬了。 她是读研的时候认识殷楚玉的,那会儿没有被工作、论文摧残,身上也没一周死五天的社畜味儿。偶然跟殷楚玉擦肩而过后,惊为天人。 黑长直、冰山禁欲脸、金丝框眼镜……那完全是踩着她的xp长。 殷楚玉人漂亮,家境也好,虽然性格古怪、脾气糟糕、说话刻薄……但那都是小问题,追殷楚玉的人很多,愣是有种“人山人海”的磅礴气势。 宁簌义无反顾地加入其中。 专业方向虽然不同,但在志趣上有那么点交叉。 宁簌在图书馆中蹲点,拿出十足的耐心。 当然,她的循序渐进没有换来任何的好结果,在她以为火候差不多了,该向殷楚玉问微信号了,然后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换一个脸皮薄的人就到此为止了。 可宁簌偏偏在这事儿有种不把南墙撞塌就不死不休的倔强。 她从研一追到研二,最后顶着殷楚玉意味深长的视线,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加上好友。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少不了狗头军师陈散的鼓励。 虽然她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殷楚玉没讽刺你,那就是有戏。 宁簌心想,是的。 她被区别对待了。 殷楚玉一没指着垃圾桶让她回家去;二没说她是陈年老僵尸裹着尸臭味。 她跟殷楚玉的关系什么时候突飞猛进的呢? 是在加到殷楚玉微信号的第二周,殷楚玉很突然地问她有空吗,在她说有之后,礼貌地询问是否能去某某地接她。 宁簌简直是喜出望外。 她能没空吗?这个时候的她能遇神杀神好吗!谁敢挡她路,直接五马分尸。 殷楚玉喝了点酒,没法开车。 宁簌瞪大眼睛看殷楚玉递来的车钥匙,最后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跟坐进副驾驶座的殷楚玉面面相觑。 她!不会开车! 从高中毕业开始,不是嫌晒就是嫌冷最后一拖再拖到老大。 宁簌羞愧地低头,差点哭出来。 什么人啊她。 马上报名考驾照。 “找、找代驾吗?”宁簌险些咬到舌头。 殷楚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轻轻地“嗯”一声,就合上了眼睛。 宁簌一脸幽怨地坐在后座,非常想买点后悔药吃吃。 殷楚玉没回学校。 宁簌像条小尾巴跟着她回家,试图照顾醉酒的殷楚玉,以挽回自己的那土崩瓦解的形象。 可殷楚玉没有醉到需要她照顾。 想死的心在殷楚玉那句“你不回校吗”中达到了巅峰,那时候的宁簌,彻底被一种名为“小丑”的阴影笼罩。 宁簌差点就落荒而逃了。 可没逃成。 “不早了,夜里一个人不安全。”殷楚玉蹙了蹙眉头,有些苦恼地说,“东西没准备太多,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宁簌濒危的血线直接抬满。 第二天回校的时候,宁簌很心机地问殷楚玉借了一本易卜生的书。 以后殷楚玉肯定不会喊她来接了。 没有机会,她得自己创造机会。 后来,知道这事的陈散大为惊异:“什么书,图书馆没有吗?” 宁簌振振有词:“图书馆的不如有女神笔记的书香。” 陈散:“……我的意思是她怎么就同意借了?为什么没把你撅出去?就靠你这张乖巧的脸吗?” 宁簌:“靠我的内涵!” 后来,宁簌跟殷楚玉在一起了,她问殷楚玉为什么,殷楚玉当时回答说:“因为觉得你有些可爱。”宁簌不太满意,不过沉浸在拥抱女朋友的快乐里,也没有追问到底。 可爱能当饭吃吗?还不是分手了。 宁簌咬牙切齿。 但一想到“分手”是她提的,立马就萎靡了下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哼了一声,自言自语。 难道就找不到比前妻姐好的吗?她就不信她一直坏运! 第3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光怪陆离的梦境将尘封的记忆拉扯出来,真实而又荒谬。 梦境里没有被摧残过的人还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从石拱桥走过时,像是踏上了一条时间之河,慢慢的,蒙上了一股虚弱和颓丧。 第4章 湖边的长椅上坐的人安静而美好,像是栖花的蝶。 宁簌一步步地靠近殷楚玉。 可殷楚玉始终没有抬起头。 宁簌莫名生气,从殷楚玉伸出来的腿上跨过,然后身体一软,栽倒在殷楚玉的身上。 近在咫尺,呼吸交缠。 宁簌的眸光描摹着殷楚玉那张倏然间变成红玉的脸,一点点地靠近。 梦里的一切都是匪夷所思的。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从满心惶惶变成满脑子“黄黄”,她低头咬住了殷楚玉的唇。 宁簌一度怀疑自己被殷楚玉逼成了性冷淡,但那个不可描述的春梦打破了她对自己的新认知。 春梦是了无痕了,就是她完美的全勤记录差点留下痕迹,幸好,在九点的时候她坐在了工位上,满脸严肃地对着电脑,手呢,悄悄地在剥巧克力纸。 是的,她没来得及吃早饭。 这口锅要扣在前妻姐的脑袋上。 宁簌恶狠狠地想着。 她在一家出版社做图书编辑,日常就是编辑审稿。在这夕阳红行业里,多得是混吃等死的本地人——毕竟有房有车,日子将就一下就成了。 咸鱼如宁簌,虽然打着爱书的旗号,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看中的就是社里朝九晚五几乎不加班。 满屏的字晃花眼,在同事们进行摸鱼的时候,宁簌也不受控制地开始神游。 她没敢去回味昨晚的梦,但联想的东西,还是跟梦有点关系。 她曾经在寒风呼啸的冬天走过那座拱形的石桥,走到坐在长椅边的殷楚玉身前。 她的确因低血糖头晕目眩,但没有摔进殷楚玉柔软的怀抱里,而是在另一边坐着,虚弱得像条濒死的鱼。 根本没有力气搞黄,当然,她要是有那个想法,那时的殷楚玉保不准一脚将她踹到结了层薄冰湖里。 殷楚玉还没铁石心肠到见死不救,取出一颗巧克力递给她。 接着又把热烘烘的奶茶递给她。 宁簌:“……”她对上殷楚玉那双漂亮而又冷清的眼睛,心想的是,共饮一杯奶茶,是不是太暧昧了? 可能是那时候的她还没学会遮掩心绪,殷楚玉在读懂她含羞带怯的视线时,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没喝过。” 宁簌“哦”了一声,依旧是美滋滋的。 殷楚玉坐在湖边干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只是单纯地无法抗拒殷楚玉,想要陪在她的身边。 手机的振动打散宁簌的沉思。 她的好姐妹、摸鱼好搭档陈散给她发了条消息。 “簌宝,别灰心丧气,把你的择偶要求说一说,我来替你看看。” 宁簌警惕:“不会又要给我推荐什么社交软件吧?我这次不会上当了!” 陈散:“……有问题的是人,软件何其无辜,你不要迁怒。” 宁簌轻哼一声,哒哒哒敲字回复:“我的要求你不知道?” 陈散停顿片刻:“请问我到哪里给你绑个殷楚玉来呢?” “你别提她。”宁簌发了个冒火的表情包,“她才不是我的理想。” 陈散:对对对.jpg 宁簌:“二十三到二十七的身心健康、无不良嗜好、经济独立、温柔又冷清、博学多识的正常女性,最好是黑长直。对了,我前妻姐已经不是黑长直了。” 回复完陈散后,宁簌又强调了句“正常”两个字。她自己遇到了癫子,再加上浏览软件看到的奇葩,哪能变得不内向? 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可过了很久,陈散只发来一个“ok”,显然是对宁簌的话感到无语。谁关心她前妻姐头发了! 宁簌才不管她,只当跟平常一样的插科打诨。 带薪摸鱼半小时,总算是进入工作中。没办法,审稿的字数得到一定量,要列入年终考核,跟绩效挂钩。 人在专心干活的时候,杂念就少很多。 可能之前只是经过偶然相逢的一刺激,接下来的宁簌没有再想前妻姐,至于梦中,更是没有对方的身影存在。 一周眨眼就过。 周末下班的时候,宁簌在沙发上摊煎饼,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家名“猫有德”的宠物医院打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过去领养小猫咪。 宁簌一拍脑袋,定下一个时间。 猫有德宠物医院的老板是她的高中同学,当年的关系还不错。宁簌在云养猫一段时间后,寻思着自己也可以养一只,就拜托同学替她看看。她的要求多,要白猫,要头顶有一小撮可爱的黑毛,最好是鸳鸯眼。 一个月过去了没消息,不过宁簌也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哪知道好事在不经意间降临了。 “我明天就有猫了。”宁簌戳开微信,给关系不错的朋友们都发了一条消息。 夹杂在一堆恭喜里显得格外突兀的,是来自陈散的话。 “我的老朋友,我掐指一算,你时来运转了。” 宁簌:“你不许说话。” 她这好友有时候吧,还是有点天赋在,说好话就是反的,说坏事就是准的。 要是这个时候来个物极必反,她绝对会哭的。 但养猫的事情能出现什么意外? 宁簌心惊肉跳,找到老同学向她确认猫猫的健康状态。 老同学动作很快,给她发了体检报告以及众多可爱的猫片。 第5章 宁簌心都要化了,恨不得隔着屏幕去过一把撸猫的瘾。 “我明天不在,你直接过来就好了。我已经跟坐班的小李说了。”老同学最后发了一句话。 宁簌眼神微凝,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很快的,她又放松了警惕。 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能有什么坏的?再不济也是小猫咪跟她相性不符,不过她查阅过很多资料了,要靠耐心和温柔征服小猫。 晚上做梦的时候,宁簌梦到自己坐拥三千佳“猫”,如身在云朵中。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猫咪舔她面颊的时候,忽然间变成了前妻姐的脸,差点把她吓到心脏骤停。 宁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惊魂未定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前妻姐的身上有种超脱世情的清冷,像屹立不化的雪山,遥远而神圣。 但在动情后,清冷的五官也会变得柔和,眼神中有种令宁簌痴迷不已的迷离。 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大多出现在宁簌朦胧的梦境中。 “真是见了鬼了。”宁簌心脏抽了抽,她磨了磨后槽牙,重新躺回去。 再度睡着的时候,不再是脉脉春情了。 宁簌梦到分手那天。 她双目无神地从床上坐起,在那并不能洗涤她心灵的宗教音乐声里,找到在写论文的殷楚玉,跟她说:“我们分手吧。” 殷楚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犹豫,也没有挽留,平淡地说了声:“好。” 没有吵闹,没有哭泣。 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黄昏,两个人,两句话,一切结束。 宁簌又梦醒了。 她紧紧地拽着床单,回忆起来,还是恨得不行。 殷楚玉……她怎么就直接同意了? 殷楚玉果然不爱她。 第4章 梦梦醒醒,没有闹钟的干扰,宁簌这一觉睡到午饭点才彻底告一段落。 偌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凝如实质的怨气不亚于半个月没能入土为安的鬼。 前妻姐,前妻姐,她怎么就在一家前妻姐几乎不涉足的串串店里碰到孤身一人的前妻姐? 她到底是发什么神经?难道短短一年就性情大变? 点了外卖后,宁簌从挂上锁的柜子里扒拉出一本相册——从头翻到底才见零星几张前妻姐的照片,至于合照——很可悲的是个“0”,就像她前妻姐死不承认的属性一样。 抚着照片中前妻姐的眉眼,宁簌唉了一声,她在前妻姐身边安全感不是很多,本来她觉得一个人投入就好了,她的喜欢不会因没有很多回应衰减的,前妻姐是个“淡人”的事情,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可惜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心。 她一度觉得前妻姐是个无性恋,甚至有可能要出家远离红尘。 于是她提出了分手。 如果前妻姐愿意挽留她,她绝对会回到前妻姐身边。 但前妻姐一句温情的话都没有。 跟陈散吐槽的时候,陈散说了一句“你看你前妻像是会跟你搞服从性测试的人吗”,宁簌才如梦方醒。 啊呸,她哪有搞服从性测试? 在嚎啕大哭一阵后,她潇洒地跟过去说拜拜。这没见前妻姐的一年,过得还算不错,刨掉一些奇葩事件,可谓是宁静安详,精神状态领先同辈,提早五十年步入七老八十的养老期。 可前妻姐这道幽魂又出现了。 害得她好几次辗转反侧。 宁簌曲起手指弹了弹照片,又将相册塞回到柜子中。 她翻箱倒柜,找到了个木鱼,敲了两下,将它和相册放在一起,像是替她和前妻姐的那段孽缘殉葬。 她今天就有猫了! 前妻姐算什么?人哪里比得上猫啊! 下午临近五点。 网购的宠物用具如约而来,收拾好心情的宁簌神清气爽地出门。猫有德宠物医院离她家不远,拐几条街,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宁簌提着崭新的宠物航空箱推开医院的玻璃门。 这个时候的客人还不少,有四五个医生进进出出,很是忙碌。前台那边有四个人排队,哒哒地在键盘上敲字。宁簌等了几分钟才轮到,朝着前台友好一笑,自我介绍说:“我是宁簌,跟你们老板约好的,来领养小猫。” 前台啊了一声,让宁簌报手机号码,等到确认后,她才从后头绕出来,准备去提小猫咪。可就在她出来的时候,一阵骚乱从外头传来,一只年老体衰的猫咪需要急救,宠物医院人手不够,在喊小李去帮忙。 小李朝着宁簌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向着右侧的笼子一指,迟疑道:“小猫在那边,宁小姐,如果着急的话,您自己去拿?” 宁簌点头。 她迫切地想要抚摸小猫咪,她就是急急国王。 笼子里大多是空的,住在里头的小猫咪,有一半可怜兮兮地在挂水,剩下的呢,精力十足地造反拆家。 啪嗒啪嗒的响动震得宁簌眼皮子直跳,脚边的毛团子自由穿梭,偶尔有一只小炮弹直冲宁簌,在撞上她笔直的腿时,啪叽摔在地上,摇头晃脑地换边走。 宁簌低头看了眼乱蹿的猫咪们,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 她已经订好了小猫咪,哪能再移情别恋? 母猫、白色、头顶一撮黑、鸳鸯眼、三个月……宁簌按照自己的要求仔细筛选,最后在最右侧笼子里找到那只优雅而高贵的“小白”。一人一猫隔着笼子对望,不知为何,宁簌从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看出一种冷眼窥天下的傲慢。 第6章 宁簌嘟囔了一声,打开笼子门,一把将小可爱抱了出来。 克制着亲两口的念头,她将稍作挣扎的小猫放进航空箱,郑重其事地提着它去跟小李打了声招呼。 她已经做过登记,现在只想提着小可爱回家。 在宁簌离开不久后,一只跑到后院野的小白猫冷不丁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轻而易举地跳入笼子里,用爪子轻轻地掩上了笼子门。 - 夜幕降临,五月的天变得快,眨眼便斜风飘雨。 昏沉的路灯的光线很模糊,照亮了暗夜中那层惨淡的阴霾。 湿漉漉的地面折射着带着霉气的反光,被驶过的车轮荡碎。 殷楚玉从车上下来,她一手握住手机,一着伞,呼吸了一口雨夜的空气,眉头又紧紧地蹙起。 “抱歉啊,我今天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歉疚的声音,殷楚玉冷淡地应了一声,在确认对方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后,毫不犹豫地挂断。 宠物医院的忙碌已经告一段落,小李坐在柜台后玩手机,听到动静,忙不迭站起身来。在觑见殷楚玉那张脸的时候,她眼中掠过一抹惊艳,隐隐又觉得这面容很是熟悉。 殷楚玉抬手拨了拨发丝,淡淡道:“您好,我姓殷。我来接我家道德经。” 小李一愣,恍然大悟般想起。 两天前,有个漂亮美人将一只名为“道德经”的猫送过来挂水。 当时她们都因“道德经”这么个猫名而震撼,没仔细看猫主人的面容。 “嗯?”殷楚玉朝着发愣的小李一挑眉。 小李说了声“抱歉”,飞快地打开电脑系统,确认殷楚玉的身份号码。等忙完一系列事情后,她才快速地绕出来,去笼子里将一只活泼的小白猫抱了出来。 殷楚玉神色一凝,眉头蹙得更紧。她的声音冷得像是冰碴子,隐隐藏着几分怒意:“这不是我的猫。” 小李:“?”她啊了一声,她快速走,一手揽着猫一手敲电脑调取道德经的照片——经过两分钟的对比,小李确认她的职业生涯遭遇了滑铁卢。 她认错猫了! 这不是道德经,那道德经在哪里? 小李的脑海中刮起一场风暴,她从混乱的思绪里抓到一些线索,朝着脸色飞霜的殷楚玉尬笑一声,连连道歉后,又躲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她面色通红地走到殷楚玉身前,朝着她鞠躬道歉,说:“对不起,下午来了一位领养猫咪的女士,她认错猫了,将道德经带走了。我马上联系她!” 殷楚玉的面色如寒冬腊月的飞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凛冽的冷气。 小李羞愧地不敢看她,调出宁簌的资料,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对面的冷意更甚,不用看都能感知到那想要杀人的冰冷目光。 小李的同事走了出来,在问清楚情况后温声安抚殷楚玉:“那位宁女士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不是坏人。您请放心,一定会把道德经带回来。” 殷楚玉要压不住内心的躁意了。 她出差前将事情托给了梁成君,哪知道她一耽搁,带来这样坏的结果。 殷楚玉紧抿着唇,看着始终无法接通的电话,耐心终于告罄。 她冷声道:“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小李犹豫一会儿,跟同事商量几句,最后低着头念出了宁簌的手机号码。 她已经做好了面临客人怒火的心理准备,正张着嘴想要说几句关于补偿的话,哪知客人露出一副奇怪的神色,哂笑一声后,扭头就走。 小李:“……”不会报警去了吧?还是准备自己找宁女士pk? 才踏出宠物医院的殷楚玉看到一道冒雨而来的身影,脚步倏然一顿。 “楚玉,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忙。”说话的人脸上满是愧色,她耷拉着被雨打湿的脑袋,看着十分可怜。 “楚玉,我不是故意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它——”淋雨的人“咦”了一声,惊呼道,“猫呢?” 殷楚玉看都没看梁成君,甩下一句“丢了”后,头也不回地回到车中,完全不管梁成君淋雨而来的惨状。 那串早被她倒背如流的号码在她的脑中回荡不已。 宁女士。 宁簌。 真是巧了。 - 另一边。 首次实操养猫的宁簌累得精疲力尽。 她瘫在沙发上任由小猫咪踩在她的肚子上,扒拉着已经露出线头的抱枕。 听说刚接回家的小猫会十分胆怯,要耐心地引导,谁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就咬断了她价值好几百的耳机。 工资少少还不想啃老的社畜十分肉痛。 “还没取名字呢,我看叫大小姐好了。”宁簌伸手去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没被哈气也没被挠,在亲人这点上,小可爱无师自通。 歇了一会儿,宁簌终于想起要给自己的好朋友分享猫片。 她从沙发的缝隙中摸到手机,一看跳红的未接来电、未读消息直接头大。 宁簌撇开电话,先去看微信消息。 很好,不是领导发来的。 宁簌暗松了一口气,一条条清下去,发现她的老同学给她发了十多条。 “宁簌,你抱错猫了!!!” 三个感叹号像是锤子当当砸在宁簌脑门。 第7章 抱错猫?胡说八道,她哪里抱错了?一定是老同学发错消息了吧。 宁簌皱着眉又去翻未接来电,不过最先点开的还是未读短信。 “把猫还给我,谢谢。” 宁簌:“……” 谁在发神经! 怎么全天下都要跟她抢猫。 宁簌气鼓鼓的,等看清楚那串跟记忆重叠的熟悉数字后,她立马像是个被戳了孔的气球。 而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有见了鬼的震惊,好笑又可怜。 第5章 在装死和装傻中,新时代青年宁簌选择勇敢地面对。 她没有删掉那条来自前妻姐的短信,而是怀着一种即将下地狱的悲哀、悲愤心情点开老同学的对话框,回复了三个同样简短却有力的感叹号。 要不是老同学跟殷楚玉素昧平生,她都要以为这一幕是她们联手制造的玩笑——只为捉弄已经足够可怜晦气的她。 “有位殷女士的小猫在我们这边输液,她跟你预订的小白长相十分相似。你抱的时候抱错了,把人家的猫带走了。” 宁簌:“这不能吧。” 宁簌:“也没见小猫对我有抗拒之心啊?”回复的时候,小猫窜到宁簌的跟前,照着她的脸来了个猫猫拳,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徒留宁簌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黯然伤神。 “你快跟我说你在开玩笑!” 然而老同学发了两张猫猫照片,宁簌经过足足五分钟的对比,悲哀地发现她抱回来的小猫跟一开始看到的的确不一样,体型上、头上那搓黑毛面积以及眼神上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她抱错毛孩子了! 她的乖宝贝是前妻姐的! 这两件事情结合起来,在宁簌心中掀起山崩海啸,把她平静的心弄得满地狼藉。 宁簌脑瓜子嗡嗡的。 怎么办?明天送回宠物医院吗? 她想了想,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我的猫呢?” 老同学:“被殷小姐的朋友带走了。” 在殷楚玉离后,梁成君进了宠物医院,将小李一行人训斥得无地自容。 小李在她失败的职业生涯上又抹上了糟糕的一笔,让人把宁簌预订的小猫抱走。 宁簌:“……”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了,想哭又想笑。屏幕熄灭,倒映出的人耷拉着嘴角,僵硬得像是一截槁木。 她带走前妻姐的猫,前妻姐的朋友扣留了她的小宝贝当“猫质”。 什么跟什么啊,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等等,朋友,是什么朋友?是让前妻姐享受小郡肝、烫个波浪卷的朋友吗? 弄清楚事情原委的宁簌更想死。 问题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大。 她像一条沙滩上濒死的鱼,躺在沙发上。 没有人来相濡以沫,更不可能相忘于江湖。 “明天我把猫送回来。”宁簌心情沉重地敲下这么一行字,得庆幸她还有个自由的不用上班的星期天吗? 老同学没有回复。 片刻寂静后,两条短信连着进来。 “???” “相宜苑3号3层。” 宁簌:“……” 是谁教会了殷楚玉这样使用问号?宁簌一边吐槽,一边盯着那个住址看。 半分钟后,她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跑到窗边哗啦扯开窗帘。 相宜苑在街对面,几分钟就能走到。可别看距离如此近,在行政区划上不属于同一个区,房价有着云泥之别——人家的土地天生就是镶金的,更别说相宜苑打得就是精品房旗号,贵得不行。 宁簌发现,她跟殷楚玉认识很多年了,可对殷楚玉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她模糊的知道殷楚玉家境很好,但就算在一起了,也想着不关她的事,于是殷楚玉不提,她也不去问。 倒是她把自家的老底都揭了,一有机会就叭叭地说个不停。 尽管殷楚玉很可能一点都没记住。 “你跟你女朋友好陌生啊。” 以前有个人这么说过。 宁簌承认她被刺伤了,那话带棘刺,现在扯出来都鲜血淋漓的。 算了,不想了。 宁簌怏怏不乐。 她瞥了眼安静的手机,心想道,殷楚玉就这么笃定她要过去吗?凭什么呢?她就不能送到猫有德医院吗?凭什么送到殷楚玉家门口啊?她难道是送货的吗? 还是说殷楚玉想见她?那天串串店中短暂的讥讽还不够?得要一个私密的空间让悬河似的刻薄话语冲泻而下? 哦不对,殷楚玉没有讥讽过她。 伤心失落酝酿成了愤慨,鼓荡一阵子后又被戳破。 宁簌泄气。 她的大小姐还在殷楚玉的朋友手里! “我的猫还被你的朋友扣着。” 宁簌很冲动地回了一条短信。 殷楚玉:“嗯。” 嗯是什么意思呢?宁簌盯着手机发呆。在脑海还没有清醒的时候,她已经打开微信殷楚玉的名片,鬼使神差地点了添加。 殷楚玉重新出现在她的列表里。 难道殷楚玉没有删除她? 宁簌试探地给殷楚玉发消息:“什么时候?” 屏幕上出现的是红色的感慨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宁簌仰倒。 殷楚玉拉黑了她。 第8章 - 殷楚玉没有再给宁簌发消息。 她看着早已经过了睡眠点的时间,紧锁的眉头满是郁色。 “你把另一只小猫带走了?”殷楚玉给梁成君发消息质问。 梁成君没回复,打了个视频请求,直接被殷楚玉挂断。 殷楚玉不想看到她的脸。 梁成君:“我以为它就是。” 殷楚玉冷笑,不信梁成君什么都不问:“明天把它送到我家来。” 梁成君:“我知道了。”顿了顿,她又问,“楚玉,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殷楚玉的回复一点都不留情面:“你是你,我是我。” 她们只是普通朋友,哪里算得上“我们”? 如果梁成君不是关仪女士最看重的后辈,她根本不可能跟梁成君做朋友。 可能她带刺的话足够伤人,梁成君那边说了声“晚安”后就偃旗息鼓。 可殷楚玉的宁静时间并没有到来,手机振动,她一眼就瞥到了“关仪”两个字。 殷楚玉接通电话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姆妈。” 关仪问:“你跟成君怎么样了?” 殷楚玉有那么一瞬间认为梁成君去告状了,她揉了揉眉心,说:“您就别操心了。” 关仪不太高兴:“一个两个都这样说。” 殷楚玉知道关仪指得另一个人是她姐姐关和璧,她佯装没听出关仪的情绪,将话锋一转,问道:“你跟妈妈怎么样了?” 本来只是轻微的不悦,在听到殷楚玉的话后立马怒意爆发:“你别跟我提殷之鉴!”说着,也没等殷楚玉回复,就直接挂断。 殷楚玉早料到这一幕,勾唇无所谓地笑了笑。 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几乎贯彻这对妻妻的大半生。 是一对标准的怨偶,可又像仅仅纠缠的藤蔓,互相深入对方的骨髓,尽管刺得血肉淋漓,可怎么都分不开。 可能因为一开始关系就不是单纯而健康的吧。 她看了眼手机,并没有新进的短信。 在她说了一个“嗯”后,宁簌没有任何动静了。 她不会再等来宁簌的主动。 客厅里很安静,像这一年多的每一个庸碌而平凡的日子。 她的思绪放空,没什么值得高兴,也没什么特别不开心,不好不坏,不温不火。 是她曾经渴望的以为能就此获得满足的平静,可真当这种宁静到来的时候,她又发现这一切恰恰是她无法忍受的。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殷楚玉给宁簌发了条短信: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遇到困难就去睡大觉的宁簌没有回应。 第6章 不用上班的周末哪个还做早起的怨种啊? 有的,新晋猫奴宁簌。 她是被小猫咪两巴掌打醒的。 睁开惺忪的眼时,小猫咪似乎很鄙视她的懒惰,优雅地舔了舔毛,从床上跳下去了。 宁簌心甘情愿伺候小猫咪,可等到换水换粮铲屎一系列事情做完后,她梦游似的走进盥洗室刷牙,然后想起,这是前妻姐家的。 她是继母?啊呸,什么玩意儿。 宁簌赶忙甩头,试图驱逐脑袋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等到她把自己捣鼓清醒后,才去床头柜摸找手机。 有老同学发来的慰问。 有陈散对猫猫的关心。 有默默无声的前妻姐。 宁簌唉声叹气,手指在屏幕上扒拉几下,看到一条来自前妻姐的未读短信。 十一点多发送的。 这本该是前妻姐睡觉的时间。 她因为殷楚玉养成早睡的习惯,殷楚玉却为了别人打破过去的习惯,怎么不算是一种悲哀呢? 宁簌随手回复了一句“都有空”,盯着那串号码瞧了瞧,鬼使神差地存了下来——等到猫猫两清再删也不迟,不然瞧着那串数字怪不得劲的。 宁簌心想着,然后动作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随意,简单的殷楚玉三个字她敲不出来,直接给人备注上了“六根清净前妻姐”。 盯着奇怪的但充分表达她过去怨念的备注片刻,宁簌发了一会儿呆,心想,算了,迟早要删的。 几分钟后,殷楚玉回复:“下午两点。” 宁簌看着那齐整的时间看,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她拍了拍面颊,没再让自己陷在回忆中。她指尖敲动,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我怎么进去?” 相宜苑房价升天,安保也是一等一的好。房子是三到六层的,一层一户,独立电梯都是刷卡的,她怎么进去?殷楚玉还不是得来接她?既然要来接她,那不是在小区门口就能了事的吗?何必要告诉自己她住在哪栋哪层呢?对前任一点都不设防的吗? 殷楚玉:“跟人打过招呼。” 宁簌还是觉得奇怪,她想了想,很冒昧地发了条消息:“你在家吗?” 殷楚玉言简意赅:“在。” 宁簌:“腿断了?” 要不然怎么不自己出来?可一周前碰到的前妻姐不是好好的吗?昨天都能在绵绵细雨中去猫有德医院接猫呢。 殷楚玉那边没再回复。 宁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可惜没有撤回的功能。她心虚地将那句“关怀”的话语删除,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她看不到,就不是她发的。 唉,是多大的怨气让她对殷楚玉也开始缺德起来。 第9章 - 另一边。 殷楚玉的脸色成功地因宁簌的一条消息由晴转阴。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这点少有的跌宕,给梁成君发消息。 “下午两点,请务必准时到来。” 殷楚玉最讨厌梁成君一点——失约。 并且不断给自己找理由开脱,从不肯正视自己的错误。 她很想将梁成君拉黑,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但梁成君似乎无师自通地找上关仪这条门路。 她对梁成君可以冷处理,但对关仪,却是冷热都不能通。关仪会不知疲倦地给她打电话,重复提一件事情,就算精疲力尽也不罢休。 至于另一个妈妈殷之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对关仪有着无底线的纵容。唯一能指望的人是姐姐关和璧。 但关和璧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清静,嘴一张就是询问云无心的事。 而她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 “我会准时的。”梁成君的消息回得很快,附带一个爱心。 殷楚玉眉头紧皱起,将手机扔到一边,打开了音乐。 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很多烦恼一起涌过来,她听了云无心的馊主意,一些用以洗涤心灵的宗教音乐来听。她的心绪的确平和了不少,而那超乎寻常的效果,让她养成继续聆听的习惯。 就算关仪知道后脸色大变,她也没有再更改。 关仪希望她接受亨德尔、莫扎特、巴赫等人的乐章洗礼,希望她不要学到殷之鉴身上的“市侩精明”,希望她将“优雅高贵”刻在骨子里,很可惜,关仪无法控制关和璧,也同样无法将她约束在她那梦寐般的艺术框架里。 听着宗教音乐的殷楚玉想要吸猫,可如往常般呼唤一声后,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殷楚玉放下了手,她抚了抚眉心,想起她的道德经还在宁簌家中。 这是什么样的巧合呢? 昨天晚上听说带走道德经的人是宁簌后,她的恼怒、急躁、烦闷、恐慌,诸多膨胀的情绪就像是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散得一干二净。 她为什么要宁簌把猫送过来呢?明明能选择的方式那样多。 殷楚玉的思绪跳跃,冷不丁又想到一周前撞见的宁簌与人言笑晏晏的场景。 虽然最后演变成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可一开始的热切不似作假。 宁簌依然过得很好。 - 过得很好的宁簌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突然很抗拒去对面的小区,万一碰到出现在殷楚玉生命里的“另一人”呢? 以前她觉得殷楚玉是仰望的神山神女,可现在神女下到凡间来沾染了一身烟火气,该死的那个人竟然不是她! 要不找个借口将小猫送到猫有德医院吗?给小李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从此处开始,由此地终结,因果轮回简直完美。 可很快的,宁簌又甩掉这个念头。 殷楚玉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失约。 她比较从心,不想在这方面去挑战殷楚玉的极限。 下午的时候,宁簌把小猫咪装入宠物背包。 小猫咪蹭着她的手掌软软的喵一声,宁簌险些被它引诱走上“犯罪”的道路。 反正殷楚玉的朋友拿走了她的猫,长得差不多,互换一下得了。但念头一落,宁簌又骂自己人渣,怎么能这样想? 宁簌背着小猫出门,穿过一条街就是相宜苑。 车水马龙的街道像是一条漫漫的天河,牛郎织女被隔开那是理所当然,她跟殷楚玉呢? 一路上很顺畅。 在登记了身份信息后,保安在前方引路,拿着卡替她刷了电梯。 宁簌对着她礼貌地笑了笑,说声“谢谢”,就任由缓缓上升的轿厢将她带往殷楚玉的家。 电梯门和玄关间还有一道紧闭的门,将公共区域和私有空间划开。 但宁簌没心情感慨有钱人的天地,她跟站在门外的一位年轻女士对视,心中警铃大作。 女人比她矮小半个头,约一米六,头发齐肩,温柔又知性。 这人是谁?怎么在殷楚玉家门口? 在宁簌不动声色看女人的时候,女人也就是梁成君也饶有兴致看向宁簌。 她的视线瞥到宁簌背着的小猫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楚玉那遭瘟的前任。” 宁簌:“???” 谁遭瘟了?怎么说话的?她认识对方吗?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刻薄? 她瞧着那张挂着温柔浅笑的脸,好似先前极具攻击性的话都是幻听。 在宁簌拉下脸的时候,那扇坚不可摧的门从内打开了。 殷楚玉抱着双臂出现在门边,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游离,不管看哪个,都冷得像冰碴。 “楚玉。”梁成君朝着殷楚玉一笑,嗓音百转千回得轻柔,“她怎么直接过来了?” 宁簌脸色更坏。 这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居心叵测的前女友,不甘心地对前任进行一系列死缠烂打的操作,恶毒到不惜以猫相威胁。 殷楚玉的目光落在宁簌身上,她问:“猫呢?” 宁簌气闷,将背包解下来,可在即将递出去的时候,她的理智回归,往后一缩。抱着背包往后退了一步。 对了,她的猫呢?!不是把掉包的猫猫换回来吗?难道她们两只都要?做人要不要这么贪心啊! “梁成君,猫呢?”殷楚玉又问,她的语调加重,不耐烦和谴责之意溢于言表。 第10章 梁成君脸色一僵,她没带来。“我——” 殷楚玉无情地打断梁成君的话:“我不想听你找借口狡辩,你昨天无缘无故把别人的猫接走就是一个错误,现在请回去把别人的猫带过来。” 梁成君:“可是——” 殷楚玉嘲讽地看着梁成君:“难道你等着我给你开一道任意门吗?” 冷酷无情的态度让梁成君落荒而逃。 围观了这一幕的宁簌心里忽然间舒坦了,她差点当着殷楚玉的面笑出来。努力地压了压唇角,她忍着鼓掌叫好的欲望,往前走一步,把猫包递给了殷楚玉。 可她还有一点气没消。 她需要跟以后再也不见的前妻姐说一句能让她心境豁然开朗的话。 于是,宁簌抬头与殷楚玉对视。 在眸光交汇的刹那,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宁簌阴阳怪气:“你的眼光也不怎么好啊。” 殷楚玉轻描淡写:“怎么?不等等猫了?难道耽误你相亲了吗?” 宁簌:“……”噩梦来袭,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第7章 都说殷楚玉是个说话刻薄的人,其实宁簌也“不遑多让”。 只是她的缺德和阴阳怪气,没有用在殷楚玉的身上——当然,那都是过去式了。 她以前将人供在神龛上,奈何神女要下人间。 无声的寂静在蔓延,在具现化的、沉凝的氛围中有力地拍打着宁簌的心。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殷楚玉,那不太美妙的相亲局,宁簌可以轻轻地把它忘掉,可偏偏碰到前妻姐,她的倔强高傲啪嗒一下甩在地上,只留下一种如影随形的尴尬和窘迫。 她宁簌可是个连分手都要体面的人呐。 心中的小人在鬼叫,现实中的宁簌揪着背包带头皮发麻。她悄悄地看了殷楚玉一眼,她的那句攻击没有给殷楚玉造成半点伤害,而殷楚玉的嘲弄呢,直接给她一刀,差点把血条怼到底。 真是太不公平了! 宁簌很不爽,但是在那不清不楚的氛围中,又莫名的泄气。 “喵。”猫包里的小家伙很不耐烦了,它出声打破凝滞的氛围。 殷楚玉终于动了动,从宁簌的手中接过了猫包。她抿了抿唇,解释说:“梁成君回去抱小猫了,你再等等。” 宁簌闷闷地应一声。 养猫大业一波三折,她的养猫志气都快被搓没了。 殷楚玉提着猫包往屋中走,门拉开后,宁簌的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原本就美丽的前妻姐更是镀了层明亮的光,依稀和记忆中的那道人影重叠。 那时候的殷楚玉没住在吓死人的大平层,而是住在学校不远处的普通小区里——面积不一样,但装修风格倒是如出一辙的性冷淡。 殷楚玉低下身,将猫包里的道德经放了出来。她看着道德经如脱缰的野马,闪电般地冲向猫爬架,片刻后才扭头看门外的宁簌。 不用她说话,宁簌就知道她的意思。 隔着老远盯着被扔在地毯上的猫包,宁簌蹑手蹑脚地从玄关的鞋柜里找拖鞋。 她很主动,毕竟不想听殷楚玉说“要我给你搬条椅子到门口吗”一类的话语。 晴空万里,开阔的视野向着远方延伸,抵达的不是青山白云,而是耸立的高楼大厦,这是城市的通病。 宁簌坐在灰调的沙发上,双手拘谨地搭在膝盖上。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 除了小猫咪叽里咕噜的声音,屋中没有其它动静。 不过在殷楚玉扔下一本书的时候,那安静到死寂的氛围被打破了。 啪嗒一声,响亮清脆。 宁簌仰起头看殷楚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年轻的时候喜欢一头撞向冰山。 而现实给她上了一课,教会她露出的冰山只是一角,底下结成的冰层非人力可为。 与其想着撞碎冰山,还不如给自己一刀更痛快。 殷楚玉把书放下后就扭头走了,等到宁簌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宁簌转动着脖颈,放开胆子打量着偌大的空间。 鞋码合适,没有其它闲杂人等生活的痕迹呢。 宁簌唇角翘了翘,可发现自己侧重点不对时,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可动作轻轻的,没舍得用力。她的手抚在唇角,更像是鬼祟的窃笑。 道德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小炮弹一样飞入宁簌的怀里。 宁簌抬起手指点了点它脑袋上那撮黑毛,说:“太蠢了你。” 道德经:“喵?”大概是觉得宁簌说话不中听,又给她一拳。 宁簌逮着道德经揉了两把,才在它奋力的抵抗中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她的视线终于落到殷楚玉拿给她的书上。 在她跟殷楚玉确定关系后,她到过殷楚玉当时的家。 不像现在的青天白日,那是一个温柔的明月夜。 她脑子里过了无数种缠绵缱绻的场景,怀着满怀羞涩和忐忑,结果殷楚玉递给她一本书——图书馆的库里没有检索到的,她写论文需要参考的绝版书。 跟女朋友的意乱情迷变成跟文献的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其实都是自由人,不怎么需要往学校里跑了。宁簌回寝室的次数不多,东西陆续搬到殷楚玉那边,与她处于半同居的状态。 殷楚玉需要忙碌的时候总会递给她一本书。 第11章 宁簌:“……”她是喜欢书不错,但是女朋友显然更重要啊。 她的脸皮时而厚时而薄,瞧着殷楚玉那张禁欲的脸,莫名觉得她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都是一种亵渎了。 少,可也不是没有,但紧接着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出现了。 在一阵菜鸡互啄后,殷楚玉彻底变成一个枕头公主就算了,还马不停蹄地朝着六根清净的无欲阶段奔驰,精神共鸣固然重要,但……她就不能鱼与熊掌兼得吗? 这种压抑的心情被那神圣的宗教音乐推向巅峰。 就算宁簌有那个心思,在经过那来自天国的音乐洗涤后,她也变得脑袋空空,两眼一闭直接昏死。 宁簌经过仔细分析后得出一个结论,殷楚玉可能不喜欢人。 陪伴不一定是因为爱,也可以是习惯。 她在殷楚玉感到寂寞的时候趁虚而入,可她最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带着那么点不甘,宁簌抬起头。 客厅的装饰物多是挂画,没看到佛像神龛,也没看到圣母玛利亚。 不像是虔诚的信徒。 不过殷楚玉那张脸自带离尘出世感,佛曰人人都是佛,可能她照镜子就是一种参拜吧。 宁簌最终还是没翻开书,死去的回忆持续不断地攻击着她脆弱又坚强的小心脏,直到一通来自陈散的语音通话打散了她凝聚的怨气。 “大好周末,出来玩吗?有妹妹,哦不,是姐姐组了个局。”陈散很及时地改口,“再不行乐,明天又要去上班拧螺丝了,难道你不把握这大好光阴吗?” 宁簌无语,她将手机拉远了点:“我不喜欢姐。” 陈散:“ok,我知道,你就喜欢你的前妻姐。有姐姐,也有妹妹,拓宽一下你的社交面,你想脱单就动起来啊,一不网恋,二不社交,难道等着天上掉下个女朋友吗?等待是没指望的,一直等待后你会收获一直等待。” 废话文学排队钻入耳中,在陌生环境里的宁簌就像是一只应激的小猫,听到“前妻姐”三个字就弹射起。“什么前妻姐,我才没有牵挂。好的前任就是一具尸体。” 十分庆幸没有跟陈散提抱错小猫的事情,要不然等来的必定是损友毫不留情的嘲笑。 陈散:“别激动嘛,你就说你出不出来?我来你家找你?” “别——”话还没说完,宁簌就看到光滑如镜面的茶几上落下一道绰约的身影。 殷楚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听到了几句话?她是幽灵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说早已经白日飞升成神了? 鲜血顿时倒涌,一下子冲向四肢百骸,挤红了宁簌那张泛着苦涩的脸。 在这一瞬间,她非常想投胎重开。 心虚到了极点的宁簌毫不犹豫地掐断通话,假装没发现殷楚玉的到来,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去拿茶几上那本书。 殷楚玉的神色平静,话语中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梁成君在路上了,小猫没事。” 大概没听见。 宁簌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没敢扭头看殷楚玉。 她捧着书翻了两页,陈散的电话又来了。 宁簌:“……”她真想把陈散当成烂西瓜劈了。 “不接吗?”殷楚玉问。 宁簌怕啊,她怕陈散语不惊人死不休。 悄悄地看了眼殷楚玉紧蹙的眉心,宁簌朝着殷楚玉说了声“抱歉”,就昏头转向的在这房子里找阳台。 手机的震动嗡鸣让人心烦,宁簌晕头转向,找到一扇疑似阳台门的门,用力拉开。 陈散的嗓音传出:“簌宝,你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 宁簌咬牙切齿:“在偷情!” 吱呀一声,阳台门响了。 宁簌僵住,一种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整个儿淹没。 第8章 “怎么回事?你今天很奇怪唉?” “干嘛不说话,你还要跟我装高手吗?” “簌宝,不会真的有情况了把?” 陈散还在叭叭叭,挥霍那庞大的无处安放的精力。 宁簌浑身毛孔竖起,心脏像是要撞破胸腔,恐惧急不可耐地揪住了她,她有些喘不上气。 “喵?”小猫咪蹭了蹭宁簌的脚踝。 宁簌提起的心一下子坠落下来,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去看那扇门——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虚惊一场啊。 只是小猫咪过来了。 宁簌闭着眼睛站了一会儿,用力地呼吸着阳台上的空气。 她的手掌按压着心口,在陈散持续不断的叨叨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去,你们玩开心。有事明天上班再说。” 挂断后,宁簌低头看小猫咪。 “你好吓人啊。”宁簌压低声音,小声地说。 但很快的,她又反应了过来。她为什么要心虚啊!不就是跟陈散说了句“骚话”吗?就算被前妻姐听到了怎么样?难道前妻姐会误会自己想跟她偷情吗? 宁簌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一抬头就在玻璃上看到一个大傻瓜的身影。 不行,被前妻姐听到她还是想死,太尴尬了,这辈子就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你怎么能乱走。”宁簌又盯着小猫咪嘟囔,躬身将它裤脚当猫抓板造作的小猫抱起,她折回屋中。 前妻姐正坐在她先前坐下的位置,听到脚步声时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紧接着又收回视线,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无情又冷酷。 第12章 她之前还觉得小猫咪冷艳高贵,跟前妻姐一对比,小猫咪热情似火。 客厅很宽敞,沙发上能容下许多个她。 但殷楚玉在的地方,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结界。在一起的时候,宁簌可以无视那股冷意凑到她跟前要个拥抱,可现在只能将“边界感”牢记在心。 宁簌索性头一转,假装专心致志地陪小猫玩。 过去觉得相处时间太短,可现在呼吸着客厅的同一片空气,一分一秒都格外的漫长。这走与不走都是一种煎熬。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宁簌偷看了认真的殷楚玉好几眼。 目光也从小心翼翼变成肆无忌惮。 都说分手后,前任就跟面目可憎挂上等号。 可为什么越看前妻姐,越觉得她完美无瑕呢? 时间悄然无声地流逝。 被小猫糟蹋的宁簌盘膝坐在地毯上,直到听见门铃声才如梦方醒般,手忙脚乱地站起。 殷楚玉去开门。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提着猫包的梁成君,她垂头丧气的,显然还没从先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视线在殷楚玉的脸上停留,她隐晦地瞥了眼猫爬架边的宁簌一眼,咬了咬唇说:“抱歉,路上耽搁了。” 殷楚玉“嗯”了一声,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侧身放梁成君进屋,朝着宁簌投了个眼神。 宁簌再次感知到客厅中的空气稀薄,只是多了个人,怎么硬是有种氧气尽数被不明生物所夺的窒息感?她尽量地学着殷楚玉做一副炫酷的冷脸,朝着梁成君说了声:“谢谢。” 麻烦是她的多此一举造成的,但能发展到这一地步,谁都有责任。 宁簌不想跟梁成君掰扯什么,等梁成君将猫包放下,她才擦了擦手去拉开拉链,迎接她可怜的大小姐。 据老同学所说,这猫是通风井里刷出来的,被她们的人马一窝端了。 另外两只小可爱已经被人领养走,这只是特意宁簌留下来的,毕竟符合她要求的可爱小猫咪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 在猫有德医院野了几天的大小姐并不怕人,从猫包里冲出来的时候,很灵巧地避开宁簌的,向着猫抓板高歌猛进。 殷楚玉的小猫正立在猫爬架的最顶峰,居高临下地看着可劲磨爪子的大小姐,甩了甩尾巴没有理会。 宁簌:“……”幸好这俩小家伙没有打起来。她蹑手蹑脚地逼近小猫,哪知对方机灵得很,在客厅里乱窜一阵,一个滑步闪到沙发下。 宁簌无言,她怎么虚弱到连只猫都抓不住啊?还在前妻姐以及她那疑似“发展对象”的人跟前丢脸。 梁成君“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簌恼羞成怒,不去看那两人的神色。 “还有事?”殷楚玉觑了梁成君一眼,问。 梁成君没事,要不是有送猫这回事,殷楚玉根本不可能让她上门,与她见面。当朋友都难,别说她还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为了避免被赶出去,想了想,搜罗了一个话题:“新剧本写的怎么样了?” 殷楚玉垂着眼,淡淡道:“新建文档。”她没什么感兴趣的,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省得听关仪念叨,读书的时候合了关仪的心意,学了戏剧和影视学。殷之鉴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关和璧学了商科,能继承她的事业。 宁簌假装在抓猫,实际上竖起耳朵仔细听。 殷楚玉还是殷楚玉,一如既往的话题终结者。 那什么梁成君,现在笑不出来吧? 梁成君露出一抹疲色,她的嘴唇翕动着,最终没有指责殷楚玉的冷淡。 她也没有立场指责殷楚玉。 她打开的话题被殷楚玉强行扣上,似乎只剩下离开这唯一一条路。但看着在跟小猫斗争的宁簌,她的心中又涌起一种强烈的不甘。 在猫有德医院的时候,她打听清楚抱错猫的事情,怀疑这一切都是宁簌的阴谋诡计。她是故意带走猫的,想着到时候送回猫有德医院也是她出面。可没想到殷楚玉直接越过宠物医院,将交换的地点定在她家门口。 殷楚玉不会跟她提过去的事,但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得来的讯息一坏再坏。关老师说楚玉这一年比过去更孤僻,她很自然地将一切推到那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上。她想借机跟宁簌说话,可殷楚玉没给她这个机会。 “你有事情要忙吗?”梁成君又问。 殷楚玉:“可以有。” 梁成君:“……” 宁簌差点没压住笑。 有就是有,非要加个“可以”。如果是她的话,都要伤心欲绝到泪洒长江了。 梁成君再度败退,丧气道:“我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系。” 殷楚玉淡淡地应了一声。等到梁成君离开,她才将视线挪到跪坐在地毯上的宁簌身上。 宁簌脊背一挺,浑身僵硬。 那柄看不见的刀就要砍到她的脖子上了吗? 相忘江湖就好了吧?“喋血”的场景是不是太难看了? 宁簌全然不记得自己先前失败的“一刺”。 “它跟你不熟。”殷楚玉说。 宁簌:“……”脑子里回荡的是“你女朋友跟你好陌生哦”。 殷楚玉的语气还算缓和:“你千呼万唤也不会出来。”找了根逗猫棒在沙发边沿摇晃,小猫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 在诱引小猫上,逗猫棒还是很成功的,两只模样相似的姐妹猫腾跃起来,可不能高估宁簌的抓猫能力。 第13章 好不容易逮着一只,仔细一看不是她的。 逗猫棒还在那摇晃,宁簌双目无神地盯着。恍惚中听到一声轻笑,一时间不知道被逗的是猫还是她。 这种心态在殷楚玉开了一个主食罐头后抵达峰值。 既然用罐头就能轻松诱引两只小猫,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拿出来? 她是生手一下子没想到,殷楚玉这个熟手难道也不清楚吗? 看着吃罐头正欢的小猫,宁簌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朝着抱着双臂的殷楚玉开口:“罐头多少钱,我转给你。” 殷楚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冷。 没再看坚决要做切割的宁簌,她瞥着吃得正欢的道德经,淡淡道:“十五。” 宁簌抿唇,低声说:“那加个微信?” 她还在殷楚玉黑名单里呢。 殷楚玉字正腔圆:“支付宝转账就好。” 宁簌:”……” 第9章 宁簌在小猫咪大快朵颐的时候捏住了它命运的脖颈,无视了它惨烈的、撕心裂肺的叫声,将铁石心肠贯彻到底。 最后殷楚玉看不过眼,塞了根免费的猫条到猫包中。 宁簌不敢看殷楚玉的神色,提上猫包堪称落荒而逃,并不比梁成君好上太少。 接连公私区域的那道门缓缓闭合,宁簌深呼吸一口气,走到电梯口,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该死的电梯要刷卡,她该怎么下去?梁成君为什么出入自由?上来时候有保安帮忙,那下楼呢? 宁簌扭头,正在纠结要不要去按门铃时,一条短信进来了。 “密码是生日。” 殷楚玉像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 宁簌找到密码键盘机械地输入0208四个数字。 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浑噩的思绪被沉闷的声音惊醒。 她怎么还记着前妻姐的生日啊! 捧着手机,宁簌假惺惺地发了条短信:“你生日什么时候?” 可殷楚玉没有回复。 宁簌:“……” 跟前妻姐的交锋,她又一次完败。 预计的半小时换猫因为梁成君的失误,硬生生拖长。等垮着脸的宁簌拖着脚步回家时,已经黄昏了。 气饱了,但她看到了苕皮小推车。 在等待苕皮的功夫,宁簌回头看了眼那精致高档的相宜苑,思绪不由浮动起来。 殷楚玉晚上吃什么?依照殷楚玉的性格,不会喜欢有人在家操弄三餐的吧?她吃什么呢?自己动手吗?还是外出呢?外出的话她又会跟谁结伴呢? 宁簌回忆着过去的片段,再度发现她对殷楚玉一无所知。 那段可怜单薄的恋爱经历就像空中楼阁一样悬浮,既没有少年人孤注一掷的热情浪漫,也没有细水长流的默契相知,她们到底在谈个什么鬼东西哦?相对坐论文吗? “打包装盒?”老板满含烟火气的声音传入宁簌耳中。 宁簌回神,说了声:“打包。” 要是她跟前妻姐还在一起,这苕皮就只能坐在外头吃,都不好意思带回家里去“污染”殷楚玉。 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凭什么走到一起?就凭地球是圆的吗?可没有抵达终点,就会累死在路上吧。 美味的苕皮驱走宁簌心中聚拢起的阴霾。 宁簌没也没刷剧,而是兴致勃勃地逗起了猫,直到小猫团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才扭头看夜幕降临的城市。 霓虹灯的光彩在高楼大厦间闪烁不定,这是一个车水马龙的不夜城。 如果她没有碰到殷楚玉,大概率跟着陈散一起出去,听着刺激耳膜的摇滚,听驻台歌手唱到声嘶力竭。 正想着,陈散的消息发来了。 一张照片,一条语音。 桌上酒瓶子横七竖八,满片狼藉。 “簌宝,怎么回事呢?” 宁簌回复:“少喝点。” 想了想,她又说:“之前领猫回来的时候抱错了,今天就忙着换猫事,没空出来。” 她坚信自己这张嘴拦不住爆满的倾诉欲,索性在这个时刻坦白了,只是掩藏起殷楚玉的名字。 陈散没有怀疑,回了句:“ok。改天上你家撸猫。” 宁簌扔掉了手机,看了眼睡得四脚朝天的小猫咪,把一些容易被咬断、抓乱东西收起。跟殷楚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宁簌扔掉了熬夜到两三点的坏习惯,逐步走上老干部作息。这种规律的生活并不坏,上火的次数直线下降,宁簌就一直保持着。 这一晚也跟往常般洗漱入眠,可在合上眼睛的时候,宁簌像是一步踏入云团中,沉沉浮浮的,像梦境,也似神思清醒。 难道是鬼压床了吗?宁簌悚然一惊,啪嗒一声响,一个充气棒槌敲上她的脑门。 不疼可侮辱性极强! 她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吗?憋了一天的恼羞彻底迸发,宁簌一把夺过棒槌,将那人参大小的小人儿敲得吱哇乱叫。 她怨气比鬼还可怕,难道还怕鬼吗? “别敲了,还有我不是鬼!”小人儿一蹦三尺高,怕宁簌再打她,连珠炮似的将话说出,“我是神仙。一年前你不是在寺庙里许了个愿吗?天庭办事处走完手续批准了,你可以去实行了。” 宁簌:“……”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她冷笑,“我一天要许八百个愿望,您说的哪个?” 小人儿学着宁簌过去的模样,双手合十,虔诚说:“信女宁簌,愿意一生荤素搭配,希望早日跟殷楚玉步入同居生涯。” 第14章 宁簌深吸一口气,又给了小人儿一锤子。复读机吗?语气语调竟然一模一样。 她荤素搭配的愿望多着呢,那都是老皇历了,怎么不让她先发财呢? 小人儿:“请快点跟殷楚玉同居,不然就是浪费天庭的人力物力,要天天遭受天打雷劈。” 宁簌冷冷道:“天打雷劈一下我就当场归西了。” “还有要实现我的愿望,不该是让殷楚玉出现在我家中吗?为什么还要我想方设法跟她同居?” 小人儿语重心长:“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你们还没结婚呢,直接把人塞过来那不是违法的吗?” 难道要她去找前妻姐同居就很正常吗? 宁簌骂了声“神经”,拿起小锤子将自称神仙的小人敲到变成一团空气,她才从那稀奇古怪的邪门梦里走出来。 猛然间坐起身,宁簌差点被小猫咪那双“电力十足”的眼睛吓到魂归九天,她啪嗒一声打开房间中的灯,抚了抚手上的鸡皮疙瘩。 光怪陆离的梦境驱走她的睡意,也勾起了一些对往事的回忆。 跟殷楚玉在一起后,宁簌听人说当地的一家寺庙求姻缘很灵,就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拉着殷楚玉去爬山参拜。查攻略的时候,宁簌发现道路常年拥堵不堪,放弃开车的念头,在地铁、公交车的几次中转里,她们到了终点站——一个距离目的地约四公里的站点,余下的一截路需要蹬自行车。 怀着区区四公里不在话下的念头,宁簌和殷楚玉爬了一截又一截的坡路,车轮子都快蹬出火了。 那天运气也不大好,上山的索道在维修,这意味着要靠她们的双腿走上山阶。 其实累成一滩死狗,可面上要强装成徒步高手。 后来宁簌设身处地想了下,如果有谁跟她的约会是约爬山,她一定会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可殷楚玉没有丝毫的怨言,甚至替她分担了背包的重量。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在寺庙求姻缘签的时候,殷楚玉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还能保姻缘吗?” 那时候宁簌以为殷楚玉只是博学多识涉猎广,在读《金刚经》,没想到殷楚玉直接上一个台阶,将她这等俗人甩在身后。 既然不为她入红尘,那就不许入红尘。 宁簌冷哼一声,抱住了小猫咪安详地躺下闭眼。 再次入眠的时候没再梦到神仙,一片黑洞,直到闹钟伴随着小猫的巴掌将她唤醒。 宁簌揉了揉眼睛,嘴角忽地一抽,像是被电击。宁簌没在意,游魂似的穿衣、洗漱,伺候大小姐,直到提上包一身光鲜地出门。 公司与家都在地铁口,宁簌大部分时候都懒得开车。当她把自己塞入地铁车厢的时候,那种电击的抽搐感越来越强烈。一开始,像是理疗时候的电针疗法,突然间,仿佛哪个不懂事的将电流开到最大档。宁簌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双手抖起来,帕金森似的,让手机滑了下去。 前方坐着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眼疾手快地接住宁簌的手机,一脸惊恐地还给她。 “谢谢。”宁簌面色发红,说话的时候身体又抽了抽,吓得车厢里的人向着四面挤去,硬是在宁簌身边腾出一个圈。小姑娘更是快要哭出来,忙不迭起身给宁簌让座。 宁簌:“……”她快立不住了,疼痛没有那么极端酷烈,但是一浪接一浪的刺痛推来,将那种难受之感堆到巅峰。 怎么回事啊!她难道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请去跟殷楚玉同居,不要让你的愿望成为‘烂尾愿’。”耳畔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宁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结合昨夜的梦,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十分彷徨不安。不会这么邪门吧?天底下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吗?宁簌没再故作坚强,抖着手给领导发了请假的讯息,接着线路上的医院。 她要挂什么科?手足科?还是精神科啊?或者应该请个大师来做法事? 犹豫几秒后,宁簌预约了一个全身体检。 在下地铁去路口打车的时候,宁簌忍着那种抽搐的痛感,乐观地想着,幸亏她没有开车出门,要不然结局就惨烈了。 医院里的人很多,宁簌排号已经很后面了。 在她靠在柱子上等待的时候,电击感越来越强烈,甚至从四肢蔓延到了脑袋。 这个念头一起,宁簌眼前一黑,再度见到那个小人。 小神仙戴了顶安全帽,费力地扬起小脑袋,叹气道:“你说你要是不乐意,你许什么愿呢?” 宁簌:“……”一年前她跟殷楚玉你侬我侬,现在都已经分手了!她咬牙切齿:“我那么多愿望,怎么就实现了这一个?我不是也有发财梦吗?” 小神仙:“因为不够强烈啊,你没那么高的物欲和进取心,也不缺财啊。” 宁簌:“?” 什么意思,说她缺爱? 宁簌:“你们效率这么低,延后了一年才实现,我要投诉你们。” 小神仙一摊手:“投诉信被有关部门接收,也就三十年吧。” 宁簌:“……” 醒来的时候,宁簌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四面都是消毒水的气味。 护士听到动静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复杂:“睡醒的话就起床吧。” 宁簌眨眼,她还在遭受那该死的电击,难道是她的幻觉吗? 第15章 “我的身上没有一点问题吗?”宁簌问,她都被电晕了。 护士眨了眨眼说:“没有。”顿了顿,看着她堪比吸血鬼的脸色,又留下一句,“你等等。” 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宁簌一个人躺在床上悲从中来,想要说几句,却不知道说给谁听?难道告诉宁檀吗?不,她不想妈妈担心。跟陈散提吗?怕她立马放下工作到医院来,她公司的领导是个冷酷无情的,根本不让人请假。 她的状况不明,唉,她就是想说两句话。 思来想去,宁簌抖着手摸到手机,她想到一个能让她抒发倾诉欲又不会回复追问的人——已将她拉黑的殷楚玉。 宁簌编辑了一句话发出:“我可能要死了。” 还没等她酝酿出第二条消息,屏幕上就跳出来一个问号。 殷楚玉:“?” 宁簌眼皮子一跳,前妻姐什么时候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这下真的要死了。 第10章 撤回、删除对话框一气呵成,熟练得像是排演了无数次。 宁簌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她就是想找一个树洞倾诉一下,好吧,她得承认言辞间有夸张、耸人听闻的部分,但只有她一个人看的,夸张怎么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前妻姐一声不吭地将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几分钟后。 宁簌听到了手机进消息的声音。 她的眼皮子跳了跳,脸上流露出大鹅被掐住脖子的惊恐。如果殷楚玉追问了怎么办?她要怎么回答,要说哪个离奇的梦吗? 可能除了想从她口袋中掏钱的大师们,正常人都会觉得她脑袋瓜待改造吧? 宁簌的“尸体”动了动,她满怀惶恐地去摸振动不已的手机,然而在看到“陈散”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嘴角往下耷了耷,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宁簌用点了接通。 “我的簌宝,你怎么了?”陈散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躲藏在厕所的隔间。 “我没事啊。”宁簌勉强扯起一道笑容。 陈散:“你别笑呢,我瘆得慌,都快成歪嘴了。你是在医院吗?哦是的,你在哪家医院?” 宁簌面不改色扯谎:“我没在医院啊。” 陈散没好气道:“你当我瞎呢。”她的脸猛地怼到了手机屏幕上,颤动的睫毛就像个黑刷子。 宁簌被猛然间凑近的陈散吓了一跳,那不太稳定的双手更是难拿住手机,差一点就飞出去。半晌后,她叹了一口气说:“市人民医院。” 陈散:“好。” 宁簌:“你别过来了,等你下班我都走了。” 陈散:“谁说我要下班过来?”她哼了两声,说,“我迟早要炒掉我那黑心肝的老板。” 宁簌:“你——”话还没说完,陈散便挂断了,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告知具体的楼层病房号。宁簌无奈地揉了揉脸,等跟陈散聊了一阵退出界面时,又看了一眼,被删除的对话框始终没有再出现。 护士来来去去,抽血、测血压、测心电图。 可能是看宁簌的脸色极其糟糕,态度也不由得万分慎重,仿佛在伺候一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至于只是睡大觉的判定,早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 一个小时后,陈散提着水果篮到了。 “你怎么回事?昨晚不是好好的吗?”陈散捏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脸焦急。 宁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已经学会忽视弹跳的关节,摸了摸下巴说:“我可能是中邪了。” 陈散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说:“神经。”看宁簌还能插科打诨,陈散提起的心渐渐放下了。顿了顿,又叭叭叭问,“做ct了吗?医生怎么说?早上到底发生什么?” 宁簌说:“就是低血糖晕倒了吧?”她哪里说得清自己有什么问题,她盯着陈散,忽然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眼神一下子危险凝肃起来,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的?” “啊?这个、那个……”陈散顾左言他,在宁簌逼问的眼神里,清了清嗓子说,“突然福至心灵,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你才神经呢!”宁簌冷笑,她已经猜出了答案。在殷楚玉给她发问号没多久后,陈散就得到消息,给她打了视频电话——她们经常在上班点摸鱼,但局限于敲字聊天,还没肆无忌惮到上班就通视频。 “你有殷楚玉的联系方式!”宁簌高声道。 “嗳?别这么激动,搞得我像是十恶不赦一样。”陈散嘟囔了一声,心虚地低下头,老实交代,“就、就在你跟她还天下第一好的时候加的,我发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没跟她聊过天,甚至连她朋友圈点赞都没有。也就今天她给我发消息,说你可能出事了。” “老实说,我看到的第一眼,还以为她在诅咒你呢。”也就宁簌觉得她前妻姐在神龛上,但在其它人眼中,殷楚玉靠那张嘴普度众生吗?非要说跟“度”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超度”吧。殷楚玉本身就是刀山火海,也就宁簌愿意去趟。 陈散又说:“你别岔开话题,你还没说你到底怎么了呢?” 宁簌还没从陈散跟殷楚玉有联系中缓过神来,她说了句“我没事”,又问:“殷楚玉说什么了?” 陈散挠了挠头:“就说你病了啊。” 宁簌:“没有别的了?” 第16章 陈散:“……”她盯了宁簌一会儿,问,“你还想听别的什么?我可以现编。” 宁簌提起的心气垮了下去,她恹恹地躺在病床上,说:“我现在就是难受,你懂吗?那种全身穴道插满电针的难受。” 陈散琢磨一阵,问:“是不是出幻觉了?要不要再去看下精神科?” 宁簌一脸深沉:“在考虑。” 宁簌是在当天出院的,各项检查下来,看不出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宁簌自己也感觉,电击的抽搐感没有一开始那么剧烈尖锐,难道是她抗拒上班生出了幻觉? 陈散送宁簌回去的时候拿着万能说辞来殷勤叮嘱:“我觉得你还是加强锻炼,规律生活,多喝热水。” 宁簌也不知道是自己在点头还是电击带给她的反射,然后盯着陈散不说话。 陈散举起手投降:“我马上删掉你的前妻姐!” 宁簌哼了一声:“不至于。” 她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 相宜苑,殷楚玉家。 殷楚玉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抱着道德经,一只手拿着手机接电话。 “你找医生了?怎么回事?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对话那头的人问。 殷楚玉淡淡地说:“没事,只是例行体检而已。”她垂着眼睫看略微颤动的手,在那失控的瞬间里,拔掉道德经的几根毛,惹来道德经低哑的叫声以及愤怒的拳脚。想到那个匪夷所思的梦,殷楚玉的眼神又沉了沉。 “没事就好。”那头的人停顿数息,又说,“她们想让你回家住。” 殷楚玉知道她们是谁,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反问:“你怎么不回家?姐?” 关和璧:“……”一会儿,她说:“我很忙。” 殷楚玉:“忙着去云无心小区当门神吗?”毫不意外,等来的是嘟嘟的忙音,在挂人电话上,关和璧和关仪如出一辙的。 在殷楚玉腾出手的时候,道德经已经从她的怀中跃了出去,跳到沙发另一边,警惕地盯着她,时不时回身舔着自己凌乱的毛。 殷楚玉放弃抓猫的念头,摸索到了手机。视线在最顶端的问号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挪动。指尖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无意间点开陈散的头像,进了她的朋友圈。 陈散是个外向活泼的人,朋友圈中不是段子就是聚会时候的照片。殷楚玉一路往下滑,眉头微微蹙起,就在她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一张背影照片吸引了她的视线。 上方配文:替我宝征婚,要年龄二十三到二十七间的温柔女性。 ps.最好是黑长直,婉拒大波浪。 殷楚玉认的出来,照片是宁簌。 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熄了下来,殷楚玉低头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是柔软地披垂在肩头的长卷发。 她不喜欢变数。 跟宁簌分手后,她有一段时间没能回到过去那般平静如水的生活。 等她将那些杂乱的情绪抛去后,她发现在宁静的时候又开始渴望一种波澜。 不好不坏的日子也难以让人满意。 她开始做一些以前未曾尝试过的事,没有预想中撕裂心灵的痛楚,反而尝到一种幽微的新鲜感。在个别时刻,涌动的热血蛊惑她走向欲望,可她最后还是刹住脚步,让自己回归无聊却清静的庸常。 “婉拒大波浪”,宁簌其实是“憎屋及乌”,是在抗拒她吗? 联想到之前宁簌来自己家中时的尴尬和无所适从,确实,她不该出现在宁簌的跟前。 殷楚玉若有所思。 而在殷楚玉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时,被折磨了一整天的宁簌早早地进入梦乡。 她抓鸭子似的揪住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小神仙,咬牙切齿:“我就不能有一点缓冲的时间吗?我跑去跟前妻姐说要同居,她不会报警抓我吗?” 小神仙奋力地扭着身体,涨红着脸说:“她也等着你去解救。” “什么意思?”宁簌心中浮现一抹不祥的预兆,手一松,看着小神仙悬空飞起。 小神仙瞪了宁簌一眼,振振有辞:“这是两个人的事,当然要同甘共苦了。” 宁簌:“妻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她还没跟我结婚呢。” “谁让你自己先许愿同居的,挺超前的啊。”小神仙一摊手,又说,“你去投诉吧,一百年后有人受理的话,会在公墓前烧文书通知你的。” 宁簌气得不行,她投诉不了,但她的梦境她是主,她可以在梦中过一把瘾,将这欠揍的小神仙捶上一顿。 第二天,宁簌是在细微的电流拍打中醒来的。 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神色萎靡。 医院去了没效果,要不去寺观里看看吧? 反正请过一天假,全勤已经飞了。 第11章 在那糟心的电流逼迫下,宁簌的行动力一直很强。 可惜请假没被主编批准,宁簌只能垮着一张死人脸去上班。 电流在身体里流窜,时而缓慢时而激烈,像是接错了无数个线头。 不到半天,主编就将宁簌喊进办公室批了她的请假条,语重心长道:“去做个全身体检吧。身体重要,班可以不上的。” 关怀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被劝退也是真的。 宁簌捧着这张请假条,看着争取来的三天假期,依然是感动至极。 第17章 到家的时候第一天已经过半,宁簌点了外卖后,又去收拾因为手抖漏出来的猫粮。等到忙完后,她才瘫在沙发上,找到某薯灵验的寺庙道观。那最初许愿的寺庙第一时间被宁簌排除,要不是怕被抓起来,她都想拎着锤子砸了那些盘坐神龛泥俑。 精挑细选半小时,宁簌找了个名为“玄元观”的道观,准备去问问大师。 神神叨叨的东西科学解决不了,那就靠玄学。 晚上睡觉的时候,依旧是那离谱的梦,梦里的神仙催促着她跟殷楚玉同居。 宁簌没再暴怒动手,而是冷冷一笑,拿着睥睨天下的眼神看那小不点。等明天,管你什么孤魂野鬼,都给我死! 被电了一阵子的宁簌精神层面昂扬向上、神清气爽,身体上呢,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挂着两黑眼圈,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随便来阵风都能带走。 “你要去玄元观?真的吗?确定不是要去医院吗?”出租车上,司机姐姐连连询问,满是关怀。那架势,只要宁簌说个去医院,就能立马调转车头,直奔医院。 宁簌有气无力:“是的,我确定一定肯定,是去的玄元观。” 司机姐姐又问:“那边没索道,你爬的上去吗?” 宁簌磨了磨牙:“能爬!”就算四肢着地扭曲成人类先祖,她也要上那个山弄死那个莫名其妙的野神。 司机姐姐愣住,在等待红绿灯的功夫,悄悄地将外套穿上。 宁簌:“……”难道她像女鬼吗? 玄元观在山上。 说山其实夸张了,就两百米高度的小丘陵。 弯曲的山道是人踩出来的,偶尔有一小截,铺着长满青苔的青石板。 上山下山的人不多,且大半是老人家,拄着登山杖、挎着帆布包的,就宁簌一个。 宁簌的动作很小心,现在的电击感很微弱,那狗东西明显是看情况通电的。可她怕,这小山丘上滑下去也够吃一壶的。她口中念念有词:“我要是因为发抖一脚踩空摔下去算谁的?扣你功德。” 在行人的注视下,宁簌觉得自己活像个大号显眼包。 宁簌:“……”算了,这个草台班子搭成的世界里,癫一点也没逝的。 一直到了山巅道观外,宁簌那不知道那得来的毛病都没发作。她一度以为自己好了,还没跨过门槛就想收回脚。可转念一想,梦里缺德的神仙也许就是被道观煌煌正气给压制了呢? 怀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心情,宁簌浑浑噩噩地走完了买香上香,买平安符、手串以及捐功德的流程,成功地当上了一位看去功德深厚、仙风道骨的坤道的座上宾。 宁簌不太清楚要用什么态度对待道长,思来想去,将她当心理咨询师了。她蹙着眉苦恼道:“我最近总是重复做一个梦……”这神异的事情跟专业人士说起来,就没有那么多心理压力了。宁簌自然而然地将近段时间发生的诡异事情倾泻而出。 坤道问:“去医院体检过了吗?” 宁簌:“……”她沉重地点头,“检查了,没问题。” “那精神科呢?会不会是你过于想念前任出现幻觉了?你想跟她复合吗?这个呢,我们道观医不了的。” 宁簌:“啊?”她哪里想念前妻姐了?她完全不在乎好吗!还没等她出声反驳,坤道就示意她伸出手来替她把脉,良久后,坤道说:“肝火太旺。” “向前看,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没……有。”宁簌抬头,在坤道那双洞若观火的炯亮眼眸注视下,有种莫名的心虚,连语气都微弱了下来。 人一恍惚,该死的幻觉再度出现,梦里的小神仙桀桀怪笑:“下峰哪里管得到上峰的事情?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宁簌无言。 什么神仙,一副恶毒反派的嘴脸。要是早来一年直接供在神龛上,可惜来得太晚。 来时意气高昂,去时嗒然若丧。 难道前妻姐是她唯一的救赎? “你要发展救赎文剧情也不是不行。”小神仙又开始叭叭叭。 “我们的生活没有交错,这强扭的瓜不——” “甜”字还没说出来,宁簌就被小神仙一句话打败了。 “可你好像很馋她唉。” 宁簌恼羞成怒,登山杖很用力地戳在石缝里,一声清脆的啪,折成两段。 一上一下大半天,除了一堆纪念品和一顿免费的斋饭外,一无所获。 玄元观没有通公交,宁簌坐在树荫下的石墩上戳着手机打车。 可从城里打车出来容易,从山旮旯头回去尤其艰难。在苦等五分钟无果后,宁簌甚至生出一种走路出去的冲动。 但她不是徒步高手,是走半小时就能走趴的亚健康社畜。 宁簌蹙眉,低头看着列表。 不久前,陈散给她发了一条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说在加班。 再往下扒拉,都是些半生不熟的,宁簌也不好意思让她们来接。 宁簌正烦着呢,一道缺德的喇叭声响起,惊得她手机啪嗒一声落地,屏幕上多了道蛛网似的裂痕。 火冒三丈的宁簌迅速将自己的素质降到最低,可两片嘴唇一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对上了前妻姐那过分美丽——哦不,是过分憔悴的脸。 “上车。”前妻姐冷酷地甩下两个字就降车窗,好似避着阳光直晒的吸血鬼。 第18章 宁簌愣神片刻,什么狗屎骨气倔强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有顺风车可以搭搭,她才不想独自一个人留在荒郊野外。 再说了,她跟前妻姐没有鸡飞狗跳后的相看两厌,只有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的山崩海啸,那表面上维持一下平静还是可以的。 毕竟是校友。 宁簌把屏幕碎裂的手机往包中一丢,拖着肌肉隐隐抽搐的双腿,放弃了所有的矜持上了殷楚玉的车。 一左一右,中间是银河。 “谢谢。”宁簌瞥了神色恹恹的殷楚玉一眼,又克制地收回视线。 双手老实地压在膝盖上,开始寻思前妻姐出现在这山脚下的原因。 难不成是她们还心有灵犀?可以庆幸吗?在分手一年多后,还能脑回路重叠,找到一丝丝的共鸣。 宁簌好奇,但没敢问。 她的指尖在膝盖上下敲动着,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落在殷楚玉的身上,似乎想要验证梦里的荒唐是否也在她的身上上演。 殷楚玉低头,拿出手机敲动。 宁簌看到一闪而过的音乐播放器,紧接着车载音乐便响了起来。 那曲熟悉的《白鹤飞》成功地打断了宁簌的思路,并让她的脸变成僵硬的菜色。 怪不得前妻姐没有落发出家啊,这一年由崇佛改成崇道?可为什么是全真音乐不是正一啊! 在回城的路上,宁簌木然地听着,从《金光神咒》到亨德尔的《弥撒亚》,前妻姐的歌单贯通中西、雅俗共赏,比过去丰富许多。 被挤压的脑袋让宁簌没什么思考的空间,她不知道第几次将视线投向殷楚玉,只是这回没离开,她问:“你怎么在那儿啊?” “哪儿?”殷楚玉偏头问宁簌。 视线从殷楚玉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一掠而过,宁簌挺了挺脊背,说:“玄元观。” 殷楚玉不答,反问道:“你呢?” 宁簌一脸正气说:“驱邪。” 殷楚玉没答话。 片刻后,宁簌可怜的手机振动起来。 它还没有彻底地罢工。 宁簌仔细一看,是殷楚玉分享给她的歌单。 脑子里的那根弦在降魔曲中嗡一声断裂。 前妻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劣了! 殷楚玉仿佛没有察觉宁簌的怨念,从容道:“好好听,驱邪的。” 第12章 宁簌十分痛恨这些让她性致全无的音乐,甚至连大自然的白噪音也被她无情地打入冷宫。 什么氛围感、什么洗涤心灵,都是催眠罢了! 宁簌默念着“不生气,生气就会乳腺结节”,可脑子里还击的言辞一个接一个往上冒,鼓动着她意气用事,在殷楚玉跟前露出自己的爪牙来。 可车停了下来。 殷楚玉扭头看她,问:“手机还能刷地铁吗?” 宁簌:“……”她没说住在哪里,殷楚玉总不能将她带到自己家去。可明明相宜苑跟她的住处就隔了一条街。“可以刷。”宁簌佯装镇定,可在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殷楚玉还是一侧身,宁簌一愣,浑身紧绷着,红唇紧紧抿起。 可殷楚玉只是往她的包里放了五块钱——就算手机报废也能乘坐地铁回家了。 宁簌木着脸下车,看着黑色的轿车呼啸着融入车流中。她抬起手拍了拍面颊,心中怒骂:你在期待什么! 肌肉还在细微的电流击打中颤动,可能是电流不够强烈,可能是抗击打能力直线上升。宁簌没在地铁中做出需要别人疾呼救护车的事,只是在拥挤的车厢里占着一个座位没给小屁孩让,遭了几个白眼。 她能怎么办?她也是个病人嘛。 无惊无险地回到家中,宁簌将自己扔到沙发中。她强忍着撸猫的心,因为就在不久前,她不小心揪掉了大小姐的一撮毛,挨了一巴掌事小,害大小姐幼年早秃事大。 几分钟后。 宁簌顽强地站起身,进入房间打开了上锁的柜子,在相册里挑挑拣拣,最后把殷楚玉塞给她的五块钱挤入相册中,挡住殷楚玉那张冷淡的冰山脸。 放回相册后,宁簌落锁的动作很慢。 她想不通。 从那次在串串店中遇到殷楚玉后,她就有一大堆的事情想不通。情绪如浪潮,被一波一波推到高峰,宁簌嗷了一声,从柜子中拿出木鱼哒哒哒敲了一阵,宣泄了内心的郁闷后,才神清气爽、一气呵成地放东西锁门。 扭头对上了炸毛的大小姐。 宁簌无视了它那看憨瓜的目光,哼了一声,趁着这股情绪的余韵,拿了手机解锁,找到殷楚玉这么个联系人,给她发了五块钱红包。 这叫什么?两不相欠!她做人就是这么有觉悟。 殷楚玉秒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簌:“……”怎么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挫败感呢? 陈散的消息发来:“我的摸鱼搭子,你怎么今天都不找我聊天?” 宁簌转移神思:“我休假了,三天。” 陈散:“我们绝交三天吧。” 宁簌:“我去道观了。” 消息才发出去,陈散就一个语音通话甩过来,接通后,一连串兴奋的“然后呢然后呢”钻入宁簌的耳中。 “然后道长建议我去挂精神科。”宁簌话音落下,听到陈散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蹙了蹙眉说,“你再笑我就不跟你说之后的事了!” 第19章 陈散清了清嗓子:“我不笑,公主请说。” “我在山脚碰到了殷楚玉,被她的喇叭声吓得摔裂了手机屏。总之就是搭顺风车回到市中心,她把我放到了地铁口,给了我五块钱搭车!你说她是不是、是不是——” 陈散补充说:“脑子有问题。” 宁簌闻言大怒:“胡说八道!” 陈散早就习惯了宁簌这态度,耸了耸肩,兴致勃勃地追问:“然后呢?” 宁簌:“然后我微信给她转了五块钱。” 陈散:“……你们俩神金。”纯的,陈散又在心里补充一句。 宁簌唉声叹气:“可能因为我之前因为一个猫罐头跟她分账了。” 陈散警觉起来:“什么猫罐头分账?你们还有金钱上的往来?”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宁簌支支吾吾,在陈散连声追问下,她拿出了自己的等终极武器:“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果然,陈散的思绪被拉走,开始愤怒地输出,完成本该在摸鱼期间进行的例行一骂。 跟陈散插科打诨一阵后,宁簌的沮丧和迷茫散去不少,管它呢,先睡了。 可惜第二天的太阳并没有像送走黑夜那样送走宁簌迷离的梦,也没能将她从电击中解救出来。 没完没了的电击折磨将宁簌摧残成一条老腊肉,在去精神科也没能查出来什么后,永不低头的宁簌决定屈服。 “你在家吗?”在一个美好的黄昏,宁簌觑了眼窗外流动的晚霞,躺在沙发上拿着新手机给殷楚玉发消息。 在她的印象中,殷楚玉的生活规律得可怕,极少有夜不归宿的时候。虽然殷楚玉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可在那段短暂的恋爱中,她会上报自己的日程,恨不得精准到秒钟。 学会了开车的宁簌想要挽回自己曾经丢光的面子,殷勤地当上接送的司机。现在后知后觉地想到,殷楚玉那家境,根本就不需要她去开车! 殷楚玉:“在。” 宁簌:“一个人?” 殷楚玉:“不是。” 短短的两个字给了宁簌雷霆一击,谁在殷楚玉家里?那什么梁成君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小丑,又像个盘查户口到底的变态,像八爪鱼一样纠缠着前妻姐死死不放。宁簌做好的心里建设轰然间崩塌,在这无情的命运交汇的时刻,她恨不得落荒而逃。 可现在是手机交流,没有面对面。 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手机又震动了 宁簌压住自己跑马般的思绪,深呼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眯着眼看手机屏幕。 她怕殷楚玉问“有事吗”,更怕殷楚玉出言讽刺她,或者说什么以后别联系了。 殷楚玉:“还有一只猫。” 宁簌:“……”她那吊桶般提到最高的心,啪一下落了下来,砸到深深的水井中,溅起了一丝丝冰寒的水花,泼溅在身上,嗖嗖的凉。殷楚玉也知道幽默了吗?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半个人”呢。 眼神幽幽,她恨说话大喘气的人! 宁簌恼羞成怒,被电流苦苦折磨的手都不抖了,在屏幕上用力地戳了戳,可临到发送时,看着那句“我能不能来你家”,总觉得有一丝丝怪异。 犹豫良久后,宁簌咬了咬唇,拿定主意。 问了被拒绝怎么办?那当然是不问了。殷楚玉的状态也不怎么好,直接杀到她家门口吧。 也就是丢脸而已,反正早没脸了。大家都很癫,她加入一下怎么了?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难道比小命更重要吗? 宁簌乐观地说服了自己,结果乐极生悲,把嘴唇咬破了,“嘶”一声抽了口冷气。 第13章 狼狈留给自己,体面迎向前妻姐。 在捯饬了大半个小时后,宁簌怀着忐忑的心出发了。 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鸣笛声突突地在耳膜炸开。 兴许是察觉到了宁簌的用意,该死的电流没再出来作妖,避免了宁簌四肢伏地、在大地上缓慢蠕动的尴尬。 临到相宜苑,宁簌内心深处涌起强烈的悔意,恨不得夺路而逃。可才销声匿迹几分钟的电流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存在感,宁簌第一时间举白旗投降。 不就是可能被门卫拦住吗?不就是丢点脸吗?她担待得起。 可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门卫处只是登记了她的身份信息,就直接放她进去了。 “物业安保?就这?不会是为了卖房吹的吧?”宁簌嘟囔一句,隐秘难言的视线在这富人天堂打量。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达成了。 虽然没有电梯卡,但谢天谢地,这电梯设计的时候想得还挺周到,给了密码盘,只要殷楚玉没有更改秘密,她就能成功地闪现到对方的跟前。 在电梯上行的十几秒里,宁簌的脑海中刮起一阵阵剧烈的风暴。 她的出现会给前妻姐带来什么?惊吓吗?前妻姐看起来过得也不太好,极有可能跟她同病相怜,到了这地步,前妻姐都不想松口吗?她跟前妻姐见面,开场白是什么呢?要是在前妻姐开门的那一刻,电流忽然间在肢体中肆虐,她会一头栽在前妻姐怀里吗? 奔腾的的思绪像是脱缰的马,宁簌在门前止步,先是拍了拍自己发烫的、绯色的面颊,接着又抬起手很礼貌地摁响门铃。 门铃声叮咚清脆。 可宁簌的耳中只听得到自己如鼓点般隆隆的心跳,极度的紧张让她的手心出了汗,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直到憋着的一口气将她呛得咳嗽。 第20章 等待的分分秒秒都是漫长的,宁簌支棱起耳朵,可过于良好的隔音让她无法从琐碎的思绪中判断殷楚玉在做什么,只能任由自己充分发挥想象力。 难道不在家吗?这个念头一起,宁簌那不知何时高扬的唇角也耷拉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郁气。 恰在此时,门开了。 明亮的光芒最先挤出来,紧接着落入宁簌眼眸的,是殷楚玉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憔悴,比上一回见面还要可怜憔悴,挂着的黑眼圈都遮不住。 宁簌的脑子空白一瞬,那些心里建设轰然倒塌,面对面的台词也需要现编。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掩盖自己的紧张,可出口的话干巴巴的,活像是大学校园里推销电话卡的人:“你好,我——” 殷楚玉的眸光冷淡,在宁簌被咬破的唇角停留片刻,神色倏然一凝。 没等宁簌说完,被情绪主导的殷楚玉就往后退了一步,反手关上了大门。 宁簌:“?” 至于吗?用得着一副见了洪水猛兽的模样吗!大不了她走就是了! 宁簌被殷楚玉利索的关门动作扎伤了玻璃心,一时间脑子中跳出无数幻景,譬如屋中坐着个能跟她一起上演修罗场的人。 但宁簌还是更倾向于相信殷楚玉的话。 而且从殷楚玉那干干净净的朋友圈里,根本看不到任何脱单的迹象呢。 要是前妻姐都能脱单的话,她、她……她会嚎啕大哭一场吧? 被殷楚玉宁死不屈的态度打击后,宁簌想要离开,不管是吹来一阵莫名的风还是裂开一道地缝,只要能将她立马卷走,她就当这事情没发生。 可惜没有仙法。 大概神仙的力量只存在于让她痛苦尴尬的事情上。 不就是天打雷劈的惩罚吗?毛毛雨而已。 宁簌木着脸,心里头活跃的是身残志坚、顽强不息的自己,可身体上呢,是个再度摁响门铃的从心人。 她受不了。 宁簌倚靠着门摸出手机,寻思着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引诱殷楚玉给她开门。 卖萌?撒泼打滚?卖惨?宁簌一一排除,最后学着殷楚玉的做派,拿出一副要谈千万单子的严肃架势,十分冷淡地敲字。 “开门。” “有大事跟你说。” 手比脑子快,发完文字后,习惯性点了一张可爱的表情包当添头。 再撤回就有种掩耳盗铃的笨蛋感了。 什么叫功亏一篑啊,宁簌戳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口中嘀咕不断。 等了一会儿,宁簌没等到消息,正想着站起的时候,门忽然间开了。失去平衡的宁簌在惊慌失措之余,想的是那该死的电流惩罚害得她脑子短路,做出靠在门上这样的举动。 她没有像电视剧中预演的那样戏剧而又浪漫地栽倒在前妻姐的怀抱中,而是咚咚二连响,先是撞了门框紧接着碰到了前妻姐的脑袋,而在慌乱中狂舞的手紧急中拍到了什么,在那逼得她眼泪飚溅的疼痛中,她终于站稳了脚跟——被殷楚玉托住了腰。 唯一庆幸的是,被殃及的池鱼没有向着她投来寒冰似的死亡视线,反倒是夹杂着几分无奈。 可在对视的刹那间,宁簌依旧认为此刻的自己有种小脑萎缩的抽象感。 她强行憋住了眼泪,请那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小神仙给她电一电,以痛止痛百试不爽。 她为什么这么倒霉? “还好吗?”殷楚玉低声问。 “还……”“好”字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来。要是摆出一副可怜的惨像,殷楚玉是不是就不会赶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宁簌深吸一口气,一边说“不好”,一边很自觉地在玄关换鞋,将赖在这里的决心贯彻到底。 殷楚玉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她困惑的视线往宁簌那颗金刚不坏的后脑勺上望去,最后慢慢地移到宁簌那只逐渐肿起的右手上。 真的不疼吗? 殷楚玉侧了侧身,扶着柜架让自己被撞得晕眩的脑袋清醒几分,抿了抿唇,视线在宁簌受伤的手上停留片刻,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她没避着宁簌。 宁簌支棱着耳朵听到“医生”“肿了”几个字。 她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丰满”的右掌,用左手手指戳了戳。 没什么感觉,难道电麻了吗? 殷楚玉问她:“你在干什么?” “啊?”宁簌一愣,前妻姐这是什么意思?要赶她吗?可她不想被扫地出门。 宁簌眉头紧蹙,想到自己的最终目的,于是抿了抿唇,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殷楚玉:“你说。” 宁簌迟钝的大脑转了两圈,像卡了壳,半天才挤出一个悠长的“嗯”字。 她要怎么说?讲“你收拾东西去我家”还是说“你家有我一口饭吃吗”?那延迟实现的愿望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嗯……那个……你最近睡得好吗?”宁簌问。 终于,殷楚玉的神色变了,看向宁簌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可理喻。 在殷楚玉的沉默中,宁簌又下意识地咬唇,她讪笑着补充说:“我看你挂着两黑眼圈呢。” 不会吧,难道前妻姐没做一样的梦吗? 她竟然被自己的梦骗了?不对,什么人会相信梦境啊! 她不会真的是神经病吧? 第21章 宁簌试图用自己的脑子分析跟殷楚玉重逢后的事迹,发现……发现完全没有理智逻辑可言呢。 悲从中来,她那含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啪嗒落了下来。 庸医,之前看的都是庸医,她要退钱! 第14章 “你——” 跟宁簌相识不算短,还有过暧昧纠缠,殷楚玉的心不免被宁簌落下的眼泪刺痛。在她的记忆中,除了某些时候,就没见过宁簌落泪。 是因为那说不出口的“大事”?还是因为刚才的撞击?殷楚玉的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她抿了抿唇,说:“时想就住在附近,很快就到了。”她转身走向客厅,可当她抽出纸巾递给跟着她走来的宁簌时,对方的眼泪已经完全收住了,眼神茫然而又无辜。 “撞破皮了,有点血痕。”宁簌接过殷楚玉递来的纸巾,轻轻地在右手上一压。直勾勾地看着白色的纸巾印上鲜艳的红点,又将它揉成一团丢尽了垃圾桶里。 殷楚玉:“……” “怎么了?”宁簌的心态良好,很快便接受她疑似神经病这一现实。 殷楚玉吸了一口气,没说话。视线不停地在宁簌的伤手上游走,最后撇开目光,抱住飞窜来的、歪着脑袋看宁簌的道德经。 “我睡得很好。”殷楚玉缓缓道。 “啊?”宁簌一怔,片刻后才意识到殷楚玉回答了她之前的问话。她舔了舔有些刺痛的唇角,说,“我也睡得很好。” 相对无言,屋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闷氛围。 这股凝滞压抑是被上门的客人给打破的。 对方显然知道玄关处那扇门的密码,推开门的时候打着呵欠说话:“楚玉,你现在怎么样?之前不去道观里看有效果吗?中邪的事情我治不了,但道长们是专业对口吧?” 心情十分萎靡的宁簌因为那陌生女人的一句话重新抖擞起精神来。 中邪?啊,殷楚玉果真跟她同病相怜吗?看来殷楚玉只是嘴硬。那她是不是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开门见山,比如凑到殷楚玉耳边说:“你也不想每天被电吧?” “她。”殷楚玉吐出一个字,那如寒冰般的冷感让宁簌打了个哆嗦,立马刹住脑海中的浮想联翩。 时想一进屋就看到宁簌了,听了殷楚玉的话,她敛起了笑容,再度细细打量宁簌。从头到尾刷一遍,最后瞥了瞥宁簌唇角的伤口以及那只很不自然的手,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隐晦的视线投到殷楚玉的身上,在她留了个红印的、微微肿起的额头停顿,面上的惊色更甚。 “老中医?”宁簌迷茫地看着背着药箱的时想,还以为她在“望闻问切”。 “你好,把手给我一下。”时想回神,朝着宁簌礼貌一点头,一边摸着她的手骨,一边说,“我叫时想,是楚玉的家庭医生。” 宁簌“哦”了一声,客气道:“麻烦了。” 时想竖着耳朵等宁簌自我介绍呢,哪知三个字后就没声了,像哑火的火炮。“这位……”时想主动出击,“不知名女士,我想知道是怎么受伤的呢?” 宁簌:“……”被时想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她隐约捕捉到时想的用意,扭头看殷楚玉,试图从那张三无脸上看出点什么。 难道是金丝雀?时想的思绪已经朝着诡异的方向奔去,看向殷楚玉的眼神既是震惊又是茫然。 殷楚玉眉头微蹙:“宁簌。” “诶?”宁簌还以为殷楚玉喊她,望向殷楚玉的视线越发光明正大。 时想拔高了嗓音,脸上露出被雷劈了的震撼:“你说谁?” 宁簌的耳膜被时想的声音一刺,立马又挪动目光看她。 时想似乎对她的名字不陌生,而那梁成君也知道她的存在。 前妻姐难道跟人提起过她了?不该是分手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吗? “手怎么样了?”殷楚玉问。 “没什么大问题。”时想很麻溜地替宁簌的伤口消毒包扎,片刻后,她眯着眼问宁簌,“不痛吗?” 宁簌面不改色:“比较耐痛。”她都麻了还痛什么。 在处理完伤势后,殷楚玉很无情地对着试图八卦的时想下了逐客令。 时想很遗憾地看了宁簌几眼,离开前最终没忍住:“虽然你不怎么出门,但还是该节制一下不是吗?” 殷楚玉的脸色彻底地阴了下来,最终一个简短有力的“滚”字朝着时想掷出。 时想耸了耸肩,贴心地关上了门。 叽叽喳喳的吵闹麻雀一走,屋中就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死寂里。 “你不是有事要说?”殷楚玉问宁簌,她的手微微颤动,顺毛的动作大了点,惹得道德经哼哼两声,从她的怀中挣扎出去,跳到宁簌的腿上趴着。 宁簌伸手挠道德经的下巴,在呼噜呼噜的声音中,有一瞬间想到了独自在家的大小姐。她咬了咬下唇,再度鼓起胆气来。 “你去玄元观,也是因为中邪?” 以殷楚玉的聪明,一定可以关注到这个“也”字的。 殷楚玉瞥了眼宁簌,淡淡道:“我是唯物主义者。” 宁簌:“……”谁信啊! 意识到拐弯抹角行不通后,宁簌终于下决心开门见山:“我最近总是梦到你。” 殷楚玉抱着双臂,视线在宁簌唇角拐了一圈,没忍住刺了她一下:“所以呢,要我赔偿你精神损失费?” 第22章 宁簌的脸色一僵,重逢后她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不会说话”,可话说回来,体验感要比哑巴新娘要好很多。难道她是抖m?继神经病后又开发了新的属性? “殷楚玉,你难道没有做类似的梦吗?在梦到我之后,就遭遇一些离奇的事情。比如说——”宁簌决定不给殷楚玉说话的机会,她眼尖,捕捉到殷楚玉那搭在膝上的有些不受控制跳动着的手指,“在家摔碎那么几个盘子?” 殷楚玉睨了眼宁簌,不接腔。 宁簌从她的脸色上看出她听懂了,又继续说:“如果我成天在家的话,忍一忍倒也没有什么,可我还得上班呢。” 在宁簌时而拐弯抹角时而平铺直述,还夹杂着点可怜楚楚的祈求中,沉默不言的殷楚玉终于开口了,直击重点:“你想跟我同居。” 血液上涌,宁簌在殷楚玉简单的一句话中变得面红耳赤。 她无比确定前妻姐之前就是在玩她,明明最重视效率,怎么现在将时间无限延长,听她那么一箩筐废话? 可惜没在山里,她不能肆无忌惮地嗷上两声释放情绪。强行将那句应激后酝酿出的“谁想了”给压回去。宁簌扬起了笑容,可在她打算跟殷楚玉细细商量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合约时,殷楚玉又开口了。 “到前女友家住,你女朋友不介意吗?” 宁簌茫然:“啊?” 殷楚玉怎么说出这么一句附带偷情感的话? 还记得自己是她前女友呢。 等等,她哪里来的现女友?谁那么缺德在造谣她?! 第15章 宁簌脑海中缺德的造谣者一脸平静地坐着,冷浸浸的视线中,没有泄露太多的情绪。 殷楚玉是在看了陈散的朋友圈后,结合前些时候宁簌奇怪的态度做出的推测。 宁簌并不想跟她有太多的牵涉,也是,哪个人的生活是向过去看的?人的眼睛没长在后脑勺,不就是要望向前方吗? 她不会打扰宁簌的生活,她能够付出的只有自由。 震惊到失语的宁簌找回神思,她认真自己很有必要跟前妻姐解释清楚,省得前妻姐将她当成奇怪的拟人抽象物。她抬起右手往腿上一砸,嘶了一声后,义愤填膺道:“是谁在污蔑我?缺德鬼没有性生活。”小小的诅咒宣泄怒意后,宁簌又诚恳地说,“我现在还是单身。” 殷楚玉:“……”佯装没听见宁簌的咒怨,她的思绪飘到了“现在”这个限定词上,目前没有,那之后呢?她思考了一会儿,将话题抛回给宁簌:“你觉得合适吗?” 宁簌:“!”她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算要她爬到前妻姐床上她也愿意啊!一张脸涨得通红,宁簌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虽然知道殷楚玉单身可能百分百,她还是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问:“你这边……没有人吧?” 殷楚玉脸色冷了下来,淡淡道:“没有。” 宁簌假装看不懂殷楚玉脸色,继续为了自己的小命努力地劝说她:“既然没有外来干扰,那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或许可以寻求一种……合作?”她觑了眼道德经,又说,“我白天不在家,晚上的话,你可以将我当成一只动静大点也不会夜里乱窜的小猫。” “我也不知道这诡异的事件什么时候会消失,可能明天?如果磁场稳定了,我们依旧能够回归正轨。” “那件事情难道没对你的生活造成困扰吗?” …… 来时罗列一二三四,可对上殷楚玉视线的时候,宁簌的脑子就像是被彻底清理的文件夹,只能不停地“新建文档”。她费尽口舌,说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可殷楚玉还是一言不发。有那么一瞬间,宁簌以为殷楚玉已经元神出窍去会见她的神仙道友了。 她扭了扭身体,单膝跪在沙发上,抬起被纱布包裹的右手,在殷楚玉的眼前打晃。 等看到殷楚玉一蹙眉的时候,她迅速地缩了回去,仿佛先前那显眼包不是她。 “你觉得怎么样?”宁簌问。 殷楚玉的神思有些恍惚,记忆中的宁簌是比较多话的。在她出神的时候,宁簌会在她跟前打晃,等到两人确定关系后,宁簌更是大胆放肆,抱着她的腰嬉闹。她不太明白宁簌对那些事情的热衷,明明憋得气都透不过来,哪里还剩什么缠绵旖旎? 在刚才,她的意识将过去的光影叠到此刻,那瞬间她以为宁簌会俯身,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只考虑了外在。”殷楚玉没看宁簌,淡淡地说。 宁簌一愣,除此之外还要思考什么吗?内在?心情?她没什么不高兴、不情愿的啊。她呆呆地看着殷楚玉,说:“你介意吗?” 殷楚玉反问:“我不能介意吗?” 宁簌脑子一空,脸色刷的变白。 这才是最关键的!她下意识地代入她们过去的相处状态。 “对不起。”宁簌心中酸涩,立马低头道歉。那涌上来的失落、尴尬、郁闷等情绪将她淹没,险些将眼泪也给逼了出来。 殷楚玉觑了眼宁簌,又缓慢地说:“但我不介意。” 宁簌:“……”悬着的心很快落了下去,但也半死不活了。她的酸涩被安抚下去了,可怒意和怨愤直接冲到了顶点,已经分不清身体的颤抖是气的还是电的。 自从踏进殷楚玉的家门,她就有一种很强烈的被“玩弄”的感觉。 第23章 殷楚玉是故意的?她在生气? 一种如浪的羞耻感拍来,她起身,放弃在殷楚玉家中当抖m,可腿还没迈出去,手腕就被殷楚玉扼住了,整个人重新陷到沙发里。殷楚玉朝着她倾了倾,发尾扫到面颊上,有些麻痒。 “抱歉,我说话——”殷楚玉指了指喉咙,“比较困难。” 难道电流还在她的喉咙里做深度按摩吗?宁簌才不信殷楚玉的说辞,就算是泥人也该生气了。电麻事小,自尊心受挫事大!“那你打字吧。”宁簌愤怒地挤出一句话。 殷楚玉默然片刻,当真摸到了手机,要发消息。 宁簌:“?”她用没受伤的手按住殷楚玉,咬牙切齿说:“你可以慢慢讲。” 殷楚玉颔首:“我们要约法三章。” 宁簌嗯一声,气麻了,没因这句话应激。 殷楚玉挣开了宁簌,抚了抚滑落的卷发:“第一,不准带人到家。” 宁簌点头,等着第二、第三。 可过了几分钟,都没听殷楚玉说话。 难道又神游物外了? 宁簌扭头瞪着殷楚玉。 殷楚玉吐了一口气:“第二,不准带其它女人回来,母亲除外。” 宁簌:“……”这跟第一条有什么区别?约法三章就是重要的话说三次吗? 宁簌不指望殷楚玉说出第三条来,她纵容了自己的情绪漫延,直到盖过理智。她很没礼貌地打了个岔,说:“我也有一个问题。” 殷楚玉抿唇,放软语调:“你说吧。” 宁簌听着殷楚玉少有的语气词眼皮子一跳,哪里会不知道是殷楚玉少有的态度软化?虽然想不通原因,可只看结果……她能不乘胜追击吗?她定了定神,道:“梦中说要同居,可我不知道要做到哪个地步才算。同一栋楼?同一户?同一房间甚至是同一张床?”她凝视着殷楚玉,看着她的耳垂颜色变深,好奇而又无辜说,“殷楚玉,是慢慢试探、逐渐深入,还是一步到位啊?” 殷楚玉也不太确定,梦中的事情诡异又模糊。家中有两间空着的卧房,一间与主卧相通,一间则是在另一端,临近书房和棋牌室。 还没等她开口,宁簌又苦恼说:“时间怎么分配呢?一天你家一天我家?或者去一个全新的地方?” 殷楚玉想也不想地否决宁簌的提议:“麻烦。” 宁簌扬眉,彬彬有礼道:“那要交房租吗?这地段……一个月的租金,我可怜巴巴的工资支付起来有点吃力。” 殷楚玉难以维持面上的平静,在宁簌那要将一切细细算清的生疏态度里,她也烦躁起来:“不用!” 宁簌看着不复从容的殷楚玉,气也顺了,心中的小人激动得打拳。 总算在前妻姐这掰回一局,她有出息了。 逻辑条理没有用,还得看乱拳出击,扰乱殷楚玉的节奏。 第16章 宁簌提出来的问题合情合理,是她们必须达成一致的。 可殷楚玉的心中堵得厉害,余光瞥见宁簌的笑脸后,越发郁闷。心湖的平静像是被一道飓风猛然撕裂,殷楚玉不喜欢这种强烈的情绪,隐约间又去渴望过去的了无生气。 宁簌靠坐在沙发上,她垂着眼睫。 一瞬间的快乐也像是潮水一样退却。 她的脑子活动了起来,那些个问题的确是她们要面对的,只是她提的时候变了变语气,带上了点不怀好意和阴阳怪气。 殷楚玉怎么可能被她刺到呢? 她好像也没什么生气的立场。扪心自问,如果前任突然跑到她家提出荒谬的同居计划——换位思考还没结束,宁簌就被自己内心深处升起的隐秘窃喜给创到。她好像不太能清空思维代入殷楚玉立场。宁簌捶了捶腿,有些丧气。 如果拿她的经历去情感论坛发帖,她的前妻姐……前妻姐可能会被当成神仙前任吧,毕竟这太好说话了。 她前妻姐是什么人?有着宁死不屈的坚贞,怎么可能被小小的电流打倒? 反省片刻后,宁簌很快就原谅了殷楚玉,也原谅了自己的任性。刚才的那点小情绪就扔进垃圾桶粉碎吧,自我开解她最行。 “你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吗?或者重新购买?”殷楚玉也理顺了自己的心绪,继续那超然物外的云淡风轻。 宁簌听了咋舌,她点头说:“有。”大小姐还在家呢,得带过来不是,总不能让大小姐孤零零生活吧?她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殷楚玉,很坦荡地问,“那扇门——密码是多少?”电梯密码她知道了,可链接公私域的还有一扇可恶的门。 “05……”还没说完,殷楚玉就陷入沉默。片刻后,她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录指纹吧。” 宁簌眨了眨眼,心想,这多不好意思啊。拿出一副刻意的假笑,她客气说:“以后改密码方便。” 殷楚玉抿唇,反问道:“删你指纹不是更方便?” 宁簌:“……”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她没再吭声,殷楚玉的声音的确好听,但有些扎心。 就算爱吃苦也要分成n次吃才长久不是。 录指纹的过程鸦雀无声,直到人在门外,宁簌还没缓过神来。 殷楚玉瞥了眼宁簌的手:“你家在哪?” 宁簌回神,迷惑地看了眼一同出门的殷楚玉,没再采用增血压的反问句,而是老实道:“马路对面。”所以她一个人能行的,难道要殷楚玉跟着她一起过去收拾吗?她家里是不是有该藏起来的存在?被电到智商下降的宁簌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第24章 殷楚玉淡淡道:“走吧。” 一条马路能走多久呢?在汽车的鸣笛中,在五月还算温柔清风中,宁簌还是将殷楚玉带到她的家。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可不是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的默契,而是茫茫人海偶然相逢的当时已惘然。 到家后宁簌麻溜地去收拾东西,生怕殷楚玉来帮忙。 需要带的东西不多,就一些这个季节穿的衣服。 宁簌一边收拾一边想殷楚玉在做什么,鬼使神差的,将指套和小玩具也扫进行李箱中。回过神来的宁簌瞪大眼睛看自己收拾的成果,外头传来咚咚的声响。她心跳的速度骤然加快,在那莫名降临的压力下,一只左手也很麻利,刺啦一声将行李箱封上。 等她拖着行李箱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背着猫包、提着猫砂垃圾袋的殷楚玉。 她在殷楚玉身上寄托的“神性滤镜”砰一声破裂,只余下一种让她失神的甚至有些恐慌的人间烟火。 “怎么了?”殷楚玉蹙眉看着宁簌。 宁簌面色有些苍白,摇头说:“没事。”她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像是积蓄多天的电流汇聚成十万伏特的雷鞭朝着她的心脏猛烈抽来。 这股沉闷一直持续到回殷楚玉家中。 宁簌出窍的灵魂在两只长相相似的小猫咪弓身哈气中回归,她的眼皮子跳了跳,转向沙发上坐着的殷楚玉,忧心忡忡问:“会打架吗?” 殷楚玉淡淡道:“道德经脾气很好。” 言外之意是打起来都是她家大小姐的错了?宁簌那该死的胜负欲一下子冲了上来,也说:“我们家大小姐脾气也很好。” 殷楚玉低声说:“们?”她没在宁簌家中发现第二人的生活痕迹。 她的声音很小,恐惧着小宝贝们掐架的宁簌没听见。防患于未然,宁簌找到逗猫棒挥霍起自己本就不多的精力来。 五分钟后,宁簌瘫在沙发上不停地甩着酸胀的左手臂,而那包裹成一团的右手,简直无处着力。 这会儿小神仙怎么没电了呢?是因为她跟殷楚玉同居了吗? 宁簌觑了眼安静的殷楚玉。 没也没玩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神游九天吗? 宁簌心中纳闷,她的思绪忽然间被触动,想起当初还在校园中的事。 她总能在湖边的长椅上找到殷楚玉,说她看湖中景、看白鹭飞也不像,她是空茫的,像是无根的雪。 “殷楚玉。”等宁簌发觉的时候,她已经情不自禁地喊了殷楚玉的名字,像过去的千百次,试图将殷楚玉从空茫中拉回。 殷楚玉“嗯”了一声,看了眼时间,问:“你想吃什么?” 宁簌:“啊?”她愣了片刻,才接过殷楚玉的话,说,“点外卖吗?” 她仔细地观察了殷楚玉的家,厨房倒是很大,分成西厨、中厨两部分,只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开火的痕迹。宁簌没指望殷楚玉在短短一年学会做饭,但是她自己,厨艺也仅仅是喂猪的水准,毕竟再难吃猪也不会开口骂人。 殷楚玉点头。 如果跟陈散交流,宁簌会说“随便”,但面对殷楚玉,力求描述准确。 她报上了两道菜名看殷楚玉怎么选,殷楚玉说了声“好”后,就打了个电话。 宁簌没避开,趁殷楚玉打电话的时候,悄悄地盯着她看。 但在听到瘦肉粥和蹄花汤的时候,宁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有要吃这俩吗?她想吃的炒菜呢?! 宁簌脸上的情绪太强烈,殷楚玉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忽视掉。 她觑着一脸震惊的宁簌,解释说:“你左手不太方便。” 宁簌:“……”她怎么不方便了,她相信自己左手也能运筷如神。 殷楚玉:“难道要我喂你吗?” 宁簌惊了惊,虽然前妻姐这句话像机器人念台词一样没情绪,可她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想到过去的一些场景,她憋着气,红着脸口是心非:“我喜欢喝粥。” 第17章 粥在宁簌这里比不上折耳根、香菜可恶,但也相去不远了。 如果可以选,她会将粥从自己的食谱上剔掉。 粥在她这里向来与生病挂钩。 殷楚玉的一句话是风行水上,风去杳然无踪,可涟漪在宁簌的心间一圈又一圈,悠悠地荡开了。 宁簌被殷楚玉喂过——当然也是在病中,只是那病一点都不严重,只是着凉后喝酒又吹风招来的半日昏沉。 她在学校的人缘还算不错,她跟游离于红尘边缘的殷楚玉不一样,不会拒绝一些邀约。虽然没有通宵达旦,但还是能够听到子夜钟声的。学校里有门禁,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殷楚玉会过来接她。喝了点酒,心血来潮想在月下漫步。可高楼大厦藏住了月色,城市的灯光四溢,她能够感知的自然只有萧瑟的风。 于是第二天,她就昏昏沉沉起不了床了。 蒙头睡一觉后好很多,可病中的人情绪也很脆弱,理智下线,全凭借情绪主导行为。她没病到四肢无力的程度,想来殷楚玉也知道。但在她跟殷楚玉撒娇想要让她喂自己的时候,殷楚玉也同意了,如果吃的不是一碗粥就好了。 “恃宠而骄”这件事情压根不用学,瘫在床上一天的宁簌,晚饭也是殷楚玉喂的。食物不入房间的规矩连连打破。那时候的殷楚玉虽然也会听一些洗涤人心的宗教音乐,可频率没那么高,宁簌怎么也联想不到她要出家上。 第25章 到了病人该休息的时间点,宁簌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滑下来,找到在客厅中看电影的殷楚玉。 电影的内容宁簌没怎么关注,她单膝跪在沙发上,想要一个拥抱。可等近距离接触后,又忍不住浮想联翩,想要得到更多。那时候没什么顾忌,只想将“贪心”付诸实践。 事实证明,病就算只留下个尾巴,那也能让她头昏脑涨的。 后面殷楚玉不愿意跟她接吻了。 可她拒绝的仅仅是深吻,没有抗拒其它。 甚至在她进一步提出更过分、殷楚玉不可能答应的请求时,殷楚玉都没拒绝。 也许是因为没带脑子,也许是因为没在床上,总之那次体验感意外地好,是她跟殷楚玉难得地在身体步调上也能激发的和谐。 “宁簌?”殷楚玉喊了宁簌几声,困惑的眼神落在对方那张绯色的脸上。 满心黄黄的宁簌在殷楚玉的声音中,终于回过神来。她揉了揉面颊,总觉得自己逐渐变态。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她问殷楚玉:“怎么了?” 殷楚玉问:“要喝点什么吗?” 宁簌摇了摇头。 肥宅快乐水和奶茶,都属于殷楚玉不怎么去碰的东西,至于酒——有点危险,万一喝了吐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就不妙了。 殷楚玉也只是随口一问,她瞧了眼趴在沙发另一端的猫,又不动声色地瞥着宁簌。等宁簌察觉异样转眸时,她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电视,恰好是电影频道,播放的是一部三十年前的老电影。殷楚玉微蹙,殷楚玉正准备切换频道,宁簌的声音响了起来。 “诶?是《雨中花》啊?” 宁簌小时候看过这部电影,至于内容忘得差不多了,依稀记得其中饰演天女的女主角很让人惊,她似乎叫什么……宁簌没想起来,她凝视着前方,恰好看到天女在一片落花雨中登场。那时候的电影技术跟现在没办法比,人物有一种雾中观花的朦胧感,宁簌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那女主角的侧脸,跟殷楚玉好像啊! 宁簌一会儿盯着屏幕,一会儿扭头看殷楚玉,憋了半晌,若无其事地问:“你还记得女主角是谁饰演的吗?” 殷楚玉淡淡地答道:“关仪。” 宁簌恍然大悟,这个名字入耳,想起的并非是她的一系列代表作,而是一个接一个八卦。有跟她的小青梅的,也有跟璧恒那位大佬的,有人说是天降打败青梅,也有人说是大佬横刀夺爱,经过一番巧取豪夺才抱得美人归。故事精彩绝伦,搬上屏幕就是你追我赶、狗血泼天的大戏。 只是看着殷楚玉那冷淡的脸色,以及切换频道的动作,宁簌没敢用八卦去污染她至纯至净的耳朵。 宁簌用左手去摸手机,要找陈散聊天。 可殷楚玉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她手机差点跌到地上,虽然不至于跟上一个那样屏幕开裂,但也要蒙受磕破一角的委屈。 “她是我妈,可能会过来。”殷楚玉站起身,轻描淡写地扔下一个惊雷。 宁簌身体一僵,“啊”了一声后,庆幸自己没当着殷楚玉的面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要不然她绝对会被扫地出门的吧? 关仪、殷之鉴、殷楚玉……还有关和璧。 宁簌按了按眉心,问:“璧恒的大小姐是你姐姐啊?” 殷楚玉甩给宁簌一个眼神,像是在说“不然呢”。 宁簌:“……”她消化着这个重量级的消息,像是被什么噎到了,努力地往上抻了抻脖子。她又问:“我怎么不知道啊。”在她的脑补中,这句话是要用坦然的、云淡风轻的方式说出来的,可在入耳的时候,她发现实际上的效果并不令人满意。 好在殷楚玉没在意宁簌那点带着质问的语气,她只是很平静地反问:“你想知道吗?” 宁簌语塞。 好吧,她对殷楚玉是少了那么点好奇心和探索欲。 还没接触到现实层面,那座精美的空中楼阁就轰然崩塌了。 在刚分手的时候,宁簌认定了殷楚玉对她没有爱意,可她还是想着问一个“为什么”。 可能只有残酷的语言才能杀死她心中那微弱的希冀。 毕业后,就算在同一个城市,她也没再见到殷楚玉。慢慢的,那个“为什么”被她遗忘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一点点磨去她身上的学生气。 现在“为什么”又悄悄地浮起来,她没问殷楚玉,自己心中隐约找到了答案,然而不敢再深入下去。 “阿姨来的时候,我还是避让下吧?”宁簌惴惴不安地说。 分手后见家长,怎么想都很荒谬啊!殷楚玉家里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自己明确知道对方是殷楚玉的长辈。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人如何说呢?她要怎么介绍自己?我是你女儿的前女友吗? 殷楚玉又说:“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宁簌紧张到手脚发软,她看着殷楚玉,心虚气短说:“要不,去我家住吧?” 比殷楚玉这儿小点,但也什么都不缺。 殷楚玉婉拒道:“我需要安静。” 宁簌:“……”楼下惊天动地的音响和广场舞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殷楚玉又问:“你怕什么?” 宁簌硬着头皮说:“我、我没在怕的。” 殷楚玉轻描淡写:“只是朋友暂住而已。” 第26章 宁簌一紧张,思维就不受控制,脱口道:“可你往来的朋友就那么点点吧?” 糟糕!她怎么就这么直白点出前妻姐没朋友这一事实。 第18章 殷楚玉独来独往这件事情,是宁簌自己观察出来的,后来也听殷楚玉自己承认。 殷楚玉的形单影只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并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渡口,相反,围绕着她的话题总是不间断,有种闹哄哄的喧嚣。 宁簌最开始就是被殷楚玉身上那种孤寂的、游走于世界边缘的气质击中。她眼中的殷楚玉像离群索居的孤鹤,像空谷中独自开落的幽兰,像姑射之山如冰似雪的神人,她本能地趋近她所迷恋的“孤寂隐者”,可又因为“我”无法消融在“我们”中而放弃了这段关系。 “对不起。”宁簌头低得很快,她的面颊微红,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 虽然她知道殷楚玉不会在意,在她自己心里得持续纠结一会儿。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说得不错。”殷楚玉果真如宁簌所猜想的那样,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她的口吻称得上轻快,没再夹杂着尖锐的寒冰。 “可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在社畜当牛马的时候,不还是持续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吗?哦,也许殷楚玉不用。宁簌心中想着,可那张闹独立的嘴,没有在恰当的时候停止,反而让宁簌说出一句藏在心里的话,“梁成君,不就是吗?”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可说出来,就代表着她介意。 一定是因为梁成君骂了她,无法释怀! 殷楚玉抱着双臂凝视着宁簌,她不开口,空气就莫名变得凝滞,仿佛被谁施了冻结的法术。 良久后,殷楚玉说:“她算是我妈的学生。” 宁簌跟殷楚玉对视刹那,便低下头。 心里有点酸,见过家长的世交哦。 殷楚玉又说:“只是有点工作上的往来。” 宁簌嗯了一声,想说她才不关心,但这句话憋在喉咙里,怎么都挤不上来。 前妻姐毕业后做什么工作的?宁簌生出了一点点好奇。殷楚玉的专业方向是戏剧和影视学,论文写的是电影史论那块。她在校的时候就开始写剧本,难道现在仍旧在创作方向努力吗?宁簌仔细地回忆跟殷楚玉重逢后的点点滴滴,终于从某一幕中找到了答案。 梁成君问殷楚玉剧本如何。 殷楚玉回答新建文档。 虽然殷楚玉很可能是在说实话,但回忆那场景,仍旧是尴尬又好笑。 “你在笑什么?”殷楚玉忽然问。 宁簌:“……”她压了压嘴角,她笑了吗? 好吧,好笑没了,只剩下她的尴尬在屋中蔓延。 好在殷楚玉很快就转身前往书房了。 在没有面对面的时候,宁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放肆起来,跟随着殷楚玉的背影而动,直到掩上的门彻底隔绝她的视线。 怎么就走了,是不想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吗? 宁簌放任脑海中的思绪乱七八糟地流窜,许久后,才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目的达成了,但还是有些空虚。 有的问题存在着,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厘清。 做人太难了,让她当只小猫咪吧。 殷楚玉是在晚餐送到的时候出来的。 宁簌本来就有些尴尬,这会儿更是将“食不言”贯彻到底。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视线在冒着热气的瘦肉粥上逡巡片刻,就用左手拿起勺子,想要拿出喝中药的决绝来,快速将它解决。 “烫。”餐桌对面的殷楚玉说话了。 宁簌手抖了抖,将才舀起的粥倒了回去,搅拌几下才又重新舀了一勺,搁在唇边吹了吹,慢慢地吞咽。 殷楚玉这才收回落在宁簌身上的视线。 那让人发毛的警报解除,宁簌的目光就克制不住,不停地朝着距离不远的菜碟子上瞟去。 爆炒的、荤的、辣的! 她又没有犯胃病忌口,为什么只能喝粥?就因为她的手不争气吗? 殷楚玉是不是故意的?她就算不餐风饮露那也该吃清淡的素菜吧?再不成虾仁也可以,她为什么吃川菜? 就该重复以前她一手包办的习惯,而不是让殷楚玉来点外卖! “怎么了?”殷楚玉抬头看着宁簌问,她想了想,又说,“不合胃口?” 宁簌幽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菜碟子,嘴唇翕动,小声嘟囔说:“我其实对粥过敏。” 殷楚玉:“……”她将菜碟朝着宁簌的方向推了推,宁簌眼眸一亮,立马就朝着那盘爆炒牛肉探出勺子,可伴随着牛肉上来的还有红辣椒、香菜——在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宁簌做不出抖勺子这种无礼的举措。 殷楚玉轻叹一口气,伸出筷子替宁簌将勺中可憎的辣椒、香菜都拨到了一旁的垃圾盘中,只余下零星的牛肉,倒映在宁簌那双浮动着莫名情绪的眼眸中。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通红的耳垂仿佛滴血,藏在乌黑的头发里。 宁簌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辨明,最后只抓住一个关键点:她再也不馋了! 殷楚玉吃得不多,索性拿着筷子替宁簌挑肉,虽然不是“喂”,也可相差无几。 闷头吃的宁簌不免想到一旧事。 大学里的食堂就算再人憎狗嫌,只要是在校生,都有在食堂用餐的时候。 宁簌吃得慢、挑食,用餐的时候也有些坏习惯。她起初并不是去夹要吃的食物,而是将不吃的东西全部夹出来后才开始进食。跟殷楚玉在一起时候,有意识地改了些,但有些时候坏习惯依旧会冒上来。殷楚玉不像宁檀会念叨她,而是拿起筷子帮忙,加快她“扫垃圾”的进度。 第27章 就算在殷楚玉眼中,什么样都好,可宁簌哪能过得了自己这关?硬生生扭正一些坏习惯。 饭后的宁簌依然没能帮上什么忙。 桌面是殷楚玉收拾的,猫粮、水、猫砂都是殷楚玉换的。 生活中多了一个人、一只猫,对她来说,似乎没什么不同。 宁簌窝在沙发中,就算只剩下一根手指头她也要玩手机。 纠结症患者陈散群里发消息还不够,私戳她询问“吃什么”。 在看到陈散的问句后,宁簌一下就升出一种多吃十年盐的沧桑,回复说:“吃回忆。” 吃她冷漠的前妻姐不经意间展露的却总是被她忽视掉的温柔。 陈散:“黄金矿工遇见你可算是幸福死了。” 宁簌:“……” 她抒情一下怎么了! 第19章 宁簌以为时隔一年的“同一屋檐下”,会带来忐忑不安和彻夜难眠,可实际上沾了床没几分钟,她就陷入睡梦中,仿佛落入安全乡。 一直疲惫的神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摩着,散去所有的乏累,而那让她精神崩溃的电击也没有再来。促成一切的“小神仙”在梦中消失了。 一觉睡到闹钟响。 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宁簌的神思怔忪,罢工的大脑好一会儿才重新运作起来,让她想起自己的处境。但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假期余额告罄,她这手说严重也不算严重,人还是要到办公室里坐着的,她还不想被辞退。 宁簌洗漱完出来后,猫粮、水碗都已经换了,她的视线逡巡一圈,没找到殷楚玉的身影。脑子里想着电影里小情侣们早上告别时的“早安吻”,可实际上匆匆忙忙地换了鞋,将垃圾袋一提,就火急火燎地出门。 等到在电梯中时,宁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跟殷楚玉不是情侣。 现在算什么呢?她认真地琢磨一阵,脑子中跳出“畸形”这个词,废料们接二连三地涌现,宁簌的脸莫名一红。 人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卡着时间打卡。 主编开了个早会,视线不停地往宁簌的手上转。等到散会后,她留下了宁簌,语重心长地询问她体检的状况如何。宁簌在心中将“小神仙”骂了千百遍,木着脸跟主编说“没事”,谁知道主编话锋一转,提到了玄学,似乎是在怀疑宁簌中邪了。 宁簌:“……” 所以世界的尽头是玄学吗? 宁簌想不太明白怎么跟殷楚玉相处,她想着殷楚玉的工作都是在家就能完成的,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主编让她再休几天假的提议——当然,不是白给的,是调的年假。 但是很快的,宁簌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除了吃晚饭坐在一张桌子边,她根本就见不到殷楚玉,两个人的对话寥寥,还不如小猫叫的次数多。 有时候宁簌觉得屋中像是没殷楚玉这个人,可更换的猫粮、猫砂,收拾好的垃圾,都提醒着她殷楚玉的存在。殷楚玉不是什么不沾红尘气的谪仙人,也不是什么等着人伺候的大小姐,倒是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摆到底。 她莫名其妙地实现了一个梦想:毫无负担地撸猫,而且是一撸两只。 又一个令人身心解放的周五,宁簌下班时,家里没人。 大小姐被道德经带坏,也多了些蔑视人类的高傲,在猫爬架上睨了她一眼,懒得再动弹。 宁簌扔下包,猫不就我,我来就猫。 她玩了一会儿,听到手机振动,才重新走向沙发。 殷楚玉:“晚饭不回来吃。” 宁簌瞪大了眼睛,心中莫名地有些发闷。 殷楚玉不在家,是跟谁出门了吗?梁成君吗?还是其余朋友?一年前的殷楚玉跟现在有些不一样,或许她喜欢上跟朋友玩了呢。 宁簌的右手已经恢复了,她在手机屏幕敲敲戳戳,最后只发送了一个“嗯”字。 没等宁簌放下手机,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就过来了,宁簌定睛一看,是陈散。 她想也不想就挂断视频请求,等陈散发来一个打滚撒泼的表情包后,才点了语音通话拨过去。 “宁簌,你最近很奇怪诶,都不接我视频电话?是有什么不能被我发现的吗?”陈散的声音传到宁簌的耳中。 宁簌有些心虚,她没跟陈散提住进前妻姐家的事情。要是让陈散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笑她。 “有点过敏,怕吓到你。”宁簌胡扯道。 “那你得好好保养啊。”陈散也没在意,话锋一转,落到另一个话题上,“二十三号是你生日,打算怎么过?看了日历,刚好是周末诶?出来玩吗?” 宁簌对过生日没什么感觉,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吗?她见陈散兴致勃勃,点头应了声:“行。”她现在没有“帕金森”了,不用担心出门变成别人的乐子。 陈散笑了一声,道:“时间地点我来定,你到时候过来就好,别放我鸽子!” 宁簌不满地抗议说:“我很守时的好吧!”跟陈散聊了一番,宁簌的心绪被转移,也没再去思考殷楚玉出门的事。 - 私家菜馆。 殷楚玉抱着双臂坐在沙发椅上,不停地朝着手机上瞥去。 坐在她对面的云无心有些不满,朝着她一挑眉说:“我就这么让你觉得无聊?” 殷楚玉这才抬眸看人,认真一点头后,还说:“只有关和璧会觉得你活泼有趣。” 第28章 云无心嗤一声,抬手解开衬衣最上端的纽扣,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家小郡肝味道怎么样?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自己一个人就过去了。” 殷楚玉想了想宁簌那张染缸似的五彩纷呈的脸,唇角挤出一抹笑:“还不错。”她没想再说废话,直接问,“东西带来了吗?” 云无心嘟囔了一声:“整得跟什么接头似的。”她从一侧的手提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朝着殷楚玉方向一推。 殷楚玉打开看了眼,里头是一只白玉雕成的小猫,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头上那一缕黑毛其实是玉中的杂质,可在此处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云无心揉了揉手腕,朝着殷楚玉抱怨:“你知道打磨这东西多费手吗?” 殷楚玉小心翼翼地收起礼盒,朝着云无心道了谢后,又开玩笑道:“把关和璧送去你家替你按摩。” 云无心听得悚然一惊,推辞说:“别。”她可消受不起,睨了殷楚玉一眼,“你在替关和璧说话?” 殷楚玉:“毕竟我是通过关和璧才认识你的。” 云无心是关和璧留学时的室友,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的,只要云无心不想更进一步,就永远只是“朋友”。殷楚玉通过关和璧认识了云无心,倒是与她一拍即合,相处得还算不错。她对关和璧当“舔狗”的感情生活没半点兴趣,只是偶尔的,会被动地成为云无心的同谋。 “我还没问你要这小摆件做什么。”云无心对关和璧的事情兴致缺缺,唇角的笑意收敛片刻后,又扬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殷楚玉。她见过“道德经”,一开始还以为是殷楚玉要放个道德经的车载摆件,可等殷楚玉送来另一张略有区别的照片要她精修的时候,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还能“猫大十八变”? 云无心:“短短几分钟,你往手机上看不下十次了,难道在等谁的消息吗?” 殷楚玉面不改色:“家里有猫。” 云无心才不信她:“出来吃顿饭的时间你还要雇个人替你看着猫?” 殷楚玉根本不可能让陌生人出现在她的家中,尤其是她这个主人没在家的时候。 “不成吗?”殷楚玉反问,她凝视着云无心,露出一抹笑容,“不信的话,你跟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无心狐疑地望着她,心想,难道是关和璧?说起来,她躲关和璧有段时间了,如果这个时候在殷楚玉家碰上她,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对上殷楚玉沉静从容的眼神,云无心越想越觉得可能。 就殷楚玉这性格,能做出家养金丝雀的事情吗? 而能让她等消息等到情绪溢于言表的,又能有几个呢? 殷楚玉没待太晚,自己开车出来的,也没听关和璧再去酒吧喝酒。 回去的时候将近九点,客厅的灯关着,倒是大屏的电视在工作,明明暗暗的光线和惊悚的音乐传出,交织出一种来自阴间的诡异气息。 在殷楚玉开灯时,怀中的猫恰好“喵”一声,飞奔窜起,跟屏幕中受惊的猫同步掉,差点把沉浸在鬼片中瑟瑟发抖的宁簌吓得魂飞魄散。 殷楚玉:“……” 这几天,宁簌像是在躲她,几乎吃完晚饭后就钻入房间中不再露面。 今晚她没在,宁簌就小心翼翼地冒头了。 垂着眼睫,驱散一些莫名的心绪,殷楚玉很随意地问道:“吃了吗?” 宁簌的一半思绪沉在让她浑身发凉的氛围中,神思恍惚间听到殷楚玉的问话,脑子一时间没能正常启用,她呆呆愣愣地反问:“啊,我没吃吗?” 第20章 宁簌没吃晚饭。 在结束跟陈散的聊天后,她喂了猫,又趁机撸了两把,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关仪主演的电影。 在八卦的对象变成前妻姐的母亲,甚至有可能登门造访时,宁簌不允许自己对她的了解停留在浅薄的表层。 关仪的出名不仅仅是因为那张得天独厚的脸,还有天赋,她对艺术足够敏感,对人物的刻画周到,还拥有极强的可塑性。她有天女的“仙”,也有妖鬼“幽”,在不同的影片里她是不同的样子,要不是看演员名字,宁簌可能都发现不了。 屏幕中的无数个角色汇聚成了“关仪”。可光靠影片,宁簌与关仪之间仅限于有话可谈,因为她无法从关仪扮演的角色中找到她最本真的模样。 “我点外卖可以吗?”宁簌看着殷楚玉问。 殷楚玉没说话,那双沉寂的眼睛像是在说:难道你等着我给你做晚饭吗? 宁簌低头点外卖,她的视线在烧烤和麻辣烫中来回,最后退出去找了家粥店,清淡又养生。 沙发微微一陷,宁簌放下手机,悄悄地觑了一眼。殷楚玉坐了下来,与她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而此刻,温暖的灯光、发亮的前妻姐,挥散了那股阴间的氛围,宁簌没了不安忐忑。 偷偷摸摸的视线在久了后,也会变得光明正大。 打量到心满意足后,宁簌才收起肆无忌惮的视线,认真地看了几眼另一个女角,说:“那是夏璇?” 关仪的青梅兼绯闻对象,每每提到关仪和殷之鉴的那点事,总免不了拉出夏璇构成一个你爱我我爱你的狗血大三角。 宁簌还是没有藏住八卦的心思,至于理由,那就是明确关仪的雷点,省得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将地雷点爆了。 第29章 殷楚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璇这个名字是她家的梦魇,每每出现在关仪和殷之鉴吵架的时候。她们纠缠很多年,知道怎么能够尖锐地刺伤彼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璇还是关仪的白月光。尽管作为关仪缪斯的夏璇先一步背弃她们的梦想,尽管夏璇抛弃了关仪心心念念的艺术选择落入凡尘,跟人结婚后息影退圈。 “怎么想到看影片了?”殷楚玉问。 没能如愿继续探听八卦,宁簌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她从殷楚玉的脸色上看出了达成目的的可能性,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坦诚相告:“我怕阿姨来的时候没有话题。” “她……还算好说话。”殷楚玉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跟她谈艺术就好了,不要提一些大众意义上‘俗气’的东西。”关仪的坏脾气大多对着家人宣泄,尤其是殷之鉴。在外头她会维持自己的典雅风仪,不会让自己身上有污点。 宁簌恍然大悟,心绪一放松,脱口道:“就跟当初的你一样吗?” 殷楚玉疏离冷漠,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宁簌在决定接触殷楚玉的时候,还悄悄地观察了一阵。她的同门说她肯定在第一时间就被殷楚玉冻走,可宁簌不以为然。只要她心中有不灭的焰火,她就不怕冷! 宁簌的专业方向是唐宋文学,本科的时候修了美学、电影学的课,勉强能跟殷楚玉的专业挂点勾。为了接近殷楚玉,她腾出时间,生啃了几本电影学相关的著作,借由问问题跟殷楚玉开启话题。她确定,只要不过多袒露自己的心绪,殷楚玉还是能够保持友好的。 那股殷勤压过了惰性,至今在柜子里能找到几本电影学相关的笔记,宁簌一度以为,自己可以跨越专业局限,走娱乐圈发展道路。 “不一样。”殷楚玉看了神色错愕的宁簌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谈艺术。” 宁簌:“……”那她们过去的时间都在谈什么?空气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宁簌的言行蓦然变得小心翼翼的了,想问的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跟我聊”,她当年忍着头疼的输入难道都错付了吗?可出口的是,“那你怎么选了这个专业?” 殷楚玉坦诚道:“是我母亲期望的。” 宁簌眼皮跳了跳,她现在的脸色不比被电的时候好。 这不是一个夜晚中普通的关于爱好的闲谈,而是对她过去认知的否定。 她以为殷楚玉对艺术,可殷楚玉告诉她不是的,她其实是被家长“调剂”了。 她认识的殷楚玉是真的吗? 她没有问过殷楚玉这些问题,是怪殷楚玉不说,还是怪她自己的漠不关心? 殷楚玉看着宁簌发白的脸色,眉头微微一拧,她朝着宁簌靠了靠,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也是一片冰凉:“胃痛?” 宁簌摇头,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殷楚玉,抿了抿唇说:“心塞。” 她认真地思考,要是现在开始尖叫或者四肢贴地爬行,前妻姐会认为她是神经病吗? 殷楚玉盯着宁簌看了几秒,起身走到猫爬架边,将正趴着看热闹的大小姐抱了过来,递到了宁簌的怀中。 毛茸茸在怀,宁簌弯着眼笑,心中的郁闷散去不少。她仰头看殷楚玉,佯装不经意地问:“你难道就顺从了吗?” 殷楚玉说:“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 反对关仪也可以,但似乎没什么意义。 宁簌“哦”一声,这才是她熟悉的前妻姐,有一种与世界隔绝的存在孤独。 前妻姐不该去学艺术,而是该去修哲学。 宁簌又问:“那现在呢?” 有什么喜欢的吗? 殷楚玉没说话,眼眸漆黑如墨,像是春潮在骤然间猛烈的风中翻涌起来,带动着氤氲的湿气。她初垂下眼睫,藏在昏昧中的情绪消失,眼神又恢复了清净。 宁簌从殷楚玉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可低头看猫时候,又觉得殷楚玉的人生还不算彻底的无意义。看这小猫咪被她照顾得多好,一时都分不清是谁领养的。 她是爱猫的。 瞧她那眼神,抬起时都能残留着几分看初恋女友的温柔。 想当年她跟殷楚玉提议一起养一只猫时,殷楚玉神色淡淡,没有表露出半点对小猫的兴趣。 如今倒是活成了一个猫奴。 宁簌思绪飞扬,手指下的大小姐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主动地将下巴凑到她的指尖。 门铃响起的时候宁簌没动,等手机屏幕因为来电亮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点的晚餐。 大小姐的爪子勾着她的衣袖,道德经也跳到了她的腿上,用尾巴去拍大小姐。 宁簌还没动,殷楚玉就迈步走向玄关,打开门取了外卖。 把外卖放到餐桌上,殷楚玉瞥了眼,一句催促的“吃晚饭”到了嘴边变成了疑问句:“粥?” 殷楚玉困惑地看着艰难拖着脚步走来的宁簌,她记得,宁簌不喜欢喝粥。 宁簌磨磨蹭蹭,盯着让人食欲全无的外卖餐盒欲言又止。 殷楚玉问:“怎么了?” 可能是前妻姐的语调太温柔,宁簌强行命令自己砌成的边界墙悄无声息地倒塌,她眨了眨眼说:“我饿饱了。” 殷楚玉:“?” 第21章 虽然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浪费了粮食,可在殷楚玉提出“出门吧”的时候,宁簌还是很不争气地同意了。 第30章 她将长在身上的小猫咪捋了下去,一边拍黑裤子上格外明显的白色猫毛,一边唾弃自己的多事。那句“不太好吧”在喉咙里挤了又挤,到底没说出来。她的心和胃替她做了选择,知道怎么做能获得满足。 懒归懒,但附近街道的门店,宁簌还是很熟悉的,在追求食物的时候,她能够暂时地压制自己的懒病。她的视线在五光十色的招牌上游走,只是往哪看都觉得不是很适合殷楚玉。 她的前妻姐就该坐在私密性十足的包厢里,听着高雅的音乐,举手投足间都是矜持和优雅。 在宁簌沉思间,殷楚玉已经将她带进一家闹哄哄的串串烧烤店,朝着服务员打了个招呼。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在宁簌的脸上凝成了惊讶。 落座后,宁簌依然在认真地审视着殷楚玉,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跟平常一样从容淡雅,可仔细琢磨,又发现其中有些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是一种宁簌不太熟悉的气息。 “点吧。”殷楚玉说得很随意。 “怎么会在这——” 这句问话在即将冲出口的时候被宁簌刹住,那古老河畔中,深山幽谷里,出没的仙女、山鬼纷纷褪下如月色般朦胧的面纱,渐渐变得凝实起来。她的心脏仿佛再度遭到了电击,在剧烈的震颤中,在一种痛快却又夹杂着难言的隐秘痛快中,她低下头,在耳中嗡嗡嗡的回音里,轻轻地说了“哦”字。 “你要吃什么吗?”好一会儿,宁簌才抬头问。 殷楚玉摇头又点头,她觑着宁簌的神色,悠悠道:“来杯鲜奶吧。” 宁簌嗯了一声,快速地点餐。她热爱的烧烤能让她身心都获得满足,但今夜,心中浮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始终难以驱逐。她知道殷楚玉跟别人一起吃过晚饭了,坐在烧烤店里只是为了陪伴她。在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她不由得加快进食的速度,不想让殷楚玉过多的等待。 殷楚玉看出宁簌的急切,她温声说:“不用着急。” 宁簌:“可十点了。”几乎过了殷楚玉的睡眠时间。 殷楚玉不以为然:“明天周六。” 宁簌眨眼,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殷楚玉没能按照计划度过这一天。可在殷楚玉温和的神色里,宁簌的心慢慢地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摩着,散发着愉悦和懒散。那让她心中生出恐惧的古怪情绪,再度消失不见。她甚至有心情问殷楚玉:“要来点啤酒吗?” 杯中的鲜奶还剩下一半,宁簌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殷楚玉会说:“好。” 两个人只要了三瓶啤酒,殷楚玉只喝了一杯,余下的都进了宁簌的肚子。以宁簌的酒量没到醉的程度,可沾染了酒气后,思绪和说话的语调都变得飞扬,跟平日略有不同。 回去的时候,为了散步消食,两个人还多走了一截路。 宁簌扭头看灯光下侧脸雪亮的殷楚玉,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太合适。” 殷楚玉与宁簌对视,温声问:“什么不合适?” 宁簌没回答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去过那家店很多次吗?” 殷楚玉一颔首,说:“附近的烧烤店,她家的滋味最好。” 宁簌一愣:“附近的你都去过了?” 殷楚玉瞥了宁簌一眼,反问道:“奇怪吗?” 宁簌没管住自己的嘴,她用力一点头,很认真地回答说:“奇怪。”殷楚玉在她的心目中实在是太仙了,她就像是清雅的水墨画,在食物上也得用清淡二字与她相称。辣椒倒没什么不好,只是浓墨重彩到俗气,放在殷楚玉的身上,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跟殷楚玉在一起时,宁簌很少去吃烧烤串串,有时候馋瘾上来了,那也是在外面吃了,不好意思将气味带回家中。 殷楚玉沉默不言,宁簌憋了一会儿,没忍住说:“我以为你不喜欢。” 当初不管是堂食还是外卖,都是宁簌一手包办,她处处贴心,还被陈散笑是“忍辱负重”。可那时候的她乐在其中,愿意用最小心、最虔诚地态度将殷楚玉供起来——但现在看来,真的是她在自讨苦吃。 殷楚玉淡淡说:“什么样都好。” 宁簌知道她要说的话,喜欢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一种虚无,一种空寂。曾经让她迷恋,后来让她烦恼。酒劲上浮,宁簌心中冒出一些委屈来,她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殷楚玉。而这个时候,殷楚玉无端地笑了起来,她冲着宁簌眨眼,轻快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恶劣:“我让你的幻想都彻底破灭了吗?” 宁簌的心神像是被巨锤敲击,她莫名有些反胃,眼前晕眩,一伸手扶住了路灯。 殷楚玉朝着她走了两步,扶住她问:“不舒服?” 宁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只是幻听,那个恶劣的殷楚玉是随即幻灭的泡影。而真正的殷楚玉,正拿着纸巾替她擦额上细密的汗水。动作永远比生锈的脑子转得快,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握住殷楚玉纤细的手腕了。灼热的掌心清晰地感知着腕骨,经脉、血肉,像是在这一刻有意识地弹跳起来。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埋首在殷楚玉的怀中。 可她没让自己变成一个讨人嫌的醉鬼,她快速地松开了殷楚玉的手,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半真半假地抱怨:“以后再也不喝了。” 殷楚玉嗯一声,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第31章 五月的夜风吹来,丝丝的凉气入侵。 那一钩模糊的弯月在高楼大厦之间,光亮度甚至还不如路上的一盏灯。 两个人并肩而行,可谁也没有再说话。 灯光将影子拉长,看着像是很亲密的相依偎。 直到回到小区,电梯上行的时候,殷楚玉才状若无意地问道:“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宁簌抬眸看殷楚玉,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上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来。 她不知道殷楚玉在想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揣测的,周末的她不是自由身。 她率先从电梯中走出,扭头看着殷楚玉说:“有约了。” 殷楚玉脚步一顿,说了声:“好。” 第22章 宁簌没等到殷楚玉的下文。 于是她明白了,这句话跟“今天天气不错”“吃了吗”一样随意,不必有后续。 总不能是前妻姐想要约她吧?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宁簌掩着唇打呵欠,撸了一会儿猫,见殷楚玉进了主卧,她也回到了房间。在空着的次卧里,她选择了离殷楚玉最近的,可这有一点不好,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么去蹭主卧的,要么在公共的洗浴间解决——宁簌当然是选择后者。 洗完澡散去了些许酒气,宁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瞌睡虫仿佛尽数被驱逐了,只剩下她跟天花板两两相瞪。没什么心思,宁簌摸出手机打了盘游戏,直接被挂机的队友气到血压增高,鼓起了舌战群儒的意气。 可到底没跟人吵起来,陈散在这个时候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还不睡?” 宁簌回复:“我有心事。” 陈散:“公主请说。” 倾诉欲总是要泻掉的,殷楚玉不是合适的人选,那就只能抓着陈散当树洞了。 “我有一个朋友。” 陈散没等宁簌发送第二句话,就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你有什么朋友我不知道吗?” 宁簌:“……”就无语! 宁簌:“我最近跟一个认识的人重逢了,我发现她跟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是时间改变了她,还是说当初没有认清她的本性?” 陈散问:“多久没见了?” 宁簌:“一年多点。” 遍览八卦的敏锐性让陈散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她看着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没忍住打断了宁簌:“你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的前妻姐。” 两分钟后,宁簌才发过来两个字:“不是。” 那就是了,简单的两个字和漫长的停顿时间,让陈散窥见了她的心虚。嫌打字不够快,陈散给宁簌拨了个语音电话。 宁簌戴上耳机,一接通就听见陈散说:“可能是你的滤镜太厚了,你认识的是你自己的想象。我的簌宝,听我的,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上抽象的幻影,那是永远碰不到的镜花水月。” “哪里跟爱有关系?”宁簌死鸭子嘴硬。 陈散笑了几声:“那我们就拿你的前妻姐打比方吧,你的眼中她是谪仙是菩萨对不对?但是在其余人眼里,她是出鞘时带着凌厉锋芒的刀。” 宁簌狡辩道:“这算什么例子?我知道她说话刻薄。” 陈散呵呵两声:“你抱怨的时候记得她的刻薄,但你都说她是神女了,就说明没将那点小问题放在心上。” 宁簌不满:“那根本不是问题,谁还没点脾气棱角了。” 陈散语调轻快:“神女没有呀。”顿了顿,她又问,“你还记得以前当众给你前妻姐表白的人吗?” 宁簌面色迷茫,问:“那谁?” 陈散:“……”明明是宁簌告诉她的,反倒现在忘记了。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捧着花表白被拒绝但是不死心,又在图书馆楼下摆上鲜花、蜡烛,拉着一群好热闹的人壮胆,最后被殷楚玉判处‘死刑’的那位。” 这么长的一串话,陈散一口气说下来都没嗓音劈叉。 宁簌的心神浮游着,可她慢慢地想起那个人了。她问:“是她啊,你提那个人做什么?” “也没什么。”陈散眨眼就忘记自己要说的话,她停顿了一下,又好奇说,“你就是被那个人刺激了一通,决定跟殷楚玉表白的吧?我有点好奇,你跟殷楚玉说了什么?是怎么样成功的?” 宁簌说:“就那样呗。”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眉眼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她怀着满腔的忐忑,将一张纸条藏在殷楚玉借给她的书中,里头抄着一句话:“石榴花开了,夏天的大木兰花开了,还有温顺的栗子树,葡萄已经长大了,麦穗成熟了。这些我都想让你看一看。1” 陈散还是首次听宁簌说“告白”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学文学艺术的就是复杂,要是碰到个看不懂的呢?我说还是打直球最好。后来呢?怎么样了?” 宁簌拧着眉,丧气与幽怨重新穿透光阴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把纸条还给了我,说有东西落在她那了。” 陈散不厚道的笑出声:“你的前妻姐是浪漫过敏吗?” “你才浪漫过敏呢。”宁簌的眼神都要将墙壁瞪穿了,她说,“在我拿回纸条后,她问我:‘除此之外,还有落下什么吗?’” 陈散:“你怎么回答的?” 宁簌:“我说:‘我。’” 陈散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挺好的,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第32章 宁簌眉头皱得更紧:“哪里不合适?” 陈散:“你对她太小心了。”但说是卑微的舔狗也不是,就给她一种很悬浮的感觉。琢磨了一会儿,陈散一拍大腿说,“就像是狂信徒对待自己崇拜的神像,依照自己的想象全神贯注地雕琢。” 宁簌愣了一会儿,才否认说:“不是吧?如果我只是单纯地迷恋自己构造出来的偶像,那我就不会馋她身体。” 陈散也不懂,她眨了眨眼,跟过去一样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可能人都是矛盾的吧。万一是你从想象走向了现实,然后发现构建的想象崩塌了,就怂了,于是想要逃离现实。” 宁簌可怜的心却被重重地敲了几锤子,眼神空茫,连唇角的笑容都耷拉下去。她躺倒在床上,越使劲回忆,越想不起来过去的画面。就算真的记得,也未必是真实。因为每次回忆都是一种始于自我的再创作。 造成这一切的陈散一无所知,极具跳跃性的话题从殷楚玉转到了即将到来的聚会上。“我带个刚认识的妹妹过来,你不介意吧?她比你小两岁,是黑长直,刚毕业没多久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宁簌没怎么听清陈散的话,她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算作应答。 宁簌不记得通话是什么时候挂断了,她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梦乡。 梦到一个月圆之夜,她跟在殷楚玉的身后,从图书馆中走出。 一道道簇拥在一起欢呼的人影像是交叠的鬼魅,而那蜡烛、鲜花摆成的“爱心”像是术士强行开启的禁忌法阵。 每个鬼魅都贪婪地注视着殷楚玉,眼中浮起粘稠恶心的欲.望,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想要将她当作祭品。 宁簌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发凉。她鼓起勇气,用力地去牵殷楚玉的手,可最后还是被她挣开,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禁忌法阵。 然后那诡异的迷雾和场景都消失不见了,捧着花的情敌红着眼忍泪,但没撑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从呜咽低泣变成嚎啕大哭。 殷楚玉说什么来着? 宁簌想了想,才记起殷楚玉的话。 “如果道德绑架给了你无上勇气,那我愿意抛弃我的道德和良知。” 第23章 人和人的境遇都是对比出来的,就算是一个梦,也让次日醒来的宁簌一脸春风得意。 情敌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许那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个情敌的总和。 天光大亮,蓝天白云,是一座雾霾笼罩的城市中少见的清透。 宁簌起床后,先去看两只猫,毫不意外,殷楚玉已经将粮水换好,根本不需要她废心力。再这样下去,等从殷楚玉家搬出去的时候,不会猫和人一起被养废了吧?宁簌被自己的思绪逗笑,撸了一把猫,摇头晃脑地去洗漱。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殷楚玉正在客厅里擦汗,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运动。宁簌盯着殷楚玉健美的手臂眨眼,片刻后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同样都是死宅,有人自律自制,一身靓丽;也有混吃等死,阴暗爬行。 宁簌在心中哀嚎一阵,片刻后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若无其事地打开了清晨的话题:“吃早饭了吗?” “没有。”殷楚玉淡淡道,她停顿片刻,问,“你要下楼?” 宁簌:“……”她其实想点外卖,但殷楚玉都这么说了,她只好顺势点了点头说:“对。我想买个烤饼,你要吗?”经过昨天的打击,宁簌终于学会了不再一厢情愿地去替殷楚玉做否定。在听到殷楚玉说“好”的时候,她的心中仍旧掀起一道被风吹起的微涟,可至少不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了。 “把垃圾带下去。”殷楚玉看着宁簌的背影,又说。 宁簌回眸,跟殷楚玉对视刹那,欢快地应了一声。 她还是有点用处的,才不像被殷楚玉养着的废物点心。 周末的清晨,恼人的汽笛声减少了许多,绿化带上颓然的植物也在难得的清静中支棱起来。 城市似乎变了样,那曾经像妖魔鬼怪般压迫着她、审视着她的高楼也变得可爱起来,房屋凌冽的棱角终于散出一种齐整的和谐美。 烤饼店中有两三个人,不过对方要带一大家子的食物,意味着宁簌要等待至少十五个烤饼的时间。她拿出手机给冒着氤氲热气以至于空气显现出波纹的炉子拍了张照,发给殷楚玉说:“要等等。” 可殷楚玉没有回复。 宁簌抿了抿唇,双目似是看着烤炉,可心神在意识的海洋里尽情徜徉。 殷楚玉在做什么呢?在客厅还是书房?还是工作? 殷楚玉在观景阳台打电话,她朝着前方望去,看到一小截街道,看到如豆点的行人。 “我最近不方便。”她的语气很平静,婉拒想来找她的关仪。 “你那儿不方便,可又不回家来,我想见你一面都难于登天。” 关仪在电话那头发脾气,可殷楚玉无动于衷。一般关仪只有在跟殷之鉴吵架后会想见她,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对殷之鉴的抱怨。沉浸在这段破碎感情中的两个人没多久能够若无其事地和好,然后进行新的一个轮回。而被迫听那些念叨的她,则是不停地被拽入黑暗的深渊。 关仪又换了个话题:“剧本怎么样了?为什么成君说她不知道进度,难道不跟她进行交流的吗?”她自己是演员出身,后来走到幕后。梁成君算是她的学生,在一众后辈中,是最有灵气的那个,在圈子里小有声名。 第33章 殷楚玉一言不发,听着关仪絮絮叨叨,等对面的声音静下来,她才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关仪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她一度以为殷楚玉是最听话的,没有关和璧的主见——可当殷楚玉走上了她所期待的那条艺术的路,她发现她们母女之间的隔阂更深,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挂断了关仪的电话后,殷楚玉最先看到宁簌发来的图片。 她没回复,又点开了关和璧的语音消息。 “她们又吵架了。” “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我和她们扭曲的感情观影响了你,一家四口没一个正常的。” 殷楚玉:“……”不用想都知道,关和璧会有这番感慨,是又被云无心拒绝了。 “你也知道自己扭曲吗?” “我除外。” 回复了关和璧后,殷楚玉懒得再理会她的感情问题,戳戳点点进入与宁簌的聊天界面,还没等她回复上一条,就又有新的消息映入眼中。 一张提着烤饼的照片。 一句“我在回来路上了”。 过去宁簌从来不会给她发这些。 她们在一起前,宁簌身上有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强烈地吸引着她。 可在一起之后,宁簌变得小心而拘谨,她明显地察觉到宁簌有所保留,不是完整的她自己。 殷楚玉垂着眼睫,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她回复了一句无关早餐的话:“不要在路上玩手机。” 烤饼店离小区不远,再加上宁簌一路小跑,没多久就回来了。 她将烤饼放在餐桌上,没开始吃就先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可能是她太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殷楚玉的注视,意识到自己的坏习惯后,宁簌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朝着殷楚玉解释道:“我没玩。”她走路看手机的糟糕习惯,已经改得差不多了。 殷楚玉点头,坐在宁簌的对面。 宁簌悄悄地看了殷楚玉好几眼,就算是在吃烤饼,殷楚玉的举手投足还是那样优雅。 只是屋中的安静让她有种很莫名的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很主动地打开一个说完就后悔的话题:“我明天是跟陈散出去玩。” 她没提是给自己过生日,就她跟殷楚玉的关系,记不记得都是一种尴尬。 难道殷楚玉还能给她送礼物? 殷楚玉抬眸,唇角勾起一抹笑:“好。” 宁簌:“……”简单的一个字很难继续聊天的!她跟殷楚玉解释什么呢?宁簌心想着,但很快的,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这不是怕殷楚玉误会她跟别人有亲密关系吗?她们约法三章的,她怎么都得信守承诺。 宁簌又说:“可能会晚回来一点,不过我动作会很轻,不会吵到你。” 殷楚玉轻描淡写:“但会吵到猫吧?” 宁簌:“?” 第24章 夜里酷爱蹦迪的小猫咪也会被晚归的人吵醒吗?猫咪也会嫌弃主人家早出晚归吗? 宁簌的脑海中一连蹦出了几个问题,最后像是淌过一条曲折的河,在接近终点的时候,理解了前妻姐的言外之意。 要她早归家。 的确,只有鬼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凡睡眠轻一点的人,都会被声音惊动,就算朦胧一瞬又堕入梦乡,那也是一种打扰了,也不是谁都跟她一样,睡着了连地震都摇不醒的。 “我会尽早回来的。”宁簌说。 殷楚玉点头,没再说话。 宁簌心中有点小小的失落,她发现自己有一种隐秘的期盼,等待着殷楚玉刨根问底。可现在的殷楚玉比以往还要克制许多,或者说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周六的宁簌没什么活动,殷楚玉在书房中忙碌的时候,她就窝在沙发中看关仪主演的爱情电影。她的注意力没能百分百的集中,在空闲的时候,陈散的话不停地钻上来,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不已。什么是幻象?什么是具体的人?以前的她追逐什么?现在的她又想要什么? 中途的时候殷楚玉出来了一趟,看了眼抱着猫窝在沙发中的宁簌,视线又瞥到屏幕,她温声道:“她对这部电影不太满意。” 宁簌一惊,捋了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知道殷楚玉口中的“她”是谁。“为什么呢?”宁簌扭头看着殷楚玉,好奇地问。 “可能因为像是在照镜子吧。”殷楚玉轻描淡写道,她留下了一句话,施施然走了。 而宁簌在愣了一会儿后,才滞后地“啊”了一声,揣摩殷楚玉这句话的用意。谁在照镜子?为什么说是照镜子?她最烦谜语人了! 殷楚玉除外。 那句镜子言论将宁簌的思绪转到电影本身上,这电影有着狗血泼天的剧情,不过讲的是女主角对自由的渴望和回避,从而带出受虐-施虐这一现象。在找寻自由的路上,主角意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像是一颗尘埃无以对抗偌大的世界,最后选择了消灭自我,通过将个人彻底融入另一个人的生命中,在被她支配的时候,消除挥之不去的孤寂感、存在感。 难道关仪和殷之鉴是这样的关系吗? 都说原生家庭影响人,那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殷楚玉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扭曲?殷楚玉跟她提那么一句话,难道是想暗示这一点吗? 宁簌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拍了拍面颊,哪有空想什么抽象的人、具体的人了。或许她该关爱前妻姐心理健康? 第34章 兀自纠结几分钟后,宁簌起身走向书房,轻轻地扣响虚掩的门。 “进。”殷楚玉的声音传出。 宁簌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她探头探脑地朝着殷楚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殷楚玉:“……”她扭头看着鬼鬼祟祟的宁簌,压下工作带来的烦闷,尽可能用温和的声音询问:“有事吗?” 等到冲动的情绪收敛起来后,余下的只有后悔。宁簌抿了抿唇,看着书架灵机一动,说:“想。” 殷楚玉“嗯”了一声,示意她自便。 宁簌走入书房,停驻在书架前。 除了电影学、美学相关的,就是哲学、文学书籍,还夹杂着几本历史学著作,就是没有心理学。 “没有想看的吗?”殷楚玉问道。 一直屏息的宁簌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她顾不得挑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像是被什么撵着似的,快速地从书房中溜了出去,依稀中,还听到了殷楚玉的一道轻笑。 宁簌:“……” 虽然没什么的心思,但还是要翻上几页的,至少靠着“知识”将自己时不时掉线的智商给找回来。 宁簌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夹着的书签那页。 是陶渊明的《形赠影》,宁簌一眼就看到了“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 她的目光没在文字上停留太久,而是转移到那张“书签”上。说“书签”也不尽然,其实是一张照片,宁簌看到的是背面,写着“愿你自由”四个字,一看就知道出自殷楚玉之手。 是什么的照片?偷看一眼是不是太没道德了?可都夹在书中,那就是能被人看到的吧?但要是殷楚玉忘记了呢? 宁簌的道德良知在极限拉扯。 在这个时候,睡在一旁毯子上的大小姐忽然朝着宁簌跳了起来,轻飘飘地挥起了爪子,替宁簌解决了这个烦恼。 ——照片被猫拍到地上了。 谢天谢地,正面朝上。 运气堵住了良知喋喋不休的嘴,宁簌的唇角扬起,俯身去捡照片。 只是在看到照片上的人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不是她吗?! 殷楚玉什么时候偷拍的? 宁簌就差将照片压到眼睛上了,她仔细地盯着画面猛瞧,思绪不由自主被带回到蹬着自行车爬了n里坡,最后险些在山道上“折戟”的那天。 当初的她许下了美好的愿望。 如今的她“享受”了延迟后的“如愿以偿”。 虽然疲惫,但心情是飞扬的,休息一阵后上蹿下跳像是一只峨眉山的猴子。 幸好殷楚玉的拍照技术好,没有让她的猴样进入取景框,拍出了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自由潇洒。 宁簌捏着照片拼凑回忆。 照片是什么时候洗出来的?字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如果之前看到“愿你自由”这四个字,宁簌大概率会以为殷楚玉在很早之前、在她没有提出分手前就已经想要放手。 可不久前,宁簌经受了那部谈自由和回避的电影的洗礼。 什么是“自由”? 是“我”成为我。 不是迷雾中的我,不是镜花水月的我。 可要怎么样才是我? 宁簌眉头紧锁着,不太适应这种要“长新脑袋”的感觉。 她吐出一口气,把带来巨大压力的思考抛到九霄云外。 她摸到了手机给陈散发了条消息:“我要是爽约了会怎么样?” 陈散回复很快:“我会偷偷地诅咒你……永远永远……永无天日地诅咒你。” 宁簌:“我都知道了还算偷偷吗?” 可惜她的良心没有彻底下线,爽约这种“重色轻友”的事,她做不出来。 陈散:“你有什么心事吗?为什么想放我鸽子?” 宁簌回复:“绿窗人似花。” 发出去后,怕陈散打破砂锅问到底,又点了撤回。 陈散:“?”她没看见! 第25章 陈散在天心湖营地租了一栋小别墅。营地四面环山, 青山绿水森林,俨然是个桃源仙境。能徒步、露营,能玩飞盘, 能玩水上的皮划艇项目,是不少年轻人外出的首选。 “我跟你说, 距离市区只有一个小时车程, 就算是第二天早上赶回去打螺丝,那也完全来得及嘛。”在出门前,陈散还给宁簌打电话, 生怕她找到各种奇葩理由放自己鸽子。 宁簌对地点没什么意见, 出去玩嘛, 她不想带上脑子,有陈散这么个把什么东西都安排妥当的e人朋友,真的是三生有幸。出发前唯一的纠结, 就是交通工具。她上下班都乘坐地铁,没怎么开车,车还停在自己家的车库里。也许会喝点酒,开车去的话找代驾回来吗? 到了出发时,宁簌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两只猫, 而殷楚玉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忽然间抬眸望向她。 宁簌转眸看殷楚玉,说了句废话:“垃圾我带下去。” 殷楚玉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簌叹了一口气, 又道:“天心湖营地那边,我会尽量早回来的。要是太晚了, 我——”直接在那边过夜还没有说出来, 她就听到殷楚玉的询问。 “开车过去吗?” 宁簌眨了眨眼:“地铁。” 殷楚玉垂着眼睫:“好,注意安全。” 宁簌抿了抿唇, 她看着没有返回书房,反而逐渐朝着她走过来的殷楚玉,一颗心忽然间激烈地窜动起来,仿佛要跃出胸腔。可殷楚玉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蹲在一边的猫捞到了怀中,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 第35章 宁簌盯着打咕噜的猫片刻,酸了酸后,一扭头潇洒地走了。 等到关门声传出,殷楚玉才抬起头,抱着猫在客厅中来回踱步。 晚上会回来的吗? 宁簌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宁簌跟陈散太熟悉,知道她喜欢整一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在推门进屋、彩雾炸开的时候,她只是眼皮子一跳。在一众熟悉的欢呼声中,很快就融入热闹的氛围里。 给宁簌过生日的局是陈散组的,来玩的人大多数两人的共友。关系没好到跟陈散那样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平常会在一起聚会约饭。有读书时候的同学,可更多的是社交达人陈散介绍给宁簌认识的。宁簌轻松随意地跟人打招呼,不过在看到一张洋溢着笑容的年轻脸庞时卡了壳。 陈散一扬眉,笑道:“是我朋友,是个才毕业没多久的妹妹,叫霍桐,之前跟你说带一个人嘛。” 宁簌想了想,陈散给她提这个事儿,要么是没注意听要么就是忘记了。陈散介绍人的方式随意,宁簌也习惯她这样的性格,朝着新认识的妹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霍桐眼眸一亮,凝视着宁簌,笑得越发灿烂,甜甜地喊了声:“姐姐好。” 露营度假区玩的项目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想要达成一致很难。不过不管是陈散还是宁簌,都不是强求的人,对朋友们“散如满天星”也无所谓。生日只是过个氛围,过个热闹。 “明天是工作日,晚上露营的人应该会少点吧?”在商议游玩项目的时候,有人话题一拐,笑嘻嘻地说道。至少本地社畜可以筛掉一片了。 “你们打算在这过夜?”宁簌一挑眉,面上露出一抹讶色。 “是呀,我们休了年假。”陈散也开口,她转头瞥着宁簌,片刻后才掩着唇说,“不会吧?” 宁簌:“……”是的,她明天依然要去打螺丝。“前段时间请假太多了,主编不批呢,我晚上得早点回去。”宁簌顺势说,省得在玩得正热闹的时候开口扫兴。 “怎么样了?现在好点了吗?”有人从陈散的口中听到宁簌进医院的事,微信上也慰问过几句,不过现在听宁簌提起“请假”,关怀再度涌了上来。 宁簌迟疑了一会儿,说:“好很多了。” 某种意义上,前妻姐就是她的救命药。 “姐姐是怎么了?”霍桐挪了挪位置,悄悄地坐到宁簌的身侧,好奇地问道。 “中邪了。”宁簌用吓唬小孩的语气说道。 霍桐弯着眼眸笑了笑,张口就是:“姐姐这样好的人,应该百邪不侵。” 宁簌眉头微微一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没再“中邪”话题上继续深入,而是话锋一拐,拍手道:“各自玩吧!不用给我们散宝省钱。” 陈散往沙发上一歪,捧着心口故作心痛:“我只是小小的社畜,你忒狠的心。” 宁簌眨眼:“是你自己要夸海口的。” 五月下旬的风吹到脸上很清爽。 朋友们对水上项目尤其钟情。 宁簌不太喜欢在水中的晕眩感,有种未知的恐惧会将她淹没。她跟陈散并肩坐在岸边的长凳上,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怎么会想到带个妹妹过来?” 陈散瞪她:“那不是你的要求吗?” 宁簌一脸不解:“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散:“皮肤白、黑长直、年龄符合、脾气好、温柔可人……恰好又对你的‘简历’感兴趣,恰好有个聚会时间,我就把人带过来了,你觉得怎么样?”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陈散推了推宁簌,又问,“有什么感觉吗?我保证,人品没问题。” 所以她的生日宴还附带着相亲局的功效吗? 宁簌早把自己的提议抛到九霄云外了,听了陈散的话,耳边仿佛一道惊雷乍响,在雷霆散后呢,余劲凑成了嗡嗡嗡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宁簌盯着陈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骂自己还是陈散。她揉了揉脸颊,千言万语化作一道低回的哀叹声。 “怎么了?就算不来电也用不着露出这种脸色吧?”陈散奇怪地看着宁簌,忽然间灵光一闪,咋舌道,“你不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就有新情况了吧?”不接视频电话、不连麦打游戏、吞吞吐吐鬼鬼祟祟!通过回忆宁簌近段时间的表现,陈散直接下了诊断:“不正常!” 就差摇着宁簌的肩膀使劲晃她,并道:“你说啊!” 宁簌被陈散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她捋了捋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矢口否认道:“我才没有。我最近……”犹豫一会儿,她灵机一动,“断情绝爱了。” “姐姐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突然间响起的声音,把宁簌和陈散吓了一跳。 宁簌维持着神色的从容沉稳,而陈散的眼中闪烁着些许心虚。 “对不起啊。”霍桐朝着宁簌、陈散道歉,她解释说,“我有点晕水,就不跟那些姐姐一起玩了。看到你们在这里,就过来了。” “没事。”陈散说,她看着眼傻愣着的霍桐,有了第三个人一些话题就不好继续了,于是她问道,“那再喊几个人玩飞盘?” 霍桐跃跃欲试。 宁簌:“……我不行。”这种跑动起来的运动不是要她的命吗?“我不知道规则。” 霍桐道:“姐姐,我教你呀。” 陈散也说:“自己人玩没那么多规矩。” 第36章 可宁簌不是个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的人,甚至拿出了之前生病的事情当借口:“我不适合剧烈运动,得遵医嘱。”但她知道扫兴后要重新勾起朋友们的热情,于是道,“我来的时候看见射箭场馆,我们去那怎么样?” 陈散耸了耸肩,没有异议。 霍桐说了声“可以”,紧接着又道:“可我之前没有玩过,姐姐教我吗?”说着,满脸期待地凝视着宁簌。 宁簌对上霍桐的目光,温声道:“场馆里有教练。”体验馆里一般体验的是拉力二十磅以内的反曲弓,新手的发力和动作不标准,得有教练指导才好,要不然一轮结束肩膀、手臂都废了。她不觉得还是新手的自己有为人师的本领。 霍桐听了宁簌的话有些失望,可旋即就调整好了情绪。三个人朝着射箭场馆走,在陈散打趣宁簌过去的“脱靶”战绩时,霍桐也旁敲侧击,打听宁簌的喜好。 “姐姐很经常去吗?” 宁簌慢吞吞说:“不经常。” 陈散挑眉:“人一旦成了社畜,那就只有当牛马的份了。”她不怀好意地看着眼神中透着清澈的霍桐,说,“你很快会体验到的。” 人嘛,得认清自己的螺丝钉本质。 “哪有这么恐怖,不要吓人。”宁簌摇了摇头,说,“是我自己不喜欢出门。” 霍桐还想继续打听,只是射箭场馆到了。 射箭这事儿,有人为了竞技,有人为了解压,宁簌和陈散俨然是后者。 霍桐有些紧张,头一回拿上弓,有些手足无措。在教练温声指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一边已经戴上护具的宁簌。 她怕射空。 宁簌关注到了霍桐的状态,没有过去,反倒在陈散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谁带来的人,谁负责到底,十分合理。 陈散无奈地瞪了宁簌一眼,显然拿她没办法,朝着霍桐走了两步,安慰她说:“不用紧张,只是出来玩玩。你先试试,不喜欢的话就坐一边看簌宝发挥就好了。” 糟糕的成绩自然让霍桐心碎,体验感因为自身技术的不足跌到低谷。霍桐摆弄了两下,很快就放弃这项运动,选择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宁簌。 “很英气是吧。”陈散递给霍桐一瓶饮料,脸上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 她们的咸鱼簌宝在跃龙门的时候,也有凛凛之风呢。 在霍桐、陈散都没有参与到游戏中的时候,宁簌总不能一个人沉浸在射箭中。射了十来支箭后她就放下了弓,在眼尖看到霍桐拿纸巾的时候,她火速地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看着微微发颤的手说:“太久没玩了,有点勉强。” “姐姐已经很厉害了。”霍桐发自内心的赞叹。 宁簌朝着她笑了笑,没接腔。 三个人离开射箭场馆,到湖边长廊支起的小木桌边喝茶。 荷叶亭亭立,隐约看到探出的淡粉色花苞,还没到彻底绽放的时候。 闲侃了一段时间,在水上玩的朋友们拉了一个群,发了一些照片的同时,又提议去野餐。 宁簌单只手支撑着下巴,浏览着群里的消息,发了个“好”,她没什么可反对的。从群聊退出来后,她又盯着被置顶的聊天框出神。 要不要跟殷楚玉分享呢? 她们现在只是普通室友关系,似乎没到能分享的程度? 可她出门的时候,告诉殷楚玉去哪里了,这说明游玩的事,殷楚玉也小小地“参与”其中了吧? 正在出神,一条好友请求发来。 宁簌瞥了眼,看到备注是“霍桐”,她抬眸,看到霍桐笑着朝她晃了晃手机,点了通过。 霍桐给宁簌发了几张照片,都是射箭时候的风姿。 宁簌回复:“谢谢。”她将照片都保存了下来,咬了咬下唇,挑选了其中最靓丽的一张发送给了殷楚玉。她的心忐忑不安地跳着,耳垂充血发红,她将手机倒扣在桌面,用手扇了扇风,试图降下内心深处那团骤然烧起的火。 怕殷楚玉不回复。 也怕殷楚玉回复一个问号。 陈散先前在跟群里人沟通,乍一抬眼看到宁簌的动作,纳闷道:“蜜蜂螫你了?” 宁簌:“……”谢谢她的好朋友,现在什么情绪都没了。 当一堆人凑到一起野餐时,那就不是三个人能比拟的热闹了,叽里呱啦的,没有谁的话头会被落。在热火朝天的氛围下,就算心中有所牵挂,宁簌也要尊重朋友们,而不是悄悄地玩手机。 殷楚玉看到宁簌的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她关闭了所有会影响她思绪的社交软件,直到将初具雏形的剧本发给梁成君后,才去看消息。 处理了一堆有用无用的讯息后,殷楚玉才打开与宁簌的对话框,点开那张照片的原图保存下来。 谁给她拍的照片呢?陈散吗? 殷楚玉心想着,直接折回去戳开陈散的朋友圈。相较于宁簌的清寂,陈散就不一样了,一连几条九宫图。殷楚玉在其中找到了宁簌的身影,以及……跟宁簌距离颇近的黑长直。 她是谁? 以殷楚玉的记性,不难想到陈散替宁簌“征友”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太痛快。 她又烦躁这种不痛快。 回到与宁簌的对话框,殷楚玉敲下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在发出去前又一个个字删除。 第37章 祝福的人那么多,又怎么会差她一个? 许久之后,殷楚玉发了“很好看”三个字过去。 可直到半小时后,她都没等到宁簌的新消息。 手机微微震动。 回神的殷楚玉抚了抚眉眼,在看到“梁成君”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倏地蹙起。 她点了挂断,没多久,梁成君就发来消息:“邮件我收到了。” 殷楚玉:“嗯。” 在梁成君看完并且提出跟剧本有关的问题前,她都不想回复对方。 殷楚玉找到关和璧,问她“在忙吗”。 得到“不忙”的回复后,殷楚玉才打了个电话。 “姐,你认识天心湖营地那边的人吗?” 关和璧:“认识,怎么了?” 殷楚玉抿了抿唇,说:“想预定她们今晚的无人机和烟花表演。” 关和璧:“今晚?” 殷楚玉:“不用创新设计,就是很普通的生日庆贺。那边有足够的经验吧?”肯定会有现成的以备不时之需。 关和璧笑了一声,说:“我们家没有人在五月生日。”顿了顿,她又打趣道,“怪不得云无心说你之前托她雕东西呢,是要送人吗?我把那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跟她面谈吧。” 殷楚玉木着一张脸,已经做到被关和璧刨根问底的准备。可关和璧没有追问,可能是云无心这两天搭理她了,让她只有兴趣回味自己短暂而又扎嘴的“幸福”。 从感慨中回神的殷楚玉,压低声音:“我没在天心湖那边。” 关和璧:“?”那给谁庆生?殷楚玉简短的一句话让她有种迫切需要吸氧的窒息感。 她们家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吗?!她的好妹妹怎么能重蹈覆辙! 第26章 关和璧的迫切碰上了沉默如青山的殷楚玉, 只有举手投降的份。 殷楚玉不说,她能怎么办呢? 殷楚玉没在天心湖那边,她除了替她把事情安排妥当, 还能怎么做呢? “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关和璧嘱咐殷楚玉,咬牙切齿说话, 恨铁不成钢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要跟我和妈妈她们那样。” “不会的。”殷楚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没有你那么变态的占有欲。” 云无心爱关和璧吗?爱的。但并不妨碍她想要逃离关和璧。 关和璧:“……”挂断了电话后, 很认命地替殷楚玉处理后续的事。 手机屏幕变暗, 殷楚玉轻轻地笑了笑。 她那平静寡淡的生活终于再度出现了涟漪, 那无法忍耐的庸常和重复里,又出现了一张熟悉刻骨的脸。 可她依旧彷徨茫然,时时落在矛盾的心态中。 她要炽烈吗?还是只是因为长久的庸常才生出对变数的渴望?等到变数降临时, 是不是又想回到宁静里? 天心湖营地。 各种各样的项目足够宁簌她们玩到晚上。 晚餐是坐在湖边的烧烤区吃的,摆放的折叠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蛋糕,不远处就是各种各样的烤串,可谁也没有觉得不合时宜,围坐在一起, 哄笑声接连不断。日落的时候, 霍桐拿了吉他过来,弹了一首《生日快乐》, 朋友们摇晃着附和,口中哼着歌。 “你要不要许个愿?”陈散拍了拍宁簌的肩膀。 许愿两个字一下子就让宁簌想到自己的梦——以及那神异事件导向的结局。“我没什么想要的。”宁簌打了个激灵, 没敢再有太多期许, 万一就幸运中奖了呢?愿望实现是好,就怕延迟, 就怕邪门的副作用。 “真的假的?”陈散睨了宁簌一眼,不信她的话。怎么会有人没有愿望呢?她不信宁簌明天想上班。 “假的。”宁簌扑哧笑了一声,她将双手十指交握,抵着下巴闭上了眼,在心里轻声说,“愿你自由。” 而这个你,是此刻没有在场的人。 是她在心湖平静时映照出来的唯一身影。 “许了什么愿望啊?这么久?是发送小作文吗?”朋友打趣道。 宁簌:“……” 很久吗?她就是花了几百秒想前妻姐而已! 闹过一阵后,朋友们拿起手机往群里发送新拍的照片。 宁簌也摸到了手机,点开置顶看那冷冷淡淡的前妻姐发来的近乎敷衍的三个字。 她还指望什么呢?难不成还想让前妻姐挥笔洋洋洒洒写一篇千字赋文来夸她吗?再怎么说,都比句号或者问号要来得好。 在一团阴影移来的时候,宁簌瞬间警觉起来,一鼓作气退出对话框,点进积累了无数消息的小群。她推开鬼鬼祟祟的陈散,在群里挑挑拣拣,保存了一张蛋糕小半入镜但又没那么凌乱糟糕的烧烤架照片。等陈散又去骚扰其它人时,她才暗松了一口气,重新点进跟殷楚玉的对话框,将照片发送。 “在湖边吗?” 殷楚玉秒回,可对照片没什么表示。 也许她前妻姐都懒得点开看。 宁簌暗哼一声,说:“是的,天气晴朗,能看得到星空。” 殷楚玉:“喝酒了吗?” 宁簌看着空瓶子,回复:“喝了很多。” 殷楚玉没再说话。 宁簌内心升起一股烦闷的情绪来。 她好端端的干什么要给前妻姐发消息? 不发消息她就不会知道自己有所求,就不会因未满足产生烦躁。 第38章 她许愿祝福前妻姐,为什么前妻姐不祝福她生日快乐呢? 宁簌知道自己的情绪的又开始无理取闹了,可她乐意,反正只有她自己知道。 “姐姐在等消息吗?”在宁簌没注意的时候,霍桐来到了陈散的位置,好奇地望着宁簌。 “没有。”宁簌矢口否认。 霍桐暗松一口气,开玩笑道:“还以为姐姐是跟很重要的人聊天呢。”没等宁簌回答,她又低声说,“还有一些照片,等回去后,我再发给你吗?” 宁簌一愣:“不是发在群里了吗?” 霍桐耸了耸肩,笑道:“群里发的基本都是合照,至于单独的,我怕刷屏,到时候都私发给各位姐姐啦。” 宁簌一脸了然:“谢谢你。”霍桐身上洋溢着青春热情,不像她,懒到一张照片都没拍,全偷的别人的。 夜色朦胧。 湖边的灯接二连三地亮起,照着粼粼生波的湖水,像是银河坠入凡间。 霍桐之后说的话,宁簌没怎么听见。 因为烟火声忽然间响起,焰火冲天而起,将天穹渲染得五光十色的,十分炫目迷人。 陈散绕到了宁簌身边,叹气道:“这种新型的字幕图案烟花,一发三五千,气人的是还预约不到。”也不知道是哪家千金请营地的人来看一场的烟花盛宴。 烟花持续了几分中,散落的、零星的焰火渐渐沉暗,只留下一片余烬。可黑暗只持续了片刻,一道流光仿佛神工抬笔一点,炫目的光华骤然荡开,在夜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还有无人机表演唉?”同伴们兴致勃勃地抬起头观看,眼中满是惊叹。 附近的人不少,闪光灯亮起,显然是有人拿着手机拍照录像。 无人机队列变幻,光芒如水流般淌动,慢慢地拼凑成一个巨大华美的蛋糕,以及“生日快乐”四个字流光溢彩的大字。 “好巧啊,这就是天意吗?”陈散拍了拍宁簌,拿起了杯子,与众人碰了碰,道,“来祝我们簌宝生日快乐!” 一群人再度欢呼,旁若无人地唱着了生日祝福歌。 宁簌被e人朋友闹得面色发红,她低着头看手机屏幕。 一道新的消息进来,是殷楚玉发的。 她说:“生日快乐。” 无人机的表演还没结束,天幕的流光仿佛来自宇宙的祝福。 宁簌的心忽地一颤,想到一种可能。 但会吗? 她赶忙摇头,打消自己可怕而又荒唐的猜想。 天幕的光芒持续了半小时才缓缓散尽。 陈散搭着朋友的肩膀,在说露营的事,这边的装备齐全,想“拎包入住”或者自己搭建都行。她扭头看宁簌:“簌宝,要不再试试请假?” “或者明天赶早回去。” 陈散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露营是在选择了天心湖后才决定的,大家借机来玩一阵,请上了年假。但是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没告诉宁簌。 “我要回去。”宁簌的眼神在灯光下有些迷蒙,像是秋湖上被风吹动的雾。有些醉意在微风中酝酿,那无人机带来的残余光点仿佛没有从她的视野中消失,而是经由她的想象,重新拼凑成一道身影,却可望不可即。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人在等你呢。”陈散打趣道,也没强求。 宁簌眼皮子一跳,说了个“有”字。 “姐姐跟人合租吗?”霍桐托着腮问。 陈散也一脸深沉看着宁簌。 宁簌慢吞吞补全:“猫。” 回程要一个小时,这边有许多出租车往来,可太晚了终究不安全,还影响第二天的状态。宁簌已经给朋友们打过预防针,所以在十点半她提出要离开的时候,朋友们并没有异议。 “你喝了不少,我送你过去。”陈散说。 “我也一起。”霍桐一骨碌站了起来,她才毕业,没急着找工作,连假都不用请,跟陈散她们一块儿玩。 宁簌还没应声,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陈散凑得近,但黑暗中眼神不大好,只看到名字时一长串,隐约有个“前”字。 宁簌避开了陈散、霍桐,往边上走了几步,才用手掩着唇,小声道:“喂,我是宁簌。” 那边沉默片刻,说:“结束后就来a口,我刚好在这边。” 宁簌:“……” 这个“刚好”是不是太巧了? 没等她回答,殷楚玉就挂了电话。 宁簌抬步走向陈散、霍桐。 “是谁啊?”陈散随口问道。 宁簌有点莫名的心虚,她没回答,而是说:“你们去玩吧,不用送我。” 陈散懒散的目光因为宁簌一句话变得越发警觉,只是碍于霍桐在,没法直截了当地问。 霍桐对宁簌的兴趣不减,道:“姐姐,没关系的。” 陈散转向霍桐,笑嘻嘻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大一人,也没醉糊涂,不会丢的。”拉着霍桐离开前,陈散又剜了宁簌一眼,分明是说“等着秋后算账”。 宁簌一瑟缩,越发心虚了。 她都把陈散的话当玩笑呢,哪想到她还真的想要牵红线。 还有前妻姐那事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提。 已经预料到陈散知情后会降下的狂风骤雨了。 但没关系,这不还没发生吗? 宁簌很熟练地那点心虚和小愧疚抛到脑后,迈着轻快的步伐,乘着徐徐舒和的轻风朝着a口走去。 第39章 越临近出入口,人就越稀少,灯光亮如白昼,隐约能够听到草木中此起彼伏的虫鸣。 宁簌一眼就看到出挑的殷楚玉,脚下停顿片刻后,改成小步快跑。立在殷楚玉面前,她也没说话,只是神态柔和,唇角带着微微的笑。 “这么早就出来了吗?你不用急的。”殷楚玉垂着眼睫,轻描淡写道。 宁簌摇头:“都十一点了。”等回到家中洗漱完,就得迈入万恶的周一了。 殷楚玉抬眸看宁簌,轻笑一声:“可没到早上的早,不是吗?” 宁簌一愣,被酒精浸泡过的脑子反应总会慢上一拍。等殷楚玉迈步走向停车区域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殷楚玉是在讽刺她的“早回来”。 依照殷楚玉的作息,的确是不早了。 “对不起,我——” 她迈步去追殷楚玉,只是走得急,在发现殷楚玉停步转身的时候,仍旧没来得及刹住。 殷楚玉一只手抓着宁簌的手臂,一只手捂住多灾多难的额头。 这是去练铁头功了吗? 殷楚玉深吸一口气,将抱怨的话压了下去。 她接上宁簌的话,抿唇说:“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宁簌嘶了一声,额头也疼。 浑噩的脑子跳出了“交拜”两个字,转念又想,“妻妻交拜”的代价是否大了点? 她在殷楚玉清泠的声音里找到了一点点清醒,她回神,接话道:“我打扰到你睡觉了。” 殷楚玉压低声音:“哪有打扰?”她依旧抓着宁簌,凑近她,问,“难道你以为我是特意来接你的吗?” 理智在线的宁簌会看殷楚玉的脸色,会从殷楚玉的语气中分析成分,称量到底有多少嘲讽之意。可此刻有些醉意的宁簌不会,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殷楚玉留有一个红印的额头,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殷楚玉:“……”额头隐隐生痛,她一巴掌拍下宁簌的手,冷着脸说,“上车。” 熟悉的气息让宁簌彻底地放松,酝酿的醉意慢慢变成了睡意。 殷楚玉:“?”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宁簌一倾,替她系上安全带。 宁簌忽然睁开眼,含糊道:“你还没回答。” 殷楚玉垂着眼睫,半晌,才淡淡道:“对,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可宁簌没有再说话。 第27章 到家时候, 宁簌被殷楚玉喊醒。 宁簌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中依约映入一道模糊的轮廓,可没没多久, 那沉重的眼皮子便搭了下来,全身大半力量都压在殷楚玉身上。 殷楚玉半抱半拖的将宁簌带回家时, 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不像是醉得昏沉, 那就是单纯睡得死? “宁簌?”殷楚玉半跪在沙发上,晃了晃宁簌的肩膀,抿着唇喊她。 “嗯——”宁簌拖长语调应了一声, 含糊地嘟囔道, “别闹我, 困。”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察觉到那晃动自己的力量并没有消失,索性伸出手胡乱地抓, 将猝不及防地殷楚玉按入了怀中。 殷楚玉眸光幽沉,她的面上薄红更甚。她不喜欢这样别扭的姿势,从宁簌的钳制中挣扎出来后,她吸了一口气,伸手捏住了宁簌的鼻子。两只猫在主人归来后活跃了起来, 跳到沙发上好奇地看着宁簌和殷楚玉。大小姐没动弹, 只是端坐着甩尾巴,而道德经呢, 仿佛领会到了殷楚玉的无奈,照着宁簌来了个“泰山压顶”。 “嗯?”宁簌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睡眼惺忪地看着殷楚玉, 哑着嗓子道,“怎么了?” “去——”到了嘴边的“睡觉”两个字一转, 改成了“洗澡”。在户外玩了一天,哪能不出汗?殷楚玉受不了这样的“随便”。 宁簌“哦”了一声,朝着殷楚玉张开手,软声道:“楚玉,让我抱一抱。” 殷楚玉一怔。 在重逢后,宁簌没再用这种亲昵的语气喊她。 她睁开了眼睛,可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仿佛停留在她们还在一起的某年某日。 殷楚玉还在愣神,宁簌又叹了一口气,更主动地抱住了浑身僵硬的殷楚玉,嘴唇从她的颈边轻轻擦过,勾起一片颤栗。 短暂的拥抱在一声“喵”中结束,宁簌迈着摇晃的步伐走向主卧。 殷楚玉垂着眼睫,还沉浸在骤然间被牵动的时光里。 几分钟后,回过神的她没看到宁簌出来,以为她看到床就躺倒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推门进入宁簌的房间。 可房间里没有人。 殷楚玉:“……”依稀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她推开次卧通向主卧的那扇自宁簌搬来后就紧闭的门,果不其然,看到卫生间的大亮的灯光。 殷楚玉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 旋即一个念头浮现,宁簌她——拿衣服了吗? 殷楚玉顿时坐立难安。 她快速地离开主卧掩上门,坐在沙发上出神。 时间已过十二点,疲倦与困意如浪潮般上浮,连思绪都慢上一拍,直到手机铃声将她的惊动。 可在她意识到自己举动时,已经接通了。 “簌宝,怎么样,到家了吗?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复?害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不要吓我?” 陈散清亮的声音撞入耳中。 殷楚玉想直接挂断,但又怕她的举措带来宁簌朋友的忧虑。 第40章 迟疑片刻,殷楚玉在陈散急切的呼唤声中开口:“她到家了。” 陈散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惊得手机几乎脱手,这不是她簌宝的声音!但是听着有些耳熟。宁簌呢?怎么是别的女人接电话?这都几点钟了?陈散警觉起来,抿唇问:“你是谁?!”是宁簌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的女友?或者是个趁人之危的坏女人?! “殷楚玉。” 对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如惊雷在陈散耳边炸裂。 “啊?”此刻的陈散目瞪口呆,微妙变化的神情可以制作出十张灵动的表情包。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的?宁簌!她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提?她又要去踩那个名为殷楚玉的深渊了吗?枉她劳心劳力替宁簌介绍对象,哪想到宁簌一声不吭,给前妻姐旧情复燃! 陈散气得快要爆炸了。 她想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可惜殷楚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留下一句“有事明天再找她吧”就挂断了电话。 “散姐,怎么了?”霍桐走向陈散,轻声问道。 她给宁簌发送了一堆照片,可宁簌没有回复。 “没事。”陈散摇了摇头,一脸深沉。 “宁姐姐没回复消息诶?”霍桐又说。 “可能螺旋升天了吧。”陈散说。 就算没有,那也快了。看明天她怎么将宁簌喷个狗血淋头! “嗯?”霍桐没听明白。 陈散唉声叹气:“她平安回家了。”看了眼霍桐,又说,“朋友来接她的。” 得亏她没有明确提撮合的事,没跟谁保证什么。可她看着对宁簌感兴趣的霍桐还是有点小愧疚,她现在都要变成坏人了! 此刻,罪魁祸首一无所知。 在梦游似的洗完澡后,甚至都没喊殷楚玉一声,裹着浴巾进入更衣室中找到贴身衣物,然后十分自然地钻入被窝中,陷入梦境中。 在沙发上坐了快一个小时的殷楚玉,没听到什么动静,最终怀着对宁簌在浴缸中睡着的担忧,轻手轻脚地走入主卧。 浴室的灯还亮着,可床上拱起的一团,已经很明确地告知了她宁簌的踪迹。 殷楚玉:“……”她抿着唇走到床边,视线停留在宁簌平和的睡颜上。她弯下腰,指尖在宁簌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又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 - 宁簌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醒来的时候才六点。 她还想眯着眼睛在赖一阵,但陌生的天花板让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霍然从床上坐起。 床上的另一侧是空的,没有人躺过的余热。 宁簌抚了抚额头,只想起殷楚玉接她回家。 然后呢?她怎么睡到主卧来的?怎么爬上前妻姐的床的?低头看了眼宽松的睡衣——很明显,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她在这儿,前妻姐人呢?卫生间里也没有动静啊? 宁簌的思绪就像是差生写满公式的数学草稿,杂乱中有无数个指向,无法将劲气始到一处去。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滑了下去,探头探脑地打开房门。她才迈入客厅,两只猫就喵喵地叫着,使劲地蹭着她的腿催促她。 朝着猫粮、水碗看了眼,宁簌十分确定殷楚玉没在。 可是没在家还是没起床?殷楚玉的消失是因为她鸠占鹊巢了吗? 宁簌咬了咬下唇,很麻利地伺候两只小可爱,可纷飞的思绪始终围绕着殷楚玉打转,难以停止。 她再度化身一条游魂,心不在焉地洗漱。 拍在脸上的清水让她的神思逐渐清醒起来,可在出去时候,看到突然间坐在沙发上、大变活人似的殷楚玉,那才上线的大脑又宣告罢工。 殷楚玉在看她。 可到底是在看她还是看她身上的衣服? 她穿着前妻姐的衣服在前妻姐跟前打晃,这算是什么行为呢? 如果前妻姐在这时候说一句“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时,她该如何应对? 宁簌的脑子变成了被小猫拍来拍去的弹簧片,摇出了重重的残影。 尴尬而又绝望,怎么脚下没法出现一条裂缝将她吞没?她昨天的愿望许错了,前妻姐要什么自由?她才要自由——那从前妻姐跟前倏然隐身的自由。 可殷楚玉只是垂着眼睫,平和地说了声:“早安。” 似乎不在意她乱套衣服的行为。 “早安。”宁簌干巴巴地回复一句,又报告工作似的,说,“猫粮、猫砂都换了。” 殷楚玉嗯了一声,又问:“今天不上班?” 宁簌:“……要。”她的忧郁中又加上了“周一周一,马上归西”的惆怅和怨气。 她羡慕地看了眼在沙发上安坐如山的殷楚玉,也想要如风一般的自由,可她闲不住。 在满怀沉重中,宁簌快速地闪回了房间。 床上的被子叠得齐整,不像她随意一铺。 殷楚玉晚上睡在了这边?宁簌一愣。 朝着门外看去,可看不到殷楚玉的身影。 这算什么呢?我的身上有你的……被子味? 宁簌被脑子中腾升起的荒唐想法逗笑,她赶忙甩了甩脑袋,快速地换下睡衣,穿上一身的“上班味”。 之后宁簌照着习惯到床头柜上找手机,可手机没瞧着,倒是看见了一只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小猫玉雕。 就是……这是大小姐还是道德经? 是殷楚玉拿过来的?难道殷楚玉睡觉还需要小猫咪摆件镇邪吗? 第41章 宁簌没忍住,伸出手将小猫摆件拢到手心盘了一会儿,心中暗暗琢磨着,也要去定制一只。小心翼翼地将小猫咪摆件放回木托上。再度从房间中走出去的宁簌很贴心,什么都没有提。殷楚玉自己会拿走的。 这种互相换床甚至连衣服都穿错的事情,一开始还是尴尬,在经过她那再创作能力十分发达的脑子再加工,莫名其妙地变了味。 宁簌再走出来的时候,殷楚玉仍旧坐在沙发上。 两只猫一左一右窝在她的怀抱中,暗搓搓地用尾巴打架。 宁簌瞪了两眼小猫咪,清了清嗓子问:“你看见我手机了吗?” 她倒是想要找,但殷楚玉在,她不好意思在沙发上撅着腚爬东爬西。 “在那边充电。”殷楚玉指了指,等宁簌说完“谢谢”后,她又道,“陈散昨晚打电话来了。” “是吗?”宁簌很随意地答道,没觉得是什么不得了的。但等握住手机后,她蓦地反应过来,身躯顿时一僵。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若无其事的殷楚玉,轻轻问,“你接了?” 殷楚玉点头:“接了。” 宁簌:“……”她完蛋了,她即将为她的不坦诚付出惨痛的代价。 殷楚玉看着蔫头耷脑的宁簌,心蓦地一沉,她抿着唇道:“抱歉。”接着又解释说:“你在洗澡,陈散又很担心。”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宁簌眨了眨眼,忙道,“我就是——” 殷楚玉双眸一瞬不移地凝着宁簌。 宁簌叹气:“就像是周一,你再怎么不情愿,它都是要到来的。” 砧板上的鱼都会弹跳,人垂死挣扎一下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殷楚玉抱着双臂,低笑一声:“所以还是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宁簌的心有些慌乱,她拂了拂刘海,问:“什么困扰?” 殷楚玉看着她,像是在说“你还要问我吗”。 宁簌:“……”这该死的云山雾罩感,她讨厌谜语人,包括殷楚玉!“我没听明白。”宁簌压着气闷,放弃那让人火气蹭蹭增长的反问句式。 殷楚玉:“看起来你跟朋友提起我时会为难,可我们住在一起的事情,很难不让人知道。这不会影响你之后的……生活吗?” 这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但只要在社群里,就不可能纯粹是她们自己的事。 宁簌被殷楚玉的话一噎,她的确在逃避,不太想告知陈散。 可殷楚玉就没有吗?难道她的亲朋好友知道她的存在吗? 宁簌不高兴地说:“你让人知道了吗?” 殷楚玉沉默一会儿,云淡风轻道:“可以。如果你想的话。” 宁簌眼皮子跳动,现在见家长是不是有点早?而且以什么名义呢?难道说“妈妈,这是我前女友,现在跟我同居吗”?防线被殷楚玉一句话打穿,宁簌不输阵,气势汹汹:“我也可以!” 第28章 宁簌没有当场打电话给宁檀。 前妻姐淡淡的一句“你不去上班吗”, 结束了话题。 而“路上小心”四个字,则是像一阵轻风,彻底地吹散弥漫在屋中的看不见的硝.烟。 真要她跟宁檀说, 她还不敢的。 宁檀一定会念叨她,说她不正经。哪个好人会跟前任藕断丝连啊? 周一的例会无聊而又漫长。 因为不想面对陈散, 这一天的宁簌进入工作状态特别快, 慢悠悠倒了杯茶回到工位的同事还看了宁簌好几眼,像是在说“不是说好了一起咸鱼吗”。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眨眼就快到午饭时间。公司的食堂还算丰富, 可宁簌没有选择的机会。 因为在她心虚万分地摸出手机看那像是要炸了她手机的未读消息时, 从怒火冲天的表情包里找到一条文字确切、没有拒绝余地的通知。 “午饭约在你公司楼下的老余记了, 位置已经订好。” 陈散看来是气狠了,直接从天心湖营地奔来,她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宁簌选择性地回复一句好, 至于陈散的质问,都当没看见,能拖一分钟那也是她的本事。 解决完陈散后,宁簌才去处理其余的消息。 霍桐后面又给她发了一堆照片,人像夹杂着风景, 宁簌回复了一句“谢谢”。 话题该在这个时候结束, 但霍桐又问:“姐姐不发朋友圈吗?” 宁簌不太喜欢发朋友圈,有时候觉得涌入眼中的信息流多得心烦, 索性关掉朋友圈入口。当然,在陈散需要她点赞时, 她又重新把入口找回来。 看了霍桐的问话后, 她点进朋友圈,挨个点了赞, 之后琢磨一阵,精挑细选一张射箭时候的照片发出去,至于九宫格——她实在没耐心凑。 霍桐第一时间回复:“姐姐好帅。” 陈散阴阳怪气:“原来微信的入口不是聊天框而是朋友圈吗?” 紧接着:“这是想射中哪个妹妹的心呢?” 宁簌:“……” 她点进跟陈散的聊天框:“你不要这么油腻。” 陈散:“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跟前妻姐睡一起。” 宁簌:“?” 老余记是附近一条街上最火热的中餐馆之一,宁簌慢吞吞地抵达时候,几乎要人满为患了,所幸陈散提早打电话订下包厢,宁簌才不至于在拥挤的人潮中被烦闷填饱肚子。 “你请客。”陈散早早地到了,她朝着宁簌甩了个眼刀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气。 第42章 宁簌理亏,比了个“ok”的手势。她看着精致的陈散,在她的脸上找不到奔波的疲惫,完全不像外头赶回来的。有些纳闷,宁簌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陈散冷哼道:“仇恨的力量。” 宁簌眼皮子一跳,讪笑一声:“没这么严重吧?” 陈散说:“幸好你走得早,在半夜的时候,那几个发酒疯的家伙闹了点事。” “什么事情?”宁簌一脸好奇,虽然她们的群里一片死寂看不出什么,但朋友圈里岁月静好,没有被生活摔打磋磨的迹象。 陈散:“一个帐篷里走进三个人。” 宁簌:“……走错了?” 陈散耸了耸肩:“她们是这么说的。” 宁簌往后一仰,感慨道:“看不出来啊。” 陈散呵呵一笑:“我也看不出来你跟殷楚玉凑一起了。她为什么会来接你?你们旧情复燃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你的相亲局被她碰到了,她发现对你旧情未了,开始吃回头草。而你,我的好朋友,殷楚玉一个眼神,你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去了?” 宁簌抱着双臂:“你的问题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接收到了陈散冷冷的眼神后,宁簌又感慨说,“一言难尽。” 陈散喝了口水:“那你就长话短说。” 宁簌问:“真的?” 陈散眼皮子一掀:“当然。” 宁簌又往后缩了缩,她看着陈散拿着的水杯,慢吞吞道:“你先喝水。” 陈散:“?”还能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吗?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事实都摊在她的眼前。 等到陈散将杯子放下,宁簌才快速道:“我现在跟殷楚玉住在一起,但我们没有复合。” 得亏陈散喝完水了,要不然得被呛得魂归九天。她瞪大了眼睛,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对中文的领悟能力比外国人还不如。是她可怜的耳朵出现功能故障了,还是宁簌终于发疯了?这么小众的话,是她能听到的吗? “你你你——”陈散手在发颤,半晌后,才恨铁不成钢道,“舔得人神共愤。” 既然这么爱,干什么要主动提分手啊! “你别误会。”宁簌皱了皱眉,“就是很普通的室友,我们关系很纯洁。” 陈散都被宁簌气笑了,人到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失语,她猛灌茶水姿势把上菜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等服务员离开后,陈散才又说:“你确定你能‘思无邪’?不是你前妻姐心无杂念?” 宁簌眨了眨眼。 陈散冷呵:“你不说话,心虚了。” 宁簌开口:“事情比较复杂。” 陈散一根手指将餐具的塑料薄膜戳爆,那架势像是在戳宁簌的脑袋。 宁簌说:“我之前不是进医院了吗?” 陈散盯着她,幽幽说:“是,但给你送花送水果的是我,不是你前妻姐。” 宁簌:“哎呀,不是说这个,你听我讲。”斟酌了一会儿,她又说,“医院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我又去了道观,下山的时候附近没车,是突然出现的殷楚玉送我回去的。” 陈散看着宁簌,摆出一副“我听你继续瞎扯”的模样:“她去道观里做什么?跟你一样中邪了?还是给你下降头?” 宁簌:“是,她跟我有一样的问题,肢体抽搐,原因不明。” 陈散挑眉问:“所以你们两个病友的惺惺相惜、一拍即合?” “差不多吧。”宁簌一脸正色,“跟她住一块儿后,我再也没有发病了。” 陈散:“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宁簌摇头,诚恳说:“那没有,得有五岁。” 陈散懒得理宁簌的“鬼故事”,她没好气地开口,语调中不乏对宁簌的关怀:“然后呢?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待一起?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当着见不光的存在?殷楚玉也忒不是人啊!以前只是觉得她说话不饶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呢!” “没有不清不楚,你误会了。”宁簌跟陈散解释,“她说了,可以把我的存在告诉她的家人。”话题扯到这里,宁簌不免想起早晨跟殷楚玉的对话,她的怨念浮了出来,跟陈散抱怨说,“什么叫我想的话?那见家长时候要怎么介绍我呢?我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 陈散的思绪被宁簌绕成了一团毛线球,一时间说不清是宁簌可怜还是她比较可怜。她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大宝贝,你停一停。”她盯着宁簌,问,“你跟殷楚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簌不假思索道:“室友啊。” 陈散深吸一口气:“簌宝,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抽象派?这室友还用得着见家长吗?” 宁簌:“那不是见家长。” 陈散:“???”不是她自己说的?她捂着胸口,要是哪天乳腺增生了一定是被宁簌气的。“你确定,你在殷楚玉家长眼中会是普通室友?你确定,她的亲友不认识你?” 宁簌:“我没见过。”她跟殷楚玉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就已经结束了。 陈散说:“可你妈妈知道殷楚玉。”片刻后,又说,“不过依照你前妻姐那冷漠的性格,大概率不会跟人提吧?” 看到宁簌一愣,陈散又心软了,她语重心长道:“簌宝,我不是故意打击你,只是觉得——” 宁簌摇头:“我没被打击到。她的朋友——我没见过的——知道我。” 第43章 陈散一脸震惊:“她还有朋友?” 宁簌瞪着她:“你这是什么话?” 陈散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失态了。扯太远,话说回来,假设你跟她清清白白的,但你确定,跟前任同居的人,能找到新的对象,进入新的生活?” “你要么跟殷楚玉复合,要么斩断跟她的联系,这事儿没有中间选择。” 宁簌低头,她哪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不愿意去思考而已。低着头看着餐碗,她放低了声音:“身体健康更重要。”她才不想再被电击。 陈散的担忧发自内心:“你要不要预约个心理医生,我都怕你得癔症了。” 宁簌:“哪有。” 陈散又问:“你现在对你前妻姐是怎么样的看法?跟以前一样?” 宁簌摇头,说:“变了。” 陈散:“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宁簌想了想,说:“不是好或者坏,而是我突然看到了全新的她。” 陈散:“以前看到的是个假人啊。”她跟宁簌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似乎……是的。 宁簌慨然叹息:“我认真思考了你那天的话,不是殷楚玉不真实,而是我自己强加给她一层又一层的面纱,直到将她变成我所乐意见到的模样。” 是的,殷楚玉的身上有她着迷的特质,她当初做的事情不是沿着特质去挖掘殷楚玉的模样,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强化她所迷恋的特质。可她的心是矛盾的,她的心在挣扎,化解由生存带来的孤独感的不是某种特质,而是一个真实的人。 但要如何面对真实?如果真实与期望截然不同呢? 陈散目瞪口呆地看着宁簌,天知道,她那天只是在胡说八道。 “你完了。”打死她都不给宁簌做牵红线的事情了。 在过去的滤镜被打碎后,殷楚玉不再被宁簌神化,宁簌并没有变得沮丧愤怒,反而给咸鱼脑袋升级,去思考很哲学的问题。 说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接纳真实! 真的是,不要太爱了! “算了,不想了。”宁簌又说。她扬眉一笑,过度的思考带来的是脑袋的罢工——好就好在陈散先她一步宕机,看,现在的陈散不就没再追问她跟殷楚玉的事情了吗? 陈散顿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想?” 宁簌忍着笑,一本正经:“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螺旋升天的危机在那烧掉cpu的爱的本质问题中消失,宁簌在心中给天才的自己比了个耶。 饭后,瘫在包厢里的两个人还有午休时间可以消闲。闲聊了两句八卦后,又各自摸出了手机。 “你对小霍桐没兴趣的话,记得保持距离噢。”虽然知道宁簌的性情,陈散还是跟她嘱咐一句。 “我知道。”宁簌点头,又说,“她拍照挺好看的。” 这个话题让宁簌想起朋友圈中的照片,她点进去看未读消息,其中有殷楚玉点的一个赞。 陈散的调侃还大喇喇挂着。 宁簌眼皮子一跳,她纠结片刻,问:“你还有殷楚玉好友吗?” 陈散:“有。”她睨了宁簌一眼,“怎么了?” 宁簌满脸恳切:“那我可以把你的回复删掉吗?” 第29章 欲言又止的陈散将千言万语化作了连连的叹息。 “算了。”宁簌又说, 殷楚玉都已经看到了,要真是删掉了陈散的话,也太欲盖弥彰了, 显得她做贼心虚。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有什么好心虚的? 宁簌挺直了脊背, 看了眼时间, 朝着陈散挥手:“我回去打螺丝。” 陈散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我回家继续睡觉。”她跟宁簌是好朋友,虽然对宁簌的隐瞒很愤怒,但也不至于放弃跟朋友们的游玩, 专门杀回来找她算账。昨晚那三位的事情闹得不愉快, 今天大清早地就各回各家, 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营地里。 “严昭和她们的事情你别管了。”宁簌像是读懂了陈散的心绪,将话题拐到了最初的“三人帐篷相逢”的事故上。 陈散“嗯嗯”两声,又瞪着宁簌:“关心你一个就够累了。”别人的感情事, 也得到关系到了那份上,才好当“参谋”说几句,要不然傻乎乎地凑上去,只会有一地鸡毛呢。 宁簌没管那点闲事,周一的下午并没有多少清闲。早上例会提到的内容得一点点落实。她的工作不仅仅是审稿, 还有组稿、选题、发稿等, 有的时候新媒体运营那块的文案也要她来写。除此之外,还得关注着相关圈子的前沿动态, 参加一些会议就意味着要出差。要是不维护好跟作者的关系,凭什么人家在你这出书, 参与你的选题呢? 中途主编发了一条消息给宁簌, 说可能半个月后得出差,在s市有个学术会议, 刚好与她们的选题相契合,得去了解更多。宁簌回复了一个“好”字,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内心深处忽地浮现出一些迷茫来。这按部就班的养老生活,真的自由快乐吗? 临近下班的时候,宁簌才有了点空闲,请出手机开始摸鱼。那个因为出去露营拉起来的小群未读消息99+,宁簌往上翻了几条,就看到有人在群里吵架,直接将岁月静好给撕破了——至于吵架的主角,自然是昨晚的那三位。宁簌看得眼睛疼,耐心渐渐失去的时候,接到了一条散群的通知。 没两分钟,陈散就来戳她,说:“昨晚的事情让严昭和认为李蘅出轨张奕霖,回家一看发现还真的是。李蘅自称张奕霖是她的好朋友,其实张奕霖是李蘅的前任。” 第44章 宁簌:“……”她真的是叹为观止。她是通过陈散认识严昭和的,而后严昭和又拉了女朋友李蘅以及李蘅的朋友张奕霖进来。张奕霖露面的次数不多,但还很会做人的,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但也不至于对她生出恶感。 “她们像不像前车之鉴?”陈散不放心,还在这对宁簌进行旁敲侧击,生怕她一脚踏入罪恶的深渊。跟前任如果剪不断理还乱的话,那就意味着无法与过去分割,意味着永远不能够有新开始,要不然就只能当渣女了。 宁簌回复:“我有数。” 她对自己的一头雾水很有数。 她跟殷楚玉算什么关系呢?日后要怎么下去呢?这段时间,除了那“约法三章”,谁也没提之后会怎么样。如果她现在跟殷楚玉分开,搬回自己家去住,还会遭到莫名其妙的电击吗?她的梦啊,为什么不能够给她新的启示? 跟社里的咸鱼同事一样,宁簌也踩着点下班。 她带着满怀的忧郁、满心的疑问回到家,可客厅里没有殷楚玉的踪迹。 两只猫在一高一矮的猫爬架上,给了她一个眼神后,又毫无兴致地转移目光。宁簌呵呵一笑,放下包,将小猫咪揉搓了一通,才松开用抗议眼神看着她的猫儿。 宁簌在客厅闹了一圈也没等到殷楚玉出来。 可能没在家?不回来吗?宁簌若有所思,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神色蓦地一暗,殷楚玉没有给她发消息。 宁簌抿了抿唇,心情莫名低落。 她回到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玉雕小猫。 她出发时候什么模样,此刻仍旧是什么模样。 殷楚玉忘记拿走了吗? 宁簌蹙眉沉思。 几分钟后,她听到了客厅中的脚步声。 思绪还在浑噩中,人已经到了客厅和殷楚玉来了个照面。 目光在殷楚玉神情寡淡的脸上停留片刻,宁簌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回来了?” 殷楚玉点头,又问:“吃什么?” 宁簌:“……你点吧。”她放弃挣扎了,她过去一手包揽两人的三餐,可实际上没能摸清楚殷楚玉的口味,尽是按照她所想去做,最后她的“委曲求全”成了一个多余的笑话——殷楚玉根本就不挑食。 倒是她的喜好,被殷楚玉牢牢地记住,要么是完全的避开她所厌恶的,要么就是极其精准地踩雷。唯一庆幸的是,只有生病的时候,殷楚玉才会不理会她的要求。 殷楚玉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认真地编辑消息。 宁簌抱着双臂直勾勾地凝视着殷楚玉,几度想要开口,却要在话即将说出的时候,失去坦诚的勇气。 殷楚玉一抬头就看到宁簌那副欲说还休的神色,淡淡地问:“怎么了?” 在那双漂亮的眼眸注视下,宁簌更不知道怎么样开口。 她跟殷楚玉这样算什么?是好吗?还是坏呢? “我、那个——”宁簌像是出故障的锁舌,卡在关键的地方。 殷楚玉抬眸,平静地望着宁簌。 宁簌气馁,红着脸撇开眼,瓮声瓮气说:“猫在我屋中。” 殷楚玉:“?”两只猫在沙发上走动,姿态优雅。 宁簌没等到殷楚玉的回复,悄悄地看了眼,从她的面上读出疑惑来。她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歧义,她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补充道:“是那只镇邪的玉猫。” “镇邪?”殷楚玉愣了愣神,她看着宁簌,好气又好笑,她轻描淡写道,“不是,是送你的礼物。” 宁簌“啊”了一声,面上写满惊异。可能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念,但是她最擅长的还是别去“自作多情”。 况且——殷楚玉什么时候送她的?她怎么不知道啊? 是她失忆了,还是之前幻听了啊? 宁簌神思恍惚,眉头拧成一团,她垂眸轻轻地问:“为什么啊?” 殷楚玉阖了阖眼,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生日礼物。” 宁簌看着殷楚玉,她当然能猜到是生日礼物。 可她问的是为什么要送。 除了生日祝福外,她还能获得殷楚玉赠送的生日贺礼吗? 宁簌捏了捏指尖,硬将自己像是被搅荡在漩涡里的迷离神思给拉扯了出来。“我——” 想要答案?亦或是想要拒绝?宁簌摸不清自己的心思,她停顿了一瞬,殷楚玉的声音又起。 “我们不是朋友吗?” 宁簌迟疑片刻:“……是。”前任女朋友也带了朋友两个字呢。 殷楚玉又问,不疾不徐:“我不能祝福你吗?” 宁簌:“能……但是……” 殷楚玉没等宁簌说出那个但是,她趁着宁簌斟酌言辞的时候,继续问:“你不喜欢吗?” 宁簌不能违心,她点了点头。 殷楚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出尔反尔吗?” 宁簌眼皮子一跳,什么出尔反尔?难道是说她昨晚已经收下了,所以玉雕小猫才会在她的床头柜上吗?可她不记得相关的事情,连梦都没有。 是酒喝多了中间断片了?断片的只有收礼物的情景?她又开始回忆昨晚那个模糊晦暗的夜,像是身上的水分瞬间蒸发,只余下了一股要将人灼成灰烬的燥意。 “我——”宁簌抚了抚额。今天早上被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打岔,之后又应付了气势汹汹的陈散,她把这关键的事情给抛到脑后。 第45章 可忘又忘得不干净,在疑惑重新浮现于脑海时,她能够不去追寻一个答案吗? 她再度小心翼翼地看向殷楚玉,那长睫下没有凉薄嘲弄,也没有懒散、刻薄和讥讽,没有置身事外的不在意,反倒像极了平静的春湖,潋滟而有情。 “我昨晚——”宁簌多挤出了两个字。 “我想,你可能不会愿意知道?”殷楚玉不动声色道。 大浪卷起千堆雪砸到宁簌发懵的脑袋上,她所有的思绪都在刹那破碎,变成无数个“啊”字。 她不是那种没有酒品的人。 难道还能当着殷楚玉的面撒欢吗? 她顶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将一切存在视若无物而已。 她顶多……穿上前妻姐衣服,安详地躺进前妻姐的被窝而已。 好吧,她知道这事儿有点荒谬。 可退一步说,前妻姐就没有错吗?她浑浑噩噩不知东南西北,但前妻姐是醒着的,难道不能制止她的行为吗? 当然,轻轻地敲醒她沉醉的心灵就好,用不着在浴室破门而入。 “你在想什么?”殷楚玉看着宁簌变幻莫测的奇怪脸色,猜测她又开始浮想联翩。 不管宁簌在心中是怎么“唯我”,在面对殷楚玉时候,她还是懂得做人的道理的。也没闲工夫纠结礼物不礼物了,她拽了拽衣摆,说:“对不起。不过我拆的贴身衣物是全新的吧?我替你把缺口补上?” 殷楚玉:“……” 她没在意衣服,但听宁簌一讲,耳垂莫名发烫。 “哪个牌子?”宁簌又问,那神色就像是咬断她耳机线猫在沙发一角的道德经。 殷楚玉没搭理宁簌的问题,她说:“你让我安静。”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的宁簌露出一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喝多了霸道一点,似乎也没问题?可她会吼殷楚玉吗?她有这个倾向吗? “你还说:‘让我抱一抱’。”从宁簌的脸上看出拒绝之意,殷楚玉心里有些烦,她不打算让发生过的事情翻篇,不愿意让它在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时候灰飞烟灭。 宁簌脱口道:“那你让我抱了没啊?”好像关注点不太对,可除了这个她没什么想要知道的。宁簌的眼神乱闪,“不是,我的意思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你要是气不过的话——” 殷楚玉淡淡道:“怎样?”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宁簌心想。 可现在真心话和玩笑话都不能对殷楚玉说。 她动了动脑子,弯着眼眸,朝着殷楚玉一笑,很诚恳道:“要不,就忘了吧?” 昨晚让她形象大损的所有事情,通通都忘掉。 殷楚玉问:“……小猫怎么样?” 理亏的宁簌只能顺应殷楚玉:“谢谢,我很喜欢。”她说的真心话,唯一让她想将礼物外推的,是她心中早生出的、变得越来越清晰的失控感。 大不了礼尚往来,等殷楚玉生日再送回礼。只是殷楚玉生日得明年二月了吧?那时候的她们还是朋友吗?或者其它节日送礼?之后有儿童节、端午节、七夕节……前妻姐过哪个? 第30章 手机铃声打断宁簌的思绪。 她朝着殷楚玉瞥了一眼, 见她垂着眼睫,任由铃声在客厅中回荡。 蹲坐在沙发上的小猫优雅地起身,轻轻跳到了猫爬架上蹲坐着。 这吵得猫都受不了了呢。 宁簌很贴心, 替小猫排忧解难,她问:“推销?” 殷楚玉拿起手机, 扫了一眼说:“梁成君。”她也没避开宁簌, 依旧安坐在沙发上,点了接通。 按理说,识趣的宁簌就该迈着她灌了铅的双腿避让了, 可一想到梁成君那天莫名其妙的恶劣态度和敌意, 她就不想挪动脚步, 仿佛只要她站在这里,就能在无形中破坏殷楚玉和梁成君之间的“和谐”。 殷楚玉垂眼,神色淡淡的, 她不怎么说话,偶尔才嗯两声,可慢慢的,她的眉头蹙起来了,眼中显然露过几分不耐——就像当初在学校里面对狂蜂浪蝶时那样。 宁簌听不见梁成君说什么, 她直勾勾地盯着殷楚玉, 心中倒数着时间。 不出意外的,殷楚玉简单而敷衍的“嗯”字变成了令人心惊肉跳的长句:“与其在这里跟我道歉说自己记性不好, 不如早点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一支录音笔。难道你还指望我远程替你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替梁成君默哀一秒钟后, 宁簌不免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在讽刺完梁成君后, 殷楚玉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她双手环胸, 抬眸看着一直站着的宁簌,问:“不累吗?” 可能先前的讽刺留下的印痕太深,落到宁簌耳中的话也像是带上了冷冽的嘲讽。宁簌挺了挺腰,说:“坐久了腰疼。” 殷楚玉:“……”她的视线往宁簌的腰上巡游一圈,狐疑中夹杂着几分迷惑。见宁簌始终没有坐下的打算,她也不好强求,只好道:“那站着吧。” 宁簌咬了咬下唇。 前妻姐是在笑她吗?什么人啊。 殷楚玉忽然说:“梁成君跟我讨论剧本的事。” 宁簌一愣,前妻姐的态度……不太像是讨论呢。 殷楚玉仿佛看穿宁簌的心思,温声道:“下午跟她见了一面。” 怪不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她没在家呢。 第46章 讨论得怎么样了?殷楚玉的脸上似乎没有事情解决后如释重负的松快。要问吗?作为室友,作为被殷楚玉送礼物的朋友,既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能表示恰当的关怀,问一问也没问题吧?宁簌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她一边朝着沙发上挪,一边问:“还要修改吗?跟她的记性有什么关系?她的记忆不好吗?”宁簌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意识到想要“恰当”其实很难的时候,宁簌动作一僵。她的身体悬浮着,仿佛下面的不是沙发,而是烧得通红的铁板。 殷楚玉看着宁簌要坐不坐的模样,以为她是腰疼发作,递给她一个抱枕。 宁簌顺手接过抱枕,将它拥在怀里。她的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那倍经折磨的双腿得到了解放,舒服得她想要眯着眼喟叹一声。可她记性好着呢,不会忘记自己不久前说的话。此刻,灵机一动,找到一个借口为它画上圆满的句号:“俯视的话,有点不合适吧。” 殷楚玉轻笑了一声,她有时候跟不上宁簌发散的思维,可她喜欢这种没在秩序中的趣味。 “还要继续修改,她跟我说不记得下午说的点了,想再约我见一面。” 宁簌眉头一皱,这是真的记性不好?还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玩弄一些让人不耐烦的小把戏。 殷楚玉很客观地描述:“她的记性的确不大好。” 有时候是真忘了,有的时候想让自己忘了。 宁簌抿了抿唇,殷楚玉是在替她开脱吗?那句“遭瘟的前任”还在她脑子里回荡,虽然知道当着殷楚玉的面蛐蛐她的朋友不太对,可宁簌压不住自己的小恶劣,很刻薄道:“那一支录音笔怕是不够吧,要是丢了怎么办?要是没电了怎么办?” 殷楚言简意赅:“与我无关。” 梁成君的健忘最折磨的是她的助理,她组里的人,大部分时候影响不了她。 宁簌觑着殷楚玉的神色,揉了揉怀里的抱枕,她犹豫了一会儿,状若无意地问:“那明天还要出去吗?” 殷楚玉注视着宁簌,问:“跟谁?” 宁簌刻意隐没了梁成君的姓名,让询问变得含糊不明,好给自己留一线余地。但殷楚玉的反应太直白,宁簌只得举白旗投降。她托着腮,挤压着自己的面颊,掩藏住心绪,只用云淡风轻的态度说出那个名字:“梁成君。” 殷楚玉又甩出问题:“为什么要去呢?” 宁簌瞪了殷楚玉一眼,这还要问她吗?当然是谈工作了。将揉到变形的抱枕扔回给殷楚玉后,宁簌又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耍了脾气。她身体一僵,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殷楚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不想跟她出去,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废话。”殷楚玉的口吻很随意,她拢住了抱枕,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又继续说,“我跟她不是长期的合作,一来是关仪希望,二来是她的那个项目提案我有点感兴趣。” 但在梁成君假公济私的态度下,她的兴趣和耐心快要消耗光了。 宁簌扭头看殷楚玉,其实就算是她们在一起的过去,也很少有闲谈这些的机会,从殷楚玉口中听到“想”“不想”以及“喜欢”“不喜欢”是一种很稀奇的事情。 殷楚玉朦胧像轻云中的月,渺茫似山中的烟岚,面对那种悬浮和不真切感,过去的宁簌很少会觉得不对劲——只有到了情绪最激荡的也是她们所拥有的最后时刻,她才对殷楚玉的“淡”感到了不满。 在“理应如此”和“为何如此”中,她陷入一种高山将崩的恐慌,好像再拖下去会有她无法面对的东西出现。她在构建殷楚玉的虚像,又本能地寻找贴近殷楚玉的真实,如果两者截然不同,那理想与现实的破碎掀起的滔天浪潮恐怕会将她整个人淹没。她选择了“快刀斩乱麻”,或者说是“逃避”。 宁簌心不在焉地想着,她抬眸看殷楚玉:“什么算是废话?” 殷楚玉:“跟闲杂人等说的话。”她笑了笑,又说,“你还要问我什么是闲杂人等吗?” 宁簌摇头。 以前她就是殷楚玉眼中的闲杂人等。 殷楚玉愿意借给她书,偶尔会解答她的困惑,可却不给她联系方式。 能不能在图书馆里相逢,全靠缘分以及她的努力。 殷楚玉问:“在想什么吗?” 宁簌心中默默说,想我还不够了解你。 在听到别人说她跟女朋友很陌生时候,她是生气、是难过、是迷茫,却没有想过要怎么解决。 宁簌转移话题:“半个月后我可能到s市出差。” 殷楚玉看着她:“多久?” 宁簌:“如果去的话,三到五天吧。” “猫——”只说了一个字,宁簌就刹住了。 余下的话梗在喉头,她压根不用拜托殷楚玉替她照顾大小姐,因为大部分时候,她起得都比殷楚玉晚,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垃圾提出去丢掉。 殷楚玉说:“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宁簌毫不怀疑殷楚玉这句话,毕竟她凝视着猫的时候,表情比看人生动多了,还有那能溺死人的温柔宠溺。 她怎么就没能托生成一只猫呢? 宁簌没能很好地管住自己的嘴:“你以前……没提过喜欢猫。” 殷楚玉的回答不像是回答:“那我该喜欢什么?” 宁簌不假思索:“鹤。” 殷楚玉调侃道:“这是国一。” 第47章 宁簌:“……”她的眼神乱飘,索性站起身,掩饰性地捶了捶腰,缓解那如涨潮似的浸染身心的情绪。 殷楚玉看着宁簌的腰,叹气道:“筋膜枪在那边柜子里。” 宁簌:“!”哪里需要筋膜枪,她的腰好得很。 但要是跟前妻姐解释这个,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好在响起门铃声将宁簌从尴尬中捞了出来,站在客厅中的她一马当先,哒哒哒地跑去迎接她们两个人的丰盛晚餐。 她知道私家菜馆不接受外订,但……殷楚玉除外。 这就是人情的力量。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很安静,按照前几天培养出来的默契,一个前往书房工作,一个将下班后的咸鱼状态贯彻到底,跟着小猫学瘫倒十八式。 殷楚玉说:“我去改剧本。” 宁簌诧异地看着殷楚玉,前些天根本没有这样的招呼,只是一转身就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那扇虚掩的书房门中。 宁簌问:“要到很晚吗?”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她跟殷楚玉住得近,在清醒的时候,不至于听不见殷楚玉回到房间的声音。只能说殷楚玉睡觉的时候,她已魂梦周游九天。她的早睡习惯是因殷楚玉养成的,几乎和她的作息同步,但现在,她踩着殷楚玉曾经留下的步履,却始终找不到殷楚玉的踪迹了。 殷楚玉没说话。 宁簌与殷楚玉对视,像是被她的眼神蛊住,片刻后才仓皇地挪开视线,她轻轻说:“你怎么也开始熬夜了啊。” 殷楚玉眼底的情绪浮动,可像是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她慢条斯理地回答宁簌:“为了生活。” 意料之外的答案。 宁簌无语。 她的脸上难道写着“好骗”两个字吗? 大概是宁簌眼神中的谴责太明显,殷楚玉改了口:“为了生存,为了抗争。” 宁簌:“……”这不是更离谱了吗? 可殷楚玉的神色不太像开玩笑,宁簌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难道殷楚玉还在被离谱的梦境追逐,以至于要靠逃避睡眠来对抗那股神秘力量吗?她跟殷楚玉身上的神秘事能发生第一次,为什么不能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呢? 她没有梦到奇怪的小神仙了,是因为在梦里手段太粗暴,导致小神仙对殷楚玉伸出了吗?毕竟在她的无数愿望里,同居只是其中一个且只是第一步而已,谁知道是不是连售后都包的一条龙服务。 她有时候的梦境氤氲而又潮湿,像是江南连绵的梅雨季,在醒来后只留下了朦胧的光影和如羽毛搔过的酥麻和颤栗。 这是天意的暗示吗? 殷楚玉是否与她同梦呢? 宁簌的眼神迷离,面色涨得通红,可不管怎样窘迫慌乱,责任感都在刹那间挺身而出,她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响起:“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自从同居后,她精神百倍,没再被电击困扰,甚至开始思考什么时候能解除契约,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殷楚玉还在水深火热中,甚至连规律的生活都开始崩坏。 殷楚玉安安静静地望着宁簌:“有。” 宁簌理智回笼,自言自语:“可……是不是不太合适?”还没到同屋就直接同床吗? 第31章 殷楚玉抿唇。 准备说出口的“你可以跟我说声晚安吗”在宁簌的呢喃声中打消。 天还没黑, 的确不大合适。 瞥了眼神色特别奇怪的宁簌,殷楚玉没有多想,迈开脚步前往书房了。 宁簌看着殷楚玉背影欲言又止, 几回要问出声,可有的话需要足够的冲动才能说出口, 现在的她没有。 在殷楚玉消失了几分钟后, 宁簌脸上的热意才慢慢地消退。她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等到陈散发来游戏邀请,才彻底地回过神, 回复两个字:不约。 陈散:“?又有心事了。” 宁簌:“前妻姐送我生日礼物了。” 陈散酸了:“来秀的?你有前妻姐了不起哦。”她实在是看不懂宁簌和殷楚玉那复杂得堪比山路十八弯的关系。可能她还处在吃吃睡睡的低阶段吧, 而她的好友, 至尊咸鱼,竟然开始思考深奥的哲学问题。 宁簌:“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她有事情需要我帮忙了, 我该不该帮呢?拿人手软啊。” 陈散:“那你放冰箱里冻一下就僵硬了。”顿了顿,她又发消息,“不过我看你前妻姐的样子,也没什么需求吧?有什么事情她自己不能解决的吗?” 宁簌:“她失眠了。” 陈散发了个怒火朝天的表情包:“我也失眠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宁簌:“你那是熬夜。下回送你一个泡脚盆。” 陈散:“呸。失眠就失眠, 跟你有什么关系?当代青年有几个不失眠的?你不要大惊小怪。” 宁簌:“她跟别人不一样。” 陈散:“行行行, 就你前妻姐与众不同。她失眠了你就讲睡前故事哄她入梦吧。” 宁簌:“我也觉得。”她打字快,发出去后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点了撤回。而陈散送给她一个硕大的问号。 宁簌:“可我没有理由进入她的房间。” 陈散:“……”她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好友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其实就等着她的一句话。“她记得你生日, 替你准备礼物,同意你住进她家……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对你旧情未了。你想听这个是吧?别想她怎么样了, 簌宝,问问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还喜欢她吗?喜欢的话,就再尝试一下吧。” 第48章 宁簌:“可你不是说我们不合适吗?” 陈散:“这只是我的感觉,你真的决定了,不管要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宁簌:“我分不清我喜欢的是她还是我的幻想。”如果这是横亘在当初的她和殷楚玉之间的问题,不能解决的话,那等待着她们的结局一定会让她再度心碎。陈散回复了一个耸肩的表情包,在这个问题上,她爱莫能助。 宁簌也没指望陈散能够给她一个答案,只是心中堵塞的情绪需要倾诉,只是需要一个推动她迈出一步的力量。跟陈散聊了几句,她的心情松快了不少。只是盘桓在心中的冲动没有彻底消散,她朝着书房看了好几眼,慢慢地思索以后的事。 发呆的时间并不漫长,小猫咪的叫声将宁簌从神游的状态唤醒。 她凝视着眼前两只长相极其相似的小猫,又想起殷楚玉送她的礼物。她回到了房间中,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微笑。她轻轻地抚摸着玉雕,片刻后找了个极好的角度拍照。 几分钟后,宁簌走出房间,坐在沙发上编辑内容发朋友圈,可删删改改,索性去掉了所有文字,只留下二真一假三张猫图。 在工作后懒病发作,朋友圈很少有动态,就连过生日,也是从陈散的朋友圈里找到她们的热闹。 没多久,屏幕上就多了红点点。 陈散点了个赞,只说了两个字:“漂亮。” 接着的是霍桐回复的消息:“是姐姐家的小猫吗?很可爱。” 宁簌的视线往下扫动,在看到张奕霖的回复时候,目光微微一凝。 “怪不得要提早回去呢,果然是有人在等。” 紧跟着,是李蘅复制的张奕霖的话。 宁簌抿唇,张奕霖这是什么意思?从猫片中还能看出什么讯息吗? 在宁簌心神不宁的时候,陈散发来消息:“李蘅和严昭和分手了,李蘅跟张奕霖快在一起了。” 宁簌:“……”那“三角恋”维持不住岁月静好,在群里闹了一通散群后,她就没关注那三个人的动向了。她看了陈散的话有种隔世的恍惚感,可实际上也就过了一天而已!陈散在那唏嘘叹气,宁簌愣了一会儿,回神问:“你不是说不管了吗?” 陈散很无奈:“局是我组的,严昭和来找我哭诉,我总不能当不知情吧,还是有点愧疚的。”顿了顿,她又发消息,“簌宝,你别烦恼,跟你没关系哦。” 宁簌垂着眼睫,她没烦恼。 自己的事儿都是一团毛线球呢,哪有闲工夫管其它人的? 那头跟李蘅分手的时候,严昭和将李蘅扫地出门,而李蘅也不愁没住的地方,离开严昭和的家中,就搬到了好朋友张奕霖家中,虽然没有“官宣”,可这举措也相差无几了。 “小猫玉雕真不错。”李蘅在刷完朋友圈后,对着低头玩手机的张奕霖感慨。 “我们买不起。”张奕霖瞥了李蘅一眼。 “那宁簌——”李蘅开口。 “她自己没钱,但是家里有吧。”张奕霖漫不经心地开口,“况且未必是自己买的。” 李蘅对钱不钱的不感兴趣,但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一下子就来劲了,扭头看着张奕霖:“怎么说?” 张奕霖:“昨晚的烟花和无人机表演你记得吧?” 李蘅点头:“视觉盛宴。” 张奕霖:“我在天心湖营地工作的一个朋友说是某位大小姐替一位姓宁的女士筹备的。” “啊?”李蘅呆了呆,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她盯着张奕霖:“好端端地怎么问这个?而且姓宁,也不一定是宁簌吧?”她都没怎么见过宁簌跟那些人一起玩,都不是一个圈子的。 张奕霖撇开眼,藏住自己的小心思。她没回答李蘅的第一个问题,而是分析说:“宁簌退场早。” 李蘅一脸理所当然:“第二天要上班啊。” 张奕霖呵呵一笑:“你们玩的时候会在意第二天工作的事情吗?通宵也不是没可能。”看李蘅噤声不语,她又说,“霍桐后面说了,宁簌不是自己打车回去的,而是朋友接的。这个朋友是谁?你自己掂量着吧。” 李蘅还想再问,但张奕霖的手机震动起来了,她朝着李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起身到阳台接电话。十分钟,她满脸喜色,冲着李蘅得意一笑道:“我跟梁导那边搭上线了!”她是科班出身的,但没有门路只能当个小网红,可她并不愿意止步于此。 李蘅说了声“恭喜”,没再接话题,她对张奕霖的事儿兴致缺缺。 - 宁簌不知道那两位对她的事情感兴趣,在聚精会神地刷完两部电影后,看了眼时机,发现三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 她洗了个澡,往常这个时候该躺进被窝准备睡觉了,可担忧着殷楚玉的“生存问题”,她内心深处很是踌躇。视线朝着没什么动静的书房觑,握着遥控器的手已经打开了第三部影片,可她没心思看了。 猫在沙发上滚动着伸懒腰,宁簌也掩着唇打呵欠。养成的早睡好习惯在固定的点提醒着她身体的疲惫,困乏如渐渐上涨的春水,不知不觉中将她整个人淹没。 宁簌迷迷糊糊睁眼,是听见有人在叫她。 似乎有一只温柔的手落在她的面颊上,沿着眉梢轻轻往下滑,最后如羽毛般在唇畔拂动。 “喵~”大小姐踩着宁簌,扬起的长毛尾巴扫过,险些滑入宁簌口中。 第49章 宁簌打了个喷嚏,吓得大小姐飞快地逃离,睁圆一双鸳鸯眼气鼓鼓地瞪她。 殷楚玉抽了一张纸递给宁簌,淡淡地问:“怎么还没睡?” 宁簌:“……睡了。”只是在沙发上而已。 她仰起头,睡眼惺忪地凝视着殷楚玉,又问:“你忙完了吗?” 殷楚玉的回答模棱两可:“差不多了。” 宁簌又问:“不困?” 殷楚玉轻声道:“嗯。”以前失眠了大半个月,可与其烦恼,不如找点事情消磨那孤寂而又寡淡的光阴。事实证明,没什么不能改变的,包括作息。以往的习惯推翻了,也没带来什么不适应,她很快就将变数当成了新的常态。 聊了两句,宁簌也精神了一些。在理智没有完全复苏的时刻,潜藏着的情绪会活跃起来。只要不去思考,就没有瞻前顾后的优柔寡断,她仰靠在沙发上,姿态神色都很放松:“有点稀奇。” “是吗?”殷楚玉注视着她,温声道,“看习惯了就好。” 宁簌:“一定要习惯吗?” “也不一定?”殷楚玉沉吟片刻,又说,“可以看不到。譬如此刻,你该在梦中了。” “去睡觉吧。宁簌,晚安。” 入耳的声音很温柔。 拆卸了过去与此刻的高墙,模糊了梦境与真实间的界限。 宁簌惺忪的目光落在殷楚玉的身上,以为她要回到书房,她忽地伸手拽住了殷楚玉。 不久前酝酿的念头得到过助力,如今又被殷楚玉的态度推了一把,终于像破土的种子般,舒展了细嫩却拥有旺盛生命力的翠芽。 宁簌问:“需要我陪你睡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殷楚玉猝不及防。 她失神地望着宁簌,漆黑的眸色如浓墨。 灯光下,冷白的肤色渐渐攀上一抹薄红。 思绪向着幽沉不见底的黑洞中沉坠。 宁簌遏着殷楚玉的手腕,没有丝毫放松。她笑了笑,又诚挚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替你做些什么。” 殷楚玉一点点回过神,她直视宁簌,不动声色:“你想做什么?” 她们的对话不对劲,主客置换了。 宁簌的思维打了个结,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我想,是你想。” 殷楚玉哑然失笑。 以前她觉得,可以陪着宁簌沉沦迷梦、沉溺幻想,也可以目送清醒的宁簌离开。 但这样……真的好吗?难道她跟关和璧真的没有本质区别? 再说了,宁簌知道她在讲什么吗?就算真的要修改她们的协议,也该在她们都思维清醒的情况下进行不是吗? 殷楚玉吐了一口浊气,她捋开宁簌的手,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点进录音界面。 宁簌蹙眉,追着殷楚玉问:“你在担心我不守规矩吗?” “不是。”殷楚玉摇头,她跟宁簌说,“你再说一次,我刚才没听清。” 第32章 殷楚玉的要求让宁簌有些困惑。 她睡眼惺忪地凝视着殷楚玉, 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殷楚玉还被那股奇异的力量裹挟着,她蒙受殷楚玉恩惠,于情于理都该将她拉拽出来不是吗? 于是, 宁簌在殷楚玉灼灼的视线下,怀揣着一点惴惴不安, 道:“你需要我跟你一起睡么?”她抬眸, 眼神雾蒙蒙的。 殷楚玉关掉录音,她朝着宁簌扬眉,展颜一笑, 温柔而又坚定地拒绝:“不行呢, 宁簌。” 她不知道宁簌这么问的缘由, 可明天或者后天,总有机会问明白的。在她明白宁簌在想什么前,她依然会守住界限。 宁簌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为什么?”前妻姐这么能忍的吗?也是, 先前被电击了她也是一声不吭地忍住,如果自己不找上门,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联系自己。 “因为不早了。”殷楚玉望着呆呆愣愣的宁簌,张开手抱了抱她,附在她耳畔道, “去睡觉吧, 簌簌。” 她去书房关了电脑,也准备入梦了。 夜里的梦境迷离惝恍, 眼前的景色如疾驰的列车窗外之景,快速切转, 只余下无数花花绿绿的线条。 宁簌的梦丰富多彩, 可那些画面在将醒未醒的时刻渐渐消融,最后变成了一道坐在湖边长椅上的人影, 留下一片孤寂和清绝。水上的白鹭点开涟漪,青萍在碧绿的水中荡漾不已。淡金色的日光破开浮云,从树隙间落下,在殷楚玉一抬眸时,与她唇角微微扬起的笑容一道,让那份冷寂消融殆尽。 在梦里隔着光阴与殷楚玉对视,宁簌迈着脚步向前走,她越是靠近殷楚玉,那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清绝就越少,而殷楚玉在她的眼中也变得越真切。 宁簌朝着殷楚玉伸手,可抓了空。 闹钟的铃声像是一把无形的剑,将眼前的梦幻泡影戳破。 宁簌握住拳,锤了一下床,在“即将触碰到殷楚玉”的遗憾中,神思渐渐地回笼。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前妻姐在她梦中出现的频率是不是高了些? 她还梦见什么来着?对了,她还梦到了自己鼓起勇气邀请前妻姐一起睡觉。 连梦里都在担忧吗?她该找殷楚玉问一问吗?宁簌胡思乱想着。 她已经不会为了一个梦尴尬到无地自容了。 反正没有人知道。 况且,这个梦已足够纯情。 宁簌洗漱完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见到了锻炼出来的殷楚玉。 第50章 她瞥了眼殷楚玉,压住一些不合时宜的浮想,她问:“这么早吗?” 殷楚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凝视着宁簌,没从她的脸色上看出什么异样。 是没有想起来吗?还是当作了一场梦吗?或者是故意避而不答,想将一切都当作未发生?毕竟冲动带来的,绝大多数是后悔。 宁簌被殷楚玉幽幽的视线看得心中发沉,怎么有种做了什么坏事的错觉?殷楚玉为什么要这样看她?难道她们的梦境真的是相通的吗?可有时候主动的也不是她吧? 殷楚玉扯了扯嘴角:“不早了。” 宁簌:“……”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的确是不大早了。到了公司吃个早饭又要开始倒数下班时间了。“你今天要出门吗?”宁簌又问。 殷楚玉没对她的废话发表什么刻薄的意见,而是很温和地回答:“不出去。” 宁簌“哦”一声,心中窃喜。 殷楚玉深深地望着宁簌,又说:“早点回来。” 宁簌点头。 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还能早到哪里去。她在工作日很少有出去玩的时候。殷楚玉为什么要这样说?宁簌想不出缘由。她也没有为难自己,只携着这句关怀给她带来的满腔兴奋,元气十足地出了门。 地铁依旧拥挤,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淡然,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当夹心饼干。 宁簌也很熟练摸出了手机,给陈散发了一条消息:“她关心我诶,让我下班不要在外面逗留,早点回去。” 陈散:“。” 这一天的宁簌并没有清闲多少,主编才提了可能出差的事情,过了一晚,就将“可能”给抹去了,时间定在了六月三日。参加学术研讨会当然是有目的的,一方面接触学科的前沿,一方面拉人脉,方便以后组稿。 在主编用上了“务必”“一定”等词汇的时候,宁簌的压力有亿点点大。她们这次想约稿的是某高校的教授,主攻女性文学这块,想要拿到她书稿的人很多,得跟不少姐妹出版社竞争,其中还有些跟教授合作过几次的大社。 宁簌通过高校的官网了解项目的进展,又为编辑、出版进度、装帧以及宣传方式等做了个粗略的大纲,理清楚思路后,倒是神清气爽不少,那点儿压力逐渐地消失。她少有地没在工位上划水,等到忙完的时候,办公室里空了一半。 往常这个时间点,她已经到家了。 宁簌摸出手机,殷楚玉没有催促她。 但念及出门前的那句话,宁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殷楚玉解释一两句,省得在她心中落下坏印象。 失约这种事,是殷楚玉难以忍受的,她不想去踩雷。 宁簌:“抱歉,加班了,有点晚。” 殷楚玉秒回:“想吃什么?” 宁簌思考了一会儿,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甜食?”她的脑力消耗多,急需补充能量。如果殷楚玉不吃的话,她就在外头买了带回去。 可殷楚玉很好说话:“好。” 这让宁簌不免想起以前顾忌着殷楚玉没带回家的零食——受的罪大发了。 五月底的时候,东部地区天黑得还是早。 高楼大厦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灯。 在小区门口看不到殷楚玉的家,可人的脑子很能联想,璀璨明亮的灯光在幻想中蒙着一层朦胧的暖色调,勾勒着沙发上的身影。 宁簌的脚步轻快,没有往常加班时候的咒天骂地,只剩下一个念头:有人在等我回家。 殷楚玉没在书房,她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两只小猫在沙发上踩来踩去,没几分钟就打上一架。殷楚玉总是趁着小猫闹腾的时去看时间。 在小猫咚一声翻滚到地上的时候,玄关处传出了动静,瞬间让小猫警觉起来。 殷楚玉支起身,抬眸凝视着屏幕上变幻莫测的光影。 直到听见宁簌说一声“我回来”后,才转眸看她。 “在为出差的事情做准备,写策划案,没注意时间。”宁簌说。 “出差时间确定了吗?”殷楚玉问。 “嗯,六月三号。”宁簌点了点头,将包和外套挂起,她对上殷楚玉的视线,心跳漏了一拍,没偏了偏头,用调侃的语气问出了声,“在等我啊?” “对。”殷楚玉的坦诚反倒让宁簌无话可说。 只是殷楚玉没让话题落在地上,她站起身道:“甜点到了,你先吃吧,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宁簌的心一沉,她看了眼殷楚玉的神色,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寻蛛丝马迹,可殷楚玉脸上没什么情绪,冷淡的、漠然的。灯光不是她所希冀的暖色调,而是一种过于炽烈的光明——而这样的光线,无异于黑暗。 为什么要先吃?难道怕她等会儿吃不下了?所以是断头饭?哦,也不至于。如果真是坏事,殷楚玉根本用不着问她吃什么。 殷楚玉看了眼像根钉子铆在原地的宁簌,奇怪道:“你不饿吗?” 宁簌意会,她扬眉,语调轻快:“来了。” 一定是殷楚玉饿了。 宁簌不太喜欢过于甜腻的味道,不过殷楚玉挑的甜点恰到好处,微微的涩冲淡了那股腻味。宁簌拿着小叉子奋斗,片刻后才仰头看着抱臂而立的殷楚玉问:“你不吃吗?” 殷楚玉:“我吃了。” 宁簌:“……”好的,是她想太多了。 第51章 殷楚玉垂着眼睫望向甜点,虽然对它们没多大兴趣,可也没有离开餐桌。 她观察着宁簌的一举一动,在她放下叉子的时候,抽了纸巾递给她。 宁簌眉头微蹙。 前妻姐殷勤周到的“服务”让她心中莫名发慌。 就算不是什么坏事,可也不见得是好事。 “你——”宁簌试探性地开口,可摸不着头脑,才张嘴就又哑火。 “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殷楚玉淡淡地询问。 “昨晚?”宁簌回忆了一会儿,没想出所以然来,她纳闷道,“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殷楚玉垂着眼睫,心想着果然如此。 她没再说话,等着宁簌将桌面上的垃圾收拾了,才缓缓说:“你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 “啊?”宁簌一愣,她有吗?这就是殷楚玉要说的事情吗?难道沙发上不能睡人?以前殷楚玉没有这个怪癖啊?还是她打呼了?说梦话了?“我下次会注意的。”宁簌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避开殷楚玉的视线,瞪了沙发一眼。 “那这次呢?”殷楚玉不放过宁簌。 宁簌眼睛睁得更圆了。 难道她睡沙发上一会儿,还要弥补吗?可要怎么做才能算弥补呢? “那……”宁簌对上殷楚玉那双漆黑幽沉的眼,双唇翕动着,“我给沙发磕一个?” 大胆沙发,谁允许它变成床了!这是僭越。 殷楚玉:“?” 她懒得去理解宁簌奇怪的话,拿出手机找到录音,轻松一点。 “你需要我跟你一起睡么”循环播放,在客厅里回荡不已。 宁簌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心中浮现的不好预感成了真。 这是她说的话吗?假的吧?ai合成的吧?前妻姐还会开这样的玩笑吗? 哈哈,原来那不是梦啊!她真的有勇气问殷楚玉呢,她现在很有出息了。宁簌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后,面上的笑意瞬间抽空,她僵着一张脸,像是一个中枢系统短暂下线的故障机器人。 殷楚玉偏着头,没有放过想从人世间逃离的宁簌,她追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簌心虚腿软。 难怪殷楚玉要她先吃饱。 不吃就没力气解释了。 “就是、就是——”宁簌的眼神左右闪躲,她没敢看殷楚玉的神色,憋到面通红,才可怜巴巴地挤出几句话来,“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大好,还经常熬夜,是不是梦里那东西……它、它又在作祟了?” 殷楚玉蹙眉,纳闷道:“……我有精神不济吗?” 宁簌仔细打量殷楚玉。 前妻姐,神清气闲。 而她,虽然不至于蓬头垢面,但距丰神异彩也相去甚远。 活脱脱一条被磋磨的社畜。 谁有病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好吧,她想得可能真的有亿点点多了,可前妻姐就没有问题吗?她好端端地干嘛熬夜呢?宁簌给自己洗脑,又暗搓搓地在心中倒打一耙。 宁簌抬起手扇了扇风,五月的夜怎么也这么憋闷:“我可以解释的。” 看她的眼神,纯洁、诚恳又真挚,哪有什么不怀好意的色心。 第33章 两分钟后。 宁簌坐在沙发上, 屁股扭动着,像是沙发着了火。 殷楚玉倒了杯红酒,坐在宁簌的对面, 打开了舒缓轻柔的音乐,只是音量不大, 不至于压过宁簌的解释声。 宁簌竖起耳朵仔细听, 她辨认不出曲调,但至少不是让她直接皈依的宗教音乐。 “你的习惯变了,我以为你是做噩梦不敢继续睡了。”宁簌吐出一口浊气, 她双手压在膝盖上, 垂着眼睫, 将“老实”两个字贯彻到底。斟酌一会儿,她又说,“你也知道, 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很离奇,所以我想的有一点点多。” 脑洞大一点、思维跳跃点怎么了,她没变成精神病已经是她的本事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做噩梦?”殷楚玉瞥了宁簌一眼,淡淡道,“你做噩梦了?” 宁簌拧着眉, 不好回答殷楚玉这句话。如果殷楚玉是跟着她的“噩梦”定义而走, 那她梦境里出现的迷离惝恍的画面,与“噩”相差十万八千里吧。唯一的坏处, 就是不好多回味。宁簌的耳畔飞起一抹薄红,她开始认怂, 没敢看殷楚玉的神色, 讷讷道:“没有。” “我还以为你——”殷楚玉停顿片刻,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推己及人呢。” 宁簌恍惚,她揉了揉脸颊:“总之都是梦的错。” “但你仍旧没有解释清楚。”殷楚玉对宁簌试图结束话题的“总结陈词”表达了很委婉的拒绝,她还没打算就此终止,她凝视着宁簌说,“或许你应该将梦境描述清楚?” 宁簌:“……”她要怎么描述?她还是要点脸的。想要在这一刻发挥秒睡的本领,不是说吃饱了就会想睡觉吗?可不管宁簌怎么暗示自己,她的神思都无比清醒,那句“你需要我陪你睡觉吗”简化成了“要一起睡吗”在脑子里铛铛作响,震得她全身细胞都在打颤。 她怎么就那么勇呢?不过殷楚玉的反应也很离谱吧?她为什么会录音啊?殷楚玉身上到底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难道她们是一对卧龙凤雏? 殷楚玉又说:“想不起来了吗?” 宁簌眼皮子一跳,抓住这个台阶,赶忙爬了下去。想象中的她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蛮横,实际上声音细如悬丝,讷讷说:“是的,不记得了。” 第52章 殷楚玉状若无意地问:“梦境要你重新定义同居?如果那神异的事情当真在我们的身上发生,你会怎么做呢?” 宁簌的心一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紧,她抬起头对上殷楚玉那双点漆般的眼,抿了抿唇角。 她能怎么做呢?这难道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如果殷楚玉不拒绝的话——她很有可能爬上殷楚玉的床吧?反正她们俩之间要做到纯洁的盖被同眠,简直小菜一碟。 往事跟怨气挂了钩。 宁簌游离的思绪一下子将那深藏在过往的、因大被同眠而生出的幽怨给掏了出来。 是前妻姐不解风情还是她技术不到家? 或者是她自己处在一种幻想与现实的拉锯战中? 但她没法直接问殷楚玉,殷楚玉的问题她也不好回答,最好的办法就是顾左而言它。 灵光一闪的宁簌主动转移话题,她轻轻问:“你为什么失眠呀?是压力太大吗?” 可不应该啊,她云淡风轻的前妻姐不是修到万事不执著的程度了么?压力从哪里来? 宁簌那张脸就不太会藏情绪,至少在殷楚玉跟前如此。她抱着双臂望着宁簌,淡淡道:“我不能有压力吗?” 从宁簌的神色里,她不免想到一年前梁成君问她的话: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塌在一种虚无里。 她在别人眼中是光鲜的,是没有忧虑的,甚至是无坚不摧的。 不是她本来模样,而是她人认为她应该这样。 梁成君看她不是她。 其实宁簌看她也不是她。 她早就知道了这点。 殷楚玉蓦地被针扎了一下,心跳都微微凝滞。 “我不是这个意思。”让人讨厌的反问句能让宁簌起一身反骨,可面对殷楚玉的时候,她仍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她想要靠殷楚玉近一点,可茶几挡住了她的去路,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长河。 宁簌无比地期望两只猫跳到殷楚玉的身上,这样她能借着捉猫之便,不动声色挪到殷楚玉身旁。可惜小猫不解人意,在猫爬架上懒洋洋地窝着,晃悠着尾巴嘲笑着她的紧张。 “有哪些压力啊?工作上的吗?有什么困扰吗?我能帮你吗?”宁簌声音不高,只要说出一个字,她就脱离哑巴行列,余下的话排着队,从喉咙中挤出。 殷楚玉笑了一声:“现在没有。” 宁簌:“……那以前的?” 殷楚玉瞥了宁簌一眼没说话。 宁簌叹了一口气:“习惯都变了啊。”这得多大的压力啊?还好没有发愁到脱发。 她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奇心在作祟,抑制不住的关怀也如浪潮般涌出。殷楚玉的态度像是横在宁簌跟前的尺度,她小心翼翼地在边缘试探,可一不小心就会越过界限。 话出口的瞬间,宁簌意识到自己的过界。 她竟然痴心妄想要跟前妻姐谈心。 压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收成了拳。 可没等尴尬和失落在宁簌的胸腔中蔓延,殷楚玉就给了她反馈,还不是冷嘲讥讽。 “一年前。” 宁簌仿佛被重锤敲击,耳畔回荡着咚隆的闷响。 她没法脱离情绪的汪洋,如果殷楚玉维持着冷淡的态度不理会她,她大概会有亿点伤心。 现在殷楚玉坦白了,她还是有亿点的难过。 一年前,那不是她们分手的时候吗?她一个人在伤心午夜吱哇乱叫时,她这六根清净、断情绝欲的前妻姐难道跟她一样沉浸在失落的海洋吗? 宁簌呆滞地看着殷楚玉,几秒后,才问:“因为我?” 殷楚玉的眼神更深沉了。 宁簌的眼睫颤动着,生怕从殷楚玉口中跳出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认为”。 可就算是委宛的版本也足以杀死她所有鼓动的情绪和胆气。 殷楚玉说:“不是。” 宁簌反应迟钝,眨了眨眼,木然地“哦”一声,心脏被情绪撑得要爆炸,脸上火辣辣得疼。 是吧,她就是在自作多情! 殷楚玉又补充了一句:“不全是。” 快要冻结成冰的心里燃烧起了一小簇的火苗,回神的宁簌终于从百味杂陈的情绪里判断出一味——窃喜。 可又不仅仅是窃喜。 殷楚玉:“那时家里还有点事。”临近毕业,殷之鉴和关仪又吵了起来,轰轰烈烈的,距离离婚就差那么一步了。至于关和璧,她跟云无心在恨海情天里缠绵不已,她一个人要面对三个,不,四个人的情绪轰炸,怎么可能维持心情平静? 至于她跟宁簌——其实也是一团糟。 宁簌逐渐地认识到她所眷恋、追逐的只是一种空幻。 没有办法踏入现实的话,那就只能够一拍两散,至少还能留点体面。 宁簌张了张嘴,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她看着殷楚玉发呆。 在分开的时间里,她偶尔也会想起跟殷楚玉的过往。但谁能复刻过去呢?总有无数的细节被有意无意地遗忘,然后回忆就被加工成了自己最希望见到的样子,把自己都给欺骗过去。 听殷楚玉轻描淡写地提起往事,她封存的记忆终于被撬动些许。似乎那段时间,殷楚玉的确情绪不好。有的音乐是她帮忙的,所以她能记住旋律,知道曲子的名字。是要清心寡欲吗?不对,是为了陶冶情操压制忧郁不安的情绪。 第53章 是殷楚玉要出家? 还是她觉得殷楚玉该出家? “我——”宁簌想说话,但“让你伤心了吗”还没有说出来,殷楚玉又笑了一声,打断了她。 殷楚玉:“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在意。” 宁簌:“……”她咬了咬下唇,要真的过去了就不会再提起,她能不在意吗?可除了在意,还能做什么?内心深处的烦躁腾升起,到处甩锅的坏毛病即将发作。她气鼓鼓的,恼殷楚玉,更烦自己。在视线落在茶几上时,她冷不丁发现,高脚杯已经空了。 殷楚玉在宁簌的懊恼和沉默中起身,随着她身影在书房中消失,早已经偏离最初的话题也戛然而止。她将那短暂的录音导到了电脑中,存在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里,视线在里头存了一年多的视频上停顿片刻,又缓缓地挪走。 她抚了抚太阳穴,背靠着书桌玩手机。 关和璧、梁成君她们发来的东西一概不理。 视线倒是在云无心的消息上停顿片刻。 “听说你也步上了关和璧的后尘,在跟前任做恨。” 殷楚玉吸气,想将手机丢出去。 她忍了忍,回复:“没有。” 一分钟后,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云无心:“所以有还是没有呢?” 殷楚玉:“……”她知道答案了,关和璧她们不可能知晓她的近况,唯一知道宁簌跟她有往来的只剩下她的家庭医生时想。这位人不如名,一直不知道什么叫“识相”。 殷楚玉:“什么后尘,关和璧什么时候变成你前任了?她不是都没当过现任吗?” 云无心:“刚刚。还有,你别转移话题。你想跟前任复合?” 云无心:“我给你推荐的心理学书籍你都看完了吗?不要当哑巴装高手,也不要太极端。我真怕你跟关和璧一样变态,到时候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殷楚玉不想看云无心絮叨,将手机丢到一边。 云无心和关和璧不是半斤八两吗?她怎么好意思说关和璧? 可云无心的话在她的心中回荡。她又想起宁簌半醉半醒时的呢喃。 宁簌想要一个拥抱,她其实并没有任何抗拒。 她们的距离到底算近还是远呢? 客厅里。 宁簌双目无神地躺在沙发上。 甜点带来的愉悦没能持续太久,只留下苦味在身心回荡。 不知道叹了多少气,她拿起手机。 “跟前任复合的可能性高吗?” “复合后走到最后的概率有多少?” 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复合概率让宁簌扬起唇角,但百分之三的幸福概率让她的心又跌到深渊。 没有各种靠谱数据做支撑,没有控制变量进行调查,这个数据,是假的! 宁簌咬牙切齿地点了个“踩”。 “有没有大众占卜推一推。”宁簌戳开与陈散对话框,寻求狗头军师的帮助。 “有。”陈散回复很快。 没一会儿,陈散就推送了一张名片。 宁簌盯着手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不是殷楚玉吗?! 宁簌发送一个怒火表情包:“我还没眼瞎。” 陈散慢悠悠回复:“包治百病的。” 第34章 世界的尽头是玄学。 可迷途的羔羊最终放弃了找寻玄学的指引, 而是大骂好友的缺德! 陈散:“在你准备占卜的时候就已经充分暴露了你的内心,我看你也别找什么玄学指引了,都跟前妻姐同居了还来这套呢?是不是有点晚了?如果是我的话, 早已经亲上嘴了。” 宁簌气哼哼的,回复两个字:“你寡!” 道理她都懂, 但是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一次失败的教训让她变得瞻前顾后不是理所当然吗?她自己伤心倒是无所谓了, 可要是再度刺伤殷楚玉那怎么办?将人拖进漩涡中,又残忍地离开吗? 陈散:“你也没有脱离单身狗行列!你还为情所困,不如我自由身来得潇洒。”互相伤害嘛, 陈散还是擅长的, 不过闹了一通后, 又回归正题,“你找了个扯淡的理由,向殷楚玉发出同居邀请, 她离奇地同意了。” “你在外头玩得醉生梦死,她强行扭转规律的生活不远万里来接你。” “她送你生日礼物。” “她养猫养你。” “如果这些不是你的臆想而是客观存在,那么你前妻姐给出讯号够明显的吧?如果没想着复合,那在第一步时,要么报警, 要么就上论坛挂奇葩前妻妹了。” …… 宁簌:“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第一、那不是扯淡;第二、她本来就没睡, 顺道来的,而且我没醉生梦死;第三、养一只是养, 养三只也是养。” 陈散:“。”就这么承认了自己是第三只吗? 陈散:“簌宝,请问你在怕什么?” 宁簌嘴硬:“谁怕了, 我这是考虑得周全。” 陈散:“那您继续考虑?” 宁簌:“ 我只是分不清, 现在的我跟过去的我有什么不同?现在的喜欢跟过去的喜欢有什么不同?爱是什么呢?” 陈散:“你问一个孤家寡人合适吗?不过我可以给你复制粘贴一些网上来的答案。比如,‘爱是在没有问题时的答案’, 所以,放弃你的脑子吧。” 宁簌:“?”这句话是这样理解的吗? 第54章 几分钟后,宁簌又回复:“我明白了。” 陈散并不明白宁簌明白了什么,她耸了耸肩,接了个来自严昭和的电话后,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去安抚另一个情场失智的人。 - 另一边,思考到入神,就很容易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高深境界。宁簌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等殷楚玉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横着的一“条”人。嗤一声轻笑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宁簌瞬间回神,将姿势一换,假装刚才潦草而随便的人不是自己。她悄悄拿眼神去看殷楚玉,却见她拿了逗猫棒在跟小猫玩游戏。 她可气又可爱的前妻姐在她的心湖扔了个炸.弹,引来了惊涛拍岸,可她自己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吗? 压力不会消失,但会转移,所以只能是她呆滞地承受一切吗? 气死人。 宁簌在心里大叫。 她撑着下巴瞪殷楚玉,可眼神逐渐地变得柔和,闷气也在无声中变成了百转千回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惆怅。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巫山神女仍旧是殷楚玉。 在逗猫棒递到手中的时候,宁簌还在搜肠刮肚、反复咀嚼着此情可待成追忆一类的怅惘诗句。近在咫尺的面容,让宁簌心跳漏了一拍,等殷楚玉手指无意间拂过她的手背时,更是一阵莫名的颤栗。绯云攀升,连耳垂耳廓都不放过,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她还在哀嚎着自己莫名其妙提升的敏感度,两只小猫已经等得不耐烦,自发地追逐着逗猫棒上的羽毛。为了藏住自己的大红脸,懒洋洋的宁簌选择了起身,怀揣着迟早买个能让小猫自娱自乐逗猫棒的想法,开始机械地运动着自己的手臂。 运动废人的无能在逗猫一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没过多久,宁簌就再度败北。 她曾经幻想过跟殷楚玉的未来,养两只毛茸茸,在周末的午后、在工作日的黄昏,在无数个相依偎的空暇,让爱意像充满蝉鸣的夏日那样漫长。 可现在她却被小小的逗猫活动击垮。 “手酸了?”殷楚玉睨了眼坐到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宁簌。 宁簌“嗯”了一声。 “可你那天在射箭馆里,不还是体能不错吗?”殷楚玉漫不经心道,陈散的朋友圈里一堆各种角度的照片,那在其它角落里呢?当陈散和宁簌一起入镜时,又是谁满怀热忱地将片段光阴留下呢? 宁簌无话可说。 任何狡辩都会将她推到一个百口难辩的困境里。 她在心目中重新勾勒殷楚玉的形象,此时此刻,她用力地加上一条“翻旧账”。 “可能是那天的疲劳还没有散去吧。”殷楚玉又轻描淡写地给出台阶。 宁簌忙捏了捏手臂,用行动来认可殷楚玉的话语。 她的手怪酸的,如果依照梦境的发展,已经享受到殷楚玉的按摩了吧? 殷楚玉淡淡开口:“手。” 宁簌一愣,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殷楚玉,梦游似的朝着她伸出了手。 殷楚玉意味深长地觑了宁簌一眼,慢悠悠地说完未尽的话:“还是得好好养。” 宁簌:“……”请问她的脑子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就不受控制呢?是谁对她下蛊了? 殷楚玉很贴心,没让宁簌尴尬。她眼疾手快地抱起路过的道德经,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宁簌的怀中,让她伸手的憨瓜动作变成顺理成章的接“猫”动作。 这该死的周到,这可恶的“默契”,抱着猫仰靠在沙发上的宁簌脑子中嗡嗡响。 薄红的面色上了釉的瓷器,如绯云下的桃花林。 在满怀羞愤和懊恼中,宁簌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来自于殷楚玉的轻笑——忍俊不禁的笑。 前妻姐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道德经显然不给暗自咬牙的宁簌脸面,轻轻松松地从她的怀中跳了出来,只是没来得及收好的爪子在宁簌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微的抓痕,泛着点白,涌了点红。 宁簌嘶了一声。 殷楚玉眉头微蹙,第一时间凑近,拉过了宁簌的右手。 破皮地方没芝麻大,没见血。 “抱歉。”殷楚玉抿着唇,心中浮现一抹懊恼。 宁簌心跳的速度很快,殷楚玉的卷发拂到了她的面颊上,带来一股极为细微的痒。 仿佛脑子中一根弦搭错,她很突然的想要笑出声。 可怕殷楚玉误会她有毛病,竭力地维持四平八稳的语气:“没事。” “你在笑?”殷楚玉抬眸看宁簌,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问道,她少有地怀疑起自己的眼神来。 宁簌压了压唇角,可语调依旧轻快飞扬:“我没有啊。”她将手从殷楚玉那收了回来,藏在了身后。直勾勾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殷楚玉,在她的脸上读出了“不信”两个字,又说,“你的头发,我有点怕痒。” 殷楚玉还是不信,她伸手将垂落的卷发拨到了耳根后,散在了肩头。 “好吧。”宁簌又退了一步,“我是在笑。”她拖长了语调喊殷楚玉的名字,问她,“我难道不能够笑吗?” 没有理由,或者说她说不上理由。 对上宁簌那双粲然明亮的眼眸,殷楚玉勾了勾唇,绽出了一抹笑。 “可以。”她点头,又轻声说,“愿你天天开心。” 宁簌并不吝惜自己的祝福:“你也一样。” 第55章 前妻姐不是超脱绝俗的神人,也不是身在城市、心在山林的隐士,那么她的生活对她来说算什么呢?宁簌拨开了自己眼前的迷雾,甩掉了自己对隐者迷恋和向往,她猛然间醒悟,不快乐也不难过的平凡日子,其实是很糟糕的一坨吧?那是得道了吗?那根本就是失去自我的空心和虚无! 朝着宁簌倾倒的殷楚玉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拉开了她和宁簌的距离。 她没说话,可面上仍旧挂着如春风般的浅笑。 灯光下的暗影随着人挪动。 宁簌的视野亮堂起来,她怔忪了片刻,扭头看着殷楚玉:“愿你自由——” 如漆点般的眼眸暗沉,像个黑洞,脸上的情绪也不甚分明。 宁簌其实只停顿了瞬息,脑海中的“殷楚玉”走马灯似的掠过,她晃了晃脑袋,聚起神光的眼中,看到的不是疏离冷漠的殷楚玉,而是挂着温柔的浅笑,垂着眼睫抚弄着小猫的殷楚玉。 哪个是她?哪个不是她? “是什么意思啊?”在思绪纠结成一团的时候,宁簌还是问出口了。 虽然她也莫名其妙的开始大喘气,但毕竟说了出来。 或许她不该跟前妻姐学习大喘气、爱用反问句的坏毛病,而是得学会她的直白。 一句“愿你自由”在她心中都快憋成价值连城的老古董,而前妻姐呢,昨天录音今天揭开——至于拖上这么一天,可能是看在她当社畜已经足够可怜的份上,才没把她从美梦中摇醒诘问。 殷楚玉当然不会觉得宁簌只是闲来一问,她松开了怀中的猫,不动神色说:“你看到了?” 宁簌点头:“就是那么巧。” 殷楚玉:“不巧。” 宁簌瞳孔一缩,错愕地看着殷楚玉:“难道每本书里都夹着一张照片吗?” 那是不是有点……变态啊!她当初那么喜欢前妻姐也只是将照片收在相册里扫进柜子让时间的尘埃封存她的记忆呢。 已知前妻姐是个喜欢阅读的人,她的书籍从来不是摆设,那不就是—— 这个惊喜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殷楚玉:“……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宁簌摆了摆手:“没有。” 殷楚玉瞥着她:“我知道你会在书架里挑哪本书。”就算这次不是,那也有下回,只要她踏进书房。 形影相依是她们短暂如昙花一现的过去。 愿你自由是她对宁簌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期许。 自由是成为自己。 自由是一切爱的前提。 “你难道理解不了吗?”殷楚玉深深地望了宁簌一眼,轻笑一声,“我以为你更想问‘为什么’。” 就像考试写了答案也想要一个批答。 宁簌的“阅读理解”也需要殷楚玉来确认。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顺势问下去就太对不起殷楚玉的坦诚了。 比起是什么,她的确更想知道为什么。 是她主动找到殷楚玉提出同居,缓解“电击之苦”的。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很难说还在她的把控中。 好吧,她的确也没有计划,脚踩西瓜皮才是适合她的生活方式。 宁簌开口:“为什么?” 殷楚玉不疾不徐:“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让你看见。” 宁簌:“……” 这是什么?我见前妻多妩媚,料前妻见我……是傻鱼啊。 再次真切地感知到殷楚玉带来的恶劣,宁簌内心深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和兴奋。 她最后还是没从殷楚玉的口中挖掘出答案。 夜半时分,宁簌梦醒,迷迷糊糊地摸到了手机,点开了最上方的对话框,给狗头军师发消息。 “我跟你说,前妻姐她——她!在!钓!我!” 第35章 一丝丝的清醒和强烈的情绪在“感叹号”上消耗殆尽。 宁簌继续在梦中沉堕。 可能是白天的思考、记忆起了那么点作用, 光影勾勒出模糊的画面,依稀记得是某个落日黄昏,静湖、长椅、忧愁的人——而她是个桥边的看客, 像欣赏绝世名画,为那视觉冲击力啧啧称奇, 至于其中如暗流般潜动的情绪, 她看不懂,也不在意。 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一道光影消失, 新的梦境便接踵而来, 直到被闹钟的声音惊破。 宁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直到第二个闹钟叫魂似的响起,她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机。虽然知道早上除了没营养的、来自群发的早安外很可能没有消息,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巡视自己的聊天软件。 残余的困倦在不停的呵欠上尽情展现, 好在这次停留的时间很是短暂,而坏就坏在不是自然消散,而是被一道陡然降落的晴天霹雳给震得一干二净。 连续三条“‘殷楚玉’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醒。 宁簌的视线往上一抬,她伟大的发言赫然在上。 流动的空气像是化作了一条鞭子,尽情地鞭挞着宁簌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僵硬了一分钟, 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躺回到了被窝里。她双手覆盖在被子上, 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几秒钟后, 她坐起身, 用左手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掀开一线细缝, 朝着手机屏幕上觑。 没有看错! 不是做梦! 她把消息发给了殷楚玉! 宁簌“嘶”一声,咬到了舌尖,疼得泪眼汪汪。 第56章 要不疼死她算了。 人间已经不适合她待下去了。 殷楚玉看见了,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撤回?这铡刀能不能干脆地落下来? 宁簌浑身发颤,周身汗毛竖起,像是被人一脚踹下了冰湖。 她应该说点什么?她还能用什么掩饰?难道说“发错了”?可要是这样,不仅不能否掉这句话,还会罪加一等?还是彻底否认这句话跟殷楚玉的关系?但殷楚玉误认为她还有别的“前妻姐”那该怎么办?她会被扫地出门吗?她跟大小姐是不是得街头流浪了?哦不对——宁簌将自己跑远的思绪扯了回来,她盯着手机屏幕,恨不得自己能坐时光机,将这句话彻底抹去。 半晌后,宁簌抿了抿唇,单独删除了这条消息。 她看不到,就当她没发过吧。 就算再社死,班还是要上的。宁簌蹑手蹑脚地离开次卧,鬼鬼祟祟的模样跟偷猫条的小猫有的一拼。以往在她洗漱完之后,殷楚玉就会在客厅中闪现,可今天直到她磨蹭到上班的时间点,也没见殷楚玉在客厅里出现? 新换的猫粮和水证实殷楚玉早已经开始享受她的一日之计。 可她一反常态没出来。 是被她的消息气到了?但……真的有那么气人吗? 那三条被撤回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啊?长篇大论小作文?还是三连问号攻击? 宁簌抓耳挠腮,忐忑又好奇。在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同时,有一种希望被殷楚玉“问罪”的迫切感也油然而生。 意识到这股诡异的兴奋和迫切后,宁簌僵了僵,在心里骂自己:作不死你! 在临出门的最后几分钟。 殷楚玉款款而来,若无其事地说了声:“早安。” 宁簌瞥了眼殷楚玉。 前妻姐钓她没钓她,她不知道。但现在她肯定像是被挂在半空晃荡的离水之鱼。 她要怎么说呢?难道对着前妻姐讲:请你给我一个痛快吗? 内心的小人喋喋不休,怨念不断,而此时的宁簌,只是扯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机械的笑容:“早安。”她那捏着她命门的前妻姐。 走出家门的宁簌垂头丧气,在拥挤的地铁上,在通讯列表看了又看,确定目标是陈散后,才噼里啪啦地敲下一堆话吐槽,她急需姐妹的安慰。 而陈散在看到宁簌的消息后,发出了新一天的第一声“爆笑”。 “前妻姐,没有问题吧?她是比你大一点点呀。唯一的不妥就是‘前妻’,没有名份,要不你们结个婚再离个?” 宁簌:“?”什么馊主意! 陈散又发了几张大笑的表情包,紧接着替宁簌分析:“阴差阳错的直球,也好。早死早超生。” 宁簌:“可她撤回了,我没看到。” 这软件有问题,撤回还要提示,这不勾人好奇心吗? 陈散:“她早上没说什么?” 宁簌:“跟我说‘早安’。” 陈散琢磨一阵:“可能真的在钓你。” 宁簌:“万一是怕坏我上班心情呢?” 陈散:“那还真是贴心呢。”殷楚玉还会给闲杂人等留脸面,在意闲杂人等的所思所想吗? 宁簌盯着“贴心”两个字,唇角绽放了一抹笑。 陈散:“你这一次次刷新智商下限,很难说不是恃宠而骄,至少潜意识里是这样的吧?要不然,你怎么就在你前妻姐跟前这样?” 宁簌:“!”她有吗? - 家中。 殷楚玉抱着猫在沙发上沉思,等到猫儿不耐烦地挣脱了她的怀抱,她才拿起手机反复看云无心发来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她询问云无心“前妻姐”这三个字底下潜藏着的情绪。 云无心的回答是“又爱又恨”,并且提醒她注意“那个谁”“某某”这样的人称代词。 不是觉得直呼姓名委屈唇舌,就是无法坦然面对,欲盖弥彰。 宁簌……不会是前者。 来自云无心的新消息映入眼眸:“还没想明白吗?” 殷楚玉:“就像你叫关和璧那个谁一样么?” 云无心:“我是前者。别转移话题,你要不学学你姐的神经,加点巧取豪夺做调味剂吧?” 殷楚玉:“……”她早该知道云无心其实也病得不轻。 云无心:“原话是什么?给我看看。” 殷楚玉将截图转发给云无心。 云无心:“有没有可能前妻姐不是你?” 殷楚玉的心被这句话扎了一下,冷不丁想起跟宁簌重逢时候的场景。 她在相亲。 “除却巫山不是云”终究是个谎言,没有谁离开谁就无法存活下去,人总是要试着往前走的。 可宁簌相亲没成功。 可陈散朋友圈连续一年哭天抢地哀嚎着她们俩的寡。 所以云无心说的话目前没有其它可能。 抿了抿唇,殷楚玉问:“关和璧怎么你了?” 云无心没回答。 过了十来分钟,殷楚玉接到一个来自云无心的语音通话。 殷楚玉看了眼时间,心中纳闷。可没想太多,点了接通。 可她等来的并非是云无心经验之谈,而是关和璧低哑的嗓音。 “你跟宁簌什么时候复合的?” 边上,还有一道属于云无心的、不太清晰的声音:“可能还没复合。” 第57章 “楚玉,你——”关和璧没说完,殷楚玉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语音。 正如宁簌到了公司就开始为组稿写方案,殷楚玉也没多少空闲时间想其余的事。她跟梁成君的合作即将走到尾声,未来不想再跟她有交集,她要尽快结束这个项目,换回自己的自由身。她跟宁簌没怎么聊天。中午宁簌发了一张猫猫祟祟的表情包,问她 “忙吗”,她回答了一个“忙”字,就没有了下文。 下午五点。 在同事们的打卡声中,宁簌伸了个懒腰。 她觑了眼电脑右下角,点开了聊天框。 殷楚玉:“加班?” 宁簌:“嗯。”几秒钟后,又道,“一个小时。” 殷楚玉:“棘手吗?” 宁簌:“也不算吧,竞争的姐妹社比较多,大家都想拿到徐教授的文稿,得充分发扬我们社里的优势呢。”公司积淀重要,她这个编辑的个人素养也是重点。研究方向大致相同,可别人也有专业对口的人员,还比她有资历。 一座压力之山就这样砸到了养老咸鱼的背上——没把她砸死,反而重新激活了好胜心。 一个小时只是估量,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了。 宁簌点了点手机屏幕,犹豫片刻,给殷楚玉发消息:“我下班了。你吃了吗?” 殷楚玉:“我在你公司楼下。” 宁簌:“???”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加班到出现了幻觉。 是不是有点突然呢? 难道是确认了她没被工作给摧垮后,来算那句“前妻姐”的账了? 记仇,但体贴。 虽然不是立判斩立决,可也不会拖到秋后。 宁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直到迈出公司大楼后,才收敛起一路狂奔时候的狂肆,捋了捋刘海,迈着从容而又沉稳的步伐找到了殷楚玉的车。 在副驾驶还是后排中犹豫一瞬,宁簌选择了从心。 她没敢打量殷楚玉的神色,专心地系安全带。 殷楚玉说:“在外头吃?” 宁簌点头:“好哦。” 殷楚玉又问:“想吃什么?” 宁簌:“都可以。” 殷楚玉睨了宁簌一眼。 宁簌莫有些心虚。她知道,一个极度挑食的人说出“都可以”是多么荒谬,但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只要她不挑三拣四,一定不会被嘲讽的对不对? 而且,殷楚玉知道她的饮食习惯。 不管给自己找多少借口,宁簌的心中还是在打鼓。 那被工作驱逐的忐忑重新回来了,而且愈演愈烈,有燎原之势。 宁簌悄悄地转头,凝视殷楚玉的侧脸,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太明显,殷楚玉无法忽视。 在等红绿灯时,她转头看宁簌,唇角浮着浅淡的笑:“怎么了?我的前妻妹。” 鲜血倒冲,像是红油漆桶泼来,宁簌的脸一秒变红。 她往后靠着,心脏被一股巨力擂动着,砸得咚咚震响,心跳声混杂着殷楚玉的调笑,经过思维的发酵,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回音不绝的轰鸣。 她紧绷的神经震颤起来,在惊慌失措和尴尬罩顶的同时,心中交织起了一种微妙、奇特而诱人的刺激感。她的神经末梢兴奋了起来,像是手中握住一把利刃,带来一种危险的愉悦。 种种情绪如电光石火般闪耀着穿过她的血液,撩拨着她的神经。 宁簌缓慢地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她还想再听一次? 她变态了?真的病入膏肓了? 第36章 宁簌心中春潮泛滥, 而掀起一片波澜的殷楚玉依旧从容,仿佛那道轻笑不是出自她之口。 稀里糊涂的宁簌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种种情绪掠上她的心头, 那股寒颤在她身上倏然闪过,一种奇特的感觉在她的心中定格, 像是一瞬间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她的唇角扬起了笑容, 无忧无虑的、轻快飞扬的,仿佛回到她们相依偎的过去。 思绪很是混乱,直到听见殷楚玉说“下车”, 宁簌才略微地回了点神。她双手垂落在身侧, 跟随着殷楚玉的脚步往前走, 此时此刻,眼前只有殷楚玉的身影,连看眼招牌的功夫都没有。一直到在宁静的包厢中坐下来, 她才找回了点神智,忸怩不安地玩着手指。 “你好像很激动?”殷楚玉早就发现了宁簌的异状,她一直到点完餐后,才眯了眯眼,扬眉一笑道, “鱼就这么让你兴奋?” 鱼?什么鱼?前妻姐要钓鱼了吗?宁簌的中枢系统又卡顿了几秒, 在殷楚玉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看到了墙上带着“鱼”的徽号——这是一家鱼庄。宁簌捂着脸呻.吟一声, 她的记忆上涌,那悬了一天的铡刀终于要落下了, 可她尴尬中带着兴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宁簌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 她赤红着脸张了张嘴,可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打直球。对面的殷楚玉耐着性子等她发言——而她除了被殷楚玉搓圆捏扁、被殷楚玉掌控还能干什么呢? 真该死啊, 她的这张嘴。 哦不对,她不是说的。 她的手指远比唇舌利索,敲字时候都不带犹豫的。 “怎么想到吃鱼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宁簌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响起。 殷楚玉直勾勾地凝视着宁簌,云淡风轻道:“突然看见了鱼。” 第58章 在那双幽沉深邃的漆眸注视下,宁簌像是跌入深不见底的汪洋里。有一瞬间,她真的变成一尾孤弱无力的小鱼,在望不见边际的深海奋力地游动。嘴唇翕动着,张张合合。哪个鱼?谁是鱼?心思很活跃,可嘴上说的却跟想的背道而驰。她将视线落到屋中无声无息融入环境的商标上,仿佛心神真的在晚餐上:“你点了什么呀?” 很多鱼有刺,麻烦。 属于不会主动吃但又能吃的食物。 可既然跟殷楚玉说了“随便”,就算她拿来一盆香菜凉拌折耳根都要含泪吃下去。 殷楚玉轻飘飘道:“酸菜鱼、铁板鱿鱼、鱼丸汤。” 宁簌:“?”她怀疑自己耳背了。 这三样菜适合出现在一张桌子上吗? 琢磨片刻,宁簌从菜名中领会到其中的深意,她一惊,仓皇地去看殷楚玉。 前妻姐为什么要点这些? 分明是在说:又酸又菜的八爪鱼要完啦! 要炒她鱿鱼。 想到这点的宁簌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眼尾泛着薄红。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点其它。”殷楚玉又说,示意宁簌去看桌角的二维码。 “我喜欢。”宁簌点头,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那闪着寒光的菜刀就压着她呢,挣扎除了将她往刀口送之外,根本无济于事。 她终于从那兴奋颤栗、恍然如梦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了。 正襟危坐等着殷楚玉跟她算总账。 可直到上菜后,殷楚玉都没跟她说“前妻姐”以及“钓鱼”的事。 在宁簌凝视着那盆洒着花椒、红椒的酸菜鱼时,殷楚玉的声音响起:“没有刺,放心吧。” 宁簌“哦”了一声,以往吃的都是草鱼做的酸菜鱼,刺比前妻姐的讥讽还要扎嘴。 就在宁簌以为这顿晚餐也会保持着“食不言”的沉默时,殷楚玉又说话了,带着点关怀地问她:“是想跟徐蕴如教授约稿吗?” 宁簌松了一口气,内心浮动着无法掩饰的小失落。 她不喜欢下班后谈论工作,但在殷楚玉询问的时候,分享欲也跟着上来。她点头说了声“嗯”,重复了微信上说过的话,又慨然道:“徐教授想要做女性文学,看官网上的进度,她已经撰写完了唐宋文学部分的初稿,出版社还未定,不少人都想争取。” 女性文学研究主要集中在明清,至于唐宋时期除了一个李清照外,就剩下朱淑真、鱼玄机她们了。资料的搜检也不容易,可没办法,想要拿到项目,就得尽可能地扩充这方面的知识。如果没有足够的学养,怎么能让作者满意? 就像宁簌为了追逐殷楚玉的脚步硬啃电影艺术类著述,殷楚玉同样在闲暇时候同样广泛阅读文学著作。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重新找到精神上的共鸣。 宁簌的压力和不安在殷楚玉如春风般徐徐的话语中消解,恍惚中,像是回到校园,在湖边长凳上,对“看山三境”的闲谈。 她们现在算什么阶段? 看前妻姐还是前妻姐? 可人还是要从飘飘然的精神世界回到现实的。 殷楚玉不知怎么也学会了跳跃话题,上一句还在说“文学”,下一句就落在了“鱼”上,将风马牛不相及演绎得淋漓尽致。 “鱼也会吃鱼吗?” 宁簌吸气,她可没有胆量说“笨蛋,大鱼吃小鱼没听说过吗”,只能眨巴着眼看殷楚玉。 大鱼是她?小鱼是盘中餐?还是说大鱼是殷楚玉,小鱼是她? 殷楚玉又问:“怎么不回答我?” 她端坐着,优雅而从容。 宁簌扶着额,闭眼:“不想回答。”几秒后,她又抬眸看殷楚玉,“可以吗?” “可以。”殷楚玉答得干脆利落。 宁簌:“……”她其实也可以回答的,为什么前妻姐就不能多问两句呢?殷楚玉的脸色平静,没有玩弄隐晦语句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暧昧态度。她没有好奇心,就像死水没有波澜,而惊起三尺浪的办法,只能是她一头砸下去。 小小的火焰又在心中燃烧,只消吹来一阵风就能彻底燎原。 可殷楚玉不说话了。 那怎么办?只能她自己又当火又当风了。 宁簌双手抵着桌沿,弓着身将脑袋压在手臂上,她没再看殷楚玉的脸色,讪笑一声后:“发错了。” “嗯。”殷楚玉点头,声线平稳,“你想跟别人说我在钓你?这个‘钓’——” 没等殷楚玉说完,宁簌就红着耳朵,飞快道:“是我错了,是我脑子不清醒,我不该跟人说你坏话。” 可殷楚玉像是没听见宁簌的话,继续把话说完:“‘钓’是在说我对你欲擒故纵吗?” 宁簌轻嘶,有的话可以不说的那么直白吗?就让它翻篇随风而去不好吗? “不好。” 心中响起两道重叠声音,一道是她替殷楚玉说的,一道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这件事情或许能看出殷楚玉的态度,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翻过去,难道要一直逃避吗? 宁簌鼓起勇气抬眸。 殷楚玉的态度?能看出个鬼呢。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含情脉脉,她就能将那句“前妻妹”当作是调情。 心里泛着苦,难道将什么调味香料当成鱼肉吞下,到了现在,那股可恨的涩味要开始“荡气回肠”了吗? 第59章 天堂、地狱、人间,其实只隔着一线是吗? 宁簌更苦了:“我在梦游,梦是反的。” 殷楚玉蹙眉,若有所思:“反的?” 宁簌心中发闷发涩,她咬着牙说:“对,反的。” 殷楚玉看着宁簌,她停顿片刻后开口,像是说一句“你好”那样云淡风轻。 “所以,不是说我钓你,而是你想钓我吗?” “?” “‘前妻’的反面是什么呢?” “!” “你的鱼塘里,有很多鱼?” 宁簌,“……” 谁又在造谣她?她哪有鱼塘! 她说了三句话,直接给宁簌来了会心暴击。 宁簌双目呆滞地往后仰靠,心跳怦怦跳动,耳畔回荡着的是机车引擎发动般的轰鸣。 “你、我——” 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带着置身事外的闲适,微笑着问她:“我说得对吗?” 这一刻的前妻姐不再是飘渺仙灵的空谷幽兰,而是一株带刺的扎手玫瑰。 宁簌一张嘴半开半合,她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看着含笑的殷楚玉从容起身,从对面绕到她的身畔坐下。 “是、不是。”宁簌从没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口齿不清,仿佛语言功能退化到原初阶段。不,不只是语言系统,随之消失的还有她的思考能力。 殷楚玉凝视着僵在座位上的宁簌,她抬起手指,将宁簌的刘海拨到了耳后根,她又说:“是的,我在钓——”顿了顿,殷楚玉将“你呢”改成了“前妻妹”。她的声音压得轻,像是情人间的耳语呢喃。 宁簌头晕目眩,仿佛晚餐吃的不是酸菜鱼而是未熟的菌菇。 她瘫在椅子中,因为“前妻妹”三个字浑身发抖,眼尾仿佛抹上了桃花汁水,撩起一抹薄红。 殷楚玉她……她太坏了!她就是故意拖话题搞她心态!现在是,之前也是。 她点的三道菜果然是在内涵她。 她之前怎么就没能深刻认识到前妻姐的恶劣? “怎么哭了呢?”在宁簌呆滞的目光里,殷楚玉垂眸,她抬起手拂去宁簌睫尾凝聚的一滴清泪,指腹又压着如红霞般灿烂的面色缓缓地下滑,仿佛在描摹一幅锦绣图画。 “我没。”在心旌动摇的时刻,她的情绪就是奔涌的洪流,是被巨力掀动的无法平静的波涛。 宁簌呜呜两声。 真的,前妻姐弄死她算了。 第37章 殷楚玉很贴心, 给宁簌充分的重启时间。 宁簌心中百味杂陈,有气愤、羞窘、委屈,也有喜悦、激动, 甚至还夹杂着一种如愿以偿后的空茫,她浑身都在发抖, 内心深处的小火焰燃烧成了熊熊的烈火, 她急促地喘息着,始终难以修复自己断线的语言系统,只能呛出点晶莹的眼泪来。 不久前, 心神迷茫的她跟随着殷楚玉的脚步来到这里, 而此刻, 她同样是神思不属、魂不附体地缀在殷楚玉的身后,像是一只提线木偶。 她坐在副驾驶座,抖着手系上了安全带。 殷楚玉没有再说话, 她庆幸殷楚玉没有开口。 她可怜的脑子有过载的危险。 思绪是理不清的,留在脑海中只剩下十万个为什么。 车窗外是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世界,那些红的、绿的、蓝的……各式各样的光芒从眼前飞掠而过,在风声中支离破碎,那井然有序的世界不知道何时在眼前崩塌了, 只余下了废墟中的断壁残垣。她茫然地立在废墟中张皇四顾, 然后看到一道翩然如惊鸿的身影款款而来,崩塌的世界又开始重组。 手机铃声惊醒了宁簌的思绪, 宁簌吐了一口浊气,接通电话, 轻轻地说了声:“喂。” 陈散热情的声音伴随着咚咚隆隆的爆炸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出来玩吗?” 除了陈散, 还有几道零零散散的,熟悉的音调想要盖过音乐声往宁簌的耳朵里钻, 宁簌依稀辨认出严昭和、霍桐的声音,她无由地感到心虚。悄悄地瞥了殷楚玉一眼,掩着唇说:“加班。” 陈散感慨:“你也有加班的一天啊,加油,别累垮了。”没有追问也没有强求,关怀了几声后,陈散挂断了电话,继续投入娱乐中。 几分钟后,宁簌的手机又进了一条消息。 她低头点开一看,是霍桐发来的一个地址。 “姐姐要是有空的话,来玩嘛。” 宁簌:“……”她没空。 手指捏紧了手机,点了点屏幕想回消息,可仔细一琢磨,算了。 她忙着呢。 “要我送你去哪里呢?”殷楚玉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口,敷衍陈散的“加班”两个字显然被她听见了。 宁簌低着头,抿了抿唇说:“回家。” 在前妻姐这里应付人生大事,怎么就不算一种加班呢? 在她的身体中酝酿的种种情绪终于被外力打算了,那种甜蜜又古怪的情怀渐渐消失,她在静默片刻后,抬眼去看殷楚玉。 她说是在钓她。 她之前的一切举止言行都是故意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要这样做?总不会早过她们重逢吧?毕竟是她自己很主动地送上门去的。 令人心旌摇曳的火热气息熄灭后,宁簌心中剩下许多憋闷,一直回到家中都无法缓解。 宁簌坐在沙发上,殷楚玉站在她的跟前。 第60章 宁簌难得地没有理会送上门的小猫咪,她内心平息的波涛在殷楚玉的沉默中又再度掀起,在殷楚玉迈步的时候推向了最高峰——宁簌冷不丁伸手抓住殷楚玉的手腕,将她拉到沙发中,不想让她有游离于世外的超然。 “我去倒水。”殷楚玉看了眼宁簌的手。 难道要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如江河倾泻直到将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吗? 宁簌轻哼了一声,说:“我去。” 殷楚玉点头。 倒水的时候,宁簌的眼神不停地朝着沙发上的殷楚玉瞄,生怕在她自己起身的空档折身前往书房,将大门一关,留下她一个人在兵荒马乱中不知所措。 拖延是对她的鞭挞,她学不来殷楚玉的克制,只能说“不要了”。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在宁簌将两只水杯摆放到跟前的时候,殷楚玉才开口说话。 宁簌在殷楚玉的身侧坐下,与她隔着一尺的距离,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压在了腿上。听见殷楚玉的声音,她的眼睫颤了颤,说:“是。” 殷楚玉怎么回答?依旧是用“因为我想”来搪塞她?或者再糟糕恶劣一点,说“我骗你的”,一切都是对她那句“前妻姐”的报复?期待与忐忑并存,还没等到结果,宁簌已经先一步在心中咀嚼失落。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殷楚玉用反问代替了回答。 宁簌没太意外,她绞着手,眼神飘忽,她闷声说:“你不是知道了吗?因为那个离奇的梦,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人总是要将生存摆在第一位的。 至于情情爱爱的—— 运转的思绪卡住了,宁簌没法坚定地跟自己说“是次要的”“是可抛的”这一类的话。 殷楚玉又问她:“除了这个原因呢?” 平稳的心跳重新变得狂乱,宁簌的心火燃烧着。 除了它,还有什么? 还有反复回味的记忆,还有梦里的迷离映到现实带出的意难平。 分开后她不常想起殷楚玉了,可一想起殷楚玉,那一切存在都会从她的身边抽离,只剩下无数个殷楚玉。 “我——”心脏鼓动,宁簌头晕目眩像是要跌入深不见底的渊中。有的人会在伸手便能触及自己所渴望的一切时选择转身而逃,难道她也是这种人吗?她要在关键的时候退却吗?就像以前一样,扭头就跑吗? “我想见你。” “可我却不是因为那个梦。” 两个人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在终于抒发了积攒的情绪后,宁簌只剩下一种要落泪的冲动。可殷楚玉坦白的话语如浪潮卷来,她瞪圆了眼睛,将时间定格在又惊又喜的那一刻。 “你走之后,我要回到以前的平静生活,我也确实做到了。”殷楚玉凝望着宁簌,蹙起的眉头中藏着几分苦恼,“死气沉沉的平凡、一成不变的庸常,同样也是烦恼之源。没有痛苦,没有忧愁,也没有快乐。我不会因外界的事情激动,也不会因为失去恐慌,我试图在平静中思考,可是不行。” “也许不幸和绝望都比那样的日子要有滋味。” 殷楚玉轻描淡写引起宁簌的惊恐,谁会想要不幸? “你别这样说。”宁簌的语调发颤。 殷楚玉又说:“可我过去对平静的渴望恰恰是那些存留在记忆深处的不幸激发的。”冷酷和厌倦从她的身上涌出,如浓雾将她整个人笼罩。此时的宁簌看到的终于不再是隐者的脱俗,而是一种了无生气的乏味和无望。 “对不起。”宁簌低下头,神色颓丧。 她心中堆积的情绪太多,没法一一分辨,只能听从最本能的念头,向着殷楚玉道歉。 是否是她扰乱了殷楚玉的步调?是她打破了殷楚玉生活的平衡?她一转身潇洒地离去,全然不顾自己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她们之间的结束很寻常,在双方都点头后,算得上是“和平”。 但仔细想起来,她没有给出一个理由,而殷楚玉也没想问她要一个交代。 她们的道别是匆忙仓皇的,只是自以为是的体面。 殷楚玉觑了眼宁簌手背无意识掐出的红痕,挪了挪身体靠近她,将宁簌交握的手分开。“你不用跟我道歉。”殷楚玉温声道,“真要算清楚的话,我也该跟你说对不起。” 从开始到结束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责任呢?她同样做得很糟糕。 感情的事情没法在心中罗列提纲、有序询问,宁簌的思绪浑噩,她什么都想知道,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知道哪些。她的心难免变得彷徨无措。静默几分钟后,宁簌又心虚地说:“我那样做,算断崖吗?” 她们没有争执吵闹,平平静静地走到岔路口,然后你往左我向右。 殷楚玉说:“你藏不住心事。” “所以你就一直看着?要‘顺其自然’吗?”宁簌猛地扭头看殷楚玉,惊讶的语调中还夹杂着点咬牙切齿。她仰靠在沙发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她阖着眼,慢慢地说,“我在挣扎,你连挣扎的过程都直接省略了。” 略一停顿后,宁簌掀出了一个很残忍的事实:“你不相信我们会有未来。” 殷楚玉问道:“那你信吗?” 宁簌苦笑一声:“我甚至都分不清虚像和真实。”她在跟殷楚玉交往的时候,就开始将殷楚玉塑造成她想要见到的样子,直到分手后这一过程都没有停止。殷楚玉在她心中变成了远离尘世的象征,她反复地描摹着殷楚玉的冷然出尘,于是记忆里,对殷楚玉的绝尘就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61章 直到重逢后,她精心雕琢的神女形象崩塌了。 一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细节浮现,她开始向内追溯根源。 为什么要分手?是因为殷楚玉不爱她吗? 不,是她无法在从幻象走向具象的时候找到自己的位置,她选择重复塑造那种歪曲的印象,就意味着她要放弃现实。而远离现实除了彻底的疏离,还剩下什么呢? 殷楚玉拨了拨刘海,轻声说:“我知道。” “你——”宁簌已经不知道她该说殷楚玉什么了,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又很突然地笑了出来。 在最初搬进殷楚玉家的时候,她以为她们有“不谈过去”的默契,毕竟将那段失败的感情拿出来,除了痛苦伤怀遗憾就没剩下什么了。 可在剖开一切直面自己的时候,她倏然间发觉,伤心中还存在着欣喜。 那是因认识自我与自由生出的欢愉。 这就是殷楚玉说的“愿你自由”吗? 殷楚玉:“我那时候没有挽留。” “为什么?难道是担心我心软吗?”她后来设想过当初的情景,一个人在脑海中演绎了无数可能,如果殷楚玉出言挽留,或许她们就不会分手。但横亘在那里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终究要走向毁灭。 “不。”殷楚玉起身,她单膝跪在沙发上,手搭上了宁簌的肩膀,“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只是想从你的身上获取点什么的话,那我就不是真正的爱你。” 宁簌眼睫披垂,觑着殷楚玉的手几秒。她敛起了笑容,跌宕起伏的狂潮平息后,她终于恢复了心平气和:“我身上有什么啊?” 宁簌不解。殷楚玉是处于金字塔塔尖的人物,换成别人贪图她还差不多。难不成是馋她的色相?可她们在一起时候糟糕的一幕幕,足以证明殷楚玉是个六根清净、脱离“低级趣味”的人物。 在放松的时候,宁簌的思绪是散乱的天星,念头一走歪,再想要靠自己扭正过来就不容易了。 宁簌的脸色绯云弥漫,蒙着朦胧水光的眼神,像脉脉秋水。 殷楚玉将宁簌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笑了一声,慢悠悠说:“生命力。”片刻后,又补充了一个词汇,“元气。” 宁簌“啊”了一声。 那现在一身牛马味的她,还能有吗? 殷楚玉的手还是落在她的肩膀,大拇指指腹拨开头发的时候,触碰到了颈上的肌肤。 如电流一路带着火花急闪,激起一片颤栗。 宁簌定了定心神,终于不再像个可怜的受气包,她抿着唇,抓住了殷楚玉的手,眼神幽幽。 “前——咳,你还没解释钓我的事情。” 宁簌没办法像殷楚玉那样坦然自若地喊出“前妻”两个字,“前妻姐”三个字只会击溃她自己的心防。 可人至少要支棱一次,绝不能一败涂地。 第38章 客厅里, 小猫磨爪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宁簌抓住殷楚玉的手,抬眸不甘示弱地看着殷楚玉,等待一个答案。 如果这次机会从指缝间溜走, 那她要蓄力多久才能重新拥有一问的勇气?而殷楚玉又会在什么时候告诉她?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让宁簌的心在左右摆荡。在将那些障碍扫除后, 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感了, 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多种多样的刺激,是喜、悲亦或是其它。 在殷楚玉的沉默中,宁簌的心情发闷, 她认为殷楚玉抗拒回答, 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失望。在碰壁的时候, 她想退回到最初的位置。拢着殷楚玉手腕的指尖渐渐松开,可没有彻底放开她,仿佛还在贪恋着那种肌肤相触的温暖。 “你说——”殷楚玉在斟酌, 她仔细地观察着宁簌的神色,唇角绽出一抹轻快的笑容,“如果你放归江海的鱼,突然间回到了池子中,你会怎么办?” 宁簌激昂的情绪像是得到了丰富的养料, 再度复苏。 她看着殷楚玉, 嘴唇翕动着,说:“捞起来?”可旋即又摇了摇头, 在刚重逢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殷楚玉太多的热络。“可你不会。”宁簌又说。 “继续放它离开, 相忘于江湖。”殷楚玉扬眉。 宁簌与殷楚玉眼神交汇, 在理智尚在的时候,她轻而易举地就读懂了殷楚玉的潜台词。 她说得是“愿你自由”。 “可它没有离开, 甚至不满于在池中游动,还跳到了你的掌心,那又该怎么做呢?”殷楚玉又问。 宁簌蹙眉,试图将殷楚玉的话与记忆中的画面做对应。这个自投罗网的行为——她有吗? 她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她在进行着拉锯战,难道会在那样的时候,一头栽向殷楚玉么?宁簌的视线游离,忽然间飘到了屏幕亮起的手机上,她恍然大悟,想到自己被殷楚玉录下的放肆的豪言。 她的面上绯云就没有消散的时候,眼睫颤了颤,她支支吾吾说:“我以为你是被噩梦困扰,我那时真的没有其它想法。” 她只是很单纯地想要跟殷楚玉“互帮互助”而已。 殷楚玉一挑眉,讶异地看着宁簌。 她指得只是宁簌醉梦中向她索取的拥抱而已。 “还会有什么想法?”殷楚玉问,她朝着宁簌俯身,又说,“那除开‘那时’呢?” 宁簌:“……”她有时候分不清到底谁是学文出身的,殷楚玉抠字眼的本事比她高明千百倍。“没有。”宁簌转头,矢口否认。她可以跟殷楚玉提起以前了,但话题也不能太露骨。不管她脑子里怎么春潮泛滥,说出来就显得轻浮而又轻薄,尤其是在前妻姐的跟前。 第62章 宁簌为这段时间做了总结:“所以你就是故意折腾我的。”她的眼中浮动着几分恼色,用神色来控诉殷楚玉的“恶劣”。 殷楚玉承认得十分干脆:“对。” 察觉到握着的手腕抽离了出去,身侧的沙发一陷,宁簌眼神追逐着殷楚玉而动。 在捕捉到殷楚玉唇角的一抹笑容时,宁簌心中忽地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兆,她心惊肉跳着,迎来了殷楚玉的下文。 “是我主动接你回家的。” “是我故意在衣柜里放全新衣物的。” “是我非要送你生日礼物。” “也是我看到了你误发的消息,不愿意视而不见——” 殷楚玉唇畔含笑,她的语调轻快飞扬,仿佛骀荡春风中的柳枝。 宁簌麻木了,她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唉,这些社死行为值得反复回味吗?! 殷楚玉根本不是在反省,而是拐弯抹角提醒着她——其实她没有做什么,只是顺其自“燃”呢。 宁簌要被那火焰烧成灰了。 哪有什么钓啊?是她嫌在水中太自由,一甩尾扑腾两下进了殷楚玉的桶呢。 怕殷楚玉的一声“前妻妹”再度给她造成巨大冲击,宁簌的动作快过了思绪,左手抵着殷楚玉肩膀将她压在沙发上,右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殷楚玉,像是无声地请求她不要再说话了。 殷楚玉安静了下来,她垂着眼睫,眼神漆黑而幽沉。 宁簌吸了吸气,朝着殷楚玉倾了倾,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是我在钓你。” 她认输就是了。 殷楚玉抬眸,她握住宁簌的手腕,轻轻地将她的手往下带。 温热的掌心拂过了柔软的双唇,一簇火焰在宁簌的四肢百骸烧了起来。她浑身一颤,仓皇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可又控制不住望了殷楚玉一眼。 那黑漆漆的眼中,令人沉堕的幽邃不见了,潮湿的,像是藏了一场初春的绵绵雨。 宁簌软了下来,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肩膀几乎依偎到了一起。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宁簌开口,又轻又慢。 什么钓不钓的,指向的只是这个关键问题。 “你说呢?”殷楚玉抚了抚唇角,她的姿态很放松。 宁簌按了按眉心,虽然不满殷楚玉把皮球踢回来,可真要让殷楚玉来定性,她又会觉得拘束。她不太确定道:“朋友?”说完话后,她期待地看着殷楚玉,等待着她的答案。 殷楚玉嗯了一声,重复说:”朋友。“ 宁簌眸光黯淡些许,她其实希望殷楚玉反驳她,让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吗?可旋即,她又将杂念驱逐了出去。这样的定位更好些,她和殷楚玉心中都清楚,将过去的一切都剖开了,并不意味着能马上破镜重圆,毕竟还需要确定,主导一切情绪的是不是“意难平”。 “但是依照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这朋友应该是排他性的。” “簌簌,你觉得呢?” 宁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心脏因为殷楚玉亲昵的语气和称呼漏跳了一拍,她出神地看着殷楚玉,心中有种情绪在颤动着。她的神经末梢仿佛在放电,活跃的感官挤压着蕴藏的情绪,像推开活木塞一样,砰一声轻响,把她的笑声给挤了出来。 “嗯,是的。”宁簌用力一点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一个夜晚堪称跌宕起伏。 负面的情绪隐去,颤栗、兴奋以及愉悦陆续钻出,让宁簌的脑子在入眠的时间仍旧保持着清醒。 她摸出手机给陈散发消息:“回家了吗?” 陈散:“回了,你下班了?” 没等宁簌回答,陈散又一句话发来:“你别是在你前妻姐那加班吧。” 宁簌:“我跟她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陈散:“看你没有哭天抢地来找我们买醉,那就是复合了?” 宁簌:“没。” 陈散:“那你还住在她家吗?” 宁簌:“对。” 陈散:“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宁簌:“朋友。” 过了几分钟,陈散才甩过来一连串表示震撼的省略号。 宁簌修改了自己的措辞:“比朋友亲密点。” 陈散秒回:“可以亲的朋友?” 宁簌:“你的思想能不能纯洁点?” 陈散:“你这是被钓了吧?”照着剧情放在论坛上铁定被热心网友骂到摘除恋爱脑。 宁簌:“你不懂。如果我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的话,势必要重新审视我们的过去、现在,这样才能期待未来。” 陈散的确不懂:“你先做到一被子吧。” 她又问:“你找我到底说什么来的?不是让我替你出主意的?” 出主意?已经说开后,宁簌她自己就是情感大师,哪能让孤寡的狗头军师再辛苦奔忙。“关心你,怕你夜不归宿。另外就是,以后有霍桐的局不要喊我。”霍桐流露出那么点意思,可又不曾用直白的言语将一切挑明,宁簌只能冷处理。 陈散发了个“ok”的表情包。 宁簌:“你的朋友圈是不是该删一删了。” 陈散:“……图穷匕见了您。” 宁簌:“这叫亡羊补牢。” 跟陈散贫完的宁簌将手机扔在了一边,她依旧没有什么睡意,靠坐在床上反复回味发生的一切。可重温的时候,情绪毕竟不能一模一样复刻了,裁决已经落下,余下的只有欢欣鼓舞。 第63章 “笃笃”的敲门声惊回宁簌的思绪。 除了殷楚玉还能有谁? 宁簌第一时间从床上滑下,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还没睡么?”殷楚玉抱着双臂,垂眸瞥了宁簌一眼。 宁簌拢了拢松散的睡衣领口,目光和殷楚玉的视线相遇,安静了几秒,她说:“这会儿没有睡意。”她的面色微微发红,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是要跃出心口。没给殷楚玉问什么的时间,她又说,“你呢?” 这是殷楚玉第一次来敲门。 她来做什么呢?难道是旧话重提?可就算坦诚相待了那也不可能进展迅速这个地步,不是吗? 她控制不住去猜想种种,无数个念头如散乱的光点拼凑在一起,骤然间爆发出一股强光,如闪电般从她的眼前飚过,让她无法逃脱。目眩神迷间,她想象的脚步踉跄着栽到殷楚玉的怀里,可现实里,她还是站得好好的,觑着一双迷离的多情眼,直勾勾地望着殷楚玉。 “我来——”殷楚玉捕捉了宁簌的目光,弯起眉眼笑了笑,“来跟我的好朋友说晚安。” 宁簌眼皮子跳了跳。 是她心思不纯吗?怎么听着“好朋友”三个字,都能听出一种撩人心弦的缠绵悱恻来。 “晚、晚安。”宁簌结结巴巴。 “晚安,簌簌。”殷楚玉又说,她的双手垂落身侧,一旋身,像是山林中翩然振翅的孤鹤般离去,只留下一道清绝的影。 宁簌伸手按住门框,她的视线追着殷楚玉走了几秒,就被完完全全地遮挡。 她魂不附体地回到床上躺着,双手交叠按在胸口,感知着急切的心跳。 要不,还是别思考了吧? 在那时不时破笼而出的绮念跟前,她的理智是多么软弱无力啊! 第39章 心情跌宕起伏, 宁簌辗转反侧了到了凌晨,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可朦胧的梦境没有持续太久,叫魂似的闹铃便将她从浑浑噩噩中拔了出来。她梦游似的起身, 顶着乱糟糟鸡窝头在客厅中走动,叼着牙刷的时候, 脑子中还是过去的浮光掠影。等到她终于掀开眼皮, 将自己捯饬得有模有样出来,才发现殷楚玉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不知待了多久。 宁簌眼皮子一跳。 她那乱七八糟的、毫无防备的一面暴露在殷楚玉的面前了吗? 宁簌一言不发地盯着殷楚玉看, 眼神中夹杂着点小小的幽怨。 “睡得好吗?”殷楚玉挑眉问。 宁簌轻哼了一声, 十分羡慕殷楚玉的精神状态。 当然, 也可能只有她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如果说之前殷楚玉只是顺势而为,那昨晚的敲门行为,绝对是主动出击的表象。 她就是在钓她! 想到了这点, 宁簌的眼神幽沉,一股兴奋和颤栗又如火花在血脉中一路急闪,将瞌睡虫驱逐,可没能迎回清醒的意识。 在思绪回笼的时候,殷楚玉已经近在眼前了。宁簌右膝跪在沙发上, 左手撑着沙发上, 她一俯身,像是要将殷楚玉藏在自己的影子里。 殷楚玉直勾勾地回望着她, 眼神平静如秋湖:“怎么了?” 宁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迷离的情绪渐渐地在殷楚玉的平静中消散。她稍微向着后仰了仰, 若无其事地用右手去挠殷楚玉怀中的猫。小猫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声, 长毛的尾巴左右扫动着,在殷楚玉的身上留下几根雪白的猫毛, 甚至粘到了头发上。 起先,宁簌的注意力还在猫的身上,可没一会儿目光就逐着掉落的猫毛而动。 可能是察觉到宁簌诡异的凝视,殷楚玉挑了挑眉,眼中浮现了一抹困惑。 宁簌轻咳一声,说:“掉毛了。” 殷楚玉眨了眨眼。 眼前的实景跟过往所希冀的两人生活重叠,宁簌的理智只坚持了片刻,就陷入大漩涡中。 她们是好朋友,她帮个忙摘掉猫毛,应该……不要紧吧?像是过了漫长的时间,又似是只过去几秒,宁簌伸手拂过殷楚玉的卷发。指腹轻轻地捻着柔顺如锦缎的发丝,奔涌的血液仿佛开闸的洪水倾泻,在她的脸上织起了比窗外朝霞还要绚烂的图景。 “要拉直吗?”殷楚玉含笑着问。她没什么执著的,只是在某一天,突然想到了“变数”,就出门了。 此刻的宁簌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小动物,霎时间便警觉起来。就算陈散删除了朋友圈,她曾经放出的“择偶限定条件”又在脑海中左右回荡。 心虚气短,难免觉得自己被殷楚玉内涵了。 “不用。”宁簌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 小猫伸了个懒腰,趁着这时候从殷楚玉的怀中溜走,只剩下几根猫毛在空气中乱飞。 “我要去上班了。”宁簌的眼神乱瞟,她捻了捻指尖,还在回味先前的触感。 可在她走动的时候,殷楚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宁簌的双腿面条似的一软,顺着殷楚玉那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跪坐在沙发上。 “要迟到了。”宁簌又说,可身体黏着沙发,一动不动。 “我送你?”殷楚玉问。 宁簌摇了摇头,依照市中心的堵车程度,那可能是真的要缺勤了。她的眼神含着期待,可期期艾艾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她所思所想过界了吗?难道要她主动要求吗?在殷楚玉的视线与她相碰撞的时候,宁簌唉了一声,又重复一次:“我出门了。” 第64章 百转千回的情思在那澄澈的眼眸中袒露无疑。 殷楚玉接收到了宁簌的讯号,也明白她的期待。殷楚玉没有再选择顾左而言它的逗弄,唇角扬起轻快的笑,她支起身揽住宁簌,凑在她耳畔呢喃道:“那……簌簌,路上平安。” 宁簌是踩着云团出门的,一直到小区门口,她脸上的红晕仍旧没有退去。 幸好不是自己开车,她真怕自己一脚踩向天堂。 拥挤的地铁上,浮动着各式各样问候老板、同事的声音,宁簌迫不及待地跟陈散分享她跟殷楚玉的友情。 陈散的回复是极其无语的六个点。 等宁簌也不在意,她想了想,还是将话跟自己的好友说明白:“我们是在担心,现在的感觉只是始于过去的意难平,激情不能长久。只是为了了结遗憾,那就只能留下更多的遗憾。” 陈散:“好吧,祝你幸福。” 一会儿后,陈散:“那你现在不是应该稍微远离一下殷楚玉?同居生活不让你一直陷入迷幻里吗?” 宁簌琢磨了一阵,但回到自己家中的话,不知道那电击会不会如影随形,她不能再请假了:“再过几天我就要出差了,也能冷静一下吧。” 陈散:“你确定不是在遥远的酒店里哭唧唧想她?” 宁簌:“……”哪能啊!她没这么粘人。 在辞职之前,人还是得在工位上奋斗的。 宁簌在翻阅各种资料,并不局限于唐宋时期的女性文人,她那因为咸鱼生涯掉线许久的专业素养,逐渐地回笼,眼前那一成不变的打工生活有了波澜,勾勒出很模糊的“理想”两个字。 另一边。 在家中的殷楚玉没能静下心阅读,屋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视线在两只长相差不多的小猫中逡巡,最后头晕目眩地坐在沙发上,“你你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很闲?”殷楚玉睨了眼关和璧,问。 关和璧抚了抚眼镜框:“没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 殷楚玉嗤一声,没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 关和璧早就知道妹妹的性格,她环视着不再泛着冷调的环境:“多久了?” 殷楚玉也没隐瞒她:“不到一个月。”反正关和璧迟早要知道的,不是问云无心,就是靠一些霸道总裁专有手段。 “破镜能重圆吗?”关和璧又问。她知道宁簌的存在,可还没等她找到空闲时间见了人呢,妹妹就轻描淡写地说分手了。 没有天崩地裂的哭天抢地,也没有失魂落魄和肝肠寸断,平静到连殷之鉴、关仪都能察觉到异样。谁都能看出殷楚玉那四平八稳的平淡生活中藏着一种致命的危险。她们走不进殷楚玉的心,束手无策。然后某一天,殷楚玉又自己好了。她很难弄清楚殷楚玉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极其偶尔的,从云无心那里打探消息,然后又被她骂上几句。 殷楚玉抱着双臂:“你这话应该问云无心吧?” 关和璧一噎,不甘不愿道:“我跟她没在一起过。” 殷楚玉点头:“在这点上你们的观念出奇得一致。” 关和璧:“……”被殷楚玉三言两语挑出了心塞,她眨了眨眼,强压下那股情绪,又问,“你打算怎么办?家里准备撮合你跟梁成君吧?”说是家里,其实就是关仪一个人的意思,殷之鉴不想再跟她吵架,而关和璧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索性避而不谈。 殷楚玉说:“我之后不会跟梁成君合作了。” “为什么?”关和璧好奇地问,“虽然她做人有点瑕疵,可在职业上,勉强还能算志同道合?” 殷楚玉显然不想跟关和璧说废话,只漫不经心回答了两个字:“不合。” 关和璧从殷楚玉的脸上看出一些不耐,她对妹妹一直算是好脾气,及时地将闲杂人等从话题中剔了出去,继续询问她关心的话题:“云无心说你们没有复合,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怎么就……同居了?” 殷楚玉:“朋友关系。” 关和璧仰倒,她神色复杂,小心翼翼地问:“跟我一样了?” 她们家是风水不好吗?这是造了什么孽?难道她给妹妹起了一个坏榜样?!关和璧一惊,有种罪孽缠身的挫败感。她以为她淡泊宁静的妹妹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殷楚玉摇头:“不一样。” “我们没有身体上的纠缠不清。” “我们暂时同居了。” 关和璧吃惊地看着殷楚玉,“那不是比我还不如?” 殷楚玉:“……” 难怪云无心不肯跟关和璧在一起。 关和璧关心殷楚玉,可经过多年的调理,她没让自己彻底步上关仪的死路,不会干涉太多。她捂了捂唇,又好奇地问:“怎么做到的?” 殷楚玉思忖片刻,说:“天意。” 关和璧的神色更复杂:“我以为你听那些乱七八糟的‘神曲’只是为了气妈妈,难道你真的有很深的信仰?” 殷楚玉懒得跟关和璧解释,她睨了关和璧一眼:“你跟云无心不能复刻。” 关和璧:“为什么?” 殷楚玉:“你难道不知道你们的问题出现在哪里吗?” “你知道?”关和璧的兴趣顿时转移回自己身上,“云无心跟你说了什么?” 明明是通过她认识的,可云无心更愿意跟她的妹妹交心。妹妹还不想帮她刺探消息,每回她长吁短叹的时候,妹妹只会甩来一个冷浸浸的眼神,一点都不贴心。 第65章 “没说。”殷楚玉不介意透露一点自己的猜测,作为对云无心嘴巴不牢靠的回报,“你或许可以反省一下,譬如你们的初相识?” 关和璧反问:“难道室友就不可以发展吗?” 殷楚玉按了按眉心,不说话了。 她们俩的发展,正经吗? 关和璧垂着眼睫。她跟学业在国内完成的殷楚玉不同,很早就出国留学了。在异国他乡,碰到个来自故乡的室友——好吧,一开始她也没什么结交的心情,毕竟两人的专业截然不同,未来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交集。 交会始于某个春风骀荡的夜,睡梦中醒转的关和璧听到一些细微的小动静,嗡嗡声,以及如唱诗般的破碎低吟,她鬼使神差地起身,借着微弱的灯光,走向了室友的床,对着吓得浑身紧绷、拱成一团的室友说:“需要帮忙吗?” 被殷楚玉一点,关和璧没来由地心虚,她转换话题:“那天……我跟她求婚了。” 殷楚玉继续保持沉默。 那天通话,两个人的声音相继响起,看着生活很和谐。 但毫不意外,关和璧又被扫地出门了。这倒是跟她的求婚举措没什么关系,只是“例行公事”了。 关和璧轻叹:“要不还是算了吧?” 殷楚玉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已经说了几百次了。 ” 哪天云无心给个眼神,还不是小狗似的贴上去。 关和璧又被殷楚玉扎了一刀,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挽回点颜面:“所以那次在天心湖,你是给没有邀请你的前女友庆生?” “那她知道吗?” 第40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关和璧让本就话少的殷楚玉陷入沉默中。 客厅中坐着的两姐妹, 各有各的惆怅。 不让宁簌知道又怎么样?殷楚玉心想着,可她明白,她仍旧留有一丝的期待, 想要宁簌知道,想要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惊吓?亦或是惊喜? “你不要多嘴。”许久后, 殷楚玉横了关和璧一眼, 淡淡地警告她。 “难道你会让我见到她?”关和璧反问。 “不会。”殷楚玉想也不想道,只是目前不会,还没到恰当的时候。但是依照她对关和璧的了解——如果她能得到云无心一个眼神, 就会心情飞扬从而做出一些多余的事情来。 有时候, 她都想缺德一点, 希望关和璧痛一点好,就像关仪、殷之鉴,只要陷入感情的泥淖中, 眼中就看不到世界了。 “我知道。”关和璧在殷楚玉冷飕飕的眼神中败北,她抚了抚唇,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形象?” 殷楚玉犹豫片刻:“以毒攻毒?”云无心说关和璧是个神经病,但那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关和璧敢问她敢应, 活像世界上只有那么一种措施可以让异国他乡的两只旅雁解压。“你不是乐在其中吗?你们这样的关系……不太健康, 但出乎意料的稳固。” “这样我就没有立场管她了。”关和璧笑了声,“她无数次的夜不归宿, 有时候你也知道她在哪里吧?” 殷楚玉假装没听见。 关和璧蹙眉,很是苦恼:“我承认, 当年的我在压力下精神出了点问题, 轻浮又浪荡。但是多年的相处,她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是我不能给她安全感?” “是你缺乏安全感吧?”殷楚玉说。 她记得云无心跟她提过一件事情, 某次凌晨她回家,黑黢黢的楼道上突然窜出来一条黑黢黢的影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到门上,差点将她吓得归西。 那回云无心一直在骂关和璧,足以见她受到的惊吓之大。 关和璧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听从云无心的描述,像极了阴森恐怖的大变态。 可都这样了,云无心也没跟关和璧一拍两散。 殷楚玉少见地“鼓励”了关和璧一句:“你们很有妻妻相。” 中听的话里,就算是藏着点阴阳怪气,关和璧也会直接地忽略。她觑了殷楚玉半晌,才扬眉说:“谈恋爱会让你变得更有耐心吗?”以往,她跟妹妹提自己感情生活,早就被妹妹彬彬有礼地请出去了。 殷楚玉睨着关和璧,冷哂一声。 关和璧福至心灵,追问:“你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殷楚玉抬眸,从容道:“学习资料。” 关和璧:“……”她吃惊地瞪着殷楚玉,这进门还没多久,一次又一次被妹妹的离谱话语刷新认知。是怎么顶着这么副不涉人间烟火的淡雅神色说出这句话的?是她误解了吗?难不成只是为了钻研技艺写剧本? 在关和璧的错愕中,殷楚玉又不冷不淡地说:“我找云无心也可以。” “不行!”关和璧终于给了点反应,她霍然站起身,赤红着脸否了殷楚玉的话。 从殷楚玉家中离开的时候,关和璧还很是恍惚。 问了,但好像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她想再从云无心那儿打探点消息,可惜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那天被扫地出门前,云无心答应跟她交往,但不谈恋爱、不结婚,还要她只在晚上出现。 这不是人能理解的话,但关和璧还是答应了。 她难道是吸血鬼吗?关和璧想着就气闷。 不,一定是云无心白天要忙。 在关和璧念想中忙得不可开交的云无心正在给殷楚玉发消息。 第66章 从几分钟前,关和璧发的关于殷楚玉感情经历的小作文里,云无心推测这姐妹俩已经见面了。 她先前被色相冲昏了头,多说了几句话,十有八.九要遭报应。 殷楚玉:“没事的,她只是死心,又不是伤心。” 关和璧:“?”经验之谈?死了就不会痛了是吗? 殷楚玉没再管恨海情天里的那两人。 她的手机很安静,没有等到宁簌的消息。 在坦诚相待后,她们就是朋友了,但具体会做到哪一步呢?她终究不能像陈散那样吧? 宁簌在抱怨工作时候的“妙语连珠”,不会来找她,也许只能在陈散的朋友圈遇见。 开会、写方案、审稿占据了宁簌一个早上,等到从工位站起来,她才睨了眼聊天框。 殷楚玉没给她发消息。 朋友是这样吗? 再看陈散……表情包飞满天,牛马怨气浓得无法超度。 宁簌到了楼下的面馆点了碗牛肉拉面。 动筷子前,先拍了张照发给殷楚玉。 “你吃了吗?” 在看别人聊天时候的“一日三问好”,宁簌只会觉得那些人不会说话。 可她给殷楚玉发了同样乏味的话语,心湖仍旧掀起了壮阔的波澜,体察不到那种无味和干瘪。 就在亮起的屏幕即将熄灭时,殷楚玉的一个“嗯”字,又续上了光芒。 宁簌抓起手机,快速地敲字:“我早上一直在忙。” “我知道了。”很快,殷楚玉又回复一句,“你先吃中饭。” 细嚼慢咽在一股冲动的主导下,顿时变成风卷残云式的扫荡。 没几分钟,宁簌就抄上了手机脚步匆匆地从拥挤吵闹的面馆奔出去,一边走一边给殷楚玉发消息:“我吃好了。” 殷楚玉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宁簌捏着手机在公司不远处的小公园游荡,五月的槐花风还没有难耐的热浪,长椅上落叶落花堆积,偶尔见着几个行人从穿过草坪的青石板上穿过。 宁簌拍了张湖水波光潋滟的照片,点击发送。 一会儿,殷楚玉消息进来:“没在工位?” 还没等宁簌回答,一个语音通话就拨了过来。 宁簌的瞳孔缩了缩,舔了舔唇,泛起一股莫名的紧张。 她点了接通。 “——楚玉?” 她用手掩着唇,灼热的吐息在掌心滚动。 她的尾音缠绵轻柔,模糊中又藏着缱绻。 殷楚玉“嗯”了一声,问她:“在小公园里消食?”她的嗓音清冽,像是冰水。可发烫的手机还是给宁簌的耳朵传递了热意,她从左手换到右手,吸了吸气,才顺着殷楚玉的话说:“是的。” 这是宁簌首次在工作闲余给殷楚玉打电话。 绯色冲上她的脸颊,只是一通再简单不过的通话,因为她们逐渐变化的关系,也酝酿出了欲说还休的缠绵悱恻。 这通通话持续了半个小时,宁簌起初还苦于没有话题,可话匣子一打开,便能做到喋喋不休。 最后是以殷楚玉的一句“午安”结束。 宁簌的心如在云团中飘荡,唇角带着笑。 将殷楚玉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味。 末了,慎重地摸出手机,给陈散发消息:“我注定要认识她的。” 陈散:“?” 宁簌:“那种在喜悦的火焰中燃烧的感觉,你理解吗?” 陈散一点都不想理解,她在手机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了一张截图,发给宁簌。 是她们的聊天记录。 在互相哭诉孤寡的某一天,宁簌“文艺”了一把,复制了一句佩索阿的诗:愿诸神应允我从爱情中脱身,在虚无的高处拥有冷冽的自由。 宁簌:“v你50,请删除。” 陈散切到正事:“簌宝,今天霍桐妹妹旁敲侧击,问你的事情。” 宁簌:“你说了?” 陈散:“我没说,但是还有其它人长了张嘴。”这事儿有点棘手,没直白说出来的事情,不好去处理。她又不忍心去怪吊死在殷楚玉这棵树上的宁簌。“你发点动态,一方面断了妹妹的心思,另一方面,跟你前妻姐表白。” 可没等宁簌拿出切实可行的朋友圈文案,变数就出现了。 公司楼下突然降临的霍桐洋溢着热情快活的笑,宁簌吓了一跳。她怔了怔,左顾右盼,试图寻找可能作为霍桐“朋友”出现的人物。可霍桐大声朝着她打招呼,快步跑到了她的跟前,笑道:“今天在附近的公司面试,知道姐姐的公司在这边,就过来了。” “姐姐还是没开车吧?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宁簌:“……”她眉头蹙了蹙,视线越过霍桐,内心深处有种不受控制的烦躁不安,以及某种隐秘的期待。 在中午的时候,她跟殷楚玉说她今天不会加班。 她没从殷楚玉口中听到什么来接她的话,但克制不住生出期许。 如果殷楚玉真的过来了,被她撞见这个场景,那自己不得吃一个月的铁板鱿鱼? 宁簌惊了惊,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姐姐?”霍桐困惑地看着宁簌,将声音放低放软,她的音色变得柔软委婉。可动听的音调不能打碎宁簌的铁石心肠。 在电光石火间,宁簌已经权衡完毕。 她绽出一抹笑容,温和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女朋友来接我。” 第67章 霍桐的脸色一僵。 宁簌停留在霍桐脸上的余光很快就敛回。 “姐姐脱单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情?”霍桐打着精神,强颜欢笑。 “前几天。”宁簌说。 她看到了不远处花坛边的殷楚玉,洒落的夕阳辉光镀在她的身上,勾勒上一抹橘色的暖调。 殷楚玉的脚步停住,她环抱着双臂,显然也看到了她。 宁簌心中一惊,生怕那些电视剧中的“误会”场面也在她跟殷楚玉之间上演。 虽然她难以想象殷楚玉一边甩开她,一边说“我不听”的滑稽画面。 飞快地跟霍桐说了声“抱歉”,宁簌已经绕开她,向着殷楚玉快步走去。 殷楚玉一动不动,等宁簌近在咫尺,她才抬起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瞥了宁簌一眼。掩住眼底的晦沉,她微笑问:“聊了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脑子中上演的激烈大戏在殷楚玉轻飘飘的话语中被叫停,宁簌敛了笑意,含糊道:“也没什么,就是偶遇了一个朋友。” 殷楚玉轻哼一声,仿佛没将先前的画面放在心上,她继续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询问:“吃什么?” “都可以。”宁簌说,静默几秒后,她又惊慌失措地补充了一句,“不吃鱼,行吗?” 殷楚玉扬起了笑:“行呀,妹妹。” 笑意像是细密而又柔软的小刷子,在宁簌心头轻轻扫动,蛊得人心头发痒。 宁簌的脸颊发烫,腿有些发软。她扶住殷楚玉的手臂,低着头,差一点就整个人埋在她的肩窝中。 殷楚玉这是在干什么啊! 第41章 在路上, 宁簌的心一直很是骚动。 她悄悄地看认真开车的殷楚玉,从她淡然平静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是将一切心思都隐藏起来了吗?还是只有她自己在心乱如麻, 将殷楚玉的一字一句拆开回味,反复揣摩?宁簌眉头微微蹙起, 怦然心动的同时, 心中萦绕着疑惑和茫然。 去的是一家私人餐馆,说了“都可以”的宁簌做主,点了三个清淡的小菜, 毕竟脆弱的肠胃还是需要照顾的。晚餐的时候, 殷楚玉没怎么开口说话, 宁簌偶尔抬眸瞥她一眼,总算是发现她那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的裂隙——一种看倦世事后的意兴阑珊。 宁簌几回想要开口,都被殷楚玉的神色堵了回去。 那么近的距离,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吧?但能听到霍桐跟她说话吗?听到了几句呢?那句“妹妹”难道是因为霍桐对她的称呼而衍生的吗?还是说在其它?殷楚玉是在生气吗?因为“鱼”,还是她那句过界的“女朋友”? 宁簌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兀自想了一会儿,一股郁气冲了上来。她也烦恼起来,心情因为殷楚玉的态度跌宕起伏。就不能直接说嘛?她瞪了殷楚玉一眼, 恰好与她投来的视线对撞, 宁簌又十分心虚地低头,一直往上冲撞的躁动, 又变得软趴趴的。 没到食不下咽的愁闷程度,可远比不上中午飞扬轻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但大多是跟工作有关的话题。 宁簌一时间为“出差”感到烦恼至极。 回程的时候, 宁簌看了殷楚玉好几眼。 她有些烦恼心情不平静的自己,赌气地想着殷楚玉能憋多久。可到了家中, 宁簌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怕殷楚玉直接进书房,两个人隔门相对,她一把握住了殷楚玉。但等到殷楚玉平静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又产生了几分不自在,耳垂不由自主地发烫。 “怎么了,簌簌?”殷楚玉扬眉问,口吻轻快。 宁簌在殷楚玉的凝眸注视中产生幻听,一时间不知道殷楚玉喊的是“妹妹”还是“簌簌”。可不管怎么样的称呼都能让她脸颊绯,她松开殷楚玉的手,但指尖不怎么听话,很无意地从殷楚玉如玉般的手腕滑过,激起了一阵磨人的颤栗。 宁簌轻轻地问:“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殷楚玉觑着宁簌:“我没说吗?” 见宁簌撇了撇嘴,她拉近了跟宁簌的距离,捞了捞宁簌的头发,替她别在耳,继续云淡风轻道:“我问你策划案做得怎么样、问你工作进度、问你出差的日程安排——这算没说话嘛?” 宁簌:“……”这么一看,她们的确说了很多,但是,她想知道的事仍旧进度为零,当成没说,一点也不过分吧?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很不清白,宁簌更是赧然,她后退几步,跌坐在了沙发中,用双手捂着脸。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不在焉啊?”殷楚玉抱着手臂看她,又一声调笑,“在想哪个妹妹呢?” 宁簌的耳垂发烫。 殷楚玉果真是听到了霍桐对她的称呼。 整得她海王渣女似的。 宁簌晃了下神,遮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她的眼神往上抬,看到殷楚玉唇角勾起的笑容,冲动道:“就不能是姐姐吗?”话音落下,本就灼热绯红的面颊更是发烫。 背着殷楚玉喊前妻姐熟练至极,可要真叫她,哪里说得出口? 话说殷楚玉……她是在哪里进修了吗? “我认识她没几天。”发窘发怂又莫名兴奋的宁簌选择在殷楚玉的跟前举起白旗投降,她的眼睫轻轻撩动,“只是在楼下偶遇。” 反正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是么?”殷楚玉的眼中盛着笑意,漫不经心道,“那还真巧,走两步就能碰到一个黑长直呢。” 第68章 宁簌抿唇。 就不能跟陈散的朋友圈一起删掉清除吗? 她难道就不会尴尬的吗?!宁簌再度腹诽殷楚玉的恶劣。 “那我来接你,你‘女朋友’不就是跑了趟空吗?”她将语调拖曳得老长,透着一股散懒和撩人的低哑。 宁簌的双眸潮湿,仿佛一汪泛滥的春潮。 殷楚玉的逗弄之意越发明显,她像是一叶在无垠的海面上随着浪潮起伏的小舟。 在迷茫和羞窘中,一种朦朦胧胧的却又销魂蚀骨的情绪上升。她大可以用其它话语来搪塞,可对上殷楚玉那融化冷色的笑意,她产生了一股激情,点燃了一种勇气。“我独一无二的女性朋友,难道不能简称为‘女朋友’吗?” 殷楚玉在宁簌的身侧坐下,她眉眼间笑意盈盈。她侧身看宁簌,手臂撑着沙发靠背,她朝着宁簌一倾,宁簌乌黑的发丝就拂到了她的手臂。 “可以啊,我的女朋友。”殷楚玉答得云淡风轻,“只是——这世界上还有不独特的人吗?你的意思是,其余的朋友,都是复制粘贴的?” 宁簌:“……” 她是一尾被勾住的鱼,是一只被线牵动的风筝。 她的情绪在殷楚玉掌控之下,前一秒还在为“女朋友”三个字酝酿一抹缱绻缠绵的心绪,下一刻又被“复制粘贴”给逗笑。 她该说殷楚玉跟过去判若两人,还是说她自己眼瞎心盲? 宁簌放松了下来,神情舒适惬意。她向后靠着,可冷不丁压到了殷楚玉的手背。还没等她支起身子,殷楚玉便动了动手腕,将她的脑袋推开。但那只贴着后脑的手没有离开。宁簌能感觉到那只手先是覆在她的头发上,又慢慢地往下。温热的手掌缓慢地擦过了她的颈侧,最后一点点地将她下塌的身体往前扶起。 其实只有几秒而已。 但那触感在宁簌的心中被无限拉长。 她瞥着殷楚玉,藏住潮湿眼眸中的慌色,咬了咬唇,低声控诉道:“你真过分。” “有么?”殷楚玉轻轻地问。 宁簌面上薄红,睖向殷楚玉的眼神毫无威慑力。 “有。”她的声音压得轻。刚重逢那几天,殷楚玉还是扎心的刀呢,现在变了。她在惊惶逐渐地消失,在那复杂的情绪之海,又生出一种颤栗和愉悦,越贴近殷楚玉的本真,越能感受到她的磨人和危险。可她好喜欢,有那么一瞬间,她愿意为一晌的销魂蚀骨舍生忘死,付出她昔日如何都不肯出的代价。 分手后,她的生活总体算得上平和宁静,但她又与殷楚玉重逢。她忽然领悟到,称心如意只是一种虚相,那适度的生活只是一种自我构建,为了遮掩自身的空无。她当初选择维持自己的梦幻假象,可假象就像末日里的高楼大厦,在以无法遏制的速度崩塌。 “你走神了。” 殷楚玉的声音将沉思默想的宁簌拉回。 “嗯。”宁簌点头,出奇得乖、坦然,“我在想你。” 等了几秒,殷楚玉没有反应。 宁簌又看她。 殷楚玉如玉的脸颊上浮现团团的薄红,像是揉碎的桃花瓣在瓷白的肤色上一点点洇开。乌黑的眼睫低垂着,浓郁的情绪仿佛要从眼尾溢出,在两人之间如春水泛滥。 宁簌的倾诉欲在这一刹那如野草疯长,她不再掩饰自己对与殷楚玉亲近的渴望,想要带着一身热烈的气息,再度闯入殷楚玉的小天地。她抬起手挑了挑从殷楚玉肩头滑落的卷发,轻咳一声:“我跟陈散说,我注定是要认识你的。” 所以她们要重逢,要再一次真正地相识。 殷楚玉眼皮子一颤,她握住宁簌的手指,慢慢地将它收拢到了掌心。 “你可以不跟陈散说。”殷楚玉轻轻道。 宁簌偏头:“嗯?” “直接告诉我。”殷楚玉笑了一声,挑了挑眉道,“譬如现在?” 宁簌目光凝在殷楚玉的手上,她支起了身体,讷讷道:“你好像自己也没做到吧?” 殷楚玉没说话,她只是将下巴往下一压,堪堪靠在拢起的手上。 她抵着的是自己的手。 可宁簌的手指尚被殷楚玉抓握着,她的思绪变得迷幻起来,仿佛殷楚玉再一低首,一个缠绵的轻吻就能落到她的指尖。 宁簌屏息。 可殷楚玉手一松。 宁簌的心才被情火烧热,追逐着那五彩缤纷的浪漫色彩,就被殷楚玉放开。 她心中的不甘心顿时涌现,化作一种强烈的冲动,推着她跨越了那道界限。不再是怀着克制的、礼貌性的顺手一搭,她亲近、热情地抱住了殷楚玉的腰,捕捉到了内心深处神秘的快感。 宁簌凑到殷楚玉耳畔,压低声音,明知故问:“你愿意跟我相识吗?” 殷楚玉抬起右手,掌心轻轻压着宁簌的后颈。她一掀眼皮子,懒声道:“我要是说不愿意会怎么样?”没等呼吸一滞的宁簌说话,她又笑了一声,问,“你会哭吗?” 死寂数秒。 宁簌从殷楚玉的怀抱中挣出,她盯着殷楚玉看,斟酌了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问:“你最近要写什么剧本吗?” 准确的说,是为了灵感,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 殷楚玉:“……”她吸了一口气,将恰好踩着沙发边沿走动的大小姐捞到了怀中,挤出了一个“没”字。 宁簌“噢”了一声,去抱喵喵叫的道德经。 第69章 比昨天亲近一点,但真要做点什么,似乎还不是很合适。 而且在她走到不清白的距离时,还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横亘在她们之间吧? 未来只有拥抱能够满足吗?六根清净总是真的吧? 宁簌偷偷地觑着殷楚玉,心中欢喜的同时又哀叹连连。 睡前,宁簌给陈散说自己的心事。 陈散:“……” “你这是舍身图‘抱’?一‘抱’还一‘抱’,绝配。” 第42章 在越过了清白的距离后, “早安”和“晚安”这样普通的问好都变得黏腻起来,只是在问候的时候附赠一个友好的拥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可不管怎么样, 每一次靠近殷楚玉,宁簌的心都会摆荡起来。她没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事, 面颊上攀升的绯意总能出卖她的心绪, 最后只能在殷楚玉藏着笑意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宁簌被撩拨得心神荡漾,很难沉下心来思考,自己对殷楚玉的爱意到底是出于什么。最近占据着她脑海的, 是那棘手的问题。甚至出差的前一天, 她还在论坛上询问——“如果女朋友性.冷淡怎么办”。当然, 每次回神后,她都红着脸咬着下唇,很及时地删除浏览痕迹。 只要看不见, 那就当没发生。 但一些不靠谱网友的回复,却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中。 什么提升一下技术、什么换个环境找新鲜感、什么来点小把戏刺激一下—— 难道是她不行吗?可殷楚玉也不怎么样啊?所以她们都是因为菜鸡互啄的苦,没能体验那种“水乳交融”的飘飘然吗? 六月初。 宁簌去离家两个小时车程的s市出差。 离开前,心神荡漾,可相望无言。 千言万语最后酝酿成了一种期期艾艾:“我想晚上看看猫。” 殷楚玉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说了句:“好。” 上班的时候能够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摸鱼聊天, 但出差后,将拿下书稿列为第一要事, 宁簌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了。文学研讨会上,乌泱泱一群人。徐蕴如教授固然是她的目标, 但跟其余学者交好, 也是宁簌的任务,毕竟人脉九十力量, 得为未来做考虑。 家中。 殷楚玉接到一个电话,来自梁成君。 说剧本的事情,殷楚玉没有理由拒绝。她不耐跟梁成君交流,但在正事上,至少会拿出点态度,只是话语中始终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以及什么都无法入眼的倦意。 梁成君无奈到了极点,她不想止步于朋友,可现在这样子,似乎连朋友都做不下去。她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声音温和:“我这儿有人推荐了个综艺节目,跟文物有关的,你有兴趣来当嘉宾吗?” “没有。”殷楚玉不假思索地拒绝。 梁成君按了按眉心,她轻声道:“我听关老师说,你之前拍了很多支跟文物相关的短纪录片。”她以为在这点上,殷楚玉是会有兴趣的。 殷楚玉没回答梁成君的话,她问道:“还有事吗?” 拒绝之意不加掩饰。 她是拍过几支小短片,在跟宁簌相识的时候,她们的专业不同,但想要找到契合的点也很是容易。脚本、镜头是她把控的,至于解说词,尽数由宁簌操刀,她的文史涵养极为深厚。可就像她们朦胧的感情,这遽然而来的热火也眨眼间便熄灭了,只在她的电脑中留下几个无名的小视频。 梁成君的心中失落,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说动殷楚玉。她的眼前是一蓬冷灰,她试图将她重新点燃,可她的火种又太微弱。当初的宁簌是靠什么接近殷楚玉的呢?她有什么好?为什么能让殷楚玉为她动容呢?梁成君心想着,内心深处奔涌着一股对过去事的妒忌。 她没有再劝的机会,殷楚玉挂了电话。 “姐,心情不好吗?”一道身影从角落中蹿出,梁成君灭了一眼,认出来是前不久才认识的张奕霖。她蹙着眉头,没怎么搭理这小网红,可张奕霖不在意梁成君的冷脸,嬉皮笑脸地跟了上去。梁成君是小有名气的导演,有强大的后台。能在梁成君手里拿个小角色,也比继续当网红要好。她科班出身,走那条路也是无奈之事。 在张奕霖跟着梁成君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李蘅。她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接听。在她跟李蘅同居后,鸡毛蒜皮的事情没完没了,李蘅总是拿她跟严昭和比较,怪她那天非要走进帐篷,被严昭和撞破。张奕霖觉得烦,这难道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吗?她不想跟李蘅吵架,听她喋喋不休的输出后,嗯嗯地敷衍了两声,可李蘅越说越过分,话题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么拐到了宁簌的身上。 张奕霖打断她:“跟宁簌有什么关系?”她们仨的事情还能怪到宁簌生日上?她知道自己在这事儿上做得很不厚道,已经成了“不要脸”的代名词,但也不至于癫到这种程度吧?可李蘅没再搭理她,耳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烦闷不已的张奕霖也没了追逐梁成君的心情,她吐了一口浊气,哪想到那走在前面的梁成君忽然间折了回来,吓了她一条。 “你认识宁簌?”梁成君紧盯着张奕霖,问。 忽然间变得肃穆的氛围张奕霖的心怀忐忑起来,她卡顿了几秒,在梁成君用古怪的语调重复了一次后,才点头说:“算认识吧。” 梁成君一挑眉:“说说?” 第70章 张奕霖意识到这是个跟梁成君结交的好机会,本性中的自利占据了上风。她摸不清梁成君对宁簌的态度,也不能无中生有说宁簌的坏事,倒是将一些八卦挑挑拣拣,说了那夜在天心湖的见闻,讲宁簌有个神秘的女朋友。 梁成君在听到张奕霖这番话后,心情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连张奕霖话中那句“我猜测”都给忽略了。 前段时间的“抱错猫”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阴影,殷楚玉对待抛弃她的前任比对自己要来得和善,丝毫不留情面。她始终有一种殷楚玉可能跟宁簌旧情复燃的担忧,可现在,她的忧虑消失了。 宁簌已经另有所爱。 可放松下来后,梁成君又觉得晦气。 宁簌这是什么眼光? 她从殷楚玉身上看不出在意,可正因为如此,她更为宁簌放弃殷楚玉的事耿耿于怀。 - “另有所爱”的宁簌在奔忙,这场研讨会将持续两天,她需要应对的除了学者还有同行。她有向徐蕴如提问交流的机会,但要达到目的,还得要正式的、单独的拜访。所幸她的功底扎实,资料也做得足,成功地跟徐蕴如教授约了一个时间,当然,有此殊荣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其它社的编辑。 宁簌忙完回到酒店的时间不早了,她给殷楚玉发了条消息,心想着太晚了就算了,哪想到殷楚玉一个视频打了过来。 心境不由自主变得紧张,宁簌在点接通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期待也如潮水上涨。 可倏然间映入眼眸的是那皎白到刺目的毛团。 她的大小姐。 殷楚玉将她说的话牢记。 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吗? “怎么样了?殷楚玉的声音传来。 宁簌垂着眼睫,懒洋洋道:“有点进度,不算原地踏步。”她的视线飘动着,可左看右看,那塞满手机屏幕的,只有猫毛。 大小姐似乎不耐在镜头前,宁簌指望着它立大功,哪想到毛团挪开了,一爪子映了下来,像是要踩在她的脸上。 宁簌往后一仰,幽幽的语气,不免带上了哀怨:“你在做什么呢?”她那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难道下回要买个更大屏的手机吗? “跟你视频。”殷楚玉咬字清晰。 或是为了自己的废话,也许只是因为殷楚玉的回答,宁簌看到屏幕里的自己脸色发红。有一秒钟在庆幸殷楚玉没看镜头,可念头乍然掀起的时刻,仿佛遥远的那一端,殷楚玉能接收到她的脑袋波似的,那张含笑的脸容,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帘。 像是在冬眠一个季节后,推窗即看到的花海。 灼然而又盎然的春意在微风中摇曳着,荡起神圣而昳艳的浪潮。 她的心没有归于平静,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强劲而绵长,将她抛到一个高点的时候,又继续往上推进。 “喝酒了吗?”殷楚玉又问。 “没有。”宁簌摇了摇头,借酒消愁的人未必能醉,而沉醉的人又何需要酒?她丰沛的情绪在胸腔中奔涌,望向屏幕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 她哪里还顾得上看猫? 停顿一会儿后,宁簌才轻轻地说:“我跟徐教授约了时间,不过有这个机会的,还有其它出版社的姐妹们。她们跟我一个专业,有的博士生毕业,还有的入行早,更有经验。” 殷楚玉柔声问她:“没自信了?” 宁簌摇头:“没有。”顿了顿,又垂眸笑了笑,“我以为我是条咸鱼。” 殷楚玉笑道:“哪条咸鱼能生啃那些不感兴趣的电影学专著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宁簌也顺着殷楚玉的话回忆往事中的甜蜜与痛苦。 殷楚玉说:“通过你的速度推测出来的。” 宁簌仰靠在沙发上,想起殷楚玉说的那句“不喜欢艺术”,她眉头挑了挑:“那我们谈论艺术话题时候,是一种相互折磨吗?” 殷楚玉将话题抛了回来:“你觉得呢?” 宁簌笑了笑,说:“不是。” “和你在一起,不和你在一起,这是我当初用来区分幸福的尺度。”1 她跟殷楚玉在一起时候,没怎么跟殷楚玉说过直白、坦荡的情话,百转千回的情绪是她自己一个反复闯荡的迷宫。 可在此刻,澎湃的心潮被推向了最高处,克制与矜持也在巅峰的刺激中土崩瓦解。 只是潮落之后,她的面颊更是昳丽如桃花。捏着手机的右手缩紧,左手掩住面颊,只从指缝中,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屏幕中笑得如莲花映水的殷楚玉。 那边殷楚玉的神经末梢在宁簌的话语中轻轻地震颤起来,心跳漏了一拍,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直勾勾地看着宁簌:“你这是在——” 宁簌松开掩面的手,她没敢看殷楚玉的神色,快速地将发烫的手机屏幕轻轻贴在面颊上。 “钓你呀,姐姐。” 她没再想什么掰回一局的事,没了争强好胜心,她的灵魂在话音落下的刹那便炸成一团烟花。 在喜悦和颤栗的火焰中燃烧。 第43章 宁簌的胆子因距离而膨胀, 可又在出口的刹那间,自行软倒。她不敢想象如果殷楚玉出现在她跟前的画面,要有几分克制才能不埋入她的怀抱中?可殷楚玉没在, 她与屏幕贴得近,但距离并没有真的消失, 宁簌的心中依约升起了几分失落。 第71章 片刻后, 宁簌才将手机从面颊上挪开,屏幕上的殷楚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那如一汪春水的眼神, 十足的撩人。宁簌不知道是自己心猿意马产生的幻象, 还是殷楚玉当真如此, 她的心脏在膨胀着,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可能防线会全部崩溃。 “不早了呢。”宁簌轻轻地说。 殷楚玉这才“嗯”了一声, 披垂的眼界扫下一小团鸦影。 宁簌清了清嗓子:“我准备洗澡了。” 可殷楚玉除了轻哼没有任何挂断的迹象,难不成还要让她将手机带入浴室中?那天外荡来的遐想让宁簌面上的绯色久久不退。她们就这样隔着屏幕对视,仿佛时间静止,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从身边消失,只有她们两人永恒存在。 殷楚玉低哑慵懒的嗓音将沉睡的世界惊醒, 她用闲话家常的口吻, 关切地询问宁簌的住处。 电视柜、沙发、茶几、花瓶……一切的一切因宁簌的再度注视而重新显现,宁簌报了一个地名, 内心深处某种渴求几乎要冲破牢笼。她因高度的紧张而震颤不已,她不自觉地屏息, 瞬息间填充她脑海的是一种迫切, 一种渴求。 她希望在推门的时候能够看到殷楚玉,让她们之间生出的暧昧缠绵彻底地燃烧, 让激情将她们笼罩,在交融中遗忘自我,去追逐神圣的欢愉。 但殷楚玉还在屏幕那头。 可望不可即。 她内心深处燃烧的的火焰需要熄灭,她需要在冷冽与清静中去思考。 电流在肌肤间传导,宁簌竭尽全力才能从迷醉中踏出来,可再盯着殷楚玉看,那些汹涌的情绪又要卷土重来。 她抬起头遮了遮屏幕。 “你今晚不想让我看见你吗?”殷楚玉的轻笑传了出来,如同羽毛在心间骚动着。活跃的感官传达着兴奋,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放电。 “我怕今夜无眠。”宁簌稍稍往前,她的双唇贴在自己的手背,放轻声音低喃道,“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正事像是一股冷冽的冰水,泼入宁簌的头脑,让她滚烫的、舞动着的激情稍稍平静了片刻。“我一定要跟你说晚安了。” 殷楚玉说:“好。晚安,簌簌。” 宁簌柔声回复:“晚安。”她的手再度垂下,几分钟后对着屏幕那头的殷楚玉轻轻嗔怪道,“你怎么还不挂断啊?” “可能是因为——”殷楚玉停顿数息,语气有些微妙,“我不想做转身离开的人?” 宁簌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她不由得回忆起来前事,有种被殷楚玉内涵到的奇妙感。她轻哼:“你以前挂过我电话。” 殷楚玉扬眉莞尔一笑,问:“你是要翻旧账吗?” 宁簌不答,要真这样的话——她们两人谁都不要睡了。 红字的挂断键近在咫尺,宁簌的手指在屏幕上挪移,只消轻轻一碰,便能结束通话。可沸腾的情绪拉扯着她,仿佛只要触碰到那刺目的红,她就犯了一桩十恶不赦的大罪过。犹豫片刻后,她将手机挪远了点,最后摆放在支架上。 “我去洗澡。”宁簌又说,她站起身,快速地远离让她心神浮荡的地方。 等到宁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视频仍旧没有挂断,只是前方没了殷楚玉的身影。宁簌拿起手机坐到了床头,瞟了眼岌岌可危的电量,立马插上了充电线。她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是一株出水芙蓉,顷刻间便夺走了她的目光、她的呼吸。 “不睡了?”殷楚玉撩了撩吹得半干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宁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悄悄地挪开眼,像是想起什么来:“你今晚没有事忙?” 殷楚玉笑道:“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宁簌面上浮动着薄红,还没开口,又听殷楚玉说:“还有白天呢。” 宁簌“噢”了一声。 白天忙着工作,晚上跟她视频,一整天安排得明明白白,所以不会有她期待的浪漫奇迹。 她其实也就出差几天而已,怎么在心中将时间拉得那么长呢? 宁簌暗自思忖,她端正了自己的心态,也没跟殷楚玉说挂断之类的话,而是认真道:“我关灯了。” 殷楚玉点头:“好。” 宁簌一夜好眠。 翌日,闹铃将宁簌从睡梦中呼唤起。 宁簌眼睛还没睁开,就去摸索着手机。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的,那躺在对话框里的小小摄像头,提醒着她那件“破天荒”的事。当初在一起时,殷楚玉是冷冽而又神秘的,而她也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幻想中,哪有这种心贴心的亲密呢? 宁簌坐起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一句“早安”编纂良久,她在后面缀上了“姐姐”“宝贝”一类的词,但临到发送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不行了。捂着脸呻.吟一声,她将整句话都删除。而恰在此时,新的语音消息出现在视线中。宁簌没有半点迟疑地点下去,整个朦胧的早晨,就只剩下殷楚玉含笑的声线在耳畔反复回荡。 宁簌也回复了一句“早安”。 她握着手机,生自己的闷气。 几秒后,又很乐观地给自己打气,这回不成,下回趴在殷楚玉耳边说。 这一天的宁簌依旧忙碌,上午继续参加研讨会,午饭的时间找到了机会跟徐教授交流了几句,暗中打探她的出书意愿。八字没能有一撇,但宁簌想到昨夜殷楚玉鼓舞她的话,内心深处被自信充盈。下午的,宁簌的计划是到处走一圈,想给殷楚玉带礼物。只是忽然到来的变数打乱她的劫走,明天徐教授有事,可能提前离开s市,这就意味着她的拜访得提前。 第72章 有这个念头的当然不是宁簌一个人,竞争对手从四面八方奔涌来,宁簌不得不拿出“舌战群儒”的气势来。在各大社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她个人的学识素养就起了作用。倒也不是比谁的学识渊博,而是一种“贴近”。宁簌敏锐地察觉到了徐教授字里行间的人文关怀,将话题落在徐教授最在意的点上,最终脱颖而出。 徐蕴如教授同意让她们社来出版书籍,虽然只是口头说定,但依照老规矩,不太可能会有变数,毕竟学者时常和出版社打交道,不出意外不会落谁的脸。 如释重负的黄昏。 喜悦之情在宁簌的体内徜徉,夕阳的余光照在花草树木上,闪烁着无忧无虑的橘色光芒,像是一场令人陶醉的舞会前奏。 宁簌从高大巍峨的建筑物中出来,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公园的小道。她的欣喜一直在膨胀,越来越清晰。过往有什么好消息只能给好友分享,但是在这一刹那,她的脑海被殷楚玉的身影充盈,仿佛两个人灵魂要彻底融为一体。 在那种欣悦和冲动主导下,宁簌给殷楚玉拨了个电话。嘟嘟的忙音没有持续太久,在几个呼吸间,殷楚玉动听的声音便隔着千里传入她的耳中。 殷楚玉问:“怎么了?簌簌?” “我忙完了。”宁簌一扬眉,想要大笑。她的唇角已经扬起,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整个人沸腾起来。她忽视了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仿若一股轻盈的风,一直到了湖畔的长凳边才停下。 她的心跳强劲有力,仿佛战场上隆隆的鼓点。 越是这种连喘息都变得急促的关头,她就越想要跟殷楚玉说话。 她的思绪跟语调一样无常,腾跃闪烁。她看到了河对面的高塔、看到了博物馆颇具艺术性的流畅线条,她看到垂落在水中的柳枝、看到了逡巡不定的游鱼,一切的一切在她的眼前徜徉,汇聚成了快活的语调,传达到殷楚玉的耳中。 她说话几乎没有停顿。 殷楚玉没有插话的间隙,也没有打断宁簌的打算,只是很安静地听着,柔软的目光如盈盈的水,偶尔越过车窗打量着黄昏中的邻市。 结束侃侃话语的是宁簌的笑声,她放声大笑,放浪不羁而又忘乎所以。 种种风光、种种喜悦的事将她的情绪推到了真正的巅峰。 在止住笑后,她垂着眼睫,问电话那头的殷楚玉:“楚玉,我说了那么多,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我知道的,簌簌。”殷楚玉被宁簌的笑声感染,她的心仿佛也在那放肆的、生机勃勃的笑中融化了,一种快乐油然而生。 “那你说呢?”宁簌眼里带着笑意,刻意压低的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热烈。 殷楚玉的声音温柔而又笃定:“你想见我。” 宁簌深吸一口气:“是。” 牡丹、芍药、鸢尾、紫罗兰,她路过一丛丛盛放的花,她抚摸着风,她看到人世间的充盈——而这一切,又都是殷楚玉。 “我不是要你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想你。” 殷楚玉唇角勾起笑容,她道:“可如果能让你得偿所愿,那将是我的荣幸。” 悠长的汽笛声终于冲破那道障碍,摇摇晃晃地撞入两人世界中。 宁簌呼吸一滞,手指骤然间紧缩。那曾经搅动她心绪的猜测再度浮现,她已经难以镇定地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霍然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变调:“你在哪里?” 殷楚玉:“我在走向你。” 第44章 宁簌的心被殷楚玉的一句话抛向了高空, 五彩缤纷的世界再度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边迫切地询问殷楚玉所在,一边快步走了起来。她的脚步轻盈, 像是得了助力,几乎要飞腾起来。 殷楚玉她过来了。 如果见到殷楚玉, 她要紧紧地拥住她, 要有一个充满激情热烈的拥吻。 宁簌的唇角扬起笑容,无与伦比的美妙在四肢百骸诞生,如果波涛般将她整个人推举到了高空。 小公园离研讨会所在地, 离宁簌暂住的酒店都不远。 殷楚玉很快便开车抵达, 她没有留在狭小的车中等待。她握着手机, 听着宁簌急促的呼吸声,心也在云霄飞扬。 她快步地走入黄昏中,甩开一切的桎梏奔跑。 公园的路口陆续出现锻炼的人。 可宁簌的眼中没有外来的存在, 看到殷楚玉的瞬间,她脑海中交织的幻想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片让她灵魂颤栗的空茫和闪亮。她的脚步停止了一瞬,紧接着又朝着殷楚玉跑去。她最先抓住的是殷楚玉的双臂,两个人都出了点汗, 呼吸起伏着, 心跳声更是狂烈。 四目相对,宁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抓着殷楚玉的手收紧了些。她没有狂热地喊着殷楚玉的名字,也没有什么缠绵悱恻。她怀着满腔的欣悦, 直勾勾地望着殷楚玉, 然后眨了眨眼,落下了眼泪来。 原来喜悦到了极致真的会只剩下哭声。 殷楚玉叹息一声,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拂去宁簌眼角的泪痕。 宁簌松开了殷楚玉的手臂,转而又抱住了她的腰,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近。她埋首在殷楚玉的肩膀,吸了口气:“我有点——”宁簌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无法招架了。” 殷楚玉回抱着宁簌,两个人心跳的节奏逐渐地重叠,跟随着漂浮的灵魂一道交融缠绵。她的眼中藏着笑意,轻轻地说:“那就……放弃抵抗?” 第73章 宁簌的呼吸平复,她松开了殷楚玉,瞪了她一眼,小声道:“你怎么这样啊!” “哪样了?”殷楚玉又笑着逗她,她拉住宁簌的手,与她十指交握。指根相贴,一股灼烫的热意顺着肌肤一路急闪,最后在脑海中砰一声炸开。目光再度黏到了一起,她们再度将世界摒弃在外。直到宁簌红着脸别开视线,咬了咬唇说:“我饿了。” 殷楚玉点头:“嗯。”她牵着宁簌的手,向着公园外走。 宁簌的情绪饱胀着,脉脉的眼神中,藏着一种欲说还休,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一切浪漫情话在唇齿间反复回荡,最后又酿成了平凡,回到了人间烟火。 “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你什么时候出发的?” “今晚要在这里住一夜吗?” “我们都没在家诶,小猫们怎么办。” …… 话匣子一打开,宁簌偏头看殷楚玉,喋喋不休。 殷楚玉语调轻柔,一一回答了宁簌的话语。 橘色的落日在高楼大厦间隐没,天际的云霞也开始变幻着色彩,夜幕缓缓地降临。 坐在饭馆等待的时候,宁簌撑着下巴看殷楚玉,眉头微微一蹙:“我今天是不是废话很多?”她太高兴了,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焰,要绽放出最灿烂的色彩。 殷楚玉扬眉一笑:“不是废话。” 世间因宁簌的点染而有了缤纷的光芒,她在宁簌的声音和世界相逢。 晚饭后,两人又去公园里散步。路灯光芒与月色交织着,如流水,如泼雪。 她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仿佛回到当初的时光。从前被宁簌埋藏的记忆活跃起来,殷楚玉哪里一直泛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调?回忆中藏着被她刻意忽略的、含蓄的热火。 回酒店的时候,宁簌轻轻地问:“你想要跟我一起住吗?”幸福的风吹拂着她,脑子中关于出格、轻薄的纠结一一后撤,清澈的眼神中剩下了一种期望,一种强烈的渴求。 殷楚玉没将话题抛回到宁簌的身上,对于宁簌的热烈,她报以最真挚的坦荡:“想。” 差旅费公司报销的,但有所限制。宁簌对“行”没什么执著,但是住的方面格外挑剔,宁愿割一把自己的小金库。在前台替殷楚玉办理入住的时候,她有些庆幸——要是“老破小”,她也怕委屈了殷楚玉。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猫。 是云无心在喂猫、逗猫后发来的视频。 殷楚玉出发前,将照顾两只小猫的事情托付给了在休年假的云无心。 云无心也很热心,接连发了将近十个小猫游戏视频。殷楚玉眼尖,很快就看到另一个人。她眉头一蹙,心中纳闷。 “你的朋友吗?”宁簌好奇地询问,她也看到了出现在镜头里的身影,咦了一声,捂着唇说,“两个?” 殷楚玉:“……拍视频的是我朋友,另一个……”她抚了抚额,叹气说,“是我姐姐。” 宁簌越发吃惊,瞪大了眼睛,脑子里浮现着五花八门的uc标题。 在将视频转发给宁簌的时候,殷楚玉抽空问了一句:“她怎么也在?” 没多久,云无心那边的消息传来,可一看就不是云无心的回复。 “我是她女朋友,也是你姐姐,怎么不能在?” “你不是追爱去了?还有空玩手机聊天?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至于这条,九成九是云无心本尊。 殷楚玉眼皮子颤了颤,耳尖微微发红,她快速地退出了对话框,懒得再搭理那两个抽象到拟人的家伙。跟殷楚玉并肩坐着的宁簌将视频保存了下来,随手将手机一丢。她看着殷楚玉道:“我去洗澡?”情绪的时候,反而非非想更多。在这样的情形下说类似的话,会被殷楚玉看作邀约吗?宁簌的心又开始擂鼓,心怀顿时忐忑起来。与殷楚玉对视刹那,她又飞快强调道,“我自己去。” 殷楚玉呼吸停了下,搭在腿上的指尖蜷缩起。 宁簌匆匆转身,没看到殷楚玉如白玉般的面颊攀升上的绯色。 淋浴间隔音效果一般,沙沙的水声比大街上鸣响的汽笛声还要抓人。 殷楚玉兀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起身隔着看楼下交错纵横的、遍布霓虹灯光的大街。这些过往望去单调乏味的,也莫名变成美轮美奂的奇景,闪烁着如星辰般梦幻而璀璨的光芒。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簌的嘟哝声伴随着沐浴露清冽的香气奔涌而来。 “你怎么站在窗边啊?” 殷楚玉看了眼宁簌,顺手关上了那半道窗帘。 等到殷楚玉洗完澡出来,宁簌已经吹干头发了。她看着殷楚玉被头发上的水珠洇湿的肩头片刻,自觉地拿起了吹风机。细小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宁簌的手指在殷楚玉发丝间穿梭,难免会触碰到其它地方。那笼罩着殷楚玉的热气散去,可耳垂的薄红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宁簌认真而又细致,她俯身道:“以前就想这样做。”那时候虽然没有被绑在学校里,时常回到殷楚玉的家中,但临近毕业的种种以及那笼罩在眼前的迷雾都没有散去,有时候是克制,有时候是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产生。于是她们的关系像空中楼阁,也像危墙。 殷楚玉轻哼一声。 吹干头发后,殷楚玉拿上手机往床边走。可宁簌屈膝半跪在沙发上找被她随手一丢的手机。殷楚玉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干什么,选择最直接有效的方式,给宁簌拨了个电话。 第74章 嗡嗡的震动声从地板上传来,殷楚玉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先一步从地上捡起手机。 宁簌道:“可能从沙发缝里溜下去了,我们都没注意。”说话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等了半晌不等殷楚玉接腔,她才抬身凝视殷楚玉。 殷楚玉直勾勾地望着手机,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解一道难题。 宁簌一愣,她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不怕查岗。 她朝着殷楚玉挪了两步,等到瞥见屏幕的时候,一道闪电猛然间劈进她的脑海,掀起了一股剧烈的风暴。 糟糕!她没改备注。 她跟殷楚玉沟通大多通过聊天软件,加上最近沉浸在她美好的浪漫爱情里,她全然忘记当初存在殷楚玉号码的愤愤。 殷楚玉还没说话,宁簌就有些扛不住了,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让她钻进去。 修长的食指点了挂断,殷楚玉在一片死寂中,将手机递回给宁簌。 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宁簌,冷冷淡淡的声线,很是漫不经心地说:“六根清净前妻姐?” 她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一道带着火光的闪电在宁簌的躯体里蔓延。 “前妻姐”三个字已经将她推入过窘境,可并不能消解这七个字的冲击力,两两叠加后,反倒有一种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宁簌还能苦中作乐似的想着:幸好她学会了含蓄蕴藉呢,能够有补救的余地。 热意无孔不入,宁簌整个人都在燃烧,她抖了抖眼皮,绞尽脑汁思索的辩解词毫无用武之地,在殷楚玉的注视中,她节节败退。 即将自燃的宁簌挤出一句:“我马上改。” 殷楚玉勾着唇角,她抬起手指,轻轻地撩过宁簌绯红的耳廓:“改成什么?” 宁簌站不住了。 六根清净反面是什么?热情似火?可也没有吧?前妻姐呢?变成老婆?是不是太轻薄了? 宁簌乱七八糟地想着。 还没等她说话,又听见殷楚玉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错。” 宁簌:“啊?”殷楚玉这是亲口承认了她无欲无求?那她怎么办啊?是了,这个棘手的问题还有待解决。 殷楚玉轻轻地捏着宁簌的耳垂,低笑声传了出来。她一俯身,声音清冷又好听:“怎么?你要一直当前妻妹?” 第45章 直到躺进被窝, 宁簌依旧是一副即将蒸发的面红耳赤模样。 她可怜的防线崩塌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快,在殷楚玉说出那句话时,她不假思索地说了句“不是”, 足够有力,可又过于单薄。她应该再进一步的吧?怎么在紧要关头, 这人就不中用了? 宁簌绚烂如烟花的脑子, 挤出了一丝丝清醒用于复盘。她懊丧自己没有发挥好,试图重开一次——当然,只能是后半截。她幽幽的叹息声越过了被子, 在静谧的房间中清晰可闻。耳畔传来殷楚玉轻柔的“怎么了”。宁簌没有说话, 只是悄悄地将几乎遮住眼睛的被子拉了拉, 一偏头,借着床头灯轻柔的光芒描摹着殷楚玉的轮廓。 重逢的时候哪能想到,她还有机会跟殷楚玉大被同眠呢? “没事。”宁簌的轻哼声很细微, 几乎要被她狂烈的心跳声给掩藏。她能够察觉到殷楚玉在看她,那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直白。宁簌没敢动作,生怕挪移间触碰到了殷楚玉的四肢,将那一小簇火焰彻底点燃。 “那……晚安?”殷楚玉的尾调微微上扬。 宁簌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这颗怦然跳动的心要怎么“安”呢? 殷楚玉她……难道能睡着?! “我——”宁簌挤出了一个字, 那种僵硬不仅仅在肢体间淌动, 还向着每个细胞、每条神经蔓延,恍惚间像是失去说话的能力, 可想要倾诉的情绪并没有消解,那股无形的力量始终不间断地推动着她, 然后……她的嘴张张合合, 咬到了舌尖,将千言万语转变成了一道楚楚可怜的痛嘶。 殷楚玉低笑了一声,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翻了翻身,靠近宁簌。 宁簌眼皮子一颤,不由得浑身紧绷,连舌尖传导的那点痛意都顾不上。 在一张床上能够拉开多少距离?被子底下的那道“分界线”轻而易举被殷楚玉越过,仿佛两座起伏的峰峦在造化的鬼斧神工中霍然合到了一起。殷楚玉的手搭在宁簌的腰上,只是没停留多久,将她一拨,两人侧躺着,面对面。“我觉得你有话想要问我。” 宁簌眼中泪芒闪烁着,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投下了惊雷施施然而去,现在终于回头看一眼她的鱼有没有被雷击电晕了?汹涌澎湃的情感伴随着内心深处喋喋不休的话语起伏,可宁簌还是当初那个宁簌,在殷楚玉的注视下,她简直不堪一击。支吾半天,才低声说:“‘其实也没错’,是什么意思啊?” 殷楚玉没有让宁簌如愿,她凝着宁簌,声音中含着笑意:“你真不知道?” 宁簌脸上的热浪还没完全退却呢,耳朵再度发烫。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听殷楚玉亲口说。在狭小的空间中,她的眼神都无处躲闪,只是在跟殷楚玉的视线对撞间,像跌入漩涡一样眩晕。 “在你是你、我是我的时候,你难道还有别的想法吗?”殷楚玉依旧用问话代替了回答。 宁簌一句“有的”差点冲出口,她做不到殷楚玉的高风亮节,也学不会她的云淡风轻。在她没想殷楚玉的时候一切好说,但搬进一个都是殷楚玉气息的环境中,她被种种情绪牵着,偶尔梦一些场景,也不算过分吧? 第75章 “不对。”宁簌忽地想起一些事,指出了殷楚玉话语中的破绽。 她的备注指向的是她们交往时殷楚玉的表现,差点被殷楚玉狡诈地变成“现在时”。 “难道当初,你我之间不算是我们吗?”宁簌蹙着眉问。 “算。”殷楚玉扬眉,“可当时我们都不够完整,不是吗?” 宁簌:“……”怎么有种说恐怖故事的阴森感?她朝着被窝中缩了缩,几秒钟后,才哼了一声,“我追逐镜花水月,而你袖手旁观。” 两个人都得怪上,有点神经兮兮的。 一个心不在焉,另一个也不曾全神贯注,所以唯一一次欢愉是在思绪尚处于浑噩的病后,是脆弱时,是放弃了幻想和现实的拉锯,任由自我去主导。 在宁簌沉思的时候,殷楚玉的声音响起:“或许还有一点。” 宁簌凝视着殷楚玉,眼中浮现着几分困惑,难道还有什么被她遗漏的吗? 她拖长了轻哼的语调,等待着殷楚玉的下文。可没想到殷楚玉一句轻飘飘的“算了”传入耳中。宁簌瞪大了眼睛,这是能算的吗?细微的动静传入耳中,映入眼帘的是殷楚玉将要转身的动作。宁簌一急,那先前还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手忽然间有了力量,搭上了殷楚玉的腰,将她整个人朝着怀中拽了拽。 本来就近在咫尺间,这一动作几乎将殷楚玉整个人拢在怀中。那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如大浪将宁簌的思绪淹没。各种念头被一键清空,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这下不仅是同床还是共枕了,宁簌的脑袋一动,与殷楚玉额头相抵。 “簌簌。”殷楚玉低喃了一声。 “嗯?”宁簌落在殷楚玉腰间的手动了动,可没有挪开,指尖微微地蜷缩起。肌肤的温度越过单薄的睡裙传导,逐渐变得滚烫,就像是宁簌骤然加速跳动的心。 她们都没在说话,可在幽暗中、在宁静中,感官变得活跃起来。宁簌轻而易举地便感知到殷楚玉动了起来,将手环在她的腰间,将时间定格成一个永恒的拥抱。可在已经变得不太清白的距离里,宁簌的非非想也跟着浮现。她微微一抬头,与殷楚玉轻轻碰触的是鼻尖。只要再稍稍挪动,或许落下的还有个不经意的吻。 宁簌的眼眸中已涌现出潮湿的春意,她的动作静止,可那股由幻想带来的兴奋和颤栗先一步在血液间奔走,如电光闪烁。她的一丝理智在挣扎,但没等到她如何,殷楚玉便一偏头,擦过了她的面颊,将温热的吐息带到了耳廓。依约间,她感知到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仿佛梦幻般的吻,从她通红的耳垂一掠而过。 “前妻删了吗?”殷楚玉呵气,低声询问。 宁簌知道殷楚玉问的不是手机里的备注,她们之间的关系需要改变,删掉了“前妻”就意味着走入新的世界。宁簌的思绪有些模糊,还有谁是这样复合的吗?要不要再坚持几秒?宁簌乱七八糟地想着,那张嘴却是无比诚实:“删了。” 她经不起殷楚玉的撩.拨。 殷楚玉还紧紧抱着她,故意折磨她似的,堪堪停留在耳垂吐息。 宁簌的眼眶不由得发红,她落在殷楚玉腰间的手收紧。 她们注定要在一起,注定要在灵魂共鸣中找到自己,然后再将自己抛到“我们”中。 宁簌没从殷楚玉的身上看出抗拒,她的脑袋挪动,暂时拉开了跟殷楚玉的距离。盈盈如水的眸光交汇,像是一场潮湿的雨落下,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殷楚玉一道婉转的轻哼就从唇齿间泻出。宁簌咬了咬唇,片刻后,她凑近殷楚玉,亲了亲她的唇角。但她没有加深轻吻的打算,如同点水的惊鸿一掠,便飘向了远处。 乌黑的眼睫轻轻颤动着,眸中氤氲的情绪仿佛要满溢出来。 宁簌记得殷楚玉不喜欢接吻,她游移的唇总是在殷楚玉的唇角轻轻一碰触,便又荡开。 两人灼烫的气息交缠着,睡裙被揉得皱巴巴的。在不知不觉间,宁簌的腿已经越到了殷楚玉的腿间,在堆叠的衣料间与她互相纠缠。 一种颤栗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漂浮,可宁簌的游离,让那股情绪无法彻底酝酿。殷楚玉眼睫一颤,那双潮湿的眼中早没了如雪山般的冷冽,尚存的几分克制也在宁簌的徘徊中消失。她落在宁簌身上的手向上移动,越过了散乱的乌黑发丝,搭在了宁簌的后颈。 宁簌抬眸,迷茫“嗯”了一声。 一个吻倏然落了下来。 宁簌有些晃神,神经末梢仿佛不间歇地放着电。她那些迷幻的记忆重新浮现,有时候在现实,有时候像是回到了过去。时间仿佛在眼前支离破碎,过去的、现在的她都和殷楚玉面对面,最后迎着春风,并肩一起走向了满是阳光、鲜花的通坦未来。她的思维很活跃,但一个接一个的念头等不到明晰的时刻,就又像是日光下的雪花般融化消失。 直到殷楚玉亲昵的声音钻入耳中。 “呼吸啊,笨蛋。” 宁簌回神,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尾撩起一抹薄红。 “你……”余下的“骂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宁簌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殷楚玉先前的欲言又止,想到了她对接吻的抗拒。宁簌浑身一僵,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真的是因为我……技巧?”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宁簌呜了一声,将脸埋在殷楚玉的肩头。 第76章 片刻后,她又问:“真的假的?” 殷楚玉垂着眼睫,她的手指在宁簌的颈上来回摩挲,给出了一句很委婉的话:“你在自己的身上试下呢?” “那你呢?”宁簌的心怦怦乱跳,耳畔的轰鸣声堪比战机列队而过。绝望无助到了一定程度,人是会破罐子破摔的,她拨开殷楚玉的手,掀了被子一骨碌坐起,在殷楚玉愣神间跨坐在她的腰间,又红着脸挤出两个字,“看着?” 殷楚玉浑身一抖,她惊讶地看着宁簌,眼中各种情绪交织,酝酿成了晦沉的墨色。 两个人的衣裙算不上整齐,乱糟糟一团,裙摆被推到了高处。宁簌与殷楚玉对望,迷离的眼中是一种至璞的纯真。 第46章 一种致命的失控感在躁动。 始于一个吻, 却未必会终结于一个吻。 殷楚玉注视着宁簌,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让她的思维难以顺畅运行,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曲了曲腿, 视线从宁簌绯色的面庞下移,慢慢地挪移到那在长发下半遮半掩、如白玉的脖颈上。她的情绪其实也一直高扬着, 凝了宁簌一阵, 才撇开眼,说:“我其实指的是……接吻。” 宁簌:“……” 这的确没办法靠着“自我探索”能获得提升。 但让她试一试也是殷楚玉说的吧? 她卡顿的脑子开始运转起来,少见地想要在殷楚玉的跟前“骚气”一回。她的手原本垂在身侧, 这会儿贴着自己的腿, 逐渐地在自己的身躯上游走, 做出一个前探的趋势。 可她坐在殷楚玉的身上,不免触碰到殷楚玉的身体,她打了个哆嗦, 动作僵住。 她继续不下去,这对她来说,稍显刺激了。 “怎么了?”殷楚玉轻轻问,她的眼尾沁着昳丽的红。 宁簌很想没表情地瞪着殷楚玉,可那张红透的脸以及眸中堆积的潮湿, 让她的眼神在流转间只剩下缠绕的情丝。 殷楚玉勾了勾唇角, 她的笑声是轻微的、惑人的,仿佛树梢吹过的晚风。 可比低笑更要命的是她说出的话。 “不想练练?” 宁簌心头颤栗, 捏紧了指尖。 她重新俯下身,凑近殷楚玉的面颊啄了啄。她的气息不稳, 还没做什么便生出一种晕眩感。 殷楚玉只幽幽地凝视着她, 在初夏的静夜中,一回回地接吻。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宁簌看着殷楚玉被她咬破的唇角久久无言。 该庆幸吗?好歹学会了呼吸。 工作的事情还不算彻底结束, 余下一些琐事需要收尾。 宁簌准备出门的时候,殷楚玉还懒洋洋地靠在床上,不想动弹。宁簌还没走出房间,便一转身快速地退回到床边。 殷楚玉掀起眼皮子看她,眼中写满了困倦。 宁簌俯身亲了亲殷楚玉的唇角,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早安吻。”她在殷楚玉耳边说,声音低得像梦呓。 这是她很久以前就渴望的事。 宁簌没有停留太久,怕自己又咬下去。 她自诩有那么点经验,至少能碾压她曾经冷淡的前妻姐,没想到到头来她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不对,已不是前妻姐。 她从酒店中走出去,周围的景致变动梦幻似的,那林立的高楼以及讨人厌的汽车鸣笛声,都变得可爱起来。她看到林梢的飞鸟、看到翩然的蝴蝶,她依稀间又听到殷楚玉的声音——此刻世间的一切都仿若殷楚玉的絮语。 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摸出手机发消息。 “妈,我有女朋友了。” 宁檀秒回复:“什么时候结婚?” 宁簌:“……”这是不是太急了? 假装没看见,又给陈散传递自己的好心情。 “我跟你说,我出息了。” 陈散:“对不起,我聋了。” 十几秒钟后,一个敲锣打鼓的表情包动图飞上屏幕,歪歪扭扭的小人头顶顶着一行表示恭贺的流光字。 那极具针对性的标语,显然是准备已久。 陈散:“给你拉条横幅挂门上。” 宁簌:“谢谢你啊。” 酒店中,殷楚玉坐在床上看手机。 关和璧、云无心轮流叫个不停。 之前关和璧夹带私货发了句“女朋友”,到了今天早上演变成两个“大小孩”的拌嘴,要她帮忙主持公道。 在关和璧、云无心幼稚的吵架和那句颇具八卦味的“我教你的东西用了没”中,殷楚玉毅然决然地选择……两件事都不理。 可惜关和璧没给她多少清静,在锲而不舍的视频请求攻势下,殷楚玉只得接听。 最先出现在眼帘中的是云无心的脸,以及一道轻轻的吸气声。 云无心:“我还是低估你了?” 殷楚玉没说话,云无心说的东西她一样没带。 显得她专门为睡一觉跑一趟似的。 “跟你说正事。”关和璧的声音挤了过来,没给殷楚玉看她的正脸。“家里又张罗着给你相亲的事情了,没有梁成君也会有张成君、王成君,你最好说一声。” 殷楚玉一掀眼皮子,殷之鉴没有什么主意,张罗那都是关仪的事情,至于挑的人选都是自己的学生,不管过上多少年,她都对那种“艺术气质”着魔似的执著。殷楚玉本来就冷淡,这些年跟家里更是渐行渐远。 “说了她就放弃了。”关和璧又道,至少在殷楚玉将人带回家前,是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第77章 殷楚玉懒散地应了声:“知道了。” 大概是靠着脑补如愿满足八卦心,云无心嘀咕了两句后,又笑着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关和璧在一边安静地听着,直到云无心逐渐变得不着调,才拿过了手机断了视频。 将手机扔到一边后,殷楚玉抚了抚眉心。 她没给殷之鉴、关仪打电话,只发了条短信。 此刻的关仪修剪完了庭院中的花,正坐在凉亭里喝茶。 她有客人在,尽管是熟悉的学生梁成君,可举手投足间仍旧维持着惯来的优雅。 梁成君想要劝说殷楚玉参加那关于文物的综艺,可惜碰壁了。但她不死心,想要通过关仪说服殷楚玉。可关仪也没有表态。 她细致地观察着关仪的神色,暗暗地揣摩她的心理,一颗心忐忑不安。等看到关仪神色一变时,她更是眼皮子一跳,浮现一股很不祥的预感。 “关老师?”梁成君轻声询问。 关仪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她才道:“楚玉有女朋友了。”她知道梁成君的心思,也乐见其成。但要是殷楚玉有女朋友,那她们恐怕只能当普通朋友了。 梁成君心中一紧,面色煞白,她耳畔嗡嗡作响,控制不止自己颤抖的声线:“是谁?!” 关仪:“叫宁簌。”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梁成君听到这两个字更是晴天霹雳,根本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怎么会是宁簌?她不是已经有神秘的女友了吗?难道她脚踏两只船?梁成君脑海中乱糟糟一团,根本想不明白。 关仪看着梁成君失去血色的脸,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可她没有安慰梁成君,只是很平静地询问道:“你认识吗?” 梁成君差点把“认识”两个字说出口,她何止想说“认识”,就差在关仪的跟前说宁簌人品道德败坏,只是在话语即将涌现的时候,她咬了咬舌尖。她不能这样做,就算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先告诉殷楚玉。“不认识。”梁成君摇了摇头,神色仓皇。她想要快速地逃离这个地方,而关仪,在告诉梁成君这个坏消息时,也暂时不想面对她。她怕梁成君的诘问毁去她的好情绪。 梁成君找了个借口,跟关仪告别。 关仪没有阻拦,只是很矜持地一颔首,目送着梁成君离开。 一出大门,梁成君就翻找到张奕霖的微信,想要从她口中询问宁簌神秘女友的信息?可张奕霖哪里知道?“我们都没有见过,可能是网上认识的。”张奕霖说,她以前听陈散她们提过几句。 梁成君的心一沉。 殷楚玉绝不可能去网恋。 所以……宁簌这是脚踩两条船?还是无缝衔接?不管是哪一种,带给她的都是灭顶的窒息感,难以的接受。 - 宁簌是晌午的时候回来的,彻底将事情解决了,她越发神清气爽。 六月初的天,迎面吹来的风里翻滚着热浪。风吹散了天边稀薄的云,拉出一道道锯齿边的参差形状,也像是被利斧劈开的山峦。 殷楚玉坐在沙发中看电影,听到动静蓦地抬眸。 “都解决了。”宁簌扬眉一笑,她快步走近殷楚玉,单膝跪在沙发上,手搭着殷楚玉的肩,掌心压着柔软的卷发。她眨了眨眼,问,“我们今天回去吗?”明后天是周末,也不用太赶。 殷楚玉问:“回去吧,你觉得呢?”s市她来过无数次,没什么好玩的,她对整个城市都兴致缺缺。 “那就回家。”宁簌的身躯软在沙发上,她顺手抱住了殷楚玉,内心依然是飘飘然的陶醉状态。在挨近殷楚玉时候,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在欢乐中颤抖,感知着那股热烈和爽快。她趴在殷楚玉的肩头笑了起来,热情洋溢的,直到笑够了,才抬起头看着眸光盈盈的殷楚玉,她捞起殷楚玉的卷发,指尖轻捻着,慢慢地滑到了末梢。 “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宁簌嘟囔说,“太像梦幻了。” 她是被一种波涛般的乐曲给推举了起来。 她还是紧抱着殷楚玉,面色因兴奋发红,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像是星辰。 殷楚玉点着自己破口的唇角,慢悠悠道:“我觉得很现实。” 宁簌呆愣,一种羞窘猛然间上冲,占据了她的身心。 她抖了抖,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太黑了。” 殷楚玉继续逗她:“那下回多亮几个灯?” 宁簌眼神在游移,她几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事情上翻大车。 殷楚玉眉眼中的调笑太明显,宁簌的身体软下来,可嘴是硬的:“白天连灯都不用!”但嚣张的豪言最先沁红的还是她自己的脸皮。 殷楚玉挑着宁簌的下巴,让她抬眸看向自己。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宁簌绯色的面颊,最后游到了她的唇角,不轻不重地压了压。殷楚玉像是认可了宁簌的话,一颔首,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它很争气。” 宁簌耳朵红透,眼中雾蒙蒙,像是五月潮湿的雨。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第47章 殷楚玉凝眸看近在咫尺的宁簌。 她还没什么动作, 宁簌便探出舌尖,从她的手指上一扫而过。 在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空间里,没什么顾忌, 更无需去压抑什么。 直勾勾的眼神是无声的暗示,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交缠, 将低低的喘气声也给掩了下去。 第78章 缠绵的吻结束后, 两人便离开酒店,吃了午饭后,都没什么在林荫大道上闲逛的兴致, 便直接回城。两个多小时抵达, 等回到市中心的时候约莫四点。撸了一会儿猫, 殷楚玉去阳台打电话,宁簌也有闲工夫回来自宁檀的消息。 她是被放养长大的,宁檀她们呢, 对她有一种迷一般的自信,也没盘问什么,只让宁簌找个合适的时间将人带回家看看。 至于陈散,发了个“大礼包”链接,神秘兮兮地表示是多年珍藏。 宁簌本来想义正词严的拒绝, 可转念一想, 还是悄悄地保存了下来。 晚上,云无心来了一趟, 替殷楚玉喂猫。 乍一见殷楚玉、宁簌都在,她吓了一跳, 给殷楚玉甩了眼刀子。 也没听她提回来的事情。 殷楚玉:“……”她忘记了, 可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心虚的神色,仍旧是一片淡然。 云无心本来就是喂猫的, 现在两小只有人照顾,没聊太久就走了。 可宁簌和殷楚玉还没享受几分钟的独处,又来了一个电话。殷楚玉看到是梁成君,本来不想接,但梁成君又在微信上发了条消息,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宁簌好奇地瞥了一眼,想要起身避开,殷楚玉伸手将她拉了回来,让她抱着猫坐在自己的身侧。梁成君再打电话来的时候,殷楚玉接听了,只是开着免提。 “楚玉,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梁成君的声音很急。 宁簌垂着眼睫,由于第一次见面落下了很坏的印象,梁成君在她心中的形象跌倒谷底,不管是好是坏,都不是她愿意来往的人。她抱着道德经,手指挠着它的下巴,不一会儿,大小姐也甩着尾巴跳了过来,低头拱了拱宁簌的手背。忙归忙,宁簌的耳朵一直竖着,还抽空瞪了殷楚玉一眼,无声地催促着她将大小姐抱走。 “你跟宁簌在一起了吗?”梁成君又说。 宁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瞬间又警惕了起来。 这骂过她的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难不成想要横刀夺爱? 她转眸瞥着殷楚玉,想要看她是什么反应。 殷楚玉淡淡地应道:“对。” 殷楚玉的坦荡让宁簌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而梁成君的声音则是被种种扭曲的情绪逼得变调。 “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宁簌:“……”尖利刺耳的话语足够直白的,宁簌心中升起一种荒谬感,这话要是殷楚玉的母亲来说,她还能理解但不尊重一下。可梁成君又算什么?她哪里来的底气这么说? 殷楚玉蹙眉,讥讽扎人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另一头对殷楚玉有几分熟悉的梁成君就快速地开口了,不想给殷楚玉嘲讽她的机会。 “宁簌她脚踩两只船!”梁成君的声音是慌乱的、急促的,她的语调高扬,像是声嘶力竭的鸣喊。 宁簌惊得手里没轻没重,不小心戳疼了道德经。道德经迫不及待地一蹬腿,从她的怀中跑了出去,只留下几根猫毛在客厅中飘扬。 宁簌无辜地对着殷楚玉眨眼,而殷楚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有的人身上没有她能欣赏的优点,但可以一次又一次刷新下限。 “梁成君。”殷楚玉不耐烦地喊了梁成君的名字。 “我有证据,宁簌有个网恋女友。”梁成君说。 宁簌:“?” “前段时间她生日,她的女朋友除了送了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雕外,还在天心湖预定了烟花无人机表演。这些都是她一个叫张奕霖的朋友说的,那天她也在。” 宁簌都要被气笑了,一场漂亮的表演也跟她有关了吗?怎么不说那一天,全世界的精彩都是为了她一个人绽放呢?虽然插话有些不礼貌,但宁簌没打算再忍耐下去:“纠正一下,张奕霖不是我的朋友。” 梁成君在听到陌生的女音时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间宁簌跟殷楚玉在一起?! 沮丧几乎将她淹没,她深呼吸一口气,又挣扎说:“楚玉,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你可以自己去调查,你——” 殷楚玉打断了梁成君,她平静说:“是我。” 别说是梁成君,就连宁簌也没声了,呆呆愣愣地看着她。 梁成君仓皇地挂断电话,宁簌忽地伸手抱住殷楚玉。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她以为她只是沾了不知名人士的光,在生日的那天看到近乎极光的绚烂。 可这不是偶然,是殷楚玉的无声祝福。 殷楚玉:“如果那时的你知道了会怎么样?” 宁簌“唔”了一声,那时候满身心都是前妻姐,梦里梦外都是殷楚玉。可她没看明白自己的心,可能激动地给殷楚玉一个热烈的吻,也可能不管不顾地落荒而逃。 但她们怎么样都要重逢的。 无与伦比的快乐在灵魂中流淌,洋溢着生命的欢悦。 宁簌眼中闪烁着亮光,她大笑道:“我被风抛了起来。” 殷楚玉眨眼:“我接住你。” 身心被喜悦充盈着,宁簌想要笑。她落在殷楚玉的怀里,胸脯因为笑声起起伏伏的,绯红的面颊也像苹果树上挂着的红果。殷楚玉的手搭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抚摸着,唇角也洋溢着笑容。笑声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喁喁细语声。仿佛两个人都被裹在一个圆形的空间中,除了她们,其它东西都不存在了。 第79章 宁簌抬起头,她注视着殷楚玉翕动的红唇,手指搭在了她的肩膀,指腹轻轻地滑过殷楚玉颈边的肌肤,一点点看着殷楚玉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她的指尖轻盈,像是一只画笔,悄然无声地描摹着殷楚玉的轮廓。 眼皮子颤了颤,宁簌缩回了手,俯身凑上前,她改变了坐姿,整个人攀在殷楚玉的身上。在殷楚玉向着沙发上仰靠时,她也追了上去,渐渐地加深了那个吻,将急促的呼吸和低回婉转的轻吟吞到了拥吻中。 良久后,宁簌才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殷楚玉。 那种颤栗和酥麻还没有散去,每一根神经都像是带着电,在飞舞旋转。 殷楚玉的双唇嫣红,如白雪般的面庞也点缀着昳丽的绯色。她平复着呼吸,抬起手点在宁簌的眼尾,轻轻地将那抹晶莹的泪抹去。 “你这一放是在燃烧人民币,我可怜巴巴的工资根本不够支付的。我要怎么还呢?”宁簌眸光一撩,故作苦恼。 殷楚玉莞尔一笑,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只能暂时啃个老了。”宁簌眉头一挑,欢快道,“我想马上给妈妈她们打视频,告诉她们我想结婚。” 殷楚玉还以为宁簌会说“以身相许”,她惊讶地望着宁簌,半晌无言。 宁簌没注意殷楚玉的神色,一旋身要去找手机。可几秒钟后,她的手腕被殷楚玉捏住。她飞快地瞥了殷楚玉一眼,在她幽沉的眼神中,面上的笑容都少了些。 难道殷楚玉不想结婚? 不,也许是太快了。 宁簌心中的吊桶在七上八下,殷楚玉取来宁簌的手机当镜子,问她:“簌簌,你看现在的模样,合适吗?” 不久前的一场闹腾,两个人都算得上是衣冠不整。 眼角眉梢勾起了无限的春.情。 宁簌“呀”了一声,喃了喃唇,答非所问:“去洗澡?” 殷楚玉轻哼。 主卧、次卧隔着一道门。 洗完澡的宁簌在门边踌躇片刻,坐在自己的床边吹头发。家里隔音好,更何况还有吹风机小声的嗡鸣,听不到主卧那边淅淅沥沥的水声。 那在四肢百骸间流窜的兴奋终于渐渐地冷却了下来,只是没有平静多久。宁簌不受控制地回忆这几天的时候,面色倏然一红。她想在床上打滚,也想咬着被子偷笑,她的眼前浮动着殷楚玉的身影,一道又一道,最后在吱呀一声响中,由虚变实。仅仅是眼神交融,宁簌的感官就被刺激得尽数活跃起来,懵懵懂懂的思绪又变得清晰。 平心静气成了一种奢侈品,宁簌没再问“你怎么来了”这样的傻话,在如出水芙蓉般的殷楚玉站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拉过殷楚玉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手指温柔地在她的头发间穿梭。 “我今天跟我妈说了。”宁簌斟酌着开口,“她想见你,不过这段时间她们行踪不定,可能先在视频里露脸。” 殷楚玉透过镜子看宁簌的神色。 宁簌又说:“她们很好说话,你不要紧张。”耸了耸肩,宁簌又道,“从小到大,她们都不怎么干涉我的决定。” 殷楚玉说:“你以前提过。” 宁簌一默,她的确说过,事无巨细地告诉殷楚玉。 在妈妈没在家的时候,她一直在看各种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的影视剧,山林中的孤鹤、清新俊逸的隐者,塑造了她梦中的桃花源。而她在混沌不明时,将空谷幽兰的怀想寄托在了殷楚玉的身上。 “你之前说你妈妈可能过来。”宁簌忽地话锋一转,她恶补了一阵关仪的电影,始终没有等到那来自“艺术考验。 “所以说是可能而已。”殷楚玉坦荡地对上宁簌质疑的视线,又一笑说,“不久后你就见到了。” 在她给关仪和殷之鉴发消息后,两个人的反应相差无几,希望她尽快将人带回家。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在宁簌放下吹风机的时候,嗡嗡的低响消失,而人声也一并隐没。 没有说话的声音,房间中安静了片刻。 殷楚玉站起身与宁簌对视,眸光从容不迫。 宁簌心中充盈着的情绪在她的目光中被抛起,又在风中缓缓的、悠悠地飘落。 一种渴求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可却不知如何言说。她的心火从昨天烧到了今天,灵魂得以满足,但身体上复苏的渴望,好像很难像过去那样自然翻篇。 洗澡的时候她想的就不是打扮得衣冠楚楚跟母亲谈话的事。 无声对视几分钟后,殷楚玉收回视线,笑吟吟道:“那……簌簌,晚安?” 日常的絮语似乎总没个明确的开头或者结尾,能够在任意时刻收束住,譬如这横空而来的“晚安”就像是劈来的无情刀斧。 就这样结束了? 突然又不自然。 宁簌跌坐在床上,双臂撑在身侧,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殷楚玉:“我要是不安呢?” “怕黑吗?”殷楚玉笑问,她故意避开宁簌的视线,慢条斯理道,“那多开几个——” 最后一个“灯”字在宁簌的拉拽中消音。 “你让我好好学习的。”宁簌抱住殷楚玉,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殷楚玉睨她,指了指唇角的细小伤口。 宁簌不假思索:“我亲别的。” 只是话音落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皮薄的她差点原地蒸发。 第80章 温热的呼吸洒在肌肤上,勾起一片颤栗。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殷楚玉也头晕目眩起来。 她凑近了宁簌,低声说了两句话。 宁簌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衣领中,她的一颗心如鼓点擂动,佯装镇定地挤出一句话:“我有,不用去拿。”说着,视线往床头的抽屉上一落。 殷楚玉低声问:“用过?” 宁簌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理智荡然无存:“指得是什么时候?这儿?还是哪儿?” 殷楚玉气息不稳,她的眸色幽深许多,没让宁簌再说话。 第48章 “这儿没有”四个字宁簌没说出来。 可能带的时候是有那么点被冲动主导, 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两个人的鼻尖轻轻一触碰,紧接着便是唇舌的纠缠。 宁簌的万千思绪被清空,她阖着那双迷离的眼, 直到殷楚玉松开她,才用那哆嗦的嘴唇, 说出一个字:“灯。”次卧的灯全部亮着, 有种还在白天的恍惚感。 殷楚玉抵着宁簌的额头,低喃道:“不是你说太黑了?” 宁簌:“……”她的眼睫颤动着,十分后悔自己那蹩脚的借口。 昨天嘴硬, 今天腿软。她的女朋友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那她之前说过的话, 是不是得在她的身上上演一回? 中断的吻没让房中逐渐抬升的温度恢复如常,暗色掩住了宁簌的羞窘,也壮大了她的胆子, 重新找回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在。 她在黑暗中用湿巾擦干净手指,拆开塑料袋子的包装。 以前宁簌也跟殷楚玉有过零距离的交流,可两个人都是生涩的,游离的。没什么爽快的,亲吻大多是蜻蜓点水。殷楚玉并不会阻止她, 然而她贫瘠的脑袋以及自身的矜持内敛, 也提不出有效而刺激的措施来。 对无师自通的期待让人折戟沉沙。 至于现在—— 好吧,她还没来得及看陈散发来的“大礼包”。 亲吻点燃的火没那么容易消除, 出差时间拿了极大的理智来适时的止步,而此刻只想全身心陷下去。两个人的气息混杂在了一起, 手指不满足于在面颊描摹, 逐渐地朝着下方游动。意乱情迷间,身上已经没什么布料。 说没经验不合适, 但也没能到熟能生巧的地步。急促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中掀起涟漪,宁簌的手指在沿着曲线往下挪的时候,忽然间被殷楚玉抓住。她的眸光涣散,在黑暗中看不清殷楚玉的神色,只能察觉到殷楚玉的膝盖抵着她,让她感官聚集在那一点,无暇去细想那只被抓住的手。 “簌簌。”殷楚玉的嗓音低哑。 宁簌哼出了一道鼻音,像是要哭。 殷楚玉的腿往后移动,但只是抽离片刻,又重新陷入湿润的温软中。她依旧握着宁簌的手,带着她,让她在自己的身上找寻合适的韵律。 宁簌的思绪浑噩,她的唇又被殷楚玉衔住,她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打了个激灵,浑身颤抖得厉害。 “殷楚玉。”宁簌连名带姓的喊,这下颤抖的声音是真的带上哭腔了。 殷楚玉的眼睫披垂着,眸中的蒙着一层水光,眼尾的绯色勾人心魄。她能清晰地捕捉到宁簌克制不住抬腰的细微动作,咬了咬宁簌的耳朵,说话声音特别轻:“在教你呢。” 宁簌哪能学到什么?她的触感凝聚成了一个点,在两人越贴越紧的时候,放出了一团灿烂的火花。她只能小声的呜咽,喊着殷楚玉的名字,用变换的语调表达自己的祈求,抱着她不停地发抖。 肢体相贴,急促的心跳如雷霆的轰鸣。 许久之后,宁簌缓过了神,眼角的泪还没有收住,就听到殷楚玉低哑的笑声。她抿了抿唇,暗色藏住了她的一抹羞恼,她不说话,只是重新贴着殷楚玉,报复性地在她的锁骨处用牙齿磨了磨。 她的脑子到现在都有点懵,殷楚玉怎么能这样—— 宁簌换了个指套,殷楚玉没再拦她。 声音是克制的,细微的喘.息像是羽毛一样扫过宁簌的耳尖,勾得宁簌的思绪飘飘荡荡。 她没怎么听过殷楚玉的呻.吟,不是完全的安静,而是极低的声音回想,仿佛一道变调的呼吸,可又透着几分旖旎。 宁簌一边动作,一边坏心眼地问:“怎么不说话呀。”喊名字有些不合时宜,她压下心中的羞意,在殷楚玉耳畔“宝宝”“姐姐”乱喊一通。 殷楚玉的手抬了起来,捏住了宁簌的后颈。一双漂亮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她偏了偏头,咬住了宁簌的嘴唇。只是她浑身酥麻,没什么力气,轻而易举便被宁簌夺去了主导权。那按压在宁簌后颈的手又滑到后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凌晨的时候,宁簌抱殷楚玉去洗澡。 灯光有些刺目,透明的玻璃镜面,两人相依偎的身躯一览无余。 宁簌没敢仔细看。 也没注意殷楚玉掀动眼皮子,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这一觉彻底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没有工作的周末,宁簌懒得动弹,只睡眼惺忪地看着天花板神游。 像梦一样的夜晚,是记忆最深刻清晰的一部分,只要念头一起,便能完美重演。 只是这种回味有些磨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宁簌瞬间回神。 殷楚玉醒来,但没搭理宁簌,只是掀开了被子。 宁簌的视线落到殷楚玉交叠的腿上。 第81章 睡袍长度没到膝盖,加上系带根本就没绑紧,早已经松散开,松松垮垮地搭在殷楚玉的身上,露出点缀着吻痕的肌肤来。 宁簌低着头,脸上热烘烘的。她抬起手殷楚玉拢了拢领口,抬眸凝视着嫣红饱满的唇,又想亲上去。 “饿了吗?”殷楚玉哑声问。 宁簌听她一说,也觉得应该进食了,乖巧一点头。 殷楚玉又说:“你去点餐。” 听到宁簌说“好”,她又继续分配任务:“你去喂猫,我——还是你去收拾次卧。” 宁簌快速点头,没有任何怨言。 不用去次卧,大概也能想到湿巾、纸巾以及指套堆出来的满地狼藉。 午饭后,两个人没什么出门逛街的念头,窝在客厅中看电影。 期间,宁簌从陈散那收到了张奕霖和梁成君转了十八手的道歉,她只懒洋洋地说声“知道了”,就没再理会。 说她们大恶人也不是,反正不会再往来,至于当朋友那更是天方夜谭。 到了晚间,远在十万八千里旅游的宁檀她们打了个视频电话,跟宁簌、殷楚玉进行视频聊天。她们的确很相信宁簌的眼光,笑吟吟的,洋溢着一股蓬勃的活力。末了,还说了她们会尽早赶回来,两家的长辈总得见上一面。 只是在宁檀她们回来前,宁簌就先跟着殷楚玉见了她的亲人。 关和璧已经见过了。 关仪的气质出挑,依旧是美得不可方物,仿佛壁画中走下的天女,举手投足间萦绕着一种举世无双的清绝。殷之鉴跟殷楚玉的长相更相似,只是眉眼间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整个人萦绕着柔和的气质,跟八卦中传的“巧取豪夺”霸总,没有半点相似。 她们的态度都很好,言笑晏晏的,相谈甚欢。宁簌一下子就将那种深入龙潭虎穴的紧张感抛去大半。 宁簌在殷楚玉母亲家待了大半天,除了跟关仪聊天,就是看旧相册。殷楚玉没怎么变,自带一种出尘与脱俗。 一直到四点,两个人才起身离开。 关和璧是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她将宁簌也当成家人,抿了抿唇,无奈道:“她们要吵架了。” 殷楚玉冷淡地嗯了一声。在待客的时候,殷之鉴接了不下十个紧要电话,也惹了关仪不快。 宁簌:“……”她惊了惊,不解的视线在两姐妹身上来回打转。她听殷楚玉提过家庭,但今天没怎么感觉到那种怪异的氛围。 “没事。”殷楚玉眨了眨眼,柔声道,“只是她们的相处方式,不用等明天就能和好。” 她至今无法理解她的两位母亲之间纠缠的爱与憎,可她知道她们这一辈子都会那样互相依存,密不可分。 她已经不必去理解,不用在母亲和姐姐的身上寻找关于爱的奥秘。 一旁的关和璧盯着殷楚玉看了好几眼,她可从来没享受过妹妹这种柔情似水的温柔语调。 殷楚玉看着尾随着她们的关和璧,淡声道:“……不去找云无心?” 关和璧脚步一顿,扬眉道:“去。”她的唇角挂着笑容,衷心地祝愿着她家唯一正常的妹妹能够得到自由和幸福。 落日沉山的时候,宁簌、殷楚玉离开家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苍茫的暮色里,人影、树影、鸟影交叠,四面充斥着欢声笑语。 “我们以前也这样一起走。”宁簌偏头看殷楚玉,她那股由兴奋牵动的大笑消失,回归一种充斥着满足的平静。 被她刻意掩藏的属于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浮动,或是明丽的春之日,或是月光朦胧的静夜,她们相会,她们一直往前走,论电影、论诗歌,论她们知道的种种。在止步的时候,那一直被她视而不见的景物也重新映入眼帘,她们也对一片景色赞叹不已,偶尔也会叫殷楚玉跟她一起俯身观赏一朵花。 “以后也会。”殷楚玉牵住宁簌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天边的落日留下最后一抹绚烂,将云山的边缘点缀得光芒四射。 夜幕四合,一片深沉的静无声无息地挤压过来。 灯光下的湖面亮光闪烁着,水浪扫过了长满青苔的石阶,留下与渺远处传出的鸣笛交汇的乐章。 月亮出来了。 月光像水母在林梢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