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潮》 第1章 《燃潮》作者:six7【完结+番外】 文案 莱蒙托夫有首诗这样写: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 花雅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去渡口接转学来小县城的少年。 海风咸湿,伴随着海浪哗哗和海鸥鸣叫的声音,他看见剃着寸头,浑身都是名牌货的高挑男生正扶着栏杆吐得昏天暗地。 “江旋?”花雅淡声问。 对方没理。 花雅被七月盛夏海岛的太阳晒得有些不耐烦,抬手粗暴地往男生嘴里塞进一颗青梅。 七年。 在一次非洲国际救援的行动中,江旋作为狙击手顶着四十多度的烈阳暗中蛰伏。 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落,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瞄准镜,他往自己口中塞进一颗青梅。 酸涩倒牙,一如初次的味道一样,七年从未变过。 突然,瞄准镜中不仅出现了敌人目标。 还有他少年时期的爱人。 清冷淡漠美人攻x偏执阴戾狂犬酷哥受 阅读指南: 1.主攻校园文,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酸甜口。 2.攻非受处。 3.xp之作,请勿站反攻受,感到不适尽快退出。 4.非典型小妈文学。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校园 主角:花雅(小椰),江旋 ┃ 配角:江彧,于佳阔,丁丞,党郝,侯翰铭,顾嘉阳,苗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立意:只要满怀理想,就能迎难而上。 第01章 2018年,西北的风掠过肯尼亚,他俩接到了相隔万里的电话。 - 非洲北部突尼斯共和国。 近年来北非瘟疫横行,中国开启了最大规模对外医疗援助遏制病毒扩散,其中,作为第十四批援助突尼斯的医疗队队员,在即将返回国内的日子里,突发病毒的紧急蔓延,打乱了他们回国的所有计划。 突尼斯首都卡尔中非国际医院内,几名胸前撇着中国国旗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戴着口罩的半张脸上,映现出倦怠的疲惫。 “刚才的情况处理的真不错,花,”留着短寸皮肤黝黑的医生对他旁边的长发青年说,他抬手轻拍对方的背脊,用这样的方式来舒缓几个小时抢救的劳累,“我的反应还是不如你。” 长发青年摇头轻轻笑了笑,嗓音是长年抽烟积累起来的沙哑,吐出的语调却带有丝丝的磁声,“麦克斯,你再这样说我真的会骄傲。” 麦克斯无所谓地耸肩,摊开双手说,“在我看来,你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我时常会庆幸交到你这样的中国朋友。” “嗯,中国话现在说得越来越不错了。”青年取下银框眼镜别在胸前的口袋,赞扬地抬了抬下颌。 “这叫什么……”麦克斯手指点着脑袋思索了半晌,“人以群分对不对?” “对。”青年浅棕色眼眸泛着轻微的笑意。 “麦克斯医生,有位病人需要你的接诊。”护士走过来对交谈的两人说。 “一刻也闲不下来,”麦克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离开之际对长发青年问,“花,晚上吃什么?” “都可以,”青年安抚似的,修长的手搭上麦克斯的肩拍了两下,“要不我做饭吧,你不是前两天说要吃中国菜吗?” “好。”麦克斯笑着露出白牙。 花雅走进办公室,第一步率先推开窗户通气,摘下沾染手术室气味的口罩重新翻出一根戴在脸上,随后到净手池前用消毒洗手液洗手,又喷了遍酒精,连带着胸口别着的眼镜也消了毒。 在援非的这几年里,他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不敢懈怠。才来这边时,他过一遍这个流程很不耐,要不是麦克斯每天的监督,恐怕他到现在也养成不了肌肉性记忆。 时间过得挺快,花雅垂眸想。 “花儿,手术完了?”同样和花雅是中国人面貌的青年趴在室内的窗台上问。 “老邓,手拿开。”花雅板着脸,淡声开口。 “你看你,这么严谨干什么。”邓毅支撑着身体站直,听话地把手从窗弦上拿走。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病毒,”花雅说,“不严谨都不行。” “你说得对,”邓毅不予辩解,笑得轻快,“待会儿去小镇采购吗?” “去,”花雅脱掉白大褂,换上宽松的白t,“麦克斯晚上要吃中国菜,我给他做。” “靠!麦克斯待遇这么好!”邓毅嚎了一嗓子。 卡尔中非国际医院建立在突尼斯的小镇上,这里的小镇风土人情比其他地方要重一点儿。花雅挺喜欢开着车挤在狭窄的道路中,有时候听穿着特色服饰的这个国度的人民买菜拌嘴特有意思,偶尔邓毅会把头探出车窗外插一两句嘴。 说起邓毅,他是花雅在国内医院认识的同一科室的伙伴,后来才知道还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只不过比花雅大上一届,也算是直系学长了,然后被国家分配在援非医疗团队里,两人形成了比较深的朋友羁绊。 邓毅性子开朗直爽,为人带点儿诙谐的幽默感,就是有时候太大咧了,在生活上的小细节上花雅不得不时刻提醒,邓毅不止一次调侃说,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没有吵过架,都是因为性格互补,花雅没有反驳,他认为邓毅说的确实是有道理。 第2章 “麦克斯想吃什么中国菜?我今晚也给他露上几手。”邓毅下车关上车门,问站在驾驶位那边的花雅。 离开医院,花雅才敢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抽着,他薄唇抿着烟的黄色滤嘴,含糊不清地回,“做点儿家常的吧。” “得咧,”邓毅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指着花雅说,“你你你你,你不是说你戒了吗?” “戒不了。”花雅笑了笑。 饶是相处了这么久,邓毅还是差点儿被对方微微扯出的笑容给蛊惑,青年身形高挑,穿着简单的白t和工装裤,往那儿一站跟电影明星似的,任谁都看不出来是援非医疗人员,突尼斯常年高温的笼罩,花雅的皮肤就是晒不黑,邓毅随时脱口而出我他妈有点儿嫉妒你。 “戒不了也戒!”邓毅终于能抓住花雅的点儿斥责,“你病毒防护得那么好,肺也防护好吧。” “行。”花雅果断地把烟给掐了。 邓毅一愣,大概也没想到花雅会这么直接。 “我就是过个瘾,”花雅拍了拍工装裤上沾染的灰,见状邓毅的表情解释了一嘴,“走吧,去买菜。” 这边儿的瓜果蔬菜跟中国相差无几,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口味,他俩分开行动,一方采购水果,一方采购蔬菜,不过邓毅和店主讨价还价的嗓门大的花雅在蔬菜区都能听得见。 突然的枪响打破小镇和谐的喧闹。 花雅付钱的手猛地一顿,转头和邓毅对视。 很显然,在小镇上的人群都听见了这声枪响,脸上带着惊慌的惶恐。 突尼斯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国家。 他毫无实权的国度有两股势力常年内斗,恐袭头目巴塞罗卡几次发动政变,却没有将突尼斯政府吞没,但实在对平民造成了无法挽救的损失和伤害,让本就贫穷的国家雪上加霜,现在巴宾格那边的难民营人数多达上千人。 花雅来非洲就经历了一次巴塞罗卡恐袭,而那次的伤亡人员他在医院争分夺秒地抢救,步|枪打出的伤口在人身体上形成血洞窟窿,看起来无比骇人可怖。 他现在听到枪声就会下意识地紧张。 邓毅大步迈过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好像.....好像是医院那边传来的枪响。” 话音刚落,接着又是连环枪响,这一下彻底地把市场上的人群给惊着了,都没来得及收拾摊子上贩卖的东西,纷纷逃窜,场面顿时混乱。 “不是好像,”花雅手有些发抖地从兜里掏出振铃的手机,“喂,院长。” “据外交部发来的紧急消息,非洲北部突尼斯共和国发生政变动荡,由巴塞罗卡为首的极端组织造成恐袭,劫持我国援非医疗人员作为人质,上级命令我军,即刻前往突尼斯,撤离我国的侨民以及援非医疗团队人员!” 机舱内,几名陆军特战队队员沉默地收拾着装备,其中一位拿出几颗绿色的果子摊在桌子上,还没将它置备在自己作战服的口袋里。 “又是青梅?”韩泽栋瞥见和枪|支装备挨在一起格格不入的青梅笑了笑,“江旋你能不能换个醒神的玩意儿,青梅多酸啊,薄荷糖也行啊。” “你第一天认识他?”姜文耀顺手拿起一颗青梅咬了口,酸得他龇牙咧嘴,“这都成他习惯了,我去,真的酸。” “难怪他们说狙击手多少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陆羽说。 剃着贴皮儿的寸头青年没有说话,垂睫将作战手套穿入骨节分明的指节中,随后又将黑色头绳圈在手腕儿上。 但他刚把迷彩袖往下扯掩埋这根头绳时,“啪”一声,头绳断了,上面用木头雕刻的小黄花掉落在地,砸出清脆的干响。 江旋紧拧着浓黑的眉头,蹲下身把断了的头绳和小黄花捡起来,颤着手想让重新系在一起,却因为太过焦急几次都没有成功,就连心脏也罕见地快跳。 “怎么了?”韩泽栋瞅见江旋浑身散发出来的慌张低气压问。 “断了。”江旋哑着嗓子说。 “什么断了?”韩泽栋一愣。 “他护身符断了,”陆羽接了一句,走到江旋面前,“你手这么抖当然系不上了,拿来我帮你。” “不用。”江旋沉淡地回,把头绳放到贴近心口的口袋里。 “都收拾好了吧,”队长走了进来说,看见他们点了点头,表情不变铿锵有力地吐出两字,“出发。” 直升机滕旋在上空,螺旋桨的声音传到舱内。 队长摊开地图,条理清晰地说出这次作战计划,“巴塞罗卡的武装军挑起恐袭聚集在突尼斯政府,巴塞罗卡本人带领小部分武装军回到了他们所在基地卡罗尔沙漠,我国援非医疗人员被作为人质就在这个地方。陆羽,韩泽栋,姜文耀,许斌,你们配合突尼斯政府军将华侨人民撤离到马非海岸的军舰上,我,江旋,戴旭文,闫杰,前往卡罗尔沙漠救人,明白了吗?” “明白!”他们从喉咙里发出粗粝的嗓音回答。 “江旋。”队长沉着的目光放到江旋身上。 江旋从思绪中回过神,立即刚正地嚎嗓,“明白!” 说完,他闭目靠在直升机的窗舱,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涌入仿佛加了倍数的零碎片段。 黑色头绳在他的手腕儿上戴了七年。 该断了。 第02章 卡尔中非国际医院历时两年才研发出抵抗三级病毒的疫苗,取名为mix-9。 第3章 这项突破,无疑是看见了希望生|命之光,而其中最主要的研究人员是来自宾格实验室的威罗博士和援非中国国籍成员花雅,他们的学术论文期刊发表在国际实时,引起轩然大波,mix-9顿时成为了利益输送的枢纽。 为了避免背后的黑市交易,mix-9的保存权一直在突尼斯政府手中,供应链仅在两处地方,卡尔中非国际医院和宾格实验室。 花雅和邓毅开车赶到医院时,门外躺着穿着医务人员的尸体,血液顺着瓷砖阶梯往下流,巴塞罗卡恐怖组织的武装分子就扛着枪站在门口,地上到处都是脚踩出来的血印子。 巴塞罗卡这次发动恐袭的目的是为了mix-9,目标人员是威罗博士和花雅,因为突尼斯政府对于mix-9的保护权,索性发动政变,他们无差别扫射医院的人。 当武装分子看到花雅旁边的邓毅,举起ak欲意开枪,花雅挡在邓毅面前,用突尼斯语压制着口腔里的颤抖,尽量让自己语调显得平稳说,“我是花雅,如果你要开枪,巴塞罗卡不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在小镇他接到院长电话,顿时明白过来巴塞罗卡想要干什么。 他们确实也没杀邓毅,他还没来得及进院内看看里面的情况,不知道他的其他援非中国队友还活着吗?麦克斯还活着吗?就被巴塞罗卡的武装军套上头套进入了装甲车。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波浪推着他走,一切都是那么的始料未及,像被恐怖头目绑走什么的,花雅在非洲的这些年从来没有考虑到。他不禁想,他无法做到巴塞罗卡提出来的要求,自己该会怎么死。 他倒也不是很害怕,毕竟曾经站在死亡的边缘上溜了一圈。 他就是...... 还有些遗憾。 2022年7月,卡罗尔沙漠气温高达四十多度。 花雅被闷在头套里,呼吸都有点呼吸不过来,看不见路的身体只能被武装军带着走,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滑到下颌,长发黏湿一片,穿着靴子踩在灼热的沙砾上都烫脚。 周围传来用突尼斯语交谈的声音,并且很嘈杂,偶尔还能听见从步枪里发出来的枪声,他猜想应该到达巴塞罗卡的基地了。 高温的触感全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清凉的潮湿,人声也小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安静,旁边突然的呜咽声让他身体一顿。 是威罗博士的声音。 正想着,他头套猛地被掀开,室内光线没有室外的光线强烈,他缓了一会儿眼睛才清楚地看见周围的情况。 在前面坐位上,坐着头顶白巾身穿宽松长袍,看起来像是某种信逢教徒的人,而他左边,是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帕子的威罗博士。 “欢迎光临,我的朋友。”巴塞罗卡面带微笑对他俩打招呼。 此刻面对恐怖组织头目,花雅原先紧张的心情荡然无存,大概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与其高度惊恐,不如淡然接受,况且现下的情况,他还不会被杀死,他有巴塞罗卡值得利用的筹码。 “七天的时间,将mix-9成品研究出来。”巴塞罗卡不予多言,敞开天窗提出要求。 威罗博士不停地摇头,由于口腔被帕子塞着,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他大意是不想让花雅答应。如果mix-9让巴塞罗卡势力掌握,后果无法想象,可目前紧张的局势,花雅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突尼斯语回答道,“好,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讲。”巴塞罗卡笑时,脸颊的络腮胡跟着抖动,浑浊的蓝珠子眼球眯了眯,带着恐怖分子特有的阴鸷。 “把你的军队从突尼斯政府撤离。”花雅盯着他的脸说。 “抱歉,这个我无法答应,”巴塞罗卡喝了口水,“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其实花雅猜到巴塞罗卡不会答应他提出来的条件,但还是想怀揣着侥幸心理试一试。 总要赌一下,不是吗。 他和威罗博士被带到了基地地下层的实验室,没有天窗,室内潮湿阴暗,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霉菌味儿,两名武装军将他俩推进铁门内上锁,随后挺枪站立在两旁。 “我很担心,花,”威罗博士叹气说,“我不想国家面临这样的灾难,我想要和平,我觉得你不该答应巴塞罗卡。” “威罗博士,用我们国家的话来说,这只是缓兵之计罢了,”花雅这次用的中国话,他知道威罗博士听得懂,“别担心,我们能获救。” “干什么?”两名武装军高大的身躯挡在实验室门前,质问和他们穿着同样武装衣服的人。 “送饭。”那人一手端着枪,一手提了提手中的饭盒。 武装军伸手,将他的饭盒拿到自己手中,另一位则转身开锁,一秒,在组装了消声器的冲锋枪子弹打在两名武装军身上,倒地时为了避免发出响声,那人特意上前搀扶了一瞬,警惕的目光环视了下通往实验室的地道。 花雅听到铁门锁开的声音,转头就看见裹着三角巾只露出眉眼,身穿武装服的人走过来,压着声音用中国话说,“不要害怕,我是中国陆军特战队。” 江旋将狙击据点架在石阵的最高地,从这里能俯瞰巴塞罗卡基地三千公里的范围,卡罗尔沙漠的气温灼人,他完全就是顶着烈阳在炽烤,出于伪装,作战服的颜色接近沙砾的浅黄,防风沙的三角巾笼罩半张脸,鬓角的汗水落下来砸在黄沙里,顿时被烤干。 第4章 他解决掉巴塞罗卡基地信号塔上面的人,掩护戴旭文和闫杰找到逃离的车辆控制。 临近下午一点,太阳毒辣。 耳麦里队长还没有汇出情况,江旋眼睛不敢离开瞄准镜,为了醒神,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青梅含在嘴里,牙齿轻撵,酸涩的汁水瞬间在他口腔里嘣开,让他被太阳晒得发昏的大脑清醒了过来。 “已接到两名人质,按照计划行动,完毕。”耳麦里终于响起队长的声音。 他瞄准镜中出现了三个武装军的身影,正移步走向戴旭文和闫杰控制的皮卡,是队长和巴塞罗卡劫持的两名人质。 起风了,黄沙漫天,热浪扑面而来,细细的沙砾试图通过防沙镜挤进眼膜里。在墨色的镜像内,江旋看见其中一位人质的三角巾被风吹散,落在颈项露出了整张脸,长发凌乱地铺在面颊上。 江旋呼吸猛地一紧。 他口腔里的青梅持续散发酸涩倒牙的汁水,连同心脏也被弥漫,甚至剜痛,好似一把匕首狠狠地镶嵌在里面。 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 连续做了七年的噩梦,于战争中重逢。 江旋扣在狙击枪扳手的手指颤抖,脑袋宕机,全然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他紧紧盯着瞄准镜里面的人,目光勾勒那张囹圄他多年的面貌,没有变过,只是褪去了那一身的......风华正茂。 他俩都一样。 “江旋!”队长在耳麦里咆哮。 花雅眼皮跳了跳,视线转到前方驾驶位救他们出来的中国军人。 江旋,是哪个江旋?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敌方已经发现他们被救走,集中火力攻击这辆皮卡,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钢铁碰撞的响声以及擦出来的火花。 “队长,他们架起了迫击炮!”火力的声响掩盖了戴旭文的声音,他端着枪收回刚刚反击的上半身,气喘吁吁地说。 “江旋,解决得掉吗?!”队长手快地换挡,怒吼说。 “能。”江旋稳定心神,嗓子哑得厉害。 沙漠右道开过来三辆装甲车,是从突尼斯政府赶回来的巴塞罗卡武装军,试图围堵急速驶往沙漠中心地带的皮卡,连发步枪的攻击持续扫射,另一边,闫杰的那辆皮卡和装甲车并排而行,分担队长那边的火力。 先开始敌军可能还顾及着车上有巴塞罗卡值得利用的人质,火力没有那么猛烈,现在完全被激怒了,站在装甲车上的武装分子高声用突尼斯语喊着什么,直接使用火箭筒对准皮卡发射。 “轰”的巨响,火箭炮瞬间弹起沙漠里的黄沙形成沙尘暴,皮卡也因为阻力侧翻在地,戴旭文在混乱之中中弹,子弹嵌在左手臂里。 “队长!”闫杰的皮卡冲出还没散去的沙尘暴,迅速打开车门让他们上车。 “啊!”戴旭文被花雅搀扶上车,因为中弹痛苦地低吟。 “花医生,麻烦你帮他处理一下。”队长从掩护的火力中分出神来说。 “嗯,”花雅沉着地应了声,“军刀在哪?” 戴旭文咬牙从军装裤里抽出军刀递给他,在皮卡的颠簸中,屏住心神帮对方挑出左臂里面的子弹。在这样的环境下,花雅祈祷着这枚子弹不会伤到戴旭文的神经,比较幸运的是,戴旭文闪躲得快,子弹打得并不深。 花雅额角都沁满了汗珠,一滴一滴落在戴旭文的军装上。 “不要紧张,花。”威罗博士在一旁打下手,将三角巾递给花雅,用来包扎戴旭文的伤口。 沙漠中,几辆装甲重卡紧撵前方破残的皮卡,车子的轮胎在沙砾中形成凹陷的印子,一瞬间,又是一发火箭炮对准皮卡发射,火光四溢,升腾的烟雾蔓延。 突尼斯政府援军的直升机内,江旋架着狙击枪半蹲在机舱,沉声对飞行员说,“飞机拉横。” 他干掉发射火箭炮的两辆装甲车,从直升机放下来的绳索和援军滑到沙面,奔向仅靠皮卡遮挡的队长他们。 威罗博士的情况不太乐观。 那发火箭炮实打实地击中皮卡车身,炮弹的碎片悉数嵌在他体内,衣服被血晕染大片,连同沙漠也被浸红。 花雅赶忙脱掉外套给他止血,刚他们全都被炮弹波及,只不过没有威罗博士那么严重,此刻,他白皙的脸颊上溅着斑驳的血点,顺着下颌滴落。 头顶烈阳的刺眼间,他被高大的阴影遮挡。 转头,入目的是一身特种军装,面貌全被三角巾和防沙镜给蒙住的军人。 对方蹲下身,沉默地把防弹背心套在他身上,随后用火力掩护其他队友。 就在穿防弹背心的这几秒里,花雅清晰地与对方防沙镜里面的眼眸对视,他心脏猛地胀痛。 江旋。 他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江旋。 第03章 七月盛夏的南方海滨城市,蝉鸣贯耳,骄阳似火。 桐县南城中学。 花雅的考号座位靠窗,下午的最后一门科目是英语,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带起教室蔚蓝色的窗帘,斑驳的梧桐树叶光点照在他的试卷和答题卡上,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时,少年起了身。 坐在讲台监考的老师满目了然地看着他。 早已习惯。 这少年从高一考试到现在,没有哪一回不是提前交卷离开的,多一分钟少一秒都不行,就恰逢半个小时。 第5章 先开始监考老师只认为是十六七岁的男生心高气傲,不过当看见花雅靠前五名的名字,理科红榜屡屡有他的红冠照片,才知道这是学霸骄傲且装逼的资本。 一出教室,花雅就从校裤里掏出烟盒用嘴叼着根烟,旁若无人地走在被阳光包裹的过道,在路过高二一班的教室时,里面监考的老师是政教处主任,看到他这么张扬的态度,背手走了出来。 “又提前交卷?”政教处主任典型的地中海发型,因名字叫冯雪德,再加上动不动暗中埋伏揪出违规校纪的典型,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让人在升旗仪式上读检讨,所以很多学生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冯缺德。 “把烟给我拿下来!”冯缺德碍于期末考试,压低嗓音吼,“你看你像什么流氓样?” 花雅淡定地掀起眼皮,抬手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轻扯了扯嘴角,佯装乖顺地回,“好的,冯主任。” 见他这样的态度,冯缺德不好再说什么,上下扫了一眼后,转身走进了教室。 花雅收敛笑容,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反手把烟搁进了嘴里。 第二楼的楼梯拐角处,穿着南城初中部的夏季校服少女倚靠在白色墙面。 相比于其他女生留着过肩的长发,她的头发直接剪成了小男士,这个发型比较考验人的颜值,她很好地驾驭住了,毫不违和。 酷妹单肩背着书包,听闻下楼的脚步,抬眸,黑曜般的眸子明亮,却铺成一股难以接近的寒气,嗓音沙哑,还带有一点儿小结巴说,“找找到.....赵强了,在....在大唐网网吧。” “好,”花雅抬手揉了揉酷妹的头,“今天你就别参观了,场子稍微有些乱,不太合适。” 酷妹依旧盯着他,摇摇头。 花雅品出少女黑眸里的倔强,事实是,她也挺倔强的。 “那行,”花雅偏头,“走。” 这会儿时间才三点半,还不到放学时间,他俩要想出校门只能翻墙。 花雅个高腿长,翻墙已经轻车熟路了,他轻松两步攀登上去,正想回头拉一把酷妹,酷妹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忙,把背包往上一扔,毫不费力地爬了上来。 花雅挑了挑眉,“偷摸翻过多少次?” 酷妹躲闪他的视线,闷声回,“没没,多少,回。” “骗我呢?”花雅笑了笑,“苗禾,别学我,翻墙是不对的。” “知道,了,姐,姐。”苗禾低头整理背包带说。 “说了一万遍,叫哥。”花雅叹了口气,顺便把烟给点燃。 桐县是最靠近海的小县城,地方说大不大,骑着单车逛一天就能把这个县城逛完,家家户户修建的房子构成胡同小巷,盘根交错地包围着海,只有站在沙滩上才会感受到视野的辽阔,其余时间,桐县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七八个男人聚集在冯家巷口。 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叼着烟,头发染成黄色,身穿无袖黑背心和宽松破洞牛仔裤,浑身都散发出地痞流氓的味儿。 但带着苗禾徐徐走过来,身穿蓝白校服的花雅与他们有点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其中的一股清流,视觉效果割裂严重。 在学校读书的学生,都自带被熏陶的书香气,更别说花雅长相出挑骨架优异的十六七岁的男生了,走在路上一眼就会认出来这类学生往往是最受老师喜欢的,俗称尖子生。 偏偏花雅还留着过肩的长发,用黑色头绳儿扎着,有些碎发扎不上,就垂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旁,不止一次有人把他错认成女生,对他塞电话号码。 花雅唯一能和那群黄毛有相同点的,大概是嘴里燃着的烟草。 “这次你还带苗姐来啊?”丁丞眯着眼,下颌点了点苗禾说。 花雅一直认为他们这伙人有认知障碍,前有苗禾叫他姐姐,后有大苗禾四五岁的丁丞把她喊苗姐,总之就不按常规出牌。 “啊,她要来,”花雅说了声,视线环视丁丞带的人,“多了。” “什么多了?”丁丞问,朝他扔了根钢制的铁棍。 “人多了,”花雅拾起地上的棍子,垂了垂自己的肩周,半阖着眼皮说,“就催一个赵强,你火拼呢?” “大唐网吧的老板你知道是谁么?三江那一片区的混混老大,之前给涉黑的当过打手,这几年才从牢里出来,”丁丞吸完最后一口烟泯灭在地,“虽说咱们是去抓赵强要债的,但在他地盘上闹事儿,不好解决,多带点儿人留后手。” 花雅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手搭在矮他一个头的苗禾肩上,“行。” 大唐网吧是个黑网吧。 国家早就颁布未成年人不得进入网吧上网的条令,不过小县城管得松,还是会有胆大的网吧做黑生意,他们会放一张其他人的身份证在吧台,给未成年人刷卡开机。 而大唐网吧表面上套着上网的壳,背地里开设老虎机发放博|彩。 花雅他们一进门就把棍子收敛在袖子里,外面被太阳照射的天光大亮,里面暗色调的灯光与电脑屏幕相对应,烟味儿和骂声混合在一起,环境比较恶劣。 “919,”花雅对网管说,“顺便开一台机子。” “开机子干什么?”丁丞愣了愣。 花雅浅棕色的眸子扫向身旁的苗禾,“听五首歌,我就出来了。” 苗禾摇头。 “乖。”花雅说话惯常没有什么起伏情绪,仔细听其实能品出他对苗禾不一样的态度。 第6章 一听见919,网管没有多问,给苗禾开了机子以后,起身带他们穿过前厅,来到用铁锁锁着的防盗门前开门。 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疯狂以及金钱的奢靡袭面而来。 他们身后的门被网管缓缓关上,隔绝了前厅打游戏怒骂的嗓音,花雅和丁丞对视一眼,分别带着几个人去寻找赵强。 花雅的一身校服属实成了这里的焦点,有目光频频往他身上瞟,似乎不理解还在念高中的学生,居然会来这种地方赌博。 “操他妈的什么破手气!”赵强愤愤地锤了下他面前的老虎机。 花雅站在赌桌拐角处淡然地看了赵强一会儿,抽出掩在衣摆里的钢棍,朝他缓步走过去。 “手气不行?”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撑在老虎机面上,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 “倒霉透了!”赵强只以为是过来看他热闹的人,没有抬头望,愤懑地说,“我他妈觉得这机子绝对被老板调过赢率了,操!” “我来一把。”花雅没顾赵强的同意,从他面前把剩下的筹码全部投了进去,按动手柄单击最大赌注。 赵强紧紧盯着机子界面,吓得差点用按住花雅的手。 半分钟后。 出彩哗哗往外流。 赵强惊呆了,这一下直接把他之前输的筹码全部给赢了回来。 “我操!牛啊兄弟!”赵强猛地抬头,对上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再看对方身上穿着的校服时,他彻底地懵了。 “不是,你一个学生,来这种地方干什么?”赵强语气突然很冲,带有我居然会不如一个学生的别扭。 “因为,”花雅笑了笑,眸子阴沉地看着他,“找你还钱。” 赵强还没反应过来,花雅直接一棍子砸在他背上,疼的他面部顿时扭曲,反手捂住背脊,往前踉跄了几步。 花雅长臂伸过去抓住赵强的衣领,膝盖一抬,顶住对方的腹部,扯着他的头发狠狠将人掼到在地。 “我操,他妈的这狗逼在这儿呢!”丁丞带着人寻到这边,狠狠踹了一脚赵强的肚子,啐了口痰。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他们,没有上前阻拦。 像在赌厅被抓到欠钱不还的事儿,简直太多了,已经是司空见惯的程度。 花雅提溜着赵强的衣领,像拎死狗一样甩到丁丞的面前,“出去解决。” 话音刚落,赌厅四周的小门被打开,从中涌出十来个身穿黑衬衣手拎甩棍的人,看架势,应该是老板叫来镇场子的。 “我说什么来着。”丁丞耸了耸肩说。 花雅没有什么表情,拿着钢棍的那只手悠闲地转了花活儿,对丁丞说,“叫一个人带赵强从后门走。” 丁丞扭头朝身后的人低声交待了些什么,随即抄起老虎机上面的筹码全部塞到那人的怀里。 虽然丁丞有时候不太靠谱,但他仅存的运气总能瞎猫碰到死耗子,以至于今天这场架的局面不是两人对一群人。 黄毛非主流还是起到了关键作用。 赌厅里的人懂得火势全部退了出去,也害怕打起来伤及到自己,而他们也不会想到,这群人中,打架最猛的是那位身穿南中校服的少年。 校长在主席台上发表的校规校纪已然被花雅抛却脑后,什么“你们要出去惹是生非就把我们南中的校服脱掉,不要给我们学校丢人!”,花雅其实是记得的,但没有办法,期末考试和这笔单子撞在了一起,腾不出时间来脱校服。 他洁净的蓝白校服上面布满了灰尘脚印,瘦削的手臂被抓出几道血痕,头发也在打斗中逐渐散乱,在快要冲出重围时,他一脚踹开前厅的门,手撑在电脑桌从别人头顶飞了出去。 毫不夸张地说,真的是飞出去的,类似于武打片的那种潇洒又帅气的动作,只不过被跨过的那位兄弟一脸懵逼。 “苗禾!”花雅顾不及去提苗禾的衣领带她跑,吼了一嗓子。 苗禾迅速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地跑出了网吧,紧跟上前的还有花雅和丁丞。 出了大唐网吧门,那群人停止追他们的动作,大概是点到为止。 “你把人交给周哥,”花雅往后捋了把散下来的碎发,咳了一声说,“钱到时候微信转过来就行。” “你呢?”丁丞跑的还没匀过气儿来,双手撑在膝盖上,龇牙咧嘴地抬头问他。 花雅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有事。” “好,”丁丞摆摆手示意他走,“苗姐也跟你吗?” “你跟谁?”花雅问站在一旁单肩背包的酷妹。 苗禾指了指他。 “那你还是跟你丞弟吧,”花雅用手遮住下午四点依旧烈的太阳,“我要去渡口接一个人。” “接谁啊?”丁丞问了一嘴。 “少爷。”花雅漫不经心地回。 “啥玩意儿?”丁丞懵逼。 “人快到了,”花雅收起手机,看了眼苗禾,“真带不了你,我要骑车,三个人坐不下。” 苗禾面无表情,黑眸难掩失落,“知,知道了。” “待会儿给你带凉皮行吧,”花雅放缓声音,“不想回家就去我家。” 苗禾点点头。 “她真黏你啊,”丁丞啧了声,“苗姐,我叫你这么久的姐也没见你黏过我。” 苗禾单手插兜,没有理会丁丞的话转身就走了。 “嘿!”丁丞指着苗禾的背影,“冷酷!” 第7章 花雅瞄了眼,“酷姐。” “你接人不换身衣服吗?”丁丞问。 “没时间。”花雅说。 今天下午的时间确实安排的有点急,期末考试,催债,接人,全撞在一起了,渡口离大唐网吧这边有一段距离,花雅先去了趟于师车行骑摩托车,顺手摘了车行门前几颗青梅放到兜里。 那个男人昨天打给他电话,说的是他儿子要来这边读书。 对于江彧的事,花雅向来不会多问,只一条一条地按着他提的要求来,一年,他在心中看待的江彧还是那句,有钱人多多少少沾点儿奇葩。 七月初,来海滨的人很少,渡口停放的车都屈指可数,他避免了人流高峰地查找,脑海里记着江彧对他儿子的形容,长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个好东西。 他头一次听见这种形容人的话语。 海面被风带起哗哗的海浪,蔚蓝色的天空盘旋着鸣叫的海鸥,其声音可以和过道那头白杨树的蝉鸣媲美了。 空气中弥漫着七里香的花香。 花雅掏出手机,机身被夏天的温度整得烫手,他确定已经到了下轮渡的时间却还没见到人时,他仅存的那点儿耐心悉数全无。 抬眼间,前面五十米处趴在栏杆上吐得昏天暗地的高挑少年引起他的注意。 个子高,寸头,侧脸弧度硬朗分明,一身都是名牌货,抓在栏杆上的食指戴着黑绳编织和田玉雕刻的貔貅指环,在太阳光下泛着润泽的质地,脚边是巨大的行李箱。 不是个好东西...... 花雅走上前,淡声询问,“江旋?” 对方吐得太专注,没有理。 花雅等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兜里掏出青梅,粗暴地塞进对方嘴里。 少年倏地转头,紧拧着浓黑的剑眉阴桀地盯着他,感觉下一秒就会动手。 花雅挑了挑眉,准备迎接少年的怒火,却出乎了他的意料,看见对方直接把整颗青梅用牙齿碾压,籽都没吐出来。 酸涩的青梅吃下肚,江旋晕船的症状减轻不少,冷淡又沙哑地说,“谢了。” 他正眼扫视面前比他矮那么一点儿的男生,要不是修长脖颈上面露出的喉结,他差点以为这是个女孩子,皮肤白,五官精致,分布在巴掌大的脸上,但却没什么表情,浅棕色眸子像是铺着一层冰霜,浑身都散发出冷气。 而校服上还布满着脚印,手臂挂着彩,看来是才火拼完赶过来。 埋汰。 江旋蹦出来一个词儿。 又不是那么的埋汰,因为少年背脊挺阔,气质无形地带有轻狂味儿。 刚他还问什么来着...... 江旋想了起来,又回了句,“啊,江旋。” 得到对方的回答,花雅抿唇,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将停在几步之外的摩托车开到这边,长腿支撑着车身,“行,上车。” 江旋就没见过这种喷着红漆的老式摩托车,更别说要他现在坐上去,这对他从另一个城市来到小县城的地方造成了强烈的落差感。 他心里还憋着做渡轮晕船的那口气,连带着炽热的阳光晒得他眼皮都睁不开,抬手把头顶的墨镜滑到鼻梁上,忍着想发火的语气问,“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吗?” 花雅当然理解这是少爷脾气犯了,懒得掏手机直接看了看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五点半,119公交车,你也可以选择打车。” “......那我打车。”江旋说。 花雅毫不犹豫地开车就走。 在看见这少爷的正脸之后,他才知道江彧所说的不是个好东西的形象有了具体。他觉得他俩再谈几句,绝对会打起来,他压抑着不耐烦的火,少爷同样。 能从大城市被撵到小县城读书,这位哥应该是捅了破天的大事儿,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开到旧街凉皮店给苗禾带了碗凉皮打包,刚付完钱手机铃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江旋。 有点意外。 “桐弯。”江旋言简意赅。 桐弯是渡口的下一站。 “所以?”花雅冷淡地问。 “晕车,”江旋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认输,晕船直接过渡到了晕车,“来接我。” “两千。”花雅说,听到对面呼吸停滞了一瞬,估计脑子没转过来。 “五千,”江旋说,“来吧。” 第04章 虽然花雅不太想折返回去接那位少爷,但一听到他还往上面加了三千的价码,他没法跟钱过不去。 他把凉皮挂在车把上,老式摩托车开成了赛摩的架势,五分钟就到了桐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台阶上抽烟的少爷。 对方满脸惆怅,旁边还立着大箱子,丧气吧啦地,就像是一条淋了雨找不到回家路的大狗。 “哎。”花雅摁着喇叭喊了声。 江旋叼着烟起身,拉出箱子的杠杆朝他走过来,微微低头没有看他,大概是觉得对于刚才自己嫌弃交通工具,却又不得不妥协的丢脸。 “这怎么办?”江旋踢了踢箱子。 花雅下了车,在摩托车后面的钢制杆上抽出大拇指粗的黑色绳子,下颌点着箱子,指使江旋,“搬上来。” 行吧。 江旋喉咙一哽,搬起箱子放到上面,由于重量,他穿着黑色短袖下露出的胳膊青筋尽显,脖颈皮肤连带着耳根处通红一片,也许是晒得,也许是出了力气挣得。 第8章 花雅用黑绳一圈一圈地使劲捆住,本来后面的位置空间就小,再放一个箱子,容纳一个人有点悬。他本以为这少爷又要挑刺儿或者闹脾气,结果在他上车之后,对方二话没说迈开长腿挤在后座。 两人胸膛贴背脊,严丝合缝,彼此之间的体温互相传达。 “支付宝还是微信?”花雅没有着急发动火,淡声询问。 江旋彻底地气笑了,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花雅的后颈处,“微信。” 接着,花雅调出收款码对准后面,三秒,就是微信到账五千的短信声。 接一个人收获五千,值。 他心情略好地提醒了后面的少爷一句,“坐稳了。” 江旋嗤了声,刚想说这个破摩托需要坐什么稳,但就是因为它是破摩托,所以它出发前的后坐力很强,让他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耸,高挺的鼻梁撞在对方的后脑勺处,顿时酸疼。 “操啊。”江旋哑声骂了句。 他想往后调整,奈何自己的箱子紧紧抵在后背,等同于他整个人是镶嵌在花雅和箱子中间。热风带起前面开车少年的校服,长发簌簌地打在他脸上,鼻息间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还混合着衣服的皂香。 就是这香味儿有点不符合校服上埋汰的污渍。 江旋一直以为老爸安排来接他的人是女生。 花雅,电话号码189xxxx6677。 谁能想到这么文艺的名儿是个男生? 还是个狮子大开口骑摩托技术狂野的男生。 即使带着一人一箱,花雅骑车依旧没减速,有时还会超个车,最主要地,他是担心带给苗禾的凉皮坨了。 太阳在逐渐向大海靠近,光线同射线打在岸边的公路上,拉长车身和人的影子。 江彧买的房子是海景房,地址在县城的郊区,这边都是打工回来有钱人住的地方,还有另一种说法,到退休年龄之后就在这里来养老。 当花雅知道江彧买这边的房子时,不理解且觉得江彧脑袋里进了水。 现在,父子俩都提前进入了养老阶段。 海景房的环境自然是比县城里的那些小镇修建的砖混房要好看许多,周边的绿化基本都是车轴草和七里香,高大的梧桐树形成绿荫小道,夏蝉就躲在里面疯狂叫嚣。 “到了。”花雅摩托车停在保安室门外,果不其然收到保安警惕的目光。 这里的保安都有点神经兮兮,是他跟江彧来过几次总结出来的经验,即使江彧有时候要出差没空回来,把钥匙给他他都不想到来这边。 他俩之间的合约条条框框最后一条,必须同居,被他强硬地驳了回去。 料定少爷不会解绑箱子的黑绳,花雅下车迅速地解开,江旋又独自把箱子搬了下去。 两人谁也没有说再见,谁也没有回头,一个往这头走,一个往那头走。 “小椰!”于佳阔抱着一大块西瓜坐在车行门前啃,看到花雅骑着摩托车过来挥手打招呼,嘴巴一圈都是西瓜汁,“来吃西瓜。” “不了,”花雅把钥匙抛给他,“给苗禾送凉皮去。” 于佳阔单手接住,站起身,白色背心上面都蹦着红色西瓜汁点,“你去哪儿了?我操,你这衣服,你又去催债了?” “啊。”花雅说。 于佳阔收起嬉皮笑脸,皱眉问,“受伤没?” “没有,”花雅为了让他不要担心还展开手臂,“这血点是别人的。” 于佳阔松出一口气,“那就好,我是说你怎么提前半个小时就交卷了。” “你看到我了?”花雅问。 “我在一班考试,”于佳阔说,笑了笑,“还听到冯缺德训你的声音。” “小椰,吃西瓜啊。”于佳阔老爸才从车底钻出来,穿着工装满身机油,手里也抱着一大块西瓜啃。 “不了于叔,”花雅看向那边,轻笑着摇摇头,“我回去给外婆做饭。” “也是,你外婆要下班了,”于叔说,“那拿几块回去,你春姨切得多。” 花雅提着凉皮就快步往外走,“谢了于叔。” “叫你拿你就拿!”于佳阔嚎嗓,长腿跑着追上前,装着西瓜的口袋塞进花雅的手心里,“明天车多,早点来帮忙!” “行。”花雅弯眼说。 于佳阔家跟花雅家挨在一起,两人一同长大的。花雅他母亲出事儿后,于叔让他去车行帮忙,其实暗地里是想教花雅手艺,最起码以后有样会吃饭的东西。 每逢寒暑假,花雅都会去车行帮忙修车,这项行业苦是苦了点儿,但是挣得钱多,于佳阔虽达不上少爷水平,但在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物资也算是比较充足的了,所以于叔在花雅帮过忙之后,会在月底按照修车师傅的工资来给。 花雅骑着放在车行里自己的死飞在乡间小道,这会儿温度已然降了下去,带起的风不再是炽烤,舒缓地抚在皮肤上,水泥路两侧是秧田,水中的蛙鸣混合着不知名虫叫。 有才从地里农作完的干练老人,肩上担着锄头挂着草帽,看到他回家笑眯眯地打招呼,“小椰放学啦?” “放学了。”花雅嘴角抿成淡淡的笑意弧度。 于佳阔家修建的是砖混小别墅样式,与他家平房形成鲜明的视觉反差。 刷着红漆的大门敞开,花雅省去了下车开锁的那一步,直接将死飞骑到了院子里,苗禾正挺直腰背坐在青梅树下写作业。 第9章 “凉皮应该坨了,”花雅把凉皮和西瓜搁在苗禾面前,“这西瓜是你佳阔哥给的。” 苗禾眨巴着黑眸看着他。 “你花婆婆回来了没?”花雅推着死飞到雨棚下上锁问。 “没,有,”苗禾说,“谢谢,姐姐。” “不用谢,”花雅双手叉腰抬头观察青梅树,“今年果子结得还挺多,可以酿酒了。” “嗯。”苗禾吸溜着凉皮也不忘接花雅的话。 “嗯什么?”花雅笑了笑,“你又喝不来。” “想,喝。”苗禾停住筷子说。 “等我酿出来的,”花雅走进里屋,回头对她交待了句,“凉皮不好吃就别吃了,我马上做饭。” 南方海滨城市就没有春秋冬这一说,常年高温,七八月更是高峰期。他外婆在面厂上班,回来就吵嚷着不想吃米饭,只想喝带汤水的东西,最好是能冰镇的。 花雅要住校,每天做不了饭,只能等放假周包揽饭菜,现在考完试放暑假,得给老太太做饭了。 家里还有他上周特意去超市买的绿豆,之前给外婆熬过一次绿豆粥放在冰箱里镇着,没想到他外婆还好这一口。 搭锅熬粥的时间,花雅脱掉校服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手机上五六条江彧的未接电话。 也是,接到他儿子忘了报备了。 “怎么没接电话?”江彧疲惫又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洗澡,”花雅单手用毛巾揉搓长发,“接到江旋了。” “嗯,我知道,”江彧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抽烟,“今晚我出差回来,你过来一趟,有时间吗?” 花雅思考间,苗禾敲了敲他的房门,手指向厨房,做了个拧的动作。 他点点头。 苗禾出去了,听筒里江彧的语气沉淡下来,“小椰。” “有,”花雅说,“需要做饭吗?” “不需要,”江彧说,“人来就行。” “好。”花雅才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说起来,他和江彧的初见是极其狼狈的。当然,狼狈的对象是他,就像今天穿着埋汰的校服去接他儿子一样,在父子俩面前,他都没有一身干净的衣服。 “小椰,我回来了,”花丽珍中气十足的嗓门从院子里直达卧室,“哎,小苗也在啊,你们是不是放暑假啦?” 花雅抿唇走出去,看到他外婆身穿花缎绸衣,裤子挽到膝盖处,脚上全是泥泞,正抽出井水洗脚。 “面厂是泥石流了吗?”花雅抱臂,倚靠在门桩上问。 “什么泥石流,”花丽珍乐呵道,“是去帮你王大婶儿在秧田里捞虾来着,喏,还给了我们一包,你会弄吗?” “会,”花雅说,“蒜蓉还是辣炒?” “看你,问小苗吧,”花丽珍说,“小苗想吃什么口味儿的?” “我都,可以。”苗禾说。 “那就辣炒吧。”花雅故意道。 花丽珍瞪大眼,“你是想辣死你外婆吗?” “小苗,剥蒜,”花雅浅笑,拎起那包龙虾,“我洗虾。” 吃完饭,催债的钱丁丞已经给他转了过来。 这笔单子打得小,钱给得也少。桐县的混混很多,尤其是三江那边,经常会有三五两群约架,警车鸣笛已经是常态,而大多数混子是帮那些做黑生意的老板去上门收账,美其名曰是催债,其实就是当打手以暴力手段逼迫别人还钱。 入这行没人带,花雅自愿进。 因为来钱快。 但担得风险也大,有时候火拼起来拿刀砍一地的血不是没有过。 他分出一点钱转给苗禾,毕竟今天的赵强是她找到的。 “走吧,送你回家,”花雅回复完江彧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抬头对苗禾说,“把小龙虾提着。” 苗禾将石桌的作业全部收进书包里,摇摇头。 “客气呢?”花雅看着她,“你花婆婆专门给你留的。” “你们,吃。”苗禾模样认真,“我今天,已经,吃过了。” 花雅明白她的意思,在这儿吃过一顿饭,怎么还有带走一份的道理。 “没事儿,我们还多,”花雅顺手提起小龙虾递给她,“拿着。” 夏夜,乡间小路上走着不少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人,花雅载着苗禾驶过秧田,在离他家不远处左拐角的小巷子里住着几户人家。 不知道哪家养的土狗,听到自行车轮撵在土路的声音疯狂犬吠,惊起大鹅的吼叫。 苗禾家修的一楼一底砖混楼房,院坝的铁门用链条锁着,她爸还没有回家。 “进卧室记得要锁门,”花雅嘱咐她说,“如果你爸又发酒疯砸你门打电话给我,听到没?” “听到了,姐姐。”苗禾点点头。 “走了,”花雅手捏着车把,“白天来我家做作业。” “嗯。”苗禾应道,掏出钥匙开锁走了进去,拉开路灯给花雅照亮出巷子的路。 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响,花雅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打来的,从吃完饭到现在已经八点多,天完全黑了下来。 他没管,骑着死飞离开乡间小道,通往去县城的宽阔柏油路。 刚转弯,突然急驶过来的黑色轿车与他迎面相撞,彼此间隔只差五厘米,空气中顿时弥漫出刹车片的焦味儿。 车牌号他太熟悉不过了。 第10章 花雅倒没有差点被车撞到的惊恐,单腿支撑在地,淡眼看着面前的黑车,不急不缓地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叼在嘴里。 他甚至有些生气。 车门开,从车上下来个高腿长的男人。出差完打理的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俊脸满是舟车劳顿的疲倦,唯独那双眼深邃精明得紧,黑色风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马丁靴踩在柏油路上,大刀阔斧地朝他走过来。 他和江彧应该有两个星期没见了。 这会儿看见江彧的面容,惊觉江彧这么年轻居然会有江旋那么大的儿子。 江彧抬手就把他嘴里的烟抽出来给掐了,带有轻微地愠怒问,“又抽烟?” “不是叫你别来这边吗?”花雅没回反问。 “你没接电话。”江彧说。 “我说了我快到了。”花雅和对方深邃的黑眸平视,没什么表情说。 “抱歉。”江彧单举手,表明不想争吵,“上车。” 花雅把死飞推进后备箱里,开门坐上副驾驶,车内空调的清凉吹得他冷不丁一激灵。 系安全带的空隙,江彧将中控台放着的小礼盒扔到了他膝盖上。 “礼物,”江彧目视前方单手打方向盘调头,“看看喜欢吗。” 每出一次差,江彧都会给他带礼物回来,就跟开盲盒一样,开出一些美丽至极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花雅垂眸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礼品盒,映入眼帘是知名奢侈钟表品牌的logo,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模样很精致的表,尤其上面的钻石,都要把他眼睛给闪瞎了。 “我有表。”花雅瘦削的右手手腕上是黑色表带的运动手表,有点无语地说。 “我知道你有表,”江彧淡淡地说,“这不冲突,你把你那个摘了就行。” “江彧,”花雅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你觉得我一个高中生,戴这么名贵的表合适吗?”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陪我走哪儿去戴上,”江彧半晌才开口,“你不是放暑假了么,正好,带小旋我们一起出去旅游——” “我不会出去。”花雅声音冷了下去。 江彧见惯了花雅的冷性子,本能地会进行容忍,但出差两周没见到人的念想,在花雅冷酷的态度下触发了怒意,语气很冲地问,“大学你不会出去吗?工作之后你不会出去吗?你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吗?” “啊。”花雅听见江彧把之前他说的话反问了一遍,漠然地回。 “你今天心情不好?”江彧一噎,换了个话题问,“期末考试发挥失常了?” “大概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吧,”花雅也懒得和他争辩了,顺着他的话语接,“你坐飞机头疼吗?” 江彧被花雅后面问的这句话彻底被弄得没有了脾气,笑了声,“疼,待会儿按按?” “嗯。”花雅头靠在车窗单音节回。 车子驶入下午来过的海景小区,岸边白色的路灯照在海面上,海浪把光吞没又散开,像是鱼的鳞片反射。 花雅降下车窗,任由夏夜热腾的海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恍惚间,他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按在车窗弦上的指尖泛白。 “小椰?”江彧侧头发现花雅的不对劲,将车停靠在路边。 花雅直接开了车门猛地跳下去,跑向对面的海岸。 江彧被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跳,车都来不及锁紧追其后,少年跑得太快,黑色短袖迎风而扬,长发凌乱,一股脑地奔向大海。 什么也没有。 明明刚才这儿站着一个人。 花雅停了下来,迷茫地四处张望,气喘得不行,他眼神锁定在海面。 他嘴唇紧抿,埋头就要往大海跳。 “花雅!”江彧一把抓住了花雅的胳膊,将他扯进自己怀里,大手摁住他的脑袋,紧锢着不让他挣扎。 “你.....”花雅嗓音沙哑,“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江彧听到这句话后背泛起冷意,他在开车,怎么会注意到海岸有人。再者说,下面就是大海,有人的话,只能站在岸边,一眼就能看到。 但现在站在海岸上的,就只有他和花雅。 “我没看到。”江彧眼神扫视周围说,试图去寻找花雅看到的那个人。 “没看到就算了。”花雅喘了口气说,挣脱出江彧的怀抱,走向上路面的阶梯。 他晃了晃脑袋,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在上面记载。 第两百零六次看到。 还是不愿意见我。 打完字后,花雅将手机揣进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口,烟草味儿进入肺腔的感觉对他进行些许的麻痹。 浑身上下又恢复冷清的气场,仿佛刚才魔怔的人不是他。 江彧沉默地上来看到他抽烟也没说什么,只是单手插兜站在他面前。 他这种情况在江彧面前发生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但江彧还是说没有看见。 他不信。 “走吧。”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视线凝望着那边,眼前只有滚滚的海浪,一层翻过一层。 江彧绕过车身坐进驾驶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蜷了蜷,掌心还残留着冷汗。他想问花雅看到的那个人是谁,但问了也是白问,花雅不会说,前两次都是这种结果。 或许等到某一天,花雅会主动开口说,只是时间问题。 第11章 可他真的从来没有看见过花雅眼睛里看到的那个人。 “那次你不是说你的吉他坏了么,”下车后,江彧从后座拿出吉他包递给花雅,“专门为你定制的,回去试试音色怎么样。” 花雅眼神落在黑色吉他包上面三秒,伸出手接过背在肩上,“谢了。” 见少年面色有所缓和,江彧想吉他是真的定制对了。 江彧走在前面,花雅跟在男人身后,脑袋里的思绪已然从刚才的迷茫转变过来,不知道那位少爷看见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墅内里被钟点工打扫的很干净,花雅踩着拖鞋进屋,和下楼的江旋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才洗完澡,白t球裤,毛巾搭在脖颈处,寸头往下滴着水,看见他和江彧一同进屋,狭长锐利的眼眸满是震惊,不过面上还维持着冷淡的表情。 “爸。”江旋喊了声江彧。 “嗯,”江彧大手揽住花雅的肩膀往前带,“他叫花雅,今天你俩接触了。” 两个少年眼眸依旧对视,谁也没有率先移开,像是在比赛,谁移开谁就输,而充斥着的神情都不太友好。 因为下午相处就不太友好。 花雅一想到讹了少爷的五千块钱还有点乐。 “你好像比小旋大一岁,”江彧侧目看了看花雅,又对江旋说,“叫哥。” 江旋脸上的表情可谓是非常精彩,讶异还带有即将爆发的怒气,低沉的嗓音直接都劈叉了,“喊什么?” “哥。”江彧重复。 江旋把脖颈上的毛巾甩在沙发上,浓黑的剑眉一挑,“理由?” 花雅松垮地站着,眸子透露出事不关己的玩味,父子俩长相相似,都是颇具攻击性的浓颜系,冷脸盯人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恐吓力。 不过他无所谓,跟丁丞那群混子混久了,恐吓力见得多了。 “他是我资助的学生,”江彧说,“快点江旋,有点礼貌,叫哥。” 要不说还得是一山更有一山高,江旋在江彧压迫性的气场下,不情不愿地开口,“哥。” 都得到少爷的一声哥了,花雅索性应了声,“嗯。” 见他还真接受了这声哥,江旋薄唇一抿,转身就上了楼。 第05章 浴室传出来哗哗的水声,花雅坐在书桌前,翻看手机班群里发的期末成绩,附带还有一段大道理。 打开文件,他不用往下翻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班级第一,理科年级第一。 -老韩:下半年开学就高二了,你们算算还有多少时间就要高考了?回去看着这次考的成绩自己做反思,不能再恍惚了孩子们,时间过得挺快的! -于佳阔:天呐,老韩又传播焦虑了,我服了。 -老韩@于佳阔:开学之后把暑假作业带到我办公室来。 -于佳阔:【凌乱.jpg】 班群里此时热闹得不行,半秒钟消息直奔九十九加。 花雅看了会儿他们的调侃,又点进去看自己的各科成绩,语数外成绩很漂亮,理综就物理拉了点分儿,总体没上升也没下降,保持原状。 “考这么好?”江彧穿着浴袍走出来,手撑在椅子的靠背上说,“那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看你儿子不爽。 “没有为什么,”花雅关闭手机,于佳阔才弹出来的消息也没回,“躺下吧,我给你按。” 江彧直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把他消瘦的下颌,笑了声,“不急,先干点其他事儿。” 对方黑眸里的欲望浓重,他俩保持这样的关系到现在,干过最亲密的事就是接吻。 首先江彧对他说尊重他的所有意愿,其次,他才十七岁。 “你想干什么事儿?”花雅挑眉问。 江彧手背泛着淡淡的青筋,看起来有力修长,顺着少年劲瘦的腰肢逐渐向下移,在将要接近目的地时,倏地,被花雅一把握住了手腕。 “行吧。”江彧认命地将头靠在花雅的大腿上,闭眼,想起来第一次他忍不住想亲密时花雅说出的话。 不好意思,高中生很阳|痿。 他以为花雅是对自己说狠话,试了试发现怎么挑逗花雅都没感觉时,确定对方是真的很性冷淡。 高中生压力大,他能理解,再者花雅还没成年,他这样给自己安慰。 “江旋为什么会转来这边读书?”花雅按着江彧的太阳穴问。 “惹事儿了,”江彧说,“那边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收他,给钱也不行。” “什么事儿?”花雅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把老师给打了。”说到这儿,江彧还叹了口气。 挺混,他们这边都没人敢打老师。 “他开学会转到你们南中去,”江彧说,“到时候你看着他点儿,别让那小子再惹事儿了。” “你当我是超人?”花雅淡声问,“他打我怎么办?” 江彧睁开眼,撑着胳膊起身直视花雅,笑了笑说,“他能打过你吗?我捡到你是在哪个地方你忘了?” “江彧,说准确一点儿,”花雅说,“你那不是捡,是跟踪。” “嗯,对,”江彧手搭在膝盖上,眯眼说,“没办法,那个时候的你太吸引人了。” 花雅抿唇一怔。他不太想回忆的过往,在江彧面前,血腥,狼狈,埋汰;他不明白,什么叫吸引,或者说,他不觉得那时的自己会有吸引之处。 第12章 只当是江彧不随心的话。 “走了。”花雅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起身就走。 “小椰,”江彧沉声叫住他,“你会不会有点儿太过分了?” 花雅顿住脚步垂了垂长睫,牙根磨着腮帮,辄身,低头蜻蜓点水般在江彧嘴唇落下一吻,“晚安,外婆给我设得有门禁。” 鬼信。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江彧揽住他的脖颈往床上带,整个身躯以强硬的姿势压在他身上,继而是粗暴地狂吻。 花雅修长的手用力掐住江彧的脖子,一把将江彧掀开,“发疯?” “我有时候真的不想提醒咱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江彧无奈地叹了口气,“花雅,你能不能别那么死板?” 花雅笑了声,“江总,你可以找不死板的人。” “你又生气了。”江彧看着他,眼眸露出无可奈何,陈述句。 “没有。”花雅否认,“过瘾了?过瘾我就走了。” 江彧从背后抱住他,胳膊的空间逐渐缩紧,温热的唇落在他的颈侧,疲惫地说,“很久没有看到你了陪我睡觉都不行吗?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行。”花雅解开头绳儿,长发散落在肩头,顺势回抱住江彧把他往被窝里带,“要唱首摇篮曲吗?” “不用,”江彧的手环在花雅劲瘦的腰上捏了把,“怎么感觉你瘦了?” “错觉,”花雅打开手机回消息,“快睡,我不想说话。” 江彧:“......” 他看了会儿花雅的侧脸,脑子里把初见少年的第一面重新过了遍。他惯常会回味,心里带有丝丝的侥幸,只要一想起那个雨夜,无论花雅对他多么冷淡,哪怕哽到喉的怒火都会消失殆尽。 仿佛有什么魔力。 高级会所,花雅白色校服被血浸染,满身都是刀砍伤的痕迹,将催回来的百来万债搁到与他谈生意的王总面前。 少年眉目冷清,鲜血顺着脸庞往下滴,即使被血糊住了脸,但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明亮得紧,从中迸发出特有的冷漠。 “这位是?”江彧叠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花雅问王总。 “催债的小打手,”王总看见钱被要回来自然高兴,根本没空关心花雅那一身的伤,只是将一张卡甩在桌前,当作是打手费,又转头对江彧吹嘘,“他们未成年,一切都好处理,这小打手挺厉害的,三天就把钱给我催了回来。” 江彧了然地点头,眼神从花雅进门就没离开过,看见他带着血液黏湿的手拾起卡,瘸着腿离开了会所。 外面大雨滂沱。 雨点砸在黑伞上噼里啪啦地响,蘸起来的水珠浸湿江彧的黑色风衣衣摆,低帮马丁靴踩在路面形成水洼,他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倚坐在水泥墙上气息微弱的少年。 长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雨水冲刷去脸上的血渍,精致的五官露了出来,身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被泡得发白,周围全是血腥味儿。 撑伞的管家递给江彧一张手帕。 江彧蹲下身,风衣衣摆完全浸湿在水中,他用手帕揩去花雅脸上混合着血液的雨水。 花雅顿时清醒,睁开眼眸,沉淡又带有戒备,充满攻击性。 但江彧朝他伸出手,磁性的嗓音在雨夜中无比清晰,“跟我走。” 旁边的人已然熟睡,响起沉重地呼吸声,花雅从手机中抬眼侧头,不知道江彧正做着关于他的梦。 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 花雅很少在这里留宿。 他干催债和打黑|架挣钱的事儿外婆都知道,虽然老太太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叫他少干这种,却暗戳戳地提示,语气担忧尽显。 花雅翻身下床,操心苗禾操心惯了,他顺手掖了掖江彧的被角,关掉卧室内的灯 刚出门他就掏出烟叼着,没有点燃,走到楼梯口,楼下客厅的灯光大亮。 少爷没睡? 花雅挑了挑眉准备下楼,江旋低沉的声音传了上来,让他止住脚步。 他本无意听墙角,但对方口中提到了他的名字,那就不得不听了。 “我爸让我叫他哥,”江旋轻蔑地嗤了声,“离谱吗?” “我他妈以为他是女的。” “叫花雅。” “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可以,没有多说什么,就提了一嘴,转而和兄弟说起了其他话题。 花雅手中旋转着手机下楼,和江旋狭长的黑眸相视,对方止住了话语,茶几上摆着一大盘水果。 空气突然僵灼。 他到门口换鞋,听见江旋淡淡地问,“要走?” 花雅有点意外对方会朝他扔话,回了句,“啊。” “我送你。”江旋黑眸微沉,眼神带有探究,嘴角扯着不明地笑,不达眼底,是假笑。 “直接说价钱吧。”花雅穿好鞋,懒散地靠在鞋柜上,掏出打火机单手拢了拢点燃。 少爷有那么好心? “不要钱,”少爷说,“免费。” “这样啊,”花雅呼出一口烟气,眯眼说,“那算了。” 停顿了两秒。 “我爸资助了你多久了?”江旋问。 “十年吧。”花雅一本正经地撒谎。 “我傻逼?”江旋站起身,优越的身高将客厅吊顶的灯光遮住了大半,骨架宽阔,穿着白色背心露出的两条胳膊肌肉线条结实流畅,漆黑眼眸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十年前他都还在国外,上哪资助你?” 第13章 花雅心想少爷还是挺敏锐,也不像下午给钱的傻大个模样。 “哦,记错了,”花雅被轻而易举戳破谎言面色也没有变,“十减个九。” 江旋黑眸冷淡,笑了声,“你有点儿幽默。” “谢谢,”花雅胡诌,“你也是。” 江旋:“......” 回到家外婆还把路灯给他留着,照在院子里那颗青梅树上,透出青绿色的光,灯影下,有不少汲取光照的飞虫,虫影折射在石桌。 院子里种的花种多,一到夏天,透露出沁人心脾的花香气,更浓郁的还属跟青梅树差不多高的栀子花丛,花龄跟他差不多大了。 想到这儿,花雅一顿。 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夏季最凉快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听着花园里不知名虫鸣的交响曲,很适合放空自己。 他有些不放心苗禾,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姐姐?”苗禾很快地接听,疑惑的语气。 “嗯,还没睡?”花雅问。 “没,做题,”苗禾说,“怎,怎么了?” 听见苗禾正常平淡的话语,花雅的心才落了地,回道,“没怎么,早点休息,暑假还有这么长时间呢。你爸呢?” “没,没回家。”苗禾说。 “那就行,”花雅说,“把门锁好。” “嗯。”苗禾应了声。 挂掉电话,花雅才看到班群里有艾特他的消息。 -老韩: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最后说一句,班长你下学期责任有点重啊,要带动他们学习啊,你一个人拉高那么多分有什么用呢@花雅。 -顾嘉阳:老韩你快憋想了,你看人班长想理你吗?!【哈欠】 -党郝:天呐老韩,你放过班长吧,班长管理班级已经够累了你还要让他带动我们学习! -于佳阔:是嘟是嘟。 -老韩:开学你仨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随时带着班长厮混! -花雅:好的韩老师,我一定好好督促他们学习。 -顾嘉阳:? -党郝:? -于佳阔:? -老韩:【欣慰】 某七人男寝群。 -顾嘉阳@花雅:叛徒! -花雅:? 群里响起了视频电话。 -花雅:家里有人睡觉,不方便接。 -党郝:别忘了到时候把暑假作业答案传到群里,爸爸。 -于佳阔:爸爸。 -顾嘉阳:爸爸。 后面同寝的男生一连串的跟队。 -于佳阔@顾嘉阳:不是,你滑跪的那么快??? -顾嘉阳:男子汉大屁股,能屈能伸。 花雅发了句语音,清冷带有趣味的嗓音说,“懒死你们得了,搜题软件一大堆。” “爹!儿子只能靠你了呀爹!”顾嘉阳哭嚎的嗓音吼。 “班长大爹!”党郝跟着附和。 “瞧你们那出息,”于佳阔说,“小椰做完请务必第一个发给我,笔芯,爱你的阔阔。” -花雅:6。 翌日。 昨晚回家差不多十二点,又跟他们瞎掰扯了半个小时,今早六点就起来收拾好去车行修车。 花丽珍出门就看见他身穿于佳阔老爸车行里面发的工装服,站在井前洗漱。 “今天要去佳阔那里呀?”花丽珍问。 “嗯,车多。”花雅说。 花丽珍突然来到花雅旁边,轻拍拍他的手臂叹了口气说,“辛苦了孩子。” 花雅侧头,垂着眼睫看比他矮一个头的外婆,笑着说,“嘛呢,大清早的还感叹上了。” 花丽珍头发花白,身材精瘦矮小,从布满皱纹的骨相来看,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其实她也才六十而已,但走在路上不止一个人将她认成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他们这边六十岁的老人也没有像她那么显老,大多数都已经过上了跳广场舞打麻将的养老生活,只有她还没从面厂退休,家里两个人,两个都是劳动力。 她眼睛浑浊灰白,沙砾般的嗓音低低地说,“怪我。” 花雅习惯了他外婆动不动的自怨自艾,他的固定回答是,“都过去了。” 花丽珍收起负面情绪,抬头瞥见青梅树上的果子,轻快地说,“今年你是不是又要酿酒?” “嗯。”花雅说。 “酿完给佳阔拿点儿,”花丽珍顿了顿,“给马老头也拿点儿。” “给马爷爷拿干什么?”花雅挑眉。 “他上次帮我挖地来着。”花丽珍面对外孙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自在地避开,拢了拢耳边的鬓发。 “噢。”花雅拉长语调。 “想什么呢臭小子!”花丽珍一巴掌甩在花雅的胳膊上,没用力,忍不住笑说,“我今天下午不回来吃饭了。” “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了?”花雅眼眸微弯问。 “你李婆婆让我去帮她收玉米。”花丽珍说。 “行。”花雅点点头。 “小椰!”刚吃完饭,于佳阔粗粝的嗓门在门外吼。 “等会儿苗禾要来我们家做作业,你把门栓给她留着。”花雅边走边对外婆提醒说,开了门。 “知道啦。”花丽珍说。 于佳阔跟他身穿同样的修车工装服,骑着昨天他去接江旋的那辆红漆摩托车,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 花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去接江旋时那少爷的臭脸,以及五千块钱。 第14章 这辆摩托车是于佳阔老爸的,据说买了有二十多年了,颇具历史感,好了坏,坏了修,于佳阔老爸已经对它有了特殊的感情,不想变成废铁把它给卖了。 别说,还真的好骑。 “昨天听我爸说你骑摩托接人了?”于佳阔把头盔递给他。 花雅接过头盔戴上,昨天都忘了给少爷戴头盔,就那么兜风了一路。 “嗯。”花雅说。 “接谁啊?你亲戚吗?”于佳阔脚蹬离合启动,摩托车往前一耸。 是的,这辆摩托车还有离合。 “不是,丁丞的朋友。”花雅撒了个谎。 “噢。”于佳阔心大地回,没再追问。 被于佳阔这么一提及少爷,花雅思绪漂浮起来。听江彧说,江旋是因为打老师要来这边读书,但他觉得江彧没必要将少爷送到这个小县城,以江彧的资本条件能力,把江旋送出国是很轻松的事儿。 却偏偏转到桐县。 父子俩脑子都有病。 脑子有病的江旋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心肝儿,打电话对那头的少年破口大骂,“我他妈把车借给你你就是这样给我折腾的?” “前晚被那群孙子给阴了,”侯翰铭说得毫无底气,“我自己都差点儿进医院好吧。” “你能有它重要?”江旋沉声问。 “我操阿旋,我真的伤心了。”侯翰铭带有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你应该祈祷我人在桐县。”江旋一字一句地说。 “你跑桐县干什么?”侯翰铭怔愣道,“不是吧,你爷爷下的命令?” 江旋不想跟他多说,挂掉电话憋着气。 黑色赛摩机身被蹭脱了一大块漆,侯翰铭说发动机也被撞出了问题。 这车是他过生日江彧送给他的礼物,经他手买的美国那边专业极限赛车器械改装过,是他的命根子。 本来侯翰铭想在那边就给他修了,但他不放心这车再过别人的手,让侯翰铭花高价连夜给他托运了过来,他自己操刀。 但修了一上午都没修好,盛夏温度逐渐升高,热得他越来越心烦,想闪现过去把侯翰铭狠狠揍一顿,甭管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江旋打开手机搜地图上的修车行,就只在小县城找到仅此一家的于师车行。 一路上的蝉鸣叫个不停。 他将手机搁在机车上面的支架方便用蓝牙听导航,找了半天才达到目的地,中途缺德的地图还带错了一次路。 服气。 这小县城的弯弯绕绕比他妈大城市还多。 映入眼帘的不是红色店铺名,而是那种在门口前的青梅树。 江旋牙根骤然一酸,想起了昨天下午来接他的少年,抬手塞进他嘴里的青梅。 “修车吗?”于佳阔在门口接着水,看到江旋骑着赛摩停留问。 “嗯。”江旋应了声。 于佳阔搁下桶走了过来,“兄弟这车不错啊,哪儿坏了?” “喷漆,”江旋长腿迈下来指着车身,“内部零件有损坏,需要拆卸,能修吗?” “嘶,能修是能修,”于佳阔为难地说,他们这儿很少接到大牌车型,不管轿车还是赛摩,都是普通款,像江旋这种名贵型车辆的还是第一次碰到,甚至有点不符合桐县人均水平,“就是害怕修不到你满意。” 委婉提醒,技术有限。 “什么修不到满意,于佳阔你小子别乱生意,”于老爸中气十足的嗓音吼,“小椰能修,他上次修好过一个客人的!” “是吗?”于佳阔震惊,“我咋不知道?” “把小椰喊过来看看!”于老爸说。 “不好意思啊,我去喊小椰。”于佳阔转身就往修车库房跑。 江旋等得掏出一根烟来抽,刚点燃,于佳阔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看到来人,江旋惊讶的烟都忘了吸。 花雅,比他只大一岁的少年,老爸资助的对象(存疑),被逼喊哥,此时是车行的修车师傅。 对方穿着水泥灰的工装服,那么一身简简单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跟模特似的,袖子挽在胳膊肘,露出精瘦的手臂,皮肤白的能看到上面青色的血管,长发用夹子夹着,白皙的脸颊被蹭了几抹漆黑的机油,浅棕色眸子浮现出漫不经心的感觉来,嘴里叼着根烟,莫名的有几分痞气。 花雅看到江旋,秀气的眉毛一挑。 “哟,改装赛摩啊。”花雅把烟从嘴上拿下来夹在修长的手指缝隙里,头稍微偏了偏说。 一眼能看出来改装赛摩,挺牛的。 江旋剑眉也跟着挑了挑。 第06章 “能把车搞成这样也是个人才,”花雅走近俯身仔细端量,“你急吗?” 江旋心里带着对花雅的考究,一时想出了神没有回。 “嘛呢弟弟?”花雅嘴角轻勾起弧度,眼眸却没有任何笑意。 “你叫我什么?”江旋这下反应过来,眉目微沉,语调上扬。 “弟弟。”花雅存心喊。 于佳阔站在两人旁边儿,仿佛听见到磁磁的电流声。 “哎哥,”江旋冷笑,下颌点着赛摩,“这车修不回原样的话,会不好办。” 言外之意,我让你不好过。 花雅见江旋不仅接了茬,还暗戳戳放了威胁,浑然不在意地回,“都这样说了,那自然是会修好的。” “多久?”江旋问。 第15章 “要买零件,”花雅淡淡地说,“起码一周。” “行。”江旋看向于佳阔,面无表情问,“付定金吗?” 于佳阔被寸头少年的冷脸吓了一跳,这贴皮儿的发型说才从牢里出来的都信,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那张脸确实是长得帅,“不用,带时候取车给全款就行。” 江旋眼神扫了他俩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顶着烈阳离开了。 于佳阔看着江旋高挺的背影,咂摸了声,“有钱人的儿子是有点儿狂妄在身上的哈。” “你怎么知道他有钱?”花雅问。 “车啊,咱县里像他那种年纪的,没有家长会给孩子买赛摩吧,”于佳阔说,“气质也能看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金钱味儿。” 花雅对他竖了个拇指。 “不过长相我不喜欢,”于佳阔啧了声,“太凶了,操。” 江旋这辆车赛摩,恰巧不巧,花雅听江彧说起过。 他和江彧的相处,其实很少提到关于家庭的事儿,那次江彧也只是随口一提,说他儿子十六岁生日,送一辆江旋早就想拥有的赛摩,只不过老爷子不允许,江彧偷摸送的。 花雅能品出来江彧对江旋的父爱亲情,却从没听江彧谈起过江旋的母亲,哪怕稍不留神的泄露也没有。 “零件是美国那边的,”花雅说,“给于叔说一下买这些回来。” “他这辆是大单吧?”于佳阔唰唰地记着花雅口中所说的零件。 “嗯,修理费不少。”花雅带着手套用扳手拆卸。 “我忘了给你说了,”于佳阔一屁股坐在花雅旁边儿,“阳子和郝子打算去电影院那边摆个炒酸奶的摊儿挣零花钱,想让你去弹吉他在那卖唱给他俩拉客。” 花雅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无语说,“服了。” “他俩说不去不是兄弟。”于佳阔说,“当然,我是肯定要去的,我去帮他们打下手。” “暑假还是给你们放得有些长。”花雅发出认真地建议。 “去呗小椰,暑假电影院人多,还可以挣点儿钱。”于佳阔怂恿。 “我想想。”花雅说。 “别想了,”于佳阔只好发出最后的红牌威胁,“是不是兄弟?” “去吧,”花雅叹了口气,“陪你们丢脸。” 今天的车确实很多,修车的师傅忙到将近晚上八点下班,等人走得都差不多后,花雅才从车盘底下钻出来,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工装服现在已经脏得不像样。 他摘下手套,拧开搁在凳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全部灌完。 “待会儿去我家吃饭啊。”于佳阔特意提醒他说。 他正想开口回,兜里的手机振铃,从七点开始,隔十几分钟的间断就开始响,颇有些锲而不舍。 花雅对于佳阔比了个手势,出门掏出手机接听。 “在哪?”江彧问,听语气轻快,好像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车行。”花雅“啪嗒”一声扣住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说。 手机那头的呼吸陡然沉了下来。 江彧前前后后给了他不少钱,多到他哪怕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干兼职坚持十年都挣不到那些金额。 但花雅不想用。 要问他为什么那晚会跟江彧走,大概是因为他脑子搭了铁,被刀砍得神志不清晰了。 在江彧提出我想包养你的时候,花雅嗤笑了声,说你们城里人都玩得这么花吗? 他没法做到像电视剧那样上演的金主与情人的内容,江彧也没有强迫,只是提了几个要求。 不能再去催债打黑架挣钱。 不能再去车行修车。 随后又抛出典型的大男子话术,我都给你那么多钱了你没必要再做这些,安稳读书就行。 花雅能听话那就不是花雅了。 “你.....”江彧大概知道拿花雅没辙,语气沉了些但没有说重话,更多的是无奈,“你就不能歇歇吗,现在是在放暑假。” “我是永动机。”花雅开了个玩笑。 “屁的永动机,”江彧自持的从容也爆了句粗口,“才下班是不是,下班就给我过来。” “我没吃饭,”花雅把玩着打火机,不停地点火,啪嗒啪嗒富有节奏,“饭做好我就过来。” “你来当我金主算了,”江彧叹了口气,“行,想吃什么?” “都说了,饭。”花雅懒散的语调说。 挂完电话,他走进去回于佳阔刚说的话,“去不了了,有点事儿。” “饭吃了再去办呗,”于佳阔不明所以,“又不缺吃饭这点时间。” “急事儿。”花雅说。 于佳阔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问,“又要去催债了?” “不是,”花雅笑着说,“别担心阔阔。” 于佳阔脸一红,在脑子宕机的几秒花雅已经离开了车行,反应过来后大吼了声操! “操谁呢?!小椰呢?”于老爸扬声问。 小椰坐上了公交车去贝湾。 桐县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间在十点,这会儿过了下班高峰期,车上只有零散的几个人。 花雅在颠簸悠长的公交车内昏昏欲睡,脑袋靠窗,视线里闪过看了十多年的小县城夜景。 手机消息提示音扯回他深沉的思绪,垂眸扫了眼,是寝室小群顾嘉阳和党郝在商量去电影院摆摊炒酸奶的事儿。 第16章 被这么一打岔,瞌睡也整没了,他索性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小椰还不回家呀?”花丽珍嗓音乐呵地问。 “跟朋友出去吃顿饭,”花雅扯谎说,“小苗在我们家吗?” “我回来她就走了,你要跟朋友在外面吃哦?”花丽珍说,“我还说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哟,那我吃不成了,”花雅笑了笑,“您收拾完早点休息,别等我。” “小椰......”花丽珍叹着喊了声花雅。 “嗯哼?”花雅知晓老太太的欲言又止,宽慰说,“我知道,我吃完饭就回来,不会在外面逗留的。” “谁想说这个了?”花丽珍着急否认,“我是叫你回来买个西瓜!” “嗯,记住了,”花雅重复语速,“回来给你买个西瓜。” 公交车到达贝湾。 花雅起身下车,边走边给苗禾发了几条消息,酷妹近乎秒回,得到令人松气的回答后,他才把手机揣进兜里。 刚抬头,就看见江彧一身宽松休闲的穿搭站在贝湾小区种栽的七里香下,修长匀称的指节中夹着快要熄灭的烟,在黑夜中橙黄色的火光明亮。 江彧感应到他的视线,侧头望了过来,轻轻蹙着眉头。 “累么?”江彧迈开长腿走到花雅面前,夹烟的那只手拨弄了一下他脸侧的长发。 “累,”花雅如实说,“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啊,”江彧说,“想看你这一身埋汰样。” “然后奚落我?”花雅看了眼他。 江彧抽完最后一口烟,呼出烟气眯眼摇头,嗓音沙哑地说,“不是。” “那是什么?” 江彧同样侧过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花雅笑了笑,额前碎发凌乱地分开,嘴角带起浅浅的梨涡坑,微张开胳膊说,“抱我?” 江彧被花雅清丽的笑容弄得心神一震,握住对方的手腕就将少年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嗯。” 回到家江彧就钻进了厨房,顺便探出头对一身工装上都是黑色机油的少年说,“先上楼洗个澡。” 花雅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抬起脚步踩上锃亮的楼梯瓷砖,每走一步,脑子里就想到江旋那张脸。 像这种事情,他一向对江彧秉持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从不让江彧去学校或者到他家来接他,以至于他俩的关系跟地下党一样。 花雅有时候巴不得江彧感到无趣快点结束和他的关系,偏偏男人乐在其中。 更别说现在他儿子还来到了桐县。 思虑间,花雅走上二楼,两间主卧房门紧闭,其中白色雕花实木的卧门是江旋的房间,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没有。 花雅拧开江彧卧室门把走了进去,打开衣柜抽出他尺码的白t和运动裤去浴室冲了个战斗澡,长发没有吹,只是用棉帕拧了几下。 把脏掉的工装服装进口袋里后,他就着湿漉的长发跨出了卧室门,怎么着,和一身黑色短袖黑色短裤的少爷碰了个对面。 江旋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看见从他爸卧室出来还洗过澡的花雅,顷刻崩裂,黑眸满是疑惑和惊讶。 资助学生需要资助到这地步么? 两个少年,都不是热情的主儿,一个浑身冷气,一个浑身冷酷,仿佛两个行走的制冷机,所以即使再惊讶,面容依旧维持着淡定,人设没崩。 但话语里可谓是及其的针尖对麦芒。 “你……怎么在这儿?”江旋还处于发育中的低沉嗓音问,黑眸直勾勾地落在花雅身上。 花雅提了提自己的衣服袋子,“看不见?洗个澡。” “洗澡你不回家?”江旋眯着眼问。 “我不想回,”花雅耸肩,“咋了弟弟?” 第07章 “你俩站在楼梯口干什么?”江彧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在偌大的别墅空间内,还带着回响,“吃饭了。” “吃饭?”江旋梅开二度震惊。 他感觉他来这边,每天都在开盲盒,总是会给他带来当头一棒的冲击。 “小旋你也下来吃点儿,”江彧说,“陪你哥。” 江旋:“......” 在酷哥的注视下,花雅转身下了楼。 江彧会做饭并且做得还很好吃时,花雅得知过后难得地吐出夸赞的词儿。 后来江彧说,少看点降智肥皂剧,并不是每个有钱人都像电视里面演的跟傻逼一样,总裁十指不沾阳春水?假的,他就是特例。 花雅饿得不行,落座之后就埋头苦吃,没有心情再管父子俩是什么表情。 “叫你少玩手机,”江彧对江旋斥责,“你刚不是还想点外卖么,现在饭弄出来了怎么不吃?” “不饿了。”江旋掀起眼皮看对面的长发少年,对方白t的圆领口有些大,随着他拿筷地抖动衣领倾斜了一片,露出修长嶙峋的锁骨,虽大口朵颐,但吃相很好,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江彧明显地看见儿子说完违心话过后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吃。”江彧直接夹了几筷子菜按在饭上面,态度强硬地搁到江旋面前。 继而就没再管他了,用干净的筷子给花雅夹菜。 “暑假花雅会经常来这边,有时候你别太大惊小怪,我喊的,”江彧手撑在桌面看着两个少年,“最主要的,是想让你多跟他接触接触,收敛你那狗脾气,开学之后你和你哥都在南中读书,有什么不懂的问你哥,听到了么?” 第17章 听这一口一口哥的,搞得花雅真像他亲生的一样。 在江家横行霸道惯了十六年的江旋,来桐县之后被他亲爹指认才资助一年的少年成为他哥。 荒谬。 “哑巴了江旋?”江彧拧眉沉声说,“你知道你这次捅得篓子有多大么?你爷爷本来都想送你出国的,被你奶奶拦下来了,你要是在这边改造不好的话,你别想回鞍城。” 花雅默默听着江彧训斥江旋的话语,充当吃瓜群众,只是江彧时不时提起他让他有点无语。 请不要再加深你儿子对我的仇恨值了,到时候真他妈不好收场。 “听到了。”江旋淡淡地说,视线看着花雅,从开始到现在,少年一心扑在饭上面,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吃完饭把碗洗了,”江彧说,“我送花雅回家。” 末了又强调一句,“不准用洗碗机。” 还要洗碗的江旋:“......” 毁灭吧。 花雅本以为江旋会发脾气撂挑子不干江彧对他命令的要求,却没想吃完饭,江彧拿着车钥匙去车库开车,他在门口换鞋,看见少爷把碗捡到了厨房,还真开着水管洗,没有用洗碗机。 嚯,血脉压制。 江彧在门外按了声喇叭,花雅收回视线拎起鞋柜上面的袋子走了出去。 “小旋车坏了是不是?”江彧在他上车后问。 “嗯。”花雅应了声。 “难修么?”江彧看了他一眼,“难修的话就别给他修。” “难修也得给他修好,”花雅低头玩手机,“他是大单。” “大单吗,”江彧感到好笑,“有我给你的大?” “完全没有可比性江总,”花雅淡声说,“他这钱不是给我,是给于叔,于叔才是车行的老板。” 江彧没说话了。 沉默归沉默,花雅还是能感觉到江彧时不时侧头放到他身上的视线,他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 上次他说在海岸看到一个人,可追上去只有空荡的岸边和哗哗的海浪声,江彧以为他出现了幻觉。 没有,但是没有。 花雅如此肯定上次,上上次,看到两百多次的人,不是幻觉,那人就是不愿意见自己而已。 “待会儿水果店停一下。”花雅打破车内的沉默。 “这几天都忘了。”江彧喃喃地说了句。 “忘什么?”花雅自然地接话。 “忘了让你吃水果,”江彧车子掉转拐进夜市,“江旋炫得快,买的一大堆水果他这两天一个人吃完了。” “他挺能吃。”花雅心不在焉道。 他下车朝水果摊走去,江彧随之一同,水果店老板正坐在凉椅上歇凉,看见他俩过来忙不丁起身询问。 “买个西瓜吧。”花雅说。 “那你随便挑。”老板笑着说。 对于挑西瓜这种事情,花雅一向是凭运气,要让他挑出好瓜来他还没有那本事,随时就凭着眼缘,看哪个西瓜长得好看就抱起来让老板过秤。 江彧提拉着几口袋其他水果递给老板,“这些一起。” 花雅:“......” 买完上车,花雅只将西瓜抱在怀里,“这些你拿回去给江旋。” “给他干什么?”江彧说,“专门就是给你买的,他吃那么多还吃。” 花雅突然有些想笑。 “过两天我要回鞍城一趟,处理江旋的事儿,”江彧一手搭在车窗弦,一手操作着方向盘说,“你有空就回贝湾瞄他一眼看他在做什么,到时候给我发消息就行了,懂吗?” “嗯,”花雅说,“探子。” “差不多,”江彧笑了笑,伸出手掐了把少年的脸,“辛苦了。” 车子缓缓停靠在顺口公交站路边,左侧,是绵延到尽头的乡间小路,专属于夏天的秧田蛙叫聒噪地传进耳朵里。 车窗下降,鼻息间涌入乡村的青草气息,带有烈阳晒过一天的温暖。 江彧没打左转弯灯,也没有打算再驶进这条乡间小路,这是花雅提出来的要求。 “早点休息。”花雅边解安全带边说。 江彧修长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花雅,懒调开口,“还有一个程序没走完。” 花雅一顿,车门被江彧锁着,打不开。 他抿了抿唇,手撑在中控台,朝江彧那边探过身子,长睫低垂,落在男人削薄的唇形上。 两人灼热的呼吸交替,彼此看着对方的嘴唇,都没有再往前一步,像是在试探,又富有及其的暧昧。 江彧维持着不动的模样,内心火焰腾地上升,就在他打算抬手掐住花雅修长的脖颈时,少年柔软的唇瓣与他相贴,似乎预料到他想干什么,早有准备地将胳膊肘抵在两人胸膛中间,不让他再更近一步。 最后一个程序就是离别吻。 “好了。”花雅这个吻可以说得上是非常的敷衍,就简单地贴了一下,然后立马收正自己的身体。 但江彧没在意,愉悦地解开车锁,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抽着,轻快地说,“晚安。” 高空皎洁的月光照亮花雅回家的路。 他双手都被占满,提着水果和衣服,偏偏电话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离家还有三百米的路程,他本来不太想接,但他瞥见去往苗禾家的巷口停了一辆车,是苗禾老爸的车。 花雅把西瓜搁在地面,迅速掏出手机,来电显示界面就是苗禾。 第18章 “姐姐?”背景音是疯狂的敲门声,伴随着男人粗矿地辱骂,可苗禾的嗓音听不出来恐惧,反而很淡定。 “别开门,”花雅沉声说,“我马上就来。” 他拔开长腿奔向苗禾家,周围邻居路灯都亮着,紧邻之间发出的响动很清晰,更别说苗禾老爸使劲敲苗禾房门辱骂的声音,也有探出头来的邻居闻声看热闹,却没进苗禾家门。 总而言之,不想管闲事,尤其还是司空见惯的闲事。 花雅踹开苗禾一楼的门,轻车熟路地到厨房拎起一把菜刀,冷着脸往楼上走。 距离越近,苗强的吼声就越震耳,隔着楼道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儿。 “臭婊子,你跟你妈一个德行!给老子开门!” “野种,听不见吗?今天老子进来的话弄死你信不信?!” “妈逼的,你妈跑了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回来连个热水都喝不着,养你有什么用?!开门苗禾!” “啪嗒”,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苗强顿住,回头看见站在二楼客厅的高挑少年,他喝醉酒的脸酡红,神色暴躁,裂开嘴大笑,露出满口黄牙指着花雅,“花雅,你没事儿跑我家来干什么?叔现在可没时间招待你啊,你随便坐。” “苗叔,三秒,”花雅眯眼叼着烟,“三秒你不滚的话。” 他抬手,菜刀在他手心里转了转。 苗强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紧拧眉头满眼阴戾,咬牙恶劣道,“你他妈还想当一次杀人犯?我就说花丽珍那老太婆能教出个什么——啊!” 花雅一菜刀砍在苗强脸侧的白墙上,拎着他的衣领抬起膝盖狠狠顶在腹部,又扯着男人油腻的头发往茶几上使劲砸了几下,苗强的鼻梁瞬间骨折,涌出血来。 少年面无表情抄起烟灰缸,留了力攮在苗强的后脑勺,起身时,嘴里的烟灰抖落,他拍了拍手心,像踢死狗一样把苗强踢向一边长腿跨过去,曲起指节扣房门,“可以出来了。” 门把往下,苗禾开了卧室门,满脸冷漠地看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 第08章 “没受伤吧?”花丽珍披着外套刚走到巷口,就碰见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少年,焦急地询问。 花雅看到外婆,意外地挑了挑眉,长臂一揽把苗禾带到面前,“没有。” 花丽珍布满老茧的手握住苗禾的手腕儿,轻声对少女说,“小苗,你这两天就在我们这儿住,等你爸爸离开家再回去,太吓人了简直。” “谢,谢,花婆婆。”苗禾沙哑着嗓音,磕巴地说。 “谢啥呀谢,”花丽珍又把视线落在花雅身上,“刚你李婶儿使劲敲门,说你直冲冲地进了小苗的家,把我吓得,你把苗强打成什么样了?” “就只是让他挨了些疼而已,”花雅说,“没大碍。” 苗禾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 花丽珍笑了笑,摸着苗禾毛茸的短发,“你小椰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苗禾竖了个拇指。 “那回家吧,”花丽珍低头想帮花雅提西瓜,看见他手上的一大堆水果愣了,“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啊,”花雅反应过来,说,“晚上水果打折,顺便多买了些。” “这样哦,”花丽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台芒给苗禾,“小苗来吃一个。” 苗禾摆手拒绝,“我,不要,花婆婆。” “不好意思呢。”花雅看了眼苗禾说。 苗禾抬头也看着他。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花丽珍塞进苗禾的手里,“反正你小椰哥哥买得多。” 说起苗禾,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挺不幸的。 父亲酗酒家暴,母亲在她三岁时离家出走自此杳无音讯,男人只不过将拳头转接到自己女儿身上而已。 先开始苗禾爷爷还在世时,可能还好一点儿,但前年爷爷也去世了,苗禾也失去了庇护港。 而花雅就是在前年苗强把苗禾拖在院子里暴打的时候,冲进去把苗禾救了出来,然后得到一个小跟班,一个把他喊成姐姐的妹妹。 苗禾口吃有一大半原因是家庭问题,从小在暴力和辱骂的环境下长大,自闭孤僻伴随而来,学校老师教育是局限,更重要的还需要家长的引导,可苗禾没有,养她的爷爷没多少文化。 花雅试图纠正过她的口吃,经年累月的时间太久,已经变化不过来了。 不过苗禾学习成绩倒挺好,字写得也漂亮,大概有一种上帝关上她一扇门却慈悲地给她开了一扇窗,小升初就考上了南中初中部,和花雅一个学校。 “明天陪你去家里把暑假作业带过来,”花雅在院里的石桌上切着西瓜说,“期末考得怎么样?” 苗禾比了个1。 “嚯,优秀,”花雅啧了声,“双第一么?” “班级,第一,”苗禾说,“年级,第二。” “也可以了,”花雅说,“你上次说得那几个女生还在欺负你没?” 苗禾顿了一会儿,大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嗯哼?”花雅瞟了她一眼。 “没有。”苗禾说。 “有就给我说,”花雅把红瓤的西瓜给她,“别瞒,听到没。” “嗯。”苗禾乖乖地点头。 俗话说,家庭坎坷的孩子早成家,这几天苗禾起得比隔壁王大婶儿的鸡还早,然后将早饭做好就开始写作业,有时候花雅修车回来晚了,苗禾还会做晚饭。 第19章 花雅叹了口气说,可以不用做这些。 但少女秉着会叨扰人的不好意思感,没有听花雅的话。 这几天花雅也挺忙的,车行里的车多,偏偏江旋的赛摩还是他的任务,江彧回鞍城交待他留意江旋每天干什么他都没有时间去做,当然,他本来也就没想去干这件事儿。 江彧发的消息他只是象征性地扯谎回一下,有时候忙起来干脆就不回。 花雅戴着手套对江旋的赛摩进行最后的喷漆,让于佳阔打电话叫少爷下午来取车。 到今天,车行的车终于少了一点儿。 “今晚阳子和郝子要去电影院摆摊了,”于佳阔攀着花雅的肩笑嘻嘻地说,“准备好了没?” “几点?”花雅用帕子擦着赛摩车身问。 “七点左右吧,”于佳阔掏出手机翻消息,“就是七点。” “嗯。”花雅应了声。 正聊着,修车库房卷帘门照射进来的光被遮住,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前。 花雅侧头,看见穿着黑t的江旋,嘴里叼了根烟,浓黑的眉目逆光,将他本身桀骜的气质更加阴沉地体现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架的。 “取车。”江旋嗓音淡淡,眼皮一掀,视线定格在依旧被机油浸满工装的花雅身上。 “好的,”于佳阔起身,愣愣道,“我去给你打个发票。” 于佳阔走后,车库里面只剩花雅和江旋两个人。 一时无言,炽热的空气又被他俩浑身散发出来的制冷机给包围。 江旋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微微俯身观察他的心肝,漆喷好了,外观摩擦全部修复,还原的相差无几。 有点本事。 寸头少年抬眼,咬着烟的滤嘴开口,“不错。” “谢谢认可。”花雅嗓音毫无起伏地回,这话一听就是经常对客户回答惯了的语述。 “有售后么?”江旋问。 “有,”花雅看着他,“但目前为止没有客户需要售后。” 直接将江旋想阴阳他的话给堵死了。 “这么自信?”江旋佯装讶异地挑眉。 “嗯呐。”花雅懒懒地说。 “这几天你怎么不来贝湾?”江旋话题拐弯一百八十度。 花雅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来贝湾?” “我爸说你这些天会来,”江旋眯了眯眼,“怎么,我爸在你就来,他不在你就不来?” 花雅听出江旋话中的试探,反抛出问题,“有什么问题么?” “那倒没有,”江旋从嘴里拿下烟,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带着轻微地嘲意,“就是感觉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那是江先生的家,又不是我的家,”花雅决定把锅甩给江彧,“他喊我来我才来,他不喊我没有理由去。” “冠冕堂皇。”江旋薄唇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是的。”花雅点点头,“你说得对。” 江旋一噎,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的感觉。 “票开好了,”于佳阔走过来打破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价钱什么的都在上面,包括零件明细那些,你看看。” 江旋眼睛盯着花雅,伸手接过发票,略微垂眸扫了眼,随手把发票揣进了兜里,“嗯。” “有一个月的售后,”于佳阔说,“如果你感到车子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来店里二次维修。” “行,”江旋扫码付钱,长腿跨过车身,将头盔戴在脑袋上,犀利的黑眸望着花雅的脸,含着笑意的嗓音说,“我爸明天就回来了,哥。” 说完,赛摩的轰鸣如野兽低沉地嘶吼,江旋扣下头盔面罩扬长而去。 “哥?”于佳阔懵逼脸,“他为什么会叫你哥?” 花雅抿唇看着赛摩带起的灰,“听错了你。” “我操?我绝对没听错!”于佳阔说,“他爸明天就回来了,然后叫了你声哥。” “哦,”花雅淡淡地开口,“刚你拿发票,他问我怎么把他车给修好的,听完他很崇拜我,叫我哥。” “我就说,”于佳阔大咧咧地笑,“我都很崇拜你好吗!我爸随时都说你聪明,修车技术跟车库那些师傅差不多了。” “我也觉得,”花雅敷衍地回,“是直接去电影院汇合吗?” 于佳阔顿了半秒才理解花雅问的是什么,成功被带偏了思绪,“不是,先去红旗路口,阳子骑三轮接我俩。” “好。”花雅说。 放暑假,电影院的人挤人,基本都是些学生。 电影院的位置处于桐县这个小县城的中心,街道名为商业北街,听起来跟大城市似的,其实就是一条集多家奶茶店和饭店的短街,电影院还是桐县的老电影院,七几年建立的,仅此一家。 这边摆摊的人多早就来占位置,像他们这种流动性的生意,骑个三轮车想走就走,城管来了把东西一收就可以溜跑,顾嘉阳他们把时间定在七点左右摆摊,位置早他妈被占的一滴都不剩了。 “我说早点来早点来,你偏要拖到七点,”党郝翻了个白眼,“这下好了,位置都没有了,去哪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顾嘉阳此时看着电影院拥挤的摆摊傻眼,“让我想想还有哪儿可以摆......” 花雅看这俩人还没开始就快要破裂的合作关系,叹了口气,“宾河,后马路,那边吃完饭散步的人也多。” 第20章 “对对对,后马路。”于佳阔反应过来说。 “那就去后马路,”顾嘉阳醍醐灌顶地打了个响指,“上车。” 四个少年被迫又上了大红色的三轮车,据说是顾嘉阳老妈每天拉海鲜货的三轮。 后马路散步的人是多,不过跟电影院的客流量比起来还是少了几倍,基本上都是些老年人,对炒酸奶这种不闻不问。 党郝边搬材料边叹气,“我真的很想骂你顾嘉阳。” “你骂吧,又不是不准你骂,”顾嘉阳说,“我都想骂我自己。” “你俩别这样啊,”于佳阔在他们这里面倒是显得很兴奋,“待会儿没人买就自己炒给自己吃,多爽。” “自产自销,”花雅笑了笑,“可以。” 第09章 既然都这样了,他们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把工具和材料那些摆放下来,弄完后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简单地写了个广告牌挂在三轮车上后,炒酸奶摊正式营业。 路过的老大爷老大妈甚至都不带用好奇的目光看他们这边一眼的,这给了初次摆摊的少年们当头一棒,有种今天可能都没法开张的感觉。 花雅蹲在台阶上点燃了根烟抽,开口对无比挫败的顾嘉阳和党郝说,“要不去电影院那边拉点客?” “海报都没有,”顾嘉阳闷闷地回,“总不能逮着一个人就说‘美女你想吃炒酸奶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诈骗犯。” 听到这儿花雅没止住地乐了。 “小椰你带吉他了没?”党郝转头问花雅,“我记得让阔儿给你说了。” “带了。”花雅说。 “不是,你没看见三轮车上立在那儿的黑色吉他包吗?”于佳阔感到非常疑惑。 党郝一愣,顺着于佳阔手指的方向,拍了拍脑袋,“被顾嘉阳气晕了,没注意。” 顾嘉阳:“......” “小椰弹会儿吉他唱歌吧,”党郝说,“看看能吸引过来人啵。” “牛逼,”花雅啧了声说,“没拉到人别怪我。” “不会怪你的,反正你唱歌好听我们就当是出来玩儿的,”顾嘉阳呲牙笑,“我先炒个酸奶吃,你们吃吗?” “吃!”于佳阔忙不丁答应。 “得,真他妈成自产自销了,”党郝点开手机,“我在班群里发个消息叫他们过来捧场,不然太寒碜了。” “我去,桐县也忒寒碜了吧?”侯翰铭从火锅店出门,“连个海底捞和星巴克都没有?” “江爷爷真狠得下心把你送到这个地方来,我好奇江叔居然还会在这儿买房子。” 江旋耳边是侯翰铭聒噪地吐槽,他没有说话,老爷子是想送他出国,但来桐县是老爸的主意。 他也很惊讶老爸在这边还有房子,蓦然间,他想到了花雅。 到底是资助学生,还是其他什么关系——江旋冷笑了声。 “阿旋你都不带抗争一下吗,那件事儿又不全是你的错,”侯翰铭说,“让我在这边待几年我真受不了,我回去跟大院那些兄弟们讲他们肯定都非常震惊你信不信。” “抗争无效,”江旋淡然说,“爷爷什么性格你不清楚?” “也是......你下学期转到这边什么高中?是重点吗?”侯翰铭问。 南城中学。 听老爸说,花雅也在这个学校,好像是个市重点,但再是市重点,教学质量和含金量也比不上鞍城。 他之前在鞍城的附中,名副其实与大学985211挂钩的高中。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管得严,只要有好成绩再拖个关系拿点钱,什么学校都能进去,南城高中的校长还跟江家沾点儿非亲非故的联系。 “勉强算得上,”江旋思虑说,“回去还是怎么?” “消会儿食吧,”侯翰铭按着胃,“哦哟你不知道下午我下轮船,把胆汁儿都要吐出来了,太他妈难受了。” 我知道。 江旋牙根又泛上一阵酸,脑子里闪过花雅那双淡薄的浅棕色眼眸和塞进他口腔里的青梅。 酸得离谱。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少年清冽丝磁的嗓音伴随着吉他声一同涌入江旋的耳,感觉莫名的有些熟悉。 “前面几个哥们儿摆摊呢,”侯翰铭扬起下颌说,“炒......酸奶,哎,有个女孩子在唱歌,唱得倒是好听怎么听起来像是男生的声音? 江旋抬眼,看见几个男生中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的花雅。 这么缺钱?又是老爸资助又是修车又是摆摊儿赚钱的。 长发少年脱掉机油工装服,一身宽松白t和短裤,短裤下面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在路灯下皮肤白得发光。 骨节分明匀称的指节勾勒吉他弦,长睫低垂的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正唱着周杰伦的晴天。 唱歌的嗓子就没有说话那么清冷了,挺温柔,把他整个人都衬托的柔和下来。 江旋和侯翰铭站定看那边的几秒,于佳阔眼尖地瞥见他俩,几乎是跑着奔来,生害怕他俩跑了。 才在车行修完赛摩的大单,于佳阔当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撑在膝盖上咽了咽口水说,“兄弟,吃炒酸奶吗?” 江旋:“.......” “我俩才吃完饭,”侯翰铭有点想吃,就是肚子实在撑得太饱了,“胃没有余地啊。” 第21章 “不占胃,还有水果,可以助消化,”于佳阔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介绍炒酸奶的功效,虽然是他现编的,“帮我们开个张吧。” “你们还没有开张啊?”侯翰铭有点吃惊。 “地理位置不行,”于佳阔说,“电影院那边人多,但是没摊位了。” “行吧,那我去炒一杯,”侯翰铭点点头,“阿旋你吃吗?” “不想。”江旋淡淡地回。 于佳阔遗憾地挠头,“啊......” “不,你想,”侯翰铭说,“走走走,去帮他们开个张。” “来客了,”于佳阔拍拍手招呼顾嘉阳和党郝,“我真的服了你俩,能别吃了吗?” 顾嘉阳给自己炒了一杯过后,党郝没忍住,叫顾嘉阳又炒了一杯,两人炫得非常开心。 听到动静,花雅手抚在吉他弦上顿住音调,看见今晚开张的第一位客人是江旋时,他的第一反应,冤家路窄。 江旋旁边还站着高挑的少年,两人身高平齐,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是有钱的主儿,不过比江旋张扬很多,一身潮版穿搭,耳钉颈链,修长的指节装饰指环戴满,潮的他风湿病都有点犯了。 “想要什么口味儿的?”顾嘉阳询问。 “芒果吧,”侯翰铭说,“阿旋你呢?” 江旋黑眸看向花雅,单手插兜,“有什么口味就做什么口味。” “意思是全都要?”顾嘉阳兴奋地问。 “嗯。”江旋移开视线,应了声。 侯翰铭一愣,不是,刚刚谁说不想来着? 可顾嘉阳他们还没有高兴到三秒,对面正缓缓走过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花雅收起吉他从台阶上跳下来,提醒顾嘉阳说,“城管来了。” “我操!”党郝猛地抬头,果然看见那几个城管,着急忙慌地开始收东西。 “今天的运气真的是......”顾嘉阳边收边吐黑泥。 好在他们有点儿自知之明今天卖不了多少,三轮车上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往外搬,收起来也快当,不到一分钟就将材料那些全部收到了三轮车上。 顾嘉阳依旧坐在驾驶位,于佳阔和党郝依次跨上了三轮车的后箱。 “上车。”花雅头一扬,对江旋和侯翰铭说。 侯翰铭直接傻眼,还在状况之外。 “你们走吧,”江旋稳如老狗,“炒酸奶我们不要了。” “不行!你钱都给了!”于佳阔焦急地说,“快点兄弟,等到了安全目的地我们就给你做!” 说着,于佳阔和党郝伸出手拉住江旋和侯翰铭的t恤袖子就往车上扯,做到了即使城管来了也不放弃任何一个顾客的想法。 “走走走阿旋,还挺有意思的。”侯翰铭大概是反应过来了,从没经历这种场面的少爷感到无比稀奇,迈上了三轮。 城管已经看到他们这辆显眼的红三轮,加快了步伐朝他们跑来。 “你先。”江旋看了眼旁边儿的花雅说。 花雅把吉他包递给于佳阔,长腿跨上来之后,转头对江旋伸出手。 江旋薄唇微抿,看着面前修长匀称的白皙指节,没有犹豫地握住借力上了三轮车。 “都上来了没?”顾嘉阳在前面大声说。 “快开!”党郝吼。 城管离他们只有五十米。 “坐稳了!”顾嘉阳回吼,“呜呼!” 三轮车唰地一下向前驶去,将城管甩在了尾后。 “这,超载,了吧,”三轮车的平稳性不强,侯翰铭的声音在抖动中磕巴地说,“我他妈,第一次坐,坐这种车。” “第一次吗?”于佳阔问,“哥们你俩不是这儿的人吧?” “不是,”侯翰铭瞄了瞄江旋硬朗的侧脸,“鞍城的。” “鞍城?那离桐县有点远哦。”党郝说。 侯翰铭自来熟,跟他们闲聊的活跃与坐在一起的两个制冷机少年形成反差。 花雅没开口,江旋低头看手机。 偶尔遇到道路崎岖,三轮车抖动的弧度大,他俩都穿着短袖裸|露的胳膊皮肤不可避免地摩擦在一起。 花雅不动声色地往于佳阔那边坐了一点儿,但四个男生都挤在三轮车狭窄的空间,还有炒酸奶的材料,他挪也没挪多少,反倒是被风带起的长发不停地飘在江旋的手机屏幕上。 余光里,江旋用手刨了几次他的发丝。 花雅想重新解开头绳儿想再系一次,薅下来才发现头绳儿断了。 难怪头发散落的这么快。 头绳儿一解,他的头发全部飘到了江旋那边。 江旋鼻息间顿时涌入清香的洗发膏味道,连带着脸颊都被发丝挠得有些痒。 “又断了?”于佳阔侧头看了看花雅,从自己瘦削的腕骨上薅下来一根黑色头绳给他,“喏,随时给你准备的。” 第10章 花雅系好长发后,江旋闻到的那股清香也随之淡去。 “兄弟,你刚不是坐在台阶上弹吉他唱歌么,我把你认成女的了。”侯翰铭朝花雅打招呼说。 花雅轻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先开始也以为小椰是女生,还感慨这女孩儿挺高,”党郝说,“后面才反应来是男孩子。” “小椰?”侯翰铭笑着看花雅的脸。 “他小名儿,”于佳阔说,“喊习惯了。” “噢,”侯翰铭说出自己的名字,“侯翰铭,他江旋。” 第22章 “我知道你哥们儿叫江旋,”于佳阔笑着说,“他赛摩坏了在我们车行修车呢。” 罪魁祸首侯翰铭摸了摸鼻头,“还去你们车行修了啊?” 江旋黑眸睨了他一眼,侯翰铭佯装望天。 “可以停了吧?”顾嘉阳依旧大嗓门吼。 “那不然呢?”党郝说,“城管都他妈被我们甩了几截田了!” 顾嘉阳熄火,把三轮停靠在路边。 夜晚,南城中学标牌屹立在教学楼顶,散发出红色的光,占地偌大的校园并非漆黑一片,高三那栋教学楼通亮。 “操,你真会开阳子,”于佳阔乐了,“高三这会儿还没下晚自习呢,等走读生出来咱们还可以卖几杯。” “嘿嘿,我专门的,就是有这个想法,”顾嘉阳下了车走到后边儿,对江旋和侯翰铭道歉,“不好意思哈哥们儿,为了躲城管只能这样做了。” “没事儿,”侯翰铭不在意地摆摆手,“能理解。” 花雅点燃根烟走远了几步抽,手表抖动,他垂眸看见江彧弹出来的几条微信消息。 -江彧:你跟小旋在一起吗? -江彧:我明天就回来了。 -江彧:还在车行忙? 花雅夹着烟打字。 -嗯,好的,没忙,明天几点? -江彧:下午五点左右,做个晚饭吧,挺想你手艺的。 “下学期你来的这所高中看起来还不错。” 侯翰铭的声音不大,花雅闻言抬头看了他们那边一眼,江旋懒垮地站着,正面无表情望着对面的南中。 “嗯。”江旋淡淡地应了声。 -花雅:行。 他把打好的回答发送过去。 “哥们儿,你们炒酸奶好了。”顾嘉阳朝他俩吆喝。 侯翰铭只有一杯,江旋需要用袋子打包,估计是顾嘉阳觉得被城管追了还让顾客跟着他们一起逃亡,水果和酸奶的量给他俩给得十足,满满的一大杯。 “你们住哪儿的?”顾嘉阳问。 “贝湾,”江旋抬眼,“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看你们家离南中远不远,毕竟带你们被城管追到这边怪不好意思的,”顾嘉阳说,“贝湾啊,贝湾的话就还好。” “对面南中有个公交车站牌,我看看几点了.....”于佳阔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你坐那个119路公交车可以直达贝湾,二十分钟的路程,嫌慢的话也可以打车。” “行。”江旋说。 “坐公交吧,”侯翰铭压低声音说,“我要把这寒碜的小县城贯彻到底,尝试在鞍城没干过的玩意儿。” 江旋走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牌,眼睫一扫,和一直没到酸奶摊边站在梧桐树下的花雅对视。 少年身材高挑瘦削,站立的背脊挺直,昏黄的路灯为他渡上一层暖光,额前的碎发与长睫都在他脸上照射出阴影,朦胧了他的五官。 清傲,单薄。 南城高中的晚自习下课铃响了,寂静的校园稀稀碎碎聊天的声音传了出来。 伸缩闸门被保安室的大爷打开,高三走读生勾肩搭背,浑身带着复习一天的疲倦。 顾嘉阳这个炒酸奶摊摆到南中校门前还是摆对了,有不少学生迫于夏天的炎热,干脆去买杯炒酸奶吃。 119路公交车到站,江旋和侯翰铭上了车,隔着公交车窗,江旋下意识地将头侧了侧,看见花雅被几个少年包围住,有说有笑着什么。 花雅抽空看了眼已经上了公交的江旋,似乎没想到少爷会坐公交。 “校乐队主唱居然在这儿帮他们拉客!”学长笑着拍花雅的肩,“你们真会想啊!” “小椰是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于佳阔开玩笑说,“学长来杯炒酸奶吗?” “看在咱们校乐队主唱的面子上,那就来一杯!”学长说。 “好嘞。”顾嘉阳乐呵地忙活。 “下学期我们几个高三的都要退出校乐队了,”学长和花雅聊着天,“商量了下,决定把队长的位置给你,你重新在高一里面招募新成员。” “我?”花雅讶异,“我不行啊。” “你不行那还有谁行?”学长说,“好好干小椰,咱们校乐队的传承靠你了。” “咱这传承也不会垮,”花雅笑了笑,“每届都有,更别说艺体班呢。” “学长,你别把小椰累死了,”于佳阔接了句话,“他还是校篮球队队长呢,你这又来个校乐队队长。” “不冲突啊,运动会和五四又不会撞在一起,”学长满脸希冀地看着花雅,“是吧小椰。” 花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想。” “我就当你承认了。”学长抿唇竖了个拇指。 花雅:“......” 等高三走读生走得差不多以后,四个少年彻底地收了炒酸奶的摊。 虽然今晚本钱没有挣回来,他们几个人还自己做了一杯,但起码比没开张的好,算下来的钱平分时花雅没有要。 他今天就是彻彻底底陪他们胡闹,来打酱油的,甚至还让顾嘉阳给苗禾炒了杯酸奶。 “就初二那个跟着你的酷妹?”顾嘉阳问。 “嗯。”花雅说。 “有件事儿我忘了给你说,”党郝听他俩谈起苗禾才记起来,看着花雅说,“就期末考试前一天,咱们学校内河那边的板房,小情侣幽会圣地,我们班打扫那边的公共区,看见你那个小酷妹被几个女生欺负。” 第23章 花雅神色冷了下来,沉声问,“怎么欺负的?” “就扇她耳光扯她头发吧,我和几个男生把她们吼走了,”党郝说,“那些女生骂得也挺脏的,我打算给你说,第二天考试搞忘了。” “苗姐也没给你说?”于佳阔轻声问。 “没有,”花雅吸了口气,“我回去问问。” “是得问问,”党郝点头,“问出来后开学找几个收拾收拾那群霸凌的小太妹。”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苗禾隐瞒了他几次,在他发火冷言质问时,苗禾才会把实情抖出来,然后扯住他衣摆说,我不想看你打架,姐姐。 因为打架你会受伤。 从接催债和打黑架的钱以后,花雅受过的伤不少,几乎都是带刀去火拼时留下的,混乱起来谁也顾不得谁,只晓得乱砍,打赢之后才会有钱拿。 但去收拾几个初中生,花雅觉得还不至于会受伤。 除非那群霸凌者身后是混社会的,苗禾大概担心的也是这个。 “苗姐这些天还住在你们家的?”于佳阔问。 “嗯,苗强还没走,”花雅说,“等苗强走了再说。” “那晚我才洗完澡,都准备冲过去了,结果我爸说你已经解决了,”于佳阔叹了口气,“苗姐可怜啊。” 花雅心里怀揣着事儿没有说话。 他提着炒酸奶杯回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苗禾正趴在石桌上做作业。 少女看到他回来眼眸一亮,指了指房门小声说,“花婆婆,睡了。” “嗯,酸奶杯,”花雅搁到她面前,“你阳哥做的。” 苗禾想了想,疑惑地吐出三个字,“顾嘉阳?” “你怎么知道?”花雅走到井前洗手,笑了笑问。 “我问,佳阔哥,”苗禾拿起杯子里面的勺子吃了口,“还有,一个叫,党郝,他们跟你,玩得好。” 花雅双手撑在井秤上,垂眸顿了半晌,而后起身坐在苗禾对面的石凳,缓和地开口,“小苗,之前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儿不能瞒着我对吧。” 苗禾面色显然一僵,带有轻微的不知所措,眨巴着长睫眼神躲闪,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说吧。”花雅浅棕色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姐姐......”苗禾嗓音很低。 “现在叫哥也没用了,”花雅说,“你不说也可以,开学我自己去找那些人。” 迫于他无形的气场,苗禾如实地将党郝看到的事情过程告诉了他。 花雅听完想掏出烟盒点燃,考虑到对面坐着的苗禾还是忍住了,只是说,“知道了。” “姐姐,”苗禾看到他这样的态度倏地喊住他,“对不起,下次,有人欺负我,我一定,给你说。” “没事儿,”花雅抬手摆了摆,扭头看着她,“记住,不能任由她们欺负你,必要时豁出命来反抗也可以。” “明天和你花婆婆一起把青梅摘下来,我酿酒。”察觉到苗禾还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又说,让苗禾做点儿事她心才会让自己想开一点。 “嗯!”苗禾点点头。 江彧从鞍城回来开车需要四个小时,碍于男人提前告知他想吃他做的饭,花雅多早骑着死飞就去菜市场买菜。 从鞍城来桐县的交通方式只有两种,一条是自己开车,一条是坐渡轮,桐县没通高铁,即使坐高铁到其他市,也需要坐渡轮到桐县。 其实江旋来这边不用坐渡轮,完全可以搭他爸的顺风车来,可惜江彧在外地出差,以至于刚来第一天下了渡轮吐得昏天暗地。 花雅买完菜突然想,江旋从昨天取车说的模糊不清的话语,可能这少爷真的察觉到了些什么。 今晚他又要去给江彧做饭,估计能更加证实少爷的猜想。 哪有资助人与被资助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啊,江彧仿佛是把江旋当傻子来骗,花雅倒也没有所谓,就是有点儿——别扭。 “小椰,这么早就来买菜啊?”问他的人是他们那边卖渔货的大叔,基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是啊海叔,有蛏子么?”花雅问。 “有,早上出海才捞的,”海叔笑呵地说,“你要称吗?” “嗯,再来点儿北极贝吧。”花雅说。 第11章 下午没什么车,花雅修理完他负责的那几辆,回了家一趟。 院门外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上蝉鸣疯狂嘶叫,花雅刚将车骑到巷口就闻到了自家花院里的栀子花香,一进门,外婆正站在竹椅上,和苗禾摘青梅。 苗禾率先把头转到门口,看见他喊了声姐姐。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花丽珍抽空瞄了他一眼说。 “不忙,”花雅走到青梅树下招呼他外婆,“您下来,我来摘。” “都差不多了,”花丽珍指着箩筐,“你看看够不够酿酒的?” 竹编织的深口箩筐,盛满了绿油油的一大篓。 “嘿,够了,”花雅笑了笑,“那就不摘了。” 说着,他弯腰拈起来一颗青梅喂进了站在旁边儿半天不说话的苗禾嘴里。 酷妹被酸地拧起了好看的眉头,面容直接痛苦面具。 “你真坏!”花丽珍看得直乐,“小禾苗,打小椰哥哥!” 苗禾抖了一哆嗦,摇摇头。 “您今天没去面厂干活啊?”花雅笑着揉了把苗禾的短发,问花丽珍,“我还说叫您下班了和苗禾摘青梅呢。” 第24章 “面厂放高温假,这几天下午都不去,”花丽珍高兴地啧了声,“说吧,晚饭想吃什么,老太太我来给你露一手。” “那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待会儿要去一个朋友家办点事儿。”花雅说,“冰箱里有我早上买的海货那些,您跟苗禾做出来吃。” 花丽珍脸上的笑容逐渐转化为消愁的情绪,额头的沟壑更深,也没有避着苗禾哀叹了口气说,“你惯常会骗我,其实这些天你根本没有去什么朋友家吃饭,而是去催债打架挣钱了是吗?” 不是。 花雅想说,不是。 但现在处于一种矛盾的状况,能让他外婆想到这方面的只有挣钱,而不是跟一个男人签下了包养合同。 他听见他外婆又说,“小椰,债已经还完了,你不必再做这些事儿,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我知道你想攒更多的钱让这个家过得更好,没有两年你还要读大学,可还有我啊,我最起码还能挣钱对吧?” 花雅微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说却只能哽在喉咙里。 不知道该如何说。 如果那晚没有跟江彧走,或许到现在他还在还债,只不过他个人趋向于债主身份从另一个人转移到江彧头上而已。 当他把每月存的钱转到江彧卡上时,江彧又给他转了回来甚至还给他钱,说你不用这么做,我自愿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在我身边。 花雅从不相信否极泰来的事儿,这是他从记事起经历的成长过程中所悟出来的道理,莫名其妙的幸运发生不到他身上,他知道。 他在谋划,未来的哪一天,才能从江彧身边离开。 “我没受伤,”花雅把短袖衣摆撩起来,腹部和背脊光洁一片,穿着短裤的笔直长腿没有一道血疤,“顾嘉阳他们要去摆炒酸奶的摊,我去帮忙而已。” 他还是撒谎了。 “您不相信,可以去问于佳阔。”他看着花丽珍说。 去贝湾的路程有一条跨海大桥,不长,就一公里的距离,它与大海形成平行线,坐西而建,太阳坠海散发出来的余晖洒在大桥特别漂亮,因此被称为日落大道。 花雅骑着车驶入大桥,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不知是光晕打在眼睛造成的视觉错差还是什么,他又看见了那个人。 穿着白色连衣裙,暖风带起她的长发,双手背在身后缓慢地走在大桥的人行道上,微微侧脸,嘴角勾着若隐若现的弧度。 花雅这次表现的很淡定,只是放缓了车的速度,想看她会不会再次逃跑。 没有。 她停住了,彻底地转过身将手搭在大桥的砖栏上,眯眼抬起下颌,仿佛在感受阳光的美好。 花雅也随之停了下来,视线紧紧盯着她。 转过头来啊,转过头来看看我。 然后……抱住我。 等待着少年的不是怀抱,而是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地跳入大海。 花雅迅速从车上跨下来,自行车倒地,跟前几次一样地使出浑身的力气奔向她,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的白色裙摆从他快要抓住的手心里滑落。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嘿小伙子!” 仿佛世界外的声音猛然把他从梦境里面拉了回来,花雅睁开眼,绚烂的橙黄色夕阳闯入他的瞳孔,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他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大桥镂空的砖上,大半部分身体都超出了砖栏的安全分割线。 花雅抿紧唇,手心里全是汗,心脏跳个不停。 “你没事儿吧?”一辆开着轿车的大叔从车上走下来到少年身边关心地问,“跟父母吵架了吗?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能做傻事哦,你看你长得又高又帅,在学校有很多女生喜欢吧?世界这么大你要多去看看对不对......” 大叔言之在理嗓音温和,花雅垂眸静静地听着,末了,他才挤出一抹笑对大叔轻声说,“谢谢叔,谢谢。” “你现在要回家还是想出去走走?我可以载你一程。”大叔问。 “我要去给人做饭,”花雅摇摇头,“您先走吧。” “我害怕你.....”大叔不放心的欲言又止。 “我不会,”花雅说着走向自己的自行车,“那我走了,谢谢叔。” 大叔愣愣地点头,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骑车注意安全。” 第二百零七次看见她,她跳海死了,想带我一起死。 花雅骑了一段路程,机械地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面记着,脑子里一团浆糊,太阳穴突突地疼。 记完后才重新启程,带起来的风吹捧起他的短袖,顺便吹干了他因心悸带出来的冷汗。 可我还不能死。 “脸色不太好。”江彧又在小区外面的七里香花丛下面等他说了句,冰冷的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中暑了么?”男人问。 “应该吧。”花雅把菜从车把上拿下来。 江彧没有多问,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小区,到门口时,两人自然地松开了手,客厅里,江旋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看电影。 听闻动静声,江旋从平板中抬眼放到两人身上,眉毛一挑,黑眸已然没有了意外。 花雅没有心情去在意少爷的目光,提着菜就往厨房走,但是被江彧给拦住了,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轻微的担忧,“你去坐着,我来做。” 他掀起长睫看着江彧,蹙了蹙眉,“嗯?” 第25章 “你这状态我都怕你晕过去,”江彧叹了口气,继而使唤江旋,“在楼上书房柜子里找找藿香正气水,给你哥。” “啊。”江旋视线一直放在花雅身上应了声,倒也没呛,懒散的步调上了楼。 花雅的确没在状态,怔愣的瞬间江彧兀自走到了厨房点火做饭,江旋又去楼上给他找藿香正气水,空旷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往后退了几步,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沙发上,头低着,双手搭在膝盖交错,心里如海底一样,漆黑迷惘,失重的沉沦。 “中暑了?”淡漠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少爷坐下的沙发凹陷以及带有热度的体温悉数涌入他身侧。 花雅整理好心绪抬起头,正准备回,视线就瞥见江旋慢条斯理地撕开藿香正气液的包装,然后拿出一小瓶把吸管插进了瓶管里递给了他。 “嗯。”花雅索性顺着他们说,接过藿香正气液两口喝完,口腔弥漫着药液的苦涩。 “我没想到,”江旋长臂搭在沙发靠背,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戏谑,“你真会来啊。” “江先生的交待,”花雅照例把锅甩给江彧,“不能不来,不然显得我很没礼貌。” “是吗?”江旋把玩着打火机,“我爸对你挺好。” “是的。”花雅一本正经地回,“江先生是个好人。” 既然是资助人了,他只能编排一些褒义词儿来安在江彧身上。 退一万步来说,江彧也算是个好人。 “好人。”江旋点点头,重复一遍这个词儿。 “洗手吃饭。”江彧走出来招呼他俩说。 起身时,江旋长腿迈到花雅身边,结实的肱二头肌和他的胳膊相贴,近距离,花雅能直观地感受到少爷的身高,而他将近一米八几的个头在江旋面前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江旋垂眼,散漫的语调,“说实话,我很期待今天你做饭的手艺,哥。” 少爷十六岁,发育较比同龄人已经很优越了,唯独那声音就跟变声期间失败了一样,沙哑沉淡,像是抽了几十年的烟,喊他哥听不出友好的味道。 “那就继续期待着吧,”花雅淡淡地说,“弟。” 江旋:“......” “江旋,你能不能快点来端菜?”江彧扬声在厨房说,“每次都要我给你端在手上吗?” 两个少年均被江彧不耐烦的语气整得一愣,止住了互掐的话语。 花雅还没回过神,江旋已经到厨房端菜盛饭,他走上前想跟少爷一起时,江彧嗓音柔和了很多,“你出去坐着。” 江旋盛饭的手一顿,以一种不可思议和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他老爸。 第12章 如果在前些天,花雅看见江旋的表情可能会忍不住乐,但这会儿江彧双标的太过于明显,他都怕江旋会当场把饭碗给掀了。 不过没有。 江旋只是沉默地盛完饭,目光在他和江彧身上流转了几秒,走了出去。 “你......”花雅有些无奈。 “不要多想,”江彧毫不在意地说,“小旋知道也无所谓。” “他不会暴走么?”花雅问。 “暴走?”江彧对花雅形容江旋的词儿感到好笑,“你当他是暴龙战士啊还暴走。” “挺像的。”花雅点点头说。 “放心吧,他不会,”江彧笑了笑,看着他说,“他在外面很狂,在家里面收敛很多,毕竟他爷爷和他奶奶都是......反正家里的老长辈能压得住他。” 都是什么? 江彧有好几次脱口而出江家的背景却及时的止住了,无法说出口的背景一般都是大背景。 他不去过问,也不好奇。 经花雅的提醒,饭桌上江彧还是勉强做到了雨露均沾,连带还有家长惯常语重心长的训斥。 “小铭几点走的?”江彧用另一双筷子夹了蛏子搁到花雅的碗里。 江旋眼尾的长睫一扫,感觉没眼看,淡声回,“早上十点。” “他怎么不多玩几天?”江彧自然察觉到了,夹起炒的凤尾按在儿子的米饭上。 江旋看着碗里的凤尾,再看花雅碗里的蛏子,这两种不同的待遇,他如鲠在喉,忍着气儿说,“桐县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能玩几天?” “还是有的,”江彧说,“让小椰带你们去。” “大忙人,”江旋说,“他要修车,还要摆摊炒酸奶,有时间么?” 花雅不理解父子俩谈着谈着话题总会扭转到他身上来。 “炒酸奶?”江彧疑惑地看了眼花雅。 “嗯啊,下午你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就是他炒的,”江旋说,“不对,是他朋友炒的。” “你怎么摆起炒酸奶的摊了?”江彧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去打酱油,”花雅叹了口气,“用你送的吉他卖唱,不行么?” “行,”江彧听见是他送的吉他眉目舒展,“那生意怎么样?” “勉勉强强,”花雅说,“被城管撵了一路。” 江彧乐了,“那这么说小旋也跟着你们跑路了?” 花雅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少爷,恰好和对方的黑眸对视,“对。” “不错,”江彧赞扬道,“学着点儿江旋,你在大院里面就知道跟那伙子厮混,人家十六七岁就挣钱了,你还在让家长给你处理烂摊子。” 江旋:“......” 第26章 这段饭吃得异常和谐,为什么要说异常,花雅有几次瞟到江旋沉脸的表情以为这少爷要发作时,偏偏忍下来了,浑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甚至还脑补了这父子俩打起来谁会处于下风。 “中央气象台预计,明天下午五点左右会有台风来临,请大家不要在外逗留,门窗紧闭.....” “明天会有台风啊,”江彧视线看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自言说了句,握住花雅的手轻轻拍了拍,“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你已经把青梅酒酿好了。” 花雅被握住手的那一瞬间,眼神下意识地望向厨房洗碗的江旋高挑背影,应道,“嗯,今天才把青梅摘了。” 江彧挑了挑眉,“期待。” 江旋洗完碗从厨房出来,花雅把手从江彧手中抽出起身,“我要回家了。” 父子俩一顿,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这么早就回了?”江彧眯眼,锐利的眼眸打量,语气意味不明,“你是越来越早了。” 花雅淡然扯出一抹笑,“回去酿酒啊。” 少年脸色还有些苍白,白色的短袖穿在他身上过于宽松了些,背脊挺拔,浑身散发出清俊的气质。 江彧看了他半晌才抬手,无可奈何地说,“小旋,把那盒藿香正气水给你哥。” 江旋施施然走到茶几上拿起被他拆开的藿香正气液,翻转了一下药盒看了看,又拖着散漫的步调来到花雅的面前,身高压迫,他黑眸垂睫,修长的手指捏着药盒递给了花雅,嘴角带着弧度,玩味,考究集中为一体。 花雅抿唇,伸手接过,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别墅门。 迫于台风的缘故,晚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持续到第二天。即使这样的天气,在常年没有冬天的海边城市,温度不减反增,闷热黏稠,浑身都是汗出来的潮湿。 让人的心情仿佛被油纸糊住,郁闷得紧,还带着欲压的烦躁。 花雅昨天回家就将晾晒的青梅收了,年复一年地重复酿酒的步骤,最后装瓶搁到阴凉处等它发酵一个月。 今年青梅树上结得果子多,他酿得酒也多,外婆爱喝,要给马老头儿拿一些,江彧自然不用说,这是必须要给的。 “您要去哪?”花雅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余光瞟见花丽珍穿戴好出门问。 “有点感冒,我去找马老头儿拿点药。”花丽珍咳了一声说。 “感冒了?”花雅心里一紧,长腿两迈走到外婆面前,用手背探了探额头,“要不去医院,我陪您。” “没事儿,就是小感冒,”花丽珍拦住取车的花雅,“应该是昨晚夜里着凉了,下午有台风,去医院没有小诊所抓点儿药方便。” “行吧,”花雅点点头,“正好我要去车行,把您送到马老头儿那。” 马老头儿的乡村诊所在镇上,没有县城远但还是隔了一段距离,今天天气还在下小雨,花雅骑上自行车载着他外婆速度格外放缓了些。 “你先去忙你的,我弄完药还要去菜市场买菜苗,”花丽珍慈声哄花雅,“我待会儿自己坐个三轮车回来。” “那您注意点儿,”花雅说,“雨下大了就别买菜苗了。” “知道啦。”花丽珍笑着说。 花雅调转车头,偶然看见对面快递站门外,停放了一辆黑色机车,作为修过它的人,花雅认出来这是江旋的车。 停顿的瞬间,江旋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出了快递站。 花雅没有多停留,顺着相反的道路方向骑车离去。 手腕儿的手表在震动,他垂眸扫了眼,是丁丞打来的。 “樊家海鲜巷子,二十个人。”丁丞喘着粗气儿,言简意赅地说。 花雅捏紧死飞的车把,车轮胎在雨水积攒的路上划出一道水印波浪线,风一样地从江旋车旁略过。 江旋默然,盯着前面瘦削的背影许久。 “快递收到了吗?我把你卧室里面的书全部寄过来了,小旋?” “收到了,”江旋抽出一根烟点上,“奶奶。” “桐县那边儿你适应的怎么样啊?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回来吧小旋,你爷爷耳根子软,多说些软话就行了。”奶奶叹了口气。 “还不错,”江旋顿了顿,看见不远处有位老人倏地倒地不起,“先挂了奶奶,有点事儿。” 江旋走过去,近距离才看清楚老人的面貌,灰白的头发用发夹扎着,一身花缎绸衣,双目紧闭失意识。 “小伙子,你别去扶,”副食店的店主走出来冲他打了个手势,“讹人的。” 也是,刚这老太太倒地时,周边店铺都有人,但没人敢上去惨扶,害怕被讹诈。 江旋黑眸扫了那副食店店主一眼,没说话,弯腰把老太太扶起来,打了120。 “血压很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降下来,”医生说,“这是你奶奶吧,送医院送得挺及时,高血压俗称无声的杀手,平常要多注意一点儿,她在吃降压药吗?” 江旋卡壳。 “我不住院医生,”花丽珍声音微弱地说,“平时有吃降压药。” 老人突然的清醒让江旋把目光投放到病床上,有些意外。 “是不想住院吗?”医生看向病床,“老人家,你的血压很高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不能住院,”花丽珍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不住院。” “哎,那你来,给你奶奶拿药。”医生指着江旋说,离开了病房。 第27章 江旋什么也没多说,跟在医生身后去拿药。 花丽珍靠坐在病床上,看见江旋提了一口袋药进来,对少年和蔼一笑,柔声说,“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用谢。”江旋这会儿看着老太太睁开眼,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 “医药费总共多少啊?”花丽珍问,“我转给你。” “不用,没多少。”江旋对于陌生老人不知道该如何交流,语气生硬得不行。 好在花丽珍并没有在乎这些,下床穿鞋,“没多少那也是钱呀,你能把你微信号给我吗?” 江旋摇头,“没有微信。” “没有微信?”花丽珍笑了笑,“骗我呢孩子。” 江旋唇一抿,转移话题说,“我送您回家吧。” 他的车还搁在镇上的快递站,他自己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此时扶着花丽珍下了楼,正站在路边等的士。 台风要来了,天空黑云遍布,犹如末日降临,给人一种压抑感。 “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大,”花丽珍没有年轻人的那种生疏,自来熟地跟江旋聊起天来,“我不想住院的原因,有大半是害怕我孙子担心,他一天操心的事儿就够多了,我不想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徒增他的烦恼,小椰跟你一样,都是热心肠的孩子。” 江旋很少在别人口中听到夸他的词,热心肠?这词放在他身上简直带有牛头不对马嘴,不过从这位老奶奶说出来,他心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立即被惊讶所取代。 “小椰?”江旋咂摸了这两个字,语调上扬。 “我孙子的名字,”花丽珍笑着说,“小名儿。” 第13章 假如世界上的巧合是那么容易碰撞的话,江旋觉得应该不会轮到他头上,可事情偏偏不要他觉得。 花雅的小名儿叫小椰他是知道的,老爸叫过,车行里的那个少年叫过,还有上次买炒酸奶侯翰铭问过。 要说这么小的桐县出了两个同小名儿的小椰,江旋不会相信。 他面前站着的这位老人,就是花雅的奶奶,他是说眼睛怎么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 世界好小。 江旋眯眼看空气里飘落的雨点,含义不明地嗤笑了声。 的士来了,江旋扶着花丽珍上车,随即自己也跟着坐上了后座。 他内心油然而生浓烈的趋势欲望,想去看看老爸资助的这位少年,家庭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 雨逐渐越下越大,车窗被如瀑的雨水掩盖,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江旋只能模糊地瞟见道路两边绿油的秧田。 他在鞍城生长了十六年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在桐县这个小县城插秧,多半是乡下的土地。 “师傅,前面第二个巷口停一下。”花丽珍开口说。 “能拐进去吗?”师傅问,“这雨太大了,你们也能少淋点雨。” “拐不进去,路窄。”花丽珍说。 的士师傅只能停在巷子口,江旋迅速付钱下车,把外套脱了搭在花丽珍的头上。 “不用脱孩子,就几步路。”花丽珍说着就要扯下江旋的外套。 “没事儿。”江旋用手按住外套。 确实没几步路,但雨太大,还伴随着阵阵的雷声和狂风,江旋埋头跟着花丽珍回到家里时,全身都被淋了浇湿。 他站在屋檐下,抬眼,看清楚了花雅家里的景象。 院坝面积小,搭建了石桌和石凳,旁边是一颗青梅树,葡萄藤的藤蔓从树枝一直蔓延到小花园的那头,底下就是各类的花种,夏天花开的多,尤其是那一大丛栀子,白色的花朵被雨砸的掉落下来,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花香气。 他侧头环视了下周围,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使地方小,却有家的温馨感。 “进来坐啊孩子。”花丽珍在客厅里招呼。 闻言,江旋才转身走进屋子里。 花雅家修的是平房,只有一层,房屋格局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地面贴着洁白的瓷砖,他一走进来乌黑的脚印留在上面,损坏了之前干净的美观。客厅布置的家具齐全,不过年代感很强,他只在演的那些八零年代的电视剧里面看到过,颇具重回时光的格调。 “先擦擦吧,”花丽珍拿出一根棉帕给江旋,“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 “江旋。”他回答说。 “江旋......小旋,那间是小椰的卧室,里面有洗手间,能洗澡,”花丽珍神色不自然地一僵,抬手指了指,“他个子没你高,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在衣柜找件衣服换上,你这浑身都湿了不行的,我给他打个电话,台风马上要来了怎么还不回家.....” 江旋想起刚才和花雅的擦肩而过,看样子是挺急的事儿,他佯装不经意地问,“奶奶,您孙子干什么去了?” “算是在打暑假工吧,”花丽珍叹了口气,“从放假到现在就没停过,把自己当机器人一样使。” 江旋顿了顿,“为什么?” “我们家有些拮据,”花丽珍忧愁地笑了笑,“他的同龄人商量去哪玩儿的时候,他是要去挣钱的......有时候上学期间也会找一些兼职做。” 江旋哑然。 “嘿,还不接我电话,”花丽珍看了眼手机,“是台风来了信号不好么——喂小椰?” 江旋脸上的雨水顺着硬朗的脸部线条往下滴落,黑眸落在和花雅通话的花丽珍身上。 第28章 “你在车行就好,等雨小点回家,苗禾?苗禾没来,那你在佳阔那里避一避,我感冒没问题,弄了药,好,我把门窗已经锁好啦,”花丽珍挂了电话,对江旋说,“小旋快去洗澡,别感冒了,哎,我知道他在佳阔那儿放心了不少。” 江旋看着花丽珍嘴角挂着的笑容,慈祥和蔼,显露出对花雅的爱意,他抿唇,迈腿走进了花雅的卧室。 依旧很小。 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能闻到淡淡的洗涤剂香味儿,最抓住他眼球的是靠窗的那一架书桌,堆满了书籍,就连桌腿地上都是书,从卧室吊顶往下用绳子吊了根千纸鹤,摇摇欲坠。 江旋没有着急拉衣柜门洗澡,走到书桌那边,桌面摆放着几张卷子和草稿纸,他扫了眼,写的字体潦草凌乱,颇有些狂放不羁的体感,这种一般都统称为“学神”字体。 而挂着台灯下面的白墙上,深深的用刀刻出来几个字,扭扭歪歪,却一笔一画,可见刻的人当时的心境。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江旋盯着那行字半晌,想到了当初江彧无意间说出来的话,花雅学习很好。这会儿在这行字中得到了具体证实。 人家都要往死里学了,能不好么? 左侧就是衣柜,江旋拉开了门,衣服不多,就几件白黑t恤和短裤,还有两件南中的校服,在衣柜里面显得空空荡荡。 江旋随手扯下一件短袖和短裤,走进了洗手间洗澡。 台风已经来临,室外大雨如鸣贯耳,风把树木吹地唰唰响,才五点的时间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道雨好久才停,”花丽珍系着围裙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今晚就在这儿留宿一晚,你给你家长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儿。” “再看看吧,”江旋去厨房帮她端菜,花雅的短袖穿在他身上有些紧,活动时不太方便,“雨下小了我就走。” “没事儿,小椰那张床挤得下你俩,”花丽珍说,“就是不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应该会在车行睡,唉。” 江旋垂眸听着,花雅的爸妈呢?就目前的境况来看,花雅是这个家的劳动力,老太太看起来一副干练的模样应该还没退休,那么本该是最大的劳动力的花雅的父母在干什么?以至于花雅还需要轮到他爸来资助。 饭桌上花丽珍没冷场,多半的话题都在聊花雅和她的家常,江旋处于礼貌也不太好开口问别人的家事儿。 “小旋,你也在南中读书吗?”花丽珍突然问。 江旋一愣,“啊,是的。” 花丽珍了然地点头,“这样啊......你把你微信账号告诉我一下,我把医药费给你。” “不用。”江旋淡淡的语气拒绝。 “小椰也在南中,”花丽珍笑眯眯地说,“到时候开学去学校我叫他把钱给你。” “.....”江旋没想到老太太还挺有办法,妥协道,“那您还是加我吧。” 花丽珍报了一串号码,江旋拿出手机输了进去,弹出来的页面让他看了眼花丽珍,说,“奶奶,这您微信?” “不是,小椰的,”花丽珍笑了笑,“我们家的钱都是他管,我待会儿打电话叫他同意一下。” 江旋挑了挑眉,发了好友申请。 花雅的头像很单调,就是白色背景里面一朵花,微信名儿aaa于师车行花雅,扑面而来浓浓的商业气息。 对方秒同意好友。 江旋不知怎么,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稳,对花丽珍说,“不用打电话了奶奶,他同意了。” “同意了?”花丽珍有些意外,“那你就说,你在马老头儿的诊所碰见我,我没带现金,你帮我垫付了。” “不告诉他真相么?”江旋手指点开了花雅的朋友圈,没有什么废话,都是于师车行优惠打折的广告。 “不告诉不告诉,”花丽珍使劲摇头,“我这高血压是一直都有的事儿,他晓得我晕倒了还进医院又会操心一个度。” “行。”江旋应道。 -jx119:你好。 -aaa于师车行花雅:你好,哪位? -jx119:我在**诊所碰见了你奶奶,她开药没带现金,我帮她垫付了,然后她告诉我你的微信。 等了几秒,花雅没回了,转头花丽珍的手机响了起来。 花丽珍慌慌张张地接起了电话,摁下免提键,花雅清冷温和的嗓音响在客厅,“老太太,您去诊所开药忘了带现金?” “走得急嘛,我就忘啦,”花丽珍笑着回,“那个男孩儿加你了,你把钱转给人家一下哦。” “行,”花雅说,“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雨太大了,您把门窗锁好。” “知道哦。”花丽珍挂了电话。 -aaa于师车行花雅:谢谢你了,总共多少钱? -jx119:40 江旋瞎报了个数字,料想小诊所开药也没有多少钱。 花雅把钱给他转了过来,没有任何疑问,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橙黄色的界面,他没有立即点。 “小椰转给你了吗?”花丽珍乐呵地问。 江旋把手机在她眼前一扫,“转过来了。” “那就好。”花丽珍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江旋本来想等到雨小再走,但看样子还真走不了了,期间江彧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江旋没有过多犹豫,脱口而出,“在哥这儿。” 第29章 江彧顿了半晌,“花雅?” “嗯。”江旋淡淡地应。 “他人呢?”江彧语气低沉,“你为什么会在他家?” “他在车行,”江旋说,“台风来了走不了,他叫我留。” 他没有如实说,最主要是不想后续的事情太麻烦,索性把谎言浓缩成了重点告诉江彧。 “留在别人家不要摆你那少爷态度,”江彧提醒他,“不管今晚你哥回不回来得了,你睡沙发。” “.....哦。”江旋想掏出烟盒抽一根烟,摸到裤兜才发现此刻他穿的是花雅的短裤。 他走进洗手间从湿的浇透的裤子里面掏出烟点燃,抽完等了一会儿实在困得不行,他坐在花雅的书桌前直打瞌睡,在打了几个差点把他从凳子上栽下去时,困顿地转移到了花雅的床上,倒头就睡。 沾染上软绵的枕头,江旋鼻息间闻到花雅身上经常散发出来的皂香,现在他身上就是这股味道,仿佛花雅就在他身边躺着,他朦胧地回顾了下,刚洗澡用的某款白色香皂。 就当他快要睡熟失去意识,卧室门开了。 第14章 马老头儿的乡村诊所一般到晚上八九点才关门,花雅是在七点左右,带着湿漉的身躯和血腥气进来的,把正在对药单的马老头儿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上前扶住高挑的少年,只见花雅按住腹部,指间不停地往外涌血,本就白皙的脸现下无比的惨白,长发被雨水浸透黏在脸上,活脱脱一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你怎么搞的?!”马老头儿气急,走到中药柜台前抓了几味草药捣碎,边捣边骂,“又去打架了是不是?我给你外婆说去!” 花雅仰头靠在木椅,喉结滚动,薄唇轻启从喉咙里压出笑,“哎,我才酿了酒,您别这样。” “我稀罕你那酒!”马老头儿不吃他那一套,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药罐走出来,“把衣服撩起来!” “温柔点儿,嘶——”花雅带血的手撩起衣摆,马老头儿把捣碎的中药敷在了伤口上面。 今天的架打得大,请他们的雇主惹到了三江那边儿的混混,那自然是要拼刀的了,所以丁丞每次接活都不太愿意接跟三江火拼的单。 但有时候钱给得多,也不得不折腰,这单丁丞带了十来个人,对方十来个人,二十多个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完成了一场对砍,刚好台风过境,没有人会出门来这条小巷,在大雨的滂沱下,他们打得也凶狠。 混乱之中,花雅被对方那边带的大砍刀划到了腹部,皮肉裂缝,血不断地往外流,丁丞更不用说了,小腿又被人踹骨折。 打黑|架,谁先跑谁输,他们那伙人哪知道对面有位不怕死的。 花雅刨拉手机看转过来的一大笔钱,觉得受点伤没有什么,他被马老头儿上药疼地吸气,却又止不住点收钱那一刻的快乐。 “傻了?”马老头儿看着花雅又皱眉又笑,疑惑地问。 “没,”花雅接过他手中的药罐,“我自己来吧。” 马老头儿找好纱布和剪刀搁到他面前,“你们婆孙俩一人跑我这儿来一趟,还挺有默契。” “要不说是一家人呢,”花雅剪下一段纱布,“哎,她现在记性也不好了,来你这儿开药忘了带现金,还叫一个男生帮她付的钱。” 马老头儿摸不着头脑,“什么没带现金?她付了啊。” 花雅脸上的笑容一僵。 回家的路灯给他开着。 诊所没法睡觉,马老头儿害怕他发烧一直观察到后半夜,等雨下的小了些他跟马老头儿一起回了家。 其实马老头儿也算是他的邻居,只不过中间隔了两三栋自建房,这边很多中老年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无比清楚他家遭遇了些什么事儿的人。 “谢了啊,马爷爷。”在进屋前,花雅立着自行车,对马老头儿笑了笑。 年过六十的老人双目慈爱地看着少年,挥挥手说,“难得听你叫我一声爷爷,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记得来换药。” 花雅把车推进车棚关掉路灯,进客厅没开灯,害怕吵醒老太太,只是打着手机手电筒,心系在诊所马老头儿讲出来的事实。 明天问一问,他想,随后垂着眼看下午加他好友的那个男生的微信界面。 40。 要诈骗不至于骗这么少的金额,要么就是在他离开之后,外婆还去了趟医院,医院的价钱不比小诊所,她没带那么多钱叫人垫付是会发生的事儿。 那给这个男生40还是给少了。 花雅叹了口气,拧开卧室门把走了进去。 “啪”一声,开关向下,房间灯光大亮,花雅没注意到自己床上有一个人,径直走向衣柜,扯下干净的衣服和裤子。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衣服少了一套。 怔愣间,身后响起稀稀碎碎的声音,花雅身子一顿,慢慢地转过头,和床上躺着的江旋黑眸对视。 空气凝固了,气氛仿佛降到了零下冰点。 静默了至少一分钟,花雅蹙着秀气的眉头,面若寒霜,冷声吐出两个字,“下去。” 江旋本来意识模糊,听见卧室门开声就半清醒过来,等到白炽的灯光唰地打开时,他彻底地精神了,然后睁开眼就看见穿着白色短袖被雨水冲刷成褐色血迹的花雅。 花雅冷酷的态度无疑激起了江旋的怒火,黑眸沉戾抿唇掀开被子就打算起身,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捏着被角的手止住动作,悠哉地靠在床背,双手抬起来支棱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花雅。 第30章 “不起。”他唇角弧度微升,挑衅中带着狂妄。 花雅视线瞄到江旋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脑子里浮现出猜想,但很快被他给否决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走到床前就要把这少爷扯下来。 江旋一把握住花雅带着运动手表瘦削的腕骨,往自己面前压了压,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形成了不可言说的距离,“你是急性子啊,哥。” 牵扯到伤口,花雅脸色唰地变白,轻轻闷哼了一声,包扎好伤口顿时晕染出血迹。 “你受伤了?”江旋瞟见花雅腹部的血迹,松开了他的手腕儿皱眉问。 花雅冷静地起身,浅棕色的瞳仁淡漠,“解释吧。” 解释为什么会在我家,为什么会穿我的衣服,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 江旋看见花雅脱掉t恤,露出精瘦的上半身,皮肤很白,肌肉匀称,窈细的腰被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住,左侧腹部豁然一条血疤。 少年垂眸整理伤口,额前碎发盖住眉眼,后颈的长发随之扫到锁骨。 江旋嗓子莫名一干,淡淡地叙述,“在诊所遇见了你外婆,在你这儿避台风。” “重新解释,”花雅懒懒的姿态坐在了书桌,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眯眼看江旋,“这条谎言pass。” 江旋移开视线嗤笑了声,“你外婆高血压晕倒了,送到医院给她看了下。” 半晌,花雅沉默地抽完烟,吐出烟气说,“谢了。” 给江旋留下这个词儿过后,花雅拿起找出来的衣服走进了洗手间洗澡,在打开门的一秒,江旋喊住他。 “哎,伤怎么搞的?” 花雅扭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别管。” “哥,我爸会心疼的。”江旋把玩着打火机说。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响。 因为有伤口,花雅这顿澡洗得格外慢,边洗边神游天外。在他以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儿会被他遇上时,事情往往会逆行道发展。 巧合的让他产生了幻想,是不是有人写着人生剧本叫他和那些人来对照着演? 晕染着水汽的门打开,花雅本以为少爷睡了,谁知猝不及防又和那双黑眸对上。 江旋正坐在书桌前玩手机。 花雅找出吹风随便吹了吹头发,一看时间已经两点了,他走到书桌前曲起手指扣了扣,提醒江旋,“去床上睡觉。” 江旋意外花雅扭转的态度,扬着眉梢起身,闻到了淡淡的香皂味儿,戏谑道,“不叫我下去了?” 花雅抬眼看着比他高一点儿的少爷,“你睡沙发我也没意见。” 江旋点点头,赖在了床,缩进带有和花雅同样香味儿的被窝里,折腾了这么晚沾染床他眼皮就打架了,但看见花雅关掉卧室大灯,打开了窗台夹着的台灯。 随后少年抽出笔,一只手点着太阳穴开始写题。 “不是......”江旋有些震惊,“你还要写作业吗?” “嗯,”花雅应了声,“别吵,睡你的觉。” 江旋:“......” 回来这么晚,还带着伤,机器人一样的还要学习。 这学神不给他当谁当? 江旋侧身一直盯着花雅写题的背影,台灯微弱的光洒在少年身上,薄薄的t恤展现出蝴蝶骨,伴随着写字的动作,右手肌肉紧绷,精瘦匀实,胳膊处的骨头透露出骨感。 卧室寂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淋在院子里的石板,形成滴答的声音,混合花雅在草稿纸的中性笔写字的摩擦,在这种静谧的气氛中,江旋睡着了。 清早有鸡在鸣,堪比催命符。 耳边有细微的呼吸声,花雅倏地睁开眼,先让他有感觉的,是双手抱住了什么东西,温温热热,还带有起伏。 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修长的锁骨。 谁的锁骨? 花雅大脑宕机了一秒,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了江旋的怀里,头顶顶着对方的下颌,双手环在少爷劲瘦的腰间,姿势好不暧昧。 倒像是江旋抱住了他。 这么尴尬的起床,花雅趁着江旋还没醒,慢慢地缩出了手。 “醒了?”江旋嗓音沙哑,“你没有睡德啊哥们儿。” 花雅坐起身,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面,挠了挠长发,他以为江旋不知道。 “啊,抱歉。”花雅嗓音同样沙哑地回。 “几点睡的?”江旋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 “三点左右。”花雅说。 “睡了四个小时你就起来了?”江旋嗓音劈叉。 花雅手按着腹部,没回,伤口疼得不行。 江旋看到他的动作,腾地坐起来,“你这伤到底怎么搞的?” 花雅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刀砍的。” 江旋愣了愣。 第15章 “去医院。”江旋不容置疑,迅速翻身下床穿好衣裤。 花雅眼眸讶然地看少爷一系列的动作,但神色转瞬即逝,很快闪了过去,又在心中不禁想,他和外婆跟江旋到底沾染了些什么,都要让对方送一趟医院。 “不去,”花雅果断拒绝,“昨天医药费多少,告诉我,我重新给你补上。” 江旋双手叉腰,大概是耐心被耗尽了语气不太友好,“我说了不用。” 花雅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的眼皮薄,瞳仁颜色很浅,像一滩清澈的溪流,让人想要跳进去。 第31章 江旋被他看得骤然泄了气,沉闷地回,“那你给我爸。” “叫救护车没?”花雅开口问。 江旋莫名,“叫了啊。” 花雅点点头,捞起手机打开jx119的微信聊天界面,点了一串数字,“救护车670,急诊挂号200,开的药差不多300,给你转过来了。” 江旋:“......” 这一幅不想欠人人情的模样,他简直服气。 “收不收?”花雅面容沉静,淡声问,“不收开学我兑换成现钱给你?” “操!”江旋咬牙,点了接收。 转完账花雅搁下手机拿出马老头儿给他的纱布,坐在了凳子上开始给自己重新包扎。 台风过后就是艳阳天,花雅卧室的窗帘只是用一张棉布挂着,挡不住照耀进来的金色晨阳,刚好折射在书桌,洒满他上半身。 他解开被血侵染的纱布,面无表情一手用镊子夹着棉团擦拭伤口周围的草药沫渍,一手抓住t恤衣摆,白皙的额头布满汗珠,是疼的,但眉毛却依旧平缓。 江旋微张着嘴,听见花雅相比之前沉重呼吸,走上前二话不说从他手中抢过镊子半蹲在地给他清理伤口。 “撩着。”江旋把花雅的t恤衣摆又往上推了推。 另一个人清理起伤口来比较方便,花雅没有多言,任由这少爷帮自己擦完血渍包扎。 “昨晚跟人火拼呢?”江旋抬起黑眸,唇角轻轻上扬问。 “行家。”花雅垂下长睫,说了句。 “看不出来,”江旋轻嗤,“你还挺野。” “嗯。”花雅没有反驳。 “我爸知道么?”江旋顿住包纱布的动作,说话的热气喷洒在花雅的腹肌上。 “你想听见什么样的答案,”花雅扯出一抹笑,“弟弟。” 他的笑容不明显,甚至笑意都没达眼底,过于精致漂亮的脸上,涌现出了一丝生动,左侧唇角竟然有一个梨涡。 江旋视线盯在了花雅唇边的那个梨涡上,却消失不见了,一刹那的过往云烟,像错觉。 “我没有什么想要听的答案。”他沉沉地回。 “知道,”花雅说,“我的一切,你爸都知道。” 院里飘散的栀子花香正浓,还带着雨水洗涤过后的清新,蝉鸣掩藏在青梅树里,又开始属于它的使命。 早上的温度有些凉,长发和寸头两个少年肩靠肩,手中端着水杯在井水边刷牙。 木门“吱呀”一声,苗禾和花丽珍一人手里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小椰?嘿大孙砸,你昨晚几点回来的?”花丽珍看到花雅嗓门嘹亮,乐道。 “快两点了吧,”花雅回他外婆,看着苗禾问,“昨天台风害怕吗小禾苗?” 苗禾摇摇头,漆黑的眼眸有些戒备地盯着站在花雅旁边儿的江旋,江旋被这位酷妹盯地挑了挑眉,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酷气场那是一模一样。 “收拾好就快来吃早餐。”花丽珍招呼说。 “我这都熬上粥了,”花雅有些无奈,“您这又出去买回来。” “没事儿,多就多吃嘛,”花丽珍拍了拍手,走到江旋面前说,“噢!这小帅哥叫江旋,昨天就是他帮我付的钱,台风来了我就让他到我们家避一避,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嗯,知道了,还知道您骗我了。 花雅扬起眉梢,“啊。” “小旋,这就是我孙子花雅,小名儿小椰,反正你俩都在南中读书互相可以交个朋友,”花丽珍说完揽过苗禾双手搭在酷妹的肩上,“她是苗禾,小椰的妹妹。” “好的奶奶。”江旋点点头,低头看矮他半个身体的酷妹,发现对方依旧是冷酷且没有好脸色地对着他,他没在意小女孩儿的态度,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今天不出去,辅导你作业。”花雅帮苗禾垮下书包,揉了揉她的头。 苗禾神色顿时欣喜,“真的,吗,姐姐。” 听着这女孩儿开口说话的腔调,江旋又看向苗禾,诧异道,“姐姐?” “小苗一直都把小椰喊的姐姐,”花丽珍摆放早餐闻言解释了一嘴,“没纠正过来,这孩子喊习惯了,形成口癖了。” 江旋抿唇,从他的角度看,花雅侧脸对着他,长发用黑色夹子夹着,有些散发垂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侧,是挺像一个姐姐。 “今天不出去啊小椰?”花丽珍问。 “嗯,想休息,”花雅说,“有些累。” “你知道你外婆我听见你累有多高兴吗?”花丽珍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想吃什么?待会儿上街给你买!” “您做什么吃什么,”花雅笑了笑,“不挑。” “行。”花丽珍欢快地应下,“小旋再在咱们家多玩一会儿,奶奶做好吃的。” 江旋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婆孙俩的对话有些愣神,被花丽珍一问倏然回归思绪,连忙开口,冷沉惯了,他即使带着对老人的尊敬却还是有一股生硬感袭来,“我要回去了奶奶。” “回去干什么呀,反正放暑假也没事儿,”花丽珍笑着说,“刚好今天小椰也在家。” “额,那个我......”江旋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要回去了。” “他要回就别强留老太太,”花雅淡淡地开口,“别人家长也会担心。” “噢,也是,”花丽珍反应过来,“你吃了早饭再走,来来来,坐下吃饭。” 第32章 晨阳透过青梅树的枝丫投射在石桌,斑驳的光点随风摇曳,江旋埋头吃早饭的瞬间,一颗青梅砸在了他剃着贴皮儿的寸头上,然后滚动了一圈,静落到花雅的面前。 江旋拿筷子的手一顿,掀起眼皮看了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一眼。 现在不知怎么,青梅已经形成了他俩之间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感觉。 “哎哟,果子熟透了,”花丽珍率先开口打破两个少年彼此散发出来的无言气氛,“没砸疼你吧小旋?” 江旋收回视线,言语轻快地回,“没。” 末了,又补充道,“这树上结的果子挺多。” “嘿,老树了,”花丽珍说起这个打开了话匣子,“比小椰的年龄都还大呢,是他外爷种的,每年结得果子多,小椰还小的时候就是我摘来酿酒,现在他长大了都是他在酿。这不前些天才摘了一箩筐,小椰酿了两大壶!” “酿酒?”江旋嘴角上扬,“厉害。” “酿好了来喝点儿?”花丽珍笑着问。 一直和苗禾默默吃饭的花雅终于舍得抬眼与少爷的黑眸对视,没有什么情绪,倒有些以为江旋不会答应的肯定。 “好。”江旋应道。 花雅挑了挑眉,心里暗槽,怎么跟沙地里的萝卜一带就起来了? 少爷蹭完早饭没有多留,穿着花雅的那一身衣服离开了,像有父子间的默契似的,江旋前脚刚走,江彧后脚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趁着花丽珍收拾石桌上的早餐之余,花雅走进卧室接通电话。 “小旋回来了吗?”男人问。 “嗯,才走。”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花雅呼吸乱了一瞬,嗓音沙哑地回。 “你声音听起来这么疲惫?”江彧说,“生病了吗?” 隔着手机花雅都知道江彧此刻蹙着眉,他稳住呼吸,缓和地回,“没有,就是早上起来的有些早。” “那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江彧叹了口气,“对了,小旋昨晚睡的沙发还是床?” 花雅捏着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咬住滤嘴含糊道,“床。” 电话里又静默了几秒,随后江彧骂了句,“臭小子,我不是叫他睡沙发么。” “嗯?为什么要叫他睡沙发?”花雅修长的手指抖了抖烟灰,懒调地问。 “你们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睡在一起不挤么?”江彧问,“他块头那么大,和你不是摩擦胳膊就是蹭腿。” 花雅轻笑了声,“江彧,这醋没必要。” “没吃醋。”江彧欲盖弥彰的嘴硬。 “嗯,没吃。”花雅顺着他的台阶下。 “小椰!我要去买菜啦,再问一遍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花丽珍在院子里大声问。 卧室门先被人用手轻敲了敲,苗禾的毛茸茸短发探了进来,断断续续地说,“姐姐,我陪,花婆婆,去买菜。” “去吧,”花雅笑了笑,“给你花婆婆说叫她随便买。” “那女孩儿还是叫你姐姐?”江彧在听筒听见苗禾的声音,带着笑意问。 “对,怎么了?”花雅漫不经心道。 “没怎么,”男人点烟的打火机混合低沉的嗓音,“成年再说吧。” 第16章 八月下旬,南中开学的日子。 蝉鸣嘶叫个不停,烈阳当空照,盛夏的炽热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自从在台风那次被人拿刀砍伤了腹部,花雅就以事儿忙的理由避开去贝湾,碍于江彧七八月的出差行程多,也没有时间来和他相处,他倒落了个自在。 跟顾嘉阳他们去电影院摆摊,在车行修车,和丁丞接活儿,顺便熬夜补个暑假作业,在开学前两天夜晚,八人男寝群终于等到了学神的答案。 于是决定一支笔,一盏台灯,一个夜晚,创造出奇迹来。 花雅也没有再跟少爷创造出碰撞的巧合,更没有看见她。 但就在开学前一天,江彧风尘仆仆出差回来,叫他来趟贝湾。 这次他还是骑着车驶入日落大道,怀揣探究的心思特意在遇见她的地点停顿,想弄清楚到底是海市蜃楼的幻觉,还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不觉得荒谬或者不对劲,他的感观真情实切地告诉他,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相,而非猜想。 日落大道中央什么也没有,夕阳洒在滔滔海浪,仿佛鱼鳞的鳞光,有几艘敦厚的船鸣进入他的耳蜗,安全线之外的砖栏哪有什么人。 花雅眯眼无言地看了会儿,捏紧车把朝跨海大桥的另一头骑去。 “别操心了妈,”江彧说,“就让小旋在这里读两年,大学再考到鞍城就行了。” 江彧的车停在门外,花雅把死飞锁在江彧之前专门为他搭的停车棚里,客厅门打开,他清晰地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江彧的这一声妈让花雅进门的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扭头返回的心思。 这么想他还真就这么做了,刚辄身,头顶传来少爷的轻嗤,还有低沉懒洋洋的语调,“提着菜呢哥,想走?” 花雅倏地抬头,和楼上江旋的黑眸相望。 被人抓包他脸不红心不跳,“车没锁。” 那死飞明晃晃的铁锁就锁在铁杆上。 “小椰?”江彧站在门口,疑声,“怎么不进来? 花雅把带来的青梅酒连同买的菜递给江彧,抬起长睫,“这不来了?” 第33章 江彧接过,揽了揽少年的肩。 客厅里坐着身穿唐装花稠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用一根木簪挽着,听见声响转过头,花雅才看见她的正脸。 年龄跟他外婆差不多,但面上没多少皱纹,光从神韵就能看出是矜贵之人,褐色双眼不似其他老人浑浊,明亮得紧,双耳佩戴翡翠耳环,脖颈间套着白泽亮地的珍珠,都是些养人的配饰。 花雅在外面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江彧的妈,江旋的奶奶。 老太太看着他,细柔的声音开口,“这位是?” “我资助的学生,”江彧对跟江旋说的一样的谎言,“南中的,跟小旋一个学校,叫——” 花雅注意到江彧的停顿,看了眼男人的侧脸。 “小椰。”江彧说出他的小名儿。 “小椰......”老太太喃喃重复,继而不再开口了。 楼梯传来下楼的声音,江旋一身居家穿搭,双手插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调坐到老太太旁边,黑眸凝着花雅,嘴里喊了声,“奶奶。” “哎小旋。”江奶奶展开笑容应。 “你陪你奶奶坐一会儿,”江彧抬了抬下颌说,“我跟小椰去做饭。” 对于江彧的明目张胆和不像资助人的态度,花雅持无所谓的心境,没有推拒,只有自然接受,平淡的像白开水。 走到厨房,推拉玻璃门一关,隔绝了客厅谈话的音调,花雅娴熟地拿起挂在挂钩上的围裙系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腰线。 “明天就开学了,”江彧开口,“小旋的班级已经定了下来,高二理三。” 闻言,花雅顿住手中剃虾线的动作,抬头看着江彧,“理三?” “嗯,你的班级,”江彧说,“想的是让你看着他点儿。” “他知道么?”花雅问。 “知道,我给他说了。”江彧叼着烟起锅烧油,穿着居家服的衣袖挽在胳膊处,肌肉线条结实,浮现出淡淡的青筋。 花雅缄默,怔愣地看江彧麻溜的动作,说不清楚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如果真要他形容的话,大概是麻烦。 “怎么了?”江彧没听见花雅的回应侧头看了他一眼,“明天我到乡口的公交站接你,送你俩去学校。” “不用,”花雅又开始忙自己手中的东西,“我自己去。” “是跟那个于文阔同路吧?”江彧挑眉问。 “......于佳阔。”花雅顿了顿说。 “哦,于佳阔,”江彧淡淡道,“所以跟他同路也不坐我车?” 花雅轻叹了口气,双手撑在橱台看着他说,“他会找我。” “懂了。”江彧面无表情地拿下烟,低气压顿时散发出来。 “转头。”花雅不对话题地说了句。 江彧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少年说得做,刚转过头,嘴角就应上温热的触感,长发的发梢也随之扫在他的脸庞上,酥酥麻麻。 男人一怔,锋利的眉眼缓和浮现出笑意,抬起修长有力的手指掐在花雅的脸颊,“不怕被他们看见?” “盲区。”花雅说。 江彧把手从少年脸颊移到脖颈,用力往前一扣又把花雅按近了些,垂眸看着他薄润的唇想偏头再吻上去时,花雅一根食指抵在了自己唇边。 “江总,菜要糊了。” “你资助的这位小同学也是在南中读书么?”江家饭桌上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江奶奶率先开口问。 “嗯,小旋在大院混惯了,再出现那种事儿,爸送他出国也保不了,”江彧回,“小椰比较懂事儿,能带着他。” “也对,”江奶奶视线打量着花雅,“小同学,你就是桐县人么?” 花雅没想到江奶奶会问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彧,随后礼貌的语气道,“嗯,桐县人。” “其实我刚刚看见你第一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江奶奶嗓音缓慢,带着疑惑,“你没有来过鞍城?” 花雅愣了愣,他感觉到江彧和江旋的眼眸都放在了他身上,江奶奶这段话莫名让他心中一悸。 他还没开口回江奶奶的话,江彧便有些急促地打断了,“妈,您不要看一个人就觉得在哪儿见过好不好,小椰一直都是桐县人。” “我知道啊。”江奶奶说。 “没有去过鞍城。”花雅避免老太太耳茬,几乎是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回。 “那你父母呢?”江奶奶继续问。 花雅脸上的表情悉数收敛,淡色无比,保持沉默。 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奶奶,”江旋开口了,“您有点不礼貌了。” “抱歉,抱歉,”江奶奶拢了拢银发,垂眸低声说,“我就是——想起了曾经的两位故人。”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什么故不故人的,妈您真的老眼昏花。”江彧毫不客气地说。 江奶奶自知理亏,没有说话了。 “哥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酒?”江旋冷不丁说。 “对,他酿的青梅酒,”江彧搁下筷子起身去厨房把青梅酒抱出来,“都尝尝。” 江奶奶神色讶异,“小同学还会酿酒?” “嗯。”花雅心不在焉地回,不想多言。 “不错,”江彧喝了一口,“跟家里小周的手艺有得一拼,爸喝了估计也会喜欢。” “这位小同学挺厉害。”江奶奶点了点头。 对面少爷续杯的动作引起花雅的注意,江彧和江奶奶都是小口品酌,江旋则是一杯接着一杯,跟喝饮料似的。 第34章 虽说他酿的是度数很低的果酒,但到底是酒,入口还是很辛辣。 “你喝那么急干什么?”江彧不满地蹙眉。 “好喝。”江旋没有情绪地吐出两个字。 “你当是饮料喝?”江彧说,“在家就算了,去学校不准喝酒抽烟打架,听到没?” “这不有你的探子么?”江旋黑眸看向花雅。 “你们慢吃。”花雅起身带动椅子在瓷砖上形成刺耳地呲啦声。 “还有这么多菜呢?”江彧愣了愣。 “车行有点事儿,”花雅说,长睫一扫和江旋对视,“明天开学找不到教学楼给我发消息。” “嗯。”江旋拿起杯子喝了口青梅酒回。 “那我送你。”江彧跟着也要起身。 “不用,”花雅拒绝,“我骑的有车。” 当江奶奶略微不太有边界感持续询问他时,他就想走了。而眼看江彧和江旋的谈话又要往他身上引时,他选择了离开。 “那你父母呢?” 江奶奶的声音重新浮在他耳边。 其实我也不知道。 晚上,花雅开始收拾去学校带的东西,床单被套,作业书本,几件校服t恤和外套。 南中坐落在桐县的县中心,各个乡区的学生考上去离家远,基本都是住宿生,学校周边有学区房,不过租金贵,房价也贵,有点高出这个小县城的gdp,走读生很少。 一上学,就只有星期天才能回家了。 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想都知道是班群里因为要开学的兴奋止不住地刷屏,要么就是八人寝室群还在哀怨写暑假作业。 花雅合上箱子,卧室门被敲响。 “进吧老太太。”他慢悠悠地说。 花丽珍拧开门把走进来说,“我要给你一个东西。” 花雅挑眉,“什么东西?” “哎呀,你过来,坐在我脚边来。”花丽珍招呼他说。 花雅照做,少年身躯挺拔,即使盘腿坐着头也靠近花丽珍的心口处,“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喏!这个!”花丽珍粗粝的掌心摊开,黑色头绳儿上面带着用檀香木雕刻的小黄花,“我在寺庙求的,专门给你环在了头绳儿上,能保佑你平安。” 说着,就捋起花雅的长发帮他轻柔地系着,边系边问,“紧不紧?” 花雅嗓音沙哑,喉结滚了滚,“不紧。” 花丽珍掰过少年的肩把正脸对着自己,夸赞道,“我孙子真好看啊!” 第17章 花丽珍一向最喜欢听孟庭苇的歌,偶尔也会听伍佰,花雅第一次听他外婆哼伍佰的泪桥时,无比震惊,意外道,老太太还会唱这种歌呢? 为此花雅专门给老太太买了个音响,把她喜欢的歌全部用u盘拷进去,每次花丽珍高兴时就会用音响放歌,边干活边听。 清早,花雅是在蝉鸣和音响的声音中醒过来的,穿好校服走出门,花丽珍正哼着‘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系着围裙在厨房忙个不停。 “我要上学走了您这么开心啊?”花雅乐道。 “我孙子又要去霸占南中的红榜啦!”花丽珍举着锅铲说,“我当然开心了。” “嚯,没看出来,”花雅嘴角上扬,“您还有点骄傲。” “我逢人就说你学习好,从来没让我操心过,”花丽珍得意说,“就你知道教场梁卖水产的高大强,他儿子中考没考上高中,分数连普高都够不上,只能去读技校,前两天跟别人打架把人给捅进icu啦。” “您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吧老太太?”花雅挑眉,乍一听的确是在夸他,但后面举的例子很难不品出来老太太的别有用心了。 花丽珍端着粥出来,“所以我不止有一条高兴,你猜猜看,猜出来奖励你一个肉包子。” “服了,”花雅无奈地笑,纵容老人把他当小孩儿一样地幼稚行为,“猜不出来啊外婆,这肉包子是吃不了了。” “哎!”花丽珍嚷了一嗓子,“好吧,我高兴的是,你去学校读书就不会光想着去兼职赚钱了,学习总比这些要轻松很多吧。” 花雅一愣。 这个他真没想到。 “谁说你没有肉包子吃啦?”花丽珍走进厨房扬声说,“这一笼窗的肉包子都是你的!” “您起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蒸包子啊?”花雅微微笑着问。 “对呀,要开学走了嘛,”花丽珍说,“你东西那些都收拾好没?我可不想再跑一趟南中去给你送暑假作业。” 听到花丽珍提起这个花雅乐得不行,上学期寒假开学他就忘了带寒假作业以至于还让老太太跑了一趟。 “都收拾好了,”花雅咬着包子,“您放心。” “是不是有人在喊你啊?”花丽珍问。 音响声音太大,直接将外面于佳阔的嗓门泯灭,花雅起身把音响给关掉,刚好听到于佳阔粗声嚎嗓的“小椰!”。 “我走了外婆,”花雅托着箱子,顺手又拿起一个包子含在嘴里,“在家注意身体。” “好,”花丽珍把他送到门口,突然有些依依不舍了,“星期天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花雅笑着挥手。 一开门,于佳阔和苗禾站在门口的石阶上,两人手里都托着行李箱背着书包,校服穿得规规矩矩。 “你俩吃了没啊?”花丽珍问,“没吃我给你俩拿几个包子。” 第35章 “吃了花奶奶,”于佳阔笑着回,“我们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花丽珍嘱咐道。 直到三个少年的背影转移到巷口消失不见,花丽珍才走回院子里。 “感觉一个暑假,苗姐又长高了。”于佳阔用手比划苗禾的头顶,都快打到他的肩膀。 “就是长高了,上次给她量了一下,差不多一米六五,”花雅说,“前几天还给我说她骨头痛。” “生长痛正常,”于佳阔说,“哎你昨晚看见南中校群消息没,好像有个学生要转到我们班来哎,听说还是问题少年。” 花雅一顿,觉得有时候他们学校的小灵通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从大城市来的江旋和桐县八毛不沾,居然还会有人知道少爷是问题少年。 “背景来头也有点大。”于佳阔又说了句,带点儿神秘。 花雅:“......” “你在校群看到的?”他抬眼问。 “嗯呐,我站在吃瓜前线,”于佳阔拍胸脯,“但他们说的也模棱两可,今天开学不就知道转校生了——嘶,我们班都五十多个人了,老韩还收人啊?” “或许不是老韩主动收的呢?”花雅说。 “噢.....也是哈,说不准人家家长特意选的班级。”于佳阔撇嘴说,夹杂着对关系户的轻嗤。 “嗯。”花雅对他竖了个拇指。 去南中坐996公交车,他们上车之后,放眼望去全是穿着南中校服的学生,一股子夏天的燥热扑面而来,刹那间,花雅还和按在车窗上补作业的顾嘉阳对视。 “操,小椰,阔子!”顾嘉阳像是看见救命稻草般,眼眸一下就亮了起来,“快帮我写几张卷子吧,我要哭了!” “拿来吧。”花雅此刻宛如神明。 “给我也拿一张。” 于佳阔也是神明! 顾嘉阳忙不咧把几张卷子让周围学生把他传递过去,似乎对于这种补作业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车上没有一个人嘲笑他,或者浮现出不满的情绪。 甚至还带有淡淡的同情。 在补作业的过程中,公交车到了南城中学。 即使车上开了空调,但在一群血气方刚的高中生还是挤出一身热汗,人群涌出,花雅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甩了甩写满的数学卷子给顾嘉阳。 “怎么回事儿,”花雅问,“前两天不是把答案传到群里了么?” “快憋说啦,我卷子他妈的被我家狗给咬碎了,都写完了!我只好重新去打印了一份!”顾嘉阳满脸愤怒。 “所以你家狗现在还存活没?”于佳阔笑着攀他的肩。 “存活着。”顾嘉阳怔愣道。 “大气!”于佳阔嚎嗓。 “姐姐,我先,去报名了。”苗禾沉默了一路,在走到初中部的教学楼面前对花雅说。 “嗯,去吧。”花雅说,“开学了,受欺负来高二理三找我,别瞒,懂了么?” 苗禾点点头。 “对啊小苗,这么多哥给你撑腰呢!”顾嘉阳嚎声道。 苗禾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头也没回地转身走了。 “我擦?真的是酷妹?!顾嘉阳呆住。 “那不然呢?”于佳阔笑了笑说。 他们仨先回寝室把东西给放了,从教学楼到内河,有两排高大粗壮的梧桐,绿荫成林,遮挡了大片烈阳,每隔几米就有一段红色的励志标语。 来得早的班级学生,已经开始拾起扫帚开始打扫公共区,烈阳下,南中喧嚣一片。 高二理三的男寝在六楼,没有电梯,上楼全靠走,顾嘉阳边爬边抱怨,说为什么非得把他们安在六楼。 哼哧扛着箱子到寝室时,党郝和其他三位室友已经来了,预料之中的,都在......补作业。 他们以为是老韩,见他三进来吓了一跳,纷纷把作业往背后藏,看清楚面貌才气急败坏地大吼,“操!吓死人了!” “哥们儿几个已经创造不出来奇迹了啊?”于佳阔戏谑地问。 “补起来才知道有这么多的作业,”党郝翻了个白眼摊在床上,“天啊,杀了我吧.....” “不是,你们都做完啦?”姚强不可思议地瞪着花雅他仨。 “嗯呐,”顾嘉阳嘚瑟地啧了声,“现在叫声爸爸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们写一下。” “滚蛋!”蒋晨曦笑骂。 黄子尧眼珠子一转,落在正搁箱子的花雅身上,“小椰大爹,快来救救孩子吧,我真的肝不动了!” 花雅叹了口气,“拿来。” 寝室陷入无比默契的寂静中,只有唰唰的写字声,倒是走廊打跳的男生粗矿声音和里面形成反差。 没补到多久,花雅的手机响了。 少年从卷子中抬头扫了眼,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那位少爷的名字。 “我出去一趟,”花雅拿着手机起身,“回来再帮你补。” “哎——”于佳阔正准备问花雅去哪,对方已经走出寝室门。 “在校门口,”江旋嗓音低沉,“你不用来,告诉我教学楼名字就行。” 第18章 南中虽是小县城的高中,但再怎么说也是重点,占地面积不寒碜,甚至还有点绕。学校注重绿化,种栽的全是挺拔的白杨和梧桐,繁盛的枝丫几乎覆盖了校园,又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不熟悉南中地貌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线路。 第36章 “我来了,”花雅说,“等着。” 他顶着早上九十点的太阳跑到南中校门口,在一众穿校服的学生中,江旋穿着自己的衣服很容易认出来。 少爷宽松黑t和潮版工装裤,寸头架着墨镜坐在箱子上,低头玩手机。有些人光凭气质就能看出来到底好不好惹,花雅觉得江旋跟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张扬狂傲,修长食指戴着的貔貅指环,衬托出他的矜贵气儿。 他还没走到江旋面前,像是有感应,江旋一下就从手机中抬起头,黑眸锁住了他。 少爷眉头紧皱,大概是晒的,拖着箱子朝他走了过来。 “你爸送你到这儿就走了?”花雅开口问。 江旋说,“嗯啊。” 花雅点点头,转身走进校园内。昨天饭桌上他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江彧会把江旋带到南中来走完流程,没想到直接将少爷丢在了校门口晒太阳。 他俩在暑假认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多余的语言交流。 花雅走在前,江旋跟在后,中间隔了将近二十多厘米的距离,彼此沉默。 江旋眯眼打量南中四周的环境,感觉高中都一个样。垂眸,看见花雅走路时露出的脚部跟腱,瘦削修长,再往上是被蓝色带白杠校裤包裹的长腿,洁白的校t被热风一吹,他鼻息间彷佛涌入那股香皂味儿。 说实话,这身校服是真得丑,但花雅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少年身材高挑,跟旁边儿的小白杨似的。 高二教学楼是明德楼,理三在第三层,连带着老师办公室。 在教学楼下,立着一排排的文理科红榜,江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定格在了理科的那个位置上。 第一名高一理三花雅,开学才升高二所以还没来得及换过来,理科满分,689。 学生标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照片中的少年脸似巴掌大,精致漂亮的五官如同女孩,戴着银框细边眼镜,长发松垮地系着,颇为凌乱地分散在额前。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没有起伏,却无比明亮,面无表情一副清冷样。 “怎么了?”花雅扭头见江旋没有跟上来,站立在红榜玻璃展示柜前。 江旋听见清淡的嗓音,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意的弧度,薄唇吐出两个字,“优秀。” 花雅明白了江旋说的是什么意思,那红榜正挂着他的成绩。 他没有应声,转过身继续往楼上走。 三楼报名的学生很多,挤在办公室围堵的水泄不通,在看见江旋上来时,几乎把视线聚集在了他身上。 江旋的身高在众人中直接高出一个度,有几位一米八几的体育生从他身边走过都略微矮一点儿,以至于他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而这些学生中在校园群吃过瓜的,也确定了眼前这位寸头酷哥是传言中‘背景很大’‘问题少年’的转校生。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花雅没耐心站在外面等那么久,直接开辟人群通道。 江旋见状,把箱子搁到走廊外边儿跟着花雅进入了办公室。 “哎哎好的好的,这会儿先不说了啊,我要给学生报名了。”老韩看见花雅进来果断地挂了电话。 “韩老师,”花雅喊了声,“这是江旋。” 老韩没有中年教师典型的地中海,相反发量还挺茂盛,戴着眼镜斯斯文文,骤一看以为是语文老师,其实教数学。 “我知道,”老韩笑眼蔼蔼看着江旋,“你好江同学,我姓韩,是高二理三的数学老师,欢迎你加入这个班级。” “嗯。”江旋应了声。 花雅见没有他的事儿,打算溜去寝室帮那伙子补作业,老韩在跟江旋对话的间隙又喊住了他。 “班长先别走,等我给他说完你带他去寝室。” 花雅顿了顿,侧头和江旋对视了一眼,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儿。 “你的情况校长给我说了,首先我看了你的成绩,的确很漂亮,但我不希望你成为我们班的刺头儿,”老韩看着斯斯文文,说话细丝慢调的,可作为二十多年的老教师身上还具有压迫性,“你才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班长,喏,你身旁这位就是,其他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还有点厚脸皮的期待高考你俩都给我争提拔名额呢。” “嗯。”江旋还是冷淡地回答。 “对了,你爸爸申请的是住校吧,我再确认一遍——”很显然,老韩也不太确定这少爷会选择住校,“就是住校手续,班长你带他去宿舍。” “好。”花雅倚靠在办公桌上立马站正身体。 “叫你们寝室那伙子快点把作业补完,”老韩又嘱咐了一句,看了眼时间,“再给他们一个小时时间,没补完的话叫他们多久补完多久再报名!” “行,知道了。”花雅忍着笑说。 出了办公室两个少年还是沉默。 南中的男寝昨年才翻新过,由十二间变成了八人间,虽然只减少了三个人但效果还是挺明显,寝室也不像之前那么狭窄拥挤,几个人抢一个水龙头洗漱了。桐县常年炎热,学校终于人情地考虑到在每间寝室安上了花洒,先开始洗澡只能跑到公厕拿个盆去洗,跟他妈东北大澡堂子似的。 花雅不知道江彧使用什么手段会把江旋搞妥协来住校,周边学区房租金贵,可他觉得对于江彧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 第37章 看样子是铁定了心要让这位少爷好好改造。 “学校有超市么?”沉默了一路,少爷开口了。 “有,”花雅说,“一直走到梧桐大道尽头,算不上是超市,就小卖部,在艺术楼下面。” “等我。”江旋把箱子推到梧桐树下的阴凉处,迈开长腿朝花雅所说的小卖部走去。 等了一会儿,少爷买了两大瓶冰水走了出来。 农夫山泉1.5l那种。 花雅看着他递给自己那一大瓶水,不禁朝他竖了个拇指。 “不是我想买这种,”江旋也觉得有些好笑,“是它卖的只有这种。” “谢了。”花雅说。 而少爷没想到,更艰难的路还在前方。 在他拉着箱子爬到第四层时,怀疑人生了。箱子重,一层楼就修建的很高,将近二十来个阶梯,从小到大他很少爬楼,这一次直接付出了他十六年人生的所有爬楼量。 “在几楼?”江旋热得满头大汗,汗珠顺着他侧脸线条往下留,小臂已经被箱子拖得浮现出青筋。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变形计。 “再坚持两楼,”花雅有点看不下去,“我帮你?” “不用。”江旋抿了抿唇,咬牙一口气不间断的终于把箱子拖到了六楼。 看着这少爷死要面子的样,花雅有些想笑。 “正对你的第一间,”花雅优哉游哉地踏上最后一步台阶说,“我们的寝室,606。” 江旋喘了几口气儿,缓过状态来推开了寝室门。 “操!老子他妈的终于补完了——哥们儿你谁啊?” “来同志们,介绍一下,”花雅扣扣寝室门语调慢速,“江旋,新室友,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寝室里的几个少年还在云游外,呆愣地抬手鼓掌。 江旋:“......” “我操?哥们儿你是不是暑假和你兄弟买我们炒酸奶的那个?”顾嘉阳率先反应过来,指着江旋说。 江旋察不可闻地蹙了蹙眉,淡声应,“嗯。” “我是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党郝说。 党郝刚说完这句话,于佳阔就用肩膀撞了撞他,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们也知道了那位“背景很大”“问题少年”的转校生是江旋。 寝室里的男生默契地缄默,呆愣的眼神转变成了打量。 江旋没在意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扭头问坐在床上的花雅,“我是哪个床铺?” 花雅头也没抬,专注玩着手机中的游戏,手指了指自己的上铺。 而上铺堆满了书本,篮球,杠铃,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看起来非常凌乱。 江旋眉眼顿时沉下去。 他妈的他真是来参加变形计的? 于佳阔见状,开口磕巴地解释,“我们寝室一直都是七个人,小椰的上床没人睡我们就顺手把自己的东西堆在上面了......我们这会儿收一下给你腾出来。” 江旋闻言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们让出空间,狭长的眼尾向下一扫,看见了花雅手机上玩的游戏是什么。 微信——跳一跳?! 他压不住内心的震惊,挠了挠鼻梁嗤笑一声。 人就站在花雅面前,想没听见这笑声都难。 花雅淡漠的眼神落在少爷的脸上一秒,指尖没停,操作着屏幕上跳一跳的小灰旗。 “牛逼。”江旋说了一句。 “好了兄弟,给你腾出来了,”于佳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你的被褥呢?” 这话一出,都发现了江旋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进来,虽然容量大,但还不至于能塞得下被褥。 “我......”江旋彻底地没了脾气,“忘了。” 不是忘了,是江彧根本就没给他准备。 花雅收起手机看了眼上床,“走,带你去买。” “噢对,高一新生才来没多久,宿管阿姨那儿有多余的新被褥,”蒋晨曦说,点点头,“质量挺好的。” 江旋视线看着花雅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眉间一动,心里突然平静下来,他又跟在花雅身后,去买新被褥。 被褥是买回来了,他即将面临了新的难题。 少爷不会套床单被套。 他掏出手机搜出套床单的教学模仿着来了一遍时,差点把自己给套进去,三整两整,热出一身汗。 江旋彻底摆烂了,翻身下床拍在花雅的床弦上,对方还在那微信跳一跳。 “帮个忙呗。”少爷嗓音沙哑地说。 “套被套?”花雅掀起眼皮问,在少爷把床铺整得跟地震一样的动静他就猜到了。 “嗯,”江旋张开骨节分明的手指,“五百。” 正在收拾东西的寝室另外几个人震惊地瞪大眼。 什么被套不得了需要套一下五百块钱? 江旋说话的语气没有轻佻和高高在上,黑眸甚至带着一丝——诚恳。 花雅自然察觉到了少爷这抹神情,第一次品出“入乡随俗”的具体化,江旋像是已经对现在这个环境妥协了。 养尊处优张扬狂放,或许在鞍城江旋是横着走,但再横也还是横不过长辈,花雅觉得江旋来到这边有点像是颓败的大狗。 有人出高价套一下床被五百,他愉悦地接受,“行。” 在一旁站着的于佳阔还是忍不了开口,“那个......江旋?其实套被套很简单的,这还有两年呢,总不能每次都给钱叫人帮你吧,这样也麻烦其实。” 第38章 虽然我知道你很有钱。 “阔子说得对。”顾嘉阳赞同地附和。 “知道了。”江旋低头拾掇手机,给花雅转了一千过去。 花雅套完被子在接收钱看见江旋多给他转过来的五百时挑了挑眉,没有疑问点了接收,问于佳阔他们几个,“作业都补完了吧?补完了报名儿去。” “走走走。”他们一个个勾肩搭背地走出寝室门。 去往教学楼的路上,顾嘉阳和蒋晨曦的话多得不行,几个男生个子都高,身穿校服走在一起,就是校长随时所说的“拉帮结派组”。 花雅话不多,却还是被他们夹在中间,时不时附和一声。 到底是受过江彧的交待,他没法对少爷置之不理,不经意间往后看了一眼。江旋已经把墨镜挂在了高挺的鼻梁上,薄唇微抿,一身黑的常服把他身上的冷酷气质衬托得更甚,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隔得距离不远,是会被人认出来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程度,偏偏不搭话不理睬,倒像是他一个人孤立全世界,独行我素。 “你不去报名儿了?”于佳阔讶异地问,“你好久报的?” “接他的时候,”花雅说,“带他去办公室顺便就把名儿给报了。” “不是.....”他们愣了愣,“老韩喊的?” “嗯,老韩喊的。”花雅面不改色地撒谎。 他是班长,老韩叫他去校门口带新生没有任何问题,于佳阔他们也没有再多问了。 “我带他去教室了。”花雅抬着下颌说。 “行。”他们一溜烟儿地跑上楼。 时间接近午饭,空旷了一个多月的校园重获热潮,被分派打扫教学楼两侧楼梯的班级学生,在看见花雅上来后眼珠子停在他身上几秒,继而又看着他后面的江旋。 考进南中的,基本都是桐县前五百名,身上自带朴实无华的学生味儿,内敛沉稳,江旋从他们身旁经过,气场的反差一下就体现了出来。 也许是他穿着一身常服的加成,比起那些乖乖学生,他倒挺像来找茬儿的。 从进校门起,江旋就一直跟在花雅的后边儿,看少年似白杨的挺直背脊把他从办公室带到寝室,又从寝室带到了班级。 班长。 他默默地咂摸了下这两个字。 “我都不想说你们,自己看看这几点了?”老韩的嗓音由远及近,身后跟着的不就是才从右侧上楼的606男寝的一众么。 于佳阔望见花雅,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又指了指前面的老韩,嘴里沉默地嚷嚷。 “哎,班长来的正好,”老韩招呼正带着江旋进教室的花雅,“你帮我点名看看班上来了多少人了,江旋你过来。” 老韩站在讲台粗略瞄了眼于佳阔他们的作业,报名之后让他们回座位坐着,江旋站在他旁边。 “51个。”花雅对老韩说。 老韩点了点头,“刚冯思雨他们几个男生被抽去打扫厕所去了。” 在老韩和江旋进来的那一刻班上热闹哄哄的音调骤然下降,安静得不行,老韩省去了重新调整纪律的步骤。 “报完名学校安排我们班打扫哪处公共区就快点去打扫,别就在教室坐着,开学第一天我不想被通报啊,还有这教室,仔细清扫一下,一个多月没来蜘蛛网成片了都,”老韩说,“下午差不多两点领新教材,到时候班长带领男生去搬书,三天之后开学考试,好了,现在我来介绍一下才转来我们班的新生,江旋。” “啊,怎么是帅哥哦——”有男生哀嚎,“就不能来个美女么?” “想看美女?艺体班多的是,现在还可以转班,你要去吗?”老韩笑着问。 “不去不去。”男生顿时投降。 班上哄堂大笑。 “对待新同学咱们要和谐相处听见没,王振和吴豪,你们去政教处搬一张课桌,”老韩吩咐两个男生,“嘶,坐哪儿呢?” 班上的座位就没有空余的,要硬要凑的话,也不是没有,而江旋从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个座位了。 先开始他以为花雅是坐在第一排,毕竟是班长,随时要管纪律那些,又或者是最后一排,给班上的学生通风报信。 可他想错了,花雅每次总会给他带来出乎意料。 花雅坐在——讲桌旁边。 每位老师俗称的“左右护法”位置,花雅就是其中的“左护法”,右护法还空着,没人敢坐。 一是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抽起来提问,顺手抽卷子讲题,开火车,往往这个位置最容易被开刀;二是打瞌睡比较显眼,这是最重要的。 还有一种说法,坐这个位置的不是老师的心腹,就是老师的心腹大患。显而易见地,花雅是老韩的心腹,毕竟班长的职位摆在那儿。 “这儿,能坐么?”江旋沉淡的嗓音开口。 这位少爷直截了当地指着右边的空位问。 班上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就连撑着下颌淡色眼眸落在少爷身上的花雅,都惊讶了一瞬。 要是江旋坐在右边讲桌位置,那他和江旋就是——对坐着,抬头不见低头见。 “能是能,”老韩蹙了蹙眉,“你确定要坐吗?” “嗯,”江旋黑眸对上花雅的视线,“确定。” 老韩笑了声,“得,这下两护法凑齐了,反正三天之后要开学考试,考完咱们按成绩选座位,到时候你再选吧。” 第39章 正说着,王振和吴豪把课桌搬进来了,老韩叫他俩拼在讲桌旁边。 “哈?”王振非常震惊,“新同学,坐这儿么?” “先暂时坐这儿。”老韩说。 桌子拼好,江旋坐在课椅上,和花雅呈你看我我看你的姿势。 半晌,花雅忍不住移开视线,这也太特么诡异了。 第19章 “名儿报了么?”江彧问。 一个多月没来,种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枝干已经隐隐有要往走廊窜的程度,在桐县,蝉鸣四季不断。 花雅单手插兜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学生,回答道,“报了。 “我今天要去鞍城开会,腾不出时间来,麻烦你了,”江彧说,“他今天办理住宿没发疯吧?” 花雅朝教室看了眼,江旋坐在右护法的位置,讲桌都挡不住少爷高阔的上半身,低头玩着手机,他只停顿了一秒就转回头来,“没发疯,情绪还挺稳定。” “那就好,”男人嗓音沉沉,叹了口气说,“有点烦。” 花雅疑惑地嗯了声,随后轻笑,“江总有什么可烦的?” “见不到你啊。”成年人的话语惯常直白。 但少年不太解风情,淡然地回,“嗯。” “就一个嗯?”江彧笑了笑,“星期天回来吗?” “回来,”花雅说完,又强调一句,“半天。” “半天啊.....”江彧说,“也可以了。” “我要回家,”花雅强硬的语气,“来不了贝湾。”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江彧妥协说,“行吧。” 花雅听筒里传来挂断的忙音。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进兜里,长睫敛住情绪,刚转身就被于佳阔猛地扑上来攀肩,少年洋溢着活力男高的气息在他耳边兴奋地说,“走啊小椰,去吃饭了!” 在这一瞬间花雅瞄见自己身上穿的校服,扯出一抹清淡的笑,“阳子他们呢?” “他们先去占位置,”于佳阔说,凑近他的耳朵悄声问,“哎,我们喊江旋么?” 花雅想起开学之前江彧的嘱咐,点头说,“喊。” 下一秒,于佳阔粗豪的嗓门大声朝教室里的少爷吼,“江旋!吃饭吗?” 江旋抬眼,看见门外攀肩亲昵的两个少年,花雅朝他比了个出门的手势。 他起身走出门外。 “待会儿带你去办个饭卡,”花雅说,“身份证带了吗?” 江旋摸了摸工装裤的裤兜,“带了。” 三个男生并排走占据了走廊的所有面积,江旋挨着花雅走,短袖下裸|露的胳膊随着走路的弧度摩擦,彼此之间的体温在一起相传。 夏天热,气温高,偏偏两人气质冷。 于佳阔打破冷场,问,“哎江旋,你之前在鞍城哪所高中?” “附中。”江旋说。 于佳阔看了花雅一眼,又移到江旋身上,吃瓜的主人公就站在他旁边,他自然停不下疑问,拐着弯儿地问正主,“鞍城附中?直接省重点啊,你没事儿跑小县城转到我们南中干什么,这简直没法儿比好吗。” 江旋嘴角勾起淡淡地弧度,尾音上扬,“省重点?” 于佳阔一顿。 “收收你那bking味儿,”花雅冷不丁开口,“太冲了。” 江旋:“......” 于佳阔看着江旋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憋笑憋得脸部通红,“你是不是,犯事儿了,才会转过来啊?” 江旋黑眸扫向于佳阔,“嗯啊。” 于佳阔张大嘴,这个瓜吃得还挺保真。 “姐姐。” 苗禾额前噙着汗打湿了刘海,敞着校服外套朝花雅他们跑过来站定,眼眸明亮,胸腔起伏还没匀过气儿。 “嗨小禾苗。”于佳阔笑着给苗禾打招呼。 “佳阔哥。”苗禾点点回,随后看了眼江旋,在少爷俯视时,她收回了视线。 “名报了?”花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报了,”苗禾说,“也,收拾,好了。” “那走,去吃饭。”花雅攀着苗禾的肩,淡色的眼眸往初二那栋楼的楼梯间睨过。 有四个只穿着校裤,上身高腰短袖的女生抱手靠在楼梯的栏杆上,身高高挑窈窕,长得都挺漂亮,就是投向他们这边的视线冷凝,傲慢中带着挑衅。 而苗禾就只是在对花雅打招呼头颅是扬起来的,继而迅速微微低头垂下眼睫,像是在躲闪什么。 花雅薄唇轻抿,修长的手扣住苗禾的肩紧了紧,似乎在对少女传达勇气,开口说,“下午放学来趟器材室。” “嗯?”苗禾疑惑地应。 “去器材室干什么?”于佳阔问,“今天你就要招校篮的新成员吗?” “不是,”花雅说,“你也来。” “行。”于佳阔呆头呆脑地同意,随后开口问,“哎江旋,你打球吗?” “打。”江旋说。 于佳阔神色飞扬,撞了撞花雅的肩,“他会哎。” 花雅看着江旋的脸,像是在思量。 “高三|退了不正缺人么?”于佳阔压着嗓音凑近花雅说,“能招一个是一个,好给老李交差,他打不打无所谓,充个数也行啊。” 听完悄悄话的江旋:“......” 花雅对于佳阔竖了个拇指,问旁边儿的少爷,“有兴趣加校篮吗?” “没兴趣。”江旋回答得很快,眼神戏谑地与他对视。 第40章 “哎哎哎别拒绝这么快呀江旋,”于佳阔有些急,“你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帅的脸,不进校篮多可惜,对不对?” “充数可惜吗?”江旋问。 “我操?”于佳阔当场愣住。 沉默了半天的苗禾冷不丁笑了声。 才开学,食堂人不多,高一军训时期办饭卡的高峰期已经过了,花雅带着江旋办完饭卡,流程走得飞快。 “有两个食堂,但高年级基本都是在这边,”花雅给他叙述,“早餐种类多,看你怎么选,中午13,14号窗口是特色菜,菜品挺好的,你吃不惯普通菜就去打特色菜,晚餐同早上一样。” 江旋静静地听着,这是他认识花雅一个多月以来,听见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少年嗓音丝丝磁磁,不带什么起伏,但砸进耳膜里还是很好听,适合唱歌。 “知道了。”他回。 “筷子拿了啊!”于佳阔和苗禾一人拿着筷子,一人端着汤,看见他俩大声说。 “好。”花雅应了声,随即趴在窗口对打饭阿姨说,“姨姨,梅菜扣肉和土豆丝儿,谢谢。” 江旋浑然一顿。 嗓音跟他说话的语调完全不同,缓和温柔,身上冷清的气质荡然无存,把打饭阿姨哄得一愣一愣的,手不抖乐呵呵地给花雅按了一大勺饭 “梅菜扣肉,南中招牌,”花雅刷完卡转身对江旋说,“你可以试试。” “嗯。”江旋点点头。 他扫了眼,普通菜其实跟鞍城附中大差不差,万年不变的蒜苔炒肉丝儿和土豆丝儿,偶尔还会有三丝炒肉和呛包菜,梅菜扣肉和粉蒸排骨是特定的星期才做出来给学生换换口味。 感觉全国的中学都一个样,教学楼一样,食堂一样。 他是没法像花雅那样喊打饭阿姨“姨姨”的,开口道,“阿姨,两份.....扣肉。” “怎么才来啊?给你们打的汤都凉了!”顾嘉阳刚说的起劲儿,看到江旋时话语哽住,和几个兄弟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啊,”花雅笑了笑,“带他去办饭卡。” “打了汤吗?”于佳阔说,“那我和苗姐又打了一份!” “没事儿,不影响,”党郝看了江旋一眼,“嘿,江旋你也打的扣肉啊,这是南中的招牌。” “花雅给推荐的。”江旋吃了口饭,回。 花雅。 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他以为是女生,今天也是第一次说出花雅这两个字。 陌生,却又很好发声。 他嗓音较比其他男生要低一点儿,累积抽烟的原因,沙哑粗粝,喊花雅这么文艺的名字时,有股莫名的温柔。 饭桌上聊天的嗓门不断,估计是暑假太久没见给憋得,苗禾细瘦的身躯夹在几个男高中间,埋头默默吃饭,就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她吃得快,从校服兜里翻出纸巾习惯性地给他们分发,根据以往,她的纸只够花雅和他的兄弟们,所以纸刚好快分到江旋那儿时,没有了。 场面说不上尴尬,就是略微有些诡异。 “我没带多余的纸巾.....”于佳阔按着衣兜,嗓音漂浮地说。 “我也没带,”顾嘉阳看向党郝说,“我想着苗姐带了。” “看我干什么,我也没带。”党郝瞪大眼说。 毫无悬念地,都没带纸。 苗禾就是他们几个的纸巾女神。 江旋没什么反应,苗禾把视线投向了花雅。 花雅叹了口气,“我带了。” 他把苗禾给他的纸递给了挨着他坐的江旋。 “哎!这以后还是要带纸啊各位,”于佳阔说,“不能老指望苗姐好吗?” “好的。”他们笑着回。 在他们几个喧嚣的嗓门中,花雅清晰听见江旋对他说了声,“谢了。” 下午。 老韩就只是进教室打了个转儿,对花雅交待,“班长听广播通知好久搬书就带男生去搬书,顺便让江旋把校服给领了,哦,手机这会儿全部给我收上来放进办公室。” 一听收手机,那简直就是要他们的命,讲台底下传来阵阵哀嚎,多半都是演的。 这年头,谁没跟班主任斗智斗勇藏手机过?甚至还会斥巨资买个备用机鬼混过关。 于佳阔他们几个都有备用机,借着跟花雅玩得好的关系,花雅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他作为班长,有不交手机的权力,班上有事儿需要随时给老韩打电话报备。 等学生差不多都把手机上交后,坐在讲台右边儿的少爷无动于衷。 “你呢?”花雅站在讲台上垂睫看着江旋。 第20章 在附中,江旋是走读生,大院里边的孩子基本都考进了那里面,放学回家一群少爷纨绔地勾肩搭背走几分钟就到家了,从没有让手机离开身半个小时过。 现在转到南中,又是住校生,告诉他又有交手机这条规矩。 江旋当然不会上交。 他将手机扣在课桌上,修长匀称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仰眼对上花雅的视线,侧边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热风,抚起少年的长发发梢,就垂在穿着洁白校t的肩颈处。 “不交。”声音携着热风传进花雅的耳朵里。 花雅没有强求,点点头合上装手机的箱子,提醒他说,“别被老韩逮到。” 说完,抱着箱子去了办公室。 靠近讲桌中间第一排坐的全是女生,见江旋这么明目张胆不拿个备用机充数,开口,“江.....江....” 第41章 “江旋。”她同桌小声提醒说。 “江旋,老韩今晚晚自习可能会查手机,”女生好心地告诉他说,“几乎每个学期开学都这样。” “查了再说。”江旋看了女生一眼,“谢了。” “啊不用不用,其实你还是要谢班长,”女生笑着说,“他不会告密,还会打掩护。” 江旋眉梢一挑,看上去带点儿痞戾的单眼皮眸子含着兴趣,“他一直是班长?” 女生被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问得一愣,“一直是。” “他自己竞选的么?”江旋又问。 面对江旋浓颜系帅脸直直对着女生,她脸颊微红喃喃回,“不是,才上高一于佳阔起哄的。” 江旋对这个结果感到讶异,起哄就当上班长了?花雅对他兄弟还挺纵容。 “但他学习也好啊,老韩就让他一直当着了,”女生说,“他人挺好的,长得也漂亮。” 聊起这种话题女生的同桌开始插话,激动道,“花雅,之前高一级草,现在高二就是高二级草了,才上高中很多女生来我们班给他送情书,那场面甭提多震撼了。” “哎江旋,你也挺帅的,就是那种纯帅,跟花雅没法比,有反差。” 周围女生开始嘻嘻哈哈地讨论。 被处于讨论中的主人公从办公室回来,高挑的身影印在窗上,少年扣了扣教室门,手一招呼,“男生全部跟我去领书。” “呜呼!”于佳阔兴奋地大吼一声,跑上前拍在江旋的肩,“走了哥们儿!” 江旋:“......” 政教处办公室门外站了很多学生,下午正热,种植的梧桐树给予他们乘凉。领书的顺序高三到高一,新到的复习资料不多,高三领得很快。 花雅热得头皮发麻,于佳阔他们几个还能出嗓聊天,他连口都不想开,想抽烟。到学校他抽得很少,控制着抽,一周一包都抽不完,这会儿人多聚集,还有老师,他还是顾及着肆无忌惮。 瞟眼间,一团黑色的身影蹲在花丛台阶上,嘴里叼着根烟抽。 好家伙,他的顾及在少爷那儿不值一提,胆大包天。 “小椰。”穿着一身球服的男生手中抱着书走来打招呼。 “学长,”花雅抬颌示意,“你们高三的书就这么点儿吗?” “暑假补课已经领过一批了,这是第三批,”学长笑着说,“开学老李找你没?” 老李是他们校篮负责老师。 “还没呢,估计快了吧。”花雅叹了口气,“头大。” “头大啥啊,校篮多好招,”学长说,“就是招得人多而已。” “你们高三一走,彻底的没人了,”花雅用平淡的语气叙说这个残酷的事实,“暑假校乐队队长也叫我招人。” “操,何辉说得挺快,这事儿慢慢来,反正老李还没给你上压力,”学长笑了声,上前走了一步靠近花雅神秘兮兮地问,“我听说你们转来个新生,背景还不简单,现在在吗,给我指指呢。” 花雅微微睁大眼眸,有些诧异,“不是,这你都知道?” “现在除开才考上来的初一高一,百分之八十的吃瓜人都知道。”学长说。 “在那。”花雅没有抬手指,只是侧了侧头,目光看向江旋说。 “我操,长得这么匪?”学长就扫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说,“你们班老韩能管得下来他么?” “不晓得。”花雅摇头。 “脾气太差就少跟他接触听到没,”学长语重心长地嘱咐花雅说,“这类人我们惹不起那就躲。” 花雅笑了笑,“好的学长。” “先走了,”学长拍拍他的肩,“加油小椰队长。” 说起来学校的这两个一艺一体的课外项目,花雅占比时间最终的还是校乐队,加入校篮纯属意外。 于佳阔热衷体育,当初中考填志愿他就想考南中的艺体班,直接走艺体,要不是于叔把他拖到院子里打了一顿,现在于佳阔已经是一个体育生了,那年盛夏暴雨,于叔葬送了于佳阔的体育梦。 高一开学,于佳阔上不了艺体班,果断地去报了校篮,他个子高体魄好,上届校篮队长二话没说盖章,明天下午自习就来风雨操场训练。 而后校篮队长把视线放到花雅身上,试探性地问,“同学,你也是来加入校篮的吗?” 花雅一愣,解释,“不是,我是陪他来报名的。” “你会打篮球吗?” “会。” “那你来,”校篮队长不容置疑道,“学弟叫啥名儿?” 不是,这还带强制爱? 花雅还没开口,于佳阔忙不丁说,“学长,他叫花雅,小花的花,高雅的雅!” “哎——”花雅都没制止过来。 校篮队长笑了声,“学弟,你这名字跟个女孩儿似的,还挺好听,花雅是吧,明天下午你给他一起过来训练。” “我不想加入校篮,学长。”花雅面无表情冷淡地回。 “不,你想,”校篮队长一通夸赞,“我们校篮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花雅:? 高一参加两次市运会,他在队伍中得分最高再加上上届校篮队长高考,老李把他设成了校篮队长。 一气呵成,无比草率。 当校篮队长还没到半学期,高三的又走了一大批,把烂摊子扔给他,偏偏和校乐队撞在了一起。 第42章 领完书,花雅又去把江旋的校服给领了。 教室弥漫着新书的书香味儿,手机被收了他们只能看书摆条,不成纪律,喧闹嘈杂,用校领导经常说的一句话,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 “校服,”花雅进门顺手把两套夏季校服搁到江旋的课桌上,“看看尺码行不行。” 江旋一怔,盯着被袋子包装的校服。 刚他们抱完书,花雅出去了一趟,他的对面座位空无一人,没想到去帮他领了校服。 “哎,花雅。”江旋立即抬起眉眼,低沉的嗓音喊了声对面的人儿。 花雅正在整理课本,闻言和少爷的视线撞在一起。 现在这个座位是真的很方便,也是真的很尴尬,他都不敢想之后上课上着上着就和江旋的眼眸对上。 诡异。 他没应,只是给了个疑问的眼神。 “谢了。”江旋单眼皮,此刻微眯眼,狭长的眼尾透露出一丝痞气,轻快地说。 花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不用。” 五点,下午自习最后一节课的时间。 花雅招呼于佳阔去趟器材室,自己下了楼去初中部找苗禾,在被顾嘉阳他们问到为什么不先去吃饭时,他淡淡地回,“先把账算了。” “什么账?噢,放暑假我给你说的苗姐那事儿吗?”顾嘉阳反应过来。 “嗯。”花雅说,“你们去吃饭。” “算了,跟你一起过去,”党郝说,“人多,能震住那群丫头片子。” “那女孩儿,”江旋在一旁默默听完他们的对话,问,“被霸凌了?” “猜挺准。”花雅笑了声。 顾嘉阳他们几个先拿着钥匙去器材室,花雅走到初二四班门口,高挑的个子直冲门顶,引得班上的人都注目在他身上。 苗禾看见花雅,惊讶地站了起来,一言没发。 花雅只是扫了她一眼,脱口而出其他名字,“季敏,你三哥给你买了东西在铅球场。” 名儿叫季敏的女生是中午站在楼梯间的其中一位,她愣了一瞬,蓦地眼刀甩向苗禾,细锐的嗓音说,“你豁鬼呢?” 花雅不欲与她争辩,掏出手机开启扬声播放,吊儿郎当的男声响彻在教室,“小敏,我给你们几个女生买的零食叫外卖小哥送到铅球场了,对了,记得给苗禾也分一点儿。” “你要不去——小苗,你去帮她们拿一下。”花雅说。 见苗禾迈开了步子,季敏破口骂了句苗禾,“坐着傻逼,谁让你去了?” 季敏和她的跟班三女生一同起身离开了坐位,走到门口抬头瞪了花雅一眼,从楼梯口下去了。 “跟我走。”花雅收起手机,朝着苗禾头一扬。 他和苗禾跟在季敏她们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看见她们迈着张扬的步伐,浑身散发出社会小太妹的气息。 “姐姐。”苗禾有些不放心地扯了扯花雅的校服衣摆。 “你怕什么?”花雅问,“我在这儿。” 第21章 在离风雨操场的器材室只有十多米远时,花雅长腿陡然加快了步伐,扯着季敏的校服带到了器材室。 他个高,拎一个初中女生没使好大的力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季敏身边的女生都没反应过来,苗禾也被花雅的举动吓得怔愣了一瞬,随即立马跟了上去。 那几个女生见苗禾走,忙不丁往里面赶。 “傻逼你要干什么?!”季敏使劲挣扎,嘴里骂出不堪入耳的脏话,在看见器材室站着的都是高中男生后,惊慌地噤了声。 “啪”,门被使劲关上,带起一股灰尘。 “你们几个男生难道要打我们吗?”季敏的女生朋友尖声质问,“打女生算什么男人啊!” “干嘛呢学妹,我们都还没动手。”于佳阔无辜地回。 “小禾苗,过来。”顾嘉阳朝苗禾招呼。 苗禾正打算往顾嘉阳那边走,被季敏一把握住手腕儿,使劲往自己身边一扯,扯的苗禾一踉跄,咬牙切齿道,“你真贱,自己当两面三刀的小人现在又找这一群男生来帮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了,”苗禾漆黑的眼眸盯着季敏,“我没,告状。” “谁他妈信啊?!”季敏吼道。 “放开。”花雅冷眼看着她们,沉声说。 季敏不服气猛地甩开苗禾的手腕儿。 “几次了?”花雅漫不经心地拍着篮球问。 “什么几次?”季敏没好气地说。 “欺负她,欺负几次了?”花雅说,“什么原因。” “那你去问她呀,”季敏睨着苗禾,“怎么,你的小妹妹不给你说吗?嘴巴还挺严。” “嘭”的一声响,篮球不偏不倚地擦过季敏的脸狠狠砸在墙上,球风带起了少女的头发,脸颊仿佛被篮球的橡胶摩擦出火辣辣的感觉。 季敏失声大叫,紧接着,其他女生也跟着尖叫起来。 “啧,”围观了半天戏的江旋有些不耐烦,“再叫把舌头给你砍了。” 季敏视线哆嗦地移到江旋脸上,被寸头少年一身的戾气给压住了。 有个女生说,“就三次,前两次是她勾引季敏喜欢的男生,最后一次是她在黄老师前面告寝室的秘,说我们不交手机。” 苗禾头疼地抚了抚额,说得缓慢却无比清楚,“孙珩,找我问题,就说我勾引,寝室,不是我告的状,你们,就是看不惯我,想欺负我而已。” 第43章 “三哥,三江混混,你认的江湖哥哥,”花雅淡淡地开口,“你们在耀武扬威什么?想当小太妹去社会当,别在学校作威作福,暑假前把苗禾拖到板房又是扯头发又是扇耳光的,是你们吧?” “是我们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讨厌她吗?不止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欺负过她,你收拾得过来吗?”季敏大声说,“不男不女,说话结巴,一幅假清高的模样博得老师喜欢,就是看不惯她装模作样怎么了?还不准我们讨厌她了吗?!” 校园霸凌,一旦对人有了意见,哪怕那个人是白的也会被人硬说成是黑的。他们自诩高傲,以欺负软弱来博得快感。 苗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习惯,轻颤的长睫下,还是透露出丝丝的难过。 “我操?你们讨厌人的方式也挺特别的哈,”于佳阔气得不行,指着季敏说,“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不打女生,你要是男生我他妈一巴掌给你扇飞你信不信?!” “那你把你们的好妹妹转到高中去呀,正好我们班也不缺她一个。”季敏说。 “你们不想跟她交朋友也行,不强求,”花雅眼眸冷凝,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祈祷这种事情没有下次,有的话,我让你滚出南中。” 最后几句他声音低沉压抑着蓬勃的怒火,浑身的低气压弥漫在器材室。 懒散地坐在课桌上的江旋掀起眼皮看着花雅,少年细长的手指捏着苗禾的后脖颈,力道轻柔,与他放出的狠话格格不入,像是在给苗禾安抚,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听见没,今儿只是警告,”顾嘉阳说,“下次就是实践,没吓唬你们,别一出门就忘了。” “说完了?”季敏问。 “滚吧。”花雅半阖眼皮,烦躁地摆手。 器材室门被她们气冲冲地打开,走出去将门甩得干响。 “哎我操,我是真想揍她们啊,”党郝捂住气得发疼的胸口,“你刚拦着我干什么?” 顾嘉阳震惊,“不是哥,她们是初中生,还是女生,你他妈想背处分啊?” “操,不得劲儿。”党郝闷闷地说,看了看苗禾,又把视线投在花雅身上。 “急什么?”花雅掏出手机给丁丞打电话,“丞儿,找五六个社会姐去堵几个人,照片找黄三要,叫季敏,不用扒衣服扇耳光就行。” 他们几个闻言,气顺了,理解过来花雅今天只是溜那几个女生玩儿。 “行吗?”苗禾看着花雅问。 花雅垂眸,抬手摸在她头顶,“怎么不行?扇你耳光这委屈就受着?不合适。” “小禾苗,以后再遇到欺负你的人不要受着,”顾嘉阳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哥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我,记着了。”苗禾说。 他们遛完人从器材室出来,下课铃刚响,已经有拍着篮球来操场占位置的学生,砰砰的声音回荡在地板。 花雅走在最后锁门。 “嘿花雅!”一声吼中气十足,引得操场上的人纷纷往这边看。 看台出口处,一群体育生光着膀子才训练完,夹杂在中间衣着整齐,皮肤黝黑手拿水杯的中年男人,是艺体班的体育教练,也是校篮的负责老师。 老李慢悠悠地走过来,没有边界感哥俩好地攀上花雅的肩,还拍了拍说,“校篮记得招生哦。” “我知道。”花雅无奈地笑,视线看着前面走在一起的那伙子人。 “前面穿黑色t恤那男生个子挺高啊,比于佳阔都还高,”老李嘶了声,“是你们班的啵?” “是,才转来的。”花雅说。 “才转来的?”老李诧异,“我看那小伙子不错,你把他招进来呗。” 花雅顿了顿,“他不想来。” “还不想来?”老李不可思议,“我出马试试,叫啥名儿?” “江旋。”花雅说。 “江旋!”老李又吼出他那地动山摇的嗓门。 前面于佳阔那伙猛地顿住步伐,江旋背影肉眼可见的僵硬,这少爷还没被吼过。 果不其然,江旋转过身时脸色冷漠,浓黑的剑眉轻蹙。 “我是校篮负责老师,我姓李。”老李介绍自己说。 江旋的表情缓和了一瞬,黑眸瞟了眼花雅。 “是这样的,现在校篮正在招人,比较紧急,我一看你就是我们校篮的天选之子。”老李一本正经说,“加入校篮吧江同学。” “我靠,老李我以为你喊江旋干啥呢,那声音跟找人算账似的。”于佳阔笑着说。 负责老师亲自问,江旋不好当场拒绝,淡淡地给了个婉转的回答,“我想想。” “可以,到时候想好了给花雅说就行,他是队长,”老李乐呵说,“反正你们都是一个班的,方便。” “谁是队长?”江旋扬了扬眉梢。 对于加校篮这件事儿,好巧不巧,江旋在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知道眼前长发,长相清秀的高挑少年是校篮队长时,他有些意外。 取这么个文艺名儿,却与名字做的事毫不相关,花雅气质带着举头投足的张扬,却又不显得过分高调,很容易让人对他造成强烈的错觉。 “小椰是队长啊,”于佳阔说,“中午我俩说话你不听到了么,不然我让他招你进来干什么。” 这么一说,江旋婉转的回答变成了,“加吧。” 第44章 “你小子变卦怎么这么快?”顾嘉阳在一旁非常震惊。 花雅眼波流转,唇角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问,“确定了?” “确定。”少爷单手插兜说。 老李毫不在意江旋突然的转变,“行,人招齐了你们就训练,我先走了。” 说完,他还朝花雅得意地挑眉,意思传达,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 花雅撇嘴,对老李竖了个拇指。 晚自习下课回寝室,花雅接到江彧打来的视频。 男寝六楼是顶层,出门就可到楼顶。空旷的预制板给了不少便利,宿管阿姨为了能让学生晾衣服,周围绑满了尼龙绳子,挂着换洗的校t和校裤。 被晒了一天的顶楼踩在上面还带有余温,花雅洗漱完,嘴里叼着烟,夜晚漆黑,在江彧的镜头里,少年的面孔在微不足道的月光下显得朦胧,唯独那橙黄色的烟头在晚风中忽明忽暗。 “小旋适应的怎么样?”江彧问。 花雅想了会儿,好像少爷没怎么发少爷脾气,除开下午那阵儿去食堂吃晚饭有点不符合他口味,面色有些嫌弃以外。 “还行吧,”花雅说,“十点了还不睡?” “就是等你下晚自习打个视频看看你,”江彧眯了眯眼说,“在学校少抽点儿烟。” 话音刚落,花雅背后传出来一声轻嗤。 他转头,和跟他一样叼着烟的江旋对视。 毫无疑问地,江旋出来抽烟,结果撞见他和江彧打视频。 花雅依旧淡定,心里闪过一丝庆幸,江彧那张嘴没有吐出像早上奇奇怪怪的话语。 他嗓音没有波澜地说,“你儿子来了。” “我怎么没看到?”江彧说,“你们那儿太黑了,宿管都不安个灯吗?” 花雅笑了声,“头顶就是天空,把灯安在哪儿?” “你把手机给他。”江彧说。 花雅自然地把手机递给江旋,站在一旁专心抽烟,月光下,他瞥见少爷脸上的无语,估计不想跟他爸打视频,嘴里的烟被夹在修长的指尖。 “今天感觉怎么样?”江彧问他儿子,“有想回鞍城的心吗?” 江旋随意地把手机对着自己,低沉的少年音说,“有,还行。” “还行,”江彧带着轻嘲的笑笑江旋,“你就在这边安稳待两年,别的甭想了,昂。” 江旋:“......挂了?” “说你几句你又不爱听,凡事多跟花雅学着点儿。”江彧拧眉说。 “嗯。”江旋回,将手机还给了花雅。 “你俩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江彧说,“我也睡了。” “晚安。”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说。 江彧笑了笑,点着镜头说,“晚安。” 视频一挂,周遭安静。 两个少年抽的烟味儿互相冲嗤着对方的鼻腔。 “我爸是怎么资助上你的?”晚风习习,江旋的目光带着审视看向花雅。 怎么资助的? 花雅很想给他换个词儿,不叫资助,而是包养,在一年前的那个台风雨夜。资助,听起来是个很高大上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编织关于这个词儿的谎言。 “是县教育局的精准扶贫名单,”花雅没有看他,眺望远方,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说他选了我,以为我是女生。” 临时,没有谎言也能想出谎言来。 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样啊......” “怎么了?”花雅反问。 “我倒不知道,他现在还挺心善,”江旋说,“突然资助一个高中生。” “江总是个慈善家,”花雅说,“南坝的桥梁也是他投资的。” “嗯,这我知道。”江旋点点头。 江彧在桐县有项目,是公司分支的小项目,说起来不起眼,甚至都不用提,但江彧偏偏会在这个小县城买房安置。 少爷微俯头颅,他比花雅高一点儿,看人时视线总归是会垂下眼睫的,他又问,“我会一直喊你哥么?” “这是你的自由,”花雅说,“我无所谓。” “我的意思是,”江旋看着他说,“会变称呼么?” 花雅抬眼,少爷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一团雾,引导他拨开,而这话中有话,他大抵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你希望变吗?” “我无所谓。”江旋耸耸肩,以同样的话术回答他。 “一直喊哥吧,”花雅说,“好听。” 少爷偏头笑,“那女孩儿喊你姐姐,也好听吗?” “你想喊姐姐?”花雅决意逗他,“你喊姐姐我也不介意。” 江旋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薄唇微抿迈开长腿往寝室走去。 顶楼只剩下花雅一个人。 渡口传来轮船敦厚的船鸣,远处海岸上的灯塔也随之亮了起来,在茫茫的深色大海中绽放微弱的光。 他放空心绪吹了会儿晚风,回到了寝室休息。 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他推门进入迎面而来的全是台灯的灯光,有人还没洗漱完。南中寝室没有空调,只有吊顶挂着一吊扇吱呀吱呀地转,吹得还是热风,只起到了噪音作用。 在外面吹风还好,一进寝室花雅就感觉到属于男生的体温包裹着寝室的空气,身上顿时激出一身汗来。 “厕所有人洗澡吗?”花雅问。 “江旋在洗。”还在洗脸台的黄子尧说。 第45章 “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于佳阔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裤衩靠在枕头玩手机,抽空瞄了他一眼说。 “抽烟。”花雅说。 “你和江旋两个烟枪,”于佳阔说,“他也带着一身烟气儿回来。” “你冲完澡了?”花雅一把脱掉自己的校t。 “冲完了,”于佳阔说,“今天的水烧得有点热。” 厕所门开,江旋一身热气儿地走出来,没穿上衣,水滴顺着腹肌的轮廓往下滴落,他骨架高,肌肉结实匀称,身材不错。 花雅拿着洗漱用品从他身旁经过,两人的皮肤反差鲜明,花雅肌肉看起来同样结实,一层薄薄的腹肌覆盖在腹部,胸膛横贯了一道长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还有在腹部留下的刀疤。 江旋正挤着牙膏刷牙,视线瞥见花雅腹部的伤口,才想起暑假时因为台风留宿在花雅家,等来了带着刀伤回家的少年。 他脑子一抽,问,“这伤好了没?” 花雅看傻子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瞟了少爷一眼,“你说呢?” 伤口已经形成淡淡的白色凸出痕迹,没有了暑假的血肉模糊混合着绿色草药的狰狞。 他和花雅暑假很少碰面,以至于他都忘了那晚花雅受了伤。 “啊......”江旋愣了愣。 “热傻了?”花雅笑了声,端着盆走进了厕所关上门。 江旋又瞥见了对方嘴角的梨涡,转瞬即逝,他的心脏跳快了一瞬。 寝室现在八个人,就有八个人没交手机,跟鞍城附中那些走读生没有区别。江旋一路走到自己的床架,看见他们倒也不是都在玩游戏,有几个在背英语单词,有几个在看电影,还有一个在打游戏。 少爷还没睡过上下床,当踩在梯子上感觉床在摇晃时,他想退学的心都有了;而当他躺在床板上,感觉哪哪都硌背时—— 江旋腾地坐了起来,把他对铺的党郝吓了一跳。 “干嘛呢哥们儿?”党郝压低声音问。 江旋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沉着地叹了口气。 于佳阔看出来江旋的不适应,“感觉床板硬的话明天你再去宿管阿姨那儿买一床棉絮铺着,只不过铺厚了会很热。” “对,我们睡习惯了,就只铺了一床棉絮。”顾嘉阳说。 “嗯。”江旋郁闷,嗓子微哑地回,偏偏低头刷朋友圈时,看见了大院的那些兄弟在夜场玩乐的照片。 侯翰铭坐在中间,手里拿了一瓶香槟王,笑得呲牙裂缝。 棠萡在评论区问:为什么没看见阿旋? 侯翰铭回:阿旋被发配到小县城去了【呲牙笑】 江旋有些烦躁,正打算关掉手机,棠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棠萡:?汉堡说得啥意思? -jx119:字面意思。 -棠萡:我前脚才出国你后脚就到小县城去,我要笑死了。 -jx119:那你死吧。 -棠萡:哈哈哈哈哈感觉怎么样少爷? 厕所里面水声停了。花雅穿着白色坎肩和短裤,湿漉漉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肩颈处,精致的侧脸在寝室台灯的照耀下,就像是误入男寝的女生,洗澡积累起来的热气在这一瞬间冲嗤,他闻到了花雅身上那股熟悉的香皂味儿。 江旋眯了眯眼,缓慢地回复棠萡三个字:还不错。 高中寝室没有插头,防止学生不交手机充电。 花雅没法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只能用棉帕揉搓着,他走到自己床前,和上铺盘腿坐着的少爷直愣愣地对视。 “还不睡?”花雅问。 “他床硬,”于佳阔说了句,“睡不着吧。” “床硬明天就再买一床棉絮,”花雅说,“你也可以叫你爸送个床垫来。” “到时候再说,”江旋顿了顿,“你这头发.....我那儿有没用的帕子,你拿去擦一擦。” 他这寸头都不用帕子撵,稍微等一会儿就干了,买的擦头巾就是个摆设。 花雅诧异地扬眉,“不用了,谢谢。” 见拒绝,江旋神色没有变化,平躺在床上。 他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睡在狭窄的木板床,这种感觉有奇妙,有新颖,还有些憋屈。江旋毫无心情玩手机,感官全部聚集在了下床,稍微一点儿动静都清晰地不得了。 寝室的几盏台灯全关了,只剩下花雅的那盏,调成最弱的灯光透过床板的缝隙照射在上床,不刺眼,有些朦胧。 他听见花雅翻书的声音,还有笔写在纸张上的粗粝声,就好像把他拉到了暑假的那个台风夜晚。 开学第一天,花雅照样在看书,估计是在为后天的开学考做准备。 蓦地,白墙上歪斜扭曲的深刻字体映入他的脑海。 在这种环境下,听着花雅的动静,他眼皮如同那一晚,开始打架。 这两天因为开学考的事情,老师都没怎么讲课本内容,让学生们自己复习,一个多月的暑假,开学考的成绩下来,可谓是惨不忍睹,没眼看。 总结三个字:玩疯了。 知识什么的全他妈忘到了烟消云外。 南城高中班级一共十八个班,两个艺体班,八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还是分小英才,直播班,平行班那一套。 顾名思义,重本,二本,大专。 但高二理三直播班出了花雅这么一匹黑马,霸占理科红榜第一,碾压小英才众人。 第46章 当年他从九年义务教育初中中考上岸县重点高中,其实是奔着小英才去的,拼了半条命但分数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在高一第一次月考他考出第一名好成绩,小英才的老师想把他弄进去时,他拒绝了。 他回答说直播班挺好的,照样拿第一。 小英才老师笑说他,轻狂! 这次开学考花雅依旧是理科第一,但不是唯一。 有人同他并列。 有学生挤在红榜上看南中很少发生的事迹,甚至还有女生拿出记号笔在两人中间画了一连串爱心。 “小椰的照片位置应该在文科榜那边,对调一下,”前面挤的人太多,于佳阔掂着脚说,“江旋的气质太狂了。” “江旋真他爹的牛逼。”顾嘉阳瞪大眼震惊。 就江旋转来他们班那纨绔样儿,谁能想到是个学霸。 长相清秀文雅的长发少年照片旁边,赫然一张剃着青茬寸头的男生,两人分数691,是红榜中最显眼的存在。 “走了。”做完操解散,花雅上前拍了拍于佳阔的肩。 江旋穿上了南中的校服,侧站在花雅的右肩后,扫了一眼红榜,看见上面被人画的爱心,嗤笑了声。 江旋和花雅并列理科第一,说让人不震惊那是假的。 成绩才出来时,几乎有大部分人以为他是抄别人答案或者没交手机,因为转到南中在校园群吃到的瓜,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 但江旋的考室在最后一间,也就是说,跟一群全年级倒数的学生坐在一起考试,没有反抄的机会;其次会有老师拿着仪器在考室门口搜身,检查有没有学生带手机作弊。 江旋的确只带着笔袋。 就连老韩也单独把江旋喊到办公室沟通了一番。 少爷听完了然,眉毛上扬,淡声问,“要不我当场又做一遍?” 语气及其狂傲。 “倒也不用了.....”老韩摆摆手,“走吧,先去教室把位置给你们换了。” 考完试换位置是老规矩,也不知道保持这种规矩是为什么。 读报课。 六点四十的夕阳还没有下海,形成鱼鳞的云丝带着橙黄暗紫的光铺天盖地洒在走廊上,花雅和于佳阔提着垃圾桶,脚步不疾不徐地往教室走,跟老韩以及身后的江旋打了个照面。 老韩手中拿着白色成绩单,招呼理三的学生出去,腾出空荡的教室来。 “你还是坐讲桌那儿?”于佳阔问。 “嗯。”花雅搁下垃圾桶回,眼尾一扫,扫到了在班上人群中格外突出的江旋身上。 少爷懒散地靠在走廊栏杆,精瘦的胳膊搭在上面,夕阳的光在他硬朗的脸庞形成漆黑的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行吧,”于佳阔语气有些闷,压着声音说,“倒也不是想拉你下水啊,但真想你和我们坐在一起的。” “下次,”花雅笑了笑,“下次一定。” “好嘞。”于佳阔乐呵地攀着他的肩走了出去。 “我其实有点儿好奇江旋会坐在哪儿,”顾嘉阳在他俩出来后凑近说,“该不会还坐原来的位置吧?” “我觉得不会,”党郝说,“他应该会坐后面。” “他和小椰并列第一,猜老韩先喊哪个?”于佳阔问。 “不管先喊哪个,那都是名场面。”党郝啧了声。 花雅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微微低头玩跳一跳,消息框弹出来一条消息。 -江彧:待会儿下晚自习你和小旋来校门口拿棉絮,我给他带来了。 -花雅:行。 “班长,”老韩率先喊了花雅,“来,进来。” 花雅搁起手机,穿过人群走进教室选择了老位置。 “嘿,老韩喊了小椰。”顾嘉阳笑着说。 紧接着。 “江旋。” 江旋没有任何停顿地,在众目睽睽下——依旧坐到了花雅的对面。 花雅平静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讶,眼眸睁大地与江旋沉淡的黑眸对视。 “啊?”于佳阔懵逼,“他怎么还是坐在那儿?” “我不知道啊,”党郝一愣,“那个位置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吗?” “唉江旋,你还是坐这个位置啊?”老韩问,“这么多位置呢,都可以选啊。” “我知道,”江旋眼皮半阖,淡淡地回,“就是想坐这儿。” 花雅蹙眉。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这少爷有病了。 “那行,”对于班上新来的黑马,老韩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讲台上的清洁你和班长就随时清扫着点儿昂。” “嗯。”江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应道。 老韩,我不行。 花雅心里梗了梗,这一坐,起码得期中考才能换位置,就意味着他和江旋要持续这样对望半个学期,画面真的很诡异,还很诙谐。 但他坐讲台旁边儿这个位置,从高一起就一直坐着,习惯了也就不想再换了,现在只能保持僵硬的状态。 不是—— 他有病吧?! 花雅面上不显,其实已经郁闷得要死。 全部换完位置刚好下课,他秉着心中的不快,还是起身走到讲台右边,扣了扣少爷的桌子说,“你爸把棉絮送来了,在校门口。” 前两天江旋没有在宿管那儿再买一床棉絮,因为质量实在是不行。给江彧发了消息过后,得到的回复是,忙完就送过来。 第47章 这几晚他就是干熬,眼皮能闭上的原因,归结于他下床花雅微弱的台灯灯光和唰唰的写字声。 “你俩去哪?”于佳阔伸长脖子问。 “去一趟校门口,”花雅说,“有事儿。” “哦行,我们去小卖部买冻水,这天儿太热了,”于佳阔说,“你俩要吗?” “买吧,”花雅低头给江彧发消息,“我不要冻的。” “好,江旋呢?”于佳阔问。 “都刷。”江旋言简意赅,从校裤里掏出饭卡给于佳阔。 “我操?”顾嘉阳震惊。 “不是......”于佳阔没接。 江旋抬手,把饭卡插进于佳阔的校裤口袋里,继而又轻扯了下始终低头看手机的花雅衣领,“先走了。” “待会儿小冯来了就说我俩去政教处办事儿。”花雅嘱咐了于佳阔一句。 于佳阔还处于神况外,愣愣地点头,“好。” 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从高二教学楼走到校门口,都需要十分钟。 南方教学楼几乎都带有走廊,能眺望远处的海面和欲欲下坠的夕阳,空气中弥漫夏日的热浪,七里香花香。 走廊嘈杂一片,有几位男生拍着篮球在炫酷。 眼见花雅就要撞在运球的那个男生身上时,江旋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清凉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旁拽了拽,力道强硬。 “走路还要看手机?”江旋视线下垂,望进花雅的手机屏幕,十分错愕。 还是那个微信小程序游戏跳一跳。 而就因为他这一拽,本该跳在方块上的小人儿落地死了,分数608。 “啊,谢了。”花雅淡然地收起手机,说了句。 “你好.....”江旋一顿。 “弱智。”花雅平静地替他补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嗯,这个游戏就是弱智小游戏。” “你好厉害,”江旋嗤声笑了笑,“跳一跳能玩608。” 花雅轻微抬头看着他,眉梢一扬。 “喜欢玩这个?”江旋问。 “差不多。”花雅说。 “为什么?” “因为它弱智。” 学神玩弱智游戏,新型反差。 江旋没说话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预备铃就响了起来,喧闹的校园在这一刻瞬间安静。学校的小广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颇有些清闲的味道。 “这节什么课?”顿了半晌,江旋开口问。 “小冯的课,”花雅说,“语文。” “没事儿吗?”这种所有人都在上课,而就只有他俩去校门口拿棉絮,江旋觉得实在有些突兀。 花雅瞟了他一眼,昳丽的脸庞带着淡淡地轻松,“我在这儿。” 江旋顿时了然。 花雅是班长。 班长兼学神和他一起迟到几分钟,怕什么? “牛。”江旋狭长的单眼皮弯了弯,喉结滚动,挤出笑声。 南中的大门是卷闸门,进去就是一个长达一百米的上坡,按照当初建校的目的,这个坡有点儿说法。走上坡路,表明着南中的学生步步高升,满中状元。 学校倒是满意了,可苦了学生,桐县常年炎热,每次收假爬一个上坡,汗如雨下。 要说这个坡真有这么灵验吗?其实还是有的,这也成了南中的玄学。 他俩下了坡,江彧的车停在卷闸门前,和一群高三的家长挤在一起。 现在高三下晚自习下得晚,这些家长多半都是来接走读的孩子回家的,还有少半部分是来给孩子送些水果,生怕复习累着。 江彧不出去出差就脱掉了正装,一身白t宽松运动裤,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男人沉郁的气质,看上去跟那群家长格格不入,不像是江旋他爸,更像是他哥。 男人看见两个少年招了招手,随即打开后备箱把棉絮抱出来, 周围的家长略微有些吃惊。 “拿去,”江彧一股脑地隔着卷闸门将两床棉絮塞给江旋,然后把买的几提水果给了花雅,“有点多,可以给你们室友分点儿。” “怎么有两床?”江旋问。 “我给小椰也带了一床。”江彧看着花雅说。 花雅讶异了一瞬,“我不用。” “你用,”江彧不容置疑,“带都带来了,回去铺上。” “铺厚了很热,”花雅叹了口气,“我都习惯了。” “如果实在不行就扔给江旋,”江彧说,“反正他嫌床硌。” 江旋:“......” “我们还要上晚自习,就先回教室了。”花雅对江彧笑了笑。 江彧视线不舍得从花雅身上移开,唇角下撇,单手一扬佯装不在意地说,“去吧。” 在转身上坡,花雅如实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炽热的视线。以往在学校,江彧抽空会借着带水果的名义来看他一眼,甚至还会带夜宵,对门卫说是他的家长,在车上吃完东西,只为十几分钟的独处。 花雅不止一次发表过自己不理解的言论,江彧,你累不累? 不累。 而且还乐在其中。 现在江旋,江彧的儿子,就在他旁边儿,他也没法回头。 “先去寝室。”花雅见江旋打算往教学楼走,提醒少爷。 “行。”江旋脚步一转,辄返。 “给我一床。”花雅看这两床棉絮都快把少爷的脸给遮住了,伸出手想去帮忙。 第48章 “不用,”江旋往右边撇了撇,“你把水果提好就行。” 男寝一楼的宿管算得上是楼长,平常吼这些小男生威慑力十足,但奈何他这里能充充电宝,卖泡面,缝衣服,虽背地里喊他白毛狮王,面上还是要喊一声叔。 白毛狮王瞥见花雅他俩,色厉声茬道,“不上晚自习回寝室干什么?!” 花雅早已习惯白毛狮王的嗓门,可江旋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浓黑的眉头紧拧,瞪着他,阴桀的表情像是要上去狂咬人家一口。 花雅按住江旋的肩,语气温和说,“王叔,放个棉絮,待会儿下晚自习我们来拿——这儿有水果,你吃点儿。” 江彧每次买的水果品种贵,且有卖相。 白毛狮王果然被花雅这一套给安抚住了,拿了几颗山竹指着里面,放低声音面无表情,“放吧,别忘了就行。” “不会的,”花雅说,“谢了啊叔,水果也放这儿,你想吃就拿。” “好,快去上晚自习。”白毛狮王不耐烦地摆手。 出了寝室门,江旋才开口,“操,他这么凶?” “楼长,不凶管不住,”花雅说,“而且管的都是热气方刚的男生,火气重。” 江旋还是皱着剑眉,吐出一口气。 花雅感受到少爷郁闷的气压,说,“这个环境,需要慢慢适应。” 江旋侧头,垂眼看着他。 第22章 去拿了一趟被褥,这节课起码过了十分钟。 上楼江旋长腿迈三梯,走在了花雅的前面,当快到理三教室门口时,他猛地顿住了步伐,花雅没注意,高挺的鼻梁撞到了少爷宽阔的肩背。 鼻子一阵酸疼。 “干什么?!”花雅罕见地没绷住表情,压着声音说。 江旋扭头看,感到稀奇般,黑眸凝在花雅的脸上。 对方鼻梁有点儿红,被撞的眼眶挤出生理性的泪水,就挂在睫毛上边儿,紧蹙着秀气的黑眉,恼火地瞪着他。 江旋微微弯腰,垂眸凑近了看花雅的鼻梁,抬起戴着玉貔貅指环的修长食指轻刮在红的那部分,好笑似的说,“抱歉。” 玉貔貅的冰凉接触在花雅鼻梁上,淡去了那股酸疼感。 花雅不自在地将头往后一仰,恢复面容清淡的表情,绕开江旋走到教室门前,喊了声报告。 “报告。”少爷接着在他身后懒散的语调说。 “哟,班长后边儿这位是?”小冯整理了下腰间的小蜜蜂问。 “我们班的新生!”班上有学生回。 “进来吧你俩,”小冯说,看到江旋堂而皇之地坐在讲桌右边儿愣住,“这.....啥意思啊,左右护法齐了?” “嗯,他自己选的。”花雅抽出开学考的试卷,看了江旋一眼。 小冯笑了声,“我还以为韩老师特意安排,哎我想起来了,你叫江旋是不是,跟我们班长并列理科第一的新生?” “对,他就是!”台下七嘴八舌地起哄。 “不错,老韩这次眼光不错,”小冯点了点头,“我看看你语文多少分.....118,这个分数还行,班长比你高一点儿,123,你俩有点儿看头啊。” 每考完试,老韩都会给他们开一节大道理的课,电子白板上就摆着他们的成绩。 花雅和江旋并肩第一的成绩,排在最上面,不引人注目都难。 如小冯所说,花雅语文123,超了江旋5分,而江旋物理91,花雅才86,其余各科成绩不相上下,规规矩矩。 先前只有花雅一个人拉高理三直播班的平均分,毕竟年级第一。江旋来了过后,平均分又升高一个度,班级名次排在了小英才的前面。 花雅其实有些理解“人不可貌相”的词儿了。 所以他问了问江彧。 -江彧:他从小到大有家教老师,中考那年,他爷爷给他找了十个家教,硬逼着学的,不然他哪会有今天的成就,学渣一个。 学,渣,一,个。 花雅发现,江彧损起他儿子来丝毫不嘴软。 -江彧:学习这方面他是不如你的,你是自学成才,他是赶鸭子上架。 “你俩刚刚干啥了?”下课去厕所,于佳阔跳着攀上花雅的肩。 花雅不动声色地关闭手机屏幕,“待会儿回寝室就知道了。” “啧,还留个悬念,”于佳阔说,“对了,你出去那阵儿苗姐来找过你。” “找我?”花雅疑惑。 “嗯,有事儿给你说,”于佳阔点点头,“我叫她给我说,我传达给你,她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你是挺不放心的。”花雅看着他说。 “靠!”于佳阔大声说。 “我下去一趟。”花雅没去厕所,从左边儿的楼道下楼到初二。 碰巧,苗禾在开水处用水杯接着水,穿着夏季校服露出的两条胳膊细瘦,她个子不算矮,整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头发长长了些,跟个蘑菇头一样。 少女看见他下楼来,眼眸亮了亮。 “姐姐。”苗禾走上前喊了声。 “你佳阔哥说你有事儿找我?”花雅摸了把她的头。 苗禾摇摇头,扯住他的校服衣摆拉到楼梯拐角处,断断续续小声说,“你,是不是,找人,打季敏了?” “嗯,”花雅按着后脖颈凸出的那几块骨头,半阖眸子说,“怎么了?” “我听见,她说,星期天,要找人堵你。”苗禾说。 第49章 半晌,花雅才从喉咙里挤出笑声。 “没事儿,”他淡笑道,“找就找吧。” 这种事儿花雅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苗禾冷不丁提了一嘴,他都快忘了。 “挨了一顿打她们还在欺负你没?”花雅问。 “没,没有了,”苗禾说,“再欺负,我也会,还回去的。” “好样。”花雅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指着苗禾那头参差不齐的蘑菇头说,“有时间把你这头发理了,直接理个妹妹头算了。” “星期天,去理。”苗禾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上课铃和手机铃同时响,花雅直接垂眸看了眼手表上的来电显示。 “走,回教室上课。”他一边揽着苗禾的肩,一边正掏出手机接听,但丁丞只闪了两秒的来电就挂断了,随后跟上来弹出一条消息。 -丁丞:今晚打三江那边儿的人,大单,你能出来吗? “我先进去了,姐姐。”苗禾和他分别在楼道口。 花雅无暇顾及地应了声,飞快地打字回:能,时间。 -丁丞:十一点,我在冯家巷等你,到时候出来发消息昂。 -花雅:好。 “别去了吧,”党郝他们在帮江旋拿棉絮,于佳阔靠着花雅小声担忧道,“是去三江那边打,你受伤怎么办?” “我会注意,”花雅叹了口气,“麻烦你帮我打一下掩护了。” “非去不可?”于佳阔有些急地问。 “非去不可,”花雅说,“钱多。” “你最近需要吗?”于佳阔迅速地说,“需要的话找我啊,没必要——” “于佳阔。”花雅淡然地看着他,打断少年想说出来的话,“我不想听见这句话。” 于佳阔肩膀坍塌下来,双手叉着腰泄气道,“行吧。” 回到寝室,花雅找出黑色工字背心和工装裤换上,去打架,穿着南中的校服不合适。 党郝他们看见花雅换衣服,了然,没有多问。 在上床才铺完棉絮的江旋踩着栏杆下来,看着浑然变了两种气质的花雅愣了愣。 黑色背心将长发少年精瘦的身躯衬托的更甚,两条长臂洁白,肌肉匀称结实,工装裤包裹着那双笔直修长的长腿,裤脚扎进了短靴里,鸭舌帽压着他的长发,有几缕发丝垂在锁骨前,帽檐下,下颌微窄,薄唇微抿。 “你.....”江旋蹙眉,“你去干什么?” “有点事儿。”花雅淡淡地回,压低了帽檐迈腿走出寝室门。 江旋一把攥住了花雅的胳膊。 花雅扭头,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少爷。 “打架?”江旋沉着嗓音问。 花雅挑了挑眉,使了点儿力气从少爷的手心里挣脱出,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寝室。 江旋心里莫名一哽,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寝室门就准备冲上去。 “哎,江旋!”于佳阔吼了一嗓子,上前止住江旋的动作,“小椰有他自己的事儿,别管了。” 江旋缓缓地松开寝室门把手,黑眸盯着于佳阔,嗓子沙哑地问,“什么事儿?” 这一夜,没有了花雅床下的台灯,江旋失眠了。 才铺的床铺柔软,明明不那么硌了,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耳边是室友沉重的呼噜声,还有吊顶的风扇吱呀声。 兴许还带着一点儿热的成分。 少爷翻身坐起来,从挂在墙壁上的书包里掏出烟,放轻动作下床,走出寝室到外面天台上抽烟。 这个时候,外面的温度比室内的温度要清爽很多。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但花雅还没有回来,也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 “小椰有他自己的分寸,你别管了。” “他打架干什么?挣钱啊,好像初中就开始了吧,我初中没跟他在一个学校,具体情况我问了小椰也没细说。” 江旋回忆着于佳阔说的话。 老爸开始资助花雅是在高一,仅仅一年的时间,而花雅打架挣钱初中就开始了。 还是那句疑问,花雅的爸爸妈妈呢?双亡?离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少年家庭如此拮据,一老一少支撑着这个家。 越想,江旋心情就越发的堵塞,咬着烟的滤嘴,低骂了声操。 “我操|你祖宗!”丁丞一脚踹开用钢管钳住花雅脖子身上的人,把满身都铺满水泥灰的花雅拉起来。 花雅动了动左脚,刚被人扑上来时,他脚步没稳,扭到了,现在脚踝那块骨头扯着地胀痛。 “没事儿吧?”丁丞气喘吁吁地问。 花雅还没来得及回,又有一个人举着钢棍冲过来,他一把推开丁丞,硬生生挨了一棍子在背脊。 他打架不爱说话,也很少说脏话,一是嫌费力气,二是他词汇量贫瘠,只是将愤怒全部发泄在拳头上。 花雅忍着左脚的疼痛,使出全力踹在那人的胸口,继而举起地上的板砖就往那人脸上砸。 水泥地血腥一片。 “走了走了!”有人大吼,“操他妈的,两个疯狗!” “你俩给老子等着!”临走前还不忘示威一句。 花雅累得不行,摘下鸭舌帽坐在地上,丁丞则满脸淤青地躺倒在地,也不管水泥灰糊了满身。 “阴|逼,”丁丞臭骂,“妈的说好的十来个人呢,这起码来了二十多个,操!不讲武德!”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 第50章 有时候雇主报的是十个人,一去打才发现是二十个人,要么就是对方搞阴招,故意喊那么多人一起上。 那么运气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豁出这条命去打了。 花雅垂着眼眸缓气,借着这个废弃的工地上残破的太阳灯,他扫了眼自己身上的伤。 两条胳膊几道刀印子,不深,但长;不用想背脊皮肤充满淤血,颈侧火辣辣地疼,是被人用手抓的;左脚彻底地扭伤了,脚踝高肿着。 “我这才取了板子,幸好今天老子反应快,”丁丞长叹,“哎,你这些伤口去医院包扎一下吗?” “不用,”花雅掏出烟盒,递给丁丞一根,“去医院包扎,这场架白打。” “也是。”丁丞嘿嘿地笑,“我估计你那左脚把筋给伤了,你注意点儿。” “养养就好了。”花雅被烟熏得眯眼,搁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 谁这么晚还发消息? 花雅掏出来看了眼,眼眸讶异。 -jx119:。 少爷凌晨三点给他发了个句号。 铺了棉絮还失眠? 花雅给他扣了个问号回去。 第23章 -jx119:在哪? 少爷半夜不睡觉,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 花雅没有太大的精力去回,将江旋的消息搁置,继续剪了一截儿纱布给自己包扎。 “我先去洗了哦。”丁丞脖颈搭了根毛巾,对花雅说。 “嗯。”伤口沾染上碘伏疼得他抽气一声儿,回答说。 打完架,回到了丁丞家里。 丁丞父母早年离婚,丁丞跟着他妈,现在这房子本来是母子俩居住,但他妈前两年又找了个暴发户结婚了,丁丞不想搬过去和他妈妈新组成的家庭居住,一直一个人住,他妈就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 其实丁丞初中跟花雅一个班级,学习算不上差,但十五六岁是青春期叛逆的高发期,他妈再婚又生了个弟弟,就无暇顾及他了,中考那年,本该能和花雅上同一所高中,却因他妈二胎的刺激,心态崩裂,干脆摆烂。 所以一脚步入了职高。 花雅手机提示铃还在不停地响,感觉像是在消息轰炸,他一把捞过粗略地扫了眼,依旧是比较坚持的少爷。 “操啊。”江旋烦躁地骂了句,那股担忧由先开始的微乎其微到逐渐的浓烈。聊天界面满屏他的信息,仿佛一只舔狗。 -jx119:打完了吗?受伤了没? -jx119:人呢? -jx119:不是,你人呢? -jx119:花雅。 -jx119:【对方未接语音】 -jx119:【对方未接视频】 在不死心又给对方闪了个电话之后,那边终于接通了。 “有病吗你?”花雅清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江旋闻言重重地松了口气,“靠,前脚秒回后脚失踪,你玩聊斋呢?” “有事说事儿。”花雅说。 “.....”江旋到嘴的问候突然又说不口了。 “没事儿我挂了。” “你现在在哪?”江旋闭了闭眼,哑着嗓子问。 “问这个干什么?”背后浴室门开,丁丞看见他在打电话,气音提醒他可以进去洗澡了。 “受伤没,还回学校吗?”江旋又问。 “没,”花雅说,“不回了。” “哦。”江旋说。 “你这么晚还不睡就是为了发消息骚扰人的?”花雅发出真诚地疑惑。 “操,你.....你能别这么毒舌吗?”江旋心哽。 这么明显的担心被曲解成骚扰,江旋想抽完这杆烟从楼上跳下去算了,还没等花雅回,他叹了口气,“你没事儿就行,我睡了。” 挂掉电话之后,花雅轻轻嗤笑了声。 “噢,我给你说个事儿,免得明天起来我忘了,”丁丞看见他没再通话,面色少见的正经,“前两天我看见周海军了,他应该是......回桐县来了。” 花雅的笑容僵在嘴角。 清早,吹来的晨风打在身上凉爽无比。 江旋整夜没怎么睡着,在脑袋抽风给花雅发了消息还打了一通并不美好的电话,他迷糊地眯了两个小时才起床上早自习。 于佳阔他们没买早饭,听于佳阔说花雅早上给他们从外面带回来。 教室门大开,正对着讲台。 江旋一踏进门槛,就看见花雅手捂着后颈趴在课桌上睡觉,白皙的手指修长,手背泛着淡淡的青色血管,少年的头被一个大的纸袋子遮挡着,估计是买的早饭。 他昨晚身穿的黑色背心有几处水泥灰,裸露的胳膊上血痕明显,颈侧被纱布包扎着,不用想昨晚火拼受的伤还不少,看起来跟第一次见面的埋汰一模一样。 江旋轻脚走过去,把在小卖部买的牛奶搁在花雅的课桌。 “睡觉呢?”于佳阔进门瞅见,小声问。 “嗯。”江旋点点头,应了声。 “这是小椰的校服,我先搁你桌子上,”顾嘉阳气音说,“帮我把他水杯给我,我去给他接热水。” 江旋闻言,黑眸寻扫,没看见花雅的水杯在哪。 花雅保持着姿势没动,捂着后颈的那只手下垂在桌篓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水杯来放到了讲桌上。 睡着,但没完全睡。 江旋看着花雅,笑了声,拿起水杯递给了顾嘉阳。 “袋子里有包子,”花雅说,还是没抬头,“你们拿去分。” 第51章 “行。”江旋放低声音,沉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了熟睡的人儿,长腿一迈,抽出搭在他课椅靠背的校服外套披在了花雅身上。 花雅闻到披在自己身后校服的洗涤剂香味儿,思绪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人情了,昨晚是,今早也是,但脑袋一困顿,沉沉睡去。 其实他也没能睡多少分钟,在早自习第一次响预备铃时,他才揉着脖颈缓慢抬头,眼皮半阖,和坐在他对面的少爷相视。 花雅就将眼眸落在少爷身上放空了几秒。 “袋子里接的热水和包子挨着,”江旋坐姿吊儿郎当,手指了指花雅课桌的口袋,“还有牛奶。” “牛奶?”花雅一愣,“我没买牛奶。” “啊,我买的。”江旋说。 花雅:“.....谢了。” “小椰,包子在袋子里,我用热水挨着的,估计还没冷!”于佳阔大声说,嗓门从后面传过来。 “知道了。”花雅扬了扬嗓音回。 “班长,你这是去干啥了啊?”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瞅见花雅这身行头问,“我操,你这胳膊是用刀划的吧?” “嘘,小点声儿。”花雅害怕被来守早自习的老韩听见,食指比在唇边说。 江旋看着花雅脸上紧张的小表情,单挑了挑眉梢。 “好的好的,”女生点头,一幅我懂的表情,“你下次翻墙可以给我们也带个包子啵,食堂的包子太难吃了。” “可以。”花雅迅速将江旋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低,抵着自己的下颌,起身提起顾嘉阳给他带来的校服,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去厕所换上。 但因为昨晚左脚受了伤,他跑得异常缓慢,只能将身躯的重量压在右脚。 花雅在厕所洗了把脸,沉顿的脑子清醒不少,早自习铃声打响,老韩还没来。 校规规定,不能将早餐带到教室吃,味儿大,影响卫生。之前还会有学生会在楼梯口拦,后面风波过去了,有学生照样带。 老韩对班级管理倒是挺松,带不带无所谓,如果自习课铃声响了,去外面走廊吃完进来都行。 花雅左手提着包子,右手拿着语文书,站在走廊外边儿边吃边背文言文。 江旋面对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没有了人影在眼前晃,他真有点不太习惯,就像昨晚下床没有花雅的台灯灯光一样。 转头,耳边是班上学生异口同声地背书声,眼前是高大梧桐树叶的光点照在白色校服长发少年的背影。 花雅左脚悬空,脚尖抵在右脚后跟。 脚也受伤了? 大课间做操,花雅向老韩提出无法出操让体委和副班带队去操场时,江旋才确定,花雅的脚确实受伤了。 “我说吧,他每去一趟不带点儿伤回来就不是他了,”于佳阔恼火地说,“但是没办法。” “那个丁丞,”江旋问,“你们知道他多少?” “不知道啊,”顾嘉阳说,“我只晓得他跟小椰认识。” “依稀记得,他是职高的,”于佳阔皱了皱眉说,“我见过他两面吧,长得挺清秀,不像外面的混混。” “小椰说过,丁丞初中跟他玩了三年,”党郝在一旁说,“哎阔儿,你初中为啥没跟小椰在同一所初中啊?你俩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我操,我倒想啊,我他妈小升初学习差,被我爸送去实验初中去了,就阳西那个私立!”于佳阔瞪大眼,“不然你以为我不想和小椰同一所初中啊!” “那你狗日的中考发挥得不错,直接考到南中来了。”顾嘉阳笑着说。 “为了小椰,”于佳阔叹了口气,“我当初复习小命差点儿没咯。” 江旋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等他们聊完之后,才开口问,“学校医务室在哪?” “在板房那边儿,”于佳阔说,“你咋了?” 江旋没跟他们回教室。 医务室开得比较远,他出了一顿操,又迈开长腿,在梧桐树的绿荫下穿插跑,额头噙满了汗。 “阿姨,”江旋对医务室医生说,“两瓶云南白药。” 他拿着两瓶云南白药跑回教室,刚好卡在上课铃响的点上。少爷蓝白校t领口被汗水浸湿,胸腔小幅度起伏,坐到座位上咳嗽了声,舒了一口气。 花雅没有注意到他,埋头做题。 “哎,花雅。” 听见少爷那跟烟熏了一样的嗓音,花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嗯哼?” 江旋瞥见花雅耳朵夹着的红笔,掩藏在长发下,把他精致的面貌衬托的有些滑稽,还有些不符合他清冷气质的呆萌。 少爷移开视线,长臂一推,将两瓶云南白药从讲桌这边推到讲桌那边,一蓝一红的包装盒就那么直愣愣地立在花雅面前。 花雅微微睁大眼错愕。 “你那脚,”江旋指了指,“喷着。” “你怎么知道?”花雅问。 “啧,我眼瞎,看不出来?”江旋嗤了声。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满脸笑容地听着他俩的对话,同声发出:“哇哦~” “嘛呢你们?”花雅笑了笑,“安静。” “不是,班长,”女生眼眸弯弯地说,“感觉你俩之间的磁场对味儿,懂吧。” 老韩夹着书从办公室出来,花雅见状只好将两瓶云南白药拿到桌篓里,笑着应她们,“不太懂。” 第52章 末了,又对江旋补上一句,“谢了。” 江旋轻快地回,“不用谢。” 花雅这脚一扭伤,做什么事儿都不太方便了,中午抢饭都是于佳阔他们帮他给抢的,更别说下午还有校篮训练。 “你能行吗?”于佳阔不放心地问,“不行就算了,跟老李说一声儿。” “能,”花雅换上了球裤,露出洁白的长腿,穿着长袜包裹住脚踝,“不碍事。” “你只会这么回答,”于佳阔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犟吧你就!” “哎!”花雅笑了声。 “我说真的,你熬了一晚上夜,今天还听了一天的课,我都怕你待会儿训着训着晕过去。”于佳阔叹了口气说。 “有那么严重吗?”花雅乐了。 “你忘了上学期我我背你去医院了吗?”于佳阔挑眉说。 花雅沉思,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但晕倒是特例,有且仅有于佳阔背他去医院那一次,以他现在的体质,或许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他惯常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没忘。”花雅说。 “没忘就好,”于佳阔说,“我就怕你忘咯。” “爱你阔阔。”花雅弯眼说。 “靠!鸡皮疙瘩起来了。”于佳阔搓了搓胳膊,攀着他的肩大声说。 老李单独把江旋叫过去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拍掌叫校篮的学生集合。 花雅没再跟于佳阔闲聊,从篮球框架下起身,单手运着篮球缓缓地走到队伍里面站着,他旁边儿就是江旋。 “你喷药了吗?”少爷比他高一点儿,低沉的嗓音从花雅头顶传来。 “喷了。”花雅顿了顿,“挺管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在老李讲话中,他仿佛听见少爷轻轻笑了一声。 第24章 校篮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十个人,而且高一新生就五六个,往那一站,身高差不说太明显,却还是略显瘦弱。 南高的校篮主力基本都在高三那边儿。 “实在不行,就去艺体班拉点人过来,”老李看着球场上训练的学生叹了口气,“不然怎么跟学校交待,到时候市运会人都拿不出来。” 花雅站在老李旁边儿,同样叹气,“你忘了我跟艺体班结了梁子?” 老李一顿,黝黑的脸有些许的崩裂,“啊!我还真忘了这一茬儿了!” 事儿发生得不大,动静闹得却不小,无非就是争场地的问题。 还是花雅高一的时候,艺体班的学生去操场训练,拿了个篮球搁在球场占篮板,校篮训练哪会管那么多,花雅直接将篮球给他们放到了篮架下,腾出训练的场地来。 艺体班那几个训练完回来,发现自己用篮球占的篮板被人抢了,自然火气上涌,一点就燃。 起冲突的过程大概是,艺体班体育生指着校篮队的人嚎嗓质问,谁他妈叫你们动篮球的? 花雅一脸淡定地走出来,说,我动的,怎么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这话可谓是非常毒舌了。 然后.....就在球场上打了起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再加上桐县盛夏笼罩的氛围,想没火气儿都难。 两方都比较团结,校篮队的人维护花雅,艺体班的维护班级脸面,打到校领导阻止这场混乱才停歇。 后面俩艺体班怎么对花雅放话的? 有你在的校篮队艺体班不会来一个人,你记住了,大学霸。 老李瞅着花雅,突然笑了,“哎,干脆我再去出马一次吧。” “祝你成功,老李。”花雅点点头。 前半段的训练他因为脚受伤,没有上场,就和老李坐在篮架下摆条,视线看着他们训练。 最后半小时,五人组队打全场,由于人数不够,花雅想了想,还是加入了队伍当中。 “祖宗,你还是歇着吧!”于佳阔见状忙不丁地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我真能行,”花雅捏了捏他的肩,“我不抢板。” “来来来,我来给你们分队,”老李伸长胳膊朝他们招呼,“花雅带头一队,那个江旋,你带头一队。” “嗯?”于佳阔吃惊了一声。 花雅看了眼少爷,对方漫不经心拿着篮球从那双长腿底下运过,而后站在三分线轻轻松松空心,对他们这边讨论组队的话语充耳不闻。 江旋投三分的姿势标准养眼,一看就是老手。 篮球从篮网下坠落,江旋长臂一捞将篮球捞进怀里,抬起黑眸,精准锁定站在老李旁边的花雅。 两人视线对视。 “江旋,”老李喊了声少爷,“你和花雅打对家。” “行。”江旋应道。 花雅套上黑色护膝,踮着脚尖动了动脚腕儿,左脚喷过云南白药其实已经没有很疼痛了,问题应该不大。 “待会儿你注意点儿昂。”于佳阔一巴掌拍在他的尾椎骨上。 “知道。”他无奈地说。 打全场,原先花雅被派出来抢球的人现在换成了于佳阔,而对面自然是个子最高的江旋来抢。 于佳阔个子和花雅差不多高,比江旋矮了一小截儿,起跳的开场球没抢过。 身为在鞍城附中也是校篮队队长的江旋,打这种简直就是在玩儿。他打球横冲直撞,三步上篮带来的惯性勇猛,没人拦得住,之前在附中,那些兄弟给他的外号叫水牛,非常贴切。 第53章 在几次都没人把江旋拦住之后,花雅担起了这个重任。 “水牛。”花雅挡在江旋的面前,冒出一句。 江旋猛然一愣。 再回过神时,他运在胯|下的篮球已经被花雅给截走了。 花雅站在三分线,后仰起跳,三分空心完美命中,转过身朝于佳阔击了个掌,随后小跑着回防。 他长睫下撇,用余光扫,看见少爷一向沉淡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 这一拦,拦成了他俩在球场争锋相对,颇有些打独球的味道。 两边的队友自然也看出来了,就静静地看他俩表演,时不时上去喂一两次球。 最后一场只剩五分钟,老李给他们记的分数几乎持平。 花雅左脚的负荷已经快承担不住他这将近一个小时的造,在三步上篮落地时,脚踝冷不丁地钝痛,让他差点儿没站稳。 “哎!”于佳阔惊恐地握住花雅的胳膊,吼了一嗓子。 “你吓我一跳。”花雅扯了扯衣领,气喘说。 “你才吓我一跳好吗!”于佳阔瞪大眼,“我他妈以为你要晕了!” “没,”花雅弯眼笑,随后指着江旋那边的篮板,“快!抢板了!” “操......”于佳阔拔腿就朝那边跑。 花雅缓着脚步上前,眼神锁定江旋的位置,但少爷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扭头也将视线放到了他身上。 这会儿少爷没控球,但一整场的拦防还是让花雅找准目标,自然而然地走到江旋跟前。 江旋双手叉腰,胸腔起伏,看着花雅笔直小腿下面的左脚踝,挑了挑眉。 “还有最后两分钟啊!”老李站在场地外吼,“不要最后打个平手好不好!” 队友把球传给了江旋。 江旋微微伏低身子,呈进攻的姿势,黑眸盯着花雅,试图寻找突破口。他其实不太想猛冲了,刚刚花雅三步上篮落地的踉跄太过于明显,一看左脚踝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花雅还是没放弃来防他,让他内心产生了无言的愉悦感,大概是和花雅对球对嗨了,还有一种终于找到相同球性搭子的欣赏。 江旋运着球,身形快速地从花雅左侧掠过。 他起跳扣篮,这球倒是进了,篮板下就是赶过来没抢板成功的花雅,而他由于带球上篮的惯性,整个人已经收不住地朝花雅扑过去。 花雅甚至还没站稳缓过神,只见自己眼前一黑,一个高挺的身躯直直地压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左脚往后支撑的时候又扭了一瞬,随后就是温热的触感将他包裹住,背脊着地,脑袋被人用手给托住了。 “小椰!” “江旋!” “我操,你俩没事儿吧?!” 那应该还是有点事儿的。 花雅大脑宕机了几秒,颈侧是粗喘的呼吸声,压在他身上的是百来斤的重量,现在的姿势他虽然看不见,但能猜出来,他在下边儿,江旋在他上边儿,长臂紧紧把他紧锢住,左脚踝的疼痛直击他的心灵。 有人将他俩给分开了。 “你怎么样?”少爷鼻息间的皂香味儿散去,心脏一紧,嗓音发干地问。 花雅紧拧着秀气的眉,被于佳阔扶着肩膀,“脚扭了。”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老李急冲冲地拨开人群,“伤哪儿了孩子?” 于佳阔褪掉花雅的袜邦,左脚踝此刻肿得老高,皮肤发红,跟馒头似的。 “快,去医院看看,”老李指挥于佳阔,“于佳阔,你把花雅送去医院。” “我送,”江旋剑眉敛着,黑眸透露出懊恼,又重复了一遍,“我去送。” “没事儿,我——”于佳阔话还没说完,江旋身体力行地握住花雅的胳膊搭在自己后脖颈上,轻松勾住少年的腿弯就将人背了起来。 “哎.....”花雅吓了一跳,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江旋宽阔的背脊上了。 “谁送都行,”老李没管这些,“你俩直接出校门,我给门卫打个电话,假条我送到你们老韩那儿去。” 江旋把花雅往上颠了颠,对方长发的发梢扫在自己的脖颈,痒痒的,低沉地回了声嗯。 后面传来于佳阔不满地控诉,“什么啊,不是我送吗?!” 下午将近六点的太阳拉长两个少年的身影。 “去医务室。”花雅开口说。 “医务室不管用,”江旋轻微地叹了口气,“去医院照个片,看看伤到骨头没。” “那你放我下来,”花雅说,“我能走。” 江旋脚步一顿,侧脸瞅着他,单边眉一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倔强?” 花雅:“......” 他俩行走在校园成为了瞩目的对象,恰好这会儿又是饭点,去食堂抢饭的学生很多。 花雅被这些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双手垂在少爷的颈边,额头抵在少爷右肩肩头,校服洗涤剂的清淡香味儿传进他的鼻子里。 他额前的发丝蹭着江旋颈侧的皮肤,见江旋不经意缩了一下脖子后,又转移阵地,额头抵在颈椎那块的衣服布料。 老李给门卫打过电话,他俩出校门时没有被拦,运气也比较好,出租车司机刚将一位学生送到南中校门口。 江旋把花雅放了下来。 “小伙子们去哪儿?”上车后,司机问。 “县医院。”花雅说。 江旋顿了顿,听到这略微熟悉的名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上次他打120送花雅外婆的医院。 第54章 到了县医院,一切流程都是江旋在跑,不过......跑的不是太顺利。 以前在鞍城,他哪会去跑医院,大院里面就有,或者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就行,所以这会儿他不得不走一个流程就问一遍花雅,最后才找到拍片儿的地儿。 而花雅就看着少爷满脸迷茫样,很耐心地给他解答,一通折腾下来,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其实花雅觉得江旋没必要这样,左脚踝的第二次扭伤完全是意外,江旋好像认为就是他给造成的。 但他看到少爷拿着单子在医院东跑西跑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 “骨头没事儿哈,就筋伤到了,”拿到片子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开一些药回去好好修养就行了,切记不要在剧烈运动哈。” “好。”花雅接过片子和药单。 “给我,”江旋从他手中抽出药单,“我去拿药。” 说完,江旋又下了楼梯,花雅看着少爷高挑的背影,穿过医院行走的人群,到药品口排队。 第25章 一趟医院跑下来,个把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当然如果不是少爷不知道医院这套流程的话,可能这会儿他俩赶到学校还能吃上晚饭。 花雅看了眼手机,已经是读报课上课的时间,老韩给他发了几条微信,问他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他回复过去,江旋提着药走来,“去哪儿吃饭?” “嗯哼?”花雅打完字,抬头看着少爷。 “现在回学校肯定是没饭了,”江旋饿得不行,浑身张扬的刺此刻只剩下消耗力气的颓态模样,说话都有气无力,“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都可以,看你。”花雅说。 “那点菜叫他们送到家,”江旋捣腾手机,“顺便洗个澡。” 花雅其实不想去贝湾。 这个时间段,江彧在不在家还是个未知数,他和江旋回去总感觉有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想开口说那你回去我在外面随便儿吃点,江旋像是看出来他拒绝的样子,迅速补话说,“你衣服还在我那儿。” 花雅一愣,“衣服?什么衣服?” “暑假去你家的时候。”江旋说。 经少爷提醒,花雅回忆起来了。 江旋睡在他家躲避了一晚上的台风,顺带还抽走了他的一套衣服,今天要不说,他还真忘了这回事儿。 “衣服你......” “车来了。”江旋伸长胳膊拦下出租车,随后不等他把话说完,握住他的小臂扶着他走,颇有些“强制”的意味儿,嗤笑一声说,“受伤了一条腿就别想那么多了行不行?” 花雅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表露的那么明显吗?在医院他俩忘了买拐杖,他无力再辩驳什么,瘸着个腿在少爷的搀扶下上了车。 江彧没有在家,估计在外地出差。 “桐县哪家饭馆好吃?”江旋问。 花雅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买的瓜果蔬菜塞得满满当当,他不意外,江彧保持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临近星期天放假,他会叫人把菜给备好。 江旋还没来这边时,这些是属于他和江彧的心照不宣。但这一年,他也只是偶尔来贝湾,因为家里有外婆,他不可能只顾着男人的意愿,如果是节假日放得久一点,他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天,前提是他没有和丁丞接活的情况下。 “有几家,不过这个点生意好,没空送,”花雅望着冰箱里的菜说,“我做。” 江旋停住还在翻手机页面的动作,黑眸定在了花雅身上。 少年侧对着他,微微垂低眼眸挑选几样菜拿出来,看侧脸倒是品出几分认真,校服t恤勾勒出瘦削的身躯,尤其是脊背的两块蝴蝶骨。 “面你吃不吃?”花雅看向江旋。 “啊,吃,”江旋压住内心突然翻起的不知名情绪,走了过去视线随着花雅一步一步的操作,“你经常给我爸做饭吃么?” 花雅打开水龙头洗菜,水渍淋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从管道散发出来哗啦的声响,嗓音平静地回,“嗯。” 事实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江彧在做饭,花雅懒得想其他回答,干脆回了个单音节。 江旋没有说话了,捏了捏指节,骨头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 “把蛋打散。”花雅递给少爷瓷碗,里面装着他才敲碎的两个蛋。 江旋看着白色瓷碗里的蛋黄,大脑懵逼了几秒。 “不会?”花雅忙着切番茄,瞟了眼少爷问。 江旋用行动告诉他,打散蛋花他还是会的,不至于那么的傻逼。 下面条的过程非常快,煮面也算是花雅的一项小绝活儿,外婆也经常夸他煮面的手艺可以去开个馆子。 冰箱里的菜足够做一顿家常菜,但花雅不想淘神,两碗面条嗦了算了,待会儿还要回学校。 两个少年折腾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花雅吃饭惯常斯文,旁边儿的江旋不嫌烫似的,吃得很大口,不过少爷有饭德,嗦面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花雅搁在饭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 某八人男寝群。 -于佳阔@花雅:去医院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顾嘉阳:小椰不在的 第一节晚自习,想他【哭泣】 -党郝:今晚小冯没来,班级闹翻天了,小椰班长快回来吧!我受不了了! -顾嘉阳@党郝:是打扰你玩手机撩妹了吧【抠鼻】 第55章 -党郝:我操,隔了两排你还发消息,你是变态吗? -党郝:对了小椰,你脚没事儿吧? -顾嘉阳:伤到骨头没? -花雅:没有,就扭伤而已,擦药就行了,兄弟们别担心。 -于佳阔:那就好那就好,江旋呢?你俩在外面吃饭吗? -花雅:嗯,吃完就回来,你们要带什么东西吗?烤串和鸡锁骨什么的。 他们直接闪了个电话过来,花雅挑了挑眉,这晚自习没老师守,都要狂得没边儿了。 “喂小椰,阳子他说他要吃运管所那儿的李记锅盔,”于佳阔压着声音说,听背景音,教室的确很吵,“郝子要小熊伴嫁,你那脚不方便,就让江旋跑腿。” 于佳阔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在为下午江旋“横刀插手”的态度鸣不平。 花雅看着对面儿的少爷,对方面上毫无波澜,正沉浸式喝面汤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你要什么?”花雅问。 “我什么也不要,”于佳阔说,“江旋在你旁边吗?” “在呢。”花雅说。 “哦......”于佳阔带笑的声音说,“江旋,小椰脚受伤了,待会儿拜托你帮我们带一下东西。” 江旋朝花雅打了个手势,示意把手机给他。 少爷拿到手机后,淡声应,“行,重复一遍,你们要什么?” “李记锅盔和小熊伴嫁,”于佳阔说,“小椰知道地儿,这俩都挺好吃的,你也可以试试。” “好。”江旋说。 “那我先挂了啊,要下课了。”于佳阔说完结束了语音通话。 手机回到自己手里后,花雅把江旋拉进了他们某八人男寝群聊,心里唏嘘这少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吃完饭,对于江彧不在家,江旋处理碗筷的方式就是直接丢进洗碗机,随后走到客厅沙发前,打算搀扶花雅上楼洗澡。 花雅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想着等江旋洗完澡之后就回学校去,但江旋握住他胳膊往脖颈搭的时候,吓了他一跳,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操作。 “干什么?”花雅被迫站了起来。 江旋低头看着他,“洗澡啊。” 他俩现在的间隙可以说是用紧紧贴着来形容,他的左臂被江旋握住揽在脖颈,隔着校服薄薄的布料,彼此的体温互相传达,就连呼吸的热气都交错。 “啊?”花雅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脑袋,“我不洗。” 回学校再洗。 江彧不在,他不可能顶着江旋的眼神兀自开了男人的卧室门去洗澡,更别说他和江旋现在也不是很熟,去少爷的卧室洗澡那就更不可能了。 江旋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狭长黑眸里全是花雅精致的面孔。他扬起唇角,问,“是因为我爸不在吗?” 花雅听出来江旋问的这话的歧义是什么,这也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一个多月前的暑假,他修完车来贝湾,在江彧的卧室里面洗完澡出来,和江旋打了照面。 “不是。”花雅淡定地回。 “那就洗,”江旋懒得多言,用在操场同样的方式抄起花雅的腿弯将人背在背上,“没必要再见外了,哥。” 说着,就上了楼梯。 花雅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很心累,不管江旋有没有看出来什么,这打谜语的语调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刺挠得慌。 除开江彧,他并不想对江彧身边周围的一切,朋友,家人,有任何的沾染,他本能地将自己困在一亩三分地里,范围也仅限于桐县供他来交往人际关系了,这突如其来的江旋,被迫的接触,都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 事实上,他也想要逃避江彧了。 江彧对他好吗。 好。 那为什么想要逃避? 不知道。 江旋背着他拧开卧室的门才放他下地,门开,扑面而来一股清新的香味儿,花雅也看清楚了江旋卧室的全部景象。 墨蓝色墙漆,一股子冷淡调,面积还挺宽敞,衣帽间,球鞋柜,手办柜,再加上落地窗那个大家伙就占了这个卧室大部分的面积,也就显得很充实,没那么空旷。 那个大家伙是金属架构的架子鼓,看模样就能看出来配置不低,配合着墙上灌篮高手的海报,看起来是带有冲击眼帘的酷劲儿。 “爱好还是兴趣班?”花雅下颌点着架子鼓问。 江旋从衣帽间里拿出洗好的花雅衣服,顺带还抽出一条新内裤,说,“爱好。” “酷。”花雅说,修长的手勾了勾架子鼓旁边电吉他的弦。 电吉他沉闷的声音回绕在卧室,颗粒感和穿透力十足,摇滚气息扑面而来,花雅没忍住,又拨动吉他弦。 “会弹?”江旋问。 “嗯,会一点儿,”花雅说,“之前玩过。” “把它拿起来弹呗。”江旋看着他说。 花雅倚靠在江旋的电脑桌,将电吉他抱在怀里,垂着长睫弹了首beyond的海阔天空。 落地窗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远处沿着海面的桥岸扑闪着路灯橙黄色的光,顺带携着海风吹进卧室里,带动了少年的校服衣摆。 花雅弹吉他的气质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很特别,江旋上次就发现了。那时他坐在台阶上抱着吉他弹晴天,不管是吉他还是电吉他,花雅动作都非常的......帅气,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儿。 第56章 一首海阔天空花雅没有弹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江旋问,“加入校乐队吗?” 江旋回过神,“你别告诉我你还是校乐队队长。” “哎,”花雅笑了声,“还真是。” 江旋薄唇一抿,对花雅竖了个拇指。 “来不来?”花雅问。 “看看吧。”江旋说,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他自娱自乐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加入什么乐队,参加什么节目,突然地改变现状,他还真维持不好,只能给出花雅一个模糊的答案。 “行,好久想加入的时候就告诉我。”花雅点了点头说。 “你衣服在这,洗过了,内裤是新的,”江旋说着掏出烟盒点燃根烟抽,“把衣帽间的门拉开,浴室就在那里面。” 花雅搁下电吉他脚步缓慢地移动,又听见少爷咬着烟的滤嘴含糊不清地问,“需要我扶你进去吗?” “......那倒也不至于。”花雅瞥了他一眼说。 花雅拉开衣帽间的门,走进了浴室。 他摸索着墙壁上灯的开关,往下一按,浴室灯光大亮,洁净的白瓷砖亮得晃眼,空间也挺大的。 与他正对着的,是长达两米的白色浴缸。 花雅呼吸猛地一紧,心脏是瞬间被攥紧的绝望。 他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地往洗脸台旁踉跄,连带着大脑也开始晕眩,眼前的浴缸涌出了血,猩红的血,如浪潮一般朝他袭来,似乎想将他给吞没。 浴缸,血...... 浴缸,血,全部都是血。 花雅闭了闭眼,想要逃离这里,但他此刻看不清路,视线已经被血红给包围。 他的左脚有伤,在往后退时没站稳,肩胛撞到了物品柜,发出呲啦的响声。 浴缸里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花雅靠着瓷砖,缓慢地,泄力地坐在地上,一向自持的面容有些崩溃,他感觉自己已经浸泡在血海里,浑身黏湿,鼻息间全是血腥气。 过往的片段加快了倍数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循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花雅?花雅!” 门外有人在喊。 花雅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他紧闭着双眼,感觉已经快要窒息。 江旋一脚将门踹开,看到的就是少年将自己身体蜷缩坐在地板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花雅.....”江旋心脏快跳,胸腔大幅度起伏。他以为花雅是没站稳摔倒了,可眼前的情况似乎并不是摔倒这么简单。 花雅听到声音,把手放下来,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面容苍白,唇色惨淡,抬头,浅棕色眸子空洞无神地看向江旋。 他脑袋里仿佛有一股电流直震着耳朵,散发出嗡嗡的耳鸣,他似乎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朝江旋伸出了手,嗓子哑得厉害,“走,带我走好不好?” 第26章 江旋是将花雅打横抱出浴室的。 花雅没有洗澡,浑身却还是像被水打湿了一样,冷汗已经包裹着他的身躯,他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抱他的人是谁,只知道那浴缸有血,全部都是血,朝他涌过来的血。 他胃里一阵抽痛,挣扎着下来,咚的一声跪在垃圾桶边,开始干呕,修长的脖颈上面青筋尽显。 江旋焦灼地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掏出手机打算拨出急救电话。 “别打,”花雅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儿,嗓子已经听不出原本的声音,“别打。” 江旋无言地看着花雅,剑眉紧蹙,蹲下身轻拍少年单薄的背脊骨,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造成的应激反应只是干呕,胃部的抽痛缓和了一些,花雅接过水杯漱口,随后单腿屈膝,坐在冰凉的地板靠着江旋的床,抬手揉着自己太阳穴。 过了几分钟,耳鸣退去,大脑清明,他逐渐缓过来了。 开始复盘刚才的过程。 花雅闭着眼,知道江旋一直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可能有探究,疑惑,惊慌,无措,估计更多的还是不解。 不解自己像发病一样的癔症,不解为什么只是进去洗个澡,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江旋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烟么?”花雅疲惫地问。 衣服布料的摩擦,江旋抽出一根烟喂进了他的嘴里,打火机“啪”的声响,烟草点燃,尼古丁顺着口腔进入肺部。 “真的不用去医院么?”沉默了半天,江旋终于开腔了。 “不用,”花雅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修长的指尖弹了弹烟灰,“刚我的样子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江旋也顺势靠坐在花雅旁边儿,叼了根烟凑近他,借着烟草的燃烧,沉闷地应了声,“嗯,你这是......怎么了?” “不能看见浴缸,”花雅说,轻笑一声,“很奇怪是不是,就像是一种过敏反应,有些人不能吃芒果,有些人不能吃乳制品,我就不能看见浴缸。” “之前浴缸带给你过不好的事情吧,”江旋说,“应激创伤障碍。” “差不多。”花雅说。 “什么不好的事儿?”江旋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 花雅沉默了。 “啊,抱歉。”江旋反应过来,立马道歉。 “你快去洗吧,”花雅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再不收拾咱俩今天晚自习一节都没得上。” “你真没事儿了么?”江旋抽完烟泯灭烟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第57章 “真没事儿了,”花雅叹了口气,“缓过就好了。” “行。”江旋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边走还边回头看。 花雅烟抽了一半就不太想抽了,夹在指尖任由它燃尽。他坐在地板侧着头,看着江旋卧室巨大落地窗外的夜晚海景。 九月了,桐县依旧燥热无比,风吹在皮肤上暖暖的,远方海浪翻滚,海鸥嘶叫混合着蝉鸣,空中照常不变的咸湿气味儿。 这段时间潮汐不断,适合赶海。小时候他挺喜欢拿着叉子跟在老妈后面,提拉着口袋,老妈在前面捡,他就在后面接,偶尔还会刨到稀奇古怪的贝壳,他就揣在兜里回去钻个眼,用绳子串成一串,挂在自己的床头。 有多少年没有赶过海了? 十多年了吧,他都已经十七岁了,距离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久到被掀开伤疤他才能记起来。 真的不想再看见浴缸了。 花雅打开手机备忘录,单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这段话,在这上面,仅仅只有两条记录。 一条是在于佳阔家里初发现,他对浴缸有应激反应,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严重,休克前期,把于佳阔差点吓傻了。第二条是在江彧卧室,他再一次产生了幻觉,看到了满地的血,从浴缸里涌出来的血,江彧直接将浴缸给拆了。 时间越过越久,久到有些事情在慢慢模糊,所以花雅自认为已经遗忘。 可是怎么可能遗忘呢? 这是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创伤。 和黑暗。 只不过是他潜意识的自我麻痹而已。 刚刚他对江旋说了些什么? 走,带我走好不好。 啊,好像将江旋错认成人了。 烟草烫手,拉回花雅的思绪,浴室门也恰好开了,江旋没穿上衣,裹着一身热气出来,脖颈处还搭了一条毛巾。 “我爸那间屋没有浴缸,”江旋对他说,“你可以去他那边洗。” “不洗了,没时间了,”花雅撑着床铺起身,“还要给他们带东西。” 他和江旋赶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回到了学校,手里提着几个李记锅盔的袋子和小熊伴嫁鸡锁骨,还有给苗禾买的奶茶。 去了一趟医院,顺便进货造福一下受学校食堂饭菜折磨的人类。 先开始去李记那里买锅盔时,江旋对街边店铺小摊略微有些嫌弃,虽然表情幅度不大,但花雅还是注意到了。 人变脸的速度往往就是那么快。 当江旋在花雅的提议下买了一个,少爷吃上一口,啧了声说,锅盔做这么好吃干什么? 李记锅盔就是带肉馅儿的炕饼,桐县做馅饼儿的老店了,在运管所开了几十年,老的少的都喜欢吃。 还记得有一次,花雅坐公交车回老家,都坐上车了,外爷买了个锅盔从公交车的车窗递给了他,怕他路上饿着。 虽然只是顾嘉阳一个人指名点姓要李记锅盔,但花雅和江旋各买了一个,还给党郝和于佳阔带了一个,顺带的事儿。他没给苗禾带,因为酷妹不喜欢吃,说什么换牙时期,锅盔薄脆的边儿把她的门牙给顶掉了,至此产生了阴影。 “你先上去,”花雅到楼楼梯口停下,“我把奶茶给苗禾。” “我为什么要先上去,”江旋说,“马上要下课了,你瘸着个腿能避免下楼的人吗?”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这一路上,江旋基本都是揽着他的胳膊,两人勾肩搭背走完所有路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哥俩好呢。 其实并没有呢。 “行,那你来。”花雅叹了口气,朝江旋勾了下手。 江旋被他这个像招呼狗的手势无语了一秒,眉毛下敛,没有说什么跟在花雅身后去到了初二三班的教室。 下课铃响,教学楼的动静顿时像地震。 两个高中生个子都高,在一众初中生中鹤立鸡群,很容易被注意到。 身处同一个南中,初中部的那些小孩儿自然也听过开学考理科红榜双学神同分的奇迹,嗓门超级社牛地吼,“我去,高中部的学神!” 甚至还有男生喊,“某某某,这不是你平常磕的江花cp吗,你不出来看啊?!” “你有本事在他俩红榜照片上画爱心,没胆子出来磕cp!” “神经病啊!”一女生大声吼。 “小屁孩儿。”花雅啧了声说。 “中二时期,谁没有过。”江旋对这些话语置若罔闻,毫不在意说。 花雅看了他一眼。 江旋回望,挑了挑眉。 “姐姐。”苗禾是跑着出教室门的,黑眸明亮,随即她注意到花雅倾斜身体倚靠着江旋,发现了他卷起校裤下脚踝肿得老高的左脚踝,皱眉问,“你脚,怎么了?” “打球扭到了。”花雅把奶茶递给她,轻描淡写地说。 “谢谢,姐姐,”苗禾顿时有些丧气吧啦地,“你是才去,医院回来吗,严重吗?” “不严重,没伤到骨头。”花雅揉了一把她的头,视线看向在教室里狠狠瞪着他的季敏,笑了笑说。 “那就,好。”苗禾说,“你还去,买了锅盔?” “啊,你吃不吃?”花雅故意将李记锅盔的袋子凑近她了些,引得苗禾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旁边儿的江旋看见苗禾这模样都忍不住嗤笑了声。 苗禾睨了江旋一眼,抬手捏了捏鼻子说,“不吃,不吃。” 第58章 “好吃着呢。”花雅逗她。 “害怕再把,我牙给,崩了。”苗禾后怕地说。 江旋在一旁听这俩聊天,又突然觉得,花雅和苗禾站在一起,身上的气质更柔和了,还有点儿轻松自在。 他看着花雅挂在脸上淡淡笑容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苗禾进了教室,花雅转过头来叫他走了才收回视线。 而花雅气质的反差,也在这一刻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又恢复毫无情绪的面孔。 江旋骤然烦闷,想抽根烟。 到了教室下课铃刚响,于佳阔他们几个人看见他俩,飞奔一样地袭来,不过不是为了花雅手上那一堆零食,而是眼神上上下下把花雅扫了个遍,尤其是脚踝。 “还好,还好,没有打石膏,”于佳阔松了口气,“今下午吓死我了。” “可不是么,阔儿回来愁眉苦脸的,也把我们吓得。”顾嘉阳说。 “要小心点儿啊小椰,”党郝语重心长,“你看谁在像你这么造?” 党郝话里有话,很容易理解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错了,真错了,”花雅笑着说,“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于佳阔大声说。 “给你和阳子带的锅盔,”花雅低头把物资分发给他们,“郝子的小熊伴嫁。” 于佳阔接过锅盔咬了口,“我没说让你带啊,嗯......还是那个味儿。” “我也记得我没要锅盔,”党郝说,“小椰真好啊。” “小椰真好啊,”于佳阔感慨地附和了一声,接着刚刚花雅没有回答的话又提醒说,“记住了啊,没有下次!” 花雅笑了笑,“好的呢,阔阔。” 第27章 “小椰,小椰。” “别进去......” “妈妈,为什么我的小名儿叫小椰啊?” “那是因为你抓周的时候紧抱着椰子不放啊乖乖。” “杀人啦,杀人啦!” “对啊,你书就是我扔的,怎么了?” “这算什么啊花雅,老子要让你一辈子都过不安稳,你凭什么能活着?” “你以为你考进南中,你就能逃避那些事儿吗?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呸!杀人犯!” 漫天弥漫的红,那天的太阳压着海平面,金黄的夕阳如同奔放的火焰,燃烧了整个浪潮,他就这么向前走去,奔着希望,奔着死亡。 “呼—” “呼—” 周围熟睡的鼾声此起彼伏,花雅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倏地坐起身,微张着嘴喘息。 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连同颈后也黏在皮肤上,难受得紧,但更难受的是梦里那如同坠入深渊的惶恐以及绝望。 他手指摁着太阳穴缓了一会儿。 其实这种梦他有很久都没有做过了,家里出事儿的那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后面自我麻痹,噩梦只是偶尔发生。 在江旋卧室看见浴缸,一朝打回解放前。 残败地过往,悲痛地成长,桐县,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县城,他无比渴望逃离的家乡,是他人生充满荆棘的地方。 花雅摸出手机,用手捂住手电筒照出来的强光,从挂在床头的校服兜里掏出了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 他前脚刚走,后脚江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时间凌晨两点,距离晨阳从海平面上升还有三个小时。 花雅单腿屈膝坐在楼顶的水管上抽着烟,受伤的左脚垂在地面,漆黑的夜幕月光模糊地笼罩在他的身上,朦胧了少年单薄的身姿。 远处大海哗哗的海浪倒是给这宁静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聒噪,让花雅觉得,这海浪也像他的伙伴。 楼顶的水管连通着护栏,走过去就能到达顶楼边缘。 花雅抽完烟起身,瘸着腿缓缓地沿着水管走到边缘处,只差一个脚的距离,就能从六层楼的高度跳下去。 晚风吹向了他的脸庞。 “花雅!”江旋紧张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细听还有轻微地颤意。 “哎操。”花雅吓了一跳,转过身借着月光看见少爷冷汗直流的脸。 “你在干什么?”江旋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急促地说,“你快下来!” 花雅见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移过来,那模样生怕自己跳下去,轻声笑了笑,“你怎么醒了?” 江旋睡眠一向浅。 还在鞍城的大院里,他睡觉都需要戴耳塞和眼罩才能睡着,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弄醒,更别说现在来到了环境各方面都嘈杂的桐县,还成了住校生。 在花雅坐起来的那一刻响动时,他就醒了,随后跟个幽灵一样跟在少年身后。 当看到花雅踩上了顶楼边缘,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先下来,”江旋黑眸紧紧盯着他,沉声说,“下来再说。” 花雅本意也没想跳楼,只是想站高点看一看远处海面上的灯塔,但这会儿看着平常沉稳的少爷露出罕见的慌乱,不知怎么,他起了逗弄的心思。 “啊,”他佯装犹豫地回,“不想下来。” “你怎么了啊......”江旋叹了口气,拧眉哽着喉咙说,近似哄的语气,“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啊,先下来好不好?” 第一次听见少爷这轻缓的嗓音,花雅稀奇地挑了挑眉,而江旋离他也越来越近了。 第59章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少年朝另一个少年伸出了手。 花雅垂眸盯着江旋修长的手愣了神。 在几年前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是无比渴望有双手出来拉他一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旋已经揽着他的双腿,将他从水管上抱了下来,随即就被比他高出一点儿的少爷紧紧锢住,贴得紧了,能感受到江旋砰砰不停的心跳。 “呼吸不过来了。”花雅淡定地说。 江旋猛地松开长臂,胸腔起伏地盯着他,后怕咬牙说,“你他妈......吓死我了。” “我——” “如果我没醒,我没跟过来,你是不是就要跳下去了?然后第二天南中就上早间新闻,说有学生深夜跳楼?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就好像.....入魔了一样,还有下午洗澡的时候,你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 江旋打断了花雅的话,激动地说,说到最后,又突然地泄了力。似乎感觉到他和花雅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好,那么的近;或者再退一万步讲,他对花雅说这些都有点儿越界了,尽管老爸说花雅是他的哥,但他们俩真能像兄弟那样相处吗?又或者说是同学关系,也只是做了才开学一周的同学而已。 花雅沉默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生病了。 花雅甚至能替江旋接下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没想着跳下去,不至于,”花雅说,“吓到了?” 江旋依旧拧着眉,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刚刚说出那番激动的话语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了,现在剩下最多的是无措的迷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雅的话了。 吓到了吗?那肯定是吓到了。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嗓音沙哑地回,“啊,怪吓人的。” 见江旋还没有缓过神来,花雅偏头叹了口气,“行吧,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我真没有跳楼的想法,就是逗你玩的。”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江旋眉尾一下就敛了,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憋着气儿说,“这不好玩儿哥,这很好玩儿吗?” 花雅淡然自若,面对江旋即将爆发的发疯眼皮都没眨一下。 “下次别再这样了。”江旋轻声说。 还以为是气球呢,结果还没怎么着自己就先焉了。 “嗯。”花雅应,从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根叼在嘴里,随后又坐在了水管上。 “给我一根。”江旋坐到了花雅旁边儿说。 花雅直接把烟盒扔给了他,里面刚好只剩下一根。 江旋接过挑了挑眉,“班长抽这么凶?” 花雅长睫下撇瞄了他一眼,“一周的量。” “老韩知道吗?”江旋问。 “知道,”花雅说,“逮到了照样写检讨。” 江旋听到花雅说这些感觉有些新奇,像是在润物细无声地感受花雅之前的生活。 “这么晚不睡,跟出来干什么?”花雅问。 “你醒了我就醒了,”江旋说,“我睡眠浅,稍微一点儿动静都会醒。” “这样啊。”花雅没怎么抽,只是将烟夹在修长的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左脚。 “你是脚疼才睡不着还是因为.....”江旋瞥见花雅的动作,顿了顿问,“下午的事儿?” “都有。”花雅说。 “啊。”江旋愣了。 他的眼眸里,是月光照耀下的朦胧少年身影。花雅抬头望着月亮,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昳丽的脸庞恬静美好,好似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这皎洁的月光中。 这抹笑容被江旋及时给捕捉到,他怔愣了一瞬,随即立马移开目光,狠狠地吸了口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笑起来嘴角挂着的那两个坑,还挺好看。” “什么?”花雅一怔。 “就这儿,”江旋夹烟的手估摸着位置点自己的唇角,“两个坑。” “操,”花雅笑了笑,“这是梨涡。” “啊.....”江旋尴尬地移开视线。 有些沉重的气氛因为少爷的无知缓了许多,他俩就像神经病一直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夜风都泛凉了,没多久天空就要鱼肚白了,早上六点四十还有早读课,江旋才架着花雅的胳膊回到寝室,今晚所谈论的话,所发生的事儿,在他俩心里都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存在。 也感觉距离,没那么突兀了。 要不说高中生就是牛一样的身体,熬了大半晚的夜,早起铃声一响,又忙不丁地爬起来洗漱去食堂买饭。 “待会儿你直接去教室,”江旋对正在刷牙的花雅说,“饭我给你带过来。” “嗯?”还没吐牙膏沫的花雅疑惑的语调上扬。 “噢对了,正想说来着,”于佳阔听见江旋提起这茬儿,“对小椰,你那腿不方便,我们给你带过来就行。” 花雅感慨似的叹了声儿,“谢了啊。” “说谢就不道德了啊,”于佳阔笑着说,“你昨晚没睡好么,瞧那两个大黑眼圈,跟熊猫一样——哎,江旋你也是啊,你俩昨晚去偷牛了吗?” 江旋无语于佳阔凑上来看他黑眼圈的边界感,“嗯,去偷牛了。” “嗯,去偷牛了。”花雅跟着附和。 “操!”于佳阔笑骂。 “昨晚凌晨我迷糊间好像看到有人出去了,”顾嘉阳在旁边儿说,“是不是你俩啊?” “应该不是。”花雅正儿八经地摇摇头说。 第60章 “那他不是,我也不是。”江旋说。 “咋回事儿啊,”党郝摩挲着下巴,嘶了声,“怎么感觉睡了一晚上的觉,你俩之间有什么味道改变了?感觉不对啊。” 第28章 感觉不对吗?充其量算是深夜“畅谈”之后的效果,但人到夜晚都是情绪最多的时候,没准儿这个感觉不对维持不了多久。 假设真和江旋走得近了,倒是一件麻烦事儿。 “怎么个不对?”花雅移开视线,笑着接党郝的话。 “就是.....”党郝想了一下,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儿。 “跟唱相声似的。”顾嘉阳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哎,我刚想说这个。”于佳阔说。 “人才。”江旋听到他们闲碎地谈论,啧了声说,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觉得他们形容的又非常到位。 “我们就先去食堂了啊,”于佳阔套上校服说,“你在后面慢慢来。” “行。”花雅点点头说。 几个男生出了寝室门,江旋在临走前不放心地回头,指着花雅的脚说,“路上注意点儿。” “啊——”花雅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是瘸了,不是残了,至于跟呵护瓷器一样一直嘱咐么。 今天周日,上完早晨四节课只放半天回家。 南中校制就是这样,学生的自由度时间很少,一周七天,六天半都在上课,早六晚十,就节假日和月假照常放,上了高三更是将所有放假时间减半,以这种方式挤进了市里升学率前三的重点高中之一。 因此南中的学生编了一套口语:在南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但是没办法,这种小县城的师生资源,只能靠挤时间为将来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 花雅对于南中的“压榨”并不在意,在初中那三年所经历的事儿励志考上南中之后,发现高中的生活幸福多了。 最起码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不会被霸凌,不会被孤立,就是有些对不住丁丞,他一脚踏进了市重点,丁丞转头迈进了职业中学。 还记得那个时候丁丞对他说,“没事儿,你想考哪儿就考哪儿,考进市里最好,免得周海军那伙子再缠着你,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就不行了,我现在对学习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可能......我没有你这股子劲儿。” “姐姐!”苗禾放大了声音。 “哎,”花雅回过神,侧头看着满眼疑惑的酷妹,“哎,你不是昨天就放假了吗,这么早来学校干什么?” 南中的初中部比高中部要轻松一些。 “我来,给你说个,事儿,”苗禾没穿校服,头发较比之前已经剪成了妹妹头,看起来怪可爱,“季敏,要找人,堵你。” “.....季敏?”花雅一愣,想起这个人物是谁了,揉了一把苗禾的头,“好的,我知道了。” “你的脚,怎么样了?”苗禾担忧地问,“佳阔哥,他们呢?” “还好,他们在帮我带饭,”花雅说,“你吃早饭了吗来这么早?” “吃了,”苗禾说着,白皙的脸有点红,“去,你家,蹭的,花婆婆,蒸的包子,好吃。” “哟,你花婆婆蒸了包子啊,”花雅笑了笑。 “嗯嗯,”苗禾乖巧地点头,“她说,你今天回来,昨天买了,好多菜,做大餐呢。” “那我期待一下,”花雅心里暖流流过,“到时候你也过来,听见没。” “我.....看看吧。”苗禾视线闪躲着说。 看到苗禾一刹那变化的表情,花雅轻微拧眉问,“你爸要回来了?” “嗯,”苗禾闷闷地叹了口气,“他昨天,打电话,说今天,要回来。” “好,”花雅说,“他回来你就过来,别犹豫和纠结,在我们那儿避着,也别感到不好意思。” “姐姐.....”苗禾看着他,喃喃开口。 “这会儿就去我家,”花雅不容置疑地说,“去帮你花婆婆做大餐。” 苗禾有几次在苗强回来后瞒着没告诉他,硬扛男人的暴力和辱骂。少女自尊心强,面子浅,总觉得一有事儿就来找他是叨扰,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苗禾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执拗,也太善良了,容易受欺负。 所以他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 苗禾陪着他上了三楼才离开学校,也是害怕他瘸着个腿再被磕绊着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教室里只坐着几个女生,花雅两手提起他们几个人的水杯去开水间接了热水过后,坐到位置上眯了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今早睡醒倒没有太多的困感,更多的是身心疲倦,仿佛肩膀有千斤重。 “小椰,”于佳阔喊了花雅一声儿,“起来吃饭咯。” 花雅刚抬头,江旋就将买的早餐搁到他面前,他顿时愣愣道,“你喂猪呢?” 几个口袋,感觉像是把食堂窗口里的所有早餐买了个遍。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江旋说。 “不知道你问阔儿啊。”花雅叹了口气。 “他问我了,”于佳阔听到后大声说,“他就是想给你买这么多,故意的!” “哎。”江旋无语于佳阔的拆台。 花雅笑了笑,“你当我是猪啊,吃不完浪费了可惜了。” “看起来多而已,实际上没好多,”江旋说,“你吃不完剩下的给我。” 第61章 “不是.....”花雅有些吃惊,少爷居然会吃别人剩下的吗? 江旋没说话了,拿着课本去走廊外边儿背书。 这顿早饭花雅吃到最后还剩下几个烧麦,一个鸡蛋,半根玉米,他把这些早饭装在同一个口袋里,也拿上课本去外面背书。 “吃完了?”江旋看着他出来问。 “没,”花雅把剩下的早餐递给他,“还有这么多。” “哦。”江旋接过,顺手捏起一个烧麦就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花雅微微瞪大眼,少爷还真吃剩的啊? “你.....”花雅怀疑地问,“你早上吃早饭没?” “吃了,米粉,”江旋说,“不好吃。” 原来是早饭不合少爷的胃口。 米粉多半是于佳阔给推荐的,窗口在二楼,早上熬得一般都是鸡汤,他们几个随时喜欢买个鸡蛋再买碗粉,就是一顿最幸福的早餐了,花雅觉得那鸡汤米粉有点儿油,但味道不至于说难吃。 估计江旋受不了鸡汤那股特别的味道,熬不好其实稍微带点儿腥味儿。 “那你重新买你的早餐不就行了,”花雅说,“何必买这么多。” 然后吃剩下的。 “懒得挑了,”江旋啃着玉米,“干脆买一起。” 花雅了然地点了点头。 “下午来贝湾吗?”江旋问。 花雅正在背书的嗓子忽地顿住一秒,他回答说,“不来。” “为什么?”江旋看着他说。 “没有为什么,”花雅嗓音淡淡,“陪外婆。” 一语点醒梦中人,江旋刚想出口接话说“我爸在家”,硬生生地给他咽到了肚子里。怀揣着某种私心,他其实是想花雅来贝湾的,有些事需要证实,而不是无端的猜想。 “奶奶身体还好么?”江旋清了清嗓问。 隔了一个月的暑假,少爷还记得问候一句。 “嗯,”花雅说,“挺好的。” “那就行,”江旋说,“上了年纪的人,总归是要多注意点儿的。”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花雅随口一问。 两人都彼此见过自己家中的老长辈,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也印象深刻,尤其是江旋奶奶看着花雅,说出“故人”那句话。 “也挺好。”江旋垂眸瞄了他一眼。 “家中有老,如同有宝。”花雅感慨似的说。 “嗯。”江旋说。 并不觉得。 江旋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自己的感受,说出来的话,可能还会收获一句“不孝”。事实是怎么样的,并不是所有隔辈关系都与之亲昵,江旋和他爷爷就是特例,曾经一度时间,爷爷就是他最讨厌的人,要不是奶奶和江彧在中间当调和剂,断绝爷孙关系都有可能。 所以这次来到桐县,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老爸就来了,就算爷爷想送他出国也没关系,只要没在大院,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就行。 花雅察觉到少爷浑身低下去的气压,没有再继续话题,开始背起了书。 中午放学,江旋乘坐贝湾的公交车和花雅他们不是同一辆,反方向。 几个少年背着书包勾肩搭背地走出校园,将花雅夹在中间,临近公交车站,彼此分别,再说准确一点儿,是江旋单方面和他们几个分别。 “花儿!”丁丞从蹲着的石墩子上面跳下来,边招手边迈步跑过来。 “哎丞儿。”花雅笑着颔首,“你咋来了?” “嗨兄弟,好久不见了。”于佳阔他们朝丁丞打招呼。 “是有好久没见了,”丁丞说,“能不来么,有人要堵你你不知道啊?苗姐不跟你提醒了么?” “谁要堵你?”江旋听见丁丞的声音就停住了步伐,黑眸盯着这位初中就和花雅在同一所学校,带着花雅打黑架的少年。 丁丞个子跟于佳阔差不多高,精瘦精瘦的,五官长得倒是挺清秀,穿着一身黑t黑短裤,自带温和的气质,跟大街上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衣裤的职高学生反差很大。 走在路上被认成好学生都信。 就是耳朵上撇着的烟有些突兀。 江旋话是问花雅的,视线却是牢牢映在丁丞身上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丁丞就莫名的烦躁。 “这位是?”丁丞为人随时都是笑呵呵,很和气地问,跟浑身冷酷的少爷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29章 “江旋,”花雅介绍说,“这学期才转来我们班的新生。” “你好,丁丞。”丁丞朝江旋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你好,”江旋飞速地应了声,继而没再把目光放在丁丞身上了,问花雅,“谁要堵你?” “对哦,是有人要来找茬吗?”于佳阔反应过来,看着花雅。 “不是,”花雅叹了口气说,“这周我们收拾的那个女孩儿,季敏,有印象吧?” “有啊,”顾嘉阳说,“怎么了?” “我操,不会是那个丫头片子找人堵你吧?”党郝瞪大眼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花雅说。 “靠!”于佳阔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她还有脸找人堵你啊?妈的小禾苗的事儿没把她怎么样吧,她还来劲了嘿!” “战场在哪?”顾嘉阳嚎嗓说,“老子不信了。” “哎,先别激动,”丁丞笑了笑,“只是说要来堵花儿,但具体在哪儿堵这个他们不可能说明,我们打群架的,玩儿的就是阴招,保不齐你走在路上的某个巷子口,猪饲料袋往你头上一套,拖着你进巷子就打了。” 第62章 “先送你回家。”江旋皱眉沉声说。 再怎么说花雅也是混过社会的,堵人打架是最没有逼格的战斗,没准儿他一个人就能将季敏找的那伙子全撩了,初中的小女生能有多大势力,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充其量认的小哥都是某个大哥最不中用的那个打手。 丁丞今天再来,两个人战斗力足够爆表。 在高中的安稳日子过久了,接触的人也不同了,面对于佳阔他们几个兄弟义正言辞地帮忙,花雅心里有种别样的舒适感。 “小题大做了啊,小题大做了,”花雅轻松地笑,“有丞儿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去了都是看戏的,还浪费了下午半天假的时间。” “这个倒是,”丁丞说,“你们别忙着凑热闹了,打不打都还不一定呢,万一看见我在就跑了呢?” “有点儿bking啊你,”于佳阔笑着说,“那江旋,阳子郝子你们回家,我们仨够了。” “啊,真不用吗?”顾嘉阳不放心地问。 “真不用,”花雅肯定地说,“小女生,能找好多的人啊,七八个还是最多得了。” “江旋,你公交来了。”党郝看见去往贝湾的119路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拍了下江旋的肩说。 贝湾在桐县的郊区边缘,公交车只有两路,一趟往返路程就有半个小时,间隔十分钟才发一次车,这趟如果坐不到,要等下一趟最起码十多分钟往上数。 党郝语气激动,生害怕江旋没抢上公交车,站台就在他们这边,走两步路就到了。 但少爷只是往那边淡淡地扫了眼,开口说,“我不急,送你回家再说。” “送我回家吗?”花雅愣住了,更多的是没理解到少爷的脑回路,“阔儿和丞儿都在,没什么好大的问题。” “不是,”江旋慢条斯理地回,“想去参观一下。” “兄弟没打过群架?”丁丞挑了挑眉,问江旋。 看江旋这剃着贴皮儿寸头的外貌,这一身的土匪气质,说是进去改造过的都信,还想去参观打群架的场面,装的吧! “没有,”江旋面不改色地撒谎,“所以想去看看。” “你.....”花雅顿了顿,“那你来吧,记得给你爸发个消息。” 江旋如愿地跟随花雅他们上了贝湾反方向的公交车,期间给江彧发了个消息告知会晚点儿回家,江彧也没回。 花雅家在顺水村他还记得,但那次台风暴雨,出租车走过路线没太看清楚,今天烈阳高照,能清晰地看见公路两边的梧桐树,公交车缓慢地行驶在绿荫大道中。 桐县城里的梧桐高大粗壮,枝丫繁茂,树身上还残留着春节套上的红带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梧桐树的原因,才会取名为桐县。 这个小县城跟鞍城哪哪都不一样,又旧又小,什么高档餐厅,购物广场都没有,就像侯翰铭才来这边的吐槽,没有星巴克,没有海底捞,两条腿就能逛一天,可花雅在这儿生活了十七年,是花雅生长的地方。 花雅坐在他旁边,头靠在车窗,从车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洋溢在少年身上,把长发渡成了金光,还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细密的绒毛,低头玩着手机上的跳一跳。 这游戏有那么好玩儿吗? 鬼使神差,江旋打开手机,微信上弹来老爸的消息,但他没管,下拉,在小程序上搜索他从来都没有碰过的那个小游戏。 公交车上吵,江旋听不太清跳一跳的背景音乐声,索性将声音开到最大,要不说花雅是高手,他坐在旁边儿完全没有听见花雅的手机音,但却没跳死过,他已经跳死不下五次了,分数稳定在个位数。 “你怎么也玩这个了?”花雅丝磁的嗓音传进江旋的耳膜里。 “啊,看你玩感觉还挺好玩儿。”江旋手一抖,小灰旗跳远了,又死了。 他抬头,闯进花雅浅棕色的瞳孔里。 花雅的那双眼睛很漂亮,圆润细长,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褶皱拉得很开,长睫衔接在眼角,密而长,在太阳光下,瞳仁的颜色清浅,像一颗琥珀镶嵌在里面。 “发什么呆呢?”花雅手在江旋眼前晃了几下。 “能一起玩吗?”江旋回过神,欲盖弥彰地闪躲自己的视线,抠了下自己的鼻梁问。 “可以,”花雅有时候真觉得江旋很莫名其妙,他俩的思路很难在同一个频道上,虽然他不理解江旋跳脱的思维,想着只要不过于离谱就行,“发给你了,进来吧。” 江旋打开和花雅的微信聊天界面,看到发过来的小程序游戏,点了几遍终于进了房间。 “要下车了,你俩干啥呢?”于佳阔和丁丞坐在他俩身后,在快要下站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于佳阔起身凑近了看前面两个低头族,映入眼帘骤然是那微信跳一跳时,他非常震惊,“操!我以为你俩玩农呢这么专心,合着玩这弱智游戏啊?” “什么什么?”丁丞上赶着凑热闹。 “你声音再大点嘛。”花雅淡定地说。 “又死了我。”江旋叹了口气。 “江旋你怎么也跟小椰开房玩这个啊?”于佳阔说,“你打不赢他的,我们之前都被他拉进来打过,一个都没有赢。” “是我想找他玩。”江旋说。 “你找虐啊?”丁丞问。 “你现在是主动找他玩儿,到时候你就不想咯。”于佳阔啧了声。 第63章 “怎么讲?”江旋扭头看了眼他俩。 “哎!”花雅咳了声试图警告制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类似于剪刀石头布,你晓得吧,”丁丞说,“我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喜欢玩这个跳一跳,有时候决定什么就用这个来评判,妈的,从来没赢过,打赌也是。” “哎操。”江旋乐了,突然觉得这样的花雅有点儿幼稚,又有点儿不符合他清冷性格的可爱。 “菜就多练。”花雅拉长语调说。 “你等着。”丁丞扫了一把花雅的长发发梢。 “红旗路口到了,”于佳阔单肩背起书包,“下车。” 红旗路口的站台离顺水村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期间要穿过老街的小巷,这儿弄堂多了,道路曲折,弯弯绕绕。 “哎,对面儿,”丁丞拿下耳朵撇着的烟,点燃叼在嘴里,朝弄堂口抬起下颌,“看到没,五六个人。” “嗯。”花雅眼神望过去,有两个面熟,之前打架的时候碰到过。 “哪儿呢?”于佳阔还在四处张望。 对于他这种没有混过社会,不常打架的男生来说,感官不太敏感。 江旋眼皮一掀,沉戾的黑眸锁定在对面那几个人身上,眉尾下敛,阴沉的气场瞬间包裹在他周围。 “走吧,”花雅眯了眯眼说,“看看他们上不上。” “要不溜他们玩玩儿?”丁丞问。 “行,”花雅沉着地说,“你带着阔儿,我带江旋。” 老街的建造有七十多年,听老一辈子说民国时期这边儿的地主很多,后面批斗的时候,将家底那些金银财宝全部倒进了海里,也不知道真假。 现在这条街的作用,就是家家户户的人间烟火气,还记得小时候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特别好吃,才两块钱一碗,花丽珍接幼儿园放学回家的花雅,都会买上一碗。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爷估计已经去世了,花雅也没有再吃到记忆中的那碗热汤面。 这条承载花雅儿童记忆的老街,他不想在这里发生纠葛,带着江旋三弯两绕走到尽头,偶尔有几家中午炒菜的油香味扑进鼻子里。 “没跟来。”江旋往后看了眼说。 “也跟不上来,”花雅笑了声说,“丞儿还没出来呢,他们直接会被绕晕。” 老街巷子长,分叉口多,修砌的房屋堆积在一起,砖混一样,不走上个几年还真走不出来。 “傻逼,”丁丞边笑边骂,和于佳阔勾肩搭背,“哎,你们出来好久了?” “几分钟吧。”花雅说,“怎么样那几个?” “哎哟,丁丞太有想法了,”于佳阔笑的眼睛都眯缝了,“他把那几个绕到别人家的院子里,被狗撵地跑进鸡圈里躲着,踩了满脚的鸡屎。” 那几个踩鸡屎的男生一直没跟上来,估计还在老街里边绕圈,也许脸部红温边抖落脚下的鸡屎,边破口大骂。 “喂爸。”在看到来电显示之后,江旋下意识地将视线瞥到和丁丞聊天的花雅身上,对方没看向这边。 “要回来了么?”江彧问。 “嗯,”江旋说,“快了。” “小椰在你旁边儿?”江彧疑声。 江旋没吱声,心想老爸的直觉如此敏锐吗,下一秒江彧又说,“我听到他的声音了,那你把手机给他。” 抛开其他不说,花雅说话的嗓音很轻,反倒是丁丞和于佳阔的嗓门要稍微大一些,老爸能从中分辨出花雅的声音,还是有点儿牛逼。 江旋拍了下花雅的肩,把手机递给他,“我爸。” 花雅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挑了挑眉,避开他仨走到公路的另一边接电话。 “中午过来吃饭吗?”江彧含着笑说。 花雅看着对面等他的三个男生,于佳阔和丁丞满脸茫然,甚至朝他打了手势询问这通电话是谁打的,还需要避着人,尤其还是从江旋手里接过的电话。 “不过来了,”花雅说,“外婆已经把饭给做好了。” “小旋怎么跟你在一起,刚刚他给我发消息说他有事儿,”江彧说,“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是,”花雅又看向少爷,“就同了一截儿路而已。” “行吧,”江彧说,“那下午过来行不行?就吃晚饭的时间,其余的几个小时你好好陪陪你外婆吧。” “可以,”花雅应了声,“先挂了,来的时候给你发消息。” “好。”江彧轻快地说。 速战速决,花雅走了过去将手机还给了江旋。 少爷什么也没问,顾及着丁丞和于佳阔在,只是把目光放到花雅昳丽的脸上,询问,“从这儿到公交车站怎么走?” “现在我们走的路就是大路,一直直走然后向右差不多一百米就是站台。”花雅看到少爷眼眸里压着的其他思绪,回答说。 “行。”江旋点点头。 “啊,江旋你要回家了?”于佳阔问。 “嗯,”江旋说,“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所以你不是来参观的是吧,”丁丞笑了笑,“真护着花儿啊?” 江旋没有说话,转身朝花雅说的那条路走去。来这边快两个月,由先开始哪哪都不适应小县城的慢节奏生活到现在看这个地方还蛮顺眼,他连回家的车都不想打了。 其实桐县的公交车坐着挺舒适。 第64章 花雅看着少爷高挑的背影,丁丞的话让他不禁抿了抿唇线,江旋突然地转变他不是没有察觉出来,只是有时候自我麻痹,麻痹着就忘了。 不想思考,也不想深究,这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看了几秒他移开视线,淡声说,“走吧。” “哎,刚江旋叫你接的那通电话是谁打的啊?”于佳阔好奇地问。 “他爸。”花雅坦然道。 “他爸叫你接电话干什么?”丁丞感到莫名。 “你回家了晚了会找人帮你解释吗?”花雅问他俩。 “会啊,”于佳阔说,“我不是经常找你吗?” “哎对了,”花雅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的。” “妈呀,江旋那个大少爷模样家教这么严啊?”丁丞瞪大眼说。 “应该吧。”花雅叹了口气说。 走完大路,穿过小巷,花雅家的红漆大门敞开,苗禾刚好端着一大盆水走出来,给外墙的土篱里边花丽珍种的葱苗浇水。 酷妹看到三个少年,眼眸亮了亮,“姐姐,佳阔哥。” 她一次性说不了太多,当丁丞有些心碎地捂住胸腔开始戏精表演时,苗禾立即补上,“丞哥。” “哎!”丁丞大声应,“终于舍得喊我了啊苗禾,啧,不容易啊!” “笑死我了小禾苗,”于佳阔乐得不行,“我先回家了小椰。” “好。”花雅说。 “是不是我大孙子回来啦?”花丽珍干练粗慈的嗓门吼。 “是的呢。”花雅揽着苗禾的肩进了门,花丽珍正穿着围裙坐在石凳上剥蒜。 “奶奶,我来蹭个饭。”丁丞从花雅身后探出头。 “哎哟,小丞今儿也来了?”花丽珍乐呵道,“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怪想的。” “嘿嘿,我也是奶奶。”丁丞说。 “想您做的饭了。”花雅拆了句台。 “哎!”丁丞吼了一嗓子。 “没事儿,想我做的饭也没事儿,奶奶照常开心,”花丽珍收拾好东西起身,浑浊的眼注意到花雅的腿,吆喝一声说,“呀!小椰,你怎么上了一周学脚都扭了?” “打球扭的,”花雅跺了跺左脚尖,“去医院看过了,没伤到骨头,老太太别担心。” “你看你真的是,”花丽珍紧皱着眉头,粗糙的手指头揉着左脚踝那处的骨头,“我那儿好像还有一瓶没用完的红花油,待会儿你涂一点儿。” “好咧。”花雅乖乖地回。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花丽珍留着力一掌拍在花雅的胳膊上,“坐着啊孩子们,饭马上就好咯。” 如苗禾早上所说的一样,花丽珍做得饭挺丰盛的,除开海货那些,还有几样硬菜,生怕弥补不了在学校吃的那些寡淡饭菜。 饭桌上倒也没默着,老太太抿着花雅暑假酿的青梅酒,说在村里那群老八卦口中听到的趣事儿给三个小年轻讲,偏偏他们还挺配合,时不时应老太太一声儿。 “阳西那边儿要开发一个旅游景点,前几天招人手去海边捡垃圾呢,”花丽珍说,“我和你李大婶儿还想去报个名,结果人家不要我们这老太婆。” “您别折腾了,”花雅说,“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做那么多活干什么,面厂我都想让您退休不干了。” “怎么说话呢?”花丽珍笑呵呵地抿酒,“不干了哪有钱啊。” “有我呢。”花雅说。 “不行,”花丽珍摆摆手,“不行。” “阳西开发旅游区我也知道,我舅舅在那边儿接手了两套民宿,”丁丞说,“他叫我放寒假去帮他打理一下,给我拿工资。” “去呗。”花雅说。 “我不想去,打理,打理你知道吗,”丁丞说,“意思是要管店,接送游客,计划房间,规划时间,靠,一连串事儿。” “小丞,可以去,”花丽珍说,“就当是锻炼了。” “我真不想去,”丁丞闷闷地说,“我想的是......花儿,要不你去吧。”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花雅看着他说,“我也没接触过这种事儿,干不好。” “唉。”丁丞叹了口气,“我充分怀疑我舅舅是不想花高价出工资请人来管,所以找我当半价劳动力。” “应该不是,”花雅说,“都接手民宿了,还是两套,你舅有实力。” 饭桌上突然成了打理民宿的事儿,吃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下午放假半天的时间是很紧凑的,丁丞蹭完饭就走了,苗禾等苗强离开了才回家收拾东西,花雅感觉自己只是洗了个澡陪老太太唠了会儿磕,已然是五点。 南中读报课时间六点半,他还要利用这一个半小时去贝湾。 “待会儿不用给我热饭了外婆。”花雅头探进老太太的房间里说,没见着人。 “外婆?”花雅又喊了一声儿。 还是没人应。 他给花丽珍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兴奋的嗓门应,“咋啦小椰?” “您去哪了?”花雅问。 “我在皂角树这边看他们下象棋呢,”花丽珍说,“是不是要去学校啦?我马上回来给你做饭昂。” “不是,您看您的,我就是说一声儿,我待会儿出去跟同学吃,”花雅说,“不用做我的饭了。” “要出去啊,”花丽珍说,“生活费我放在你屋书桌上的,你走了别忘了拿哦。” 第65章 “好。”花雅说。 上周生活费还没用完甚至绰绰有余,那是江彧给他打的钱。 花雅走进卧室,看到了外婆放的生活费,就压在他的题本下,他抽了出来转移阵地,存到了他之前编织的小猪存钱罐里。 这里面基本都是他存的外婆给的生活费,从江彧打钱之后,他就没有用过老太太给的钱,想的是存着,有一天能用得上。 将下午晒了半天的校服装进书包里,花雅给江彧发了个消息。 “吃完饭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江彧照例站在保安室门外的七里香花丛下等他,“开车送你和小旋去学校。” 一周只匆匆见了一面,江彧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儿,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更近了些。 “嗯。”花雅淡淡地应。 “哎,你脚怎么了?”江彧皱眉问。 “就扭了一下,”花雅轻叹了口气说,“没好大的事儿。” “都瘸了,”江彧一语击中核心,“上来,背你。” “你这真的……”花雅没忍住想笑,什么毛病,父子俩都背一遍? “上来。”江彧重复。 花雅看着和江旋八分相似的眉眼,沉戾压迫父子俩那是一模一样,但江彧还多了成年人的几分沉稳,少了江旋的少年气。 拗不过,花雅跳上了男人宽阔的背脊。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还算友好。 比起暑假江旋放在他身上探究审视的目光,这会儿会很明显地感觉到少爷的气场变了,变得无比缓和,再也没那股针尖对麦芒的味儿。 “上楼,出差给你带了些礼物。”吃完的碗筷照例还是扔给了少爷,江彧朝花雅点点下颌说。 “其实不用每次都给我买礼物,”花雅走进卧室说,“有些我也用不上。” “不是什么奢侈品,”江彧拿出几套衣服,“就是衣服和裤子而已,给你和小旋都买的有,衣服你还用不上吗?” 花雅沉默。 “过来试一试。”江彧招呼他。 但他刚走过去,江彧一把揽住他的腰,猝不及防间,江彧低头在他的唇瓣映上一个吻。 卧室门没有大关,花雅颤了颤长睫,和门口路过的少爷刚好对视。 第30章 车里气氛沉闷压抑,江旋坐在花雅旁边儿,头一直偏向于车窗外。 刚刚江彧那个吻可以说算得上是非常绅士,只是浅浅地触碰,但从卧室门外投射进来的画面,男人挺阔的身躯遮挡了花雅大半部分身姿,修长的手握住他的腰,更像是深吻。 花雅被少爷撞见,眼眸照样波澜不惊,不过仅是那一刹那,他看到江旋剑眉紧蹙,面色阴沉,黑眸波涛汹涌,流露出终于抓住证据的癫狂。 这个吻的时间仅此两秒,花雅再瞟向门外时,已经没有了江旋的身影。 江彧说过,江旋发现也无所谓。 可现在看来,少爷好像并不是无所谓的状态呢。 “在学校好好学习啊你俩,”江彧打转弯灯停靠在南中校门外的石墩子前,“我这周基本都在家,缺什么想吃什么小椰就给我发消息——对了江旋,你是不是没交手机?” 花雅看了江旋一眼,对方依旧是把头对着车窗,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单纯的不想回他爸。 “江旋?”江彧侧过身子喊了声。 “啊。”江旋冷淡地回。 “你还是把手机给我交了哈,”江彧说,“到一个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的规矩,你要实在不交,到时候被老师查出来我再找你算账。” “说完了?”江旋皱眉看着他爸问。 “下车吧。”江彧没看出来他儿子身上的低气压,也没在意江旋的一张冷脸,开了车锁说。 车门被“咚”的一声关上,花雅左脚还没恢复好,下车没少爷那么快,这明显带着脾气的关门让他的动作一顿。 “又发什么颠......”江彧对他儿子的行为感到莫名,继而看着花雅说,“你那脚,在学校多注意点儿。” “嗯。”花雅单肩背着书包,脚挨地应了声。 江彧驶着车子扬长而去,花雅收回视线,刚转过身,看见少爷单手插兜站在前面不远处,黑眸沉沉地等着他。 花雅诧异地挑了挑眉,刚那阵仗,他以为江旋已经走了。 上一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就因为撞破的吻,仿佛又回到了零下冰点。花雅能直白地感受到江旋压抑着蓬勃欲出的怒火,他一直等着江旋来质问,质问他和江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一路上江旋只是保持沉默。 他左脚不方便,走得缓慢,江旋有意无意地放缓了行走的速度,偶尔还会拉着他的胳膊规避撞上来的人群。 读报课的铃声已经响了有几分钟,他俩无话地踏进教室,刚好碰见提着垃圾桶走进来的于佳阔和顾嘉阳。 “哎,你俩怎么才来啊?”于佳阔问,“小椰,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没看手机呢。”花雅笑了笑说。 “你和江旋是碰着了吗?”顾嘉阳说,“我和阔儿在垃圾场看你俩一起进的校门。” “对,”等了几秒后,花雅才回,从讲桌底下拿出收手机的铁箱子,“都安静,开始收手机了啊。” 星期天晚上的读报课各个班级的班主任都在会议室开会,班上的纪律很难管下来,往常花雅还会多喊两句,现在是完全没有心情。 第66章 等把手机交的差不多后,他右手边儿的少爷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还是不会交的了,花雅也懒得问,正要合上箱子时,江旋递给他一个手机。 手机没套壳,从外观看应该是一个新机,估计是才买的备用新机,还是特别贵的那一款。 花雅垂低眼眸接过,问班上的人,“还有谁没交?老韩待会儿开完会要查手机,没交的快点儿交。” 又有几个上讲台把手机给交了。 老韩要查手机,花雅没有急着抱到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抽出题卷来刷。 就隔了一个讲台,他和江旋对坐着,很难忽略那道放在他身上的炽热视线,他头也没抬,也不想抬。 被发现了,然后呢?生什么气呢?甩什么脸色呢? 要问又不问,哑巴吗? 班长不管纪律,副班接管起了这个职责,但吼了几声效果甚微之后,也就索性摆烂了,老韩来了才止住快要震破楼的喧嚣声。 “今天开会,说了三样问题,”老韩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起箱子里清点,“首先是清洁问题,我们这周是扫厕所吧?多了一个公共区劳委注意点儿分配,不要被学生会抓住扣分,然后就是我们学校男生抽烟的问题,上周校领导就端了一窝,写了三千字检讨不说,还背了处分,我们班哪几个抽烟我知道哈,随时给我收敛点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我不管,最后就是那个,手机问题,呵,看着你们交得挺齐,都有备用机是吧?这周开始,学校会大搜查,晚上睡觉被窝给我捂严实点儿......” 老韩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讲着,最后递给花雅两张表,“下下周开运动会,都给我积极点儿报名啊,名单在班长那儿,体委你和班长负责管理一下报名的事儿。” 老韩一走,一堆人拥挤在花雅旁边,“这次是田径运动了吧?班长给我勾个接力!” “体委,体委,”花雅招架不住,把名单给了体委,“来,你帮他们报一下名儿。” “好嘞。”体委乐呵地接过,“一个一个说啊。” 整个班,就讲台那个位置比较冷,和后面热潮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反差。 “靠!怎么净挑好项目报?”体委吐槽,“三千呢?男生三千怎么没人呢?还有女生八百,人呢?” “小椰!你报什么啊?”于佳阔大声吼。 “还剩下什么?”花雅问。 “三千,4x100接力,跳高。”顾嘉阳说。 “都报了吧。”花雅说。 “牛逼。”于佳阔朝花雅竖了个拇指。 “江旋呢?”体委开口问,“江旋,你也跑个三千行不行啊?” “勾吧。”江旋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三级跳人也少,”体委问,“你要不再报个三级跳?” “嗯。”江旋懒懒地回。 “得咧。”体委疯狂地在名单上勾选。 在上完晚自习后,江旋依旧没有动静,花雅在等,等少爷好久能问出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切于江旋的询问,他甚至更想和江旋撕破本就不牢固的关系,最好之后形同陌路,潜意识里,是对江旋莫名的排斥,说得更通俗一点儿,好似是他看不透的保护机制。 可现在说形同陌路的话已经有些迟了,可能最多演变成不说话,不交流的正常同学关系而已,毕竟还有于佳阔他们在,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江旋还要.....在这个班级待两年。 “聊聊。”洗漱完,江旋站在花雅床前撂下一句就走出寝室。 寝室这会儿都忙着洗澡,没人注意到他俩离开了寝室。 六楼的天台已经是熟地儿了。 江旋一把攥住花雅的手腕儿,将少年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扯,两人近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今晚没有月亮,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彼此的瞳孔。 少爷直奔主题,从喉咙里挤出冷笑,沉声说,“哥,哥?你说我是该叫你哥,还是该叫你......小妈?” 花雅表情镇定,冷静地从江旋手心里抽出手腕儿,但没有抽动,他平了平呼吸,对小妈这个词儿感到稀奇,扬眉说,“无所谓。” “上次你就说无所谓,”江旋沉着嗓子,眯了眯眼说,“别无所谓了,我是说我爸为什么会到桐县资助一个少年,合着是有另一层关系啊。” “嗯,所以呢?”花雅掀起眼皮看着他说,“杀了我?” 江旋松开他的手腕儿,轻嘲说,“这种事情我没意见,没必要一直遮遮掩掩。” 信吗? 感觉你都要发狂了少爷。 花雅嗤笑了声,“现在你知道了,找我出来聊聊就只是问个称呼?” 江旋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点燃叼在嘴里,呼了口烟气儿,顿了半晌说,“你俩这样的关系,也是一年么?” “嗯呐。”花雅说。 “知道了,”江旋淡然地说,“多久结束?” “什么多久结束?”花雅问。 “你和我爸的关系。”江旋说。 “不知道。”花雅说。 这他真没说慌,他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这样异类的关系,或许在桐县这个小县城,他没准儿还是个特例。 “我爸没告诉你关于江家的全部事儿吧?”江旋看着花雅,放缓了嗓音说,“我觉得你知道之后,可能会很害怕,啧,也不是害怕,就......会排斥。” 第67章 “我现在也会害怕,”花雅和他对视,虽然江旋言语中没有那层意思,关于家世的悬差,但他还是觉得刺耳,像一根针不经意地扎在了上面,冷声说,“我没那么傻白甜搞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也没那个精力跟你们父子俩周旋,你懂了吗?” 江旋察觉到花雅激动的情绪,微微长大了嘴哑然。 这几个月以来,花雅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甚至算得上的冷静,此时,少年冷清的性格多了几分鲜明。 “哥,小妈,”花雅慢慢地说,“你想怎么喊怎么喊,还是那句话,我无所谓,但——” “你对我爸有感情吗?”江旋骤然打断花雅的话逐渐逼近,迫使少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楼墙,他压着心中那股莫名酸涩,夹着烟的那只手刨去花雅额前的发丝,“喜欢他吗?爱他吗?和他上过c——” 第31章 闷哼一声,江旋被花雅一拳砸在脸上。 这一拳的力道江旋能感受得到对方是下了十足的力气,现在他的右侧脸颊火辣辣地疼,连带着牵扯嘴角都有股撕裂感。 “操。”江旋暗骂,朝地上吐了一口水,满腔的铁锈味儿,估计牙龈还充血了。 十六年,第一次,第一个,往他脸上招呼的人。 少爷抬眼阴沉地盯着花雅,对方面无表情,冷若寒霜,抬手还想继续时,他一把握住花雅的手腕儿,但校服衣领一紧,花雅扯住了他的衣领。 两人手中的力度逐渐增强,像是较量。 “你是傻逼吗什么话都想往外冒?”花雅沉声说,“爱又怎么样,上过床又怎么样,你越界了,弟弟。” “你怎么定义越界的?”江旋听完花雅的回答心里冷不丁被刺痛了一下,冷笑,强撑着自己的情绪说,“我是老爸的儿子,你是他的小情儿,啊?我亲爱的小妈。” 花雅猛地松开江旋的衣领,呼出一口气,随即自己手腕儿的力道一松,白皙的皮肤上鲜红分明的手印。 他什么也没说,浅棕色眸子像是铺上了一层雾,转身离开了天台。 这场“谈判”谈得并不是很顺利。 江旋卸下肩膀,看着花雅单薄的背脊渐渐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就连烟燃尽了烧灼着他的指尖也没管,就原地呆愣着。 不是,他本意也不是想起冲突的,只是心中好似有一头横冲直撞的狮子,它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咬碎那囹圄它的牢笼。 可他的心中会有什么牢笼呢?没有吧,有些话不顾大脑一下就说出来了,明明知道不能说,不能问,却还是说了。 结果.....结果是差强人意的,好不容易把花雅这座冰山融化了一点儿,这个事情的爆发直接打回原型,可能比原型还要严重。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花雅刚刚所说的话,爱又怎么样?上过床又怎么样?你越界了。 你越界了。 越界! “操!”江旋扔掉烟头,颓废地蹲在水管上,右脸的那一部分的疼痛持续不减,烧得慌,可见花雅那一拳真是下了死手。 在大院,很多人顾及着他的身份,谁不是捧着护着阿谀奉承着?好了,在十六年的人生中,有人开了先例了,侯翰铭那伙知道后估计要把这个事情说一年。 正想着,大院里棠萡建的五人兄弟群以侯翰铭为首打起了视频。 江旋现在没心情接,侯翰铭就疯狂艾特,秉着天台没有灯,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伤,处于兄弟情谊他还是接了。 但他忘了棠萡在美国,有时差,棠公子那边背景白晃晃的一片,屏幕的光猝不及防地照亮了他的脸。 五个人同时发出嘲笑地暴鸣。 “操!阿旋好不容易接了视频怎么还带伤了?”侯翰铭笑着说,“这什么运气,开到阿旋的盲盒了?” “不准挂!你一挂我明天就来桐县逮你,”韩横看见江旋抬手的动作说,“说说吧少爷,谁敢往你脸上招呼啊,不会是交了女朋友吧?” “一颗......”江旋懒得和他们贫,“很暴力的椰子。” “什么鬼形容,”余烬笑了笑说,“在桐县怎么样,过得还好么,我们不联系你你就不主动联系我们是吧?” “勉勉强强,”江旋说,“你们聊,我挂了。” “嘛呢阿旋,今天这视频是说事儿的,”棠萡说,“国庆回鞍城吗?我要回国一趟,到时候咱大院几个兄弟聚一聚啊。” “不知道。”江旋想到老爸,在这一刻他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老爸非得把他接到桐县来,因为桐县有花雅。 “情绪不对啊阿旋,”韩横说,“咋了少爷,你好丧啊,谁用椰子把你砸在脸上砸这么狠呐?” 江旋紧拧着眉,有种堵在喉咙里的酸楚想说出口却又说不出口的无力感。 “不会真是弟妹吧?”侯翰铭惊呼,“狗操的玩意儿暑假我来你还单身呢,这么快就谈上了?” “哎,我觉得也是,”余烬说,“不然他还能容忍谁打他脸,我们都没打过。” 弟妹。 江旋自嘲地笑了声。 他想告诉他兄弟,是被老爸的小情儿,他的小妈给打了,但没法说。 “狗东西,谈恋爱也不说,闷葫芦吗你是,”韩横说,“国庆回大院,把她带回来我们看看。” “再说,”江旋叹了口气,“我这会儿真没心情说话,国庆如果能回来,我提前发消息。” 第68章 “江旋呢?”于佳阔瞅着花雅空荡的身后,“他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小椰你咋了?” “你俩吵架了?”党郝在洗漱台探出头问。 花雅生气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平常虽然清清冷冷,但说话轻柔缓和,像春天暖阳的风,不大,吹在脸上舒适的感觉,生气了脸上没有表情,气压也异常的低,有股无形的压抑。 “不算。”花雅抽出盆去厕所洗澡,回答他们说。 他们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随后望着门口等另一位回来,当看到江旋泛红的右脸颊,他们眼睛倏地瞪大了。 “不是,你俩真吵架了啊?”于佳阔压着声音说,“晚自习不还好好的么?” 哪好了兄弟? 江旋眼神复杂地看着于佳阔,没看出来我俩在冷战吗? “嗯。”江旋叹气似的应了声。 “我们是错过什么了吗?”顾嘉阳懵逼地看了党郝一眼,“你得把小椰气成什么样他才会动手啊?” 江旋洗脸刷牙,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 “嗐,都是兄弟,”党郝说,“没什么过不去的仇,你俩再好好谈一谈,说开了就好了。” “嗯,小椰不记仇,气儿消得快,”于佳阔说,“他吃软不吃硬,我随时就对他糖衣炮弹。” 我谢谢你们啊。 但现在情况不是简简单单的男生扯皮儿,而是关乎到伦理了呢。 “好。”江旋刚说完,花雅从厕所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回头,和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对上。 此刻他正刷牙,连嘴里的牙膏沫都没吐,一圈儿白沫挂在嘴边,直愣愣地看着花雅,眸子已然没有了刚才的狂傲,长睫向下敛,是他示弱缓和的神情。 花雅瞅见了少爷右脸颊那块明显的伤,薄唇抿了抿,站在他旁边儿一同洗漱。 整个寝室都是他俩的冷战气压,于佳阔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好开口说什么,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就连声音都放轻了很多。 直到上床,江旋踩那个梯子差点儿没踩稳,尴尬地扶住床扶手滚到床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今晚算是他叹气最多的一次了,他感觉自己再叹直接会缺氧。 寝室灯灭了。 花雅打开台灯,将灯光调制最弱,开始刷题,他不知道,他的写字声已经是某位少爷的专属asmr。 手机嗡嗡震动。 -于佳阔:你打江旋了? 花雅拿起手机看到消息后,瞄了对面的上床一眼,他慢吞吞地打字回,“嗯。” -于佳阔:为啥啊?你俩在教室那会儿还好好的,唰的一下就吵架了? -花雅:看他不顺眼。 -于佳阔:?牛逼,那你看他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了。 -花雅:?你别这样,我俩的事儿我俩解决,你们别掺和。 -于佳阔:唉,能和解就和解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跟他玩儿了就算了,你开心就好。 -花雅:嗯,知道了。 与此同时,江旋看着棠萡对他发来的一大段消息,那股被他称之为模糊的心理更加迷茫了。 -棠萡:国庆你还是争取能回来就尽早回来吧,阿烬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汉堡给我说上段时间天天往急救送,我他妈现在这个破学都不想上了你知道吧,我爸压着我不让我回国,阿烬逼着我让我分手,我这次差点儿死在美国才争取回来的机会,所以阿旋,你回来和汉堡他们帮我哄一下阿烬【哭】 江旋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半天,最终回道:行。 早上的早餐是于佳阔帮带的。 脚上的扭伤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却还是走得有些缓慢,花雅只身走到教学楼,踏进教室想帮他们几个人接热水,在路过讲台右边儿的坐位时,顿了一瞬。 如于佳阔所说,他就不是记仇的人,昨晚上头气急了给了江旋一拳,后面躺在床上他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但他也不想再和江旋说话,就现在这样的状态非常的好。 可江旋已经跟于佳阔他们混熟了,就他俩不说话,几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比较怪异。 花雅拿起江旋课桌上的水杯,去往开水房接水。 哥哥,小妈。 哥哥也好,小妈也好,随便吧。 随便怎么叫,只要不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叫就行。 接完水,花雅提着几个水杯走进教室,迎面和买完早餐的江旋撞了个满怀。 少爷瞥见花雅手里其中一个自己的水杯,黑眸一缓,将拎着的早餐递给花雅,说,“你的早饭。” 花雅侧头看着于佳阔他们几个。 于佳阔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喊你带。”花雅淡淡地说。 “我知道,”江旋说,“我想带。” 花雅轻微蹙着眉。 “那我也没喊你接水啊,”江旋厚脸皮地凑近花雅,微微伏低身子,低声说,“哥?不对.....小妈?” 第32章 花雅淡然地瞥了少爷一眼,将手中的热水杯塞进对方的怀里,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真孝顺啊,儿子。” 江旋身子僵在原地,再回过神时,花雅已经坐到了位置上小口吃着他带的早饭,而他鼻息间那股熟悉的皂香只剩下残留的味道。 “操啊。”他咬牙,舌尖顶着腮帮,只顾着自己脱口而出那个称呼的爽意了,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低人一等的。 第69章 花雅看着对面自己的“同桌”,故意说,“还得练。” 江旋沉眸嗤了声。 他俩的冷战就此结束,但要严格意义上来说的话,应该只剩下冷没有战。 本质从根源上,花雅和江彧的关系被江旋知晓就没得到解决,如果说不解决可以吗?可以,只不过两人现在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还是上下床,几乎成了形影不离的距离,彼此之间怀揣着心照不宣,其实多少会有点儿尴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互动,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他是我同学”,而是“他是我小妈”或者“江彧的儿子”。 所以对于花雅来说,这个事儿还是得给江旋好好聊聊,首先他是一个学生,其次什么乱七八糟都排在了他这个身份的后面。 没有人会知道,学生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有活下去的动力,这也是他为什么拼命学习考进前排的意义,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瞩目,而是警醒,不能后退,一旦退出这个名次,那他就是懈怠了。 他没法儿懈怠,他懈怠不起。 但江少爷愿不愿意好好聊还是个未知数。 “不想聊也给我过来。”花雅收了伞对坐在篮球架下的少爷说。 三伏天才过,立秋的日子温度不减,秋老虎还在肆意烘烤,天气也说变就变,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乌云遍布,广播通知又是一场小台风来临。 桐县靠海,台风对于这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下午的校篮训练照常训练,由露天球场转移到了风雨操场。 这会儿训练才刚刚开始,老李没来监督,花雅叫于佳阔先帮忙带一下队,随后通知了一声儿江旋就坐在风雨操场的观众台区等。 于佳阔还有点儿不放心地说,“你俩待会儿别打起来啊。” “怎么会。”花雅笑了笑。 “早上他给你带饭我看你俩说话,还以为你俩和好了呢,”于佳阔说,“真的,我感觉你俩现在头上都有一个小火苗儿。” “打起来记得来拉一下架。”花雅开玩笑说。 “操,我拉个屁的架,我直接飞上去帮你——”于佳阔说着猛然顿住,江旋脱下校服外套起身,正朝这边缓缓走来。 “嗯,”花雅点点头,“不会打起来,逗你呢。” 球场训练的校篮队员在地上跑动的摩擦声回响在封闭的风雨操场,有些吵,花雅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摇晃着矿泉水瓶,余光中,江旋已经坐到了他旁边儿。 “聊什么?”江旋开口问。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和你爸的关系了,关于你的想法你的意见什么的,我都不在意,”花雅眼神望着球场,“在学校,你说漏嘴了,或者当着阔儿他们的面喊我那个称呼,我真的会揍你。” 江旋笑了声,“威胁我啊?” “通知你。”花雅说。 江旋盯着花雅精致的侧脸,右边的脸颊又开始隐隐作疼,“行啊,那你说说,你怎么认识我爸的?一个鞍城,一个桐县,八竿子打不着的城市和距离,怎么偏偏你成了他的小情儿了?” 花雅看着他,挑眉问,“想听?” “说呗。”江旋眯眼说, “我也不知道,”花雅说,“我只知道你爸很有钱,谁不喜欢有钱人。” “操.....”江旋咬了咬牙,沉声说,“你连他是什么样的身份都不清楚,你知道他有老婆吗,有儿子吗,是,你运气好,没成为三儿,如果他现在有家庭你也知三当三啊?就因为他有钱?” “如果他有家庭还来找我不是我的问题,凭什么我就是三儿了?”花雅好笑地问,“关键是,那你妈妈呢?江彧那么年轻不可能未成年就有你了吧?” “别扯到我身上,”江旋说,“是我爸主动找的你么?” “你猜啊,”花雅说,“你猜我是小三还是你爸是陈世美。” “你这张嘴......是真的能说啊,”江旋哽住,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的好好聊?” “我在好好聊,”花雅面容冷了下去,“少爷,没好好聊的是你吧。” “抱歉,”江旋举手打住投降,“你的意思是在学校就假装成同学关系么?” 迅速回到原本的话题上,花雅淡声应,“不是假装,这是事实,怎么,你想在学校玩小妈和儿子play啊?没想到你还挺变态。” 江旋先是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花雅在说什么,他直接气笑了,“我不介意。” “真是变态啊你。”花雅轻微蹙眉看了他一眼,眸子中透露出嫌弃。 江旋懒得与他争辩,他也争不过,“就这样么?” “嗯,就这样。”花雅说,“在学校,就是同学关系。” “没在学校呢?”江旋语调上扬问。 花雅起身跺了跺左脚尖,长腿线条笔直修长,白皙光洁,从少爷身前迈过,宽松的球裤裤边扫在江旋的膝盖,清淡的嗓音说出三个字,“随你便。” 于佳阔见花雅从那边阶梯下来,最主要的,他俩真没打起来让他松了松悬着的心。 几个人一起玩儿的时候,但凡有其中一对儿吵架了,难受的不止有吵架的那两个人,这一伙儿都得跟着难受。就像就像今天中午吃饭,往常话痨的气氛变得冷场,大气儿都没敢出,跟昨晚一样。 “谈好了?”于佳阔压着嗓子问,“和好了吧你俩?” 第70章 “嗯,”花雅说,“我俩根本就没吵架其实。” 于佳阔惊愕地瞪大眼,“没吵架那江旋脸上的伤谁打的?” “他欠揍。”花雅说。 “虽然我也觉得江旋有些少爷脾气,”于佳阔对他竖了个拇指,“但你能打在他脸上,好样的!” “水。”江旋喊了他俩一嗓子,扔了两瓶水。 “你说.....”于佳阔手忙脚乱地接过水,小声说,“我打他一拳他会不会也给我买水?” “你可以试试。”花雅说。 于佳阔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打不过江旋,纯粹口嗨,没准儿人少爷单手就能将他摁在地上揍,至于为什么会硬生生挨了花雅这一拳,那估计完全是少爷的错了。花雅从没打过自己身边的同学,于佳阔把他惹生气过吗,也惹过,但等气儿消了之后再道个歉事儿就算过去了,当然也有可能......花雅还没有把江旋规划在“很熟”的那一条界限。 “谢了啊江旋。”于佳阔举着水对少爷说。 江旋敷衍地摆手,示意不用。 校篮训练完,外面还在下着雨,大得地上的水洼都能没过鞋跟。 “今天阳子他们打扫厕所,”他们站在风雨操场的门前打算雨小了再走,于佳阔看着手机说,“这会儿在食堂买饭呢,问我们仨吃什么,好给我们带。” “米粉吧,”花雅说,“一楼的红汤米粉,再加个蛋。” “行,”于佳阔啪啪打字,“江旋呢,你吃啥?” “凉面。”江旋说。 “哎小花儿。”清脆的女声突兀地插进他们几个男生当中,引得一些目光投向这边。 “学姐,”花雅朝那个女生打招呼,“你没带伞么?” “才从综合楼练完舞出来,忘带伞了,”文艺可怜巴巴地说,“来的时候没下雨呢。” 江旋视线低垂看着矮他们一个头的女生,雨声大,她和花雅说笑的嗓音却在雨点中无比清晰。 “借给你吧,”花雅把自己手中的伞递给文艺,“我跟我朋友一起打。” “谢谢你啊小花儿,”文艺笑着接过说,“校乐队的人你是不是还没找齐呢?我给你推荐一个你要不要?” “要啊,就是缺人呢。”花雅笑了笑。 “也是你们高二的一个小学妹,艺体18班的,”文艺说,“主唱的位置,她学声乐,嗓音好。” “行,叫什么名儿?”花雅问。 “陈佳佳,”文艺说,“读报课她来找你,你带她去器乐室看一下。” “好的。”花雅说。 “哎,这就是你们班那新生吧?”文艺看了眼江旋,“江什么来着?” 江旋皱了皱眉。 “江旋。”花雅看出来江旋不想回答,接话说。 “在红榜看到过他,本人长这么帅呢?”文艺调侃说,“不过小花儿,我还是喜欢你的。” “哎,学姐。”花雅有些无奈纵容地笑。 文艺说的这个喜欢,那是真男女喜欢,高二对花雅表过白的那种,不过女生性子直爽,被花雅一口拒绝了也没好大的气馁和尴尬,照常聊天照常一起玩乐队,高三逐渐忙了,也没空管情窦初开的事儿了。 文艺喜欢花雅这件事儿,于佳阔早就知道了,顾嘉阳那伙子也知道,那时候文艺天天往明德楼跑,不是送零食就是送水,想不知道都难,但花雅一样都没有接。 这会儿于佳阔听文艺和花雅唠嗑,头都没从手机里抬一下,江旋就不一样了,那眼神都快把人姑娘看穿了。 “那我走啦,”文艺撑开伞,“谢谢你的伞哦,我吃完饭就把伞给你送过来。” “行。”花雅说。 “她谁?”江旋问得无比生硬。 第33章 “噢她啊,她叫文艺,高三的,”于佳阔把手机揣进兜里,“之前和小椰一个校乐队的主唱,唱歌老好听了,五四最期待的就是校乐队的节目——哎小椰,你伞借给艺姐来跟我打一把。” “嗯......嗯?”花雅看到自己的肩被人强制性地锢住,落眼一看,江旋骨节分明的指节扣着他左肩,已然成了勾肩搭背的姿势。 “我伞大,”江旋扭头朝于佳阔说,又看了眼花雅,“贴紧点儿,下着飘雨呢。” 花雅还处于状况之外,但腿已经跟着江旋的节奏迈出去了,没有了风雨操场的阻挡,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 他的左肩有被淋湿的倾向。 不是少爷,说好的伞大呢?貌似于佳阔的更大吧? 睁眼说瞎话呢你! 现在还想换伞来不及了,花雅无语也得跟江旋挤同一把伞。 倾盆的大雨,逼仄的打伞空间,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没有缝隙,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还有对方熟悉的皂香。 花雅额前的发丝蹭着江旋的脸,酥酥痒痒的,像是某种毛绒玩具的触感。 江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花雅也刚好往上抬了抬头,他的嘴唇就那么猝不及防擦过花雅的太阳穴,从后面的角度来看,仿佛他吻着花雅额角。 这抹湿润的感觉转瞬即逝,花雅一怔,头往后,移开了一点儿距离,瞟眼间,江旋尴尬地咳了一嗓子,也往旁边儿移了移。 要说是普通同学关系,亲就亲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他俩心知肚明的另一层关系,这种不经意就成为了某种刻意。 这是一道线,不可触碰,不可越界的线。 第71章 吃完饭,读报课的预备铃刚响,文艺推荐的那位主唱就来高二理三了。 艺体班的女生长得都漂亮,当前排听见对方要找的人是花雅时,一副了然习惯的表情回答她说,“我们班长在办公室呢,应该马上就要下来了。” “好的,谢谢啊。”陈佳佳柔和的嗓音说。 她站在走廊外边儿,抱手倚靠在栏杆等人。 “靠,我感觉我才换的鞋又走湿了,”于佳阔不满地控诉,“早知道不换了。” “刚小椰那样说你不听,”顾嘉阳啧了声,“哎,我们班门口站了一位美女。” 于佳阔抬头,和陈佳佳的视线对上,他错愕地惊呼,“是挺漂亮的,不会是艺姐介绍的那个主唱吧?” 陈佳佳朝他们俩微笑,点了点头。 两个大男生提着垃圾桶,被美女的招呼击中,顿时僵硬地扯着嘴角,回以微笑。 于佳阔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陈佳佳吗?” “是的,”陈佳佳说,“我找花雅。” “噢,他没在么?”于佳阔往教室瞅了一眼。 “没呢,你们班的人说他在办公室。”陈佳佳轻笑着说。 “走了阔儿。”顾嘉阳幽幽地说。 “那你等一会儿哈。”于佳阔走进教室。 “你丫的就是想多跟美女说几句话吧!”顾嘉阳一拳擂在于佳阔的背上。 “我说真的,她是真漂亮。”于佳阔点头认真地说。 “出息,”顾嘉阳说,“反正她是来找小椰的,叫小椰帮你旁敲侧击一下人有没有对象。” 左右护法的位置正对着前教室门,能清楚地看见门外的走廊。陈佳佳等了一会儿见花雅还没从办公室回来,转过身想回四楼时,眼神恰好扫过教室里面坐着的寸头少年,对方看着她的黑眸让她心里莫名一惊。 好凶。 “陈佳佳?”花雅走了过来,疑问。 “哎,”陈佳佳还在思量那抹莫名其妙的眼神,被花雅的嗓音吓了一跳,“花雅吗?” “嗯,”花雅晃了晃手中的课题本,“我去放个东西,马上。” “好,不急,”陈佳佳说,递给他伞,“这是学姐托我还给你的伞。” “谢了。”花雅接过,转身走进了教室。 江旋坐在座位上,眼睁睁看着花雅进来之后没待上两秒又走了出去,他的对面空空荡荡,没有花雅刷题时晃动的毛茸脑袋,有些不习惯。 啧。 他烦躁地抽出今天发放的卷子刷,但一道题也刷不进去。 有下午训练那阵儿他和花雅谈论的话,还有文艺说的那句“我还是喜欢你”,两股在他脑子里打架。 “班长是好久加入校乐队的?”江旋问第一排的女生。 “高一啊,”女生说,“怎么了?” “他是自愿进的吗还是有人拉他进去的?”江旋问。 “不知道哎,嘶,自愿的吧,他吉他弹的好,高一五四的时候和校乐队的主唱演奏的春风十里特别好听,”女生说到这儿有些兴奋,“哎,可惜要等到明年五四才又能看到了。” “主唱是叫文艺么?”江旋说。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只晓得她很漂亮,”女生笑着说,“咋了江旋,问这个干嘛啊,你也想加入校乐队啊?” 外面突然响起轰隆一声巨雷,闪电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吓得班上女生大叫。 江旋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心中也响起一道雷。 “要不要加入校乐队?”花雅询问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耳膜。 “现在校乐队只有两个人,”花雅说着都感觉有些寒酸,“我一个,还有一个高一的,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开幕式表演我们都还没准备,加你一个也勉强出个简单点儿的节目。” “没事儿,”陈佳佳毫不在意地说,“多久排练呢?” “没确定好,”花雅说,“因为你这个主唱才来。” “哈哈,好吧,”陈佳佳笑着说,“你确定好了可以告诉我。” “行,”花雅说,“到时候排练就在这儿排,设备今年学校才换的,啧,顶配。” “学校下血本了,结果没多少学生来。”陈佳佳叹了口气。 器乐室的门被敲响,两人的谈话被打住。 花雅往门口看了一眼,少爷高挑的身躯占据大半个门框,逆着灯光的五官深邃,他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江旋稳着跑得气喘的嗓子,“校乐队,加我一个。” 本以为这场雨很快就会过去,却没想还加入了雷声的暴鸣。 雨点混合着雷电,江旋害怕花雅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加入校乐队。” 花雅无言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开口回答,倒是陈佳佳眼神在他俩身上扫了又扫,询问道,“校乐队现在还缺什么位置啊?” 江旋这个决定太突然了,这让花雅也想起了那天下午问少年的话,模棱两可其实也可以算作是变相的拒绝。 没有任何征兆,江旋跑过来直接说要加入校乐队,莫非少爷是受什么刺激了? 但校乐队此刻的确是缺人的,花雅也没法儿拒绝,回陈佳佳说,“缺鼓手。” 然后接着又问,“你.....你已经确定要来么?” “嗯,”江旋说,“确定。” “行,”花雅拍了下手,“那就这样,这几天我找一下歌单,找到了就开始排练。” 第72章 “确定好了告诉我就行,”陈佳佳说,“我先回教室了。” “好,”花雅说,看了眼江旋,“你要不要试一试架子鼓?” “没什么好试的,”江旋说,指了指立在课桌上的电吉他,“你.....你能玩儿一下么?” 花雅抬手垂眸看时间,“能是能,怎么想我弹这个?” “就是想了。”江旋掏出烟盒。 “别抽。”花雅蹙眉提醒,“这边儿校领导经常来,抓到了不好收拾。” 江旋点点头又把烟盒揣进了兜里,“来,你弹,我配合。” “哟,挺积极啊,是帮我选曲儿吗?”花雅挑了挑眉。 “嗯呐。”江旋坐到架子鼓前拿起鼓棒在手指中转着。 花雅将电吉他取下来调了下音,随后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拨动吉他弦,开嗓唱,“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江旋顿了半秒,配合花雅起了鼓调。 窗外暴雨不减,室内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花雅身上,倒将冷清性子的少年显得几分温暖。 江旋眼神看着花雅,从眉毛到唇瓣,从脖颈到手指,一笔一画映在他的脑海里,少年男生女相,长得非常漂亮。 也难怪.....他爸会喜欢。 又是一声雷响。 江旋的心再一次跟着响。 花雅的嗓子好听,唱的歌也好听,让他感到讶异的是,花雅玩儿电吉他的水平不像是草草自学学会的,倒像是玩过几年的状态。 修车,酿酒,音乐,学神。 花雅堪称六边形战士,感觉就没有什么他不会的。 “你呢?”江旋问,“你是不是之前接触过乐队,或者说是玩过乐队?” 花雅笑了笑。 江旋注意到,少年嘴角的笑容有几分勉强,而后听见了让他心潮澎湃的话,“跟我妈妈学的,她玩过乐队。” 江旋腾地站了起来,惊动了面前的架子鼓。 “怎么了?”花雅被江旋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面色依旧波澜不惊。 “没怎么......”江旋滚了滚喉结,沙哑地回,“就听到你说你妈妈的事儿。” “嗯,激动了?”花雅问。 是的,激动,这也让江旋感觉离花雅近了许多,这种更近一步的改变让他燃起一种诡异的兴奋。 “那你妈妈,”江旋掩饰性地扒拉下自己的头,“很酷。” 跟你一样。 他是说花雅身上怎么自带一种酷劲儿,合着有一个很酷的母亲。 “走了,回去上课,”花雅显然不想再急需深入这个话题了,“把架子鼓往后移一下。” “行。”江旋看出来花雅的戛然而止,没有继续深问,他想,总有一天小蜗牛会主动伸出触角。 也可能不会。 第34章 运动会开幕式的表演,南中历来跟五四一样重视,这一学期花雅看着寥寥无几的两个人两眼一黑,压力有点儿大。 他本来想,如果实在招不到人,就向学校上面上报,这次运动会的开幕式表演他们不参演直接取消,但是有时候运气使然,就莫名其妙的招够人了。 但最莫名其妙的还是江旋,突然加入校乐队不说,在他没想出来排练什么曲子时,少爷忒霸道地给了他一张歌谱。 “春风十里?”花雅接过看了眼,“怎么选了这首曲子,我们之前演唱过。” “演唱过就不能再唱了么?”江旋不以为然地说,“正好可以节省你的时间,总不可能读报课去排练吧,你读报课不是要刷题吗?” 仔细想想,江旋说得也在理儿,重新选个新曲子那肯定只能认真排练了,毕竟新组建的校乐队,各方面都需要磨合。 “行吧,”花雅说,“下午我给他俩说一下。” “春风十里啊,高一文艺学姐和你们唱过啊,”陈佳佳说,“运动会再来一遍合适吗?” “对啊,会不会太敷衍了?”另一位电子琴手高一学弟推推眼镜说。 “一天上课十多个小时,”花雅说,“你认为他们还能记得上上学期的事儿?” “记得。”陈佳佳举手说,“那次文艺汇演我就记得你和文艺学姐演奏的这首曲子。” 花雅:“.....” “最近时间不够,”江旋看向陈佳佳,嗓音淡淡,“就是个开幕式表演,又不是什么大节目,怕什么?” “好吧,这么想队长时间是挺不够的哈,”学弟挠挠头说,“你还有校篮呢。” “排练的话就不用天天排了,”花雅说,“下周抽个时间合一下旋律就行。” 商量重唱之前唱过的曲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临近运动会,总是会有心神不宁的躁动,巴不得日子过快点儿,这学期南中运动会的时间定的也比较人性化,开完之后就是国庆。 不过国庆来了就要月考...... “国庆想去哪儿玩?”江彧问。 这周放的半天假,花雅依旧留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贝湾,只不过平静的心态较比还没被江旋发现前,有了略微的改变,似乎跳动得更快了些。 他一直没正眼看江旋,多少还是有点儿......尴尬,十七岁的年纪,面对这样复杂的关系他能怎么维持,怎么处理? 什么也不懂。 少爷终究是少爷,鞍城终究是鞍城,两人的身份悬殊分明,当听见江旋冒出“小妈”这个词儿时,他内心的震惊波涛汹涌,这是他十七年人生中未曾接触过的词儿,然后他想,原来在江旋眼中,自己居然是这种身份吗? 第73章 “没时间去玩儿。”花雅回答说。 “七天呢,”江彧看着他说,“七天都没时间么?” “嗯,”花雅说了一连串自己要干的事儿,“作业,修车,给外婆做饭,还要跟一个朋友去阳西办个事儿。” 当然,也有可能接个单子去打架。 “作业不至于每天都要写,修车就算了,不准去,”江彧缓缓地说,“给外婆做饭我不信你外婆不会放你出去玩儿,跟朋友去阳西办事一天时间绰绰有余,七天你最起码六天都有时间。” 花雅没说话,安静地喝着汤,他感觉到父子俩都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见状,江彧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好放松一下不行吗?学习就够辛苦的了,放假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小旋中考那年他爷爷给他找了十个家教放假也照常去疯去玩儿呢,嗯?” 江旋默默地看着他爸轻言细语地哄花雅,差点儿就把“我求求你”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这画面跟他妈男人哄老婆的场面有什么区别? 调羹儿一丢,江旋烦躁地起身,腿后的椅子在瓷砖上呲啦一声,发出刺耳的响声,迈腿走向了厨房。 他不想看饭桌上的画面,也不想听到老爸哄人的语调,这无不在提醒他,在学校是班长的花雅,学神的花雅,他的同学,他的下床,是他老爸的小情儿。 郁闷,堵塞,江旋双手撑在橱窗柜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调理好心态,他又走了出去,坐在花雅的对面,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再看看吧。”花雅给了个男人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能回鞍城吗?”江旋生硬地插进两人的对话。 “回鞍城?”江彧眉头一皱,“你爷爷暂时没这个指令。” “国庆,举国同庆的日子,”江旋说,“他不让我回大院看升国旗啊?” “你要回也行,”江彧说,“别惹你爷爷生气,服软的态度,明白?” “哦,”江旋看了眼花雅,“可以带哥去鞍城玩儿啊,反正离桐县只有三百多公里,开几个小时的车就到了。” “不行!”江彧嗓音沉了下来,近乎是低吼,把在场的两个少年都吓了一跳。 其实花雅正想拒绝江旋提出的话,可他没想到江彧的反应那么大。 “鞍城没什么好玩儿的,”江彧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起伏,收敛了神色说,“江旋快把碗给收拾了,我送你们去学校。” -于佳阔:好好好,你又提前去学校是吧,都不等我和苗姐一下。 -于佳阔:吃不吃李记锅盔,阳子他要吃,我这会儿在运管所帮他带。 花雅头靠在车窗,手机上弹来两条于佳阔的消息。 他思绪涌动,这学期从开学,他就没怎么和于佳阔他俩同路去学校,照这样下去,他跟江旋这层无以言说的关系迟早会被发现。 他不想让他身边的任何人知道真相。 -花雅:抱歉,忘了给你俩说了,不吃哦,不用带我的。 -于佳阔:【好的】 熄灭手机屏,花雅又望向车窗外,猛然间,他沉钝的思绪顷刻清醒,双手紧扣着车窗弦,喃喃说,“停车.....” “怎么了?”江彧从后视镜看出少年的反常,心里一紧,前几次的突发意外让他猜测,难道是又看到那个“不存在”的人了吗? “停车!”花雅急切地大吼。 江彧一脚急刹猛地将车停靠在路边,甚至还没停稳花雅开了车门就跳了下去,由于惯性,他膝盖跪地踉跄了一下,又疯狂地往前面那个方向跑。 在花雅跳下车的那一秒,江旋几乎是立即跟了上去,虽然他不清楚花雅看到了什么,但吼的那一嗓子让他心本能地慌乱起来。 花雅气喘地跑进弄堂,穿插着找,他背后冷汗直流,额前的发丝凌乱不堪,长发发梢黏湿在他颈项。 他四处张望,眼神搜索,那个穿着兜帽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哥,”江旋气儿都没匀地跟来,“你找谁?” 江旋的嗓音瞬间拉回花雅焦急的状态,他清了清嗓子说,“一个穿着藏蓝色兜帽的男生,个子和我差不多高,壮一点儿,他还背了个包,我看见他进来了,帮我找一下,帮我找一下。” 江旋垂眸看着花雅失神的模样,轻拍了下他的头,“别急,我帮你找。” 他转身,和同样跟上前的江彧撞了个满怀,男人皱眉问,“看见了什么?” 江旋把情况给江彧说了一遍,三个人对着狭长逼仄的弄堂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一通乱找。 前几次花雅看到的都是女人,这回看到的却是个男生? 江彧疑虑,在想要不要调查花雅这些年所处的人际关系,他的十七年人生中又发生了什么。 在提出包养前,江彧就很想这么做,他要调查一个人很容易,但花雅对他说过,我不希望你将我十七年的人生探索彻底,我希望我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尊重。 所以江彧放弃了,他守住少年的自尊。 但现在花雅这种情况,他想越过那道线,曾经有人对他交待,帮我去桐县探望一下故人,可故人早已经离去,只留下如墨竹一样顽强生长的少年。 “没找到。”江旋走出来看见他爸正颓散地站在巷口抽烟,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衬托着男人深刻的五官,显得有几分晦暗不明。 第74章 “嗯,”江彧沉淡地应了声,“等小椰出来。” 江旋看着他爸,男人满脸惆怅,还有眉眼间化散不开的纠结。 父子俩在巷口等了几分钟,穿着蓝白校服的高挑少年从巷子里的阴影出来,影子越拉越长,花雅表情阴郁。 “小椰?”江彧不放心地轻喊了声儿,“没找到你所说的那个男生。” “应该是我......”花雅扯出一抹笑,“看错了。” “走吧,”江彧揽过少年的肩,“先回学校。” 三年前,初中。 那个时候花雅还是短发,个子还没长很高,但却一直生长痛,外婆说他会长成像姚明那样的巨人,可他不想,长得高有什么用呢?母亲也看不到了。 因为家里出事,他小升初没考到一个好的学校,去了小镇上的一所初中,读九年义务教育,运气不好,分班和周海军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初中开学第一天,花雅被周海军找来的几个人堵在厕所,进行霸凌。明明一切都是周海军的错,他只不过除了一个害物而已,凭什么周海军还能义愤填膺地来找他算账? 没这道理。 他一个人和一群人反抗,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是血腥暴力的,是输得一塌糊涂的,但是却为自己护住了周海军企图侮辱按头他的尊严。 不知道是谁拎起了厕所的拖把,毫不留力地挥在他的后脑勺,血液顿时顺着后颈留了满地。 他为什么会留长发?因为才上初中第一次的霸凌,后脑勺有条丑陋的长疤,那片皮肤不会长头发,所以他留长发掩盖它。 他和周海军是仇人,是死敌,是彼此都不能容忍的存在。 周海军对他的霸凌,他对周海军的反抗,两人战线持续了三年,那时他下定决心,想离开桐县,想带外婆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城市生活。 但是。 “小椰,走不了啊,”外婆长叹说,“你妈妈在这边,她爱干净,谁给她扫墓,谁给她理坟头草啊,等你再长大了,你去追逐你的理想,外婆就守着故乡。” “你这成绩可以冲刺市重点一中,”他的初中班主任说,“就看今年的录取分数线高不高了,运气好的话,你一模二模的成绩直接稳上。” 差一分。 差一分就能考进市重点。 没关系,南中也很好。 他想,他终于不用再和周海军对抗了。 可是,周海军又回来了。 第35章 花雅有时候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幻象还是事实,就像手机里的备忘录记载了两百次看见母亲的画面。 他生病了,不,他没有生病。 上次丁丞明确地告诉过他周海军回来了,那刚刚看见的绝不是幻象,周海军在南中周围游荡,周海军知道他在南中读书。 操!他想干什么?又来搅乱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人生吗?! 花雅薄唇紧抿,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尖泛白,心里有一股幽暗的声音告诉他,怎么当初不把周海军杀了。 “小椰,小椰?” 江彧低沉轻缓的声音拉回他的心绪。 鼻息间还是车里淡雅的清香,花雅反应过来还在男人的车上,而他刚刚混乱的模样都映入父子俩的眼里。 “是哪儿不舒服吗?”江彧轻声问,“要不请个假,先别去学校了。” “没有。”花雅摇摇头,兀自开了车门下了车。 江旋紧随其后,背着书包车门都没管好跟上花雅的步伐,眼疾手快地握住少年的胳膊往旁边一扯,避免了三轮车的碰撞。 这个时候,他压住内心的疑问,默默地陪在花雅身边儿,一直到教室,花雅始终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地向前走。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江旋依旧捏着花雅的手腕儿,单手掏出来看了眼。 -老爸:看着点儿你哥,有什么状况给我打电话。 江旋顿了半秒,回了个好。 “你还要牵着我多久?”花雅冷不丁地开口。 江旋和他视线对上,松开了他的手腕儿,掌心里对方温热的触感散去,“啊,怕你被撞到。” “我没那么恍惚,”花雅说,“谢了。” “以后别对我说谢谢,”江旋叹了口气说,“哥。” 这声哥较比前几次,嗓音缓和了许多,也能听出这少爷是真心地喊出这个词儿。 花雅突然问,“你的家庭背景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吗?” 江旋看着他,“能。” “能让他永远翻不了身吗?” 江旋拧眉,虽然不理解花雅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回答说,“能。” “真好。”花雅笑了笑,感慨道。 “怎么了?”江旋问,“你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儿吗?” “不是,”夕阳的余晖照在花雅的脸上,长发少年眯着眼,浅棕色的瞳仁明亮清澈,“我无所不能。” 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一个周海军算个屁啊? 江旋愣在原地。 “丁丞的联系方式?”于佳阔懵逼地看着把他拉到球场外界的少爷。 “嗯。”江旋点点头说。 “哎我加了吗,我找找啊,”于佳阔掏出手机低头翻找,“你要丁丞的联系方式干啥啊?” “有点事儿。”江旋说。 “你不会......”于佳阔说,“你不会要收拾人家吧?” 第75章 “想什么呢?”江旋笑了笑,“我转到这个地方一个熟人都没有,我收拾他干什么。” “哦,这样啊,”于佳阔愣愣说,“找到了,推荐给你了啊。” “谢了。”江旋看着于佳阔发过来的联系人名片,朝对方加了好友申请。 “难道是小椰遇上什么事儿了吗?”于佳阔看了眼在球场上打球的少年问。 “你脑洞别那么大,”江旋说,“我就是想在这边多认识个人。” “认识了也没用啊少爷,”于佳阔开玩笑说,“一年后高考都各奔东西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县城吧。” “但桐县一直是你们的故乡,不是么?”江旋说。 于佳阔一愣,继而有些伤感说,“是啊,落叶总是要归根的。” 丁丞那边很快就同意了好友,然后立马发了个问号,大概是对于江旋加他好友这件事儿感到吃惊和想不通,毕竟两人就只见过一面,时间久了都会忘记对方姓名的那种。 -jx119:江旋。 -丁丞:我知道,你发备注了,加我有啥事儿吗? -丁丞:小椰怎么了? -jx119:他没事儿,就是想问一下,以后打架能不能喊上我。 -丁丞:.....?你缺钱? -jx119:嗯,缺钱。 其实江旋是想问花雅初中的事儿,但仔细思量,他和丁丞不熟,都可以说是不认识,就这么干巴巴地问,显得无比的唐突,没准儿丁丞还会给花雅说,这也算是没经过本人允许,去打探别人的私事儿了。 可他的直觉,花雅所看到的那个人一定跟花雅的初中生活有关。 到底是谁呢..... 果不其然,丁丞转头就告诉了花雅。 “你一个少爷还缺钱?”花雅挑眉问,“第一次见面五千的大手笔呢?” 江旋:“.....”兄弟,你把我卖得这么快吗? “班长,你看看这些清单,还需要买什么?”体委拿了一张单子过来,上面写的是明天运动会所用到的东西。 花雅接过垂眸扫了眼,“葡萄糖和纸杯多买几袋吧,班上这次报名儿长跑的人挺多的。” “行。”体委点点头,“那我和副班出去买了啊。” “班费给的够吗?”花雅问。 “应该够了,”体委说,“不够待会儿给你发消息。” 花雅回了声好,手撑下颌,看着讲桌对面儿的江旋,“问你呢,沉默干什么?” “体验一下新事物。”江旋说。 “你爸喊你来监督我?”花雅问。 一听到花雅提起他爸,江旋皱眉说,“不是。”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花雅淡淡道,“这架不是那么好打的,况且你也不缺钱。” “对,什么体验新事物,缺钱都是狗屁,”江旋把笔往课桌上一扔,吊儿郎当地用胳膊搭在课椅靠背,坦然说,“就是去帮你搭把手。” “我需要你帮?”花雅莫名其妙,少爷炽热的视线看得他移开眼眸,开始漫不经心地刷题。 “你会受伤吧?”江旋说,“你每次都会受伤,我爸会心疼,不让你去吧,你是我哥,我也心疼,懂这个道理吗?” 花雅写字的笔尖在草稿纸划出一道黑印。 运动会天气是极好的,校园梧桐成荫,秋日晚蝉鸣叫,下午两点开幕式,正值太阳西晒,晒得人头皮发麻。 花雅身为班长去主席台领带队牌,校领导看着他还没有打理他那头长发,又语重心长地训斥了一番。 南中校规,男生不准留长发,女生不准留刘海,他的长发之前还被校领导作为抓典型在升旗仪式上批斗,过后他还是没有理。后来因为成绩拔尖,老韩主动帮他在领导面前解释留长发的原因,校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每次他在校领导面前晃悠,保不齐会被说一顿。 “嗯嗯,好的侯校,”花雅佯装乖顺地应,“国庆放假一定打理。” “这就对嘛,”侯校拍拍他的肩说,“校规摆在那儿,该遵守还是要遵守的是不是,不然学校的学生岂不是都乱了套,哎我去染个头发,我去烫个卷儿,学生还是要有个学生的样子。” “学长,”苗禾跑了过来,睨了一眼侯校说,“通知你们班集合走队了。” 花雅看着解救他的苗禾,有校领导在,酷妹换了个称呼喊他,两人距离看起来就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那快去,”侯校说,“光顾着说话忘了开幕式要开始了。” “侯校,我们就先走了。”花雅礼貌道。 “走吧走吧。”侯校说着走向了主席台。 “烦人。”苗禾冷酷地吐出两个字。 “哎,”花雅乐了,揉了把苗禾的妹妹头,“他得是没注意到你这刘海儿,不然你跟我一起挨训。” “明明,允许你,留长发,”苗禾说,“还在那,说。” “没事儿,我左耳朵听右耳朵出,”花雅注意到苗禾那一身运动服,“你下午有比赛么?” “嗯嗯,”苗禾点点头,“短跑100米,你呢,姐姐?” “高中部的明天才开始比赛,”花雅说,“今下午基本都是初中部的。” “哦,我明天,再给你,加油。”苗禾哼哼地笑了笑。 “好。”花雅说,“下午比赛你也加油。” 运动会开幕式走的蛹长又缓慢,不过尽管被太阳晒得焉不拉几的,轮到主持人说出“迎面走来的是高一xx时”,那嗓门是叫一个激昂。 第76章 人各个班级的口号都是什么,“文者称雄,武者称霸,高二八班,称霸天下”,“一二一二,独一无二,高二二班,非同一般”,轮到高二理三时..... 花雅举着班牌带队,喊出那句口号,“三班三班,我爱三班!”,高二理三五十多个人跟着喊,“三班三班,我爱三班!”,是一众班级的一股清流。 站在操场下面的班级听见这个口号明显的一愣,主持人都没忍住从话筒里发出憋笑声。 “我第一次对我的母语感到羞耻,”走完队,于佳阔捂着脸笑,“操,这什么破口号啊!” “哎,老韩想的呢,”顾嘉阳指了指站在前面的老韩,“咱们想想小椰的心理阴影面积,他带头的时候满操场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我感觉那个时候小椰都差点儿没绷住,”党郝笑着说,“他肩膀都在抖。” “憋笑呢。”于佳阔说。 “江旋。”花雅朝江旋招了下手。 “哎,你们校乐队要表演了是吧?”顾嘉阳问。 “对,”花雅说,“待会儿靠前点儿啊!” “got it!”于佳阔比了个敬礼。 开幕式的节目艺体班准备的比较多,校乐队和校舞队基本都是压轴出场,当花雅他们上台表演时,操场的呼声明显高了一个度。 甚至还有学生专门对花雅喊“男神我爱你!”。 “怎么唱的是春风十里啊?”表演完,文艺帮他们搬乐器问。 “腾不出时间来排练,”花雅说,“就唱这个了。” “感觉稍微改了一点儿是不是?”文艺说,“比我们那个版本好听一点儿。” “嗯,鼓调的旋律稍微调了下,”花雅说,“因为江旋要配合我的电吉他。” “真不错,”文艺笑着说,用肩膀撞了下花雅的胳膊,“哎小花儿,你明天有什么项目吗,我来给你加油!” “你们高三复习不紧张啊?”花雅无奈地问。 “紧张啊,下个礼拜我就要去集训了,”文艺直白地说,“明年三月份才回学校来哎,这不是想多看看你这张脸吗。” “他们两张脸走在路上简直就是高颜值,”陈佳佳走在后面对学弟说,“啧,身高差也不错,cp感绝了。” “嗯,我也觉得。”学弟推了推眼镜。 江旋沉默走着,没有说话,视线黏在花雅的背影上。 全能学神,这种在学校有女生喜欢再正常不过了,抛去花雅于他爸,于他的另一种身份,十七岁的少年风光无限,热烈肆意,像是盛夏那抹最灿烂的骄阳,走在哪儿都是引人瞩目的。 但他觉得这一幕在他眼里刺眼得紧,连同心脏也堵得慌,感觉有什么在使劲破壳而出。 越界。 不能越界......却下意识地,忍不住地,想要越界。 他又想到了棠萡和余烬。 “所以你的意思是......”余烬因为生病,说话声音轻柔,“你有可能是同性恋?” “不算吧,啧,”江旋蹲在天台的水管子上抽烟,“你让我只喜欢男的话,我他妈恶心的想吐,就很矛盾你懂么,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迷茫。” “嗯,我知道你这种感受,作为旁观者,我确定你不是同性恋,你小时候还对人李老将军的女儿脸红呢,”余烬说,“你就只喜欢那一个男生而已,有可能他做的某件事,某个点,戳到你的心上了,心动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很难解释。” “唉。”江旋烦躁地吐烟气儿。 “他是直男吗?”余烬问。 “不是。”江旋想到老爸和花雅接吻的画面,一股愤怒直冲头顶,虽然他也不知道在愤怒什么。 “喔,那个男生是你在桐县认识的兄弟吗?他是不是人很好?”余烬说。 人很好。 嗯是的,他人的确很好,对苗禾好,孝顺自己的外婆,对他身边的兄弟好,情绪永远稳定,不骄不躁,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温文尔雅。 但是有时候又有另一面,充斥着一股迎难而上坚韧的酷劲儿。 你完了江旋,他越想越觉得,花雅在他这儿就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滤镜八百米厚,除开是他爸的小情儿这点让他有点儿不爽。 “是的,但我和他的关系还没达到兄弟的地步,充其量就是个同学,”江旋说,“他人很好。” 余烬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上次打你的脸就是他吧,你不会告白了吧?” “他的确打我了,但我没表白,”江旋顿了顿说,“我给你说啊,他其实是我爸的,.....小情儿。” “阿旋,”余烬语气正经起来,“你喜欢上了你的——小妈?” “雷雨简直反转再反转,”于佳阔在寝室大声说,“今晚看完电影我震惊了,周萍居然还跟他小妈繁漪搞过,曹禺先生真能写啊!” “都学完课本了,没想到全部故事情节是这样,”党郝说,“说实话雷雨的人物关系链我还是有点儿懵逼。” “反正我看完就只记得周萍和繁漪,小妈和继子。”顾嘉阳说。 江旋和余烬打完电话回到寝室就听见他们在讨论今晚小冯给放的雷雨电影,他瞄了眼盘腿坐在床上刷题丝毫没被影响的花雅,心虚从尾椎骨一直窜到头顶。 “你们明天谁有项目啊?”于佳阔问。 “都有吧,”黄子尧说,“我和姚强早上的跳高。” 第77章 “跳高和跳远,铅球,短跑项目好像都排在早上,”党郝说,“接力赛和长跑都排在下午。” “那江旋和小椰早上也有项目啊。”顾嘉阳说。 “明天加油哈兄弟们!”于佳阔说。 “好的。”花雅从刷题中分出神应了他们一声,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半阖眼皮和站在他床前的少爷视线对上。 江旋面对花雅的眼神,飞快地移开,更有一种刚刚他和余烬的谈话被主角听见的假想尴尬感。 第36章 广播通知高二男子跳高参赛选手检录。 这边儿围观的学生多,因为帅哥美女多,尤其是早就在校园有一定“小火”的花雅在,多半都是奔着他去看的。 艺体班的男生还没比赛完,文化班已经检录好的就站在旁边儿等,一头长发长相精致的少年在众人中格外亮眼。 “小椰小椰!”于佳阔身高已经拔尖儿了,但在围堵的水泄不通的人潮中还是需要掂着脚,社牛似的吼,“加油!” 花雅闻言,侧头扫见于佳阔他们几个,最终目光落定在将近一米九的少爷身上。 江旋拿着水的手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快快快,你男神要开始跳了!”江旋前面的女生激动地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他揣在兜里的手摩挲着没套壳的光滑手机边缘,下意识的也掏了出来,镜头聚焦在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由于早上有项目,他和花雅都穿的短裤,这会儿对方上半身穿着校服,下半身一条黑色运动短裤,裤摆就在大腿根那儿,从白色运动鞋邦露出来的后脚跟腱形状漂亮,两条腿笔直修长,肌肉线条也不过于瘦弱,反而很流畅,很养眼的腿。 爱又怎么样,上过床又怎么样? 江旋感觉下腹有一团火从下往上撺掇到他的心里,花雅真跟老爸上过床吗?如果真上了,这双腿是如何盘在老爸的腰间的...... “变态啊江旋!”余烬铆足了劲儿扬声说,“你喜欢谁不行你喜欢江叔的小情儿?!” 变态啊江旋。 他叹了口气,没再刻意去看花雅的腿,把注意力放到要跳杆的少年身上。 “棠萡当初怎么追我的?”余烬神情温婉,嗓音缓和,“给我写了520封情书。” 情书?这倒是比较原始的方法。 “好跳!”于佳阔嚎嗓的声音把江旋吓了一跳,继而凑过来问,“哎江旋,你在录视频啊?” “嗯。”江旋有些心虚地搓了搓手指。 开场高度不高,没有任何压力,花雅的姿势是背跃式,可能没有艺体班那些体育生跳的标准,但依旧很赏心悦目,游刃有余地过到一米八。 “啊啊啊啊,男神你好帅!” “男神加油啊!” 女生的欢呼一声盖过一声。 “小椰,我要给你生猴子!”顾嘉阳大吼。 花雅背影肉眼可见的一僵,随后惊恐地瞪了眼顾嘉阳。 “我操,”江旋愣愣地说,“牛逼啊。” 跳到最后,杆子升到一米八五,场上比赛的只剩下花雅和理五的一个卷发男。 这个高度已经跟花雅的身高平齐了,多少还是有些压迫感,前两次助跑没有过,卷发男看着气势汹汹,跳倒是跳过了,结果摆臂没摆好,胳膊肘碰到了杆子,和花雅同样失败。 第三次助跑起跳,最后一次机会,卷发男没能跳过。 围观了花雅全场跳高的江旋此时心不由得一紧,更迫切的希望这个第一名是属于花雅。 今天晨阳很好,清风舒爽。 花雅稳定心神,踮了踮足尖放松,随即长腿一抬背跃过杆,带起了校服衣摆,露出劲瘦的腰肢,细看还能看到两个腰窝,因为发力,双腿膝弯的肌肉绷紧,紧衬匀实,长发发梢仿佛有生命似的,迎风而扬,没有碰到杆子,少年轻盈落地。 完美的一跳。 “我操啊,帅死我了.....”党郝喃喃道。 “呜呼!男神你真棒!” “这也太帅了吧!” “天呐,这是一个理科生能跳出来的吗?!” 周围热潮此起彼伏,江旋看着花雅迈开长腿,缓缓朝他们走来。 “开门红!”于佳阔几乎是跳着攀上花雅的肩膀,激动地说,“我们班第一个得奖的人!” “怎么能跳得那么牛逼呢,”顾嘉阳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体育生呢。” “再夸我要嘚瑟了。”花雅弯眼笑了笑。 “嘚瑟呗,”江旋把水的瓶盖拧开递给他,“棒,很酷。” 花雅接过喝了口,才运动完,他白皙的脸此时泛着健康的红晕,细密的汗水步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活力生动,唇角挂着胜利的微笑,就连眉梢都是肆意跌宕的潇洒。 “请高二三班江旋,立即到主席台检录,请高二三班江旋,立即到主席台检录.....” “你的三级跳?”花雅问。 “嗯。”江旋应了声。 “走走走,又去给你加油。”于佳阔兴致很高地说。 “你们先去,”花雅说,“我去我们班看台那儿瞅一眼,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在玩手机没去给运动员兑葡萄糖送水,瞅完就来。” “你一定要来。”江旋在花雅快离开时,嗓音低哑发急地说。 花雅看着他,“行,会来的。” 三级跳文化班报名的人不多,主要的是都不怎么会,这都是属于体育生训练的项目。江旋小时候被他爷扔进部队的沙坑里连扑带爬的造,侯翰铭他们那几个看热闹上头,一溜水儿地滚到沙坑玩儿,也摩挲过三级跳,还用谁跳的远来进行打赌。 第78章 花雅去班上溜达了一圈之后过来,江旋刚好跳进沙坑,动作干净利索,还挺帅,屁股都没沾沙,懒调的步伐从沙坑迈出来,量米数的学生志愿者满脸震惊,似乎是没想到一个文化班的学生跳得比体育生都还要远。 “最后一轮了。”于佳阔说。 “什么?”花雅一愣,嗓音劈叉,“最后一轮?” “嗯哼,”顾嘉阳说,“好家伙,你是没看到江旋刚刚那一跳,跟他妈空中飞人似的。” “没意思,”江旋拍了拍短裤上根本就没沾染的沙砾,装逼道,“一群菜鸡。” “招仇恨啊旋儿,”花雅笑了笑,“待会儿你被群殴我可保不住你。” 江旋根本就没听见花雅后面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只记着花雅磁声喊他的那句“旋儿”了。 “旋儿,继续努力啊旋儿!”于佳阔锤了下发呆的江旋,“旋旋旋,把他们全部旋趴下!” 江旋拧眉,于佳阔喊他旋儿他只觉得好吵。 “江旋第一板上钉钉的事儿,”花雅说,“我就去看苗禾了啊,她跑女子八百。” “行,”党郝点点头说,“你去吧,我们看完江旋就来找你。” 江旋望着花雅离开的背影,哽在喉咙里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 上午比赛整体赢下来,理三的积分暂时排名第一。南中运动会是积分制,用来评判哪个班级第一的标准,各班如果集体奖项第一名多,积分就多,个人奖项第一名积分算是半个集体奖。 半天时间,花雅和江旋第一就让理三登顶,老韩看见后脸都要笑烂了,甩给他们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最有看头的是下午文化班和艺体班的4x100接力赛。 这个项目因为高年级的班级太多了,直接打包一起比赛,用抽签模式,抽到哪个班级就和哪个班级跑接力,文化班都慌了,祈祷不要抽到和艺体班比,南中艺体班两三个,除非手气非常不行才会中奖。 那么恭喜高二理三,连中三元,两个艺体班,一个文化班,理三炸开了锅,说体委什么破手气! “呜呜呜,女生跑输了,”班上女生跑完后开始流眼泪,“艺体班的女生太强了呀,跑不过,根本跑不过。” “没事儿,输赢不重要,”花雅安慰她们说,“友谊第一嘛,尽力就行。” “但是我们把班长你早上的分儿拉低了呀,”女生越说越难过,“去年我们就没得奖,今年最后一届田径运动会了,还是想赢张奖状回来的.....” “我们跑,”花雅说,“交给我们。” “呜哇哇哇,班长,你别这么温柔,”女生哭唧唧的,“你温柔的我好愧疚!” “哎,”花雅笑了笑,“那不然凶你们吗?” 女生被花雅的笑容弄得晃神,“可恶,都看你的脸一年了为什么我还没免疫!” “彭雨露你别流猫尿了,”于佳阔对女生说,“就看我们怎么把分儿给夺回来。” “于佳阔,你就会吹牛逼,”彭雨露没好气儿说,“两个艺体班呢,两个!” “看着吧。”于佳阔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理三男子4x100接力赛江旋没报名儿,名额刚好是花雅他们四个。他站在扯着冲线的终点,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可以将花雅跑的这一段路程全部录下来。 于佳阔第一棒,顾嘉阳第二棒,党郝第三棒,花雅最后一棒。他们这一伙子都高,随时被老韩称呼为四大名捕,现在江旋来了,名捕直接转化为五人拉帮结派组。 枪声响,体育生爆发力极快,于佳阔的起跑速度慢了些,不过还是保持在第二名左右,跑道里围站满了为自己班级喝彩的啦啦队,加油的嗓门响彻云霄。 江旋其实不太想吼,但当他看见党郝把接力棒递给花雅时,他直接破嗓大吼:“理三加油!小椰加油!” 党郝给花雅接力棒落后两名,花雅最后一棒需要过个弯道,而后才是直线,要想反超就得把弯道的惯性利用到极致。 但是——第三跑道的学生跑到了花雅那条跑道上,明眼故意。 “操!你傻逼啊?!”江旋怒骂,理三的学生也发现这一变故了,纷纷破口大骂。 花雅被这个男生一阻拦,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他面容沉静,长腿大迈像离弦的箭往前冲刺。 夕阳西下,这会儿17:40,南中放学的时间,广播自动放起了歌。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江旋愣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眼眸里只映下那一抹高挑的身影。 花雅的校服被奔跑带起来的风涌动,少年浅棕色眼眸明亮,唇角挂着淡淡的笑,那两颗梨涡衬托着精致的脸,橙黄色的黄昏洒在他身上,明媚肆意,张开胳膊冲向终点,将追逐着他的人甩在了身后。 江旋猛地拔腿跑向终点,在花雅冲断冲线由于惯性快要止不住跪地时,紧紧抱住了他。 耳边是花雅气喘的声音,怀里是是柔软温暖的身体,江旋逐渐收紧了胳膊,哑声说,“哥,你跑了第一。” 花雅累得不行,半天没说上话,任由江旋抱着,志愿者过来撕掉了他胸前的号码牌。 “水,水,”理三的啦啦队端了几纸杯过来,“兑了葡萄糖的。” 第79章 “给我吧。”江旋拿了其中一杯,凑近花雅唇边。 花雅全身无骨似的挂在江旋身上,像树袋熊,看到江旋喂过来的水小口小口地抿。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于佳阔愤懑的声音响起,“操你大爷的串什么道呢?” 花雅支棱起身体,扭头,看到于佳阔扯着刚刚串他跑道那个男生的衣领,他正准备上前,但紧锢着他身上的力道一松,江旋阴沉着脸走过去就踹了那男生一脚。 “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梯子上计时的老师见状忙不迭地下来,站在中间分开剑拔弩张的两拨学生,“这是在比赛,知不知道?!” “他串道你们就等他串?”江旋丝毫没把老师放在眼里,他个子高,视线睥睨,“妈的多危险你又知不知道?” “我他妈也不是故意的好吗?”串道男是艺体班的,被江旋踹了一脚脸色不太好地揉着肚子,不认刚才在操场的所为嘴硬说,“太阳直射我眼睛我看劈叉了不行啊?再说了我不只串了一秒吗?你们班不还是第一吗?” “兄弟,先不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花雅眯眼,冷静说,“太阳直射你的眼睛看劈叉这条就他妈不成立,你还是体育生呢,这点儿太阳就能把你眼睛射劈叉了?” “老师,你看到了啊,我没动手,”串道男指着花雅他们说,“他们班的人上来就给我一脚,是,串道我不对,况且我还不是故意的,但踹人就对了吗?” “我他妈——”于佳阔还想上前,被顾嘉阳和党郝架住。 “不管怎么说,运动场上公然踹人就是不对,”老师皱眉说,指使江旋,“你,给他道歉。” “道屁的歉,”江旋冷笑,“想让我道歉?下跪吧孙子。” “同学,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师火了,“你是哪个班的?高二理三的是吧?” “嗯啊,高二理三江旋,”江旋不由分说地牵着花雅的手腕儿,戴着貔貅玉指环的食指指着老师,嗓音沉道,“亲爱的老师,希望你班上的学生被串道了你还这么冷静,我这边也建议取消他们班这场接力的所有成绩。” 第37章 江旋这个逼还真给他装起来了,连老师都一愣,似乎没想到这学生如此狂妄。 现在少爷身上的气质要不是一身校服压着,纯粹就他妈是一土匪,他眉眼浓,发火时浮现出狠戾,保不齐下一秒拳头就抡了上来,花雅看着江旋,仿佛能透过他的影子看到在鞍城撒野的模样。 也难怪,在鞍城他都敢打老师了,这边儿的小县城能压得住么? “你.....”老师气得半天都找到话来说。 “听见了吗,高二理三江旋,来找就只找我,等着。”江旋说完,头也不回地握着花雅的手腕儿走了。 “呸!”于佳阔他们跟上,愤愤地吐了一口水。 “哎哎,走慢点儿。”花雅抽了下手腕儿,没抽动,“我腿软。” 江旋放缓步伐,松了松力道,但还是虚虚地握着,“抱歉,我背你。” “这倒是也不至于。”花雅轻叹了口气。 “刚那傻逼不是文涛吗?”于佳阔说,“小椰你还记得么?” 串道男叫文涛,艺体17班的,花雅还是有点儿印象,高一校篮就是和他们班起的冲突,还放了狠话说什么星期天别他妈跑,校门口直接找人堵。 花雅当然没跑,他还跟傻逼似的一直等了几个小时呢,他没当孙子,别人倒是当起了孙子,过后是丁丞对他说,三江扛把子贺浩武一听文涛找人堵的是你,直接理都没理。 “嗯,记得,”花雅说,“那次冲突就他嗓门儿最大。” “旋儿那架势我还以为你要打老师呢,”顾嘉阳说,“我和郝子都不打算拦阔儿来拦你了。” “江旋,你在鞍城是不是混过啊?”党郝问。 “也不算混,”江旋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定在花雅脸上,“好吧,混过。” 他们那几个小孩儿曾经是大院里边儿的噩梦,都是匪着长大的,就余烬好一点儿,后来棠萡被管的也收敛了很多。 “哎,你到底犯什么事儿了从附中转到南城来?”于佳阔说,“开学你来我就老好奇了。” “打老师。”江旋说。 “什么?”顾嘉阳吃惊地瞪大眼,“你还真打老师啊?” “我操......”党郝喃喃道。 “因为什么?”花雅语气显得很淡然,看着江旋。 “我对老师这个职业没任何意见,但有些就他妈不配当你们懂么?”江旋说,“他猥亵我们班女生,看不过去,就打了。” “猥亵?操!猥亵!”于佳阔没忍住嗓门放大了些,“打得好!” “小声点儿,阔阔。”花雅说。 “噢。”于佳阔紧急地闭了嘴。 “我本来没想管,这件事儿管了就很棘手,”江旋拧眉,吐出一口气,“不被我撞见我可能就算听别人说我也不会插手,偏偏被我撞见了。” 江旋打的那个老师,能在鞍城附中教书,多少是有些背景,况且附中就建设在大院旁边儿,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当然也有冲刺考进去的普通人,他之前就听侯翰铭他们说过,他也没多大的在意,后面他亲眼看见女生绝望崩溃地在老师的怀里挣扎,他也没法坐视不管。 “很棒,”花雅捏了捏江旋的肩,笑着说,“你救了那女孩儿一命。” 第80章 右肩酥麻的触感使得江旋半边身子僵硬,花雅嗓音温柔,如沐春风地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猛地握紧了花雅的手腕儿,而后又立即松开,遮掩他内心那股隐秘的感情,害怕被少年发现。 “你干的好事儿啊,”党郝听完说,“为什么要让你转学,那老师卸职没?” “卸了,”江旋斟酌地说,“因为这其中的关系很复杂。” 那件事儿也差点儿反转,要不是江彧出手处理,或许他还不会安稳地站在南中。 花雅顿时回忆起江彧暑假期间往鞍城跑了几次,也偶尔提起过江旋的事儿,估计这件事不是那么的好处理。 “我也对老师这个职业没有任何意见,虽然有时候老韩管我们管的我有些烦,”于佳阔说,“但你说的这种老师,他已经不配为人了。” “赞同,我先开始还以为你脑袋搭铁了从附中来南中,”顾嘉阳说,“哎,其实南中也挺好的是不是,可能教学质量确实没有你们附中好。” “嗯。”江旋余光瞄了瞄他身旁的花雅,不止南中好,桐县也很好,花雅在这儿生长,小县城是少年的故乡。 “国庆你们......有什么打算么?”他问。 “不知道啊,”于佳阔说,“没想好。” “来鞍城玩儿吗?”江旋佯装不经意提了一句。 花雅挑眉,对于江旋的主动询问感到诧异,“为什么去鞍城?” “嗯,鞍城好玩儿的挺多,”江旋说,“并不是一点儿好玩的都没有。” 后面那一句他说得重了些,只有花雅听出来,江旋是在强调江彧所说的“鞍城没什么好玩儿的”。 “桐县没高铁,”党郝叹了口气,“得先去坐渡轮到市里,然后转乘去鞍城,有点儿麻烦。” “看你们吧,”江旋说,“我可以给你们包高铁费,酒店也不用订,我家住的下。” “我操,这就是有钱人的底气吗?!”顾嘉阳扬声说。 “把运动会比完再说吧,”于佳阔说,“看看作业多不多,还要问一下我们家长,啊!卑微的高中生,可恶.....我好想快点儿高考啊!” “你一定要来啊,”于佳阔他们走在前面中二,江旋离花雅近了些,压着声音问,“哥。” “一定?”花雅掀起眼皮看着他,“你不要太霸道,我不想去鞍城。” “不去吗?”江旋气定神闲地插兜,“不去我就绑你去。” “神经,”花雅皱着眉,想了半天又觉得不满意,“傻逼。” “操,”江旋没忍住笑,刚和老师的狠戾气质荡然无存,“哎,你骂过我爸吗?” “你管呢?”花雅说。 江旋还想问,会在床上骂么?我爸有说过,你骂人的样子很特别么?碍于会把人给惹急了,他还是将这些话咽到了肚子里。 男子三千米是运动会最后一场项目,也是大项,个人所得的积分多,差不多可以碾压集体奖项积分,很多班级前些天积分挤不进前三,就将希望寄托在三千上,一个班假如有两个参加都得奖的话直接反超。 塑胶跑道内的应援学生比前几天的还要多,晒了一天的跑道散发着未尽的余温。 理三的三千就只有花雅和江旋,目前为止,他们班的积分排名第二,他俩假如有一个得了名次那么这次田径运动会的班级第一稳上。 他俩今天脱掉了校服,换上了长跑的运动装,往那一站和艺体班的混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看见没?”江旋双手叉腰,朝边儿点了点下颌。 花雅瞥了一眼,“嗯。” 文涛跟他俩同组跑三千,十七班不止他一个运动员,还有两个男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使阴招,但看那神色就不是友好的眼神儿。 “他要再使跘子,我让他入土。”江旋淡淡地说。 “我支持你bking。”花雅做着伸展动作说。 “小椰,旋儿,加油啊!”于佳阔双手合拢在嘴前大声吼,“呜呼!” “加油加油!”顾嘉阳和党郝跟着吼。 “姐姐!”苗禾瘦精的身躯在在一众高中生前显得羸弱不堪,嗓门气势十足,“姐姐!加油!” “啧,你那个妹妹人看着小,声音倒挺大。”江旋看着苗禾说。 “这不挺好的么,”花雅笑容明朗,对着苗禾比了个手势,“收到!” 老师组织他们这组三千运动员上场。 花雅高一跑过一次三千,原因跟现在一样,为班级扶贫,那个时候跑了个第四名,长跑是他很不擅长的领域,跑下来他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升天了,是真的累人。所以当哨枪一响,他是落后的那几个。 江旋跑得倒是挺快,姿势也很专业,像是练过,他没有猛冲,毕竟后面要积蓄体力进行最后的冲刺,但尽管在花雅眼里看来,江旋的速度跟他差不多,却保持着前五。 前三圈花雅勉强还有点儿体力,当第四圈时,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些疲态了,呼吸也有点儿急促,他调整了下自己的跑步姿势,还是没有选择用嘴呼吸。 而江旋已经跑第五圈了,领先他们半圈的距离。 还剩下三圈半,花雅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要坚持。 “你不行啊,大学霸,”文涛和他并齐,“校篮场上你不是挺嘚瑟的么?” 傻逼。 花雅正眼都没看他,目视前方徐徐地跑。 第81章 江旋跑第六圈了,已经是可以冲刺的阶段,少爷依旧遥遥领先,排在第一名的位置,第二名是艺体十七班的,和他咬的非常紧,就在他后面。 “操!”文涛脚一扭,摔倒在花雅面前。 花雅显然是没想到文涛会摔,他刚拉满的提速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规避这个问题,脚尖踢到了文涛身上,单膝跪地,整个人以惯性往前摔去。 “操你妈的二大爷!”于佳阔恼火地狠拍脑袋,拔腿就往花雅那个方向跑。 花雅的膝盖被摩擦破皮儿了,血珠点点地布满在皮肤上。 “你故意的吧野种。”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忍着膝盖的疼痛眼神很冷地看还坐在地上的文涛。 “你他妈又怪我?”文涛沉声说,“老子也摔了你眼瞎吗?!” 花雅二话没说直接将文涛从地上提拉起来,反手就是一耳光。 “**——”文涛被这一耳光扇的有些懵,愣了一秒气急地扑上去就要和花雅干架。 于佳阔他们赶过来将花雅护在身后,指着文涛说,“你要干什么?!” “你们又要干什么?”文涛班上的体育生也赶过来,牛高马大的像是一堵墙。 前面跑在第一名的江旋看到这一变故,停住了步伐,转身就要往这边冲。 “你跑你的傻逼!”花雅瞅见江旋,大声吼,“跑不到第一废了你。” “操。”江旋咬了咬牙,他停下的这几秒已经有好几个反超他了,他紧拧着眉凝望花雅发火的模样,继而埋头继续跑。 “都散开,”老师走过来训斥,“不是,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这还在比赛,以为是在校外吗?想打架就打架?过来,别挡着人运动员比赛!” 被老师遣散到内场,才开始逐一询问原因。在不知道全部视角的旁观者看来,花雅因为文涛摔倒而气急败坏,动手殴打,属于全责,根本不好解释,毕竟事发经过链就是这样。 “你搁这儿划分交通规则责任呢,还全责?”于佳阔非常不满,“两次了老师,上次你不知道,他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串道,这次又他妈假摔!” “你们的矛盾冲突我不管,”老师说,“我只管在比赛上不守规矩的人。” “要扣处分随便,”花雅冷声说,“你,你是个男人就别他妈玩儿阴招,摔倒是吧,老子让你摔个够。” 文涛瞪着他。 “今天这事儿我会上报给你们班主任和校领导,”老师说,“具体处罚有他们定,现在你俩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靠,他尼玛哪儿来的伤口?!”顾嘉阳震惊地说。 老师什么话也没多说,直接走了,两拨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弥散开来。 “不爽你很久了,”文涛指着花雅说,“妈的从高一就想揍你了,你装什么逼呢大学霸,还有你们班那个寸头傻逼。” “行,清算吧,”花雅眯眼说,“今晚不出校门,就在寝室,别跟个孙子一样不出来,老子直接来找你。” “谁逃谁下跪叫爹。”文涛梗着脖子说,和他们那伙子艺体生跟大螃蟹似的横着离开了。 “姐姐,”苗禾气喘地赶过来,把碘伏和棉签递给他,“喷,喷一下,伤口。” “谢了,”花雅安抚性地摸苗禾的头,“走,去看一下江旋。” “你现在不处理伤口吗?”顾嘉阳问。 “看完再处理,”花雅说,“去看看他跑了第一没有。” 还剩下半圈,现在已经进入了冲刺模式。 好久没跑过三千了,突然的高强度长跑让江旋还是有点儿不适应,之前在大院,爷爷经常把他扔进队里负重跑五公里,十公里,有时候甚至是二十公里,来了桐县过后他就没有再跑过了,就他妈几个月的松懈,身体像待机一样僵硬。 他前面还有三个学生,他感觉已经有点儿跑不动了。 “你跑你的傻逼,跑不了第一废了你。” 江旋闭了闭眼,花雅发火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看到了少年膝盖上的血疤。 花雅的伤怎么样了? “孙子。”江旋暗骂了句,长腿大迈,铆足了劲儿冲刺。 “高二理三江旋,”清冽丝磁的少年音通过话筒传到学校运动操场的广播,音调环绕整个南中,“三千米加油。” 江旋大脑一片空白,刚刚那不是......他哥的声音么? 少爷猛地侧头,果然看见花雅站在主席台,手里拿着话筒为他说加油。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睛酸涩得紧,时间放慢,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花雅两个人。 “你是最棒的。”花雅又说。 操场上惊呼声贯耳,有拐着弯儿兴奋的声声我操! 江旋跟打了鸡血般,单举手比了个手势,随后摆臂猛超前三,直奔第一。 花雅说完搁下话筒下了主席台的阶梯,从班级的休息区给江旋兑了杯葡萄糖拿到终点处等。 “我操,小椰那句加油是兴奋剂吧。”于佳阔大声说,“连超三人,什么概念......” “就是这个味儿!”党郝猛拍了下手,“他俩之间的磁场对味儿!” “什么磁场对味儿?”顾嘉阳懵逼地问。 “就那种说相声的味儿!”于佳阔提醒说。 三千米,江旋跑了第一。 他冲断了冲线,黑眸如狼一样紧紧盯着前方十米等着他的花雅,少年在对他浅浅地笑,甚至张开了胳膊。 第82章 江旋其实没多少力气了,但还是脚步坚定的缓缓走了过去,也张开了胳膊,然而眼见就走到花雅跟前时,“咚”的一声,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哎哎哎哎哎,”花雅大惊失色,水都顾不上,双手去托少爷的双肩,“干嘛呢,还没过年啊,拜这么大礼干什么?” “哎操,哈哈哈哈!”于佳阔大笑,“他爹的,江旋给小椰跪上了。” “快点儿给少爷录下来。”顾嘉阳忙不迭去掏手机。 “我......”江旋自己都忍不住笑,“我没力气了。” “能起么?”花雅笑着问。 “让我缓一会儿。”江旋叹了口气。 “那也不能跪着啊少爷,”花雅看着那边儿笑得不行的于佳阔他们几个,“阔儿,搭把手。” 于佳阔他们走了过来。 “没事儿,”江旋修长的手扣紧花雅托着他的手腕儿,微仰炽热的视线闯进浅棕色的眸子里,淡声说,“跪的对象是你,我不在意。” 花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为什么?” 第38章 于佳阔他们过来架着江旋把人从跪地的狼狈姿态拉起来。 花雅抿了抿唇站在一旁,心中悄然思量,连带着未知的恐慌,刚刚江旋直白露骨的眼神属实是把他给惊到了。 但到底是帽子戏法还是真心实意,他其实也看不明白。 “那个叫文涛的人呢?”江旋低沉着嗓音问。 “什么?”花雅心不在焉地回。 “文涛在哪?”江旋看着他,重复。 “已经下了战书了,”于佳阔说,“晚上寝室约架。” “寝室约架?”江旋问,“没什么事儿么?” “放假出校免得他又跑,”花雅淡淡地说,“他最擅长的就是当孙子。” “行,知道了。”江旋沉声应,长睫下瞥,瞥见花雅膝盖的血疤,眉头紧皱,“走,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不用,刚小苗给我拿的有碘伏。”花雅看了眼自己的膝盖,烦躁地啧了声,对于这种受伤让他感觉非常不爽。 “班长,班长......”体委跑着来喊花雅,“老韩找你们呢,叫你去班级看台那儿。” “哦豁,被告状了,”于佳阔翻了个白眼说,“真他妈是一群傻逼啊!” “没事儿,刚看老韩的态度好像没那么生气,”体委也串上火气儿,“十七班是胎神吗?操!” “无所谓,”花雅说,“运动会积分只要理三第一就行。” 老韩就坐在划分的班级看台看比赛,花雅他们过去时头也没转地招了下手。 “站着干什么?”老韩抬头仰望他们这群少年,“坐啊,我这么跟你们说话你们也不心疼一下我的脖子吗?”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相继而坐地坐在台阶上。 江旋自然而然地从花雅的裤兜里拿出快要落下来的碘伏和棉签,沾了几滴过后,放轻了动作帮花雅的膝盖消毒。 花雅也没管,任由少爷动作。 “比赛场上的老师都跟我说了你们运动会两次起冲突的事件,然后政教处的主任也找我谈了下话,总结下来就是,要写检讨,然后对别人道歉——” “不道歉!坚决不道歉!”于佳阔在老韩还没把话说话立即暴跳如雷,“这个检讨我还可以给个面子写一写,道歉那是绝对不会的!” “好好好,于佳阔来,你先坐下来,”老韩摆摆手,“第一次冲突我们班其实一点儿错都没有,江旋的确冲动了,第二次冲突人明摆着对我们班耍阴招报复呢,班长的做法我虽然不提倡,但赞同。” “真的,两次冲突傻子都能看出来17班使跘子呢,”党郝说,“我们亏理就亏在在赛场上动手,不,我越想越觉得我们就没错,不然这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对,郝子说得对。”顾嘉阳说。 “政教处的领导还怎么说?”花雅问。 “就说要让你们写检讨,和那个17班的学生道歉,然后那个学生也给你们道歉,等同于互相道歉,”老韩说,“不过呢,你们班主任我是任人拿捏的吗?” 老韩笑了笑,对几个少年打了个响指。 “啊.....”于佳阔一愣。 “我就这么对主任说的,17班的学生不串谁的道偏偏串我们班学生的道?不摔在谁的面前偏偏摔在我们班学生面前?哎,主任说是巧合,我说要有这巧合我买彩票早中几百万了,”老韩说得绘声绘色,“检讨,我们班学生不会写,歉,那自然也是不会道的,没这么憋屈的事儿,我就这么摊牌。” “我操,老韩你好酷.....”顾嘉阳听呆了。 “脏话给我收回去啊。”老韩提醒。 江旋从给花雅涂碘伏中抬起头看着老韩。 “然后呢然后呢?”于佳阔激动地问。 “然后我就走了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大的事儿,”老韩说,“我还以为你们把人打出血了呢,那个学生还没我们班长伤得严重,我倒想让他们班赔我们点儿医药费。” “17班是灭绝师太,老韩你没被她怼吗?”党郝问。 “怼了啊,我装作没听见,”老韩笑着摸了摸下巴,“办公室都是她的嗓门儿,我们两个班主任把冯主任夹在中间理论,估计被吵得受不了了,喊我们平常多教育一下自己班的学生。” “老韩,我要爱你一辈子!”于佳阔嚎嗓,冲上来就要抱住老韩。 第83章 “于佳阔,保持点儿距离!”老韩抬手制止,指了指花雅的伤,“班长,我给你批个假,你去医院看一看。” “不了韩老师,就只是擦伤。”花雅笑着说,少爷把伤口给他清理的还是有些像模像样。 “行,有什么状况就给我说,”老韩点点头,“反正这次第一是我们班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就是就是。”于佳阔不停地附和。 “江旋这次表现不错,”老韩拍了拍江旋的肩,“三千,跳远都是第一,哎我问你个事儿,你在南中上的这一个月的体验,跟你在附中有什么区别吗?” 江旋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花雅。 花雅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扬了扬眉梢。 “没什么区别,”江旋收拾好碘伏和棉签,又揣进了花雅的裤兜里,垂眸淡淡说,“南中挺好的。” “附中的上课时间是不是没有南中的长啊?”老韩问。 “嗯,附中没有晚自习,”江旋说,“下午五点放学,自由度都交给了学生。” “真棒啊,毕竟是在大城市呢,小县城就没法儿那样松懈,南中的学生都是学习吃苦考上来的全县前500名,班长当时好像是第三名,”老韩感慨了声,“对了班长,待会儿听广播通知,如果划分到我们班打扫操场公共区你就和劳委分配着点儿,把班上的桌子椅子找学生搬到教室,自己的区域清洁打扫好,我先走了。” “好的。”花雅应道。 老韩的这一番话给了这几个少年打了一针安慰剂,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家长却是明事理的靠山,这种滋味儿是非常舒爽的。 “老韩......”江旋顿了顿说,“人挺好的。” “好是真的好,”党郝笑着说,“你这才来一个月,还没有多相处呢,等你被他管的时候又会觉得他很烦了。” “要不是有小椰和我们一起玩儿,我们估计天天都在写检讨,手机都会被收好几个。”顾嘉阳说。 “小椰就是我们的保护伞。”于佳阔攀着花雅的肩。 江旋认真地点点头,眯了眯眼说,“真好。” 桐县虽然地方不大,但是环境好,人也好。 真好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运动会闭幕式开得很短,就进行了一个颁奖仪式。 比较好笑的是,校领导站在主席台给这次运动会得奖的运动员颁奖,当给到理三时,领奖代表人是花雅,他们看见少年的长发,尽管眉头不满地皱着,却还是保持微笑将奖状和奖品给到少年手上,皮笑肉不笑地说,“继续努力,继续加油,你们辛苦了”。 看起来割裂又幽默。 “有一次小椰打完架翻墙被领导给抓到了,”于佳阔看到台上的画面没忍住给江旋摆条,“然后那次我们刚好期中考完,小椰理科第一,升旗仪式不是要进行每周表扬批评么,小椰写检讨在主席台上被批斗,他念完检讨之后,领导前一秒黑脸训斥,后一秒就握着他的手表扬他这次考了第一,那反转甭提多搞笑了。” “学神也会写检讨么?”江旋笑了笑问。 “学神当然会写检讨了,”于佳阔说,“看不出来吧,小椰还写过好几次,我们更不用说了,写了十几次了,都是点外卖被抓到的。” “还能点外卖?”江旋讶异。 “嗯呐,有好几个拿外卖的据点,”于佳阔悄声说,“可惜都被端了这学期管的严了,外卖也没法点了。” 唠着嗑,颁奖仪式走完了,划分操场公共区非常幸运的没有划到理三。花雅从台上跳下来,站在班级队伍前面和劳委分配桌椅搬放问题。 “男生都搬桌子和凳子啊,女生拿葡萄糖和纸杯。”劳委大声说。 “待会儿去食堂吃多点儿。”于佳阔对花雅说。 “嗯?为什么?”花雅提着凳子问。 “因为晚上要干架。”于佳阔说。 “哎,我们今晚赤手空拳么?”党郝问,“要不要找个防身武器什么的?” “寝室的盆,拖把,扫把,再不济还有拖鞋,衣架,不够你用啊?”顾嘉阳说。 “我操?”党郝愣了愣,“我他妈都忘了,我想的是拿那种打群架的甩棍呢。” “想什么呢郝子,”花雅说,“你斧头帮火拼呢?” “靠,有点儿兴奋和紧张。”党郝搓手笑着说。 在放假前一天的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这几天运动会的晚自习都没有老师来守,基本都是过来放个电影就走了,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各回各的寝室洗漱休息。 花雅和学委去办公室把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拿下来分发,每科几张卷子,就语文要多一点儿,还要写作文。 他把作业依次写到黑板上让他们拍照,随后在全班都在看电影没注意的情况下,出了教室门。 “哎我操,你们这围墙太高了,”丁丞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最起码比我们要高个两米。” “这不就是防止学校的学生翻墙么,”花雅说,“你吃饭没?” “吃了,”丁丞说,“不吃怎么干架,再说了,你们南中晚上还有食堂啊?” “有的,”花雅点头说,“小英才十点半才下晚自习,会备夜宵。” 丁丞顿住步伐看着他,“靠!这就是重点高中吗?!” “不过不太好吃,”花雅说,“我之前吃过。” 第84章 “噢,我心里舒坦一点儿了,”丁丞呼出一口气,“你今晚要打的是谁,文什么?” “文涛,”花雅说,“有印象么?” “嘶,好熟悉的名儿,”丁丞想了会儿,“那个那个,他是不是找过贺浩武堵你那个?” “嗯,就是他,”花雅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根烟,叼了根在嘴里,偏了偏头说,“过来。” 丁丞接过,嘟囔,“我正打算说你胆子这么大公然在校园内抽烟呢。” 花雅把他带到篮球器材室坐了会儿,烟瘾犯了,这几天比赛都忍着没抽。 “你咋又受伤了?”丁丞夹着烟的手点向花雅的膝盖。 “那傻逼搞的,”花雅眯眼说,“下午跑三千假摔,我没注意被跘倒了。” “孙子,”丁丞咬牙骂了句,“他是不是一直都想整你来着,这次运动会刚好被他逮住机会了?” “我估计是,”花雅比了个二,“两次,这次运动会他整了我两次。” “妈的,是男人吗这么小肚鸡肠,”丁丞狠撵烟头,“你看我今晚让他挨不挨疼就行了。” “穿上,”花雅脱掉校服外套,“不然待会儿不好进寝室。” “行。”丁丞抖了抖校服,“我他妈好久都没穿过这玩意儿了,啧,果然重高和职高就是不一样啊,羡慕了啊花儿。” 花雅嗤笑没说话。 “我说真的,你现在能不跟我混就别混了,”丁丞叹气说,“还有差不多两年高考吧?你就在这里边儿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离开桐县,带着你外婆。” 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说,“我看见周海军了。” “什么?”丁丞脸色倏地变得不太好看。 晚自习下课,于佳阔他们看见穿着花雅校服的丁丞站在楼梯口非常震惊,然后默契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花雅。 “不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于佳阔压着嗓音说,“你怎么来了?” “你问的是废话吗兄弟,”丁丞也压着声音,“当然是来帮你们干架了!” 末了,他专门找到江旋的身影,“哎少爷,你不是要打架么,今儿我看看你猛不猛,猛的话下次我喊上你。” “行。”江旋注意到丁丞身上花雅的校服,淡淡地应。 17班的男寝在四楼,此时在声控灯的一闪一闪的走道里,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 都穿着校服,分不清谁是哪个班,十七八岁的少年嗓子敦厚,聚在一起闹哄一片,宿管阿姨的嗓门直接湮没在里面。 男寝很少发生冲突,今儿这场面可以说是比较大的了,看热闹的,帮忙的,和稀泥的,都有,还没开始打,已经非常的混乱。 大概是听见高二理科的学神主动约架揍人,还是文化班和艺体班起的冲突,男生对于这种类似于热血高校的现状感到无比稀奇,纷纷过来看戏,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两批要干架的主人公现身。 其实......是被堵住了。 花雅手里拎着拖把棍子,边疏散人群边淡定地说,“让一下啊,让一下,谢谢”,身后是于佳阔他们还有理三平常说得上话的男生,心里都憋着气儿呢,班长运动会受欺负?忍不了。 17班的寝室门打开了,文涛和他们班的体育生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一众被重高压迫的高中生气质格格不入的丁丞。 “操。”他暗骂一声,转身想回寝室拿个上手的东西。 “龟孙子。”花雅透过人群的脑袋看到了文涛,见对方要回寝室,快速地上前推开拥挤的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寝室门狠狠迎面关住,门风带起了他额前的发丝。 江旋面无表情,他拎了一把铁铲就砸在寝室门上,长腿猛地踹向门锁,顿时陷进去一个窝,“滚出来!” 第39章 花雅看了眼手表,差不多一分钟以后,文涛和他们班那伙子把寝室门倏地一开,气势汹汹地直奔他的方向,手里几乎都拎着拖把杆子。 “这儿,”江旋长臂一捞,摁着文涛的肩膀借住顺力的惯性,将人捞了个踉跄,薄唇冷声吐出两个字,“孙子。” 估计等这一场架等了很久,双方下手都挺狠的。整个楼道,全是学生,分不清谁是谁,打急眼了看热闹的也不放过,抡起铲子就是干。 花雅用拖把杆子卡住正和于佳阔互相对欧的男生脖颈,将对方往后拖,一脚踹了过去。 其实再怎么说,文化班的战斗力相比于文涛那伙体育生,还是要稍逊一些,今晚群架要不是喊了丁丞,花雅和江旋两个人真不好收场。 丁丞打红温了,拳拳到位,拯救了几次顾嘉阳和党郝,还有理三的其他男生,花雅眼尾一扫,文涛直接被江旋绝对性压制,甚至被摁在地上打。 他眼皮跳了跳,少爷那架势一看就是练过,而且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那种。 “啊!”文涛鼻血横流,糊了半张脸,仰躺在地上痛苦地低吼。 “服了么?”江旋单膝蹲着,修长指节被摩擦破皮儿血顺着指缝流,他拍了拍文涛的脸,“狂啊,怎么不狂了?” “道歉。”少爷眼神很冷,抓住文涛的头发将人拖到花雅面前,沉声说。 文涛不服气儿地从牙缝里说,“对不起。” 花雅视线下垂,淡然地看着被揍得满脸淤青,校服血印斑驳的文涛,拖把杆儿托起对方的下颌。 “怎么样?是你想要的结果么?”花雅问。 第85章 “兄弟,”文涛蔑笑,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你早说这寸头是疯狗啊,我他妈还跟你打什么?我打精神病院电话算了。” 江旋眯眼叼了根烟,笑得露出白牙,对于文涛形容他的这个词儿感到稀奇,没发火,也没反驳。 “行,没打过就是没打过,”文涛又说,“今儿这事儿了了,以后我不犯贱你,你不犯贱我,咱们两个班井水不犯河水。” “操你大爷!”于佳阔怒骂,他们那边儿还没收场,也不知道打的到底还是不是文涛班的。 江旋正准备冲过去帮,人群中有人大吼,“侯校来了!侯校来了!” 他看向花雅,两人对视。 已经来不及了,侯校和政教处主任以及两个班的班主任,脚步匆履的到了四楼楼道口,本来围堵的水泄不通的楼道一溜烟儿地疏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参与打架的也想脚底抹油地溜了,但冯缺德严厉地斥声,“谁跑的话调监控揪出来了直接退学!” 声控灯在今晚就没有暗过,照亮楼道的一堆狼藉。 断掉的扫把,铲子,拖把,烂洞的洗脸盆,以及不知道是哪位看热闹的孩子丢失的拖鞋,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学校的男寝楼。 “来,都给我一字排,”侯校阴沉着脸,“快点儿!” 理三和十七班踱步靠墙站着,这会儿才清楚地知道双方今晚到底有多少人,文涛那边儿十几个,花雅这边儿十几个,而没来得及跑掉的丁丞此刻也混在理三里面,被迫听领导的训斥。 “是要造反吗?啊?这是学校,不是监狱!”侯校说,“敢在寝室打群架,你们是头一例,谁带的头?自觉站出来。” 理三非常重情义的全部站了出来,十七班那边只有文涛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老韩看着花雅他们,头疼地抚了抚额。 “是我带的头,”花雅说,“对不起侯校,我自愿接受所有处罚。” “不是他,是我,”江旋紧接着说,“今天打架的原因是我对这次运动会十七班的文涛同学不满,所以由于我的冲动造成了现在的后果和局面,我自愿承担所有处罚,我的同学都是被迫的。” 花雅听完江旋的这番话,心里一股混杂的情绪堆积在一起,惊讶,不解,还有一丝......动容,感觉这话在江旋口中说出来是很不可能的事儿,但事实是却说了。 “不,是我.....” “其实是我.....” 江旋说完,于佳阔他们纷纷上赶着认领头罪。 “别急,都跑不掉,”侯校说,“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而在寝室公然聚众斗殴,已然是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那么你们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一人一份三千字检讨,星期一到主席台上批斗,处分背上,至于这个处分好久给你们消,看你们表现。” 南中被背上处分还是挺严重的,到了高三这个处分还是没消的话,不能参加高考,还会一直存进个人档案,相当于是污点。 “韩老师,这你得给我个说法吧,你们班学生把我们班学生打成这样,怎么讲?”十七班灭绝师太开口说,“下午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你们班坚决不道歉,晚上就和我们班打起来了,你这不是有意纵容是什么?依我看,侯校,光处分不够,最起码让三班把医药费给赔出来,还要请家长好好做个思想工作,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一个不满意就约群架,南中还要不要口碑了?” 江旋眉目一沉,正欲往前,被花雅握住了手腕儿。 “梁老师,我寻思现在站在眼前的是两个班的学生吧?嘿,怎么到你这儿就全是我们一个班的责任了?扣帽子也不是你这么扣的,”老韩语气重了些,“今晚这事儿都有问题,而不是你这明晃晃的偏袒!谁不偏自己班级的学生啊?我还想偏呢,侯校都这样说了我认为没有任何异议!” “韩老师,你这话——”梁老师的话被校长打断。 “你们两个班主任下来要更加重视自己班级的问题,”侯校说,指了指花雅,“韩老师,花雅是你们班的班长是吧?我对这位同学印象很深刻,学习好,次次拿第一,但他好像接二连三地写了好几次检讨了,咱们要培养学生什么?德智体美劳,可你的班长德是一点儿不占啊?是觉得自己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我的班长我知道他的品德是什么样子的,”韩老师淡淡地说,公然将校长的话堵了回去,“学习好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了,毕竟一年后的高考,南中升学率不还是要靠这些尖子生吗?” “今晚这事儿各位都好好反省,”侯校一噎,轻巧地掀过话题,“再有下次就不是只背个处分和写检讨这么简单了,梁老师,你带你们班这位同学去医院检查一下。” 侯校指的是满脸血印的文涛。 “还有没有需要去医院的?”主任在一旁问。 “没有了。”他们摇头说。 “我其实不用去医院,”文涛吸吸鼻子说,“就只是流了下鼻血。” “去,必须去,”梁老师不容置疑,视线扫过理三众人和老韩,“去拍个片子,万一骨头伤了呢?伤了的话再回来找他们解决。” 校领导走后,老韩还顿在原地,挑眉看着丁丞。 丁丞很久都没直视过老师的眼神了,此时被老韩审视的目光盯着,这些年被老师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 第86章 想逃。 他假装扯着校服拉链。 扯不动,刚刚打架扯坏了。 他不小心虚眯着眼瞅了老韩一眼,哎呀,怎么还在看我。 丁丞迫不得已,抬头望天。 “哟,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班居然悄无声息地来了个新生。”老韩慢慢地说。 “韩老师,他.....”花雅还回味着刚老韩在校长面前替他说的话,不由地对今晚这事儿有些愧疚,“他是我校外的朋友。” “哪个学校的?”老韩了然地点头。 “职高的,老师,”丁丞忙不丁说,“不好意思老师,我是听见我兄弟受欺负了主动来帮他的,我再也不这样了,真的,你别怪他。” “你们这群小屁孩儿啊,就是讲义气,”老韩笑了笑,“得亏校领导今天没对你们动真格,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保你们这群不省心的臭崽子。” “主要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于佳阔恹恹地说,“对不起老韩,没有下次了。” “没有下次了。”他们轻轻地附和,浑然灭了少年轻狂的气质。 “嗯,知错就好,”老韩打了个哈欠,“我正准备躺床上呢校长一个电话就给我打来了,把我吓得我以为你们受伤了呢,国庆放假之后检讨好好写,认真表现,争取下学期就把处分给消了,听见没?” “听到了。”他们同声回。 十几个少年都拖着疲惫的姿态回到六楼,理三其他寝室的男生见状,涌过来问这事儿怎么处理的。 花雅没什么心情说话,都是于佳阔和顾嘉阳他们在回,他一个人走到洗漱台洗漱,听见丁丞问,“花儿,我今晚就跟你睡了昂。” “嗯。”花雅应了声。 “受伤没?”江旋站在他旁边儿,挤着牙膏问。 “没,”花雅说,“你呢?” “没有。”江旋说。 “你这不是擦伤了么?”花雅指了指他的骨节,“我那儿有碘伏,你待会儿涂一下。” “行。”江旋愣了一瞬,随后应。 “啧,这寝室环境就是比职高好,”丁丞感慨,“这小床,这吊扇,这洗澡间,又是羡慕的一天。” “吊扇有什么好羡慕的,”党郝闻言乐了,“我们这吊扇有了等于没有,只响没风。” “我们寝室直接没有电风扇。”丁丞说,“也没有单独洗澡的地方。” “没事儿,”于佳阔说,“再坚持一年就行了,时间过得挺快的。” “是啊,说过的最多的一个词儿就是再坚持坚持就过去了。”丁丞叹了口气。 洗漱完,丁丞又对花雅说了一遍自己要给他睡,江旋坐在床上回消息的手一顿,身上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口腔怎么莫名其妙泛起一股酸意。 -余烬:嗯,你这感觉就是吃醋。 “碘伏。”花雅将包装好的小医药盒扔到江旋的上床。 “谢了。”江旋搁下手机接过,打开看了眼,里面的药都用标签贴记着名称,大多数都是处理伤口发炎的药,他拿出碘伏,沉着地叹气。 心酸,心胀,心堵。 他不禁想,老爸在干什么?竟然是小情儿为什么花雅还会去打架,受伤,好像并不是那么关心和在意。 床下传来丁丞和花雅聊天的嗓门,他越发的烦躁,给余烬发了个消息。 -jx119:棠萡给你写的情书发我几张看看。 -余烬:【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余烬:别抄袭啊,写完发过来我看,抄袭的话我要告你。 -jx119:嗯。 -余烬:加油阿旋【打气】 江旋聚精会神地看着棠萡给余烬写的情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男同吗? 他一个直男凭着几张情书,都能品出棠萡透出纸间的爱意。 他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十分的不满意自己小学生一样的语气。 花雅。 不,太随便了。 亲爱的花雅。 啊.....好肉麻。 小妈? 妈的滚蛋,什么小妈?花雅就是花雅。 亲爱的小椰。 感觉好生疏,不熟的样子。 哥..... 江旋眼皮打架都没将情书的开头打出来,迷糊间,有人拍了拍他的枕头。 “江旋?”是好听丝磁的少年音。 “嗯?”寝室灯已经完全关了,江旋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花雅那张漂亮的脸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朦胧。 “我上来跟你睡,”花雅小声说,“丞儿要磨牙,我睡不着。” 江旋瞬间清醒了,睡意全无,“行,你上来。” 说着,朝花雅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鼻息间是熟悉的皂香,还有长发发梢扫在脸上的痒意。 两个身高腿长的少年挤在狭窄的校园单人床一点儿缝隙也没留,几乎是肌肤相贴,哪怕江旋怕花雅被挤到了疯狂往墙那边儿挪也不管用。 现在天气没有七八月份盛夏那么热了,相贴的皮肤却还是滚烫无比,花雅匀淡的呼吸声仿佛放大了,清晰地传进他的耳膜。 他重新打开了手机,灵感如泉水般思涌,噼里啪啦地开始打情书,先把草稿拟好了,再写到纸上。 今夜,江旋一夜未眠。 第40章 起床铃声刚响,花雅倏地睁开了眼睛。 第87章 首先映入眼帘的视角高度让他有些懵,大脑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睡在哪个床上的。 后脖颈有温度,连带着毛茬的触感,腰间有温度,他整个人都被紧锢住,脑补了半天,他才思索起这是个什么姿势。 江旋脑袋抵着他的后脖颈,长臂揽着他的腰,两人呈汤勺式的睡姿。 不是,怎么就睡成这样了? 花雅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少爷还没醒,两个眼睑下挂着非常深的黑眼圈,他又缓缓地将头转正,趁着还没有人起床看见他和江旋这么无法形容的睡姿,轻握住对方搭在腰间的手腕儿掀开,坐了起来。 再侧头看时,江旋已经醒了,满脸睡懵的茫然,那两个黑眼圈更大了。 “我昨晚......”花雅试探性地问,“磨牙了?” 江旋愣了一秒,摇头。 “说梦话了?” 还是摇头。 “打呼了?” “不是,”江旋双手摸了把脸,嗓音沙哑地回,“问这些干什么?” “你变成熊猫了。”花雅指着自己的眼睑。 那是因为我心怀不轨,江旋在心里说。 “哦,我就这样,经常挂黑眼圈,”江旋手背盖住自己的额头回,“不是你的问题。” “那就行。”花雅说。 江旋躺着,长睫下撇敛着眼眸,实际透过余光里的缝隙去看坐在他床上的花雅。少年睡觉的宽松白t领口稀松,侧到一边能看见修长的锁骨窝,颈侧的线条流畅,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头,而他的怀抱里还残留着淡雅的皂香。 此刻花雅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干净清纯的少女。 十六七岁的少年火气重,一点就燃。 江旋默默地将凉被搭在自己的肚脐眼,翻了个身,试图掩盖他那逐渐上升起来的欲望。 青春期的男生陈勃很正常。 可江旋认为他这个不正常,因为他对着他哥,硬|了。 “哎操,”丁丞揉着眼睛下床,跟上床的花雅冷不丁对视,“花儿你怎么跑上面去了?” 他这一声有点大,把没被起床铃震醒的几个小伙子倒是被嗓门弄醒了,纷纷蹬着懒腰起床。 “你要啃我脑子。”花雅轻笑了声说。 “什么玩意儿?”丁丞没懂他的意思。 “意思是你磨牙,”于佳阔打了个哈欠,“不是小椰,你和江旋挤一起睡得好么?” “还行。”花雅看了眼背对着他的江旋,以为少爷还在贪恋几分钟的睡意,踩着楼梯下了床。 没有了花雅在旁边,江旋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升腾起来的火气也平息了下来。 完喽。 是真的完嘞。 他摸出手机刚解锁看时间,界面还是明晃晃的备忘录没写完的情书,正愣神看着,他爸的电话就闪了过来。 这么早? “你们几点放学?”江彧问。 昨天运动会结束,南中今天早上还是排了半天课才放假。 “十一点半,”江旋说,“怎么了?” “知道了,”江彧说,“到时候来接你俩,” “行。”江旋有些不理解他爸这么早的发神经,应了声。 电话匆匆打来,又匆匆挂断,让江旋感觉很莫名其妙,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儿,但他对老爸却有些不爽的心情。 “还坐着呢?”花雅站在下面看着紧拧剑眉的少爷,“快六点半了。” “啊。”江旋经花雅的提醒,收敛好内心那点儿微妙,整理好被子下了床。 “待会儿去你们食堂买个早饭我就走。”几个少年提拉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出了寝室门,丁丞对花雅说。 “可以,”花雅说,“你出去就别翻那边儿铅球场的围墙了,直接从食堂那条小道翻,我带你去。” “能行吗?在食堂这么显眼的位置?”丁丞不可思议地问。 “能行的,”于佳阔说,“那儿是新开发出来拿外卖的据点,这学期经常在那儿拿外卖也是监控盲区。” “牛逼。”丁丞竖了个拇指。 南中食堂的早餐很丰盛,比起中午的正餐,早餐更能治愈南中学生的心灵,所以花雅他们几个就没有落下过一次早饭,哪怕起得再晚都要去食堂买一点儿。 丁丞从昨晚来到南中,就在不停地感慨,而后攀着花雅的肩说,“正确的,你当初拼命考进来是正确的,加油啊花儿,高考我看好你,兄弟我到时候跟着你混。” 花雅笑了笑,回道,“可以。” “我们明天去阳西,”丁丞说,“我跟我舅已经说好了,先去探查一下,如果能做就帮着做一点儿,总比不停地打架好。” “嗯,”花雅说,“到时候发消息。” “好,拜拜。”丁丞轻巧地翻山围墙,挥了下手。 昨晚的事儿几乎传遍了南中,他们几个吃完饭从食堂一路走到南中,收获了不少目光。 更夸张的,花雅落座之后,第一排的女生就凑过来小声问,“班长,昨晚那声‘滚出来’是谁吼的啊?女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花雅诧异地挑眉,回忆了一遍,江旋的声音真的很大吗?他好像没注意。不过女寝都听见了,那么应该是挺大了。 “就只听见这仨字儿吗?”花雅问。 “嗯嗯,就只听见这仨字儿,”女生说,“今早不有人说是你们在打架么,还有视频传到校园群了,没看出来啊班长,你居然还会参与这种打架。” 第88章 “视频都录了?”花雅惊讶,“没办法,他们有些欠揍。” “是昨天跘你的那个艺体生吗?”女生问。 “嗯。”花雅说。 “真棒!”女生兴奋地说,“你们好帅啊!那个视频看下来感觉都是我们单方面碾压他们哎,江旋太凶了,把那个谁,摁在地上打。” “吼得那嗓子跟牛似的,”花雅啧了声说,“能不凶吗?” “那句‘滚出来’是他吼的?!”女生非常震惊。 “水。”江旋把接的热水搁到花雅课桌上,注意到前排女生看他的眼神,他莫名地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女生飞快地移开视线,和她的同桌说悄悄话,“还是班长看起来顺眼一点儿。” “是的。”她同桌赞同地点点头。 江旋:“......” 怎么个事儿呢?怎么还上升到顺不顺眼的问题了? 就连上课的科任老师进教室都提了一嘴,对着左右两个护法竖拇指说厉害,这事儿整得还怪无语。 “姐姐。”放学,提拉着行李箱的苗禾在楼下等花雅和于佳阔一起回家。 “走吧小禾苗。”于佳阔摸了摸苗禾的妹妹头,几个高中生将酷妹夹在中间。 “听,他们说,昨晚,你们,打架了?”苗禾抬头,黑眸看着花雅问。 “嗯,你们初中生的都知道了?”花雅笑了笑,“这传播力还挺广。” “受伤,没啊?”苗禾担心地扫了一遍花雅的全身。 “没呢。”花雅说。 “那......”苗禾放下了先开始的不熟躯壳,问于佳阔他们,“这些,哥哥,们呢?” “我去,我听见了什么?”顾嘉阳受宠若惊地笑着,“小禾苗问我们受伤没!” “没有没有,”党郝忙回,“我们一点儿都没受伤。” “真,好。”苗禾点点头。 “苗姐是不是又长高了?”于佳阔比量着她的身高,“开学才到我胳肢窝呢,今儿都到我肩膀了?” “是长高了,”花雅也量了下,“你测没,是不是有一米七了?” “还,没,”苗禾疑惑地摸头顶,思虑真有这么高吗,“回去,量一下。” “苗姐这基因可以哈,”于佳阔说,“高中去进个校女篮试试。” “你打篮球魔怔了?”顾嘉阳怼,“连小禾苗也不放过吗。” “想打篮球吗?”花雅问。 “嗯......”苗禾说,“不太想。” 几个少年说说笑笑走到校门口,停放的黑车引起一众学生的注意,率先认出车标志的顾嘉阳震惊,指着那辆黑车问,“那是......迈巴赫吧?” “什么迈巴赫?”党郝伸长个脖子在那儿望,“你说那个车标志像粽子的黑车吗?” “这谁家的车啊?桐县居然还会有人开迈巴赫吗?”于佳阔瞪着眼说。 “接孩子的吧。”党郝说。 花雅从跟苗禾聊天中抬起头,江彧的黑车让他身子瞬间一僵。 江彧来干什么?不对。 江彧为什么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是发生什事儿了? 他侧头看了眼江旋,恰逢对方的视线也望了过来,少爷黑眸坦然,对于江彧来南中这回事儿毫不吃惊。 江彧下了车,一身简单休闲的穿搭,跟大学生似的,将墨镜撩到头顶朝他们走来。 除开花雅,于佳阔他们非常有默契地看向江旋,齐声问,“少爷,这是你哥吗?” 不,是我爹。 “爸。”江旋喊了声江彧。 于佳阔他们几个惊掉了下巴,张大的嘴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们好。”江彧浑身都散发出有钱人的矜贵气儿,简单的衣料都掩盖不了他的气质,微微笑着打招呼。 “叔....叔好。”他们几个堪称是僵硬地打回,感觉喊叔都把别人给喊老了。 “我要去顺水村办一趟事儿,顺便来接你,”江彧对江旋说,视线落在长发少年身上说,“走吧。” “顺水村么?”江旋说,“我这两个同学都是顺水的,可以载他们一程。” 这,两,个,同,学。 少爷这会儿的语气一下就拉远了在学校两人的距离,花雅察不可闻地蹙了蹙眉,父子俩打什么哑谜呢? 他悬着的心松了一点儿,江彧是在装不认识的模样,江旋跟着他打配合,谁也不清楚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行啊,当然可以了,”江彧说,“哪两位同学?” “于佳阔和花雅,还有花雅的妹妹。”江旋说。 “啊?不用不用的,麻烦叔叔了,”于佳阔摆手拒绝,“我们坐公交车就行。” “嗯。”花雅跟着附和。 “不用客气,一脚油门的事儿,”江彧说,“那另外两位小同学不好意思了啊,早知道开座位多一点儿的车了。” “没事儿的叔叔,”顾嘉阳说,“小椰,我俩先走了啊。” 江彧表现出一个家长对儿子同学热络姿态,帮着花雅和于佳阔还有苗禾的行李箱放进车子的后备箱。 于佳阔知道江旋有钱,但他不知道江旋他爹这么年轻啊!所以有钱人是保养的好吗?还是说就是这么年轻? 他脑袋里不禁脑补了一场豪门大戏,凑近花雅压着嗓子说,“我这是第一次坐豪车。” “我也是。”花雅平静地撒谎。 第89章 “我,更是。”苗禾默默地接话。 江彧做戏做得挺足,还在车里开了去顺水村的导航,掩饰自己一点儿也不知晓这条路的路线,实际上已经走了千百八十遍。 车里气氛说不上僵硬,就是有些局促。 “我听小旋说你们学校这次开了运动会,”江彧主动开腔搭话,“怎么样,取得第一了吗?” “得到了,”于佳阔本来是想等花雅开口回答的,但侧头看了一眼,花雅显然是不想说话的模样,他只好应声江彧,“还挺不容易的。” “也挺厉害了,”江彧笑了笑,“你们几个都报了项目吗?” “都参加比赛了,”于佳阔说,“江旋三千跑了第一呢。” “他在鞍城的时候练过长跑,”江彧说,“不跑第一就有点儿菜了——你旁边儿的这位同学是叫花雅吧?” 花雅透过后视镜与江彧的眉眼对上,他眼神波澜不惊,颇有一种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的味儿。 “哎是。”于佳阔神经大条没注意两人的视线。 “小旋这学期不是才转来南中么,”江彧徐徐地说,“他说能和你们交朋友很开心,还说花雅同学学习特别好,开学考和他理科并肩第一,人也挺好,你们几个都好。” 江旋:“......” 少爷什么话也没说,任由他爸搭戏台子搁那演。 “哈哈哈,我们几个就是自来熟,碰到转来的新生是要多照顾一点儿。”于佳阔乐呵地说。 “国庆放这么长的假,你们有商量去哪儿玩吗?”江彧问。 于佳阔正准备接话,江旋抢先回,“我让他们来鞍城。” “鞍城?”江彧轻松的气场顿时沉敛,“你也不怕你的同学折腾,又是渡轮又是高铁的。” “折腾倒没什么事儿,”于佳阔打着哈哈,“主要就是太远了,我们几个高中生也从来没出个什么远门,一直在小县城待着,偶尔才会去市里。” “国庆来鞍城也行,涂个爱国的氛围,”江彧说,“鞍城的部队多,升旗仪式也多。” “就是,毕竟鞍城被称为红色城市,”于佳阔说,“我们几个再商量商量吧。” “确定好了可以让江旋给你们做攻略,”江彧笑了声说,“让他把车费和住宿给你们包了。” “啊.....”于佳阔一愣,父子俩财大气粗的口气都是一个样。 “叔叔,前面公交车站台路口停。”花雅掀了掀眼皮,清淡的嗓音开口。 “好的。”江彧听见花雅喊他这声叔叔,心里别扭地咯噔了一下。 少年喊过他江彧,喊过他江总,甚至被逼的情动时会喊......但这声叔叔说实话,把他喊破防了。 可是破防有什么用呢,刚花雅的那几个同学喊他叔叔他都没觉得什么,偏偏花雅一喊,非常刺耳。 第41章 “你们家离公交站台还远吗?”江彧问,“需不需要我和江旋帮你们提箱子?” “不远,”于佳阔说,“走个两百米就到了。” “这样啊。”江彧说。 他将车停靠在公交车站台,和江旋一起下了车帮花雅他们从后备箱拿行李箱,当装作不经意准备去拿花雅的箱子时,他儿子比他快一步,将花雅的箱子拿了下来。 他只好去提于佳阔和苗禾的行李箱。 “叔,今儿谢谢你了啊,”于佳阔笑着说,“麻烦了。” “客气了啊同学,”江彧笑笑,“国庆来鞍城玩儿的话江旋就带你们玩儿,他做东。” “好嘞叔。”于佳阔应。 等江彧把开远了之后,于佳阔才释放本性狠出一口气,大声说,“我的妈呀,在车上憋死我了,我真的想问呢,江旋他爹这么年轻吗?!走在路上十个人,十个人都会说成他是江旋的哥,小椰你信不信?” 为了确保江彧的这场戏不被发现,花雅配合着于佳阔,“我看到我也吓一跳。” 其实他早就被惊讶一次了。 说江旋是捡来的吧,那长得也太相似了,眉眼和神韵都骗不了人,说江彧明明才刚刚三十就有十六岁的江旋,闹呢?十四岁就结婚生子了? 江旋喊江彧爸喊得那叫一个热切,江彧也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好父亲的人设,这中间具体什么原因,花雅也不清楚。 他不问,江彧也不会说,当然,他绝对不会问。 他对江彧的家庭背景没有一点儿好奇。 “有可能,他不是,他爸。”苗禾在一旁说,“但是,是有,血缘的,就,亲戚?” “哎我操,”于佳阔一愣,“我操?苗姐点醒梦中人啊!” 花雅皱了皱眉,苗禾这简直是能接近事实真相的答案了。 那么,江旋的亲生父母呢? 算了。 这于他而言,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花雅揽着苗禾的肩,“有钱人家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过于好奇了。” “也对,”于佳阔点点头,“不过我第一次坐迈巴赫,体验感其实跟普通汽车没什么两样,这是能说的吗?” “怎么不能?”花雅笑了笑,“人的感觉又不是互通的,有些人觉得豪车坐着舒服,有些人豪车坐着还会晕车,正常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于佳阔戏精地捂住额头,“我的确有点儿晕,江旋老爸的车技有些猛,要不是有红绿灯限制着,我感觉他能跑出高速上的速度。” 第90章 “佳阔哥,给。”苗禾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 “谢谢你苗姐!”于佳阔接过撕开包装喂进嘴里,“你国庆有想去哪儿玩么?” 苗禾摇摇头,看了眼花雅。 “她跟着我呢,”花雅说,“估计我带她去她才去。” “那鞍城.....”于佳阔顿了顿,“你想去吗?” “不想,”花雅说,“国庆我很忙,和丁丞要去阳西一趟。” “去阳西干什么?”于佳阔问。 “阳西那边儿不是要开发海上旅游区么,他舅舅接了两套民宿,”花雅说,“叫他去帮忙,让我帮他打下手。” “这个可以啊!”于佳阔乐道,“比你俩打架好。” “去瞅瞅再说,”花雅说,“没有接触过这玩意儿。” “嗐!学学就好啦。”于佳阔说。 现在的月份,院子里的桂花完全取代了栀子花香,香飘十里,闻了这么多年,一走进土巷里花雅就知道要快到家了,香味的浓度决定着家的距离。 于佳阔同他分别。 红漆大门敞开,像是外婆知道他今天回来专门打开一样,厨房响着油烟声,一股饭香沁入他的鼻。 “我回来了外婆。”他大声喊。 “知道啦,”花丽珍中气十足的嗓门回应,“洗洗手吃饭了哦。” “嗯。”花雅推着箱子走进卧室,把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一遍,搁在书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 是江彧。 “到家了吗?”江彧问。 “到了,”这个电话点进来的正好,花雅倚在书桌,淡声问,“今天为什么会来学校?” “想着你们放国庆东西多,来接一下你,”江彧笑了声,“不至于生气吧小椰,我演技那么好。” “你说一声啊。”花雅说。 “我早上打电话问小旋了,我以为他给你说了呢,”江彧说,“抱歉,今天吓到你了。” “小椰,出来吃饭啦。”花丽珍在院子里吼。 “马上,”花雅捂住听筒回了声外婆,“还有什么事儿吗,我要去吃饭了。” “那你先吃饭吧,”江彧说,“吃完饭再说。” 花雅看着挂掉的电话,收起心绪走出卧室。 “小苗没跟你一起过来呀?”花丽珍望了眼他的身后。 “她回家了,”花雅跟到厨房端菜,“苗强不在,她说她自己回家做饭,我都没劝动。” “这孩子,就是脸皮子薄,”花丽珍叹了口气,“你们国庆是放七天假吗?” “对,”花雅说,看着花丽珍笑,“怎么了?” “有想去哪儿玩儿吗?出去走走呗?”花丽珍说,“你打算还是在家里守着我这老太婆啊?” “谁说的?我要去办事儿呢。”花雅饿得不行,大口吃饭,主要也是想他外婆这一口了。 “去找兼职做啊?”花丽珍试探性地问。 “勉强算吧,”花雅逗他外婆,“找了好几个。” 老太太闻言,惊吓似的,“嗨呀,你做就做嘛,你还做好几个!不行,我不准你去,不许去啊。” 花雅夹了一块排骨。 “排骨不给你吃,”花丽珍打断他的动作,“你说不去才给你吃。” 花雅乐了,“哎,跟您开玩笑的,不去不去,真不去,排骨就给我吃吧,外婆。” “这还差不多,”花丽珍又给他夹了好几块,“听我话才是我乖乖。” “嗯嗯,好的。”花雅点点头,“听外婆的话。” 下午没什么事儿,花雅坐在书桌前刷了几套卷子,为了好给那群懒逼收假之前传答案。 外婆下午也没去面厂,听着他买的音响,坐在院子里扎鞋垫,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起他挂在窗棂上的千纸鹤和几个贝壳。 他就这么在外婆不切歌的情况下听了几个小时的罗大佑的童年,听得他都记住小时候怎么也记不住的歌词儿。 “外婆,换一首歌吧,”花雅忍不住开口说,“要听腻了。” “这么好听呢!”花丽珍还是没换,曲调也刚好是那段口哨音。 花雅拿老太太没办法,也跟着那段口哨吹,在草稿纸演算的题目过程一顿,他正着笔尖,写了几个字。 回不去的童年。 也幸好回不去了。 某八人男寝群。 -于佳阔:国庆想好去哪儿玩了吗兄弟们【探头】 -江旋:鞍城。 -顾嘉阳:哈哈哈哈,非常抱歉兄弟们,国庆我没法去玩儿了,我妈叫我跟她去赶海,你们去玩儿吧。 -党郝:? -花雅:我要去阳西,没空。 -江旋:? -于佳阔:忙啊,忙点儿好。 江旋单独给花雅发了条消息。 -jx119:真的一点儿时间都没有吗? -花雅:嗯。 -jx119:行吧。 “没时间?”江彧语调上扬问,掏出手机给花雅打了个电话。 他这一周回了趟鞍城,有些事儿,他不得不搞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样的,花雅的反常与那个人提供的只言片语完全不沾边,好像不知道,花理,花雅的妈妈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一张张的资料,白纸黑字映入江彧的眼帘,真相摆在他的眼前,他第一次震惊的不敢相信。 也终于知道花雅为什么再三强调不准深入他的家庭环境,就这样的经历,谁他妈想别人知道? 第91章 少年十七岁,肩上背着年少的梦魇硬捱到长大,外婆就是他的所有支撑了。 江彧无法想,要是有一天花丽珍不在了,花雅是否......还会对这个世界有一丝留恋。 他也是信了花雅苍白的警告,现在他只觉得多么的搞笑,也为初见花雅自己那点儿高高在上的资本嘴脸感到恶心。 “就散散步,”江彧说,“明天我和小旋就回鞍城了,没事儿,你不想出去旅游就不去,这七天你自己的时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不会干涉。” 花雅听着听筒里面男人温和的话语,不明所以,回道,“行。” 走出又小又旧的街道,就能看见广阔的大海。 太阳西落的大海景色比任何时刻都还要美,橙黄色地洒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就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焰,试图吞咽那些浪潮,花雅经常就把这比作太阳在燃烧大海。 海风还是挺大的,吹乱了少年的长发,显得那张昳丽的脸倒有几分氛围感。 “小椰。”江彧举起单反,喊了声花雅,少年刚好转头,咔嚓一声,他半张身影照进镜头里。 花雅对于只是来散个步,江彧还带了个大炮的行为感到不理解和无语,估计对方是有自己的节奏。 “你托着不累么?”他问。 “不累,”江彧说,“好久都没给你照相了。” 说着,也没让花雅继续摆姿势,就一通抓拍,有些不经意的动作照出来反而很好看。 花雅:“......” “好了,”江彧满意地看着单反里面的照片,“都不用给你修,直接出片。” “你中午不是说有事儿给我说吗?”花雅问,“什么事儿?” “就是想见一见你。”江彧被海风吹得眯了眯眼,额前的发丝凌乱地铺散,这么看,除开那头头发和江旋不一样,男人五官和江旋大差不差到哪里去,让他现在穿个校服跟江旋站在一起,有人都会说你俩是双胞胎吧。 “江彧,”花雅淡淡地说,“有事就说。” “噢,来浅谈一下心吧小椰,”江彧盘腿坐到沙滩上,捣腾单反,“我感觉咱俩的关系可以试着改变一些。” 花雅挑眉,坐到他旁边儿,“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很反常啊。” “有吗?”江彧笑了笑,“好像咱俩都没好好坐下来谈过吧?” “有的,”花雅说,“你提出包养的时候。” “靠,我都忘了,”江彧一愣,“现在想跟你谈的事儿就是这个。” 花雅心里一动,“是要解除合约了吗?” “怎么感觉你很想解除合约?”江彧眉梢上扬。 花雅没说话,抓了把沙砾搁在自己的手心,海边的沙砾都很细,很快就从指缝间溜出去了,就跟时光一样。 “一年多了吧,”江彧继续说,“你对我的感觉还停留在哪个阶段?万恶的资本家?还是利己主义的金主?” “都不是。”花雅垂着长睫,又抓了把沙。 “那是什么?”江彧问。 “江旋的爸爸。”花雅有意说。 “这就是学神的思维吗?”江彧笑了,“我有时候也会在想,我俩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我想做的事儿你不喜欢,以至于我思考了下,对你好像有点儿强人所难的味道。” 花雅浅棕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他。 “我直说了啊,我俩的关系不对等,从理论上来讲,我压你一头,你对我每次都保持着一定的尊敬和疏离,却也迫于这样的关系又不得不听我话,说难听点就是拿人手软嘛,其实我想......”江彧顿了顿,“以另一种方式改变我俩的关系。” 花雅皱了皱眉,江彧说得这番话的确是说在点子上了,他于江彧就是这样的心理。 男人大他十三岁,所看到的阅历比他多了十三年,所以能被一下戳中心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听江彧的意思,好像是真的要断了金主与情人的关系了。 太好了。 “什么意思?”花雅问。 “就将金主和情人的关系转变成,”江彧嗓音放缓,“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 花雅惊讶地睁大眼,“江彧,你在说什么?” “没听懂吗?我由先开始的金主转变为追求者,反之,你的身份也改变成被追求者,”江彧叹了口气,“算了,我追你,能懂吗?当然现在你还在上学,我会打住这个想法,不会对你产生困扰,一切的一切,等你高考完之后再说。” 花雅错愕的半天没说上话。 江彧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砾,“你只管上学,所有障碍我会替你摆平,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只想高考就行。” 江彧,你疯了吗? 第42章 仔细想想,这的确是他和江彧的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概括了方方面面,把之前两人中间隔得一层浓重的厚雾给吹开了些,让他看清楚了江彧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从那天太阳下潮过后,花雅也如实地感觉到自己轻松了很多,江彧似乎放松了对他的掌控,站在了所说那个“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位置上,国庆七天,男人和他儿子回了鞍城,偶尔会发消息询问,保持着安稳又舒适的距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天恨不得打八百个电话。 不过......江彧在钱的这一方面还是没有变,也说过打架赚钱这条路再干还是会插手制止。 第92章 他本来也没想干了。 花雅看不懂江彧,看不明白江彧,就像江旋那次发现他和江彧的关系后问他的几番话,他不是没有思考过。 江彧有家庭这条完全可以pass掉了,没准儿江旋还真不是他亲生的,那么江彧的背景有多大,他无从可知,所以这一年他保持着‘一条线’的隔阂,就是害怕有天把江彧惹毛了会毁掉自己这几年好不容易打造的路。 有些事情并不是运气好就可以解释过去的,家里出事儿过后,外婆曾带他去算过命,那位老先生说,凡事只能靠自己,他靠不了任何人。 花雅听完沉默,心里想,我也从没有想过靠别人就能改变自己的路。 小时候在碟片上看过的漫威,他一直坚定地相信他会像spiderman一样无所不能。 国庆这几天花雅过得忙碌且充实,还有些自在,忙就忙在和丁丞跑阳西了。 阳西在南市的靠西方向,那边儿的海景比桐县还要宽阔些,政府有意开发带动经济打造旅游区,估计还是因为桐县和周边的几个贫困县不太给力。 外婆说前两周阳西找人去海滩捡垃圾,他和丁丞去时看到的风景勉强有点儿旅游区的样子了,海域也比他们桐县看起来要蔚蓝许多,就是椰林还正在打理种植。 “明年得拿个驾照,”丁丞抽了根烟说,“那不然按照我舅说的,要开公车去接游客,没驾照怎么搞。” “嗯,可以。”花雅烤着手里的串儿回答说。 “丁丞,过来帮一下忙搬烟花!”于佳阔站在另一边儿吼。 “哎操,他们整了两大桶!”丁丞起身回头,瞪着眼睛说。 花雅看了一眼,笑了笑说,“没事儿,国庆不都在放吗。” “我去了啊。”丁丞跑过去帮于佳阔他们抬。 举国同庆的日子,海滩会放烟花和篝火玩儿,有给本地人玩儿的,也是专门给外地来玩儿的游客看的。 于佳阔他们几个在家终于闲不住了,商量着也来凑个热闹,拿了花雅家的烤架,丁丞和顾嘉阳购买食材,党郝和于佳阔买了烟花。 虽然白天的桐县看起来没什么玩儿的欲望,但夜晚的海边景象还是挺好看的,可以说,大海本身就很漂亮。 花雅把烤的肉串儿装盘,用开酒器开了几瓶酒搁在小木桌,给苗禾打了个电话。 “喂,姐姐?”苗禾疑惑的声音传出来。 “别窝在家里了,”花雅说,“来海滩看烟花。” “啊?”苗禾愣了愣,“佳阔哥,他们,也在吗?” “嗯,你的几个哥都在,”花雅说,“快来,还烤串儿呢。” “好,”苗禾应道,“你们,在西海滩,还是东?” “东海滩,”花雅说,“就你说最大的一颗椰子树这儿。” “嗯嗯。”苗禾挂了电话。 于佳阔走过来拿了一串喂进嘴里,嚼着含糊问,“这些都是熟的么?” “你吃都吃了还问熟不熟?”花雅好笑地问。 “我本来想先问的,架不住太香了,”于佳阔乐了,“你烤的就是比顾嘉阳好吃,上回那鸡翅他都没烤熟就夹出来给我们吃。” “于佳阔你说什么呢?!”顾嘉阳拆着烟花,“我都听见了啊!” “听见了又怎么样!”于佳阔又拿了一串,“你个鸡翅都烤不熟的家伙!” “靠,你傻逼啊?!”顾嘉阳笑骂。 “幼不幼稚,”党郝啧了声,“那边坐着的人都在笑。” “管他俩呢,”花雅笑着说,“你又抱了一件酒啊?” “嗯啊,”党郝打了个响指,“不要惊讶,你们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花雅想起党郝拐着弯儿提醒他们前几次喝嗨了埋怨他没把酒买够的事儿,哎了声,“那今晚喝个痛快吧,一群都没成年的高中生,待会儿苗禾来了别劝妹妹喝啊。” “都是度数不高的小麦酒,”党郝说,“小禾苗也要来啊?那我去给她买几瓶饮料吧。” “你来烤,”花雅说,“我去买,顺便还要买烟。” “有鸡翅啊!你不怕我把鸡翅烤不熟?”党郝问。 花雅指了指顾嘉阳,笑,“你比阳子好。” “又提我?”顾嘉阳大声说,“待会儿我就烤个没熟的鸡翅让你们吃拉稀。” “哎操,你好恶心。”丁丞默默地说了一句。 海滩上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放烟花了,花雅买完饮料和烟从小卖部出来,抬头刚好看见烟花灿烂绽放。 手机消息响了声。 他撕开烟的包装抽出一根叼进嘴里,滑开手机屏幕瞅了眼,是江旋发来的。 -jx119:【图片】 -jx119:到处都是国旗。 -花雅:很好看,中国红。 -jx119:你在干什么? -花雅:玩儿。 -jx119:和于佳阔他们吗?他给我发消息说你们在海滩放烟花。 -花雅:是的。 -jx119:玩得愉快,待会儿拍个照片呗。 -花雅:好。 这些天江旋也零零碎碎地给他发消息,基本都是些少爷在鞍城看到的风景,要么就是升国旗的图片,冷酷的少爷更是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几张图片,配的文案是中年人常用的玫瑰花,前面打了个“x”,他先开始没注意还滑上去了,再看时,诧异地发现这居然是江旋发的。 第93章 吃喝以及他和鞍城的兄弟图片。 长得都人模狗样,富家子弟的味儿都要溢出屏幕了,年龄看起来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估计有几个都上大学。 这么精致的图片,文案是微信自带的玫瑰花,更不知道那个“x”是什么意思。 “快来快来,”于佳阔看见花雅买完东西回来,招呼他说,“我们都吃了一轮了。” “苗禾还没来?”花雅搁下饮料,接过烤串儿问。 “来了,姐姐。”苗禾招了下手,花雅才看清楚酷妹蹲在烟花后边儿,不知道跟顾嘉阳看什么看那么入神。 “过来吃烧烤。”花雅说。 “我们好久放烟花?”顾嘉阳问,“有些都放了。” “吃到最后放吧,”丁丞说,“想在放和他们混在一起也看不清楚我们的烟花什么样。” “行!”顾嘉阳赞同地竖了个拇指。 “你喝这个。”花雅用起酒器帮苗禾把饮料的瓶盖儿打开,递给她。 “好的,”苗禾笑了笑,穿着一身蓝白格的长裙,妹妹头垂在两侧看起来很漂亮,“谢谢,姐姐。” “嘶,其实我很好奇啊,”于佳阔吃着吃着转过头问苗禾,“小禾苗,你为什么一直把你小椰哥哥喊姐姐啊?” 苗禾不以为然地说,“漂亮。” “什么?”他们几个一愣。 “因为,他,长得,”苗禾黑眸圆润,认真地用手比划,“很漂亮。” “那叫帅气,”丁丞说,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他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把一个男生形容成很漂亮,“女生叫漂亮,男生叫英俊。” 苗禾皱了皱眉,“漂亮,是adj,又不是,专属。” “adj是什么鬼?”丁丞懵逼。 “形容词,”花雅叹了口气,“没事儿,孩子爱喊什么喊什么吧。” “相反,有些,女孩子,也很,帅气啊,”苗禾说,“都是,夸人的。” “你说得对,”丁丞被说服了,点点头,给了苗禾一串牛肉,“吃吧酷妹,有时候我觉得你也很帅气。” 苗禾哼哼地笑,“你也,是。” 丁丞高兴地扭了扭腰,“会说就多说点儿!” “哎,我给江旋打个视频,”于佳阔欠嗖嗖地掏出手机,“让少爷看看我们的海边烧烤和烟花,不分享,就是纯炫耀。” 聚完一次餐似乎耗尽了余烬的所有元气,过后这几天基本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江旋才从医院出来,把时间留给了那对情侣,刚坐上车就接到了于佳阔的视频。 画面里,几个少年围坐在小木桌前,桌面两盘烧烤,还有几瓶酒,每个人脸上笑得都很开心,于佳阔的镜头太晃,他还是清晰地捕捉到花雅的那一秒镜头,他紧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了一些。 “江旋!回来吃烧烤啊!”于佳阔兴奋地说,“你看看这海,你看看这烟花,啧,老自在了!” “快回来哟江旋!”顾嘉阳凑近镜头说。 “别激啊,”江旋淡淡地笑,“我连夜买高铁票和渡轮坐回来。” “你回来我们也结束了啊少爷,”党郝说,“叫你跑鞍城哇。” “花雅为什么不说话?”怀揣着私心,江旋不经意地开口问。 “小椰!”于佳阔喊了一嗓子,随后,手机屏幕里就出现花雅精致的脸。 很显然,于佳阔这个手机给得猝不及防,花雅都没反应过来,角度也是打视频的死亡角度,从下颌到额头的那种,但少年那张脸抗打,垂眸看着屏幕里的江旋时,又溢出他那呆萌感。 “有事儿?”花雅正了正手机问。 “嗯,有事儿,”江旋看到人满足了,“有道物理题我不会。” “啊?”花雅这下是真懵逼了,少爷你听听这话题转移的生硬吗? “b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不会,”江旋点了点头,“学神能教一下我吗?” “啥?他说他物理题不会?”手机传来顾嘉阳疑问的声音。 “江旋,你爷爷是能给你找十个家教的人物,”花雅说,“去找你爷。” “听不懂,”江旋淡淡地说,“五千,买你这一道题的讲解怎么样?” “成交。”花雅答应得很干脆。 “小财迷。”江旋笑了声。 “少爷,回大院还是金科?”司机问。 “金科,”江旋说,“你们慢慢玩儿,告诉于佳阔,我很羡慕。” 挂了视频,花雅的手机响了响,江旋还真给他转了五千过来。 花雅沉默半晌,坐实了江旋说他小财迷的称呼,点了接收,而后打字回:明天下午两点,小花老师开课,不要迟到。 -jx119:【收到】 “放烟花了啊!”于佳阔大声吼。 “快放快放!”丁丞激动地跟着吼。 烟花的引火线还是挺长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原因,顾嘉阳用打火机打了几次都没点燃。 花雅看不过去了,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我来。” 引火线被点燃,花雅长腿往后撤,和于佳阔他们站到安全距离。 “嘭——” 烟火往夜色上空冲,随后展开硕大绚丽的烟花,光亮映在他们几个少年的脸上。 花雅打开手机,录下这一瞬间。 “国庆节快乐!”于佳阔举起酒瓶,对着烟花吼。 “国庆节快乐!”他们跟着附和,酒瓶碰酒瓶,只有苗禾一个饮料瓶惨在其中。 第94章 放眼望去,他们放的烟花是今晚最大的了,有不少的人都举起手机录下这转瞬即逝的灿烂画面。 “还有烟花棒,你们玩不玩儿?”党郝问。 “给小禾苗拿几个吧,小女生都喜欢玩这个。”于佳阔说,“使劲儿吃啊兄弟们,还有这么多肉串儿呢!” “已经很努力的在吃了,”顾嘉阳打了个嗝,“再吃都要吐了。” “喝酒喝的,”花雅说,“啤酒本来就胀肚。” “实在吃不完就算了,”丁丞揉着胃,“这些烤好的打包回去,没烤的就冻着。” 快十二点了,夜风都带着凉意,倒是能感受到秋天的几分清爽,吹在皮肤上都能泛起鸡皮。花雅看着他们俨然喝醉的模样,害怕撒个酒疯从沙滩跑进海里。 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过,发酒疯最严重的就是于佳阔,人菜瘾大,之前还躺在公路中间睡觉,说天是铺盖地是床。 “都能走么?”花雅坐在凳子上,头都没从手机里抬起问。 “能!”于佳阔说,“我还能跑个一千米呢。” “那你跑,”花雅笑着说,捏了把苗禾的肩,“待会儿你得扶着你佳阔哥走。” “唉。”酷妹罕见的深沉地叹气。 -jx119:烟花很漂亮,早点休息。 -jx119:我给你们寄的东西到了,明天记得快递站领一下。 -花雅:? -jx119:就一些特产,对了,有个单独包装的是专属于你的。 -花雅:为什么我就有专属? -jx119:因为你是我哥。 凉风吹得花雅被酒灌晕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他,江旋,江彧,他们三个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那个雨夜,不是接的那场架,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认识江彧这样的人物。 或许他到现在还是没有还完母亲生前欠下的债。 花雅站起身,眯眼眺望远处波涛滚滚的海浪,有一种推背感在鼓涌他往前走去,手腕儿忽地被拉住了。 “姐姐。” 苗禾沉着地仰头,喊了他一声。 “哎,”花雅展开笑容,“我还说他们呢,我感觉我自己都醉了。” “有人说,对着烟花,许愿,会灵,”苗禾缓缓说,“我许的,我希望,你,天天开心。” 花雅修长的手摸了把苗禾的头。 于佳阔他们是好兄弟,花丽珍是好外婆,老韩是好老师,南中是好学校,苗禾.....是好姑娘。 少年,何必执着于过去,往前走吧,每条道路都是属于你的罗马。 往前走吧。 第43章 江旋寄过来的东西挺多的,两个大纸箱子,也重,不知道到底寄的什么玩意儿,而单独专属于花雅的那个快递包装很小,也很精致。 和于佳阔骑了个摩托从镇上拿回来后,他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将快递拆开,把里面他们几个人的东西分出来。 都是些鞍城本地有名的小吃,江旋估计各种各样的买了点儿,让花雅有点儿意外的是,少爷还给苗禾带了一份儿。 “江旋还挺周到的哈,”于佳阔笑了声说,“我没想到他还会给苗姐买。” “嗯,”花雅看着这份多出来的特产,垂眸应了声,“你问一下阳子和郝子有没有时间,把这些东西给他俩送过去。” “我问问。”于佳阔说。 小小的快递被特产给淹没在下面,花雅没去管,于佳阔也没有多注意,还以为是他自己买的东西。 “他俩在家呢,我这会儿就送过去,”于佳阔说,“苗姐的你给一下昂。” “好。”花雅说。 于佳阔走后,他开始拆江旋单独寄给他的那个东西。 包装一层裹着一层,还有防碰撞的气泡膜,全部拆开后,那个东西才显露出来,映入眼前的东西让他一愣。 是个眼部按摩仪。 他拍了张照片,给江旋发过去问,“你给我买这个干什么?” -jx119:你不是经常在晚上刷题么?这个挺好用的,我朋友也在用这个,保护眼睛,对眼睛好。 花雅盯着消息看了半天,手指微动,不知道该回什么。 有时候他刷题刷晚了眼睛是会酸涩,长时间太阳穴也会胀痛,现在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最严重的还是初三那年他熬夜复习,直接熬通宵,差点把身体熬穿。 -jx119:你戴上试试感觉怎么样,不合适咱就换。 -jx119:哥,你不会是不想要吧?这玩意儿真有用,没骗你。 -jx119:你别退过来啊。 花雅无言地看着不停弹出来的消息,想到江旋皱眉噼里啪啦打字焦急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花雅:没,谢了。 -jx119:......不用谢。特产你吃了吗?好吃吗? -花雅:没吃,于佳阔说那个麻花儿好吃。 -jx119:好吃就行。 -花雅:为什么会给苗禾买? 对方输入中。 但是半天没有发来消息。 花雅没管了,把苗禾的那一份鞍城特产装好起身走出门外。 -jx119:苗禾是妹妹。 江旋没加特定词,是妹妹,可以归属于苗禾是你的妹妹,是几个少年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花雅到了苗禾家,酷妹正在牵着井水的长管子冲院坝,看见他来惊讶问,“姐姐,你咋,来了?” “送东西。”花雅看着江旋发过来的消息,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第95章 苗禾将水管搁置好,“啊?这,什么?” 她接过看了看,抬头望着花雅,迷茫说,“鞍城,特产?” “你......”花雅停顿了一下,“江旋哥哥送的。” “就那个,寸头?”苗禾问。 “是的,”花雅说,“就那个寸头。” “啊?他,为什么,会给我,买啊?”苗禾感到疑惑。 “可能也把你,”花雅笑了笑,“当妹妹吧。” 下午两点,小花老师准时开视频给寸头哥讲题,为了显得五千块钱一节课正式些,小花老师还专门下了个腾讯会议。 当江旋看见花雅发过来的腾讯会议视频的链接,乐得不行,一进去,花雅高挺的鼻梁架着银框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指转了转笔。 “你在医院?”花雅注意到江旋的背景,看样子还是个单人病房。 “嗯,照顾我朋友,”江旋拿出物理卷子说,“开始吧小花老师。” “额,这样不会打扰到你朋友吗?”花雅问,“要不咱俩改个时间?” “不打扰,”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听筒传了出来,很温柔,但是听起来又是那么的无力,“你们讲你们的就行。” 镜头转向病床上坐着的少年,面色苍白,薄唇没有血色,那套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很宽松,吊着吊水的手纤细瘦弱,全是淤青的针洞。 “你好,”余烬浅笑着对花雅打招呼,“我叫余烬,阿旋的朋友。” 花雅看到少年的模样心里泛起一股堵塞的难受,“你好,花雅。” “我知道,”余烬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江旋,“阿旋说过。” “祝愿你早日康复。”花雅突然说。 余烬一愣,笑得轻松自在,“收到。” “开始吧。”江旋说。 “行,”花雅收回思绪,面容认真,“你看这道题旁边儿的图案,老张上课说过......” 单人病房安静如斯,下午的阳光洒进病房里,增添了几分温暖,时间就这么在两个少年的一问一答中过去了。 “听懂了吗?”花雅喝了口水问。 “听懂了。”江旋点点头。 整场体验下来,江旋感慨学神这个称呼花雅简直是实至名归,他在上课听老师讲的知识点其实有点儿听不太懂,讲得复杂又绕,再加上初中爷爷给他找的十个家教把他教逆反了,对于老师的讲课,他过后都是简单的就听,难听的就不听。 花雅理题的思路清晰,还有很多一点就通的捷径解题办法,很容易被理解到。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花雅的声音清冽,入耳很舒服,最起码不催眠。 “听懂了那你就给我讲一遍,”花雅说,“我看看你是真懂还是假懂。” “行。”江旋笑了笑。 连带着背后的余烬也被少爷这听话的模样整得一乐。 病房门开了,棠萡提着保温饭盒进来,“吃饭了阿烬——你在干什么呢阿旋?” 他走过去,猝不及防误入江旋的镜头,和对面的花雅对视,吓了他一跳,“你们在讲题啊?” “嗯。”江旋应了声。 棠萡立马回到余烬的病床,小声问,“他就是花雅么?” 尽管问得再小声,病房空荡荡的收音效果还是非常好的,花雅听到了刚镜头里的帅哥知晓他的名字。 结果肯定就是江旋说的了。 “他也是我朋友,”江旋说,“棠萡。” “一对儿么?”花雅问。 江旋猛地转过头,看见棠萡亲了亲余烬的唇角,哄道,“就吃一点点。” “啊.....”江旋愣愣说,“是的。” “快讲,”花雅提醒他说,“我要去做饭了。” 病房里仿佛自动形成了一条分界线,江旋这边再给花雅侃侃地回顾了一遍题,余烬那边是温软浓情。 “不错,”花雅听完赞扬地点点头,“小花老师的课堂就到这里了,同学下课。” “老师再见。”江旋比了个敬礼。 花雅嗤了声,别说,少爷这个敬礼还真的标准。 “江旋2号,”棠萡边给余烬喂饭边说,“几时见他这样过。” “你以前跟他一样,”余烬淡淡地说,“大哥别说二哥。” “因为你管得好。”棠公子笑着说。 “阿旋,”余烬招呼江旋,“快来吃,饭要凉了。” “今天做了你的饭,江旋2号。”棠萡调侃说。 “神经?”江旋这会儿心情好,笑骂。 “阿旋,刚听完你俩的讲题,作为兄弟我说句实在话,”余烬说,“你除开身份上压那个少年一头,其余的你可能还真需要下些功夫去提高你自己。” “我知道。”江旋叹了口气。 “难怪江叔和你喜欢,”棠萡说,“你也是大胆,有想过后果吗?” 江旋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了。 也可以说,他不想回这个问题。想过后果吗?想过,总之不会是平淡顺利的过程。 可是怎么办呢?无论是他和他爸喜欢上了同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呢?决定权永远都在花雅手里不是吗? -于佳阔:我想问在座的各位,三千字的检讨写了吗【暗中观察】 -顾嘉阳:我他妈的真忘了...... -党郝:世界毁灭吧!阿西八! 国庆玩得太嗨,都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处分和三千字检讨,明天去学校还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喜提批斗。 第96章 别说于佳阔他们,花雅都忘了还有检讨这回事儿了,吃完饭,回到卧室开启台灯开始奋笔疾书。 -于佳阔@江旋:鞍城的特产就是好吃,谢了啊兄弟。 -顾嘉阳:我妈一下午就把那麻花儿炫完了。 -党郝:【谢谢】 -江旋:明天还有。 -于佳阔:少爷6。 -jx119:你检讨写了没? 花雅揉了揉脖颈,身体往后靠在靠背上,回复,“没。” -jx119:!!? -jx119:啧,我以为你写了。 -花雅:忘了。 -jx119:写完用一下那个按摩仪。 -花雅:嗯。 江旋将手机一放,摆在面前的,是他的三千字检讨和写给花雅的情书。 收假回来的学生精神气儿都是焉不拉几的,假期玩儿的那叫一个魂都飞走了,还在赶回学校的路上。 晚自习也不摆条吵闹了,坐在教室里如同一具尸体。 但江旋精神抖擞,甚至还有些亢奋。 花雅坐在他对面儿低头写题,七天没见到真人的那种念想包裹着他的全身,热血沸腾的,这会儿看到花雅,也感觉心里踏实很多了。 回来时他和他爸又带了些鞍城的特产,以及他给花雅准备的一个小礼物。 “这什么?”花雅不解地看着少爷神秘兮兮把他拉到天台,用手机手电筒打出来的光照在红色蜀锦的盒子上,还散发着淡淡地花香味儿。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靠得极近,目光集中在那个红盒。 江旋叼了根烟,抬起下颌,“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花雅薄唇一抿,拨开按钮,借助手机的灯光,看清楚了里面是一根玉簪。 他不懂金银珠宝这些玩意儿,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根玉簪质地不凡,价值不菲的那种。 “先别着急拒绝,”江旋说,“我以我是你弟的名义送你的国庆礼物,这玉是新疆那边儿的赌石开出来的,我想着给你打一根儿,你那头发经常散。” “我在学校用不上啊弟弟,”花雅叹了口气,“你亲手打的?” “嗯,”江旋抽完最后一口烟,“用不上就给奶奶。” “我不要。”花雅收起盒子,就要给他。 “国庆礼物,”江旋握住他的手腕儿,“这个也不贵重,你不用想别的,就当它是塑料的就行。” “不——”花雅话还没说完,江旋从盒子里拿出玉簪,漫不经心地插进他的长发里。 少爷个子比他高,要做什么他也不方便反抗,任由动作。 “漂亮。”江旋退后一步,看着花雅笑了声说。 这根玉簪花雅收起来了,但是没有插进头发里。江彧也送过他很多高档的礼物,他一个也没用,全部都装进了盒子里,在有钱人眼里,这些都不算个什么,可是对于他来说,随便变卖一个都能富裕他的生活很久很久。 父子俩在某些方面,那是真的像。 “检讨别忘了拿啊!”第二天早上要升旗,几个少年的批斗也要来了。 于佳阔提醒了他们一句,江旋匆匆穿上校服外套,从桌篓里拿出写好的检讨揣进兜里。 他们没有回班级队伍,而是站在主席台旁边儿等领导把话讲完,随后才被通报批评。 “大家都看看啊,这群人就是上周公然挑衅校规,在学校寝室聚众斗殴,这会儿抓出来给你们做个典型,”校领导举着话筒大声说,“现在你们几个,上前一步,当着全校师生儿的面,开始念检讨!” 第一个念检讨的是江旋。 当他从兜里掏出检讨准备念时,顿时傻眼了。 他妈的把检讨错拿成了情书! 第44章 江旋瞪着自己手中的情书半天,脑海里疯狂想对策。 江公子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写过检讨,要让他现编一个那绝对是编不出来的,而眼前好不容易有个模版,却他妈是情书。 此时,全校师生都水灵灵地看着他,就等他开始读检讨呢。 “高二理三江旋,你愣着干什么?”校领导不满地用话筒提醒。 江旋侧头看了看他旁边儿的花雅,对方清澈的浅棕色眸子与他相视,透露出疑惑不解。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江旋长呼一口气。 冲啊少年!拿出你的勇气吧! 年少轻狂就这一次! 不就是当着全校师生面儿的念情书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筒被他握在手心里,迎着清晨的朝阳和咸湿的海风,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低垂眼眸,哑沉的嗓音念出白纸黑字上的内容。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江旋说得很慢,这个开头也引发操场站队班级的嗤笑。 这检讨读得还挺正式。 “我是高二理三的江旋,额。”江旋顿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的纸张,突然觉得这情书像小学生写的,他没忍住勾起嘴角想笑。 “首先抱个歉,今儿出了个乌龙,是这样的,你好y同学,咱俩初次见面,不太愉悦,你看我不爽,我看你.....其实也不爽的,后面因为一些事儿我俩距离更近了,被迫喊你姐,先开始的确不太情愿,后来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怎么喜欢上你的我也不知道,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你独立的性格,对待朋友的真诚,有时候也挺可爱的。y姐,其实你笑起来嘴角那两个坑,不对,梨涡特别好看,就是你不太爱笑.....” 第97章 花雅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血液仿佛倒流。 他不知道江旋为什么如此大胆,敢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念情书,尽管没有提到主人公的全称,用了y同学代替,他还是清楚地知道,这封情书,是写给他的。 江旋在搞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旋的侧脸,少年脸不红心不跳,晨阳照在江旋身上,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恣意气,像是电视剧上演的偶像剧情节,在现实中居然真的发生了。 花雅嘴唇抿了抿,倒不是生气,就是内心有点儿,迷茫。 “我操,那不是和花雅并肩理一的哥们儿吗?好他妈勇啊!” “y同学是谁啊?这学霸打破先例念情书。” “抛去其他不谈,这哥们儿挺纯爱的,情书写得也不那么肉麻,但真情实感。” “莫名觉得他和那位y同学好磕。” 台下讨论声一片一片儿的。 “停停停——”校领导终于反应过来少年念的哪是检讨,脸部气红温了,顾及着眼前情况,他不好发作,指着花雅说,“下一个继续。” 江旋把话筒递给了他。 花雅闪躲着视线,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大家好,我是高二理三花雅,由于上周在寝室聚众斗殴,我进行了深刻的反省,第一,我不该......” “你,给我下来。”校领导背着手,走到江旋跟前憋着火气儿低声说。 老韩也从班级队伍走了过来。 “太不可理喻了!”领导愤怒地训斥,“你知道这影响有多大吗?江旋,你别以为你有几个关系就可以在学校为所欲为!” “怎么回事儿啊你?”老韩看着江旋问,“你这犯事儿犯得也忒快了。” “我不是故意的,”江旋单手插兜,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掩盖不了那身匪气,“我拿错了,检讨拿成了情书。” “那你也不能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读情书啊?”老韩说,“检讨多好念,瞎编就行,你这事儿整得。” “三千字,我怎么编?”江旋扬眉说。 “y同学是谁?”校领导问。 “这能告诉您吗主任?”江旋说,“我这年纪的青春期写情书不是正常的么?” “正常个屁!”校领导瞪着眼,“全国的所有中学都不允许早恋,你这是早恋你懂不懂?!” “我早恋啥啊?”江旋感到荒谬,“人还没同意我呢就早恋,我没那么自恋。” “你——”校领导气得一顿,“我知道你有背景有关系,但这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校规,我必须把你家长请来好好谈谈。” “嗯,谈吧。”江旋无所谓地点点头。 “韩老师,你给他爸打电话,叫他马上来学校一趟,”校领导指着老韩说,“我们教育不了,他爸总该教育得了吧。” “行。”老韩应道。 江旋率先回到了班级队伍里,主席台上那些人还没念完检讨。 周围班级窃窃私语,目光不停地往他身上瞟,自家班上的男生也过来凑热闹地攀住他的肩,“江旋,你太牛了!” “刚主任咋训你的?你也不怕被开除啊?” “开除?”江旋嗤了声,“就叫请家长。” “那还行,”男生说,“你刚站在台上念情书的样子酷毙了,没看出来啊你。” 花雅已经读完了,百无聊赖身姿懒散地站在台上,眼睛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肯定猜出来了,江旋一直看着他,叹了口气。 如果说在临时编检讨和念情书这两样各占比多少时,其实编检讨是占百分之七十的。但是一股冲动上脑,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念情书。 这也花费了他所有的勇气。 读完检讨,升旗仪式就此结束。 于佳阔他们几个炸翻了锅,和冷静淡然的花雅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停地围着江旋问东问西,当着全校师生念情书这件事儿,是他们想都没想过,也绝对不会干的事儿,现在开发者就在眼前,他们感到稀奇无比。 “y同学是谁啊少爷?”于佳阔问,“听你说你把她喊y姐,你喜欢的还是个学姐啊?” “不是,你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没看你对哪个姑娘感兴趣啊?”党郝嘶了声,“是你在鞍城喜欢的姑娘吗?” “本校的。”江旋瞟了一眼站在最边上的花雅说。 “本校的?”顾嘉阳非常震惊,“操!你小子还搞暗恋?!快快快,y同学是谁是谁?” “没谁,”江旋说,“别问了。” “啧啧啧,真没看出来,”于佳阔拍拍手,“你干了最ooc的事儿,写情书就算了,还整暗恋,整暗恋就算了,还他妈全校念情书!” “哎,y同学知道你这是给她写得情书吗?”顾嘉阳问。 “知道吧。”江旋说。 “我不知道,”花雅对老韩和主任说,“我平常没注意这些。” “他真没跟你们这群兄弟说吗?”主任显然是不信的,“再怎么说,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团体,有什么事儿会互相告知帮忙吧?打架你们都一起了,他喜欢谁跟谁谈恋爱你们会不知道?” “主任,这是别人的私事儿,”花雅叹气说,“他喜欢谁,他给谁写情书,这都是他自己的自由,要不要告诉我们也是他的自由,况且少年都有自尊,有喜欢的人都会不好意思。” “再问你一遍,你和y同学有没有谈恋爱?”主任不死心地问。 第98章 江旋和花雅同时翻了个白眼。 办公室门开了,江彧身穿正装,头发背头三七分刘海,戴着茶色墨镜,气质带风地走了进来,感觉是才出完差。 “主任,韩老师。”江彧抬起下颌,打了声招呼。 “你好,江旋爸爸,”主任扯出一抹笑,“坐着说。” 江彧视线扫过两个少年,墨镜往上一推架在头顶,坐到办公椅上。 “现在情况呢,就是这样,”主任说,“江旋疑似有早恋嫌疑,他太大胆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念情书,到现在也没问出y同学到底是谁。” “情书?”江彧看着他儿子,“拿来我看看。” “撕了。”江旋轻描淡写地说。 情书他的确撕了,留着也是个问题。 “你撕了?”主任皱眉,“你刚不是念得挺起劲儿的吗?” “那这位同学是?”江彧指了指花雅。 老韩一愣,对于明明现在在谈论江旋的问题,男人却注意到了花雅身上,回道,“我们班班长,找他来就是问江旋这个y同学是谁。” “哦。”江彧收回目光。 “那班长,这儿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教室。”老韩说。 “好的。”花雅点点头,头也没回地走出办公室。 外面炽热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他停顿了下步伐,往办公室看了眼,不知道这件事儿江旋该如何圆。 他不是怕江旋把他给说出来,江旋也不会说,就是江彧现在被喊来了,看样子主任是不打算轻易就让这件事儿过去的。 好在江旋已经把情书给撕了。 花雅心不在焉地下了楼梯,大脑混沌一片,差点儿一步踩空两个梯子。运动会江旋直白的眼神在情书这里得到了证实,他脑海里回荡着江旋所念的情书内容。 彼此见面都不爽,是的。 喊他姐,其实是喊哥,没错。 嘴角那两个坑,两个坑...... 父子俩都疯了。 “y同学是谁?”江彧看着江旋问。 “瞎编的。”江旋说。 “你要还想在这儿读下去,你就说。”江彧嗓音没什么起伏地说。 第45章 y同学是谁? 江旋垂眸和他爸对视,脑海里迅速闪过他撞破两人接吻的画面,一股无力感从心里传上来,连带着他从未对江彧产生的不爽,这种心理状态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能说出y同学就是花雅吗?他能说出,爸,我喜欢上了你的小情儿,我的小妈,我这个情书就是对花雅写的吗。 能吗? 不能吧。 更别说现在这里还站着一个主任和老韩。 在这个事件里,花雅始终是无辜的,他也不可能凭自己冲动上脑的私欲说出来让花雅买单。 就当江彧不耐烦地皱眉想要开口时,听见江旋说,“那就不读了。” “什么?”江彧尾音上扬,有点儿不太相信。 “我说,”江旋一字一句地重复,“那就不读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老韩也有些震惊江旋给出的选择,咳了一声劝说,“孩子,别图嘴快冲动,y同学你要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要有下次就行。” “是你们班的么?”江彧问。 像是故意,江旋没有回避他爸的眼神,嗯了声。 “这件事儿呢,退学不至于,就是害怕影响大了,后面儿的学生都敢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表白,”主任唱红脸了,尴尬地圆场,“现在这些学生青春期容易上头能理解,只要教育了知错就改也可以。” “韩老师,主任,孩子做出这种事儿我当家长的的确有责任,”江彧没再看江旋,淡淡地说,“后面我会对江旋做出正确引导,主要是我也忙,没怎么上心他,这次这个事儿是个教训,对了,他为什么会读检讨?” “寝室聚众打架斗殴,”主任说,“国庆前发生的,起因还是理三那个班长花雅,运动会和别人起了冲突,这帮学生重兄弟情义,在学校就约起了架。” 听完,江彧挑了挑眉,感到稀奇般地嗤笑,“江旋,你在学校就是这样给我学的?” “主谋也不是他,江旋爸爸,”主任害怕真给人整退学了,“是花雅,他们都是间接帮的。” “你有病啊?”江旋眼神泛冷地盯着主任,沉声说。 主任被怼得一愣,随即怒拍桌子,“你别犯冲!现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你犯什么冲!” “你也知道现在说得是我的问题啊主任,”江旋往前走了一步,颐气指使地问,“你提花雅干什么?” 江彧骤然抬眼,目光深邃地落在他儿子身上,没有说话。 “客观来讲,他们寝室聚众斗殴没多大的错,”老韩扯了一把江旋的校服衣摆说,“这个你不用太在意的江旋家长,至于情书的问题呢,教育教育就可以了,少年嘛,就是这样,我帮江旋担保,他小子绝对没早恋,就暗恋一姑娘而已。” 江旋止住步伐,站在老韩的旁边儿。 “谢谢韩老师,”江彧对老韩笑笑,“江旋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旋爸爸,江旋的脾气真的可以改一改了,今儿叫你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商讨江旋个人问题,你们当家长的好好重视,”主任好不容易降下来的火气因为江旋那张狂的态度持续上升,“再有下次,甭管什么青春期叛逆期,直接开除退学!” 第99章 “好的主任。”江彧不咸不淡地应,站了起来,“还有事儿吗?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没有了江旋家长,”老韩笑了笑,“你先忙。” 作为一名高中生的家长,姿态什么的要做足。 江彧离开办公室,伪装的亲和表情顿时收敛,恢复冷场,茶色墨镜挂在鼻梁,偏了偏头对身量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说,“把花雅喊过来,我在你们学校的小广场等你俩。” 两人长相相仿,一个身穿西装,一个身穿校服,从楼梯间的走廊穿过,青涩与成熟穿插,彼此身影重叠,引起走廊不少学生的注意力。 江彧顺势下了楼梯,江旋薄唇微抿,长腿迈进了理三教室。 下课时间,教室嘈杂一片,花雅正站在电子白板前调试下节课的ppt。对方长发用鲨鱼夹夹着,倚靠在讲桌,微微仰起头,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电子笔,眼眸认真,没注意到他。 江旋走过去,曲起指节轻扣了扣黑板。 花雅吓了一跳,长睫煽动地看着他,瞳仁还没聚焦,很明显的心不在焉,还有一丝丝的不自然。 “我爸......”江旋顿了顿,“先去一趟广场。” 花雅放下电子笔,什么也没问,跟着少爷走出教室。 一路上,他俩零交流。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陷入一种掉入冰窖的僵直感。 这会儿其实是出操的时间,但早上的升旗仪式占用了 第一节课的课时,半个小时的大课间缩短了十分钟。 不过这二十分钟的见面,也足够饱个眼福了,江彧看见花雅过来,掐了烟,缓和了神情看着少年。 “有事吗?”花雅问。 不知怎么,他的心跳在江旋喊他的那一刻就逐渐加快,甚至在肺腔里砸得他有点儿疼,第一反应是,江旋坦白了。 “没什么事儿,”江彧说,“主任说你们这次读检讨是因为上周寝室打架,还背了处分,怎么不跟我说?” 没有。 江旋没坦白。 那是如何解决的呢?y同学江旋又是撒的什么谎言呢? “这不是好事儿啊,”花雅叹了口气,“违反校规的事儿跟你说干什么?” “错不在你们,”江彧看着他说,“还背个处分,南中处分不是小儿科,高三不消无法参加高考。” “我不会让它留到高三。”花雅慢条斯理地说,语气是少年独有的轻狂味儿。 江彧笑了笑,“抱歉啊,私自替你做了决定,这处分已经抹了。” “谢谢了。”花雅神色一闪,说。 “小旋说y同学是你们班的,”江彧眯了眯眼,“男的还是女的?” 江彧直接甩出选择问题,没有斩钉截铁地问,y同学是哪位女同学,侧面意思,他根本就没想着江旋喜欢的一定是女生。 “我不知道。”花雅薄唇微抿,回道。 江旋拧着眉头,他爸的这一问好像试探,又好像是摸索,或者是......知道了些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诈反应。 “你们要上课,就不多聊了,”江彧面上维持着云淡风轻,茶色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眸,看不清神情,“小旋,你在南中谈恋爱,我不管你,但前提得是个姑娘,我祈祷你喜欢的这个y同学是女生,如果是个男生,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多余的话我不想提醒,明白么?” 江旋垂在校裤两侧的手缓缓地蜷紧了。 “我走了,”江彧说,“这一周我不忙,缺什么用什么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小椰。” 他没等花雅回答,转身离开了小广场,上课铃声也刚好响。 “办公室你们怎么说的?”花雅看向江旋,淡淡地问。 “没怎么说,”江旋愣了一秒,这是他念情书过后花雅才开始对他搭话,“就教育。” “没逼问你y同学是谁吗?”花雅说。 “逼了,”江旋说,“见问不出来,也就放弃了。” “所以y同学是谁?”花雅挑了挑眉说。 江旋侧头看着他,讶然。 “今晚天台聊聊。”花雅撂下一句,匆匆迈向教学楼楼梯。 两人的交谈仅限于早上那节大课间,过后的中午吃饭,下午校篮训练,晚上读报课,都是零交流。 于佳阔他们搞不清楚状况,怎么江旋念个情书还和花雅冷战了,印象中这俩也没吵架啊。 “难不成,江旋喜欢的是小椰喜欢的人?”于佳阔坐在后边儿,埋低了脑袋看前面讲桌左右护法,压低声音和顾嘉阳他俩讨论。 “你搁这儿叠buff呢?”党郝白了他一眼,“小椰喜欢谁啊?他那么大一朵高岭之花能喜欢谁啊?文艺追他他都没感觉。” “那他俩什么情况?”顾嘉阳咂摸,“他俩莫名其妙冷战不止这一回了,有几次了吧,我们就好像那傻逼。” “阔儿,你去问问。”党郝说。 “我不问,我会被他俩冻死。”于佳阔使劲摇头。 “y同学到底是个谁呢.....”顾嘉阳用笔挠了挠脑袋。 “哎,不会江旋喜欢文艺吧?”于佳阔灵光一闪,“艺,yi,喊姐,这不就是文艺么?” 座位后面几个聊翻了锅,前面两个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视线的碰撞,又飞快地闪开,回避自己的心照不宣。 有时候,心照不宣的尴尬那才是真的尴尬。 第100章 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冤枉帽的江旋,此时还不知道于佳阔他们已经认定他喜欢文艺了,少爷心乱如麻,跑到厕所抽了根烟才平静了一会儿。 “你疯了吗?”棠萡震惊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念情书,你真大胆啊你。” 江旋叼着烟,眯缝着眼静静地听。 “然后呢,事儿怎么处理的?” “搪塞过去了,”他说,“我爸也来了。” “你是真他妈牛逼,”棠萡扯着嗓子提醒,“少爷,你喜欢别人不行,你喜欢江叔的小情人儿,咋的,你活腻了?” “哎,况且他还姓花,你爷爷——”棠萡说话戛然而止,“你自己掂量掂量,别到时候你把自己玩脱在那个小县城。” 第46章 小县城是怎么样的呢?江旋听着棠萡冒出的这个词儿想。 交通不方便,基本都是公交车,盘根交错的市井老街,没什么特别好玩儿的地方,点外卖也不方便,密不透风的房屋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围城,只有走出去才能看见大海。 刚来桐县就吐得昏天暗地,在他面前顶着烈阳炽烤的清瘦少年毫不犹豫地往他口中塞进去一个青梅。 晕船的症状止住了,口腔却持续被酸涩包裹,一直蔓延到他的肺腔,心脏,抬眼时,那张脸倒是比烈阳更加耀眼。 一个人跳出舒适圈哪哪都会不适应,江旋从鞍城来到桐县,尽管心里自我安慰,可以离爷爷远一点,但两个城市的巨大落差还是给他当头一棒。 可初见的那颗青梅,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内心深处,酸涩倒牙,他也不知道,这抹酸涩会入侵他整个年少。 下了晚自习,于佳阔他仨去小卖部买泡面当夜宵,花雅和江旋直奔天台。 秋日的夜晚没有前两月热了,楼长经过学生全方位建议,还是在挂衣服的尼龙绳子上挂了小灯,灯光不强,却能清楚地看见天台的景象和彼此的面貌。 夜风习习,穿着校服外套那股凉爽透过领口钻进皮肤里,花雅的长发又散了,脸侧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看着江旋,深吸一口气开口,“为什么会写情书?” “因为喜欢。”江旋淡然说。 “是喜欢写情书,”花雅问,“还是喜欢y同学?” “后者,”江旋哑声答道,“我——” “别喜欢了,”花雅打断他,缓慢地说,“别喜欢了。” 江旋皱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花雅说,“你很荒谬,江旋,荒谬到让我觉得你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儿。” 江旋叹了口气,点燃一根烟长腿跳上水管,沉默地抽着。 半晌,他盯着地面问,“是因为我爸吗?” “不是,”花雅走到他面前,眼眸是他很少见到的认真,“这么说吧,如果你是觉得这种很好玩儿,凭着好奇态度的试试,我没那个时间陪你,如果你.....是来真的,那咱俩兄弟都没法做。” “为什么我爸就可以?”江旋吐掉烟头,从水管跳下来垂眸看着花雅,“为什么?还是那句话,你喜欢他吗?你爱他吗?” 不等花雅回答,他阴沉地笑了声,“不喜欢吧,不爱吧?他快三十了,大你十二岁,走在路上你都可以喊他声叔,你为什么不排斥和他在一起?” “他给我钱啊,”两人都不是好脾气的主,花雅吃软不吃硬,被江旋激得来了火气,“他能替我还完所有债,能摆平我的所有事,你呢?你能给我什么啊?” “我也可以啊,”江旋咬牙说,“要是能早一点遇见你,我也可以。” “你不可以,”花雅自嘲地笑,“现实点,你什么也做不到,你只是一个高中生,你所源于的底气都是你的家庭。” “可我不是一辈子都长不大。”江旋滚了滚喉结说。 “别喜欢了,”花雅轻声说,“今天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 说完,他也没管江旋是什么样的表情,转身想回寝室,手腕儿却被人大力攥住,随后,他被温热的怀抱给紧紧抱住了。 江旋比他个高,毛茸茸的寸头埋进他的校服衣领,深深地吸了口气,背后的手逐渐缩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前对方躁动的心跳。 “小椰,”这是江旋第一次喊花雅的小名儿,少爷嗓音低沉,叹息般地凑到花雅耳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蹦出来,“所有事情我都会权衡利弊,但除开你。” 花雅愣了一会儿,猛地推开他,抿唇胸腔起伏着。 江旋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微蜷滑到花雅的脸侧,貔貅玉指环的冰凉激得少年颈侧起了一层疙瘩,“哥,别拒绝我。” 花雅盯着他,这一刻,江旋的气场和初见江彧时上位者的压迫感没有两样。江旋和他们待的久了,他潜意识地忽略了在鞍城生活了十六年的少爷,本质是和这个小县城格格不入的。 他记起了江旋才来桐县冷戾厌烦的眼神,玩世不恭的模样,狼就是狼,就算一身颓败地来到这边也还是狼。 “你俩真在天台啊?”于佳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两人身子僵硬了一瞬,继而放松了姿态,眼神飘忽不定,扣扣鼻梁,捂捂后颈,装作很忙的样子。 花雅庆幸地松了口气,要刚刚他不推开江旋,于佳阔看见他俩抱在一块儿还真他妈不好解释。 第101章 “怎么了阔儿?”他扯出一抹笑,抬了抬下颌问。 “噢,看你俩不在寝室,我寻思着出来看看,”于佳阔走了过来,视线在他俩什上来回扫,“你俩是又吵架了吗? “没,”江旋说,“谈心呢,让兄弟帮我出谋划策,该怎么追到y同学。” 花雅莫名地瞪了他一眼,少爷黑眸回望,单挑眉。 “操!你就只喊小椰!”于佳阔不平衡地笑骂,“怎么了,我仨不够格啊?” “不是,主要是就小椰认识y同学,”少爷又装成无害平易近人的气场,“让他做我参谋。” “你有毛病?”花雅服气江旋的演技,掀起眼皮冷冷地问。 江旋耸了耸肩。 “y同学居然就小椰认识?”于佳阔有些吃惊,“难道真是文艺啊?” “文艺?不是。追到告诉你们好不好,”江旋先是皱眉,过后对他腼腆地笑了笑,“他有点儿难追,就不对你们吹牛逼了。” “行吧,少爷要自尊嘛,懂,”于佳阔这个神经大条也没细想,还乐呵着呢,“主要是你俩今天有点儿不对劲,跟冷战似的,阳子他们又不敢问,到寝室你俩不在,把我吓得,以为你俩打架呢。” “没呢,”花雅揽着于佳阔的肩,紧了紧衣领,“走吧,外面怪冷的。” “就是,”于佳阔被带着走,“看天气预报说下周连续要下大雨,降温了......” 江旋笑意散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花雅的背影,抽了根烟才回到寝室。 后面这两天都是月考,他俩没怎么多交流,于佳阔他们也没发现异常,就是偶尔的一问一答,不过问的那一方是江旋,花雅也是爱答不答的态度。 江旋看着他冷漠的样子来火,在全班都在搬桌椅贴考号之际,直接单手握住花雅的手腕儿,将人堵到厕所隔间,手指卡住对方的下颌,吓唬似的亲亲,被花雅偏头躲过了,少爷笑了笑,“再高冷试试呢?” 花雅无比震惊江旋的牛胆,气得不行,想骂又觉得骂了也无济于事,推了一把江旋的肩,什么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月考考号和考场是按照排名来划分的,花雅和江旋的开学考并肩理一,这次也同样分配到了同一考场,考号01,02。 他俩走在一起去五楼考试是很有看头的,颜值养眼先不说,主要是两人的个性事件在校园是出了名儿的,花雅在南中待了两年,什么学神,学霸,理科一枝花的头衔数不胜数,但江旋才来南中还没两个月,喜提“勇哥”的称呼,言简意赅,当着全校师生念情书的勇。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念情书的对象,是和他并肩的学神。 “二分之根号二,绝对是二分之根号二,”于佳阔和顾嘉阳对着数学卷子的答案,“我他妈非常清楚地记得老韩讲过同类型的题。” “有负号啊大哥,”顾嘉阳说,“他这题有陷阱的。” “没负号吧,”党郝看着卷子琢磨,“你是怎么算出是负二分之根号二的?” “啊,负二分之根号二吗?”班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于佳阔那个答案,弄得顾嘉阳也不自信了。 “等小椰下来的,”顾嘉阳说,“看看他算得是多少。” “那11,12题你蒙的是什么?”于佳阔问。 “b,c。”顾嘉阳说。 “我c,d。”于佳阔笑着说。 “最后两道选择题老韩说过能扔就扔,”党郝说,“这不是我们凡人能做的。” 花雅和江旋考完数学刚走进教室,就被围堵住,“小椰,你21题答案是什么?” 花雅一愣,打开卷子看了眼,“负的二分之根号二。” “完球,”于佳阔面如死灰,“老子的十二分。” “哎操!终于算对一次了!”顾嘉阳兴奋地大吼。 “怎么了?”花雅笑了笑,“缺了个负号?” 于佳阔崩溃地点点头。 “班长,你卷子拿来给我们对一下答案呗。”一女生说。 花雅把卷子递了过去。 每次考完试他的数学卷子就是现成的答案,在试卷上写完答案,再写到答题卡上,也经常被老韩用去讲题。 “没事儿,江旋那道题也做错了。”花雅脱口而出,为了安慰于佳阔。 正在放笔袋的江旋闻言顿住动作,勾了勾唇角。 “他也是少了负号吗?”于佳阔问。 “不是,”花雅说,“区间算错了。” “啧,”于佳阔悲催地说,“我等凡人还是不跟你们这群学霸比了。” 月考成绩全部下来后,虽然没有小说情节全校哗然,但效果也差不多。 花雅和江旋再次并肩理科第一,两个红底照片紧紧贴在一起挂在红榜上,倒是显眼。 而花雅也发现了两人各科分数的差别,江旋数学扣的十二分刚好和他的物理相抵。 “你是不是控分了?”花雅看着满眼欣赏红榜照片的少爷问。 第47章 江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红榜上他俩的照片,微微俯身低声说,“像不像结婚照?” 花雅一脚踢在少爷的长腿腿弯,淡淡地说,“像你祖宗。” “急什么,”江旋笑了声,“你猜我有没有控分。” 花雅沉默。 江旋有着人不可貌相的成绩,上课时的随堂小测他俩有几次也不分上下,科任老师还会开玩笑说俩学霸暗搓搓较量呢。 第102章 开学考并肩理一可以说是意外,第二次结果同样上演,显得其实有几分刻意了,但是控分这个东西还真不太好把握,所以花雅半质疑半相信,可能江旋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他旁边儿的少爷掏出手机,对着两人的红榜照片拍了下来。 “又是他俩啊。”围着一圈儿看红榜的学生讨论着。 “杠上了吧,最不像理科生的两人偏偏都在红榜上。” “靠,他俩这照片照得跟结婚照似的,其他人都是单个单个的,就他俩靠在一起。” “哎,这么一说还真像。” 像吧,我也觉得像。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其他人看红榜,江旋偏头看花雅,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 控分这套他在鞍城就玩得很溜了,但不是用来干这事儿,是跟侯翰铭他们打赌玩儿,大院那群子弟混是真的混,学也是真的学,搞怪的法子多不胜数,没想到来这边他也可以用上。 他之前第一次看到南中红榜花雅的照片就觉得缺点儿什么,后面阴差阳错地和花雅并肩理一之后,他反应过来。 缺个我。 还有谁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只有我。 花雅当然不知道少爷内心的蓄谋,挨在一起就挨在一起吧,像结婚照像就像吧,无所谓。 手腕儿的手表震动了一声。 他收回视线,抬手看了眼弹进来的消息,瞳孔猛然一缩。 未知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找到你了。 花雅稳了稳急促的呼吸,掏出手机翻出这条才发过来的短信,就算归属地是南市桐县,是他没背的电话号码,他也知道是谁。 他默不作声地离开人群,往教学楼的厕所走去,边走边给那个号码打电话,可回应他的只是机械女声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操。”花雅烦躁地薅了把自己的头发,颤抖着手给丁丞打过去。 “怎么了花儿?”过了几秒丁丞才接通。 “你这两天.....”花雅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碰到过周海军吗?” 丁丞那边停顿了一下,声音顿时发沉,“没,他找你了?” “没有,”花雅说,“他给我发短信了。” “发的什么?” “找到你了。”花雅闭了闭眼说。 “操他大爷!”丁丞怒骂,“他是在干什么?威胁你吗?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号码?老子这两天就在你们南中校门口巡逻着,我看能逮着那孙子吗!” 周海军想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太容易了,随便找一个初中同学要就行,这么多年,他没删任何人的联系方式,号码也一直是这个号。 “你别,”花雅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沙哑道,“我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没事儿,”丁丞沉闷地说,“他居然还有脸回来找你,只要他敢干什么,我他妈弄死他。” 挂掉电话,花雅无力地靠着隔板缓了会儿,调整好心绪才打开门走了出去,眼前站着的高挑少年身影把他吓了一跳。 江旋单手插兜,懒散地倚在白色瓷砖上,听见声响,黑眸望了过来。 “多久来的?”花雅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你有哪儿不舒服么?”江旋跳过这个问题,反问。 “没有。”花雅拧开水龙头,用手接着往脸上抹了把,水滴顺着他的脸部线条往下流,而后就撑在洗手台上低头发呆。 “周海军是谁?”江旋说。 花雅猛地侧头,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水入侵,此时泛红,像是在哭,细看浅棕色的瞳仁,流露出无能为力和压制的愤怒。 “你偷听我?”他咬牙问。 “没偷听,”江旋冷峻的面容没什么表情,“我刚来就听见了这个名字,他似乎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是谁?” “你别管。”花雅脸侧的发丝还在滴水,冷酷地回。 江旋握住他的手腕儿,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拭他脸上残留的水渍,“不想说就算了,过去的事儿我管不了,但在南中的后两年,我还是管管吧。” 听到这个名字对于江旋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收获,花雅之前肯定经历过打击他的大事儿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高冷,清傲,不容易相处,估计见到少年的第一面都是这个印象,其实花雅笑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明媚肆意,很活泼,好像那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对浴缸有ptsd,有自毁倾向而不太自知,看到的兜帽男生,江旋一直觉得花雅的精神状态有点儿......不太对劲。人在内心深处堆积了太多事儿不宣泄,迟早会憋出病来。 那么周海军是谁? “查人吗?”韩横问,“你查谁啊?别干坏事儿啊弟弟。” “周海军,南市桐县人,”江旋说,“齐全点儿横哥,谢谢了。” “那过程可能得很慢了,”韩横说,“也不能随随便便开人盒不是,这个叫周什么的惹到我们小少爷啦?” “嗯。”江旋说。 “行,等我查完给你发过来,”韩横笑着说,“听棠萡说,你小子当着全校的面儿念情书啊,过生日能把弟妹带到鞍城来玩儿吗?” “还早,”江旋叹了口气,“我生日不回鞍城过了。” “操,真不回来过了?”韩横惊讶道,“我们还想着给你整个派对呢。” “不回来,你们别整。”江旋说。 第103章 “好吧,等你十八岁再给你整个大的。”韩横说。 他的微信名就是名字加生日,算了算,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不过他对过生日什么没好大的兴趣,就算当天随随便便过了也行,还在鞍城那边儿基本都是几个兄弟兴致高地给他过,到了这边儿,他倒是想请于佳阔他们吃顿饭,私心更想收到花雅的礼物。 从周海军发来短信已经过去两周多,期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见到本人。 这段时间,花雅紧绷的精神也没松懈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海军清楚地知道他内心的那根刺是什么,那条短信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提醒,他周海军回来了。 花雅有时候走到校园一刹那的恍惚,他看谁都像周海军。 “跟我走。”江旋扣了扣花雅的课桌,把发呆的人拉回来。 花雅注意到他手中的请假条,“什么?” “我胃有点儿疼,”江旋说,“跟老韩请了假,他说让你陪同我。” 花雅没多想,他是班长,班上有人请假老韩随时是会喊他陪同,取下眼镜起身,“行。” “我问下于佳阔他们要吃什么,”江旋说,“待会儿好给他们带回来。” 毫不意外的,李记锅盔。 有着请假条出校门要方便许多,感觉门卫主动放行特有底气。他俩站在校门口等车,江旋拦下一辆的士,“师傅,电影院。” 花雅看向他,“你不是胃疼吗?” “不疼,”江旋笑了笑,捏着他的手腕儿,“骗老韩的。” 花雅:“......” 电影院那边儿开了一家动漫城,不大,就小孩子玩得那些玩意儿,初高中的学生也爱凑热闹,原因是里面有娃娃机,可以抓娃娃。 江旋和侯翰铭那次瞎逛就注意到动漫城了,那时也挺嗤之以鼻的,从没想过今天骗老韩请胃疼假,实际是来带花雅放松精神,抓娃娃的。 少爷钱多,买了一大框的游戏币。 花雅搞不懂江旋想干什么,还以为他玩心大发心血来潮,结果见他把大框游戏币给了自己。 “干嘛?”花雅垂眸看着游戏币。 “抓娃娃啊,”江旋挑眉说,“我看看你能抓几个。” “你......”花雅微微弯起眼角,“你请假出来就是过来玩儿?” “准确点儿,带你玩儿,”江旋顺手抓了一把游戏币,“赌不赌,看谁抓得多?” “行啊。”都出来了,不玩白不玩儿,花雅一口应道。 两个身高腿长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粉红毛绒可爱的娃娃机前。 抓娃娃。 这家动漫城开了好多年,维修了不知道多少遍,之所以还没倒闭还得倚靠地理位置就在新城的商业街这里,电影院人流量多。花雅带苗禾来过几次,他俩手气都不行,买的币最最好的运气只能抓到两个,是他俩一人一个,甚至还抓不到。 现在,他和江旋打赌谁抓得多,已经料到他会输了。 这玩意儿爪子忒松了。 “四个。”江旋摁下按钮,爪子向下抓住草莓熊,娃娃机又亮了,他蹲下身把草莓熊拿出来放到框子里。 花雅看懵了,他框里空空如也,江旋框里有四个! 四个! “操,你娃娃收割机啊?”花雅睁大眼睛问。 江旋看着花雅眉开眼笑的精致面容,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总算把人逗开心了点儿。 “忘了说了,有赌注的。”江旋说。 “嗯,什么赌注?”花雅点了点头。 “待会儿的,”江旋继续战斗,“币用完了再说。” 男生的胜负欲很容易被激起来,一个机子不行就换另一个机子,但币已经用完了,花雅只抓到......两个娃娃。 反观那边儿的少爷,八个啊!八个!都可以拿去兑换一个大娃娃了! “哎哟,你手气这么差啊,”江旋戴指环的食指和中指轻掐了把花雅的脸,“怎么能这么差?” 抓娃娃这个东西容易上头,也容易上火,花雅此时正在复盘刚刚几个爪子的失误,没注意到少爷掐他的脸,气闷说,“我输了,愿赌服输,你提赌注吧。” “生日送我个礼物呗。”江旋伏低头颅,“嗯?” “就这?”花雅问。 “就这。”江旋说。 “你想要什么?”花雅看着他问。 “随便,”江旋说,“只要你送的就行。” 他俩去前台找小姐姐要了个口袋装十个娃娃,小姐姐眼神流转在他俩身上,“十个娃娃可以兑换一个大娃娃哦,你们要换吗?” “换不换?”江旋问花雅。 “不换吧,”花雅说,“小的不占地方。” “行,那就不换。”江旋接过口袋,把娃娃装进里面,随后递给花雅,“全是你的。” “啊?”花雅一愣。 “本来就是给你抓的,”江旋说,“怎么样,心情好点儿了吗?” 花雅无言,视线落在江旋的脸上。 从接收到那则短信,他就很少关注到其他事情,满脑子都是那句找到你了,时刻拉高警惕,究竟能在哪一处地方碰到周海军,碰到了又会干些什么,当年还小,不用负刑事责任,但现在已经不可以了。 每天在学校机械的三点一线,吃饭,上课,睡觉,重复着这些事情。江旋今天带他出来抓娃娃放松心情,他挺意外的。 第104章 “好多了,”花雅提着满口袋的娃娃,笑了笑,“谢谢啊。” 江旋看见花雅嘴角的梨涡就知道少年是彻底开心了,但听见这声谢谢眉头一沉,“不准说谢谢。” “那就不谢。”花雅叹了口气说。 虽然去抓了个娃娃输了赌注要给人礼物,花雅觉得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该送啥礼物,问于佳阔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男生清一色所用到的东西,键盘,游戏机,篮球,党郝还附带送了一套五三。 花雅本来想酿一壶酒送给江旋,但估计生日都过完了酒还没酿好,在看见外婆用的那种老式添油的打火机点烟时,他决定送江旋一个打火机。 少爷十七岁生日是在这个小县城过的。 没有精心布置的派对,没有高奢的礼物,没有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就是一个小小的饭馆,普通平凡的少年聚在一起,送上日常实用的礼物。 江旋这个生日过得非常开心。 他用上花雅送的打火机,添了油,点燃根烟叼在嘴里,随即将自己兜里的打火机扔得老远。 今晚喝的多少都有点儿高,唯独花雅比较清醒,把他们一个一个送进的士之后,转身,看见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爷蹲在饭店的台阶上抽烟,眼神眯缝着,看样子不太清明。 “走了,”花雅说,“回家。” “不想回家,”江旋吐出一口烟,“回你家行不行?” “不行,”花雅伸出手,“快点儿的。” 江旋撇撇嘴,“那你送我。” 说着,他握住花雅纤细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又脱力地靠在少年身上,跟狗似的东嗅嗅,西嗅嗅,强硬的语气说,“过生日的人最大,送我回家,小椰。” “送送送。”花雅不耐烦地推开少爷,又拦下的士,把人塞进去,像是怕他逃跑,江旋死死攥住他的手。 无奈,花雅跟着一起上了车。 “师傅,贝湾。”花雅说。 江旋是喝醉了,和于佳阔他们闹腾的醉意不同,他很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他很清醒。 花雅感觉自己肩膀一重,颈侧有毛茬的触感,偏头,江旋靠在了他肩上,他叹了口气,懒得跟醉鬼计较。 到了贝湾,江旋下车的脚步飘忽不定,差点儿又跪下去,花雅害怕这少爷走着走着跳海了,将就把人半拖半拽地扯到家里。 今天江旋生日,但江彧不在,说是去鞍城办事儿,别墅漆黑一片,花雅拖着一条狗开灯,拖到楼上卧室时,花雅要累趴了。 “死狗啊......”他踢了踢江旋的小腿,喘着气儿骂。 把不讲道理的人送到家,花雅看了眼手表打算走了,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压制在床。 刚才还醉着的少爷现在眼神清醒的不得了,将他的手钳在身后,带着酒气儿沙哑嗓音喷洒在他颈侧,闷闷地说,“哥,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 花雅有点儿迷糊的大脑现在也被江旋整清醒了,膝盖微曲想把人掀开,但少爷早有预料,双腿卡住他的身子,无法动弹。 “你起开。”花雅冷静地说。 江旋皱了皱眉,黑眸从他的额头缓慢地移到嘴唇,头一低,吻了上去。 第48章 江旋的床铺很软,花雅感觉自己完全陷入了被褥里,嘴唇被少爷浅尝即止地吻着,他浑身都使不上力,手腕儿甚至被反钳着有些疼。他正想一口咬下去,但江旋单膝往上跪了一步,一只手握住他两只手腕儿,一只手腾出来捏着他的下颌,横冲直撞地闯了进去。 少爷吻技不好,却挺无师自通,只晓得入侵他的口腔,滑过上颚,牙齿互相磕碰,他有一种自己的牙齿会被磕掉了的错觉。 楼底下传来汽鸣声,车灯从落地窗前一闪而过。 相处久了,花雅能听出来这是江彧常开的那辆迈巴赫,别墅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明显,他扶着江旋上来时客厅灯也没关,男人疑惑的嗓音回荡在楼梯间,“江旋?” 而现在,他正被江旋压在床上亲吻。 可少爷动作不停,反而变本加厉的将嘴唇移到他的颈侧,一下一下地啄着,他内心紧张和愤怒交杂,挣脱江旋的桎梏,一巴掌甩在少爷脸上。 “清醒了么?”花雅冷眼看着他,压低嗓音说。 江旋磨着被打那边脸的后槽牙笑了声,“第二次了。” 花雅没懂他这话什么意思,猛然间,自己就被江旋摁着肩膀翻了个面,后背传来重量,少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 “你疯了吗?!”花雅吓了一跳。 楼梯也传来脚步声,江彧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哥,你以为我跟你玩儿纯爱呢?”江旋面无表情看着他身下的少年,沉声说,“真他妈想操|死你。” “你大爷的江旋!”花雅压着声音骂。 江旋听见他哥抑制的喘息,感觉稀奇般挑眉,嗓音低哑地说,“再叫一声儿。”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再叫一声儿就放过你。”江旋在他耳边说。 花雅头埋进枕头里装死,鼻息间全是江旋那股强势的味道。 见把人逗狠了,江旋从花雅身上下来,脱掉冲锋衣盖在少年后背,打开卧室门,和江彧迎面对视。 “你在干什么,喊你那么多声儿都不回,”江彧皱眉问,看到江旋脸上的巴掌印微微一怔,“你被谁扇了?” 第105章 “我哥。”江旋直截了当地说。 “你哥?”江彧语调上扬,“他扇你——” 他猛地一顿,花雅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少年被鲨鱼夹夹住的长发散落很多,脸色苍白,嘴唇红润得不像话。 “你怎么在这儿?”江彧惊讶地问。 “哥喝醉了,”江旋倚在门框懒懒地说,“喝醉了倒挺凶,跟猫似的开个玩笑就炸,扇了我一巴掌呗。” 花雅睨了他一眼,继而看向江彧,更加烦躁了,拧着眉头说,“送我回家。” “行,”江彧神色不明,“难受吗?等我给你兑杯蜂蜜水。” “别兑,”花雅摇头说,“不是很难受。” 他只想快点儿离开这里,江旋突如的反常,竟然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丝可疑的......害怕。 “哥。”江旋在背后喊了他一声。 花雅顿时僵住步伐。 “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江旋低沉缓和说。 “生日快乐。”花雅快速撂下这一句,匆匆下楼。 被江旋吻过的地方持续发热发烫,甚至尾椎骨还残留着那抹另他惊恐的触感,江旋好像变了一个人,冷沉中带着疯狂。 花雅开了车门上车,升下车窗吹凌晨的晚风,试图吹散灼热,抬眼,穿着单薄卫衣的少爷站在小阳台,嘴里叼着一根烟,深夜掩匿了他的面容,高挺的眉骨显得有几分阴暗。 江旋对他笑了笑。 他薄唇微抿,又将车窗升了上来。 疯子。 倘若江彧今晚没回来呢?他打了这么多年架,江旋轻松一只手就能把他桎梏住,力量的悬殊根本反抗不了。 “小旋今晚是不是欺负你了?”江彧瞅着花雅沉静的模样问。 “....没有。”花雅颤着长睫说。 “今天本来想赶回来给他过生日的,路上堵车还是晚了,”江彧顿了顿,“应该早点儿回来。” “他开什么玩笑把你气成这样?”男人又问。 说想操|我。 花雅淡然地回,“没什么,他欠扇。” 江彧没忍住笑,“从小到大,他犯过再混的事儿家里人都没有扇过他,看来你在他眼里还挺不一般。” 江彧话中有话,花雅啧了声说,“你要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想想啊,”江彧拖长语调,“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就直接给我说,我来收拾他,他要是对你有其他心思呢,你也给我说,我把他赶回鞍城去。当然,你跟我说最好不过了,我懒得费心思去找把柄。” “他能对我有什么心思啊。”花雅嗤笑。 “大概是......”江彧缓缓说,“心怀不轨吧。” 花雅听着江彧没点破的话语,心下明了男人察觉到了什么。他也不晓得江彧为什么不点明来说,可能是他所说的那样,还没找到现成的证据,如果找到了,那么处理起来估计是不太愉悦的。 也有可能江旋是他儿子,顾及着养育之情,暂时还不想撕破脸。 “这段时间,你感觉我俩的相处让你轻松吗?”江彧问。 “嗯。”花雅说。 “我也感觉挺轻松的,”江彧说,“你更喜欢这种距离是吗?” “嗯。”花雅说。 “行吧,我继续保持,”江彧将车停到路边,轻捏了捏花雅的脸,眯了眯眼说,“你别哪一天给我个惊喜,你这颗椰子已经被别人摘走了。” “如果被摘走了呢?”花雅顺着他的话问。 “抢过来。”江彧沉着地吐出三个字。 国庆节放假的时间比较长,十一月的月假就往后延了些,正好方便给母亲扫墓。 昨晚没喝多少酒,也没醉得不省人事,但今早起床收拾的时候,脑袋还是有些昏。花雅将卧室窗户打开,凉风吹了进来,阳光晃得刺眼,是个艳阳天。 他只穿了一件白t感觉有点儿不行,又从衣柜拿出卫衣套上。 隔壁于佳阔老爸的嗓门响彻云霄,“昨晚喝酒喝成死猪,这会儿又不醒,再不起来老子要上手了哈!” “哎哟,你们昨天是喝了多少啊,”花丽珍端出早餐听见这声音笑,“你好久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朋友过生都喝嗨了,”花雅说,“我回来都凌晨了。” “下次别喝这么多,”老太太开始唠叨,“都是群半大小子喝什么酒啊,喝出问题了还不好收拾。” “嗯嗯,”花雅应道,“您炸了茴香饼啊?” “待会儿给你老妈拿点儿,”花丽珍拿了一块儿放在他碗里,“你妈妈最喜欢吃这个。” 茴香有股特别的味道,花雅小时候就吃不习惯,他母亲特喜欢吃这玩意儿。现在只有每年祭日的时候外婆会炸茴香饼,他也会跟着吃点儿,权当回忆小时候的情怀。 墓园在桐县郊区,对面就是大海,环境挺好的。 他和外婆坐上公交车来到墓园,海风吹得很大,海鸥盘旋在蔚蓝的天空,发出鸣叫。 每年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有勇气直视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手机里两百多次的备忘录,是一次次浓烈的思念带给他的幻觉,幻觉消失过后回到现实,巨大的落空感他仿佛快要失重。 现实,虚拟,两种在他的脑海里交叉,他其实知道,自己精神有点儿问题。他谁也没说,也不敢说,他觉得他就是一个正常人。 跟正常人一样社交,一样上学,一样吃饭,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第106章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人,靠在旁边儿的吉他被太阳晒得颜色退化,弦也断了几根,这是三年前他凭自己挣的第一笔钱,然后给母亲买了一把吉他放到了墓前。 “你要去啊?”花理笑着点了点花雅的鼻尖,“现场很吵的,你小耳朵受得了吗?” “受得了,”花雅抱着他老妈的胳膊摇,“去嘛去嘛,你说了我期末考到双一百就带我去的,你想出尔反尔吗老妈?” “你给孩子下的承诺就兑现,”花丽珍从厨房探出头来,“要做个守信用的人,不然到时候小椰都不相信你这个妈了。” “好好好,带你去,”花理说,“先记住啊,不能到处乱跑,一直待在妈妈给你说的阿曜哥哥旁边,觉得吵了就带上耳塞,明白了吗小椰。” “明白!”花雅响亮的嗓门儿回。 那年他七岁,去了老妈和她自建乐队的现场。 模糊的印象里,他坐在第一排,看到台上老妈站在最中央,怀里抱着他不知道的乐器,嘴巴对着话筒高声欢唱,嗓音和乐器的碰撞从音响传出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觉得老妈简直酷毙了。 “我要学你这个。”乐队唱完聚餐,花雅指着吉他对他老妈说。 “你要学什么?”花理乍然一听还以为听错了,“宝贝儿你说你要学啥?” “就......这个啊。”花雅抱起他老妈的吉他,但人太小,吉他都有他个高,引得乐队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理姐,你儿子挺可爱啊!”阿曜说。 “叫什么名字啊乖乖?”贝斯手女生笑着问。 “大名儿花雅,”花理说,“小名儿小椰。” “跟着你在姓吗?” “嗯,他爸入赘不跟我姓跟谁姓。”花理揉了下自家儿子的头,“好了宝贝儿,你现在还小,指套都带不进去呢,长大了些再说啊。” “好吧。”花雅鼓起脸颊,肉乎乎的一团跟包子似的。 回到家后,不出所料的,老爸和老妈又大吵了一架。这种事情在他家已经是常态,激烈的争吵隔着门板都清晰无比,花雅很不喜欢老爸的一点,吵不过就开始动手,这时外婆会出来制止,但保不齐还会被误伤。 “你能不能顾点儿家?孩子那么小你带他去你的乐队,认识你他妈那群狐朋狗友?”老爸破口大骂,“我告诉你花理,你在外面怎么混我不管,你要带小椰老子跟你没完!” “顾顺,我哪点儿不顾家了?半年,你就出一趟海,生活费还要我给你拿,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吃软饭啊?”老妈手指着老爸情绪激烈,“还有什么叫狐朋狗友你说清楚,什么叫狐朋狗友?你出去打牌那些赌命汉呢?小椰从小到大你管过吗?这会儿给我提小椰了,你配吗你?” “操|你妈——”老爸一个茶杯就朝老妈扔了过去。 老妈抹了把玻璃砸在自己额角的血,抄起板凳就砸在老爸身上。 “别打!你俩干什么!别打!”花丽珍焦灼地制止。 他们那时住的是小区单元房,老妈买的,在桐县县中心,打起架来不会像农村近邻那样有人劝架,都是各过各的,除非闹得特别狠了会给物业打电话,叫保安上来警告提醒。 花雅被外婆锁在卧室内,趴在门前听着老爸老妈地争吵,砸东西地干响以及外婆不停地劝说。 他无能为力地扣了扣门板,眼神看到老妈放进来的吉他。 老妈说得没错,他个子只比吉他高一点儿,吉他弦又硬,抱都抱不稳,只好坐在地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弦。 外面还在吵。 “明天就去离婚!”老妈吼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当初老子眼瞎把你入赘到花家,死捞男!” “你早就想离了吧花理,”老爸冷笑,“离了你就好去鞍城找你那个白月光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干得那些脏事儿,你想攀高枝人家让你攀吗?你记住了,是我顾顺接盘的你,不然谁他妈敢娶你?” 卧室门被打开。 花雅吓了一跳,看见老妈蹲在他面前,哪还有台上演唱的意气风发,额角的伤口简单地处理了下,面容愠怒挫败,抚在他脸上的手却是轻柔的。 老妈把他抱进怀里,“宝宝,妈妈好难过啊。” 花雅回抱着老妈,小声说,“小椰在呢。” 后来,老妈忙于公司也没空教他吉他了,老爸在一次出海的事故里去世了,同年,老妈公司破产。 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花雅袖中藏匿着滴血的刀,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在雨夜中。 12岁以后,他的人生一片灰暗。 第49章 给老妈扫完墓,外婆直接带他回家了,没有去看老爸。老太太虽然嘴里从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可心里还是怨恨老爸的,即使人走了那根郁结还在那儿。 当年的事儿很复杂,说点儿玄学的,就好像是一个家庭的气运就到头了,从老妈的公司周转不过来临近破产,老爸听信别人的话赶远海遇见极端天气船翻一去不回时,自此就再也没有顺利过。 花雅跟他老爸也不亲,有记忆起就是老妈在带他,身边还有外爷外婆,说老爸出海挣钱没时间吧,可大多数听见的是老妈不满老爸不上进,懒,搞赌的毛病,然后两人就吵,吵不过就砸东西,砸完老爸就离家出走,留下家里的一地鸡毛。 第107章 他感觉他的父母没有一点儿感情,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成是搭伙过日子更恰当些。 可搭伙过日子所用的经济来源,全是他老妈拼搏出来的,老爸到底是没做好大的贡献,甚至逆反,在沉默中爆发,然后开始炒回锅肉质问老妈以前的事儿。 花雅知道,老妈年轻时在鞍城上的大学,有一个喜欢的人,也是老爸口中经常骂老妈白月光的那个人。 但是谁,他不知道。 “奶奶,小椰,才给花姨扫完墓回来啊?”于佳阔蹲在自家院门前,端着一大碗面条在那嗦。 “是呀,你这是吃早饭还是中午饭哦?”花丽珍笑着问。 “早中饭,”于佳阔呲牙笑,“才起呢。” “于叔他不说要上手吗?”花雅好笑地看着他。 “上手了,但我真不想起,”于佳阔叹了口气,“昨晚喝太多了,我现在头还是晕的。” “叫春姨给你煮点儿醒酒汤呗。”花雅说。 “快别,”于佳阔惊恐地瞪大眼,“我还敢叫她给我煮醒酒汤,她没喂我吃苍蝇拍就是好的了。” 花雅回想了下于佳阔老妈河东狮吼的模样,唔了声,“好像也是。” “你脖子这儿怎么了?”于佳阔嗦了口面,指着他颈侧问,“红的。” 花雅一愣,掏出手机在黑色屏幕上看到,自己脖颈处有块指甲大的红痕,居然还留印了?大脑瞬间拉回昨晚,他装作无事地把卫衣领子扯高了些,“蚊子吧。” “噢,这两天还是会有那些小蚊子,”于佳阔没在意,“你昨天是不是一个一个把我们塞到出租车的?” “嗯啊,”花雅笑着说,“跟拖死牛一样。” “操,”于佳阔乐了,“我他妈再也不喝那么多了,阳子还吐到人车上,赔了两百。” “这事儿整的。”花雅说。 回到家,他顾及着刚于佳阔的提醒,在镜子面前又瞅了眼,吻痕看得更清楚了。 狗东西。 他咬牙骂了一句,从医药盒里找出一片创可贴撕开贴在吻痕上面,看起来明显又突兀,回答于佳阔是被蚊子咬的他都很想笑。 昨晚江彧送他回家也是看见了?比起看见还是没看见,花雅觉得,男人应该是看见了,不然怎么会说出那些话? 在江旋转来桐县之后,他曾担心不想卷入父子俩的漩涡还是发生了。 花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吐了口气。 “你待会儿给小禾苗打个电话叫她过来吃饭,”花丽珍敲了敲他的卧室门说,“上周孩子说想吃椰子鸡,今儿我给她做了。” “好。”花雅给自己胡乱地编了个侧方麻花辫搭在颈侧,头发刚好盖住了那块创可贴。 “小椰,下午你返校收拾东西别忘了带几件厚衣服哦,”花丽珍提醒说,“我看天气预报说下周要下一周的雨咧。” “知道了外婆。”花雅应了声。 苗禾过来带了一盒包装很精致的糕点,牌子挺出名儿的,也挺贵,酷妹眼睛亮晶晶的,递给花雅,“姐姐,给,你们。” “给我们?”花雅问,“这是你买的?” “不是,”苗禾摇摇头,神秘兮兮悄声说,“我爸客户送的,我拿了一盒。” “你爸回来了?”花雅蹙眉,“你怎么不过来?他发疯没?” “没,生意,谈成了,心情好,”苗禾对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这个,好吃。” “不用,你拿回去自己吃。”花雅说。 苗禾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走进他家客厅把糕点放到茶几上,又进了厨房帮花丽珍打下手,少女惊喜的嗓门传出来,“奶奶,您做了,椰子鸡,啊?!” 花雅听见苗禾的断句,没忍住笑了声。 “是呀,做了椰子鸡呀,”老太太笑得开心,“你喜欢吗?” “喜欢!”苗禾说。 饭还没吃完于佳阔就扯着嗓门喊人去学校了,“小椰,走了吗?” 门被少年大咧咧地推开,大声说,“奶奶,您做的什么饭这么香?” “椰子鸡呢,小阔你吃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儿?”花丽珍说着就要起身添碗筷。 “吃了吃了奶奶,”于佳阔快声制止,“我坐着等会你们。” “去这么早吗?”花雅看了看手表,“才五点多。” “我是真的不想在家里待了,”于佳阔痛苦地说,“我妈中午就想撵我去学校了。” “还在生你喝酒的气啊?”花雅问。 “嗯,说我今天喝酒明天就会抽烟。”于佳阔搓了把脸。 喝酒抽烟都会的花雅:“......” “你们这个年纪确实不应该搞这些,”老太太在一旁附和,“小椰,你也听到没?少抽烟少喝酒。” “听到了。”花雅啧了声。 “都怪江旋!”于佳阔说,“要不是他生日开心,能喝这么多吗?待会儿去学校就逮人!” “江旋?就是......”花丽珍想了半天,“暑假送我去医院的那个男孩儿吗?” “对。”花雅喝了口汤,颈侧创口贴贴上的皮肤跳动,隐隐发烫。 “跟你们一个班的啊?”花丽珍说,“哟,我都忘了这男孩儿了,夏天你酿的青梅酒叫他来喝也没来。” “啊?什么什么?我怎么有点懵呢?”于佳阔一脸懵。 “没事儿,都过去八百年了。”花雅说。 第108章 “就是放暑假的时候你们班那个江旋,好心肠的送我去了一趟医院。”花丽珍笑眯眯地说。 “嚯,这样哦,”于佳阔说,“江旋那样儿真没看出来。” “嗯,”花雅垂着眼睫,“挺善良的。” “那奶奶,您现在上了年纪在家还是注意点儿,”于佳阔说,“我听我爸说前两天昝爷爷突发脑溢血走了,上午人还活蹦乱跳的下午人就没了,怪意外的。” “我也知道,我还去帮忙了呢,”花丽珍说,“哎,人呐,就是这样,保不齐明天和意外谁先来。” “奶奶,”苗禾抬头开口,“您别,想那么,多,会长命,百岁的。” “必须得长命百岁啊!”花丽珍刮了一下苗禾的鼻梁。 花雅低头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把碗放这儿,我来收拾,”花丽珍说,“该上学上学去。” “没事儿,几分钟的时间。”花雅回过神来。 从国庆节被江彧坦白心思过后,这几周不用再腾出一个半小时时间去贝湾吃饭,照常是跟于佳阔和苗禾同路去学校,仿佛又回到才上高中那段日子的自在。 南中是在桐县的老城这边儿,当初想发展经济就将老城搁置了,又被分出一个新城,电影院,县医院,都在新城,有时候去学校买东西特别不方便,尤其是买奶茶和带零食。 高中生容易肚子饿,返校必将会去一趟新城采购,今天下午去学校有点儿早,苗禾先去学校铺床单去了,花雅他们几个没着急进校,陪顾嘉阳买备用机。 上周校领导不太做人,半夜悄咪咪地叫楼长开了宿舍门,一层一层楼的逮没交手机的学生,顾嘉阳就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 不过倒霉归倒霉,损失其实也多大,他们上交手机都是把自己的好手机放到箱子里,买个二手的备用机拿来用,只要不是太卡就行。现在手机更新换代的快,一千来块就能买个好手机,但对于没经济资源的高中生来说,一千来块也得要了命根子。 “这个再被收我不买了,”顾嘉阳生无可恋地说,“我压岁钱和代打的钱全没了,操。” “笑死我了阳子,”于佳阔幸灾乐祸地笑,“谁叫你玩那么晚,你就是瘾大。” “你懂个屁,老子代打赚钱好不好,”顾嘉阳反驳,“那晚本来能给号主打个省标的,被通天代拉爆了,我心痛啊!” “这周别打了,”花雅说,“校领导还要持续收查,今晚老韩会亲自来收手机。” “亲自收啊?”党郝问,“他不会又要一个个开机看谁没插卡吧?” “会哟。”花雅笑了笑说。 “小椰,你班长给我当算了,”党郝说,“不用上交手机。” “行,”花雅点点头,“晚自习就给老韩说。” 买完备用机又去李记那儿买了锅盔,几个少年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坐城市小公交车进校。 一下车,就看见南中对面站台站着的少爷,看样子也才下公交车,单肩背着包,正在等过马路的红绿灯。 江旋漫不经心地扫过往的车辆,眉头轻微蹙着,偏头,视线定住。 花雅没套校服外套,单穿了一件红色卫衣,校服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夕阳打在他身上,半边身体都沾染橙黄色的光,有些凌乱松散的侧边麻花辫搭在锁骨处,江旋眯了眯眼,注意到颈侧的创口贴。 “那不是江旋么?”于佳阔瞥到江旋,社牛地招手,“嘿,江旋!” 行人绿灯闪烁,江旋抬起下颌回了招呼,迈开长腿单手插兜朝他们走过来。 花雅薄唇一抿,牙齿轻撵唇腔里的薄肉,飞速移开视线不想看见他,可余光里,还是能看到一点儿少爷高挑的身影。 “你们怎么才来?”江旋问。 “你不也才来吗?陪阳子买手机呢,”于佳阔哥俩好地攀着他的肩,“昨晚你吐没?” “没,”江旋挑眉说,“咋,你们吐了?” “靠!我觉得我这两周就是要丢财!”顾嘉阳来气了,“上周被收了一个手机不说,昨晚吐出租车上,给了人司机两百!” “我的错,早知道不劝你们喝酒了,”江旋掏出手机,“阳子,给你转两百,收一下。” 他们几个一愣,讶然地看着他。 “少爷,要不你再给我转个手机钱吧。”顾嘉阳非常震惊,喃喃地说。 “多少?”江旋说着又要转钱。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顾嘉阳笑着按江旋的手腕儿,“别转啊!” 江旋笑了声,黑眸看向麻花辫少年,“哎花雅,你脖颈怎么了?” 花雅一僵,惊得差点儿同手同脚,咬着下唇皱眉看过来,精致冷淡的脸上带着愠气,比平常没什么表情要生动很多。 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哎小椰,你这儿怎么贴了一个创口贴啊?”党郝听江旋这么一说,也注意到颈侧的创口贴。 “被死蚊子叮了。”花雅淡淡地说,却把死字咬得很重。 “什么蚊子叮得这么厉害?”顾嘉阳诧异地问。 “不知道,”花雅说,“可能是不要脸的蚊子吧。” 这意有所指的小情绪,江旋笑而不语,其他几个少年也没想那么多,甚至附和说蚊子的确不要脸。 因为上周校领导手机的大排查,读报课铃一响老韩就来到教室亲自收手机了,有时候班主任一认真起来整得学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第109章 从第一组第一列开始,拿着一个手机上来就开机看看有没有卡,能不能打通,全部没问题后,才放入手机箱里,这时候就会考验学生和老师斗智斗勇谁手段更高了,尽管这样,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就比如于佳阔他们四个,哎,有两张卡,一张电话卡,一张流量卡。 “韩老师,你们班公共区没打扫干净啊,”冯主任站在教室门口说,“派两个人再去扫扫,底下全是树叶。” “噢行,”老韩指了指花雅和江旋,“班长,你俩去一下。” 花雅无语,不想和江旋下去扫地,确切来说,是不想单独和江旋待在一起。但老韩忙着收手机,他也不好拒绝。 江旋率先起身走到后面儿去拿扫帚,花雅顿了几秒,自我安慰在学校里面,江旋应该不会做什么。 少爷挑选着扫帚,递给身后的人,两人全程低头不语,无视线碰撞。 教室有些吵,老韩没空管纪律,花雅去拿起铲子时,在班级嘈杂的声音中,清晰听见江旋戏谑的语调,“辫子扎得挺好看啊,姐姐。” 第50章 一个人前后的变化能有多大,花雅在江旋身上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又或者说他对于江旋根本就不了解,所以看不明白这个人。 听见少年这声儿低沉沙哑的姐姐,花雅压住自己内心的反应,想到刚开始他和江旋还不熟时,自己随口调侃的那句‘你要喊我也不介意’,结果少爷还真喊了,他倒有种无法形容的别扭。 他没有理人,拿起铲子和扫帚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江旋提起本该是两人拿的垃圾桶,把扫帚放到里面拖在地板走,看着前面身高腿长纤瘦的少年,花雅白皙的耳尖沾染红晕,面容却云淡风轻,反差得可爱。 “江旋,你那个垃圾桶能不能给我提起来走?”老韩不满地提醒了他一句。 江旋视线从花雅身上移开,笑着应,“好的。” 现在这个时间,学校里那条梧桐大道落叶落得很快,被安排打扫的班级就很恼火,前脚刚扫完,后脚风一吹,树叶又铺满地,偏偏学校的学生会不考虑那么多,只晓得你公共区没打扫干净扣分批评。 偌大的校园不止他俩这会儿在扫公共区,还有些零散的几个学生,说什么明天会有领导来学校参观。 南中就是这样,每次表面功夫做得比谁都好。 花雅站在梧桐大道的尽头扫着,和江旋离得八百米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班级的人呢,这刻意的保持距离让江旋有点儿无奈,见花雅把那块儿树叶全部扫成一堆之后,他叹了口气,提拉着垃圾桶走过去。 花雅毫不犹豫地和他擦肩去反方向。 “躲什么?”江旋握住少年的手腕儿,低声问。 “放开。”花雅抬眼看他,嗓音很冷地说。 “你放心,在学校我没那么放肆。”江旋又叹了口气,松开了手腕儿。 得到他这句话,花雅长睫颤了颤,也没有再往反方向走了,沉默地将树叶揽到垃圾桶里。 “我昨晚......”江旋顿了顿,视线落到花雅颈侧的创口贴上,感到疑惑,“吻得有那么重么?” “你还好意思问?”花雅震惊江旋的厚脸皮,尾音上扬。 江旋轻嗤,修长的手指倏地点在他的颈侧,而后撕开,露出那一小片红色的吻痕。 花雅抬手一巴掌拍在少爷的小臂上。 “标记。”江旋慢条斯理地说。 “标记你大爷。”花雅骂了句。 “以后不喊你哥了,”江旋垂眸看着他,淡淡地说,“就喊姐姐怎么样?” 末了,又补充一句,“辫子很漂亮。” “神经——”花雅眼神恍然看到那抹身影,心脏开始激烈地快跳。 “怎么了?”江旋察觉,顺着花雅看的方向,一个身穿兜帽的男生站在综合楼那边儿,他把衣服帽子盖在头顶,让人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双肩背了个包,浑身都是灰尘扑扑的,看起来像是日常生活中走在大街的......流浪汉。 江旋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就是,这个人是周海军。 花雅脸色倏地变白,扫帚直接往地上一丢,迈开长腿就朝那个方向跑。 “操!”江旋错愕了一瞬,拔腿跟了上去。 周海军很熟悉南中的环境地貌,也知道哪儿最容易翻墙跑出去。 江旋和花雅一直追,追到了操场那边儿,周海军身手很快地踩着铅球场网子,飞速地沿着围墙凸出的石头攀爬,直到站在围墙上面,他没有立即离开,掀开兜帽,居高临下地看着追过来的两个少年。 花雅停住步伐,胸腔大幅度地起伏,抬头和周海军对视,带着恨意地从口腔里挤出声音,“下来啊。” 江旋看清楚周海军的模样。 年龄跟他们差不多,下三白眼面相,左脸横着一道疤,皮肤黝黑,看起来不是个好东西。 “花雅,”周海军咀嚼着他的名字,“过得挺好。” “下来。”花雅沉声说。 “我为什么要下来,”周海军嘲讽地笑了声,“带刀了吗你?是不是很想捅死我?哎,我看到你在南中交了新朋友,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啊,他们知道你干过什么事儿吗?” “你以为我现在害怕你说出来吗?”花雅一字一句地说,突然放高了声音吼,“滚下来!你回来不就是找我吗?!你跑什么孬种,我他妈弄死你!” 第110章 “等着。”周海军脸色变得阴沉,深深地睨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花雅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肩膀坍塌地往后退了一步,太阳穴突突地跳,视线开始眩晕,被江旋及时扶住快要倒下去的身体。 “坐会儿吧。”江旋什么也没问,牵着花雅的手坐到看台。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天空幕黑,操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花雅双腿分开,胳膊搭在膝盖上面,头抵着交叉的手,大口呼吸着,心一阵一阵地抽疼。 江旋站在他面前挡着晚风,掏出手机给丁丞和韩横发了个消息,心里好像被石头堵着难受。是不知道花雅一切过往,是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没有任何势力,是无法替花雅分担内心忧结的难受。 “江旋。”花雅嗓音沙哑地喊了他一声儿。 “在呢。”江旋正过身子,捏了捏花雅单薄的肩。 “你先回教室。”花雅说。 “不道德,”江旋说,“我不吵你。” “坐这儿。”花雅拍着自己旁边儿的位置。 出来扫地花雅没穿校服,这会儿起风了,江旋脱掉校服外服搭在人身上,坐在少年旁边。 “刚那个,”花雅抬起头,被风吹得眯了眯眼,轻声说,“我和他之间沾了两条人命。” “什么?”江旋愕然,感觉没有听清。 “你猜,谁是杀人犯?”花雅看着他,笑得凄凉。 江旋也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欢我什么?”花雅又问,“脸,身子,还是因为我是江彧的情人你感到刺激,所以想喜欢了?” “都不是。”江旋说,“需要我把情书再给你读一遍吗?” 花雅无声默认。 江旋站起身,面朝对面空旷的操场,模仿那天早晨当着全校师生的场面,摊开空荡荡的手掌,缓慢而掷地有声地重新读了一遍情书,不过这次他把y同学替换了,“你好花雅......” 这次江旋毫无保留地把那封情书全部念了出来,在无人见证的操场里,少年再次热烈地宣言自己的爱意。 “完整版居然是这样。”花雅喃喃说。 “等哪天补上纸质版给你,”江旋坐了下来,“咱俩认识不久,关系比不上你的那些兄弟,有些事儿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是。” “憋着总会憋出毛病来,有时候没必要自己一个人硬扛,或许我该继续努力,当上你所能依靠的那个人。”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花雅说。 “人都不是完美的,”江旋说,“我只知道你在我眼里就是完美的——哪怕杀过人。” 花雅一怔。 兜里的手机铃响了,是老韩打过来的。 “你俩人呢?”老韩担心道,“怎么就只有扫帚和垃圾桶在那儿呢?” “在医务室韩老师,”花雅撒慌说,“江旋胃疼。” “噢,我说扫个公共区怎么人都扫没见了,”老韩说,“弄完药直接回教室,我叫劳委把工具给拿回来了。” “好的。”花雅挂掉电话,起身说,“走吧,回教室。” 韩横把所查到周海军的资料全部发了过来。 一个十七岁的男生当然没有多少资料,多的是他家庭成员在桐县所干的事儿,而周海军的老爸,曾经是桐县三江那边儿最有钱的煤老板,俗称暴发户,但这个煤老板当的不太干净,那几年国家扫黑不严,周老板独占一方龙头。 可已经死了有六年了。 “你要多少人?”丁丞问。 “二十来个吧,”江旋说,“你们一般打架费收的什么标准?” “看接的是什么架,收债要贵一点儿,普通的打架冲势力便宜,一百一个人头,”丁丞说,“你是催债吗?” “不是,我这儿准备了一万,”江旋说,“周海军前两天来我们学校找花雅了,你凑二十来个人把周海军找到,直接给我说,别通知花雅。” “他去你们学校了?操他二舅!”丁丞狠骂,“花儿什么反应?他没法儿受到周海军的刺激,他......算了,他这两天状态对吗?有没有精神恍惚看到过一个女人什么?” “没,就是很沉,整个人消极低沉,”江旋捕捉到丁丞话中的信息,“看到女人?是谁?” “他妈妈。”丁丞叹了口气,“你是准备了一万吗,太多了,千百来块就行。” “没事儿,只要找到周海军就行。”江旋沉声说。 “行,那我先给你找。”丁丞说。 “对了,能问一下,花雅的父母都去哪儿了吗?”江旋在丁丞快要挂掉电话问。 “都死了。”丁丞停了几秒,沉重地回。 这周从周一就开始下雨,天气阴蒙蒙的,本就咸湿的气候更加的黏腻,下得人心烦,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来兴趣,偶尔还会吹小台风,也不知道天气好久放晴。 江旋在某个下雨天翘课了,翘课前,他只对花雅说自己去医务室打吊水,让花雅在老韩上课的时候说一声儿。 班长说什么,老韩一般深信不疑,其实花雅自己也挺懵江旋到底去哪儿了,他先开始真以为江旋去了医务室,但在中午最后一节课江旋还没有回来,他跑到医务室去找人滴点儿人影都没见到时,他有点儿慌了。 -花雅:你人在哪? 消息也一直没有回。 他这些天状态不对,江旋似乎受他影响,也没怎么在状态,基本一下课就会跑到厕所去看手机,晚上他刷完题,上铺手机的灯光还亮着。 第111章 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他没心情问,江旋也没有主动说,他俩的关系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个不说话,一个不想说。 “这都下午了,人还没回来,”于佳阔瞅着教室外面阴暗的天气,“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我也有点儿担心,”顾嘉阳按了按心口,“我今儿右眼皮一直跳。” “江旋这算逃课了吧,”党郝说,“少爷这是干啥啊。” “他俩这几天情绪都不高,”于佳阔说,“问他俩什么也不说。” 正聊着,花雅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手机半秒,随后离开了教室。 “我操,发生了什么?”于佳阔反应很快地追了上去。 -丁丞:【定位:荣山钢铁建筑仓库】 -丁丞:过来吗?逮到周海军了。 “小椰!”于佳阔大声喊。 花雅收起手机,转身看于佳阔跑过来,“你去哪?” “我翻墙出去一趟,”花雅快速地说,“校篮你帮我训练一下,老李问起来就说我请假了。” “是去找江旋吗?”于佳阔问。 “嗯,谢谢了。”花雅说。 “要下大雨了,”于佳阔在窗台拿了一把伞,看花雅这急切的姿态没有多问,“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好。”花雅接过雨伞。 周海军被五六个人压制着跪在地上,这片仓库废弃很久了,烂洞的雨棚遮不了倾盆而来的大雨,淋湿了在场的每个人。 江旋戴着鸭舌帽,压低了帽檐,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嗓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你挺极端的,你爸的错推到别人身上干什么?逼死别人的母亲,你觉得很有道理吗?” “霸凌者倒先优越上了,”江旋不耐烦地啧了声,“孙子,谁给你的底气?” “你也是当上他的狗了,”周海军哈哈地笑,“丁丞给他当狗,你给他当狗,杀人犯这么逗人喜欢啊?” 江旋拾起地上的木棍,缓慢地走过去,听见丁丞皱眉提醒了他一声。 “啪”,将近六厘米厚度的木棍断了,仓库回荡着周海军的惨叫,他咬牙,痛苦地捂住自己的手腕儿。 江旋甩掉木棍,垂眸俯视,“你再出现在花雅的面前,我叫你入土。” “你威胁不到我,”周海军满鬓冷汗,疼地哆嗦,“我要花雅这辈子都过不安稳,他跑不了,他跑不了!” “你真他妈脑袋有问题,我就没见过自家做错了赖别人头上的,”丁丞踹了周海军一脚,“你这烂货什么时候死啊!” 花雅下了出租车,砸在地上的雨点顷刻淋湿了他的裤脚,天色因为下雨,已经完全黑了。 仓库那边亮着白炽的小灯。 他打着伞走过去,看见一身黑色冲锋衣,戴着鸭舌帽的江旋站在跪地的周海军面前。 雨棚漏雨,一滴一滴地打在少爷的肩上,微微侧脸,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似有感应般,江旋转过头,看到了他。 花雅缓缓抬高了伞,隔着大雨,和江旋还没散下去沉戾的黑眸对视。 彼此无言。 第51章 花雅视线偏移,周海军头抵在地板上,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儿,从嗓音发出咕噜地痛叫,将近是十来个人围成圈儿,身子都被雨淋得浇湿,这些人他都很眼熟,要么是和他一起打过黑架的,要么是被他打的。 眼前的场景,不用解释都知道是在干什么。 所以说江旋在这个雨天翘课,沉默寡言不停看手机的原因就是为了找到周海军。这些人不是白干事儿的,花雅混过,有雇主委托得拿报酬,而且还不低,但他不清楚江旋是给出多大的报价。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颇有节奏地敲击他的耳膜,连带着埋藏在肺腔里鲜活心脏的跳动,和这雨声重叠了。 “哎,花儿来了?”丁丞瞄到花雅,带着吃惊,似乎没想到人会来那么快。 头埋地的周海军顿时支起了身子,双眼目眦欲裂猩红地瞪着伞下的少年。 花雅一步一步,踏着积水的洼坑走到江旋面前。 “你怎么......”江旋不知道是丁丞喊花雅来这边儿的,惊讶的嘴里的烟都忘了吸。 “回学校。”花雅扫过众人的脸,最终定在江旋脸上说。 “花儿,”丁丞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给他,“周海军就在这儿。” 花雅盯着那把匕首,没接。 他紧捏着伞把的手轻微颤抖,克制着自己去拿那把匕首。 想捅吗?想。想向当年一样,刀尖没入柔软的腹部,鲜血如泉涌般流了下来,血,到处都是血。 他体会过拿刀捅人的滋味儿,但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他衡量着自己的前途,曾经不用负刑事责任,现在呢?不行了。 他还有外婆,还有新交的兄弟,他每晚捱着噩梦大汗淋漓地醒过来,逼迫自己拼命学习铺垫出来的路,不能因为一个周海军就给毁了,不管拿刀子捅进去周海军死没死,性质都不一样了。 “你动手了吗?”花雅问江旋。 “嗯。”江旋摸不准花雅此时的状况,这件事儿他就没考虑把花雅扯进来,现在人知道了,他没来由地紧张,怕花雅生气,怕花雅怪他自作主张。 “先回学校。”花雅看都不想看地上的周海军一眼,淡声说,“丞儿,刀收了。” “行吧。”丁丞没强求,想着江旋弄这么大的阵仗警告周海军,那人也不敢晃悠了。 第112章 他们一群人没管地上的周海军,走出仓库,花雅撑开伞,往江旋那边儿打了大半。 江旋注意到花雅这个动作,薄唇一抿,抬手握住伞把从花雅手中接了过来,随后揽住少年的肩。 “花雅!”周海军冲着花雅的背影嘶吼。 “你他妈就是一个杀人犯!” “一辈子的杀人犯!” 花雅脸色瞬间阴沉,猛地从没防备的丁丞手中抽出匕首,转身朝周海军快步走去。 “花雅!”江旋反应过来时,花雅已经扯着周海军的衣领把人拎起来,高举匕首,眼看就要扎下去。 周海军等的就是这一刻,眼眸癫狂,喘着粗气说,“来啊,来,杀死我。” 花雅长发被雨水黏湿在脸侧,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吓人,就好像是要找一个替死鬼沉溺在深潭的水鬼。他膝盖猛地顶向周海军的腹部,用尽全力一脚踹了过去。 周海军被踹到在地,挣扎着起身时,却被花雅用手掐着下颌,匕首的刀锋尖利,深深地扎进他脑袋旁边儿的泥浆地里。 “你哪儿那么容易死啊?”花雅半蹲着拍拍他的脸,轻声说,“对啊,我就是杀人犯,咋啦?恨我啊?恨去吧,你恨我我就开心。” 周海军咬牙不甘地嘁了声。 花雅把匕首握在手中拔起来起身,头也没回地走向雨中,被赶过来的江旋一把拽入怀中抱着。 他在发抖。 浑身都在发抖,牙齿也在打颤。 江旋把他抱紧了些,用手舒缓他的脊背,温柔地说,“你不是杀人犯,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小椰,全世界最好的小椰。” 丁丞赶忙把匕首给抢了过来。 在意的,其实还是在意的。 这是他心中血淋淋的伤疤,是最不想揭开和承认的伤疤。 “回学校,”花雅低了低头缓气,“走吧,回学校。” 江旋揉了揉他的后脖颈,又摸了一把他淋湿的长发,“嗯,回学校。” “好好看着他点儿,”分别时,丁丞对江旋嘱咐,“他精神状态不好,如果他说什么看到什么你别反驳,顺着他哄就行。” “好。”江旋点点头,“钱就拜托你给那些哥们儿分一下,对了,还得麻烦你帮我盯着周海军,你实在没时间就算了。” “我知道的,”丁丞说,“我这个职高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走了一段路程,丁丞又折回对江旋说,“你查了花儿之前的事儿是不是?他.....初中他被霸凌就是因为这个,你不要对他现在交的朋友说,谁都不要说。” 江旋看了眼站在站台等他的少年,心里突然胀疼,谁愿意把这段悲痛不见天光的过往展现出来?自己就硬捱,独自难过没人说,就默默地对他身边的人好。 可小椰本身就很好啊。 “嗯。”江旋坚定地应了声。 雨还在下。 花雅听见江旋走过来的脚步声,没有侧头,一直看着站台路灯下的雨点。 “准备了多少钱?”他问。 “没多少。”江旋抖了抖自己肩上的雨水。 “傻子。”花雅轻轻地笑。 江旋哑然。 “你翘了一天的课,”花雅说,“真大胆啊,我差点儿没瞒住。” 江旋往旁边儿跨了步,紧紧贴着花雅的胳膊,“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花雅说,“你又没做错。” “你没生气吗?”江旋直男大脑地问了句。 “你现在问得这个我有点儿生气,”花雅侧头看着他,好笑,“你脑子呢?” 江旋自觉问得也挺傻逼的,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花雅说。 “这会儿时间都上读报课了,”江旋说,“班长,咱俩回去咋解释啊?” “现在知道问班长了,”花雅笑着说,“就说你吃坏肚子在医院躺了一天。” “会蒙混过去吗?”江旋垂着眼睫,微微低头问。 “会,”花雅说,“我是班长。” 聊了会儿天,两人身上低沉的气压散了些,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事儿不存在,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逃课。 公交车来了,他俩刷卡上车,这个时间点,还是下雨天,车上人不多,花雅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江旋顺势坐到他旁边。 车辆慢长颠簸,隔几米的路灯一闪一闪地照在花雅的脸上,平常他会放空自己将头靠在窗户上,由着慢放小县城的景像电影般从他视线里闪过,但现在下着雨,雨水顺着窗缝渗透进来,也没法儿靠了。 江旋余光瞟到花雅的脑袋跟乒乓球似的在公交车的颠簸中来回碰撞,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将人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睡迷糊了,眼睛都没睁开。 去的时候还是挺整洁一小伙儿,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挺埋汰。那把雨伞根本遮挡不了两个高挑的少年,他俩的肩膀非常均匀公平地淋湿了,还带回来了在仓库溅射的泥浆。 “先不回学校,”花雅扯了把江旋的冲锋衣衣袖,“去对面老街吃饭。” 饿了一下午,听到饭这个字眼儿,江旋后知后觉自己肚子很饿,甚至还响了声。 “哎操,”江旋摁着胃,“老街有饭馆吗?” “没,只有一家米线店,”花雅领着他往里走,“五块钱。” “多少?”这个物价对于少爷来说,可谓是非常震惊。 第113章 “五块,”花雅张开手掌,笑了笑说,“于佳阔发现的宝藏米线店。” 米线店面很小,是一对年轻姐妹开的,装修得不算很精致,但也看得过去,毕竟是五块钱一碗的米线呢。 店里没客人,其中一姐妹坐在吧台玩手机,看见他俩进来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地迎客,“晚上好,菜单在墙上,要吃什么就点哦。” “姐姐,番茄米线,”花雅说,“大碗。” “我.....”江旋一目十行,发现这米线口味儿挺多的,小碗五块,大碗六块,是真的便宜,“跟他一样。” “好,”姐姐系上围裙,“等一会儿哈。” “真的五六块啊.....”江旋还处于震惊中。 “是不是吃过最便宜的一顿饭?”花雅问。 “也不是,”江旋笑了声,“学校不还有三块钱的早餐么?” “学校不算。”花雅说。 “那应该是了。”江旋说。 外面大雨阵阵,店里暖黄色的灯光和热烘的米线,倒有些淡淡的安稳感觉。五六块的米线不像市面十二三块的配菜那么多,就只是番茄青菜和豆丝儿,装在大碗的砂锅里热浪滚滚,闻起来挺香的,吃起来也香。 江旋吃着吃着,内心涌上酸涩感慨,怪矫情的。在鞍城这么多年,什么没吃过,那些基于高端的山珍海味,都比不过今晚六块钱一碗的番茄米线,他甚至把汤都喝得溜光。 花雅见他这模样笑,“够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够了,”江旋盯着米线碗,继而抬眼说,“真的好吃。” “好吃下次再来呗,”花雅说,“还有五分钟下读报课,回去刚好赶上 第一节晚自习。” “是该回了,”江旋这会儿才关了手机的消息免打扰,微信好久有这么多条消息过,“于佳阔他们要炸了。” “怎么?”花雅问。 “看吧。”江旋把手机递给他。 他们几个的寝室群,单人聊天,直奔九十九,当看见唯一一条置顶是他的id时,花雅愣了愣,上面还有几条他中午发给江旋的消息。 “操,”江旋才想起来自己把花雅的微信置顶了,刚递给人看显得多刻意似的,连忙从花雅手中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我去结账。” 花雅弯眼,笑着看江旋的背影。 “说!干什么去了?”于佳阔抱着手,板脸严肃地问。 “说!”党郝附和。 “说!”顾嘉阳跟着。 逃过了老师,没逃过兄弟们这一茬儿。江旋和花雅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敷衍过去。 “你俩知道我们多担心吗?啊?”于佳阔说,“你,消失了大半天,你,消失了一下午,干啥啊?要不是今天老韩课少,你俩等着完犊子吧!” “替你们打掩护啊,打得好痛苦,”党郝叹了口气儿说,“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儿,万一是不好的事儿呢?你们出事儿了我们怎么交待?” 你不要对他现在的朋友说,谁都不要说。 丁丞嘱咐的话在耳边,江旋举手示意,“额,是这样的,我的问题,我躺医院了,胃疼得我要死了。” “你躺医院了?”顾嘉阳懵道,“咋了你是?” “对,他躺医院了,胃疼,做了个胃镜,”花雅隔着衣服去按江旋的胃,“可怜儿见的。” 江旋身体一僵,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腹部的那只手上。 “这么严重吗?”于佳阔皱眉,“那你完全可以请假啊,或者回我们的消息啊。” “疼死了都,”江旋面不改色地说,“哪还记得这些。” “就是,可疼可疼了,”花雅还在按,演戏着轻哄的语气说,“江旋那么大一只缩在病床上,看起来老悲催了。” “是的是的。”江旋咬咬牙,握住了花雅的手腕儿,放在自己手心无意识地搓了搓,偏头盯着那双浅棕色眼眸。 “明天还要去医院吗?”党郝问。 “不去了,”江旋说,“挂了吊水感觉好多了。” 说着,他把袖子往下扯,遮住手背。 “那就行,”于佳阔眉头舒缓,指着花雅,“小椰你也是,下午你出去早说是江旋在医院啊,心给我整到嗓子眼儿都。” “抱歉。”花雅抿唇,真诚地道了声歉。 “没事儿,下次说清楚就行了。”于佳阔摆摆手,洗漱去了。 由于挨训,江旋是坐在花雅的床上的,哥几个问完解散了,他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手依旧握着花雅的手腕儿,脑袋抵在少年的肩头,气音说,“真想得个胃病啊。” “为什么?”花雅不动声色去推这颗没有边界感的脑袋,可没有推开。 “想听姐姐哄人的语调儿。”江旋压着嗓音说。 第52章 “我们也不知道少爷是如何找到周海军的。”茶几上,是一沓照片。 江彧拿起几张看了眼,眼底看不清什么情绪,淡淡地问,“结果怎么样。” “周海军断了一只手。”男人说。 江彧笑了声,“就断了只手?” 男人没说话。 “一群废物,”江彧说,“办事效率还不如你们少爷一个高中生。” “马上去办。”男人低了低头,转身离开了别墅。 江彧静坐在沙发,把那几张照片看了又看。根据查到的资料,周海军回来之后的目的很显然,就是存心来找花雅麻烦的,中考那年被他老妈带到广东读书,现在已经辍学,混混一个,他的家人留在桐县的,只有爷爷奶奶。 第114章 派人监视着周海军,发现没什么动作,他也没有立即下手。 有时候江彧觉得自己还算仁慈,也挺宽容,归根于在花雅身边待的太久,差点儿被少年身上流露出的善良所感染,导致他忘了,为什么江家就他一个人从商,就是不想被束缚。老爷子霸道地让儿女走他的路,但是只有他哥完成了,结局呢,成为了守护边疆牺牲的英雄。 “爸。”江旋一身校服单肩背着书包,回到家看见江彧喊了声。 “过来。”江彧沉着声音说。 江旋一进门就察觉出江彧浑身的低气压,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他走过去,将书包一扔,吊儿郎当地坐在他爸对面。 垂眸,他看见茶几上的照片,画面就是昨天那个仓库,一群人和周海军,以及.....他和花雅。 “昨天周六,你们在学校还是补课时间,”江彧眯眼说,“逃课了一天,为什么?” “照片不都解释了吗。”江旋下颌点着照片。 “江旋,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江彧面色冷淡,“周海军,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只允许你查,不允许我查?”江旋来了火,想到花雅和他爸的关系更火大了,扬声说,“你查的结果就是让周海军在我哥面前晃?你查的结果就是什么事情也不做任由周海军在桐县混?你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小情儿的?” “你别给我横!”江彧拍了下茶几,皱眉,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江旋已经知道他和花雅的关系了,不过消息比较滞后,不知道他和花雅摊牌说明了金主和情人的关系已经解除 “老爸,你急什么?”江旋冷笑。 “江旋,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该有的心思别有,”江彧按了按鼻梁,“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可以让你滚出桐县。” “如果你想让花雅没事,”江旋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试试。” “你想干什么?”江彧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手机铃声响了。 江彧移开视线掏出手机,嗤笑了声,“你妈。” 江旋嘴唇一抿,拾起书包就往楼上走。 “小旋,过几天是.....”江彧放缓了声音,“全家都会去西藏,你妈也会从美国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一场雨还是周海军这件事儿带给花雅的刺激比较大的原因,他鲜少的感冒了,还病得很重,差点儿把他病住院。 好了又病,病了又好,周而复始,折磨了他将近一个月,他难受,周围人也跟着难受,江彧前段时间去西藏,甚至给他寄了虫草和藏红花回来,但他没有吃,感觉没有必要。 桐县的十二月虽说最高能维持二十多度的温度,但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并且湿冷,江旋他们校服里可以穿毛衣和卫衣捱过去,花雅还得穿件薄棉袄。 “明天比赛,你要不就跟老李说一声儿你不上场了。”于佳阔担忧地说。 “没事儿,能上的,”花雅厚重的鼻音说,“又没发烧。” “谁说只能发烧就不上了,”于佳阔反驳他这个歪理,“你说是不是江旋?” “嗯,”江旋把他的卫衣帽子扣到脑袋上,还系好了绳儿,“别犟,出了问题更严重。” “哪犟了?”花雅不满地说,“我真好了。” “就是没有完全好。”江旋笑着补充下一句。 “不影响。”花雅说。 市里每年年末都会开一场冬季篮球赛,目的是挑选可以打比赛的进省队发展的运动员,参赛对象就是各个县区的普高和重高。 南中历届没想着冲第一,主要是拼不过那一个个艺体学校,冲个前三就不错了,因为有奖金拿,不多,每个运动员一千来块,上届花雅被派上场打了次比赛,南中得了个第二,奖金两千。 “我想得奖金。”花雅迎着江旋和于佳阔担心的目光,叹了口气,直白地说。 “奖金有多少嘛?”江旋皱眉问。 “挺多的,够得上贫困补助生活费了。”于佳阔说。 “第一名的奖金标准。”江旋说。 “五千。”于佳阔说到这儿都还有些激动,“五千啊!但我们学校从来没有拿过。” 江旋挑了挑眉,感觉五千对于他和花雅来说还挺有缘分。 “你别打了,”他说,“我直接把奖金转给你。” “你有病吧?”花雅有点儿火气,“这一样吗?” “我操,”于佳阔竖了个拇指,“豪横。” “你身体还没好啊祖宗。”江旋无奈说。 花雅就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我错了。”江旋举手投降。 “你俩跟谈了似的。”于佳阔肉麻地搓了搓胳膊,啧了声。 花雅颤动着眼睫,不经意地和江旋垂低的黑眸对视,两人瞳孔闪烁,倏地又移开,彷佛触电般浑身麻了一瞬。 学校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十年寒窗苦读,这十年能遇到什么样的人,又或者这十年中有没有认识一个无法忘怀的人。青春,人这辈子的青春可以说就是在学校度过的,炽热的,轻狂的,叛逆的,明媚的,各色各样,年少最初发生的悸动在青春。 他和江旋在学校几乎是绑在一起了。对方无孔不入地闯进他的生活,因为学习好,所以每次考试并肩第一,红榜总是他俩挨在一块儿的照片;因为转学睡在他上床;因为进了校篮校乐队;因为终于没坐左右护法的位置,却成为了彼此的同桌。 第115章 种种迹象,像是绑在一起的缘分,又好像是一场盛大的蓄谋。 其实都有。 当两个人离得近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生活了,期间难免会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这种化学反应可以解释为坚固不移的友情,也可能是埋藏在心底酸涩的暗恋,和喜欢。 那封当着全校师生告白的情书,迎面吹过来咸湿放肆的海风,好似少年无所畏惧。 不行。 花雅压制着自己的内心,依旧选择了逃避。 “是么。”江旋笑了笑。 打比赛要轮半个月,市里学校多,到决赛那天也是快到十二月底了。 “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能拿到钱,”老李爽快地说,“你们放开了打,打个第三也没关系,打完我请你们吃跨年饭去。” “呜呼,老李威武!”队里男生吼。 “出发!”老李招呼他们上大巴。 江旋堂而皇之非常自然地坐到花雅旁边,低头刨拉手机说,“郝子和阳子已经到市中心的体育场坐着了。” “去这早?”花雅讶异道。 “说去吃早茶,”江旋说,“班上来得人还挺多。” “老韩昨晚就在群里发了,”于佳阔坐在前面儿声音传过来,“说都积极点儿,给班长去加油。” “没办法,”江旋顺势说,“班长人缘好。” “班长人好啊,”于佳阔长叹口气,“随时当我们的保护伞。” 花雅闭目养神,闻言笑着说,“知道就行,多叫几声爸爸吧。” “哎操。”于佳阔乐得不行。 “听歌吗?”江旋递给花雅一只耳机。 “听。”花雅接过。 耳机中传来周杰伦的晴天。 早晨的晨光透过车窗打在他和江旋身上,周董那句“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让他又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雨天。 “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江旋侧头看了眼他问。 “晴天吧。”花雅说,“怎么了?” “没什么。”江旋说,随后哼出歌词,“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前面于佳阔也戴着耳机。 “我和你爸,”花雅顿了顿,看向江旋轻声说,“脱离情人关系了。” 江旋嘴唇微张,剑眉紧皱。 “但是,”花雅说,“没有断干净,你懂吗?” “......应该懂一点儿。”江旋点点头。 “所以为了避免你们父子俩以后起争执,”花雅吸了口气,阳光将他的眸子照得清亮,又有些疏离,“我们,往后退一步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很平常不过的环境,突然就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铺垫,说我们往后退一步。 江旋往后退一步停止那种念想,他往后退一步,规避到自己的安全区,两人还是朋友。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晴天戛然而止。 逃避。 江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带着迷茫和无措。他知道花雅在顾虑什么,他爸确实难搞,上次江彧找他谈话,两人暗地里在打哑巴仗,他差点儿没忍住全盘托出。可江彧说的那句把他送出桐县还是很有警告性的,如果真的撕破脸了会闹得很难看,也许花雅会被卷进这场纷争当中,但是现在花雅已经处于纷争中心了。 并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俩可以一起考大学,一起去远方,离开这个小县城,离开鞍城,江彧再神通也神通不了能够只手遮天到天涯海角的地步。 江旋觉得自己其实是自私的,自私到一想到花雅哪怕不跟他爸,和别人在一起他都嫉妒得要发狂。 大方不了一点儿。 “大学你想考哪儿?”江旋按捺住自己想发火的情绪,问。 “不知道。”花雅回答说,这才高二上学期,他真没想好自己会考哪所大学。只不过明确的是,越远越好,最好是在北方。 “嗯。”江旋磨着后槽牙,冷淡地应了声。 花雅不懂江旋这声嗯是什么意思,是应他这个大学的回答,还是应那句我们往后退一步。 他也没再开口说话了。 九点达到市中心体育场,距离比赛还有一个半小时。 老李带队到休息室换球服,其他队员叽叽喳喳聊天的嗓门很大,唯独花雅和江旋沉默,于佳阔察觉到他俩的端倪,心想又咋了啊。 “换完直接到内场的通道等着,”老李说,“我去交名单。” 江旋换得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休息室,临走前看见花雅换上单薄宽松的球衣,低着头系球鞋的鞋带,顺手将自己的外套扔到少年的肩上。 门被少爷使劲一关,摩擦的声响很大。 “不是,”于佳阔懵逼,“谁惹他了?” “不知道啊。”队内一队员也懵逼地回。 花雅系好鞋带,戴上护膝护腕儿站起身去拿运动挎包,肩上的外套随之滑落在地。他盯着外套看了几秒,还是捡了起来披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传进鼻腔里。 观众席上几乎坐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各个学校来应援的,周末没事儿就来看看球赛。 理三的经过老韩的号召,来得也挺多,可以从一众声儿中听见喊南中加油,花雅他仨加油的声音。 “阳子和郝子还坐了横幅,”于佳阔指着观众席上很明显的红底白字的横幅,“操,有点儿羞耻,但又很爽是怎么回事?” 第116章 “尬爽。”他们队队员笑着说。 自始至终,江旋独自一个人阴沉着眉宇坐在休息凳上,不交流,不抬头,视线盯在黄色光黄的瓷砖。 “江旋,愣在那儿干什么?”老李喊了声,“过来听战略。” 江旋才走了过去,下意识地去寻找队伍里花雅的身影,却在眸子相对之际,看见对方飞快略开。 上场后,战略全被他抛之脑后,哪是打篮球,黄牌警告三次了,都是因为对方拦板他撞上去的,跟头发疯的水牛一样。 “再不好好打就给我滚。”中场休息时,花雅冷声对他说。 江旋薄唇一抿,没回。 “同学,这是第几场了?”江彧问坐在观众席上拉着横幅的党郝问。 “第四场了,哎,你不是......”党郝一愣,“江旋的爸爸吗?” “对啊。”江彧笑了笑。 “叔,来坐。”顾嘉阳拍了拍自己旁边儿的座位。 “差点儿没赶上。”江彧松出一口气说。 “专门来看江旋比赛啊?”党郝问。 “嗯,答应他的。”江彧扯谎说,找了半天才看到穿着白色球服30号花雅的身影。 “没事儿,到时候会有直播回放——操!三分!小椰今天三分王啊!”顾嘉阳说到一半,看见进球腾地激动地大吼。 “你以为,南中校队小库里。”党郝啧了一声。 江彧侧了侧头,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两所学校的分数,其中30号花雅个人得分在两边中最高,江旋排在第二,最后十五分钟,他还是用手机给录了下来。 比赛在花雅最后一颗篮板球结束,南中以72比67赢得第二名。 老李高兴地合不拢嘴,鼓掌说,“好样的!第二名也好样的!都棒!咱们队长最棒!” 花雅累得不行,摇了摇有些晕的头,勉强扯着嘴角笑。生病过后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一下将他打回原形,四肢酸疼,头也疼。 周围人在欢庆地祝贺,他只想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江彧【图片】 -江彧:很棒。 花雅收拾东西,放在凳子上的手机响了几声,他粗略地瞄了眼,没打算回。 -江彧:能在停车场来吗?有些事儿要给你说。 -花雅:行。 体育馆的停车场在地下室,隔绝了内场热潮喧嚣的气氛,江彧没想着让江旋知道,也顾虑着花雅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俩的接触。 花雅找到迈巴赫的车牌,开门上车,车内还是那股熟悉的清香味儿。 “球打得很帅。”江彧说。 “嗯,”花雅淡淡地说,“今天怎么来了?” “看你比赛啊,”江彧开了车窗,点燃一根烟抽,“差点儿没赶上。” 花雅沉默,低头玩儿手机。 “从西藏回来我忙着处理两件事儿,”江彧吐出一口烟气儿说,“一个是周海军的,一个是江旋的。” 周海军他能猜到是为什么,江旋能有什么事儿? “你说江旋转学到哪个地方比较好?”江彧问。 花雅刨拉手机的动作一顿,偏头看着江彧,“原因?” “不老实,”江彧笑了声,和他对视,“他太莽撞了,桐县不适合他。” “哦。”花雅正过脸,僵硬地回。 “你想他转吗?”江彧试探性地问。 车内只有花雅先开始给江彧买的车载摇摆花朵发出的响声,其次就是两人平缓的呼吸声。 “他们在等我,”花雅开门下车,“先走了。” “啪”,车门被关闭。 江彧冷沉着眼眸透过后视镜看少年高挑的背影,把还没燃尽的烟头泯灭在手心,答案这不就是显而易见吗。 “给老李说一声儿,晚上聚餐我不去了。”从市里回来,花雅对于佳阔说。 “啊,怎么不去了?”于佳阔问,“你咋了小椰,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打了一场下来挺累的,”花雅说,“我感觉我又有点儿发烧,去医院看看。” “操,估计打完出汗又吹了室内的空调了,”于佳阔有些急,摸上他的额头,“我也不去了,我陪你去医院。” “多大的人还陪啊,”花雅笑了笑,“老李好不容易请客呢,我俩都不去不太好,又是跨年饭,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了。” “没事儿,我陪你。”于佳阔说。 “那你陪吧,”花雅懒得和他争了,“陪完你再去吃,我回家休息。” “有时间就去吧,”于佳阔说,“哎哟,你就非得犟,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打完你就得出事儿。” “阔阔,你好吵。”花雅揉着太阳穴说。 于佳阔陪同他一起去医院开了个药,温度烧得不是很高,就是纯难受,等车回家的外面凉风一吹,他感觉天灵盖都要升天了。 他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套,蓦地想起来这是早上江旋给他的。 他俩打球全程只有一句交流,回来时他坐在前面,江旋坐在最后面,间隔了老远,好像真的在往“我俩往后退一步”的方向走,但江彧的那番话,似是把路给堵死了,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江旋被江彧送走了,他还是在男人的掌控当中,说明白点儿,江彧就是在清理阻挡他的麻烦而已。 “时间还早,”花雅看了看手表,“你快去跟他们聚餐。” 第117章 “我留着照顾你。”于佳阔说。 “外婆在家呢,”花雅捏着他的肩,“真的,你这样不去不好。” “行吧,”于佳阔皱着眉头叮嘱,“你喝完药再睡觉,泡个热水脚。” “嗯。”花雅应了声。 “哎,小同学,你怎么来啦?” “小椰在卧室呢。” 院子里响起外婆和别人交谈的嗓门,迷糊间,他觉得那个低沉的少年音很熟悉。额头上还盖着外婆才给他换的棉帕,冰冰凉凉地,降低他烧起来的温度。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又锁上。 他以为是外婆,没有睁眼。 侧睡在枕头的少年长睫覆盖在下眼睑,白皙的脸被烧得通红,秀气的眉头轻微蹙着,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江旋的心被抓着疼。 往后退一步,他今天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该怎么往后退一步,花雅在躲避着什么,他知道,他能感觉出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往后退一步。 花雅有点儿口渴,迷瞪地睁开眼去够床头外婆放的水杯,视线聚焦,看见了江旋扯着他的凳子坐在他床前。 “江旋?”花雅嗓音沙哑,不确定地问。 “嗯。”江旋沉沉地应了声,拿起水杯弯腰轻抚起他的后脖颈,缓慢地喂他水。 “你怎么在这儿?”花雅说。 “哥,马上快十二点了,”江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有个很好出汗的方式,不让你那么难受。” .... 江旋单手托抱起花雅,将他压在书桌上,炽热的胸膛紧贴少年的后背,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 “新年快乐。”窗外有人在海边放跨年烟花,亮光映照在沉沦在欲望里江旋的脸,轻声说。 第53章 昨晚出了太多汗,花雅今早起来时头没有那么疼了,全身干爽,甚至睡觉的衣服全部重新换了一套。 湿润,热喘,欲望,痛感历历在目。 江旋如同发泄的野兽,将他抵在书桌,修长的手指按着他的喉结,后颈被撕咬,不重,但虎牙重复地碾磨那块皮肤已经破了皮儿,他这会儿感觉到还有点火辣辣地疼,要不是一巴掌重重地甩在江旋脸上,恐怕差点儿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第三次睡成了汤勺式睡姿,第n次觉得江旋属狗。 花雅深吸一口气,屈膝踹了过去,但江旋早有预料,长腿卡住他的腿弯,胳膊收紧,两人身上的热源互相传达。 “江旋。”花雅恼火地闭了闭眼,压着声音说。 “嗯?”江旋还带有睡音,低哑地回。 “你硌到我了。”花雅说。 腰间的手松了,江旋往旁边儿滚了一圈,随后叹了口气,“抱歉。” 维持不到两秒,他又腾地翻身过来,轻轻地用手背探花雅的额头,“脑袋还疼么?” 花雅把他的手打开,闭眼说,“不疼了。从我床上下去,昨天的话你记性被狗吃了?” “嗤,”江旋看着他扬起嘴角,手指勾了勾他的下颌,“什么话?” “我们——”花雅话还没说完,江旋隔着被子紧紧将他抱住。 “不可能,我告诉你花雅,别再对我说这种话,”江旋嗓音埋在他脖颈里又沉又闷,“我能做出什么我自己也控制不了,你别逼我。” “我不会离开桐县,不会转学。” “高考之后,我俩一起考到远方好不好?带上奶奶,还有......苗禾。” 花雅听着这话,双眼茫然看天花板,半晌,才开口,“别下承诺,你做不到。” “我做得到!”江旋抬头,眼眸泛红,手指紧扣着他的手腕儿,重复,“我做得到。” 花雅轻按了按江旋的后颈,叹气说,“你先起来,你好重。” “不起,”江旋猛吸了口被子和花雅身上的皂香,“你先答应我别再说那种话了,你昨天不理我,我难受得要死了。” “谁不理谁啊?”花雅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单方面不理我吗?” “我哪敢啊姐姐,”江旋说,“我就是难受,想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我哪儿做得不好吗?” “不是。”花雅食指点着江旋英挺的眉宇,“你现在好像一只狗。” “嗯啊,狗就狗吧,”江旋破罐子破摔,“快说。” “我.....”花雅顿了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看吧。” “不。”江旋拒绝。 “看你表现。”花雅头疼地扶额。 门栓被扭动着,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看向卧室门口,还好,是锁着的。 “小椰,小旋,”花丽珍轻声喊,“你俩醒了没?” “醒了外婆。”花雅清嗓回。 “噢,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花丽珍问,“烧退了没呀?” “退了。”花雅说。 “好,起来吃早饭咯,把小旋也喊起来,外婆熬的粥。”花丽珍说着走开了。 昨晚烧得有些迷糊不清,花雅本以为江旋过来帮他排完汗就走了,但看样子好像这位少爷很自来熟地对外婆说直接睡在这儿,他是说怎么今早醒来江旋睡在他身旁。 注意到花雅挑眉看过来的目光,江旋心虚地扣了扣鼻梁,下床套上自己的运动裤,上半身赤|裸,肌肉练得结实不夸张,是少年人专属的薄肌,但颇具力量感,肩宽得跟双开门似的。 他拿起花雅书桌上的小黄花头绳儿,微微笑了笑,昨晚随着动作,头绳儿被他解开,花雅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在烟花的照耀下,那张脸纯洁又漂亮。 第118章 “扎头发么?”江旋问。 “嗯。”花雅非常有保护意识地将自己裹得很厚。 “我来给你扎吧。”江旋说。 花雅不相信地睨了他一眼,“你会吗你就扎?” “会,”江旋拿起搭在椅背自己的黑色卫衣穿上,指了指椅子,“来,坐着。” 花雅狐疑地走过去,“扎疼了我揍你。” “我脸直接伸到你手上。”江旋笑着说。 他抓起花雅柔顺的头发,手法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扎了个麻花辫,扎的虽说没那么好,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有模有样的了。 “你.....”花雅对着镜子照了照,“你特意学过?” “啊,”江旋说,“买了个假人头练了下。” “练这个干什么?”花雅透过镜子看站在身后高自己几厘米的少年。 “因为,”江旋和他相望,“想给你扎。” 拾掇好出了门,坐在院子里石凳的苗禾看见他俩站了起来,目光稍稍一瞬讶异地落在江旋身上,倒没有先前那么冷酷的表情了,很快跑到花雅面前,皱眉遗憾地说,“姐姐,昨天我,去参加,竞赛,没去,看你的,比赛。” “没事儿,”花雅揉了把酷妹的头,“竞赛考得怎么样?” “第一呢。”苗禾腼腆地笑了笑。 “嚯,这么厉害。”花雅竖了个拇指。 “奶奶说,你发烧,了,”苗禾笑容没坚持两秒,担心地问,“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花雅说。 “那就,好,”苗禾走到石桌上拿了个蓝色水杯过来,“我给你,煮了点儿,红糖,生姜水。” “谢了宝贝儿。”花雅惊喜地接过,眉开眼笑的。 站在一旁当空气的江旋看着花雅温婉的笑容猛然一怔。少年长发被他扎成凌乱松散的辫子搭在外套帽子上,没有扎上的头发就垂在脸侧,微微弯腰一手摸着苗禾的头,一手拿着蓝色水杯。 随即他又想起刚花雅喊了苗禾什么,眼神复杂起来,这鸡毛醋,真的哪哪都在吃。 “吃饭了哦乖乖们嘞。”花丽珍系着围裙端了一锅粥出来。 江旋积极地走进厨房去端菜,走得那叫一个昂首提胸,花雅跟在他身后,正打算出声提醒,但已经来不及了。 少爷将近一米九的高个一头撞在了门楣上,“咚”的一声,撞得干响。 “哎操.....”江旋往后退了步,捂着额头看了看低矮的门楣。 “嗨呀!”花丽珍听见声响连忙来到江旋跟前儿,“手拿下来奶奶看看撞成什么样了?” “没事儿奶奶,没事儿,”江旋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没注意到。” “哎哟都红了咧,”花丽珍担忧道,“这个门楣就是矮,小椰都撞了几回。” “我......”花雅实在没有忍住自己的笑腔,“我刚想提醒你来着。” 江旋扭头看了他一眼,花雅笑得开心,苗禾也在笑他,怪丢脸的,这个出糗出的,他弯腰叹了口气,“以后就注意了。” 早餐做得很清淡,花丽珍顾及着花雅昨晚发烧,包的包子都是素菜馅儿,但是味道很好吃,种类也挺多的,避免江旋和苗禾吃不惯,她还给炸了茄盒。 “弄这么丰盛啊外婆。”花雅喝着粥说。 “今儿元旦节嘛。”花丽珍笑着说,“而且小旋和小苗也来了呀,对了小旋,你要晕点儿酒吗?” “什么晕.....酒?”江旋愣地看向花雅。 “喝酒。”花雅给他解释。 “这么硬核?”江旋非常震惊。 “几十年的习惯了,”花雅说,“一天三顿都要喝,但喝得不多。” “喝吧。”江旋点点头。 “葡萄酒还是青梅酒?”花丽珍乐呵地问,“都是小椰酿的。” “都行奶奶。”江旋笑了笑回。 花丽珍进屋去拿酒了,他抬头,看着院子里已经干瘪的葡萄藤和青梅树,夏天他来的时候,所有花草树木绿油一片,飘散着花香气,被打理的很好。恍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淅淅沥沥下雨的夏夜,等回来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和花雅完全不熟,相看两厌的状态,现在回首,只感觉自己被狠狠打脸。 “除开小椰,都陪奶奶喝点儿。”花丽珍给三个杯子倒满酒。 “小苗就别喝了吧。”花雅说。 “喝,”苗禾说,“我已经,会,喝了。” “哟,好久学会的?”花雅扬了扬眉。 “前,两周,”苗禾端起杯子抿了口葡萄酒,“你做的,度数,不高,像喝,果啤。” “靠,还点评上了是吧小禾苗,”花雅啧了声,“我明年度数给你们做高点儿的。” 江旋笑着,直接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喝这么快干啥呢?”花丽珍佯装不满,“就不能陪奶奶小口小口地抿啊?” “错了。”江旋滑跪。 江旋这一待直接就待到了下午,住惯了别墅的少爷面对家庭氛围很好的乡村小院儿的自建房,身心彷佛都被朴实无华的乡土给净化了,油然地生出我想在这儿过一辈子的想法。 花雅不知道江旋脑袋里和别人不同的回路,应着手机里丁丞的话,“行,待会儿过来。” “去哪?”江旋问。 “练车。”花雅说。 “驾校吗?”江旋一愣,“你们不是还没成年吗?” 第119章 “不是驾校,”花雅说,“他舅找了个二手车等他练着,成年了直接拿本儿去。” “哦,这样拿本儿是快,”江旋说,“你们这么着急练车干什么?” 花雅看着他,“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江旋:“......” “到时候再给你说。”花雅说,对坐在院子里写作业的苗禾交待,“小苗,我出门一趟,奶奶回来就说不用做我的饭了。” “好。”苗禾乖乖地应了声。 桐县这个小县城,什么方面都管得很松,前几年的钢厂也开不下去倒闭了,现在无人经营,政府也不打理,私人老板又不敢轻易投资,毕竟是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十九线城市,亏产还是很恼火。 丁丞他舅亲自把车开到钢厂这边儿,手把手地教他俩。 “哎对,慢松离合,少给点儿油,”丁丞舅舅坐在副驾驶给丁丞指挥,“看见前面的电线杆了吗?” “看见了。”丁丞点了点头。 “嗯,撞上去。”丁丞舅舅淡淡地说。 “啊,不好吧。”丁丞说。 “不好你还不打方向盘转弯!”丁丞舅舅突然暴喝,吓了后座的花雅一跳。 “靠!舅你别一惊一乍的!”丁丞手忙脚乱地打方向盘,猛踩刹车,车子顿时熄火,往前一耸。 “你下去下去,”丁丞舅舅不耐烦地挥手,“小花你来。” 花雅有些忐忑地坐上了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听见丁丞舅舅说,“离合踩到底,挂一档,拉手刹。” 他一一照做,还做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开了一圈,整体效果是比丁丞好那么一点儿。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丁丞舅舅把丁丞狠狠说了一通,放缓了语气转头对花雅说,“小花你下去,我怕他待会儿带我俩一起死。” “啊?”花雅忍着笑,“好的。” 三秒后。 丁丞直接将车开到了花坛上,速度太快,前面车的保险杠直接撞断了一截儿,车灯都凹进去了。 丁丞舅舅骂骂咧咧地下车,把驾驶位的丁丞揪出来自己坐了上去,将车倒出来。 “我他妈真没有开车的天赋。”丁丞点了根烟抽,递给花雅时,花雅咳了声拒绝了。 “这才第一天,”花雅安慰说,“慢慢来。” “那你为什么会学得比我好?”丁丞问。 “天赋吧。”花雅说。 “操!这不是一样吗?”丁丞乐了。 丁丞舅舅这会儿就是一变色龙,轮到花雅时喜笑颜开,轮到丁丞时脸黑得像煤炭,教了他俩差不多一个小时实在教不下去了,今日份练车结束。 “丁叔,开到于师车行吧,”花雅说,“我把保险杠和车灯给你换了。” “麻烦了小花。”丁丞舅舅没好气地瞪了丁丞一眼。 “舅,真不怪我啊,我第一天摸车能开出什么名堂,”丁丞嘟囔地说,“你好像个超雄。” “超什么?”丁丞舅舅语调上扬,“我把你打成熊。” “哟,这是撞杆儿了?”于叔摘下满是漆黑汽油的手套,笑着看开进车库的桑塔纳说。 花雅对着车前面损坏的部分拍了张照,“不是,撞花坛了。” 丁丞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撞的。” “你还好意思说,”丁丞舅舅走了过来,“这是二手的,随便修修就行,修了等这两个小孩儿造。” “噢,教他俩练车呢?”于叔了然说。 “对,先练着嘛,到时候拿本儿就不用费那么多时间了。”丁丞舅舅说。 “也是,”于叔说,“我家小孩儿对车不感兴趣,之前喊他练还闹呢。” 于佳阔对车不敏感花雅是知道的,估计是他爸就是开汽修厂的,看车看多无感了,但谁能逃过高考那个成年的暑假去拿本儿呢? “靠,你还把我发朋友圈。”丁丞刷到万年不发朋友圈的花雅最新发布的那条,点了个赞搓搓脸说,“我面子真大啊,今年的第一条朋友居然是我。” “嗯呢。”花雅收起手机,拿上工具开始修车。 修完车已经晚上八九点了,新年车多,花雅连带着把车库其余几辆给修了,搁在存储柜的手机铃执着不停地响,他从车盘底下钻出来,换的工装服已经被汽油染脏了。 “喂?” “还在车行吗?”江旋问。 花雅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发的那条朋友圈,新年第一天的杰作@丁丞,新年第一单。以往江彧还是他金主的时候,不让他修车,他直接将男人给屏蔽了,但加上江旋之后却忘了屏蔽这少爷。 “在啊。”花雅说。 “哦,我来接你吃饭。”江旋直接直截了当说。 “不用,我——” 于叔进来招呼他说,“小椰,待会儿跟叔回家吃饭昂。” “是这儿吧?应该就是这儿。”一阵声音从车库门口传进来。 “已经来了。”江旋笑了声说,随即挂掉了电话。 两个穿着很高奢潮气的男生看见花雅和于叔站定在门口。 其中一位的面孔花雅很熟悉,想了半天没想起叫什么名字来,但他知道是江旋的好兄弟。 “你们好,是来修车吗?”于叔很懵地问。 “不是叔,”侯翰铭笑着露出白牙,“来接人吃饭的。” “小椰,你朋友啊?”于叔看向花雅问。 第120章 “额.....”花雅顿了顿。 江旋此时也走了进来,淡淡地勾起唇角,“走吧。” 这就是行动派吗? “我换个衣服,”花雅说,“叔,我跟我朋友去吃饭。” “好,”于叔点点头,家长似的嘱咐了句,“吃完早点回家哦。” “嗯。”花雅往工具房走。 “这是什么清纯自立的小白花。”韩横低声啧了声,“你小子是真敢追啊。” 花雅脱掉工装服,换上今早嫌冷的冲锋衣,高领兜着他的下颌,将他精致巴掌大的脸衬托的更小了,江旋给他编的辫子早就松了八百年,图方便他还是用鲨鱼夹夹着,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 车行门前停了两辆车,一辆帕拉梅拉,一辆x7,在这个县城里显得格外高调。 “坐这辆。”江旋替他拉开了x7的车门,刚刚进车库的那位男生顺势坐上了驾驶位。 “你好,韩横。”韩横在花雅上车后打招呼说。 “我,侯翰铭,还有印象吗?”侯翰铭从副驾驶捏过头说。 花雅听到名字才记起来这哥们儿是暑假买他们炒酸奶的潮男,“有点儿,花雅。” 前面的帕拉梅拉冲他们按了按喇叭,示意他们先走。 “阿烬身体不好,”侯翰铭说,“萡子得开慢点儿。” “他们都是我兄弟,元旦节来玩儿的。”江旋说。 “桐县没什么好玩儿的。”花雅嗓音淡淡地说。 “是的,”江旋说,“其实最主要的是另一件事儿。” “什么?”花雅看着他。 “饭吃了再说吧。”江旋说。 桐县好吃的馆子不多,就那么几家,但他们还是去了花雅和于佳阔几个公认的那家私房菜,显然是提前做了攻略的,没有问东问西。 x7正准备停在路边,花雅开口提醒,“这儿没划线,电子眼抓到会扣分,找找前面有停车位没。” “我操?”韩横方向盘一拐又重新往前开,“你给阿烬发消息,叫他给萡子说停在划线的位置里面。” “行。”侯翰铭说。 停好车,帕拉梅拉才缓慢地跟上来。 花雅看着下车的两个人,就是上次给江旋打视频讲题里的那对儿小情侣,余烬裹得比他还严实,露出的两个眼睛很亮。 “棠萡。”棠萡主动对他打招呼,“他余烬。” “花雅。”花雅说。 “我知道,我记着呢,”余烬笑着说,“托你的祝福,我现在康复了很多。” “真好。”花雅笑了笑。 “进去坐着聊吧,”江旋说,“外面怪冷的。” 他们提前预订了包间,服务员领着几个男生往里走,这么晚了,来吃私房菜的客人还挺多,饭馆一片热潮。 “今晚都不喝酒哈,”韩横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pad说,“点两瓶椰奶喝不喝?” “嗯,椰奶热一下。”江旋特意对服务员说。 “椰奶干嘛热啊?也没冷到这地步吧。”侯翰铭懵逼说。 “花雅感冒了。”江旋说。 “噢,噢,”侯翰铭偷乐了一下,“那就热吧。” 花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旋这几个朋友很体贴,能看出来各位身上的矜贵气儿很重,但却没有纨绔的味儿,落座在小县城的饭馆里还挺适应环境的。 饭桌上聊天的气氛很融洽,也很有话题。 江旋的这些兄弟,韩横最大,读大学,其次棠萡,在美国读书,江旋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弟弟。 “他们是来给我送车的,”江旋胳膊搭在花雅的椅子靠背,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不是要练车吗,我会,我十二岁就被我爷扔进部队里学车了,我还开过坦克你信不信?” “牛在天上。”花雅喝了口温热的椰奶。 “什么?”江旋问。 “吹牛。”花雅说。 江旋嗤了声,“我可以教你,然后呢,他们都认识你,因为我对他们说过,我喜欢的人是谁。” “花雅,”江旋看着他说,“我的朋友永远不会对你找茬,今天过后,你出了什么事儿,他们都会帮助你。” “这就是我的目的。” 第54章 小饭馆不隔音,即使坐在包厢里面还是能听见外面聊天的大嗓门。 花雅侧头沉静地与江旋对视,脑电波隔绝了喧嚣,却独留江旋的声音,瞳仁里全是少爷那张脸。 他俩好像接了个吻。 最终,花雅还是缓缓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低垂着眼睫轻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且仅有最好的答案就是谢谢,但他不太想说这两个字,江旋也不想听到。 但还能给出什么答案呢? 江旋看出花雅的沉默,无声地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腕儿,“抱歉,是我有点儿自作主张了。” “没。”花雅摇摇头,回应地反握住江旋的手,一下一下地在貔貅指环上面刮着,“为什么会戴这个?” “我奶给的,”江旋说,“她信这玩意儿,说什么辟邪镇宅。” “桐县真没什么好玩儿的吗?”韩横突然问。 “有是有,就是很无聊,”花雅说,“桐县老城那边儿有条老街,建了有百年的历史了,中西结合的吊脚楼拍照很好看。还有一个观海台,不过这都是给外地来看海的旅游看的,这两天放假,人估计会很多,可以去凑个热闹。” 第121章 “好嘞,”侯翰铭打了个响指,“谢谢啦花雅。” 花雅一顿,微微笑了笑,“不用谢。” “我们来的时候阿旋说你在车行,”余烬双手撑着下巴,眼眸痴痴地看着花雅,“你是会修车吗?” “嗯,在那儿兼职。”花雅回以余烬视线,虽被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却不觉得反感,主要是余烬的眼睛.....也挺漂亮的,他有一种被森林里的梅花鹿锁定的感觉。 “好厉害。”余烬笑着说。 “他什么都会一点儿,”江旋说,“酿酒,弹吉他,体育好,学习也好,六边形战士。” “又不是你的成就你那么骄傲的姿态干什么呢?”棠萡打趣江旋说。 “我乐意。”江旋扬眉说。 花雅白皙的脸红了红,掩藏在桌布下的手警告地拧了下江旋的大腿,少爷疼地差点儿弹起来。 “弟弟炫耀呢。”韩横说。 “不是,脸真大啊江旋。”侯翰铭瞪大眼说,言外之意,人都没追到手呢炫耀个屁啊。 “脸不大都不行。”江旋笑。 花雅看了江旋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少爷的脸还是挺帅的,唇角弯着,喉结微滚,一股子痞味儿。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旋拿过他的杯子边倒椰奶边给韩横他们聊天,又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你们打算在桐县玩几天?”花雅问。 “元旦过完了吧,”侯翰铭说,“反正有车,就四个小时的车程。” “好的,到时候有哪儿不清楚的问题,可以问我,”花雅说,“对了,早餐推荐你们去吃新城那边儿的原创粥店,他们家的腌馄饨面特别好吃。” “收到,”余烬说,“明早就去试试。” 吃完饭已经差不多十点了,出来凉风一阵儿一阵儿的,冷得刺骨,和白天中午那会儿的温度反差巨大。 “你和阿烬就先回酒店休息吧,”韩横对棠萡说,“我们送花雅回家就行。” 余烬被风吹得直咳嗽,病弱的苍白瞬间浮现在他的脸庞。 “行,”棠萡点点头,“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余烬朝着花雅的方向挥了挥手。 “拜拜。”花雅抿唇笑。 帕拉梅拉消离在他们的视线中。 余烬刚刚的变化花雅悉数收入眼底,在包厢还是一副气色红润的健康模样,出门时的下一秒气色消殆,像是马上就会晕倒。他想问余烬得了什么病,但这样又很冒犯,所以还是忍着,只是暗中祈祷他能快点儿好起来。 “停路口就行。”就着路灯的光,花雅开口说,“前面不好调头。” “行。”韩横打着转向灯应了声。 “你俩在车上等着,”江旋开了车门,“我送他回家。” “好咧哥。”侯翰铭笑着稀奇地看自己兄弟这上赶的模样。 花雅跟韩横道了声谢,随后就见江旋已经下车来到自己旁边儿,“你下来干什么?” “送你啊。”江旋叼了根烟含糊不清地说。 “这一截儿路还需要送吗?”花雅莫名其妙。 “嗯呐,”江旋点了点头,“走吧。” “他要送你就让他送,”韩横胳膊搭在车窗说,“这小子憋了十几年的劲儿没处使呢,好不容易能表现了你就成全他。” 花雅叹了口气,“好吧。” “明天我来教你练车。”江旋掏出打火机将嘴里的烟点燃。 “你能行吗你?”花雅看了他一眼,少爷手中的打火机就是他送的那只。 “必须行。”江旋说。 花雅觉得江旋这少爷挺装逼的,有时候稍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逼王味儿很冲,但也没那么反感,大概跟其他逼王不太一样,江旋是真的能实打实地做出来,有装逼的资本,花雅甚至很怀疑江旋是不是小时候看灌篮高手和里面的流川枫学的。 下午阳光正好,这会儿花雅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看见江旋开着车玩了几转漂移过后如是想。 车技确实不错。 丁丞他舅的车配型的车灯还没回来,前面还要补漆,在车库里放置着,昨天他只把保险杠给换了,丁丞本来也想过来练,深思熟虑过后,对花雅说,我不想让你修第二遍车,意思是害怕今天再把江旋的车给撞了。 江旋朝他摁了摁喇叭,他才回过神来。 钢厂的空地很大,要真出个事故还不至于,除非也像丁丞那样能开到花坛上去,不过挂个一挡再怎么造也造不出什么名堂来,也许摸不清油门和刹车的傻子会。 江旋从驾驶位下来,坐到了副驾驶上。 “怎么起步你知道吗?”江旋瞅着严负武装的花雅问。 桐县的冬天最高二十来度,紫外线足够强也能把人晒得黑。 “嗯,”花雅点点头,“系安全带,踩离合刹车,挂一档,放手刹,然后缓抬离合松刹车。” 江旋见他用淡淡的语调一本正经说话又一步步做出动作的模样笑了笑,“可爱。” 花雅转头透过墨镜看了看他,估计眼睛瞪着呢。 “别看我,”江旋收敛笑容,抬手指着前方,“看路。” 花雅冷哼一声。 “转弯打转向灯。”江旋提醒。 车前面的雨刮器在玻璃上刮了两下。 江旋看着他。 花雅尴尬地刨左边儿的转向灯,咳了声,“不好意思,忘了。” 第122章 “踩离合,挂二档。”江旋说,“二档是往下刨。” 整个练车过程,江旋的情绪都挺稳定的,哪怕是倒车入库好几次没有倒进去也没什么反应。 花雅感觉自己练个倒车跟他妈做贼似的,眼睛都要看成斜视了,他单方面认为学车中最难的就是倒车。 “不错,”江旋拍拍手,“很棒。” 你看看这像是很棒的倒车吗? 花雅双手叉腰看着呈一条斜线的车身,还是没有完全倒进库里面。 “嘲讽呢?”花雅问。 “我敢?”江旋反问。 “那你就是鼓励式教育了。”花雅说。 “倒也不算,”江旋说,“倒车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你只要记住倒档怎么挂就行。” “我谢谢你啊,”花雅没好气地说,“走,吃饭,饿了。” “行。”江旋大声说,“对了,去哪吃?” “江教练想去哪吃?”花雅挑眉问。 “想吃奶奶的饭了。”江旋笑着说。 “哦。”花雅转身就走,“那你想着吧。” 江旋心想完了,叹了口气。 “江旋。”花雅走在前面喊了他一声儿,手捂着手机听筒,“外婆叫你回家吃饭。” 江旋愣了几秒,看着花雅偏头笑了笑,夕阳充当两人的分割线,花雅也笑了。 “车练的怎么样啊?”花丽珍乐呵地问。 “不太行。” “挺好的。”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说。 “到底是不太行还是挺好的?”花丽珍说,“小旋,小椰是不是有点儿笨笨的?” “哎,”花雅服气老太太一言不合就拆短,“哪笨了....” 嗯,也就是挂档挂错十次,倒车没有成功一次。 江旋打补丁,“没呢,我们年轻人学车很快的。” “反正你俩练车慢慢的,”花丽珍嘱咐说,“这个东西快不得。” “嗯。”江旋回。 “小苗呢?”花雅问。 “她跟她朋友出去了,”花丽珍说,“叫我们不等她,洗手吃饭。” 院子里的红漆大门被人敲了两下,花丽珍疑惑地嘿了声,“难道是小苗回来了?也不用敲门啊.....” 她开了门,门外站着身穿黑色风衣高挑的男人,八分相似的面孔让老太太猛然一愣,不由自主喃喃说,“江枫?” 花雅和江旋同时朝门外看去,顿时僵在原地。 江彧挑了挑眉梢,低沉嗓音开口,“您是花雅的外婆吗?” “是啊,”花丽珍皱眉说,“你哪位?” “我是江旋的爸爸,”江彧露出一抹笑,“噢,江旋你真在这儿啊?” 花丽珍自识到刚脱口而出的名字认错人的失态,“江旋爸爸啊,来,快进来。” 江彧迈着步子第一次踏进花雅的院门,视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少年,下瞥,看见石桌上丰盛热舀的饭菜。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问的小铭他们才知道你在这儿,”江彧笑着说,“怎么,还在生我气啊,家也不回。” 花雅紧拧着眉,不知道江彧来他家的目的是什么。 “啊,小旋,你跟你爸爸吵架了啊?”花丽珍问。 吵架是事实,这几天没回家也是事实,他都是跟着韩横他们住的酒店。 “一点小事儿婶婶,”江彧对花丽珍说话和和气气的,“现在的孩子说不得,一说就炸,发脾气离家出走,还得大人亲自来找,我都打算报警了。” “有话好好说嘛,”花丽珍圆父子俩的场说,“孩子叛逆期很正常,江旋爸爸,你吃饭了吗,要不坐下一起吃饭?” 江旋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沉着嗓子说,“你来干什么?” “来接你,”江彧说,随后对花丽珍歉意的笑,“不了婶婶,谢谢你的邀请,但现在家里有点儿要紧事,需要把江旋接回去处理。” “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耽误——” “外婆,”花雅打断花丽珍的话,“别人拒绝就别强留了。” 江彧这才看向花雅,“您的外孙儿很优秀,我上次去学校,看见红榜上都是他的照片,小旋也说他们班班长人很好。” “哈哈,都是孩子自己努力。”花丽珍客气说。 “你别紧张,”江彧看着花雅,“我只是来接你回家。” 上半段是对花雅说,下半段是对江旋说。 “小旋,好好跟你爸爸沟通啊,”花丽珍慈声说,轻拍了拍江旋的胳膊,“没什么的。” 听见花丽珍温柔的嗓音,江旋鼻尖一阵泛酸,看向花雅。 花雅朝他露出安抚性地笑。 江旋有种错觉,有种今天踏出这个院子,就再也见不到花雅的错觉。 “奶奶,我走了。”江旋轻声说,他又看了看花雅,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和江彧转身离开。 临走前,江彧单手插兜,瞥了花雅一眼。 花雅失重地坐在了石凳上。 江彧来得太意外了,意外到他以为会当场撕破脸,但是没有。 “江旋爸爸看起来好年轻哦,”花丽珍收起多出来江旋的碗筷,“不晓得有没有三十岁咧。” 外婆做得菜很好吃,花雅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来,有些机械地嚼着,又咽下去。 “看起来也挺凶的,”花丽珍叹了口气,“我估计父子俩回去也不会好好说,小椰,你咋了?” 第123章 “自己选。”江彧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甩出一叠资料扔到江旋面前,“北京,上海,江苏,天津,想去哪儿上学?噢,还有美国的几所高校。” “选屁啊?”江旋冷声说,“不会转学,不会离开桐县。” “这由不得你,”江彧面无表情,“警告你几次了?不听是吧?不听那就把你送出去。” “凭什么?”江旋咬牙说,“你哪儿来的资格?” “我是你爸。”江彧说。 “你不是。”江旋眉目沉戾地看着他说。 “我养了你,我就是,”江彧眯眼说,“你得庆幸我没告诉你爷爷。” “你特别冠冕堂皇你知道吗?”江旋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视线睥睨着江彧,“老爸,再说一遍,不会转学,不会离开桐县。” 江旋坐在地板靠着床头,凝视着手机上远在美国那个从没有打过去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点开号码,响通了十几秒后,那边传出来沉稳干练的女声,“小旋?” “妈。”江旋闭了闭眼,喊出这个字。 第55章 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唯独关于江旋的一条还是侯翰铭给他发过来的,说阿旋没什么事儿,叫他不要多想。 短短三天的元旦假过去了,花雅心想,下午返校的时候会不会就能看见江旋已经坐在座位上刷题了? 没有。 他的同桌座位空空如也。 读报课老韩开完会亲自来收手机,简单交代了下临近期末的注意事项,其余什么也没说,更没问花雅旁边儿江旋的座位为什么空着。 “所以江旋是请假了?”顾嘉阳问。 “不知道啊,”于佳阔说,“小椰,你俩元旦不一直练车呢吗,他咋了,感冒还是受伤了?” 花雅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党郝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江旋发消息。 十一月的期中考结束选座位,花雅秉着对于佳阔的承诺没有再坐左右护法的位置了,本以为会结束和江旋那特殊尴尬的对视,没想到少爷很执着地坐在他旁边儿,成为他的同桌。 后面两排,所谓的“睡神区”,他们五人帮是彻底地坐在了一起。 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变了,就比如现在,花雅刷题刷着自己的笔没墨了,刚想开口问江旋借一只笔时,面对他的却只是堆满书籍的凌乱书桌。 “你的书又到我这边儿来了。” “哦,它长腿儿了吧。” “你能不能把你那书给整理一下?” “下次一定。” 说了这么久的整理书,江旋一直拖着,其实成为同桌他俩辩嘴的频率更高了些,都是日常的小摩擦,不至于发火,倒挺生动有趣。 如果你的生活不曾闯入一个人,便不会考虑那么多,偏偏那个人蛮横无理地闯入了你的世界,霸道幼稚,又有着反差的成熟。 花雅偏了偏身子,伸出手在江旋的桌篓里摸索了会儿,摸出一个笔袋,他从里面拿出满墨的中性笔,继续埋头刷题。 周一的升旗仪式校领导给他们篮球校队去市里比赛颁了奖,江旋没来,那叠包着两千块的黄色信封一同交在了他手里,队长代领。 花雅垂眸看着这信封,叹了口气,拍照给江旋发过去。 -花雅:还要不要你的钱了?不要我私吞了。 “还是没回。”党郝摊手说。 “嘿,江旋到底咋了?”顾嘉阳突然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大事儿吧,”于佳阔说,“有大事儿的话老韩早就说了。” 老韩。 花雅拿着习题册去办公室问题,借着问题的机会,他试探地开口问,“韩老师,江旋.....是请假了么?” “啊?哦,江旋啊,江旋不是请假,他那情况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韩说,“他爸直接给校长对接的,好像说是转学?他学籍才从鞍城附中转过来,资料那些不太好弄,这几天估计就是在弄这个吧。” “好的,我知道了。”花雅说。 “别跟他们说啊,”老韩说,“也不一定要转,最主要的是,他的学籍就不太好移,江旋爸爸也真是的,那么折腾孩子干什么.....” 后面几句是老韩低声地疑惑,花雅没听清,离开办公室下了楼。得到答案了,他紧绷的心情松懈了点儿,就是始终空落了一块儿。 “明天放学我来接你。”男人沉缓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花雅蹲在江旋常蹲的水管子上抽着烟,食指弹了弹烟灰,应道,“行。” “不问问为什么吗?”江彧笑了笑说。 “问了有意义吗?”花雅淡声说。 “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江彧说,“明天见,早点睡,晚安。” 对方先一步掐断了电话。 花雅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愣神。 回首这一年的相处,江彧事事考虑的都比江旋要成熟些,做的也比江旋要周到很多,放在伴侣这一栏里,是个很好的选择,没得挑。花雅清楚地知道他和江彧之间隔着界限,不单单是年龄差距,还有地位,身份,金钱等等,太多太多了,所以他不相信这类身居高位久了的人,会有多喜欢一个人。 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能想更多吗?不能。 第124章 所以反过来。 江旋十七岁,能想更多吗?不能。喜欢就是喜欢了,直白又纯粹,危险性最起码要比江彧小很多。 如果时间能回溯的话,他宁愿两个人都不要遇到。 老妈公司破产负债累累,哪怕要花费他十几二十年累死累活他也没关系,无所谓,只要外婆不病不痛在他身边就行。 中午放学于佳阔和苗禾一般会和他同路回家,花雅扯慌说有点事儿,走到江彧停在后马路东河岸边的车前。 男人下了车,手里拿着黑色的针织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在穿着单薄蓝白校服的长发少年脖颈处,“风挺大的。” 花雅手捏着书包带,抿抿唇,“直接说吧,有什么事儿。” “我这几天认真思考了下,把江旋转到这边儿来读书简直就是个错误,”江彧看着花雅这清冷样儿,眯了眯眼说,“本想着让你看管着点儿,结果养了条蛇,如果我不提出解除关系,他这是什么?” 花雅没回。 “喜欢小妈。”江彧眉眼沉了下来,淡淡地说。 花雅长睫轻颤,被江彧散发出来的气场激得往后退了一步。 “小椰,我说过,等你毕业后再慢慢讨论这些事情,毕竟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才读高二,”江彧逼近,“但我好像也做错了,江旋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所以呢?”花雅皱眉,“你想太多了,我和江旋没有任何关系。” “是,你俩是没有任何关系,你认为我很大度吗?”江彧说,“等你俩有关系了那还得了?我到时候是不是还得鼓掌祝福你俩?” 花雅看着眼前江彧的模样,面容冷沉,眉眼酝酿着怒意,他之前就觉得,江彧和江旋冷脸都很有威慑力,将江旋比喻成狼,那么江彧就是一头正啃噬着血肉尸体的饿狼,凶猛残暴的护着食。 他偏头磨了磨腮帮,没有说话。 “你喜欢上他了?”江彧问。 花雅骤然一怔。 半晌,江彧嗤笑了声,“江旋那个毛头小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他甚至不能替你摆平一切,但是我能,你现在所需要的不是心灵慰托,而是值得利用的筹码,小椰,不要拘泥于少年人的思维。” “可我就是少年,”花雅说,“你要让我考虑太成熟的东西,抱歉,我做不到。” “没关系,没叫你考虑,什么事儿都让你考虑的话,那我可就太失败了,”江彧抬手将风把花雅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一年了,我真差劲啊,一年都没叫你喜欢上我,江旋才来半年,你说我该不该把他送走。” “如果你认为这对你是个好办法的话,”花雅说,“随便吧。” “这不是对我的好办法,是对你好,”江彧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心无旁骛好好学习。” “那我得谢谢你咯江总。”花雅感到好笑。 “高考打算考哪儿?”江彧问。 这能给你说吗? 花雅知道自己想去哪个地方,上次江旋问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这次江彧问到了,那更不能说了。 他通往的自由之路,只能寄托于高考。 “没想好。”花雅说。 “行,”江彧摸了把他的头,“上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花雅果断拒绝,“我自己打车。” “害怕我再上门吗?”江彧开着车门问。 “江彧,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花雅将围巾扯下了一点儿,露出整张脸,面色冷淡地说。 少年眼眸清傲,长睫微微下敛,遮住半个瞳仁,是他惯常不爽的表情,浑身的刺都展露出来。 “知道了,”江彧诚恳地回,叹气道,“先上车好不好。” “不要。”花雅睨了他一眼拒绝。 江彧无奈,攥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儿将人强硬地拉上车,“我能让你打车吗?” “这里是江旋的两千块钱,比赛赢的,”花雅从书包里掏出信封,“你拿给他。” 江彧向下看了一眼,“不用,你收着。” 花雅二话没说就把信封扔到了后座。 “....江旋是不是在他兄弟那儿找了辆车教你练着?”江彧透过后视镜看后座孤零零躺着的信封问。 “嗯。”花雅说。 “他胆子真的大,”江彧沉声说,“你也是相信他。” 车内弥漫起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他做事根本就不考虑任何后果,两个未成年,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江彧又说,“你想练车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当了这一年的司机车技还是有目共睹的吧。” 花雅:“......” “放寒假我来教你练。”说了半天,终于说到点子上。 花雅突然有些想笑。 “你们练的手动还是自动?”江彧问。 “手动。”花雅说。 “行。”江彧点点头。 今年的新年过得很早,一月底就是除夕。 快半个月了,下周就是期末考试,江旋还是没有来学校,似乎真的转学到了另一个地方了,于佳阔他们不知道,以为江旋是单纯的请假。 江旋就像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的生活中失了联,又处处存在着他的痕迹,没有搬空的课桌,依旧是乱遭的模样,还有棉被叠好的床铺,挂在床头的校服外套。 缺少了一个人,日子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按部就班地过着,三点一线地进行,就是江彧的存在感在花雅面前增强了些。 第125章 有时候会买些水果和零食送到门卫室叫他来拿,有时候还会给他送学习资料,有时候以家长的名义接他出去吃饭。 江彧出现的不那么频繁,却能让人有种每天都能见到他的错觉。 “江旋好久才回来啊?”于佳阔第n次转身,面对他空落落的后座问。 “他不会......得了绝症吧?”顾嘉阳脑洞大开,“然后不想让我们知道,独自一人在医院接受治疗,治好了再‘唰’地一下出现在我们面前。” “叫你少看点儿玄幻小说你不听,”党郝翻了个白眼,“老韩也是,都不给我们说,他肯定知道江旋什么情况。” 花雅低着头默默写题,听见哥几个的讨论笔尖一顿,思量要不要把从老韩那儿得到的消息给他们说。 江旋不回消息,跟个死人一样,到底转没转没学,转到哪儿了,那天回去发生什么事儿了,通通石沉大海。 但是他更倾向于江旋还没有转学,如果转学了,人早就来学校收拾东西了,怎么可能课桌还给他大咧咧地摆在这儿,可这半个月他看江彧的态度,似乎转学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他没有确切的答案,不想给于佳阔他们平添焦虑。 “明天期末考试了,”于佳阔说,“江旋再不回来这学期白读,得重修。” “旋儿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啊旋儿。”顾嘉阳佯装哭泣。 “这是考号,”老韩走进后门,将几张没裁剪的考号放到花雅的课桌上,“晚自习班长你看着点儿,叫他们把桌子那些都搬了,这次是十三市联考,按照高考的标准来的,班上桌椅只留三十张昂。” “好。”花雅应道。 “弄好后叫他们把清洁卫生也打扫了。”老韩充当甩手掌柜,交待完就走了。 “十三市联考啊,”于佳阔他们几个见老韩走后又转过身摆条,“用在我们身上干什么,用在高三身上啊。” “上面教育系的领导就是这样,”顾嘉阳啧了声,“小椰,先给我看看我在哪个考场。” “看吧。”花雅直接将考场号全部给了他们几个。 “我操,我怎么又在五班......”党郝哀嚎,“五班连个钟都没有。” “哎,我和彭雨露一个班,”顾嘉阳说,“但她离我好远,还想着瞅一瞅她的数学选择题呢......” 提前知道自己跟哪些人士在一个班,有助于后续考试方便开展,就好比瞅几个选择题和传纸条什么的,就算两个老师监考照样各显神通。 花雅没有于佳阔他们焦虑,就是看着排在自己后面二号考号的江旋有些感慨。 明天一个人去五楼考试。 或许这次期末的理科红榜,旁边儿再没有江旋。 “报告。” 一道被烟熏过的低沉沙哑少年音响彻在门口。 早晨冬日的阳光亮得刺眼,花雅听见这声熟悉的声音,愣然地朝前门望去,穿着南中蓝白校服的江旋单肩背着书包,对站在讲台的老韩喊报告。 全班都停住了背书的嗓门,莫名其妙失踪半个多月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回到了理三。 “进。”老韩瞪大眼,也被江旋震惊得不行。 江旋迈进教室,黑眸望着花雅,一步一步地走到座位上,他还携带着清晨的寒气,和周围热流交融,让人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不是在梦中。 是来收拾书本的么?还是来参加考试的? 花雅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始终盯着手中的语文课本。 “这些天......没有回你的消息抱歉,”江旋边整理自己乱糟糟的课桌边说,“等考完试我跪着给你唱征服。” 考试? 哦,回来考试的。 等等?不转学了? 花雅这才侧头看着他。 江旋笑了笑,“我哪舍得红榜拱手让人啊,这可是咱俩的结婚照。” 第56章 所有的疑问都排在了期末后边儿。 十三市联考,规格什么的都按照高考来,时间只考两天。 花雅觉得这两天过得无比缓慢,期间吃饭睡觉的那些空闲时间,江旋凑上来找他说过话,但他不太想理,半个多月不见人影儿的上床能看到从墙缝透出来的台灯灯光了,他反而觉得有点儿不习惯了。 他把这种归结于自己对江旋其实是有点儿小情绪的。 十多天没有一点儿时间回消息吗? 哪怕吱一声儿呢? 就跟个死人一样。 扣分扣分扣分! 花雅内心已经把对江旋那点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全扣了。 浑然不知道已经扣完全部分的某少爷写完英语作文,开始撑着胳膊看坐在前面挺直了背做题跟小白杨似的少年。 他们靠窗,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携起蓝色窗帘,江旋鼻息间闻到了花雅身上独特的皂香味道。花雅每次认真写题都有个小习惯,就是喜欢耳朵上夹一根笔,不管黑笔还是红笔,他之前问过花雅,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毕竟不明白的人看起来就感觉很奇葩。 花雅说是中考那年,他对错题对的多了,顺势就将两种不同颜色的笔夹到了耳朵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再说点儿玄乎的,他更容易记得住错题。 这会儿花雅耳朵上就夹着一根涂答题卡的铅笔,从正面看,颜值不高的人很难驾驭得了这种习惯,看起来跟二流子似的,但江旋记得第一次看见花雅这个模样。 第126章 很呆,很萌,无形之中还透露出学神气质。 半个多月不见,江旋都快把花雅的背影盘包浆了。 监考老师眼尖地瞥见目不转睛盯着花雅的江旋,慢悠悠地起身走下讲台,故意站在他旁边儿停顿了几秒。 江旋顿时皱眉不爽地看了眼监考老师。 “看自己的卷子。”监考老师冷酷着脸,低声严肃地提醒。 江旋:“......”合着把他当成瞅别人答案的贼了。 听见监考老师提醒江旋的声音,花雅写字母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道痕,脖颈的滚烫蔓延到了耳尖。 他稳定心绪,杠掉那个单词,重新写上。 广播通知考试结束。 花雅是第一个被收卷的,他东西少,就两支笔,等都没等身后的江旋,起身离开了考场。 但江旋紧随其后,长腿迈出教室,一把握住花雅的手腕儿,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趁着各个考场还没造成拥挤的大部队,从五楼下到一楼,然后直奔他们校乐队练歌的板房。 “你干什么?”花雅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挣脱,轻蹙眉说。 “马上你就知道了。”江旋稳着呼吸说,单手解开门锁,膝盖一顶将板房门顶开,随即快速关上门,胳膊一收,将花雅抱入怀中。 板房摆放着各类乐器,在没有人演奏的情况下,它们安静如斯。就是在这种空荡静谧的环境里,花雅听见两个人急速跳动的心跳,咚,咚,咚。 “姐姐,”江旋叹了口气,“这两天又不理我。” 花雅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思索了几秒,还是单手抬起在江旋的背脊上轻拍了两下。 “我这些天去美国了,”江旋低声说,“去找我妈。” “你妈妈?”花雅疑声。 “嗯,”江旋点点头,看着花雅解释,“准确来说,江彧不是我的亲爸,他是我小叔,所以你俩真没断关系的话.....” “你应该是我小姨妈。” 花雅听完江旋这番话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他手点着额角,“有点儿绕。” “我们家确实很复杂,之前我对你说过吧,如果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你会下意识的排斥和害怕,”江旋缓缓地说,拉着花雅坐到乐器室摆放的课椅上,“坐,我全部给你说。” 江旋的亲爸,是边疆守哨的战士,老爷子一心想让家庭中的两个儿子能够赴他的路继续参军,但只有江旋亲爸做到了,不是自愿,是为了赌气,本来可以凭借家庭关系走一个好的部队,江枫瞒着所有人去了边远地区。 赌什么气?赌老爷子看不上江枫正交往的女朋友棒打鸳鸯的气。 当年发生了很多误会,一个接着一个,比如没有解释清楚的分手,比如祝你手握前途门当户对,而我自愿退出回到家乡。 “我爸在我妈生下我就走了,几年都不回来一次,要去看他还得跑到西藏,”江旋苦笑,“我六岁那年他终于舍得回家了,我当着他的面儿喊我十八岁的小叔爸,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不爱我妈。” “后来边境有人偷渡来中国,他在那次冲突中牺牲了,”江旋声音越说越低,“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是一名英勇的战士,这是无可否认的。” “你恨他吗?”花雅轻声问。 “恨的前提是有感情,我和他又没感情,”江旋说,“不恨,他是个英雄。” “嗯。”花雅说,“那你妈妈后来呢?” “我妈其实挺爱他的,他俩是竹马,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我爸牺牲过后的第三年她去了美国,她的工作就在那边儿,想带我走,但我爷爷奶奶不让她带我走。”江旋说着掏出一根烟抽。 花雅听完这个故事在心里总结,江旋亲爸没有错,江旋亲妈没有错,那个自愿退出的女朋友没有错,错的只是家中控制欲强的长辈。 “江家欠我妈的,我去美国就是求她阻止江彧插手我的事儿,”江旋闭了闭眼,突然握住花雅的手,眼神有些痛苦地看着他,咬牙说,“我没法儿不看到你,离开桐县离开你的这种事,我他妈一想到就快要疯了。” “那你这些天......休息好了吗?”花雅也看着他,轻声问。 江旋有些绷不住般,猛地偏头,抬起胳膊,用校服袖子在眼睛里擦了下。 没有休息好,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江彧在这边走程序,他人在美国求老妈拦截,再慢一步,再慢一步他就真的无法见到花雅了。 “我不是不回你消息,是不敢回,我不确定这件事儿到底能不能办妥,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对你撒谎画饼,”江旋飞速缓过情绪哑声说,“抱歉啊。” “没事儿,”花雅对他笑了笑,“回来就好。” “我不在这些天,江彧是不是疯狂在你跟前刷存在感呢?”江旋问。 “算吧。”花雅说。 “操,他就这样,”江旋不屑地嗤笑一声,“正面是不敢的,玩儿阴的。” “他现在是什么态度?”花雅问。 “没什么态度,”江旋说,“贝湾那个家我是不会住的了,打算在南中附近租个房,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说,拿出他的本事来,别他妈净整有的没的。” “哟,挺有底气啊。”花雅挑眉说。 “所以姐姐心软一下,喜欢喜欢我吧,”江旋黑眸痴迷地望着他,“拜托拜托。” 第127章 “好想给你喂个小肉干儿。”花雅笑得温柔,和江旋不对话题地说。 “为什么喂小肉干?”江旋一愣。 “你像一只大狗。”花雅食指微曲,勾了勾少爷的下颌。 “操!”江旋被花雅这一下整得大脑有些宕机。 “出去了,”花雅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阔儿他们估计在教室等不到人干着急呢,对了,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 “就说我爸抽风,要让我转学,”江旋叹了口气,“今晚请你们吃顿饭吧,谢罪去。” 江旋不是江彧亲生的这件事儿,苗禾还真猜对了,并且就是正确答案。那个江旋亲爸的故事,花雅其实很动容,觉得好遗憾好遗憾,又在心里试图改变结局,假如江旋亲爸和他女朋友两个人再勇敢一点儿,会不会就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他就遇不见江彧,遇不见江旋,哦,可能江旋根本就不会生下来。 但是花雅又一想,勇敢不了的。 江旋亲爸和他女朋友身份差距太大,一个可能逃脱不了自卑,一个可能反抗不了家庭命运,要想克服,好难好难。 记忆中的一些碎片,花雅拼凑起来,突然想到了老妈的那个白月光。 他只是零零碎碎地知道,老爸在意的点就是,结婚了之后老妈还是念念不忘她的前男友。有一次老妈喝醉了酒,跑到他房间来,在压箱底的书堆下找出一张照片,不过照片已经泛了黄,花雅没太看清楚那人长得什么样,依稀记得个子很高,穿了一身军装,背景是北京天安门。 老妈乐道,这是她大学交往的对象,老帅了,对她可好,可惜到最后她才知道男朋友早就有了未婚妻,拿她当傻子玩儿,而且毕业就会结婚,所以她退出。 两个故事有那么的相像,却又不像。 照片。 当初搬家回到顺水老家,所有的东西都没扔。 老妈上学期间读过的书都在他的房间里堆积着,去世过后,外婆烧了几件她爱穿的衣裳和几本书,其余的遗物还留着,说是留个念想。 花雅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心血来潮想看那张泛黄的照片了,就是得找一会儿,或许也找不到了,在搬家的过程中照片从书籍里掉落也有可能。 正找着,手机铃响了。 花雅从一堆书中站起身,来电是江旋。 “收拾好了吗?”江旋的嗓音带风,还有些嗡嗡的,“我来接你。” “嗯,马上。”花雅说。 “我在巷口等你昂。”江旋说完挂掉了电话。 花雅只好暂时停止找照片,在衣柜里找出一件外套穿上出了门。 “外婆,”他喊了声,“我待会儿出去吃,您别弄我的饭了。” “好嘞,”花丽珍在隔壁邻居院里大声应,“吃完早点儿回来哟,不要喝酒!” “知道了。”花雅笑了笑说。 他本以为江旋来接他是想两个人一起同路去新城吃饭,结果走到巷口,看见江旋骑着他之前修过的那一辆赛摩,长腿支撑车身,低头玩儿手机。 “城里有交警,少爷。”花雅开口说。 江旋听见他声音抬头,递给他一个头盔,“我走后马路。” “今儿怎么想着骑这个?”花雅问。 “因为想,”江旋一顿,“带你兜风。” 花雅跨上车,手指捏着江旋冲锋衣的衣摆。 “待会儿给你甩下去你信不信?”江旋胳膊向后扭,准确无疑地拿着花雅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抱紧了啊。” “哦。”花雅虚虚地环住。 江旋在头盔里叹了口气,捏着油门儿猛地往前一耸,又停住,花雅没有防备地抱住了他的腰。 “哎操......”花雅没忍住骂了句,听见江旋得逞的笑声。 “走了姐姐。”赛摩的惯性很强,花雅只感觉自己身上包裹着一阵风,像是要起飞了。 “开慢点儿!”花雅戴着头盔,不得已放大了声音说。 “收到!”江旋弓着腰压弯儿,油门捏到底,速度更快了。 “你大爷的江旋!”花雅心惊胆战地说。 后马路安的监控很少,也没有电子眼和红绿灯,是围绕桐县的外路,这边儿有很多开足浴按摩的,但背地里是给那些站街的男女打掩护,桐县人都知道后马路是干什么的,已经成为了站街代名词,也被学生用来开黄腔玩笑。 江旋将车停在路边儿,直接单手将还没回过神来的花雅拦腰抱了下来,而后用自己的头盔碰了碰花雅的头盔。 “帅哥,玩儿吗?”有位穿着很露骨的美女嘴里叼着根烟走过来问。 两个少年解开头盔,露出的面容让美女一愣。 “玩什么?”江旋微抬下颌,很痞地问。 美女接的丑客多了,见到帅哥就像是见到了宝,一碰还是俩,夸张地展露红唇笑颜说,“今儿我们店洗脚按摩打五折,双重服务。” “不好意思啊,”江旋笑了笑,揽着花雅的肩,“我和我女朋友现在去吃饭。” 花雅掀起眼皮淡然地看着他侧脸。 美女面色顿时僵住,“你俩.....同性恋啊?” “走了。”江旋牵起花雅的手,没有回答美女的问题。 “谁是你女朋友?”走远后,花雅扬眉问。 “这不是拒绝她么,”江旋说,“不找这样的借口她一直缠着你问玩不玩。” 第128章 “意思是你被缠过吗?”花雅有些意外。 “嗯,才来这边儿瞎逛,没注意走到这条路,被一个中年大姐问上了,”江旋看着他,“你别笑,当时我就发火了,怪吓人的。” “桐县还没整治的时候,还要乱一点儿,”花雅指了指前方的凤冠酒店,“那个酒店,曾用名天上人间,十年前是毒窝聚集地儿。” “我操?”江旋非常震惊。 “十年前你来到桐县,不想多待一天。”花雅说。 江旋静静听着花雅轻描淡写地说这些话,突然问,“你呢?你有想过离开这个地方吗?” “想过啊,”花雅淡淡地扯出一抹笑,“离开不了。” “能,”江旋牵着他的手劲儿紧了紧,“一定能。” 他俩到达包厢时,只有党郝坐着,顾嘉阳和于佳阔还没有来。 “我操,你俩终于来了啊,”党郝像看到救星一样,眼睛放光,“服务员进来都问我三次要不要点菜了,给我整的都不好意思了,像霸占人包厢的流氓。” “什么鬼形容,”江旋没忍住笑,“他俩还在修电脑吗?” “嗯,估计快来了吧。”党郝说,递给他平板,“点菜点菜。” 菜点的都差不多了,于佳阔他俩才推门进来,嘴里嚷嚷着,“抱歉兄弟们,我那个电脑不太好修,待会儿自罚三杯啊。” “不怕喝吐了又赔两百?”花雅笑着问。 “不怕!”顾嘉阳底气十足地回,“修电脑在我妈那儿私吞了些零花钱!” “真的啊?”江旋问,“那就点一件酒。” “好好好,趁着菜还没上齐,该算一算账了,”于佳阔装作正经,轻拍桌子,“江旋,这半个月你去哪儿了?别以为请我们吃顿饭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江旋看了花雅一眼,端着酒杯起身,省略了一部分内容,增添伪造了江彧如何强迫他转学的内容,给他们说了一遍,然后一杯酒下肚,后两杯用茶代酒,要开车。 “操!你爸怎么这样!”顾嘉阳愤愤不平,“先前看着还挺好的,不是说越年轻越贯通吗?他怎么那么古板!” “就是!太过分了!”于佳阔气得喝了杯酒。 “棒。”花雅啧了声,低声说,“编得挺像那么回事儿,我都快信了。” 江旋笑着没说话。 “所以你还是继续在我们班咯。”党郝说。 “嗯,”江旋回答得认真,“一直到高三。” “那就行,那就行,”于佳阔说,开玩笑,“幸好没转学啊,不然在哪找个少爷让我们坑。” “是啊,幸好没转学。”江旋说这话看着花雅,轻松地松了口气。 也许是事儿说开了,这顿饭花雅喝了挺多酒,他本身酒量就不太好,一瓶倒的角色,不上脸的他经常被认为是个酒王,面容波澜不惊,内心早就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这人话好多,像牛蛙;这人好吵,像麻雀;这人脑袋好大,像水牛。 “我去上个厕所。”花雅凑近江旋说,说话有些磕巴。 “我陪你。”江旋看他这模样有些不放心,害怕人栽厕所里。 “不用,”花雅说,“你多跟他们聊会儿,半个多月,他们也挺担心你的。” “行,”江旋托着他的胳膊,“我陪你走一截儿,顺便把账给结了。” 花雅没有再说什么,和江旋一同走出包厢门,他去厕所,江旋去前台。 上完厕所出来,花雅垂着眼眸洗手,又接了捧冷水抹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直起腰时,镜子里面站在他身后的高挑男人让他冷不丁一惊。 江旋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花雅回包厢,对于佳阔他们打了声招呼去外面找人时,手机响了。 -花雅:江彧把我劫走了。。 -花雅:接。 “你大爷。”江旋咬牙骂了句,匆匆打开门跑了出去。 -花雅:【定位】 空旷宽阔的滨河公路,赛摩的轰鸣响彻在周围的环境中,很快地,机车几乎与黑色线条流畅的迈巴赫平齐。 花雅手扒拉着车窗,迷糊的眼神在看见被风灌起冲锋衣的江旋顿时清醒,隔着车窗玻璃和头盔,两个少年视线碰撞。 江旋移开眼眸,头盔下的脸面无表情,拧紧油门,像脱离的弓箭猛地超过黑色轿车,横贯在迈巴赫的车头前,刹车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江彧猛踩刹车,冷声说,“找死。” 第57章 江旋二话没说,手里拎着一根钢棍,面容阴沉,朝迈巴赫的车头砸上去,然后用钢棍打了打江彧驾驶位的车窗。 花雅啧了声,突然感觉一阵肉疼。 “待着。”江彧冷着嗓门交待了他一声儿,随即开门下车,“叩”,是车门被锁住的声音。 车窗半开着,他看见江旋想朝自己这边走来,被江彧一把攥住了衣领。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江彧鲜少失态,现在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压抑许久的怒火直冲头顶。 “把花雅放下来。”江旋抬手将江彧攥住衣领的手腕儿扯开,木着一张脸说。 “滚。”江彧淡声说。 “我不想跟你打嘴仗。”江旋眯眼说,擦过江彧的肩,刚走一步又被江彧抓住胳膊,他猛地一甩,钢棍指着男人。 “有种你就动手,”江彧大声说,“来啊!” 江旋磨着后槽牙,没有动。 第129章 “养了你他妈这么多年,是条蛇都养熟了吧?你呢?你他妈占理吗?”江彧情绪上来,一通怒骂,“你惹事儿是我把你转到桐县来的,那是叫你喜欢上你小婶儿吗?是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横啊江旋,你能做成个什么事儿?我把一切弄好了你就坐享其成是吧?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是,我是不占理,但花雅喜欢你吗?你这叫自我感动你知道吗?说难听点儿,你他妈就是pua,”江旋不甘示弱,粗着嗓门吼,“你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吗?他开心吗?他难过吗?问过吗?没有吧,你以为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谁他妈喜欢啊,江彧,今儿说到这里来了,和你生活了十几年我都要被你那上位者的味儿快恶心吐了,我是不能做成什么事儿,我最起码不会像你看人低的施舍,谁稀罕吗,我亲爱的小叔!” 江彧双目通红,猛地给了江旋一拳。 “哎.....”花雅下意识地出声制止,害怕两人真打起来,这一声儿让江彧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但江旋硬生生挨着,还是没有还手。 “少年,很多事儿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江彧冷眼笑了声,“你是想成为第二个江枫吗?” “闭嘴!”江旋像头暴怒的狮子,目眦欲裂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江彧一步一步走近江旋,抬手扣住少年的脖颈说,“你不是说公平竞争吗,你年少轻狂,我不跟你计较,后面你要像个孬种一样让花雅帮你担责,你别跪着求我。” 说完,江彧手一松插着兜,拉开车门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车内气氛如同冰窖。 刚刚两人的对话花雅都听见了,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就有一种,看吧,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但是江彧最后那句话他记得特别清楚,说江旋是想成为第二个江枫吗,其他的话他还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唯独这句。 可能是酒喝多了的原因,他听架的思维跳脱着来的,惊觉两个人的嘴皮都挺利索的,平常看起来两个冷漠冷酷样儿,吵起架谁也不输谁。 他又开始天马行空了,眼神一扫江彧的车速表,还好,稳定在60码。 可以,气昏头了还记得小县城的国道限速。 “有什么想法吗?”江彧突然开口问。 花雅头靠着车窗,缓慢眨眼,回道,“没。” 他是没什么想法,两只凶猛的大型犬咬架,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又拉不住劝不了,万一误伤了怎么办。 “没有么,”江彧漫不经心地说,“寒假你的安排是怎样的?” “嗯....”花雅沉吟了一会儿,“修车,给外婆做饭,做作业。” “还练车吗?”江彧跟着补充问。 “练吧。”花雅说。 “行,”江彧将车拐进乡村小道里,“我来教你。” 花雅没有说话了。 车停到土巷口,江彧提前下车替他拉开车门,“脑袋还晕么?” “不了。”花雅说,被凉风吹得拢了拢衣领。 “花雅。”江彧眯眼看着他,这个文艺又清新的名字好久都没有从他嘴里喊出过了。 “嗯?”花雅应。 “江旋是不是把一些事儿告诉你了,”江彧说,“他亲爸的。” “嗯。”花雅点点头。 江彧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抛去我和他的纠纷因素,你俩现在同岁,他没有强大到可以摆平全部事情,就像你说的,少年人能考虑什么太多?他莽撞,冲动,不顾后果,你要想顺利高考,就远离他一点儿,你好好想一想。” 花雅微张了张嘴,眼眸闪烁,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江彧走后,他没有立即进屋,坐到自家院门的台阶上,看着手表的时间,一分一秒,就这么静静地等时间流逝。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 他抬头凝望今晚的夜色,突然想到了大话西游的台词。那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 十七岁的少年能考虑什么太多,认定一个事物就勇往直前,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还会非常装逼地说自己无所不能,而后过了几十年回首,发现只有十七岁的装逼实现了。 巷口有脚步声。 花雅就着月色,看见了江旋。 身影相叠,他彷佛听见了盛夏的蝉鸣,闻到了七里香的花香以及扑面而来的闷热咸湿空气,和江旋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他对少爷的初定义,丧气吧啦地,像是一条淋雨找不到回家路的大狗。 这会儿江旋微微低着头,肩膀坍塌着,和去年夏天的样子一模一样。 “嘶——”江旋倒吸一口凉气,呲了呲牙。 “别动。”花雅皱眉,用涂了碘伏的棉签在江旋撕裂的嘴角抹着。 江旋立马闭了嘴忍着,就连腰杆都坐直了些。 “你今天那架势我以为你要往你小叔身上招呼呢,”花雅说,“他打你你怎么不还手?”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长辈,”江旋努力抬眼,才将目光聚焦在花雅的脸上,“动手不好。” “觉悟还挺高。”花雅笑了笑。 “今天我和江彧的那些话.....”江旋说,“你全部都听见了吗?” “差不多。”花雅说。 “我真很不想我和他的矛盾明面儿摆在你面前,有时候能私下解决就解决了,”江旋懊恼地紧拧眉头,“但我一看见你那条消息我都气炸了。” 第130章 “我知道,”花雅点点头,“我喝醉酒迷糊了,不然也不会跟他走的。” 江旋盯着他,嘴唇艰难地扯出弧度。 “傻了?”花雅顿住动作。 “没,”江旋说,“有点儿开心。” “.....这不就是傻了吗?”花雅有些无语,“你出来和阔儿他们说没?” “说了,说我和你临时有事,”江旋垂着眼眸低声说,“他送你回来还有没有说其他什么?” “你猜。”花雅给他抹完碘伏,收拾好手中的东西说。 “算了,肯定不是我爱听的话,”江旋叹了口气说,目光瞥到花雅临走前没来得及放好的一堆书,“你买这么多书啊?” “什么?”花雅一愣,顺着江旋的眼神看过去,“哦,那是我妈妈的书。” “阿姨学霸啊。”江旋喃喃说。 “这个你猜对了,她确实是学霸,”花雅将碘伏放进小医药盒里,把那堆书重新码好,这么晚了懒得再找照片了,“洗漱去。” “啊?”江旋指着自己,“我吗?” “狗。”花雅敛了眉眼。 “哦,那就是我,”江旋起身脱掉冲锋衣,“我今晚打地铺吧。” “你打地铺干什么?”花雅问,“这天儿晚上很冷的。” “没事儿,我抗冻。”江旋推开浴室门。 “你现在装,”花雅看破也说破,“跨年那晚你就不抗冻了?” “哎!”江旋不好意思地轻嚎了一嗓子。 “我还要再给你打个地铺。”花雅继续说,“你想得真美。” “错了错了错了,”江旋都要给花雅跪下了,“我错了。” 地铺倒是没有打成,江旋携着一身热气儿出来时,看见花雅在床铺中间横了一条棉被,像是分界线。 “楚河汉界,”花雅正儿八经地说,“明天我看见你越过这条线直接踹你下去。” “操,”江旋咬牙笑了笑,“行!” 第二天早上起床,那条作为楚河汉界的被子依旧直挺挺的,没有越线的痕迹,当然,人都没有了。 花雅睁眼,脑袋一团浆糊地望着江旋那边儿已经叠好的被子,他伸出手摸了摸,温度早就凉了,估计少爷走了有一会儿。 他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个小时前微信几条消息。 -jx119:我把早餐买好了,放在厨房的那个保温桶里的,我联系的房东叫我去看房,所以起的有点儿早,其实早上我是越了线的。 -jx119:不过你睡得跟小猪一样没发现哈哈,还原了犯罪现场我就走了。 -jx119:【早上好】 花雅无声地笑了笑,额头仿佛有股温热的触感还没散去,想了半天才记起,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迷糊间,江旋偷摸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狗东西。”花雅骂了句。 “哟,这是谁买的早餐呀?”花丽珍从保温桶拿出早餐问,“小椰,你大清早起床买的吗?” “不是,”花雅吐出牙膏沫,“江旋买的。” “江旋?”花丽珍皱了皱眉,“哎哟,他和他爸和好没呀?” 没呢。 “没问,”花雅说,“他也没说。” “这样哦,”花丽珍若有所思,“江旋他爸叫什么,你知道吗?” 花雅不解外婆问这个干什么,回道,“江彧。” 花丽珍脸色一僵,追问道,“他们哪里人?” “鞍城啊。”花雅说。 “鞍城.....”花丽珍重复呢喃,点头说,“鞍城.....” “怎么了外婆?”花雅看着花丽珍这失神的模样,问。 “没什么,”花丽珍勉强笑了笑,摆手说,“吃饭吧。” 花雅心存疑虑,但没有追问,换了个欢快的话题说,“没多久就要过年了,这些天可以开始赶集囤年货了。” “是啊,”花丽珍心不在焉说,“先把灯笼和对联买了,到时候懒得和他们挤,噢,我还要去买几团毛线,给你织个毛衣。” “不用织,去年织的还能穿。”花雅说。 “新年就要穿新的,”花丽珍说,“人王大婶儿还叫我给她勾棉鞋呢,我直接拒绝了,我说我要给我孙子织毛衣!” 花雅乐得不行。 “江旋昨晚和我们说房东给他打电话,带你去物色房?”于佳阔递给他扳手问,“他要租房啊?” 花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旋昨晚对于佳阔他们说的理由是这个,“啊。” “为什么想着租房住?”于佳阔说,“我记得他不是住贝湾吗,那边儿全是别墅区。” “还能为什么,”花雅忙着手上的活儿,“和他爸吵架了呗。” “是哦,”于佳阔一拍脑袋,“我都忘了他被他爸弄转学这一茬事儿了,那他租的哪个地段,咋样嘛?” “南中附近的学区房,”花雅顿了顿,“挺好的。” “学区房租金都贵,”于佳阔说,“但对于他来说应该没太大的负担。” “嗯。”花雅看了他一眼,“阔儿,你拿的千斤顶呢?” “哎操,我聊忘了,”于佳阔起身,“你出来休息会儿,我来修。” 江旋从早上看房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发消息,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心意。他挺佩服少爷这行动力的,说干就干,也不拖沓,不过这搬出来租房住,看样子是铁定了心和江彧杠到底。 第131章 到时候该如何收场呢? 也许收不了场了。 这么看,江旋似乎将自己的路给堵死了,没法儿回头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花雅屈膝坐在灰扑的地面上,于佳阔拿着千斤顶在后面拔轮胎,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看才发过来的手机消息。 烟灰刚好落在江旋的头像。 -jx119:什么都弄好了,房子看起来还挺不错,待会儿可能要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你有空吗? -jx119:没空吗? -jx119:姐,你咋又不理我了。 -jx119:【叹气】 第58章 桐县的运管所那边儿有个综合市场,简称旧街,是这个县城最大的集市,什么都卖的有,区域性划分,什么蔬菜区,肉类区,生活区,性价比蛮高的。 临近过年,旧街热闹非凡,下午五六点有很多都还没收摊儿,还有来逛街买东西的。 江旋要买生活用品,他出来租房没有搬贝湾里的东西,和江彧闹僵了他连门都不想踏进去,更别说去把江彧先开始给他的卧室操办的给搬出来,他走的时候只将书本收拾了。 “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钱?”花雅问。 江旋怔然,钱这个东西,他从来都没特意去记过,每年过年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还有老妈打的钱,都存在一张卡里的,也不知道余额还剩多少。 “租房加生活的预算够吗?”花雅看少爷这模样,换了个方式问。 “那应该是够的,”江旋点点头,“怎么了吗?” “衣服你有将就吗?”花雅说,“桐县没有你常穿牌子的店面,你出来没带衣服,要不就随便买几件对付着?” “我穿衣没将就,不是说硬要穿牌子货,”江旋笑了笑,“就随便买几件换洗的呗。” “那先去把衣服买了再去买棉被。”花雅说。 “行。”江旋应。 花雅直接带他来了旧街,懒得在城里跑来跑去了。 旧街的衣裤店面卖得是真的便宜,质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百来块就可以买一套,花雅从小在外婆那儿学到的砍价口才也派上了用场,给江旋总共买了五套衣服裤子,没有超过五百块钱,甚至还让商家送了几双袜子。 他这模样就像是带丈夫出来买衣服的妻子,江旋在旁边儿都看傻眼了。 第一次看到在市井中的花雅,江旋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很微妙,酥酥软软的,如果日子再过慢些就好了。 “拿着,”花雅将袋子递给江旋,对方半天没接,他抬眼,“江旋?” 江旋回过神来,“抱歉。” “想什么呢?”花雅问。 “你确定要听吗?”江旋反问。 “.....不确定,”花雅扭头,“走,买棉被去。” “你俩买完了吗?”于佳阔打电话来问,“东西多不多,我和阳子来接你俩?” 花雅看着这一地的棉被衣服,还有他给外婆买的毛线灯笼对联那些,他们两个人还真有点儿拿不下。 “来吧,”花雅说,“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行嘞,”于佳阔说,“正好可以去江旋新租的房子看看。” 顾嘉阳还是开着他老妈的三轮车,旧街很多商铺拉货的都是红三轮,江旋把那些东西搬上去之后,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哎哟我操,”于佳阔震惊地瞪大眼,“不是少爷,你这完全是重新制造啊!” “对啊,”江旋看了眼花雅说,“来桐县的重新开始。” “我有你这勇气就好了,”顾嘉阳在前面说,“我想都不敢想我一个高中生能离开家自己找房子住。” “前提是你得有钱。”于佳阔说出事实。 “额,怎么说呢,也算吧,”顾嘉阳说,“但我还是做不出来,我就没你这勇气。” “有些事情不太好说,”江旋刨了刨他旁边花雅吹过来的发丝,“你们吃饭没?” “还没呢,”于佳阔说,“给小椰打电话那阵儿我才把车修完。” “那待会儿点个菜在新家吃吧,”江旋说,“热一热人气儿。” “吃什么?”顾嘉阳问。 “想吃什么?”江旋膝盖碰了下花雅的膝盖。 “火锅吧。”花雅随口一说。 “别说,还真馋火锅了,”于佳阔拿出手机,“我给郝子发消息叫他过来。” 学区房的环境是要比桐县其他小区的环境要好一些,就是两居室的面积有点儿小,不过对于江旋来说也足够了,房间除开家具和电器,其余什么都没有,客厅还摆放着江旋没来得及收拾的两个大箱子书。 花雅见少爷拖着棉被麻袋走进卧室,一个人默默地将床单被套从衣柜里拿出来套在新买的铺盖上。 刚开始拿一千块钱需要人帮忙套被套的少爷,现在已经自己会套了。 一个人搬家,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来到桐县的重新开始,昔日的少爷摇身一变,变成了和他们同样的高中少年,唯独身上那股矜贵气儿还在,还有那不可泯灭的张扬桀骜。 顾嘉阳说得对,江旋很有勇气,但是勇气过头了,往往并不是所有勇气都是好事儿。 花雅移开视线。 所以少年啊,多久才能长大呢? “你们就懒吧!”党郝提着一大口袋的食材和火锅底料非常生气,“楼下就有超市,都不舍得往下跑一趟吗?!” 第132章 “郝子最好了。”花雅笑了笑说。 “郝子最好了。”于佳阔和顾嘉阳跟着附和。 “嘁,”党郝不跟他们计较,环顾了下四周,冲卧室大声说,“江旋,你租的这房不错啊,别是串串房哦,哎少爷,你仔细了解过吗,上家租户中介怎么说的?” “串串房不会贴这么贵的瓷砖吧?”于佳阔叉着腰观察,“还有这家具,都是中式实木的,也贵这东西。” “没有中介,是房东,”江旋走了出来,“他家孩子要去国外念书,一家人搬去国外了,你们应该认识,就南中高三文科第一的那个女生。” “哦,黄雅琴啊?”党郝说,“那就行,你运气还不错。” “等等,”于佳阔皱眉,骤然抬手打住他们的对话,“不对——” “怎么了?”花雅被于佳阔这动静吓了一跳,“突然神经兮兮的你?” “你居然知道文科第一叫黄雅琴,”于佳阔放慢了声音,眼神上下打量江旋,“所以,y同学是黄雅琴对不对?” “什么y同.....”江旋一愣,立即理解过来,想把于佳阔的脑干给摇匀了,“操啊,你想什么呢?” y同学就在你们跟前站着呢。 我就是因为喜欢y同学才搬家的呢。 于佳阔这顶帽子扣在他脑袋上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他无奈地扶额笑了笑。 再看向花雅时,长发少年单挑了下眉。 “人房东给我说的好吗?”江旋叹气,“我哪会关注这些东西。” “那么话又说回来,y同学是谁啊,现在能给我们说说吗?”于佳阔笑着摩挲下巴,“透露个姓氏呢?” 他这一勾起好奇心,除开花雅,其他两个也忍不住了,“都是兄弟,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帮你追啊,不就是个姑娘吗,有啥不好意思的,阳子高一的时候追艺体班一女孩儿被拒绝了都没气馁呢。” “哎!”顾嘉阳嚎了一嗓子,“提我黑历史干什么?” “举个例子,举个例子。”党郝拍拍顾嘉阳的肩。 江旋其实是非常想说出口的。 他和花雅像是有默契似的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硬生生将那抹冲动给咽了下去。先不说于佳阔会不会上来揍他一顿,光是现在他们几个人的相处状况,他也不可能因为他个人原因将其给毁了,弄得难堪不已。 关键时刻,花雅清嗓解江旋的围,“煮火锅了吧,怪饿的。” “噢对,先把火锅煮了,”于佳阔说,“江旋,你家有锅么?” “有。”江旋去厨房把电锅拿出来。 经这么一打岔,都把目光放到了火锅上,党郝过来时发消息问他们要买什么,几个男生不懂得分寸,想得是胃口大点儿,就一样都来了一份,结果茶几上都摆满了口袋里还有。 “买多了。”花雅说。 “嗯,”江旋把打好的蘸碗给他,“要不把丁丞也喊过来?” “看你,”花雅瞄了瞄时间,“不知道这会儿他吃了没。” “我问问。”江旋说着给丁丞打了个电话。 “他来吗?”于佳阔问。 “不来,”江旋说,“他吃过了。” “能下多少是多少吧,”党郝看着一桌子的菜说,“吃不完的你放冰箱。” “行吧。”江旋回。 虽然火锅把他们吃得很撑,但挺开心的。 今晚都没有喝酒,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估计是眨眼间过了个暑假,寒假又来了,又或者是快要到来的新年,兴许还带着江旋租的新房,那种感觉颇有江旋买了个新房来吃乔迁饭的喜悦。 “靠,成绩出来了!”于佳阔看见班群里老韩发了个表,下载后眼睛登时一亮。 “这么快就出来了吗?”党郝凑近了看他手机,“这才放假第一天啊,以往一周之后才出来。” “手机阅卷,”花雅玩着跳一跳,头也没抬地说,“才开始实行的。” “挺高级啊。”顾嘉阳啧了声。 “你俩又是第一。”党郝指着花雅和江旋。 江旋捞起沙发上的手机,心脏激烈地跳动。从他转到南中除开开学考那次和花雅并肩第一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以外,此后的每一场月考,期中考,放成绩时他都有些紧张。 紧张控分不到位,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控分是个陌生又熟悉的词儿,他之前拿过花雅的试卷和答题卡分析了下花雅的做题思路,找出来花雅经常错题的位置在哪儿,方便他把握做题的对错。 当然也有不可控因素,比如语文作文和英语作文,可惜他运气好,花雅很乖,这俩类题稳定在那个分数上,没让他费太大的头脑。 跳一跳上面的小灰旗死了以后,花雅才不紧不慢地退出小程序,打开那张表扫了眼。 江旋在他名字后头。 但是第一。 总分一样。 “你是不是看我卷子了?”花雅抬头,目光落在江旋脸上。 “操,这是真的冤枉,”江旋笑了声,“那两个监考老师眼睛瞪得跟他妈铜铃似的。” “哦哟,下学期红榜一换你俩又得在一起吧,”于佳阔说,“整得有点儿暧昧了啊。” “可不么,”顾嘉阳迟钝脑,开玩笑,“结婚照,你以为。” 党郝笑着抿了口饮料,视线在他俩身上徘徊,没有开口说话。 第133章 江旋手中的手机响了,来电备注是他到桐县大半年来,首响。他从地板上起身,简短对他们撂了句走到阳台去接这通电话。 老爷子荣光了大半辈子,还是有一定的威严在身上的。江旋从小谁都不怕,就怕他爷,这通电话打来的时候还在他和江彧闹僵过后,直觉不善,他做足了心理建设,甚至隔着阳台玻璃门看靠坐在沙发的花雅,才敢接通。 花雅还在和他们聊天,笑得漂亮,只能看到他脸侧的一个梨涡。 “爷爷。”江旋率先对长辈讲话,这是江家的规矩。 “前几天你去找你妈了?”老爷子开门见山地问。 “嗯。”江旋说。 “为什么?” “处理事儿。” “什么事儿?” 江旋无声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稳定嗓音说,“我爸要给我转学。” “你租房了是么?”老爷子语调听不清什么情绪,很平淡。 “我爸给您说的么?”江旋问。 “小旋,我是在问你。”老爷子说。 “是。”江旋说。 “你跟你爸闹僵了?” “嗯。” “明天收拾东西回鞍城。” 江旋有些慌,急促说,“明天?明天我回来干什么?” “明天,我要看到你人在大院,”老爷子说,“国庆节你回来鞍城了是吧,怎么,大院的门槛儿现在是高了么,你都不舍得踏进来?” “不是.....” “父慈子孝了这么多年,我倒要看看什么原因让你产生租房住的想法,”老爷子说,“明天你跟你爸一起回来。” 还不等他回答,老爷子直接挂掉了电话。 -你是想成为第二个江枫吗? 江旋紧紧捏着手机,像是要把手机捏爆的节奏,他盯着客厅里的花雅,将少年的容貌印进脑海里,而后被冬夜凉风吹得偏头咳嗽了声。 “明天你就要回鞍城了?”花雅惊讶道。 “嗯,”江旋替他理好后背的卫衣帽子,“我爷亲自打的电话,估计是听到一些耳风了。” “会有事儿么?”花雅停顿片刻,问。 “不会,”江旋说,“就看江彧嘴严不严了。” “他也要回去么?”花雅说。 “对。”江旋说。 “你俩回去还是.....”花雅看着他,“好好说,大过年的,别吵。” “好。”江旋淡淡地笑。 “阳子下来了,”于佳阔的声音惊动楼道里的声控灯,“走吧小椰。” 这片学区房虽说环境好,但是年代久远了些,看上去老破旧,建筑风格是那种筒子楼,楼道还贴着各类补习班的广告,不隔音,这么晚了,还能听见家长辅导孩子作业的声音。 楼盘底下有条暗黑的小巷,安装的不是声控灯,是个昏黄的小路灯,照在小巷通道里,很有故事感。 顾嘉阳刚拉肚子,等于说吃完还要拉完才走,这会儿和党郝从江旋家里出来,“我们就走了啊江旋,谢谢你的窜稀火锅。” “毛病?”江旋笑骂。 “开玩笑哒,”顾嘉阳挥手,“过几天我爸赶海回来了,你们过来搭把手搬一下喔。” “得,放假老师不给我找事儿你给我找事儿。”党郝啧了声。 “帮啊,”花雅说,“帮。” “阳总发话能不帮吗?”于佳阔笑着说。 “你呢江旋?”顾嘉阳问。 “嗯。”江旋单手插兜应。 “耿直!”顾嘉阳拍拍胸脯,“都是我的好哥们儿!” “走了江旋,”于佳阔挥手,搭上花雅的肩,“拜拜,过几天见。” “拜拜。”江旋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四个少年勾肩搭背远去。 花雅回头看了江旋一眼,少爷又朝他挥挥手。 他们刚好赶上桐县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上没有多少人,花雅一眼就注意到坐在前排的白裙子女人,这么冷的天,她只单穿了一件薄纱连衣裙,他喉咙一紧,猛掐自己的腿肉。 疼痛唤醒意识,那个女人消失不见。 手机备忘录停止在一个月前,周海军再次出现他面前的日子。 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能看见老妈,他就忍着,谁也没有说。这玩意儿好像是因为情绪引起的,每当他比较消极时,老妈就会出现,这一个多月倒是正常了些。 刚刚他又看见了,可他现在也不消极啊。 于佳阔在旁边儿闷觉,他眼神就一直盯着前排的那个空座位,直到下车,老妈没有出现。 不,老妈在他前面走着。 “小椰,小椰?”于佳阔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老妈回头朝他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如风沙一般飘渺消散。 “嗯?”花雅侧头看了眼于佳阔回,视线逐渐清明。 “前面是有什么吗?你看得目不转睛的。”于佳阔疑惑说。 “没什么,”花雅敛定心绪,“你刚说江旋咋了?” “噢,我说江旋来这边适应的还挺快......”于佳阔重复了一遍。 回到了家洗漱完,花雅心神不定,又好像是某种驱使,翻出老妈的那堆书找照片,没有来得及吹干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在泛着书尘味儿的书页中留下深色的痕迹。 终于在包着红纸书皮的旧版词典里,找到了那张照片。 他缓缓地拾起照片,看清楚里面的人时,瞬间不可置信地紧拧着眉头,瞳孔一缩。 第134章 泛黄的照片里,分明就是第二个江彧。 那人站在天安门下,笑出江彧从来都不会展露的弧度,一身军装笔挺英气,眉眼透露出正直的善良。 他浑身顿时冰冷,颤抖着将照片翻了个面,背后写着—— 江枫。 第59章 江枫。 你是想成为第二个江枫吗? 我爸是边疆守哨的战士。 你看,这就是老妈的前男友,可帅了。 花理!离婚你就是想去找鞍城那个白月光是不是? 每个人的声音像循环播放一样响彻在他的耳边,使他的大脑彻底嗡鸣,种种迹象连接在一起形成完美的环,这就是事实。他该说些什么呢?世界好小吗?还是说缘分?可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 江枫是江旋的爸爸,那个自动退出的女朋友就是他的妈妈。 花雅苦笑一声,这算什么? 有了这层关系,那他和江彧的相遇绝非偶然,江彧肯定知道这些陈年往事,所以带着目的接近他的江彧,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江旋知道吗?听少爷上次讲的故事来看,好像并不知道,可这只是好像,并非绝对。花雅手心泛冷,从头到尾,他都被人蒙在鼓里,和江彧在一起的一年里,他就好似被扒光了在男人眼中行走。 他只听到江旋口中的男方视角版本,那女方视角的版本呢?在外婆眼中,老妈的故事又是怎么样的呢? “江枫?”花丽珍皱眉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小椰,你为什么会知道江枫?” “是这个外婆,”花雅将照片递到花丽珍面前,眸子沉静,“我昨晚收拾书,它掉了下来。” 花丽珍拿起照片,浑浊的双眼颤动,不自在地回,“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么?”花雅轻声说,“可我想听老妈和他的故事。” “你妈妈和他没什么故事!”花丽珍倏地站了起来,放大了声音激动说,可立马反应过来,又缓缓地坐下,哀叹道,“都过去了,小椰,都过去了,咱不提他好不好?” “外婆,那天来我们家里找江旋的那个男人,”花雅顿了顿说,“是江枫的弟弟。” “江枫的儿子,是江旋。” “你说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来桐县?”花丽珍一听炸了,“鞍城不够他们待吗?狗屁!都他妈是狗屁!” 外婆情绪失控的模样花雅有很多年都没看到了,他呆愣地坐着,听外婆里里外外将江家上下骂了个遍。 “你妈妈原配被变小三儿,你知道江家有多咄咄逼人吗?他家有权有势,不得了咧,找到村里让村长带到我们家里来,我寻思着什么事儿呢,人直截了当叫你妈妈离开他儿子,说他儿子有婚约了,”花丽珍起身来回踱步,激愤说,“当时我们家院子围着一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那个年代,女孩子被人找到家里,简直就是羞辱!” 花丽珍又走过来握住花雅的手,“小椰啊,你妈这一辈子都要强,可惜命苦啊,后来你妈生了你,村里说闲话的人很多,她把房子买到城里才好了些,你爸吃软饭的,经常拿这件事儿戳你妈的心口啊。” “你说的那个江彧,我那天看到他就觉得很眼熟,没曾想真是江家的人,他和江枫的儿子来桐县干什么?来看我们家现在过得好不好吗?啊?江枫呢?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当年事儿闹起来的时候,他美滋滋地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呢!” “他去边防当兵了,”花雅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心脏,“在一次边境冲突中,他......牺牲了。” “什么?”花丽珍哑然,沉吟,“算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了,你今天不拿出这张照片来我根本就不会记起这些事儿。小椰,你那个同学江旋,少跟他来往,他们那类人,我们越远离越好。” “嗯,”花雅垂眸看着照片,“知道了,外婆。” 扳手拧的螺丝第五次从车盘掉落,花雅长呼一口气,烦躁地将扳手扔到一旁,他钻了出来,点了根烟抽。 手表震动,上面几条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不是江彧就是江旋的,他都没有回。 他俩现在人在鞍城,在电话里说不清。 “小椰,你今天状态不对啊,”于佳阔摘下手套坐在他身侧喝水,“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咋了?” “很明显么?”花雅问。 “很明显,”于佳阔点头说,“你脑门儿明晃晃地刻着‘我很不高兴,别烦老子’。” 花雅笑了声。 “谁惹我们小椰了?”于佳阔佯装板着脸,扒拉起工装衣袖,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阔哥给你撑腰。” “真的吗?”花雅泯灭烟头。 “真的。”于佳阔说。 “有你这份心就好了,”花雅笑着说,“没谁惹我,就有点儿情绪不高。” “那你为啥情绪不高啊?”于佳阔问。 “阔儿,咱能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么?”花雅叹气说,“情绪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对吧,待会儿我就好了。” “好吧,”于佳阔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链状,“我不问了——下午去赶海么,掏贝壳去。” “行。”花雅应道。 “哎,江旋给我打了个电话,”于佳阔掏出兜里振铃的手机,“喂,江旋?小椰,小椰在我旁边呢,他修车没带手机,噢,好的。” 第135章 说着,他把手机给了花雅。 花雅顿了几秒,才拿到耳朵跟前接听。 “我明天就回来了。”江旋嗓音轻快地说。 “江彧呢?”花雅淡声说。 电话那头的江旋呼吸都停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有点儿不爽,“问他干什么?” “我问你,你就说。”花雅说。 “你咋了?”江旋立即变得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他明天跟我一起回来。” “嗯,”花雅说,“我还要忙,挂了。” “小——”江旋话还没说完,花雅直接掐断了电话。 于佳阔懵逼地听着花雅清冷的语调,疑惑说,“你对江旋怎么那么冷淡?是不是你俩吵架了?” “没有,”花雅重新钻到车盘底下,“阔儿,你不是说不问了么?” 这句话把于佳阔吓的,冷脸小椰还是很可怕的,他安安静静地又喝了口水,顺便回了个江旋才发来的消息。 -江旋:你惹他了? -于佳阔:我怎么惹他了?你惹他了吧! -江旋:他出什么事儿了么? -于佳阔:没有啊,没出什么事儿啊,昨晚我俩回家都好好的。 -江旋:行,我明天回来。 -于佳阔:【ok】 花雅心里憋着气儿,等到江彧要回来的第二天,主动给男人打了个电话。这些事,不是说他忍着不说就过去了,他必须要问明白,他是说为什么一直看不透江彧,明明家在鞍城,事业有成,盘踞在桐县这个小地方,知道他的所有事儿,现在一细想他都觉得很可怕。 “回来了么?”那边电话接听后,花雅问。 “还在路上,两个小时,”江彧车里还有导航声音,“怎么了吗?” “嗯,问你些事儿。”花雅说。 “那我待会儿直接来找你吧,”江彧说,“顺便去吃个饭。” “你吃完饭再来,”花雅生硬地说,“我怕待会儿咱俩都没心情吃饭。” 江彧稀奇地笑了声,“哟,这是咋了?” “急什么,”花雅嗤声,“好好开车,我挂了。” 还不到两个小时,江彧就给他发了个桐县定位,看来是顾不上吃饭一脚油门轰到底。 他打车来到日落大道,时间也正逢冬日的日落。 江彧下了车站在桥边看海景,余光感应到花雅的身影,转过了头,深邃英挺的五官因为背光显得有些阴霾,直直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少年。 “这两天——”他正准备开口,花雅一掌重重地按在他的胸口前。他错愕的眼睫下垂,才注意到花雅手心下的......照片。 江彧讶异地挑了挑眉,趁花雅手放下去照片掉落的瞬间,接住那张薄薄的照片,眼底充斥着淡凉。 “问江枫?”江彧说。 “他没什么可问的,”花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问你答,配合么?” “嗯,配合。”江彧点点头,目光还在照片上。 “你知道花理对么?” “知道。” “江旋知道么?” “他.....知道一点儿但不多。” “你为什么会来桐县?” “因为你。” “因为我?”花雅蹙眉。 “因为你。”江彧肯定说。 “你和我相遇是你的蓄谋还是偶然?” “蓄谋。”江彧这才将黑眸目不转睛地盯在他脸上。 花雅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因为我来的桐县?” “故人所托,”江彧说,“你还记得去年暑假,江旋奶奶对你说的,她想起了两个故人么?” “一个是花理,一个就是江枫,”江彧沉着地说,“当年我爸处理这事儿没处理好,对你妈妈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江枫,他还没牺牲前就对我说过,让我帮忙对你们家照顾这点儿,但我那几年在国外很忙,等我来到桐县时,你妈妈就已经走了,只留下你和你外婆,所以我在那个雨夜捡到了你,让你跟我走。” “江彧,我该相信你吗?”花雅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微眯眼说,“我该相信你吗?如果我没发现这张照片,你是不是要一直骗我?” 江彧没有说话。 “从现在开始,从我的生活中远去,”花雅一字一句地说,“这无关曾经,无关上一辈的纠缠,我只是觉得和你们远离我会比较好一点。” “小椰.....”江彧皱眉,“你是在害怕对吗?我当初选择隐瞒就是考虑到你会害怕,会排斥,这也是我能想出最优来弥补你们家的方法了,我不是想着不告诉你,起码得等到你考上大学,生活稳定以后,而不是在你最稚嫩的十七岁,你也说过啊,少年人不用考虑太多。” “就这样吧,”花雅抿唇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江彧,你得承认,我们永远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了?”江彧手快地攥住少年的手腕儿,低头说,“江枫没能力保护他的爱人,我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两天解决好鞍城的事儿,还有一年,只要这一年江旋不来捣乱,你安心备战高考,之后会一切顺利,相信我好吗?” 花雅使劲从他手中挣脱,“我回家了,别来找我,别在我眼前晃。” 江彧放任花雅转过身的背影离他远去。 花雅心里其实并没有很挣扎,知道一切事儿后甚至看得很淡,和江彧的聊聊可以说算得上非常平静。 第136章 他就一个目的,远离江家的所有人,他不想悲剧重复上演,不想外婆再受到第二次伤害。 但是—— 他家大门口站着江旋。 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他突然觉得有点儿累。 江旋戴着鸭舌帽,微低头长腿屈膝身体倚靠着墙,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流畅的下颌线,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望过来,顿时站直了身体。 “怎么不进屋?”花雅淡淡地问。 “才来,”江旋看着他,滚了滚喉结说,“和江彧谈得怎么样?” “啊,还行。”花雅开了门进屋,外婆还没从面厂回来,江旋站在门外台阶,没有迈步,他对少爷说,“你进来啊。” 江旋走了进去,清嗓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嗯。”花雅坐在石凳上,垂眸应,“来,坐,我也给你说说。” 江旋正襟危坐地坐到他面前。 “你爸那个女朋友,姓花对不对?”花雅问。 “对。”江旋答得很快。 “我妈也姓花,”花雅慢慢地说,“江彧说你知道一点儿,但不多,你爸爸赌气你爷爷棒打鸳鸯的那个女生,是我妈。” 江旋整个人僵住。 “当年的事儿,我们后辈不在场,所以只言片语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谁说的是真,谁说的假,谁添盐加醋,谁扭曲事实,我们都不知道,”花雅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妈的确是最无辜的。” “对不起,我......”江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此刻是最他妈讽刺的。 “江旋,我跨不过去这道坎儿,”花雅手撑着额头,疲惫地说,“真的。” “别喜欢我了,不要喜欢我了。”花雅闭眼,“你能不能从我的世界里,离开?” 江旋心碎了一地,疼得他有点儿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 “我做不到。”江旋咬牙说。 “你凭什么做不到,你最应该做到!”花雅猛地站起身,浅棕色眸子泛着红,“你懂什么?你爷爷当年一脚踩碎了我妈的骄傲,因为有权有势,所以轻而易举,现在!现在我还能听见有人说我妈该死!是她的报应!但谁知道事实的真相呢?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花理,而你,不要成为第二个江枫。” 但是,但是他缺乏了横跨这条线的勇气。 第60章 过年了。 花丽珍织毛衣的速度很快,给花雅织了一件红色毛衣还给苗禾织了一件,沿海的南方过年温度没有其他地区那么冷,单穿毛衣加外套就可以过完整个冬。 花雅皮肤白,穿暖色调的衣服把他衬托得很有元气,除夕一早他和苗禾都穿着花丽珍织的红毛衣站在门前贴着对联,一高一矮的身高从背后看起来很有兄妹的温馨感。 花丽珍笑着双手叉腰在院里指挥,“小椰那边儿高了,哎,往下一点儿。” “这样好了么?”花雅拿着对联,稍微扭头问。 “差不多啦。”花丽珍说。 花雅把人字梯靠墙搭着,“小苗,帮我扶一下,我挂灯笼。” “嗯。”苗禾点点头。 花雅在上面挂,花丽珍就在下面给他递,忙活了半天,才把新年的几样活儿弄完,院子里的那些花藤架,青梅树都挂上了小红灯笼,喜红一片。 “这是什么哦?”花丽珍戴着老花镜,拿起石桌上花雅放的一盘线问。 “彩灯,”花雅从梯子跳下来,拍拍手中的灰,“我待会儿把它牵到葡萄藤上,晚上一开老好看了。” “真的吗?”花丽珍嘿了声,“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玩意儿咧。” “跟隔壁于佳阔他们学的,”花雅说,“去年您不还说他们家亮堂堂的很漂亮吗?” “我早忘了。”花丽珍笑着说。 这两年苗禾都在花雅家过年,苗强巴喜不得,说什么带苗禾去走亲戚会收红包,他不想给人回,只想白嫖,碍于亲戚又拉不下面子,每次暗地里骂苗禾收什么红包钱,多余的收不回还往外倒贴,赔钱货一枚。 看见苗禾跟别人的孙女儿似的,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个人的新年算不上多热闹,花丽珍还是会做一大桌子菜,然后掏出两个大红包发给他俩。 起初苗禾死活不肯收,就算收了也会找机会悄悄地放到花丽珍的卧室里,有次花丽珍生了好大的气,苗禾也不敢了,存在那儿去蹭饭时就买菜。 “新年快乐,两个乖孙儿!”吃完团年饭,花丽珍照例拿出红包喜笑颜开,“快快快,快给我这个老婆子拜年!” 花雅配合着老太太,端起酒说,“祝外婆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好,来,大红包!”花丽珍乐呵地说。 “祝奶奶,长生,不老,永远,不死,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苗禾跪在地上朝花丽珍磕了个响头。 “哎哟宝贝儿,”花丽珍被苗禾这一跪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粗粝的手指抚去少女额头上的灰,“好!奶奶永远不死,来,给你大红包。” 苗禾喜滋滋地笑了笑,眼眸亮晶晶的,“谢谢,奶奶。” 某五人帮群。 -于佳阔:@顾嘉阳@花雅@党郝 -于佳阔:吃完饭了吗?走,去海边放烟花啊。 -顾嘉阳:吃完饭了,走! -党郝:再等等,我还没结束呢。 第137章 -于佳阔:@江旋,哦豁,少爷又跟我们一起放不了烟花咯。 -顾嘉阳:少爷发个红包! -党郝:发红包! -于佳阔:发红包! -江旋:新年快乐。 红包有金额限制,江旋一口气发了二十个两百的金额,界面黄橙橙的一片,于佳阔他们几个抢嗨了。 “小椰!”于佳阔在花雅家院门扯着嗓门吼。 -江旋:新年快乐。 -江旋:转账【88888】备注:新年发发发。 花雅看着江旋单发给他的消息和超大金额转账,没回。 那天他给江旋说清楚以后,少爷缓了好久,才木讷地点头,沙哑地说,好,我清楚了。 自此,再也没有任何交流,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今天除夕江旋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从对话框来看,依旧是少爷的独角戏。 “佳阔喊你呢。”花丽珍提醒了他一句。 “噢,我知道,”花雅将手机搁在兜里,叹了口气,“小苗,走,去放烟花。” “别玩太久哦。”花丽珍嘱咐。 “好的外婆。”花雅揽着苗禾的肩走出院门。 “嘿,你俩这毛衣好看,”于佳阔看着他俩说了句,“奶奶织的么?” “嗯。”花雅说。 “明年我也找奶奶给我织一件红毛衣。”于佳阔羡慕。 “自备毛线啊。”花雅瞅了他一眼。 “哎操,那必须的啊!”于佳阔说。 “还要提前预约。”花雅忍着笑说。 “行!”于佳阔笑了声,“哎,江旋发的红包你咋一个都没领?” “不想。”花雅淡声说。 于佳阔靠近了他一点儿,低声说,“你俩吵架了是吧?” 时间在流逝,再陌生的关系在时间的磨合下终究还是会变得熟悉,就像现在,他和江旋但凡有一点儿不对于佳阔他们也看得出来,然后问缘由。 无形中的一道线将他俩牢牢牵住,剪不断,理还乱。 “问他去。”花雅不想再继续欺骗,直接将锅扔给了江旋。 “那天修车我就问他了,他没给我说,”于佳阔说,“你俩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吵架了?好几次了都。” “所以于佳阔就是个傻逼!”党郝骂道,“明明老街有家烟花爆竹的批发店卖得特别便宜,他非要让我去市场买!” “老街那家不是没开门吗?”于佳阔瞪着眼睛说。 “开了!”党郝说,“阳子过来看见他家开着的!” “操!早上我爸叫我买火炮都没开!”于佳阔说,“我他妈骑着电驴跑市场买的。” “没事儿,就多几十块钱而已。”顾嘉阳宽慰说,“过年又不是没钱,刚不抢了江旋那么多红包吗。” “......也对。”党郝沉思说。 “靠,江旋好像个冤种。”于佳阔乐了。 “我也在群里发个吧,”党郝说,“意思意思一下,虽然没他的多,但也算是发过了。” “我也发。”顾嘉阳点了点头。 花雅没参与他们的红包战争,带着苗禾去点仙女棒玩儿,玩了会儿,党郝走了过来将酷妹支开,“小禾苗,你佳阔哥他们在炸狗盆,老有意思了,你去玩那个。” “行。”苗禾玩仙女棒的面无表情一听炸狗盆来了趣儿,朝花雅打了声招呼跑过去了。 “是有秘密吗还把妹妹支开。”花雅看着手中的仙女棒说。 “我哪有什么秘密,”党郝笑了笑,“应该是你和江旋的秘密。” 花雅一愣,“咱们这几个就阔儿和阳子神经大条啊。” “哎,他俩那是傻,你俩忒明显了,我没怎么琢磨都能看出来,也不知道其他人看出来没,”党郝啧,“尤其是江旋,一副恨不得宣告全世界的模样。” “我俩没谈。”花雅说。 这下轮到党郝愣了,“没谈?我以为你俩谈了好久了。” “怎么讲?”花雅挑眉问。 “先不说红榜这么显眼的特征,从我们这些上帝视角来看,江旋是追着你跑,你是无意识的在放任他接近你,比如在学校的时候,选座位不是在你对面就是在你旁边,早上你起不来他给你带早餐,都不给我们带!不小心控诉一下哈,给你接水,打饭时还帮你托饭盘,哦,上课时他爱走神看着你,”党郝一条一条地举例,“我先开始以为他把你当兄弟的照顾,后面他当着全校的面儿念情书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持着这股不对劲儿再看他对你做的事儿,哎我妈,反正张飞不会对刘备这样。” “操。”花雅叹气般地笑了声。 “男生喜欢女生我见得多了,头一次见你俩这样式儿的。”党郝说,“这个就是同性恋对吗?” “嗯吧。”花雅用手在沙滩上画圈圈。 “好奇妙,你说同性这玩意儿是如何产生化学反应的呢?”党郝如实地感到疑惑,“按照男女来讲,江旋是喜欢你吧,那你喜欢他吗?” “你觉得呢?”花雅看着他问。 “我觉得啊,我觉得你喜欢,”党郝说,“不然江旋喜欢你你早耳光抡上去了。” 也不是没有抡过,还抡了两次,花雅想。 “所以你俩现在是都喜欢但是没有在一起吗?”党郝问。 “嗯。”花雅轻轻应了声。 “那别在一起了。”党郝斩钉截铁地说。 第138章 “啊?”花雅有点儿诧异,诧异党郝说了这么多居然会冒出这一句话来。 “小椰,别跟他在一起,”党郝脸色变得严肃,“作为兄弟,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来说,你跟江旋不合适,江旋这种人,当朋友最好,我第一次见到他给我感觉你知道是什么吗?狂傲自大,目中无人,骨子里是带着一股野劲儿的,后面相处虽然对他有些改观,可他在鞍城当了十几年的少爷,怎么可能持续温良?像这种有钱的大少爷,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喜欢一个人就是一时兴起。” 党郝所说的,花雅都考虑过,江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或许都没接触全面,依党郝的视角来看,江旋的人设如此浅显,是因为党郝是站在他这边儿的兄弟,挑不出江旋太过于优秀的点;而他视角的江旋,是需要有主人进行牵引的大型攻击犬,凶是真的凶,忠诚也是真的忠诚,但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他也不知道。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江旋于他,就好像两条怎么也捋不清的电线,注定是要缠绕的,注定也是会被捋开的。 “继续当兄弟吧,你就装看不见,我不信他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党郝说,“高考之后各填志愿,各飞自己所选的城市,没准儿那个时候我们几个都会断了联系。” “郝子,谢谢你啊。”花雅嗓音很轻。 花雅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了几张大合照和烟花的照片。 江旋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盯着自己和花雅的聊天记录出神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期间没有退出去一次微信,手机熄灭了再按亮。 “还看呢?”余烬推了下少爷的肩,“你心肝儿发了朋友圈你不保存照片啊?” 江旋冷酷着一张脸,但拿不住的手机几次滑下去暴露了他手腕儿颤抖的事实,好不容易点开朋友圈刷新,一眼锁定穿着红色毛衣被烟花照亮脸的少年。 在学校,花雅基本都是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尽管戳到爆的校服款式在他高挑纤瘦的身材上也穿出小白杨的气势,他很少见花雅穿亮色的衣服。这会儿红色的毛衣将花雅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和于佳阔一众拍照格外突出,没有刻意找拍摄角度,像是被赶鸭子上架拿起手机按了快门,镜头定格,就这么将几个少年框住,但那张脸很扛打。 花雅和他们待在一起笑得开心,嘴角两个梨涡深凹。 江旋紧拧眉头,将手机往沙发一扣,使劲搓了搓脸,再放手时睫毛上边儿挂着几滴水珠。 “得,戳心窝子了。”侯翰铭瞥见江旋那样儿说。 “活该,”棠萡抱着余烬,“叫他不要那么冲动不要那么冲动,徐循渐进地来呗,非得急,这下好了,人家不想理你了。” “别撒盐了,弟弟要抑郁了,”韩横笑着说,“不过小旋,你俩现在情况,啧,真不好弄你知道吧,江爷爷当年干的你说那叫什么事儿嘛,换位思考,你是花雅,你站在他的立场和角度,他会跟你在一起么?还有彧叔,你得庆幸彧叔替你分担了些火力,就看彧叔后面还出手么,出手的话你小子路更难走。” “假如......”江旋靠在沙发靠背,望着天花板,呢喃说,“假如我不姓江了,这样花雅会不会好受一点儿?” “傻逼,”侯翰铭骂了句,“你不姓江你就没有枫叔的血缘吗?” “你不姓江,你就不是江家的人了?再说了,你爷爷准么,江家独苗要改姓,你看他把不把你给撕了。”棠萡接着说。 “那我现在怎么做?啊?”江旋迷茫说,站起身薅了把头发,有些失控,咬了咬牙,“放弃吗?不可能。我现在真的很想打造一个精致的牢笼,将他锁在身边,他恨我也没关系,那我们就在恨意中相爱。” “你说的这是什么疯话?”余烬皱眉问。 第61章 p.年少 “靠右边停车,打转向灯,踩离合挂一档,”丁丞舅舅梗着脖颈看副驾驶公路那边儿的白线指挥,“好了,踩刹车,挂空挡拉手刹。” 一个月的寒假,花雅已经将车学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成年刷些科一科四的理论题,直接拿本儿就行。 他的进度倒是很快,丁丞还停留在侧方停车阶段,后面实在提不起好大的兴趣,索性摆烂让花雅学。 丁丞舅舅恨铁不成钢,没有管他,阳西的民宿五月开业,叫花雅抽时间来熟悉一下流程。 “全部都会了?”丁丞站在路口等他舅的车回来,看见花雅下车问。 “啊,都会了。”花雅笑笑说。 “我刚过来看见你开着车过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丁丞说,“你厉害啊小花儿。” “天赋吧。”花雅说。 丁丞就听不得天赋这个词儿,笑骂,“操!” “丁丞,你还练不练?”丁丞舅舅头伸出车窗大声吼。 “哎,我练!”丁丞回了他舅一句,“我又去挨骂了。” “加油。”花雅拍拍他的肩打气,“我先走了,回家收拾东西去,明天开学了。” “行,你收拾着吧,”丁丞叹气,“我都没记起明天开学。” 重复着每次收假前的事儿,花雅将洗净的床单被套和寒假作业那些全部塞进了行李箱里。 他搁在书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估计班级群继新年过后又开始活跃。 在高一时,他们就背着老韩重新开了个班群号,用来吐黑泥和吃瓜的,更重要的作用是寒暑假的作业需要互相通融,当然这个通融的对象就是理三的班长兼学神了。 第139章 忙活完了,花雅粗略地瞄了眼刷屏的群消息,一溜水儿的,一杆笔,一个夜晚,一盏台灯,一个奇迹。 五人帮群也弹出来几条消息。 -顾嘉阳:@江旋,旋儿,你作业做完了没? -江旋:做完了。 -顾嘉阳:行,我待会儿来找你,你帮我写一下作业【哭】 -于佳阔:哎操,你找江旋了是吧,那我找小椰。 -党郝:你俩寒假是在搓麦子吗? -顾嘉阳:【对手指】 -江旋:来吧。 花雅手指微动,一不小心点进江旋的头像,然后触碰到了那个微信毫无作用的拍一拍。 你拍了拍江旋的钱包并顺走两亿。 花雅:“......” 他手快地按了撤回。 -江旋:【小狗蹲坐】 下一秒,江旋发给他私聊,“怎么了吗?” 江旋过完年就从鞍城回来了,回到他租的南中学区房,先开始花雅还不知道,还是听于佳阔说的。 但他俩没有碰面,也没咋聊天,群里于佳阔他们冒泡江旋会出来刷一下存在感,而后也没动静了。 明天开学,两人又会回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 花雅想了半天,回到:没怎么。 江旋估计是被他的消息给刺激住了,毕竟隔了这么久他才回复了一条,还不小心戳了下拍一拍,直接给他闪了个微信电话过来。 花雅叹了口气,犹豫几秒,还是选择了挂断。 “你要申请转班?”老韩给他报完名儿,诧异地看着他。 花雅垂着长睫盖住眼眸,“嗯,随便转哪个班都行,平行班也行。” “很突然啊班长,”老韩摘下眼镜儿擦了擦又戴上,沉思了会儿,“为什么会想着要转班呢?” “理三很好,是我个人的原因,”花雅浅淡地笑了笑,“这个不太方便透露。” “是被排挤了么?不对啊,我记得于佳阔他们几个和你玩得很好啊,”老韩百思不得其解,尝试着挽留,“还是说班上风气不好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吗?又或者......是某个老师的原因?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解决。” “不不,都不是,”花雅见老韩越说越偏,急忙解释,“真的真的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想,换个环境学习吧。” “转班这事儿——” “报告。”低沉的少年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来,花雅听见这熟悉的声儿身子一僵。 “韩老师,我来报名儿,”江旋黑眸扫向花雅的侧脸,将作业放到老韩的办公桌上,沉声说,“你不用转,我转就行。” 花雅皱眉和他对视。 刚刚的对话江旋全部听见了。 “什么情况啊?这才开学第一天,班上两个尖子生都想转班,”老韩郁闷,“考虑过我的感受没啊?” “不关你的事。”花雅看着他面无波澜地说。 江旋内心那个火猛地窜到头顶,“抱歉韩老师,我和班长需要好好谈一下。” 说着,不顾还在老韩面前,攥住花雅的手腕儿扯着人大步离开办公室。 还没下到一楼,在二楼的杂物堆放处,花雅甩开江旋的桎梏,忍着火,眼神泛冷说,“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冲动?” “我冲动?到底是谁冲动?”江旋压着嗓音说,“一个月的寒假,30天,你让我从你的世界里离开,没关系,我不在你跟前晃就行了,我试图拉开我俩的距离,你不回我消息也没什么,但你为什么要转班?” “因为我知道你做不到!”花雅扬声说,“你做不到我对你提的要求,江旋,既然你做不到,没事儿,我做就行了,我他妈远离你行了吧!” “花雅!”江旋怒声喊他的全名儿,“我今儿给你说清楚了,你要想彻底和我断了关系,不可能,你逃我也会把你给抓回来,你真当我是给你说着玩儿的吗?你真以为我跟你玩儿温柔乡啊!” “江旋,”花雅稳住呼吸,“你想好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你逃我也会把你给抓回来。”江旋眼神阴桀地盯着他说。 “啪”,又是一耳光。 江旋被打地偏了头。 “你真他妈是个傻逼。”花雅冷声骂,狠狠地撞了下少爷的肩离去。 “走什么?还没谈完。”江旋扯住花雅的校服衣领,将少年抵在白墙上,膝盖屈膝顶开他的两条长腿。 花雅被这一变故惊得心脏直跳,他俩被杂物掩藏着,但楼梯转角时不时就会上来学生,只要稍微往里边一看就能看见他俩。 “江旋,今天你敢做什么,我他妈杀了你。”花雅闭了闭眼,漠然的声音说。 “那就杀了我吧姐姐,”江旋轻拍他的脸,低声说,“转班这件事儿,我转,理三你待了两年,是班长,和于佳阔他们玩得最熟,还是别去适应新环境了。哦,你不要以为我选择妥协退让,这辈子都不可能。” 江旋说完就松开了对花雅的禁锢,头也没回的三步两跨上了楼走向办公室。 花雅抿唇,眼神火焰淡去,剩下的全是复杂。 “转班了?”于佳阔他们几个相当震惊,“为啥啊?好端端的转班干什么?” 今天江旋都没有回理三,在政教处待着将那些资料弄完他直接去了四楼的理七,和理三一样是个直播班,老韩在跟理七的班主任对接时过程很顺利,毕竟好苗子谁都喜欢。 第140章 “不晓得,这江旋,也不和我们说,”顾嘉阳多少还是有点儿舍不得,对着江旋坐过的空桌子失神,“说转就转,干嘛啊这是。” 党郝看着埋头写题的花雅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没有了同桌,花雅彷佛回到最初做讲台旁左护法位置的时候,依旧是一个人了。 十七岁的少年选择藏住他的所有心事。 班级转了,床铺还在理三,男寝没有多余的空床位,江旋还是睡在花雅的上床。 在面对于佳阔他们的质问时,江旋只是笑笑,说想换个新环境。 他只是早上会和花雅他们几个一起同路去食堂吃顿饭,然后到教学楼的楼梯口开始分道扬镳,他在四楼,花雅在三楼。 他俩的沟通越来越少了,怀揣着各自的心事,酸酸涩涩的,就好像猝不及防地咬了口青梅,倒牙就算了,还酸到了心坎儿里去。 桐县的冬天很短,立春一过就是初夏,伴随着海风咸湿的空气,隐约又开始听见那聒噪的蝉鸣。 南方教学楼敞亮通透,站在楼梯拐角处能看见高楼层的走廊,穿着校服的少年有说有笑地迎着夕阳穿过。 花雅有时候会在三楼楼梯口停顿,然后抬头望向四楼理七的走廊栏杆,那里什么也没有。他不知道,江旋一下课就会趴在栏杆上眺望理三的教室,运气好的话,能看见拿着水杯接热水的他。 偶尔他俩也会在楼梯相遇。 花雅上楼,江旋下楼,彼此视线快速碰撞,又快速地移开,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江旋掐着秒,等花雅差不多要走进教室了,就探出头望少年高挑的身影,那抹蓝白映入他的眼帘以后,他才美滋滋地下楼。 “江旋退出校篮了,”老李手中拿着保温杯徐徐走过来,对坐在篮筐下拍着篮球的花雅说,“我给你说一声儿。” 前两天江旋找他说过这事儿,高二下学期基本要学完全部课程,高三就开始复习,任务还是挺重的,况且南中直播班和英才班是学校培养班级的重中之重。 他也打算退了,等期中考完就退,没想到江旋比他还要快一步。 “好。”花雅轻声应。 “你是不是也要给我退了?”老李瞅着他说。 “哎,这么明显吗?”花雅笑了笑。 “训练都心不在焉,我早看出来了,”老李哼了声,“你要退也行啊,找个二把手接你的位置。” “得咧。”花雅欢快地应。 下午的操场被烈阳炽烤,热血的少年挥洒着鬓角的汗水。 又是一年盛夏到了。 第62章 p.你要如何 期中考结束的红榜终于不再是并肩双子星。 站在红榜跟前儿的学生有些惋惜地唏嘘,“啊,他俩怎么不挨在一起了呀,看起来好不习惯。” “操,有种我磕的cp离婚了的感觉。”一女生说。 花雅做完操路过红榜,眼神不经意地扫了眼。他依旧是理科第一的位置,江旋倒是下滑的很严重,跌倒了第十名去,中间隔了八个人的距离,一眼望去,他俩彼此相隔的很远。 他总分695,江旋648。 江旋现在不在他们班,老韩在电子白板上分析成绩时也看不见他的成绩,花雅这会儿才知道江旋的总分和名次是多少。 下滑了。 并且下滑的很严重。 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因为一些事儿的影响,短短的时间降低了几十分儿,能精准控分的情况下竟然落后这么多。 下午自习他去办公室问化学题,碰巧地撞见理七的班主任把江旋喊到把办公室在分析这次期中考的错题。 他刚一进门,江旋就掀起眼尾看了他一眼,而后垂眸,重新回到卷子上,附和地应班主任点头。 “花雅。”身后有人喊。 花雅拿着习题册的手紧了紧,转过头看着江旋,“嗯?” 其实江旋转班他俩并不是没有交流,但少的可怜,好像是在维持着并不太牢固的关系,只要不是彻底的冷战。 “给我讲一下这道题。”江旋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衣摆吊儿郎当地垂在腿侧,手中甩着一张卷子就懒散的步调走了过来。 这模样就跟校霸问题没什么区别。 花雅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着想问的那道题皱了皱眉,玩我呢? 刚刚他清楚地听见这道数学题理七班主任已经给江旋讲过了。 “没听懂,”江旋眯了眯眼看出花雅脸上的无语,理直气壮地说,“你讲的话我或许能听懂。” “只讲一遍。”花雅没好气地轻声说。 “好。”江旋说。 他俩没回教室,就站在走廊外边儿的栏杆上讲题,还在上自习的教学楼层安静如斯,静得仿佛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次考试为什么会下滑那么多?”花雅翻着江旋的数学试卷,上面写字的字体潦草无比,他想了想,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你关心我啊?”江旋弯腰趴在栏杆,脑袋枕在胳膊眼睛不眨地看着花雅问。 花雅侧头,眸子闯入对方炽热的眼神中,突然笑了声,“嗯呐。” 江旋紧拧剑眉,花雅没选择不回,选择了陈述。 大脑里有两个小人儿在那打架,关心是真的吗?关心是假的!不,关心是真的! 他就不该问,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觉得自己不太满足,人家都回是关心了他却纠结地不相信。 第141章 “题难,”江旋沉闷地说,“不会做。” 花雅看着他。 “好吧,没在状态,”江旋被花雅看得心虚,“数学和物理的几道大题都没写。” “你是想堕落吗?”花雅问。 “你觉得呢?”江旋眉头还是拧着,反问。 “算了。”花雅叹了口气,把卷子还给他。 “不是,”江旋急了,抓住花雅的校服衣摆,“没想着堕落,真的。” “无论怎么样,还是要好好学习,”花雅说,“因为这些事儿干扰情绪是最low的,你.....你真有不懂的题可以问我。” “嗯。”江旋哑声回。 期中一过,就意味着这学期已经过了一半,读报课广播通知各年级班长去政教处开个短会。 花雅回来时,带着五四文艺汇演的消息,班上立即讨论声炸翻了锅。南中初中部和高中部的班级多,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在一个晚上表演完那是不现实的,每次彩排就会淘汰一些班级。 理三高一出的民族舞节目,但因为太过大众,没能被选上登台文艺汇演,今年是最后一次五四,再怎么说还是要认真对待一下。 可班级在出小品和舞蹈之间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投票吧,”花雅提出建议,“想出舞蹈的就写舞蹈,想出小品的就写小品,写在演草纸上撕了给我。” “我写的小品,”于佳阔转身,“你俩写的啥?” “小品。”党郝说。 “我也是。”顾嘉阳将写好的纸张揉搓成一团。 “好多班级都是舞蹈,我们再出个舞蹈怎么竞争嘛,”于佳阔说,“一定没戏。” “那倒是也不一定,”党郝说,“去年直播班和英才班就没几个被选上,学校觉得这些班级就应该学习。” “学学学!再学就要成傻子了!”顾嘉阳吐槽。 花雅和副班在讲桌上捋着纸团,统计出节目的人数,结果出来想出小品的人数最多。 “文委,麻烦你找人了哈。”花雅对文艺委员说。 “没问题。”文艺委员笑着说,“等我先找个题材,到时候再确定人数。” “文委,我先预定个位置。”于佳阔非常积极地举手。 “还有我!”顾嘉阳跟着举手。 花雅下来后,党郝问,“你要演小品啵?” “不演,”花雅笑了声,“光一个校乐队都不够我忙活的。” 这话倒是真的。 政教处负责艺术节这一块儿的老师已经替他们想好了节目,关于青春毕业的歌曲,目的是为了欢送高三,每天下午就用最后一节自习的时间来排练。 这一来二去,他和江旋的交流也变得比之前更多了些,不过仅限于排练上的事儿,其余什么谁都没有越过那条尴尬的线。 对于运动会和文艺节,学校学生那叫一个激情满满,校园现在基本的现状就是,下午四五点的时间段,都会看到自家班级出节目的排练,就连寝室楼那边儿的空地都被占了,考试复习也没见他们这样。 “我们班演的小品?”江旋看向理三的学生手里拿着白色词本儿在那边看边练,问。 花雅注意到江旋口中的‘我们班’,唇角轻微勾了勾,“嗯。” “于佳阔他们也在啊?”江旋低了低脖颈,从板房窗户瞅着说。 “老积极了,”花雅说,“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去演小品吗?” 江旋这才缩回头来,听出花雅言外之意的他排曲子开小差,“想,但是不要。” 想在理三演小品,但现在不要去演。 “哎,你不问问七班出的什么节目么?”江旋问。 花雅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问?” “你问问。”江旋说。 “你神经?”花雅看傻子一样地扬起眉梢,“七班出的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旋笑了笑。 花雅一吉他给他抡过去,“要死啊。” 这次彩排,理三说运气好也好,说运气不好那也是真的不好,比如他们抽签抽到第二个表演,然后天降立夏的第一场大雨,淋了个落汤鸡,坚持着把小品演完,节目也被选上了。 正式节目是在三天后,眼瞅着要表演了,江旋感冒了。 发烧咳嗽嗓子冒烟,病得气势汹汹。 那天他淋雨看完理三的小品,而后衣服也没换的和花雅于佳阔他们出去吃饭,庆祝彩排一切顺利,谁知道这场夏雨还把他下生病了。 他一年都生不了几次病,可以说他就不生病,但一病就像是要将新账老账一起算了,挺打击人的,差点儿请假去医院住院。 “能行么你?”花雅皱眉看着他问。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发烧烧得他本就低哑的嗓子更加的哑,还有心思开玩笑,“敲个架子鼓完全没问题。” “别逞能,”花雅说,“你实在感到不舒服可以不上台,这首歌缺少鼓点也没什么。” 虽然花雅没那意思,可听起来:我们缺少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天呐,你37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江旋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此刻微低头颅,埋在花雅的肩上,戴着口罩的脸不停地磨蹭,“我是病号,姐姐不要这么冷酷好不好?” “起开啊杜宾。”花雅面无表情,一根食指点着江旋的额头移开少爷的距离。 第142章 江旋又拱了过来,黑眸看着他的脸,一愣,“什么杜宾?” 下下个节目就到校乐队了,他们几个现在在后台候着,没有灯,只有前面舞台闪烁的灯光时不时施舍后面一点儿,斑驳的光点照在花雅脸上。 “你好漂亮。”江旋没等花雅回答,没头没脑地突然说。 花雅:“......” “哎妈呀,江旋你是烧糊涂了么?”一旁的陈佳佳听见后非常震惊,人前拽得二五八万的酷哥反差这么大。 “你好漂亮。”江旋凑近花雅的耳朵,气音重复了一遍。 “嗯。”花雅淡淡地应了声。 “待会儿看我上台表演。”江旋捏了捏他的手腕儿,小声说。 花雅心想这真烧糊涂了,还看他上台表演呢,真把自己当主角了啊。 校乐队演唱完,舞台上的灯光突然全部暗了。 花雅顾及着江旋还在发烧,害怕人脚步没踩稳踩空了,转过身想扶一下时,江旋却不见了踪影。 几秒后,一束光照在舞台中央。 花雅被光刺得眼睛眯了眯,抬手挡了一下,在视线逐渐恢复清明时,透过指缝的间隙,看见了抱着吉他的江旋。 他愣住了。 江旋摘掉了口罩,精准无疑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所以江旋说的上台表演是这个。 前奏响起了熟悉的音调,江旋指尖拨动吉他弦,烧得发哑的嗓音缓缓地透过话筒传进南中所有学生的耳朵里,如同那天清晨,当着全校念起了情书。 “这首歌,唱给y同学。” 台下传来哇喔声。 “遥望着宁静的夜空,你指着想住的星球.....”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 -想牵你的手,然后带你远走 -如果我,不对真的就是我,想带你飞 花雅唇角勾勒出清浅的笑容,两滴滚烫划过脸庞。 “别哭,前面一定有路,彷佛,幸福在不远处....” -你心里有我,你身边是我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你好y同学,咱俩初次见面,不太愉快.....情书该怎么写结束语啊,哦,我说,花雅我喜欢你,落款——x同学。” 花雅脑子里把江旋写给他的那封情书内容全部过了个遍。 唱到最后,江旋声音也哽咽了,灯光下,能清晰地看见少年脸颊的泪滴。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 -霎那是永恒,有你才算完整 -别哭,给我你的痛苦,彷佛,幸福在不远处 -多么疯狂的是我,多么真挚的是我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曲完,台下一片寂静,似乎还沉浸在江旋的演奏里。灯光暗了下来,江旋直接跳下台,在黑暗中牵住花雅的手腕儿,抛却后知后觉地喧闹奔跑。 他俩不顾一切地奔跑。 乐器室内。 江旋将花雅压在钢琴上,欺身吻了上去。 ...... 花雅放松着长腿抽烟,双膝稍微分开了些,腿根没法儿挨着,摩擦地疼 左手被握住了。 江旋嘴里也叼了根烟,被烟熏得眯眼,把他食指那个貔貅玉指环戴在花雅的食指上。 “干什么?”花雅就要取下来。 “交换,”江旋摁住他的手,“你这个头绳儿归我了,指环给你,咱俩都套住,谁都不许说分开。” “土。”花雅笑了声说,抬眼看着他,“头还疼么?” “不疼了,出了汗好多了,”江旋说,“你腿呢?” “你说呢?”花雅没好气说。 “去医务室买个药吧。”江旋说。 “滚啊。”花雅有些不好意思,脸红说。 “谢谢姐姐。”江旋拿下烟,凑近他低哑着声音说。 “嗯,”花雅指尖弹着烟灰,突然说,“高考我想考西北那边儿的学校。” 江旋一愣。 这是花雅对他的回应。 “为什么想去西北?”他问。 “想去远一点儿的地方。”花雅说。 “知道了。”江旋抽完最后一口烟,“那就填西北,带上外婆。” 第63章 n 2022年12月,甘肃,酒泉。 冬至。 西北冬日的寒风凛人,与南方没法儿比,桐县常年炎热,过一冬只需要穿着薄外套,更别说还想看到纯白的雪,纯粹是妄想。 花雅从医院出门。 他裹紧了冬帽,哈出一口寒气,微微抬头仰望路灯下的冬夜,雪花如鹅毛一颗颗轻飘在他被长围巾遮住的半张脸上,长睫一颤,雪花立即融化成水,从眼角滴下来,冰冰凉凉的。 又下雪了。 来到西北这么久,由刚开始见到雪的喜悦到现在看惯了的淡然,花雅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接。 “滴滴——”停在路边的suv朝他按了按喇叭。 上车后,暖气开得很足,在外面零下几度的冷寒消失殆尽,坐在驾驶位的男人笑着看他,把中控台的东西递过去。 花雅接过,隔着毛线手套都能感受到纸袋滚烫的温度,鼻息间也涌入食物的甜香,他好奇地轻声问,“烤红薯?” “对,”席恒笑了笑,“研究院门外有位老太太推车在卖,我闻着这香味儿不错,就买了,快尝尝。” “谢了。”花雅脱掉手套,抽出车里的消毒湿巾纸擦了擦手,才捻开纸袋把红薯拿出来剥皮。 第143章 “想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家吃?”席恒问,启动车子,“今天做了两场手术,累坏了吧。” “外面吃,懒得烧火燎灶了,”花雅小口啃着红薯,“还行,时间不长——奶奶今天精神也不错。” “那就去吃羊肉汤锅,”席恒规划着,“今天研究院太忙了,不然中午我就把饭给你俩送过来。” “有时候你忙你的,”花雅说,“不用操心医院这边儿。” “唉,这怎么行,”席恒说,“你那么多病人,又不止我奶奶一个。” “我该做的。”花雅也清淡地笑了笑。 “真好啊小花医生。”席恒感慨,单手转着方向盘。 话说他俩是怎么认识的呢,两人一个卫星研究院的科研人员,一个是酒泉人民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因为一场体检结缘,很俗套的席恒对花雅一见钟情。 不过席恒追了花雅挺久了,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氛围到了做个爱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儿,当然,席恒作为科研人员自己作风那一定是非常严格的,毕竟国家严选,记得先开始他直接上交给花雅体检,证明自己干干净净。 说难听点儿,这种关系就是炮|友,但相处方式也像是知心的朋友。 羊肉汤锅店在冬夜的九十点人依旧爆满,怕花雅嫌吵,席恒特意订了一间包间。 北方提供地暖,服务员领他俩入座之后,花雅就脱掉了冬帽和身上的棉袄挂在包间里的衣帽架上,穿着白色羊绒高领毛衣身材瘦削修长了一圈,头顶的碎发被冬帽的静电炸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毛茸茸的。 “你看看还需要加点儿什么菜。”席恒把菜单给了他。 “没了,”花雅扫了眼,“差不多就这些。” “好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出去。 “邓毅现在好点儿了么?”席恒问。 “好多了,”花雅喝着茶水,“上周能出诊了。” “非洲的那件事对他的打击挺大,”席恒叹了口气,看着花雅说,“你呢,小椰?” “我还好。”花雅淡淡地说,“我从非洲回来不是已经在医院待了两个月么。” “可我总觉得你——”席恒停顿,又偏头斟酌思量,几秒过后转过头,“你的状态不对,有什么事儿不要憋着,说出来就好了。” 在突尼斯发生的那件事儿牺牲了很多人,卡尔中非国际医院死亡率将近一半的医生,威罗博士走了,麦克斯......也走了,他们援非的几个医生全部被救出来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一点点安慰了。 他没来得及和在非洲所交往的那些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无动于衷吗?没有,只是近乎麻痹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些摆在他面前惨痛的事实。 他从来也没想过,七年的某一天,在异国他乡,和分手七年的爱人在战争中重逢。 江旋原来已经是一名军人了吗?挺好的。 匆匆离开甚至没有看到防沙面罩里的江旋那张脸,他回国之后也没有江旋的任何消息。 他不知道江旋隶属于哪个地方的陆战军,曾经十六七岁莽撞又冲动的少年如今是为人民为国家的特种兵,长大了。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花雅有时候回忆都不知道回忆哪一件,也有一些如白驹过隙被他给忘掉了。 “没什么,”花雅露出释怀地笑,“都是累的。” 吃完饭驶车回家的路上,花雅坐在副驾驶睡着了。 青年闭眼垂着的长睫都遮不了眼睑下的黑眼圈,席恒不动声色地把暖气调高了些,朝花雅那边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蜷了蜷,像是克制着什么,最终还是刨去花雅额前的发丝,他皱了皱眉,重重地叹了口气。 下雪天的路滑,席恒开得很稳,避免路面的坑洼磕磕绊绊。 花雅租的是一个学区房,这边的地段很好,主要是离医院近,体育场和学校都修建在了一起,上班工作方便,出门运动健身也方便,听花雅说学区房的环境也比其他小区好很多,孩子休息得早,基本听不见杂七杂八的声音。 他把车停在了学区房的地下停车场,车上的人儿还没醒。 烟瘾犯了,但席恒忍着没抽,他从兜里掏出烟想拿出一根放在手里撵烟草时,只剩下空荡荡的烟盒了。 花雅小区就有一个超市。 席恒正准备轻声开车门下车去买烟,白皙瘦长的指节递给他一支兰州。 “哎,你好久醒的?”席恒错愕地接过。 “在你找烟的时候,”花雅笑了笑,“烟民。” “操。”席恒乐了,将细支兰州点燃抽了口,他不太习惯抽细杆儿,在他印象里花雅来西北这边儿抽得都是兰州。 “怎么不叫醒我?”花雅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珠挂在他的眼睫毛上,再睁眼双眸湿润泛红,看上去有几分脆弱。 “多睡会儿呗,”席恒说,“又不急。” “不早了,你也快点儿回家吧,”花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席恒紧跟着下车,嘴里还叼着那杆兰州,双手插兜剑眉上挑,含糊道,“美女,这楼道这么黑,我陪你上去啊。” 花雅看着席恒这痞样儿一愣,思绪回涌,他唇角挂着淡淡的弧度,“帅哥,你这很像流氓。” 席恒走到他跟前,长腿半蹲,“上来,背你。” 第144章 “发什么神经?”花雅轻踢了一脚席恒的腿弯,笑着说。 “你看你累得都站不稳了,”席恒勾了勾手,“难不成你想公主抱吗?那也不是不可以。” “别贫,”花雅哭笑不得,攀上席恒的肩,“背吧。” “遵命。”席恒背起花雅,“你太轻了,等我研究院不忙了就天天来给你做饭吃,不信了嘿,把你养不胖。” “嗯。”花雅小声应,脸庞蹭着席恒的夹克,意识逐渐朦胧。 感受到肩膀的沉重,席恒知道花雅在这么短的回家路程中还是睡着了,颈侧传来对方的呼吸,痒痒的。 穿着马丁靴的鞋踩着地板上会发出摩擦的声响,席恒不得不抬高脚步轻缓地走,生怕惊动了背上的人儿。 花雅家的门锁是指纹锁,他也录上了,不单单是因为他要常来做饭的原因,还有一个——小祖宗。 “嘘嘘,”席恒一进门就紧张地对快要扑过来的祖宗竖食指,“你爸他睡着了,你别闹昂。” 这个祖宗是一只萨摩耶,名字叫椰子。都说萨摩耶是微笑天使,花雅从非洲回来就养了只狗,彷佛是一种心灵寄托,又仿佛是在治愈他在非洲经历的那些血腥惨痛的场面。 椰子听见这话立马停止了哼唧,屁股一摇一摇地跟着席恒走到花雅的卧室。 这套居室面积其实是比较小的,但被花雅布置的很温馨,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透露出主人爱干净的品性,地板亮得椰子的白色狗毛都能看得见。 “嘘,”席恒又对椰子嘱咐了一遍,气音说,“我去给你爸打水洗脸,你别乱叫乱跳。” 椰子拱了拱他的腿,像是在抱怨他的啰嗦。 脱掉白大褂的花雅,穿着自己的衣服更像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哪怕闭眼都能看出来他本人的清澈。 席恒一样一样地将花雅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对方睡得也不是特别熟,偶尔会懒散地配合他动作。 床头暖调的小夜灯扑洒在花雅那张柔和昳丽的脸庞上。 现在闭着的双眼,他很多年前能从中品出对方掩藏的深沉,麻木,痛苦,明明是一双很明亮的眼,却总是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他有次看到花雅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眼睛弯弯,像月牙似的,以及唇角挂着的那两个梨涡。 明媚肆意,意气风发。 可要让他时刻保持乐观大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 他沉默,忧郁,内敛;他热烈,干净,漂亮; 时而静默如水;时而灿烂如阳。 席恒缓缓靠近花雅的额头,轻轻地碰了碰,青年睁开眼,迷糊地与他对视,房间地暖逐渐升温,连带着某些欲望。 “做吗?”席恒哑着嗓子问。 第64章 n 结束后,花雅都要睡着了,大多数时间,他就躺着当枕头公主,懒得动,有时候他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席恒精力还旺盛得不行。 对于谁上谁下这个问题倒也不是非常和谐的,两人还撞号了,最终席恒还是妥协了一步。 “走,洗澡。”席恒收拾好纸巾,树袋熊式抱起花雅往浴室走。 被热水淋过之后,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儿冲嗤鼻腔,花雅清醒了很多,他吹头发习惯性吹半干,去客厅的落地窗前坐在椰子的小沙发上,开了个小窗抽烟吹风。 椰子走过来拱了拱他的手。 回来的晚了,他才想起椰子在家关了一天没有溜。 “忘了宝贝儿。”花雅起身撸了把椰子狗头,起身去卧室找了件黑色长款外套穿上,席恒携着热气儿从浴室出来。 “你干嘛呢?”席恒看着他这全副武装,顿住擦头的动作问。 “溜狗,”花雅交待说,“时间有点儿晚,别开车回家了,今晚在这儿睡。” “噢行,”席恒没拒绝,抬起手,指节挂着一个貔貅指环,“它躺在脏衣篓那块地板的出水孔旁的,我给捡起来了,差点儿就被水冲下去了。” 花雅神色黯然,盯着那个指环几秒,“谢了。” “客气呢,”席恒将指环搁在花雅的床头,“你别下去溜狗,你那头发还没干,我去就行。” “不.....” “休息吧,”席恒说,“明天一早你还要查房。” “那你带椰子在小区楼底下溜一会儿就可以了。”花雅打了个哈欠说。 “好。”席恒说。 花雅走到床头,拿起那枚指环。 说来也怪,在非洲出事儿的前一天,套着貔貅的黑绳儿突然断了,他以为是时间太久绳子摩擦损坏,结果第二天就被恐袭。 这么多年,他没戴过指环,只是去非洲的时候将它放到了行李箱,回国后他去珠宝店重新给貔貅编织了绳子,具体放到哪儿他也忘了。 或许是搁在某件衣服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所以在扔向脏衣篓的时候它顺着掉落在了地板上。 他找了个盒子,把指环重新放在里面。 “椰子,来,擦脚。”席恒碎盖的头发残留着未化的雪,瞥见还坐在沙发上的花雅有些诧异,问,“怎么还不睡?” “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花雅刨拉手机低声说。 席恒一下就明白了是什么事儿。 每年十二月底,是花雅外婆的祭日。 他的心哽了哽,站起身走到花雅面前,“买机票么?” “嗯。”花雅说。 第145章 “我也去。”席恒一如既往地提出这个要求。 以往花雅回桐县都是一个人,他说几次陪同,花雅就拒绝几次。这次他也没想着花雅会同意,但还是说了。 花雅半天没应声。 就当席恒以为花雅又要拒绝他时,长发青年唔了声,点点头说行。 “什么?”席恒听清楚了,就是有点儿不太相信。 “我说,行。”花雅笑了笑说。 “哎操,”席恒喜悦激动地扒拉了下头,“我这心扑通扑通的。” “这么激动啊?”花雅瞅着他那样儿说。 “那必须的,”席恒笑着说,“西北的黄土看腻了,想去看一看蓝色的海....” 他顿了顿,“不过更多的还是揣着私心,想陪你。” 回桐县的机票订在下周日,花雅医院也没法请长假,两天的值班,邓毅主动帮他揽下了。 “也不多要,”邓毅说,“回来给我带个你们那边儿的特产就行。” “我们那边儿没有什么特产,”花雅无奈地笑,“就一个小县城。” “大前年你来的时候不是带了那个饼子么?”邓毅回忆了下,“好像叫什么.....” “李记锅盔。”花雅提醒说。 “对对对!”邓毅拍手,“李记锅盔!” “没想到你还记着。”花雅摇头嗤笑,“你这追求的确不大。” “所以说啊,这口饼子我念了几年,”邓毅啧了声,“在非洲我还时不时的怀念呢!” “我去看看他们家还在开没,”花雅拉长语调说,“开了就给你带。” “谢了花儿。”邓毅笑着说。 “先别着急谢,我还有个忙需要你帮。”花雅看着他说。 “什么?”邓毅问。 “我家狗你帮我喂两天。”花雅说。 “席恒在啊,”邓毅纳闷,随即惊恐道,“你俩闹掰了?” “没有,”花雅摇头,“他要和我一起去桐县。” “行吧,”邓毅一噎,“他现在直接都跟你回娘家看看了?” 花雅笑了笑,懒得辩驳。 手机铃响了,于佳阔打来的。 “小椰,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桐县了?”于佳阔始终没改变他那大嗓门儿,在听筒里非常震他的耳朵。 花雅饶是习惯也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拿远了点儿,“是的,你有空么?” “我有空就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了!”于佳阔气愤地说,“临近年关太忙了,我现在就是社畜加牛马!” “哈哈,加油,”花雅没忍住笑了声,“再忍忍,马上就过年了。” “还有一个月呢,”于佳阔说,“今年你从非洲回来了,过年你要回桐县吧?” “......看看吧。”花雅没给肯定回答。 电话那头于佳阔沉默了几秒,“其实这么多年没见,我们都挺想你的。” 高考那年,他填志愿填了西北地区的大学。 人总是带着逆反的心理,在南方待久了,他挺想去北方看看,再广阔一点儿地说,世界这么大,他哪儿都想去看看。 他远离了故乡的那片海,却走到了另一片海,那片金黄带着灼热的海,太阳西下也不会燃烧的海。 西北旷野的风吹在脸上并非轻缓柔和的,而是带着沙砾粗糙的干涩,站在沙丘张开胳膊去拥抱大西北独有的柔情,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于佳阔知道他在非洲出事儿后,急得像热炕上的蚂蚁,差点儿辞职飞到酒泉来看他有没有受伤,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 毕业后各奔东西,年少时的老友再没碰过面,只是在微信上寥寥几句,彼此知晓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要奋斗。 “我也想你们。”花雅低声说,“今年能回来的话,一定回来。” “行,回来哥几个好好聚一聚,”于佳阔爽快地说,“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替我给奶奶上柱香。” “好。”花雅应道。 广播通知航班起飞。 踏上回故乡的那一趟航班,花雅心中油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自从他援非过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桐县。 故乡没有故人,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有人说,坐上飞机降落平安。七年了,他飞了很多地方,没有那个可以报平安的人。他手机开了飞行模式,电话也就打不出去了,信号散落在丝丝缕缕的云层上。 “我还是大学去海边玩了一圈儿,”席恒说,“但不是去的海南,是山东的青岛,人生中第一次看海那种心情,激动得不行。” “能理解,”花雅透过飞机窗俯视西北的黄土地貌,“我二十多年才看到雪。” “所以说这就是南北方的差异,”席恒啧了声说,“等以后有时间了,想多走走中国的领土。” “嗯。”花雅轻声应。 “一起吗?”席恒勾起唇角,朝花雅伸出手。 这次,花雅没有拒绝,两个哥俩好似的握了握手,回答说,“行啊。” 从酒泉回桐县没有直飞航班,需要坐车到西宁,然后再转航,一路上挺折腾颠簸的。 这么中转,没有晕机的人都能整出晕机反应来,况且时间还不短。 花雅已经习惯了,习惯只身一人穿梭在每座城市,由先开始高铁线路都看不懂的少年,已经成长出能淡然自若地提着行李箱奔波,哪怕这只是回家的路。 第146章 其实还有一次,花雅一个人报了去肯尼亚的团看动物大迁徙,有时候想想,没什么大不了,勇敢就行。 席恒难受得不行,但强忍着,心中是对花雅密密麻麻的心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疼。 他俩来的时候穿着厚厚的棉袄,一下机,十二月份桐县的气候热浪袭人,掏出天气预报看了下温度,平均每天23,24度。 花雅脱掉了羽绒服绑在腰间,穿着灰色加绒卫衣刚刚好,席恒来前听对方的话,羽绒服里面套了件毛衣,下机感到热直接脱了,很方便。 这会儿时间下午三点多,从南市打车到桐县需要一个多小时,简单地在飞机场附近吃了顿饭,他俩坐上回桐县的车。 沿途的风景很美,车窗开着,扑面而来大海咸湿的气息。 桐县没什么变化,梧桐参天,街景市貌喧闹,又小又破的小县城。 席恒眯眼望着这座城市的景象,试图把花雅的故乡一点一滴都存在脑海里。 “先去放行李还是先回家看看?”他问花雅。 “先......”花雅正准备回,去顺水村的公交车就停到了他俩面前,他眼眸弯了弯,“先回家吧。” “好。”席恒跟着花雅上了公交车。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大城市的公交和小县城的公交还是不太一样的,比如现在,唠嗑的大妈,穿着校服听歌的学生,耳聋的大爷,以及地上背着背篓的菜,生活气息很浓。 席恒缓缓地把视线移到花雅身上。 很多年前,少年是不是也穿着校服,和这群人挤着公交。 顺水村改变还是挺大的。 那条乡间小路修成了柏油路,两条种栽的白杨替换成了香樟,还安上了路灯,就连土巷也铺上漆黑的沥青路,家家户户接受国家的补贴,把房子修成了统一的小洋房样式。 唯独......他的家。 老一辈的都走了,中年人都认不得离家的年轻面孔了,他俩的穿搭看起来挺洋气的,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就是听不见那声打招呼的“小椰,你回家了啊”。 花雅和席恒拖着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家,好久没有人打理的外墙篱栏杂草丛生,那颗青梅树的枝干已经伸出了墙头。 红漆大门开着。 “有人来过吗?”席恒指了指门。 花雅把目光从外墙离开,看向大门方向,门锁是开的,上面锈迹斑斑,但不至于锈到烂了的程度。 他俩揣着疑问上了石阶,推门而入,铁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 站在院子里的青年回过头。 花雅愣在原地,和江旋对视。 第65章 n 时间静止了。 七年能干些什么呢?不停地吃饭,睡觉,上班,像是跟着人生剧本来演,该说什么话,该交什么友,你是否想要不停地学习,还是松懈规划去世界的某个地方走走? 而后你会发现,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些事,随着沙漏在逐渐消失,准确点儿来说,是在淡忘,但是呢,你又舍不得,那曾是你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花雅没有再想过和江旋重逢。 他时不时会怀念,怀念逝去的青春,怀念失去的勇气,怀念横冲直撞的少年,仅仅只是怀念。 人都是情感动物,储存一些东西只是害怕遗忘美好的事物罢了。 起风了。 风卷起院子里枯败的落叶,他俩彼此相望,和脑海里十七岁的少年身影重叠。 花雅笑了笑,低头叹了口气,调整好心绪对七年后的江旋轻声说,“好久不见。” 江旋模样没怎么变,依旧是剃着青茬儿的寸头,身高挺拔,当兵过后在部队的训练的身体更加结实了,面容青涩褪去,继而是时光在他脸上刻下的成熟。 他眉头皱着,嘴角扯出不自然僵硬的笑,嗓音低沉沙哑,“好久......不见。” “他是?”站在旁边儿的席恒开口,眼神盯着江旋。 江旋淡然地扫了席恒一眼,主动接话,“江旋。” 席恒脸色骤然变调,同样眉头皱着,他薄唇吐出两个字,“席恒。” 江旋冷酷硬朗的面孔有些许的崩裂,缓缓迈步朝花雅走近,滚了滚喉结说,“同事吗?” 他不敢问,不敢问出那么问题,只好退而求其次拐着弯儿。他垂眸看着花雅,看这七年只能凭一张照片度过的狼狈,看援非行动狙击枪倍镜里小小的人脸,看救援结束后来不及寒暄的告别。 江旋痛苦地忍受想抱紧人的念想,七年,每一分每一秒,想他了就只能抬头看星星,西北的天空银河带很亮,曾有人对他说,抬头看,照耀我们的是银河。 “不是。”花雅越过他的肩,回答说。 如同一盆凉水浇在江旋的脑门上,不,更像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席恒复杂地看向江旋。 前男友。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是前男友,还是有一次听邓毅不小心说出口的。花雅生活中关于前男友的痕迹有多淡呢?淡到他在和花雅的相处中,还以为对方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他也想不出来什么人才能配得上花雅。 当听见花雅有个前男友时,他不可置信,而后就是五味杂陈地嫉妒,但他很快又调理好了,花雅好像并不是没走出上段恋情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如何分手,席恒猜应该不太愉快。 第147章 “部队能请假回来吗?”花雅掏出钥匙开着门锁问。 江旋一愣,转过身,“嗯,你这几月......” “缓过来了。”花雅走进了屋。 江旋看了看席恒,跟着进了客厅,花丽珍的牌位就摆放在正中央,花雅低头认真地拿出三根香,点燃,下跪,磕拜。 席恒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跪在牌位面前的两个人,又把视线移到花丽珍的照片上。 黑白照片里的老人笑得很慈祥,露出残缺的几颗牙,可以看出是个温柔和蔼的老太太。 花雅曾说过,自己从小被外婆拉扯长大。 席恒想,在没有父母的家庭环境下,他还是如此优秀,少不了背后老人水滴石穿的付出,有可能外婆就是花雅唯一的支撑。 那么唯一的亲人去世呢? 席恒眼眶有些酸涩,口腔发苦,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疼。 他上前,也抽出几根香,准备用打火机点燃时,听见花雅提醒说,“不用下跪,插进香炉就行。” “没事儿。”席恒说,下跪磕了三个头。 “要去墓园看看吗?”江旋低声问。 “嗯。”花雅应了声。 这次回来最主要的事就是祭拜,探望逝去的故人。 花理的墓和花丽珍的墓葬在一起的,小县城的墓园很小,不过打造的还是能看得过去,地方偏僻宁静,坐向朝着蔚蓝的大海。 夕阳西下,风吹得也有些大了,花雅站在老妈和外婆的墓碑前,低头就看着,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过了一会儿,花雅缓缓地蹲下,双手捂着脸开始哭。 这么多年了,忘不了,没法忘,一想起外婆他就哭。十七岁之前,他只哭过一次,目睹母亲死亡的时候;外婆去世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哭,离开桐县才好一点儿。 他自认坚强,但其实坚强很痛苦。 席恒刚想上前去安慰花雅,却被江旋抢先一步,青年蹲下来搂住花雅,眼眶泛红,嗓子哑得几乎听不见,“小椰......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愣在原地,拳头紧握垂在身侧。 席恒第一次看见花雅这么脆弱的模样,对方肩膀坍塌,颓废地低着头,破碎得不像样。 在花雅经历这些事儿的时候,他还在西北数沙子,他咬牙看着轻声安慰花雅的江旋,心里嫉妒得要发狂了。 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花雅的青春他没参与,他只是花雅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哭完,花雅用手背揩去眼泪,调整好情绪站起来,对她们轻声说,“抱歉啊,现在才来看你们。” 席恒递给花雅白菊,而后拿了几束单膝蹲着沉默地放在花丽珍和花理的墓前。 远方海浪声哗哗,天空中盘旋着海鸥的鸣叫。 其中一只海鸥飞了过来,叼起一朵白菊就飞向了大海,花雅看着那只海鸥,愣了愣,随即眼眸微弯,露出笑容。 做完这些事儿太阳已经完全下了海,火烧云扑在海平面。 “去吃饭吗?”江旋问。 “我们得先去民宿放东西,”席恒本意想拒绝,谁想跟心上人的前任一起去吃饭啊,“就不——” “我有车,”江旋盯着他打断,强硬的姿态说,“送你们。” 席恒磨着后槽牙,冷脸和他不甘示弱地对视。 “你开车来的?”花雅眼睛刚哭过,被风吹得酸涩地眯缝着,鼻尖通红。 “嗯,”江旋顿了顿,“回了趟......鞍城。” 鞍城两个字被他说得非常小声,带着毫无底气。 “不麻烦你了,”花雅跟席恒同样的拒绝,“我们订的民宿很远,在阳西。” “花雅,”江旋心脏猛地扎疼,从喉咙里挤出嗓音,“不麻烦的。” 花雅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也没有回复。 “没事儿了吧?”席恒牵着花雅的手腕儿,“没事儿我们就走了,不要耽误时间。” “问你了?”江旋语调泛冷, “兄弟,我俩都拒绝了。”席恒沉声说。 “谁是你兄弟?”江旋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那应该称呼你什么,”席恒冷笑,“喂?” “别说了,”花雅叹了口气,“真的不用麻烦。” 说完,看也没看江旋,和席恒离开了墓园。 他俩是把行李放在家里的。 几年没打扫的房间已经没法儿住人了,这栋小平房承载花雅十八年的回忆,他拿着箱子,站在门口,把房内一寸一寸的景象映入脑海里,视线每到达的一个地方,就像放电影那样,浮现出他和外婆的虚影。 他握住门把,缓缓地关上,随着门框的面积越来越小,他知道,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是该告别了。 直至门被锁住,花雅转过身,微风扶起他的长发,笑着对席恒说,“走吧。” 院子里的青梅树,葡萄藤,栀子花,随风摇曳碰撞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在给他说再见。 离开那条小巷,黑色越野停在巷口。 江旋从车上下来,冷酷的面容没什么表情,自然地走到花雅面前从对方讶异的眼神中提过行李箱,“没什么麻不麻烦的,以高中同学名义的送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高中同学。 是啊,他俩年少的关系挺乱的,兄弟,小妈继子,男朋友,还有一个最浅显的,高中同学。 第148章 “喂,你——”席恒皱眉。 “你要是不想让他饿着肚子,”江旋盯着他冷沉的声音说,“就闭上你的嘴。” “江旋。”花雅漠然的神情扫了他一眼,语气带着警示的提醒。 江旋紧捏着行李箱拖杆,心被花雅这像陌生人的呼唤全名刺了一下,如鲠在喉,眼眶逐渐泛红,他薄唇抿着,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他,”花雅看了看席恒,解释说,“脾气就这样。” “嗯,没事儿,”席恒不在意地说,“你不用管我的情绪。” 他和席恒不约而同地坐上越野的后座。 江旋关车门的手一顿,打开扶手箱,从里面拿出几袋小零食和巧克力,侧身放到花雅的怀里,“先吃个垫垫。” 花雅垂眸,怀里的这些零食挺眼熟的,高三复习那年,他俩经常熬夜刷题,江旋会备一些零食给他投喂,而少年记住了他最喜欢的雪饼和牛奶巧克力条。 说不清楚他现在的内心感受是什么,就是觉得,好累啊。 为什么重逢会这么累啊。 他给了席恒几样零食,修长的指尖撕开巧克力的包装,咬了一口,苦涩醇香的巧克力里面还饱含着牛奶夹心的奶香,中和了味道,不让口腔受尽苦味儿。 记忆瞬间回到几年前的燥热夜晚。 台灯,卷子,笔,以及背着寝室其他人那个炽热的吻。 车上气氛沉默,江旋也没放歌。 他透过后视镜看见花雅小口小口吃着巧克力,也并不是那么的开心,从见到花雅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有平静过,密密麻麻地胀疼,如同蚂蚁啃噬。 “这次回来.....”江旋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打破这僵硬的空间环境,“待几天?” “后天就走了,”花雅说,“你呢?” “差不多,”江旋说,“上面只批了两天假。” 没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从酒泉转机是不是特别麻烦?”转向灯滴答滴答地响,江旋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出了汗。 花雅掀起眼皮,在后视镜直视江旋的眉眼,“你怎么知道我在酒泉?” 江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喉结滚动,止不住沙哑嗓音地颤抖,哑声问,“这么些年,一直在甘肃吗?” 花雅偏头看向车窗,鼻尖突然涌起酸涩,连带着眼眶。 江旋看着花雅的模样,嘴唇微微张了张,把“我也是”三个字咽进了喉咙里。 他有点儿想笑。 小椰,其实我也在西北啊。 但他俩从没有相遇过。 第66章 p 花丽珍从医院出来,天上下起了小雨,渐渐地淋湿老人的白发。 先开始腹痛她没怎么在意,就以为是饮食方面的问题,后来她发现自己体重在莫名下降,干活儿也提不起精神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了。 但她又不敢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人老了,担心的事儿也多了,她害怕是无法治愈的病,尤其是癌。 还没检查,已经里里外外担忧了个遍。 和她同年龄同在面厂工作的老李婶儿劝她,早发现早治疗,不要拖到后面了那才不好搞。 “你应该在察觉自己腹痛就及时来医院,拖了半年才来检查,癌细胞转移到其他器官,已经错过手术最佳时期了,”医生看着花丽珍的报告严肃说,“胰腺癌晚期,得立即进行化疗。” 癌。 真的是癌。 “那.....能痊愈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无法保证,”医生说得沉重,“药物治疗再怎么说还是抵不过癌症患者的心态,保持积极配合,或许会有转机。” 花丽珍知道医生这是在委婉地安慰她,“好,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她发呆地坐在回顺水村的公交站台,面对着阴雨蒙蒙下的车水马龙。 在第四辆公交车驶过之后,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中午十一点半。 小椰放学回家了,该回去做饭了。 终于在第五辆公交车停在站台,她起身搭上回家的车。 “外婆,我回来了。” 花丽珍听见这喊了十多年的外婆我回来了,手一抖,差点儿将一碗米打翻。那种无助和心痛瞬间涌了上来,眼眶充盈着泪水。 “哎,饭马上就好。”花丽珍努力压制着自己的颤声,乐呵轻松的语气回。 她终于想明白,她不是害怕自己得了癌症,她是害怕自己离开花雅。 如果自己真走了,花雅一个人该怎么过? 每周回来没人做饭,每年过年没人织衣,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家,她没法儿想,想到就心痛啊。 她心痛啊。 “外婆?”花雅走了进来,疑声。 花丽珍被吓了一跳,连忙调整心绪,转身露出笑容,“你这孩子,走路怎么都没声儿呢!” “我喊了您三遍,”花雅说,“灶上的汤都溢出来了,我关得呢——您怎么了?” “没怎么啊,”花丽珍推攮着花雅的胳膊,“哎呀你进来挡我路啦,出去出去坐着,饭好了我叫你。” “真没事儿么?”花雅低头看着花丽珍,“您眼眶红红的,哭过?” “哭什么哭,我好端端地哭什么?”花丽珍摆手,“好好好,快出去,我要炒菜了,油烟味儿大得很。” 好不容易把花雅支使出去,花丽珍才松了口气,继而用手摁住肚子。 第149章 家里才还过债,没有多少积蓄。 她读书少,没文化,还是知道癌症晚期是什么样的概念,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只能等死。 她应该早点儿去医院的,那个时候,就算为了花雅,哪怕耗费多少钱也没关系。 可现在是不行的,再治疗也没什么意义,浪费钱,命也捡不回来。花雅以后要读大学,要娶妻生子,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 “看样子她是打算一直瞒着,”花雅抽着烟,蹲在台阶上低声说,“如果我没有发现她的报告单,我还不知道她得了癌。” “得把奶奶弄到医院去,”江旋眉眼下敛,“她不去也要把她弄去,县医院不行,市医院可能要好一点儿。” “嗯。”花雅应着。 江旋长臂一揽,将少年抱紧在怀里。 花雅告知他这个事情表现得很淡定,可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波动。花雅隐忍惯了,什么事儿想着能扛就自己扛,现在的情况,没有人来帮他分担,是会憋出毛病的。 他吻了吻花雅的额角,“别害怕,我陪你。” 放了暑假,花丽珍就被两个少年给整到了医院。 下半年升高三了,暑假并没有多少的时间,要么是花雅在学校和医院两头跑,要么就是换江旋来顶班,偶尔于佳阔他们也会来帮忙。 花丽珍这辈子吃过的所有苦都不及化疗的十分之一,她不想看见自己的孙子这么累,不想自己这么累赘,和花理一样,她也是个要强的女人,现在躺在病床什么也做不了的她根本无法接受。 当她看见花雅穿着校服还来送饭照顾她的模样,被癌症折磨的疼痛也没有心里上的疼,反倒是花雅会轻声安慰她,“吃一点儿吧外婆,听话老太太,吃完咱就好得快。” 花丽珍掩藏在被窝里粗粝的手指攥紧被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饭。 江旋才在医院自助机上交完钱,转身,和江彧视线相对,他眉头顿时紧皱,“你来干什么?” 江彧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他的话,径直走向住院部的电梯。 “江彧,”江旋跟上前,看见男人按了五楼的楼层,显然是知道花丽珍住在哪间病房的,他沉着嗓子说,“奶奶现在情绪不能激动,你不要捣乱。” 江彧嗤笑,嘲讽的语气说,“捣乱?你傻得可以。” 江旋警戒地盯着他。 电梯门开,花雅就站在门前。 江旋大致猜到江彧这趟来是干什么了,和花雅默契般地交换了下眼神,然后沉默地走向花丽珍的病房。 “这边住院区,不方便说事,”花雅说,“去天台吧。” “行。”江彧说。 算了算,他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花雅甚至以为江彧已经离开了桐县,或者真的从他的生活中退出。 他跟江旋确定关系谈恋爱之后,江彧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外婆生病,江彧打来这么久第一通电话。 “瘦了,”江彧看着他说,“瘦了很多。” 暑假补课花雅没怎么去,向老韩说明情况请假在家里复习,医院现在就相当于他的第二个家,江旋陪着他一起,让从来不会做饭的少爷还学会了烧锅撩灶。 “考虑将外婆转到鞍城的医院么?”江彧问。 “没考虑,”花雅说,“太远了,经不起折腾。” 江彧了然地点点头,“胰腺癌晚期很难治好,我找最好的医疗团队入驻市医院,最起码......不让老人家那么地痛苦。” “要求。”花雅微微抬眼与男人对视说。 “什么?”江彧皱眉。 “你做这些,对我有什么要求吗?”花雅清淡的嗓音说。 “花雅,你认为我可能拿你外婆做利益吗?”江彧有点儿火气,“小椰,你听清楚了,这件事于我于你再于江旋,我们仨没有任何牵扯,我就一个目的,就是让你外婆保持几年,十几年的生存时间,当然能够痊愈更好不是吗?什么要求?没什么要求。” 花雅讶然地看着他。 “这些天我在筛选护工,帮你和江旋减轻一点儿压力,”江彧叹了口气,上前单手揽住少年单薄的肩,“不要害怕,这条路不是你一个人在走。” “而且,本来江家就是欠你们的。” 花丽珍一病,花雅再没有心思去想去琢磨其他的事情了,每天睁眼想的都是,希望外婆快点儿好起来。 包括江彧,江旋,于佳阔他们,围绕的话题也是,奶奶今天好点儿了吗?吃的饭量多吗?心态好吗? 都希望花丽珍能够将病魔扛过去。 这么多人陪着花雅,让少年感受被包裹着的温暖。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花丽珍第三次化疗休养的精神面貌不错,趁着国庆节放假,花雅打算多干几样兼职,为此,还和江旋小吵了一架。 医院的费用,不止他在交,江旋也在交,还交了大头,用医保折算下来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钱。 江旋不想他这么拼命兼职,他不想江旋花钱,彼此都在为对方着想。 这段时间,他俩都累,还记得才将花丽珍送进医院的时候,江旋基本都是忙前忙后地跑,两人分配着来,一个顾这头,一个顾那头。 累瘫了,他俩就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大口大口扒拉饭,模样狼狈,却又说不出来的安心。 国庆的兼职花雅最终只接了两个,阳西的民宿不算,奶茶店和帮人出海,江旋为了让他觉得不是在花自己的钱,也跑去找了个兼职,在码头搬鱼。 第150章 白天干活儿,晚上回医院陪老太太,江彧找的护工阿姨挺负责的,但再怎么样还是自己照顾的放心些,所以陪夜都是两个少年轮换着来。 “怎么感觉你黑了?”花丽珍化疗过后的头发早就掉光了,现在就是戴着白色线帽的老太太,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花雅的后颈问。 “啊,黑了吗?”花雅趴在花丽珍的床头,“太阳晒多了吧。” “干活儿干的吧。”花丽珍柔声说。 “我今天帮一个粉色头发的男孩儿找回丢失的手机了,”花雅避开花丽珍的话题,自顾自地说,“他们一伙儿来团建的,是电视上那种打职业的电竞选手,您知道吗?” “不知道,”花丽珍嗐了声,笑着说,“我哪知道你们年轻人的这些。” “也是,那个男孩儿染了头粉发,看起来还怪好看的,”花雅说,“噢,我帮他把手机给找回来了,偷手机的就是孤儿院那几个小屁孩儿,我厉害吗?” 江旋接完热水进入病房,刚好听见花雅说今天碰到的那个粉毛好看,他面无表情,没打扰婆孙俩的聊天,搬了张凳子坐在花雅旁边看手机。 花雅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趴在花丽珍的床上。 “厉害,小椰从小就厉害,”花丽珍乐了,“那个男孩儿染了个粉色头发啊,等我头发长起来也要染。” “行啊,”花雅说,“想染什么色就染什么,我给您染。” “好,好。”花丽珍笑得不行。 他没陪花丽珍聊太久就催老太太该休息了,江旋见状搁下手机,替花丽珍擦脚擦手,他给老太太洗脸。 做完这些他拿起盆去换水,身后传来病房门关门的声响。 江旋从背后抱住花雅,头埋在少年的颈侧,闷声说,“那粉毛有什么好看的。” 第67章 p “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医疗方法了吗?”江彧皱眉问医生。 “没有了,”医生也感到无力说,“化疗本来就伤身体,更何况老人家年龄上去了,没有进行切除手术,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已经达到无法制止的地步....” 江彧还在和医生商讨,花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浑身透心凉。 现在是十二月,冬至时间。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 花雅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江旋正在给毫无意识的花丽珍擦手,听见他开门的声响倏地转过头。 随着化疗的次数增加,花丽珍的精神状态日渐下滑,由先开始还能吃得进去饭食到今天只能依靠营养液,整个人如同枯败的树叶,瘦成了一张纸。 “刚奶奶喊你名字了。”江旋看着花雅这个模样什么也没问,轻声说。 花丽珍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地说胡话,什么我看见一群人在我床头又唱又跳,吵得很,你妈妈把我喊醒,说要带我回家.....基本认不出来照顾她的是谁了,不知道花雅,不知道江旋,不知道于佳阔。 人一旦到了那种地步,会看见故去的人来带她走。 “小椰.....”花丽珍戴着氧气罩,气息微弱地开口。 花雅一惊,赶忙跑到病床前弯着腰凑近花丽珍,哭腔说,“哎,外婆,我在呢。” “小椰....”花丽珍眼睛闭着,彷佛没听见般,又喊了一遍。 “外婆,外婆,我在呢,”花雅拿起花丽珍枯瘦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外婆,外婆...” 花丽珍眼睛睁开一条缝,瞳仁聚焦转动,半天才确定花雅所在的地方,手指动了动,摩挲着少年的脸。 “回.....家,”她颤微地说,“我想....回家。” “好,好,”花雅的泪水不停地往下砸,答应她说,“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确定好时间,他们带着花丽珍出院了。 那天江彧开车,和花雅搭手抱着花丽珍上车,江旋就在家把床铺给收拾出来,方便后续照顾。 落叶归根,花丽珍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宁愿不在医院靠着药物维持那仅剩不多的时日,也要一口气咽在家里。 村里老一辈走了的习俗,穿寿衣披麻戴孝装棺,这些关于后事的东西需要提前操办,花雅不懂,从小,他见证了很多老人的离世,等真正轮到自己家的这一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慌。 “你和江旋就在家照顾奶奶,”江彧对他说,“剩下的事儿我来。” “嗯。”花雅疲惫地回。 少年的精神面貌沉郁倦怠,脸色苍白,消瘦了一大圈。 江彧叹了口气,现在什么样的安慰也治愈不了少年心中的那口大洞,他只能将花雅揽入怀中,用怀里的温度传达给花雅。 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花丽珍去世前一晚,花雅梦见了好大的雪,厚厚地铺在他们家的房檐上,白茫茫的一片。 第二晚。 花丽珍回光返照般,气不喘,精神抖擞地说了好多话。 卧室的小灯昏黄,花雅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外婆的手,脑袋枕在外婆的枕头边,听着老太太说话。 花丽珍眼神慈爱地一下一下摸花雅的头,唇角挂笑,“小椰啊,外婆爱你哦,外婆永远都爱你哦。” 花雅极力忍着哭出来的泪水。 “外婆就要走啦,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外婆知道你是个听话能干的孩子,我相信咱们小椰能闯出一片天的是不是,”花丽珍说着,泪水从她浑浊的双眼里流下来,“嗨呀,我唯一的遗憾啊,就是没能看到你上大学,高三复习很累吧,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能拼了,听外婆的,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好不好,小椰要天天开心的,多笑笑,你小时候笑起来咯咯的,很乖,乖得外婆啊,心都化了......” 第151章 站在门口的江旋和苗禾哭得泣不成声。 “小旋,小苗,”花丽珍轻声喊,“来,过来,奶奶跟你们说几句话。” 两个少年走过去跪在床头,“奶奶,您说。” “小苗,外婆一走你就和小椰哥哥好好生活,离开桐县,离开这儿。”花丽珍拍着苗禾的手。 苗禾哽咽使劲点头。 “小旋,你凑近点儿。”花丽珍看着江旋说。 江旋将耳朵凑了过去。 “好好,照顾小椰。”花丽珍说完,牵着花雅和苗禾的手一松,最后一滴泪滑落,走了。 花雅愣了一瞬,泪水泉涌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是巨大的陨石狠狠砸在他的背脊,砸得他肺腔生疼,从喉咙里挤出嗓音,发泄痛苦地埋在老人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外婆!” 鞭炮响,红事喜,白事凄。 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 来帮忙的邻居给花丽珍换寿衣时,花雅紧紧抱着老人不肯松手,哭到昏厥,哭到最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还是江旋将他给抱了出来,不停地安慰,可少年什么也听不清,就连被泪水糊住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看不清楚外婆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花雅拍打着江旋的肩,“外婆,我要外婆....” “小椰,你听我说,外婆已经走了,”江旋心脏揪疼,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拍着花雅的背脊,嗓音发紧地说,“你乖乖的,让他们给外婆穿寿衣,让外婆走。” “不,不要,”花雅揪着他的衣领,悲痛地哭吼,“我没有家了,江旋,我没有家了,我.....” 他哭到咳嗽,被江旋双手捧住脑袋,听见少年对他说,“你有,你有!花雅,我在这,一直在这,永远在这,外婆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我会......” 江旋哽咽,内心发誓,“我会给你一个家。” 江彧联系好殡仪馆,从里屋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放下手机揣进兜里,薄唇抿着,转身离开了。 阴阳先生算了时间,后天接客,大后天上山。 花丽珍生前为人处世邻里关系处得很好,这次后事顺水村一大半人都来帮忙了,布置灵堂,操办酒席,抬花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孝孙就只有花雅一个人披麻戴孝。 于佳阔他们几个从学校请了假,安抚花雅的情绪,但少年那股悲痛的劲儿发泄完后,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连续守夜几天,花雅把花丽珍的照片抱在怀里看着,不说话,不哭,不回答,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他会吃饭,会喝水,累了会休憩一会儿,会听懂白事儿流程怎么走的人该买什么,缺什么,他就配合的跑路。 这边上山的意思就是要出殡了,需要七辆黑白色的轿车当成灵车,村里买车的人少,大多数都是儿女出去打工将车给开走了。 江旋叫棠萡和韩横过来开了两辆,江彧加上自己又找了四辆,分别配上白花,去送花丽珍入土为安。 在去往墓园的路程中,天气很好,十二月底的温度将近二十度,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海风习习,海鸥盘旋在上空,发出刺耳地鸣叫。 花雅一身黑的穿搭,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看他们将外婆的碑立好,这场葬礼到今天已经彻底结束,外婆永远长眠于地底。 “孝孙上前奠酒上香。” 花雅接过他们倒在酒杯里的白酒,听着指挥奠了三次,下跪,上香,磕头。 磕到最后一个头该起来时,他久久将头埋在地。 啪嗒。 泪水砸在石板的地面上。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花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外婆对他说的话,胳膊被握住,江旋将他拉了起来,随即用纸巾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泪水。 “奶奶不会舍得离开的,”江旋轻声说,“想她了,就抬头看看。” 日子总要过。 花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走出外婆已经离开他的这个事实,在学校的时候还好,每天面对的就是书本,黑板,讲题,空余时间少,不用想太多,但其实也是他潜意识地在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另向的逃避。 只要一回到家了,孤独感席卷而来,有江旋陪着也好不了多少,触景就会伤情,和外婆相处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每一个角落,大脑里都会涌出曾经的回忆,彷佛外婆还是会笑着喊他吃饭了,会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扎鞋垫。 何处是家,何以为家。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中,又或者是走进了暗无天日没有出口的迷宫中,找不到清醒的自己,也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开始厌倦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肉|体。 大海一望无际,充满着未知的事物,有人对它向往,有人对它绝望。 花雅站在海岸的悬崖上,淡漠的眼波眺望远处翻滚的海浪,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闪着白鳞的浪潮如同张开黑洞大口的巨兽,似想将人湮没。 他忽然想跳入海里死去了。 第68章 n 近几年因为疫情,各省的旅游业逐渐下滑,当然各个行业都不太景气。阳西当年被政府着重整治,经济足以支撑度过疫情艰难时刻,十二月,国家发布全面开放疫情,国人重新恢复了自由。 花雅回来桐县特意订的阳西那边儿的民宿,不过不再与年少的事情挂钩,丁丞舅舅已经将民宿产业转移给了其他人,丁丞现在还在沪漂。 第152章 当年他们几个人,要说发展最好的,也没法儿如此定义。只能这样说,都有正当职业的工作,最起码能养得活自己,唯一一个吃国家饭的还是应了名字的党郝,在南市的某个地方政府当公务员。 #wk 夺冠# #段添退役# 手机主屏幕弹出来今日最具热搜的两条消息,花雅单手擦着头发,拿起手机看了眼。 很熟悉的战队,很熟悉的人名儿。 朋友圈顾嘉阳也发了一条:老子的青春啊【哭】 花雅点开那几张图片,站在最中央的粉色头发青年引起他的注意,大脑飞速运转,才记起来这些人是谁。 很多年前,他当过他们的导游,还送给那对小情侣一个海螺和一个贝壳,匆匆几天的相处,倒也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他好像还说过什么来着? 噢他记起来了,要是再来海南,他会带他们好好玩儿一圈。 这些年,他换了手机号和手机,当初列表的很多人都不见了,高中班群也没有了,包括最亲密的.....江旋。新号上的联系人也只是工作上的同事以及于佳阔他们。 想着想着,花雅在顾嘉阳的评论底下评论了一句:恭喜夺冠,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顾嘉阳立即给他闪了个电话过来。 “小椰,听阔儿说你回桐县啦?” “嗯呐。”花雅笑着说。 “后天有时间吗?我后天就回来了!”顾嘉阳激动说,“咱俩聚聚啊!妈的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唉,不好意思啊阳子,我只请了两天假,年关医院很忙。”花雅叹气说。 “啊,”顾嘉阳遗憾地拉长语调,“那你过年回来吗?” 于佳阔问他,顾嘉阳此刻也问他,他悄悄的又改变了答案。 花雅将模棱两可的回答咽回了肚子里,肯定说,“嗯,回来。” “我今天接了个甘肃的号码,我以为是你的电话呢,”顾嘉阳突然放低了声音,“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花雅掏出烟盒,细杆兰州被他叼在嘴里。 “江旋。” 花雅点火的手一顿。 四年前,他人还在肯尼亚,手机上来电显示地区在甘肃的号码。 那个时候,他正扛着单反在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下拍摄生命蓬勃的动物大迁徙,迟疑了几秒,他还是选择接通。 可电话那头只有呼呼的风声,其余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感到迟疑,轻声问了句,“你好?” 然后就被莫名其妙地挂断了。 这通来自相隔万里的电话,到至今花雅也不知道是谁,今天顾嘉阳说江旋的手机号码是在甘肃,让他莫名地想起了这件事儿。 “喂,喂,小椰?”顾嘉阳疑惑了几声,“喂,信号不好吗?” “啊,听着呢,”花雅回过神来,“不给吧。” “.....那行,我就不给他你的电话号码了,”顾嘉阳说,“你俩分开这么多年,他也没找过你,这突然冒出来,我都挺意外的。” 意外吗?是挺意外的吧。 花雅在非洲遇难被中国陆战军解救,而其中一位特种兵还是他的前任这种低概率事件他谁都没有说,况且特种兵这种身份本来就敏感。 那么江旋与他们很多人断了联系也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 高三那年的不辞而别,花雅也没等到江旋的解释。 在桐县和席恒待了两天,该启程回甘肃酒泉了。 花雅去运管所给邓毅带李记锅盔,炕饼子的大叔因为腰椎病现在已经不能久站了,接手的是他儿子媳妇儿,他也没尝过味道,不知道变没变。 “闻起来好香。”席恒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麻溜儿的动作说。 “吃起来更香,”花雅笑了笑,“高中我们那几个哥们儿收假就买它带到学校吃。” 老顾客了,大叔早就认识他了,坐在凳子上抽着烟对他说,“小伙子,我有好多年都没见到你了,工作了吧?” “嗯,工作了,”花雅应道,“大学读完就一直在外边儿。” “好啊,好啊,”大叔点点头,“你们当中有个寸头小伙子,我也记得他,昨天也来我这儿买饼,买了好多,你们的面容都没怎么变。” 席恒闻言,看向花雅,他大概知道大叔说的寸头是江旋。 但花雅挂着淡淡的笑,没有说话。 “来,你们的饼子。”老板将做好的饼递给他俩。 “要不要先吃一个?”花雅问席恒。 “行。”席恒接过,咬了口,酥脆的外皮儿在他口中嘎嘎响,“这么脆啊?” “才炕好的就是脆,”花雅看着他的模样记起来一件事儿,“我有个妹妹,她当年换牙期没注意,吃着这个饼子直接将她门牙给崩了,然后再也不吃了。” 席恒乐得不行,“是叫苗禾吗?” “哎,你怎么知道?”花雅讶异地挑了挑眉。 “就你刚从非洲回来,那女孩儿不来酒泉找你了么,”席恒说,“我问邓毅,邓毅说的。” “难怪。”花雅说。 “她这个名字取得好,顽强生长的小禾苗。”席恒笑着说。 “嗯,”花雅眼眸含笑,“是挺顽强的。” 苗禾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少女高考那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211大学,被保研到本校,如今还在读研。 第153章 花雅其实和曾经在自己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联系,哪怕去非洲也没有断过,身边新认识的朋友算不上深交,不过相处得可以说是舒适。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过阴霾的日子了。 回到酒泉刚好是2022年最后一天。 他对跑到市中心淋雪数倒计时不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在海南生活了十几年的身体,仅仅待了两天又熟悉的适应了,他感觉酒泉好冷,就算全副武装也还是冷,只想窝在有地暖的家里。 明天元旦节,他还要把邓毅帮他顶的值班上回来,更不想去跨年了。 席恒见状,也没强求,提着一口袋菜就来到了他家。 “哎操,南方和北方简直没法儿比,”席恒一身寒气地进门换鞋,“外面太冷了。” “今天的车是不是很多?”花雅问。 “嗯,市中心挤满了,”席恒摸了把椰子的狗头,往厨房走,“全是跨年的——吃火锅啊?” “好。”花雅跟了过来帮他择菜打下手,被席恒推出去了。 “你坐着等吃就行。”席恒低头忙活说。 “哎。”花雅笑,“这话说的。” 席恒看了他一眼,笑得露出白牙,“席大厨不需要助手。” “就火锅,”花雅指着菜,“傻子都会弄,还大厨。” 席恒双手撑在水池上,挽起的毛衣下精瘦的胳膊显露青筋,侧头直愣地看着花雅,感觉怼人的长发青年有点儿可爱。 厨房的灯光直挺挺地从花雅头顶照下来,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都在他精致的脸上投向剪影,这种往往都是被称为死亡角度灯照的,很少有人驾驭得住。 居家,花雅穿得随意,白色高领毛衣宽松居家裤,长发懒得用头绳儿系,就用夹子夹着,像是温婉的人妻。 席恒骤然间想到了江旋。 他笑容僵了一瞬,移开视线继续干手中的活儿。 破镜还能重圆吗?不能吧。镜子都碎了,连接好也还是有裂缝。桐县的两天时间,江旋除开第一天来找过花雅以外,到他们去机场回酒泉,那位前任都没出现在花雅的面前。 吃完饭,零点过几分,落地窗外面浮现出烟花。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未知号码的消息:新年快乐。 “退役?”上级领导收到江旋的申请万般不理解,“马上就要进行西北军事演练他要退役?老贺,你的兵怎么回事儿?” “报告,江旋退役意愿强烈,问原因他也不肯说。”佩戴三星肩章陆军上校贺卫说。 “这个兵,是江老的亲孙子,当年入伍名副其实的刺头兵,但确实是个好苗子,退役可惜了,”和贺卫同军衔的西南地区陆战军上校在一旁说,“特种演习他次次第一,老贺,你得费一点儿心思劝劝。” 好兵谁都喜欢,上面对于江旋退役的讨论如火如荼,下面江旋铁定了心要离开队伍,谁劝都不好使。 “你怎么还是倔得跟头牛似的?”队长受到命令,嘴皮子都说冒烟了,江旋不为所动。 老贺进来,挥手示意队长出去,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到江旋跟前,军人自带的威严刻在他深邃的脸上,沉缓地开口,“小旋,算了算时间,你的确是具备退役的资格,不过......” 江旋掀起眼皮沉沉地看着他。 “不过什么?”青年沙哑开口。 “不过不是现在,得西北军事演练之后,”贺卫说,“而且国家马上卫星发射,我们队伍需要严守职责护航,你懂么?” 江旋低头,双手交叉,掌心中布满枪茧。 “我就想现在退役。”他低声说。 “原因。”贺卫说,“你当初来部队,很多人都知道你爷爷是谁,你为了证明你自己,各项指标达到第一被选进特种部队,你说你要让所有人看着,你不是凭你爷爷的背景也可以当上最优秀的兵。现在呢?你闹着要退役,一朝回到解放前,你跟你才进部队那个撒泼耍混的样子没有两样。” 江旋腾地站了起来,眼眶泛红,拳头紧握垂在身侧,一字一句地说,“这么多年,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党......” “但我对不起一个人。” 第69章 p.拨不通的电话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这个时间对于学校来说,是很有仪式感的,历年都要给高三的学生整个百日誓师大会和成人礼,顺便将毕业照也给拍了。 高三整年,只有这一天是放松的。 花雅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发言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学校抽风地要求脱稿。现在寝室其他人都穿上白衬衫黑西裤捯饬着自己,而他还拿着稿子倚靠在厕所外边儿的墙背着稿。 “哎,江旋,你不穿七班的班服啊?”于佳阔问。 “不穿。”江旋捏着黑领带朝花雅走去。 “七班的学生我估计都要讨厌死你,”顾嘉阳乐道,“在他们班待了一年连班服都不愿意穿。” “说你直男脑是真的没有冤枉你。”党郝叹气地摇头。 “操!”顾嘉阳瞪大眼,才反应过来。 花雅和江旋是在谈恋爱! 花丽珍去世以后,花雅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这几月他们的陪伴,总算起到一点点的作用,不过少年还是没有笑过。 党郝是最先发现这件事儿的,在江旋那段时间天天往医院跑照顾花丽珍他就已经确定了,碍于花丽珍生病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他也没有开口问。而后是于佳阔,他是撞见在寝室天台抱着花雅安慰的江旋,男生之间,抱抱也没有事儿,有事儿的是江旋吻了吻花雅的额头。 第154章 这一撞不得了,于佳阔直接炸了,冲上去扯开花雅就给了江旋一拳。 后面花了好久才慢慢消化他兄弟已经谈恋爱的事实,谈恋爱就算了,还他妈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就算了,居然是江旋! 作为兄弟,他们几个也只是默默地自我安慰说,花雅喜欢就行,江旋对花雅好就行。 还有就是他们为什么会接受江旋接受得如此之快,也是因为花雅现在真的只是一个人了,有江旋一直陪着可以让他不那么孤独。 “帮我打一下。”江旋将领带递给花雅。 白皙瘦长的手指被领带缠绕,花雅仰了仰头,认真地帮江旋打着领带,顺手整理了下高挺少年的衣领,“好了。” “上台不要紧张,”江旋捏了捏花雅的手腕儿,“你是最棒的。” “嗯。”花雅轻声应。 理三的班服订的很常规,也很成熟,有种少年逐步迈向青年的第一步成长,相当于是不太正式的正装。 花雅收起了稿子,拆开班服包装开始穿。他身材高挑纤瘦,挺立如白杨,长发鲜少地束成了高马尾,有些碎发束不上就零散地垂在脸侧,露出了他的全部面貌,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又精神气儿十足。 他一颗一颗地将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衣摆扎进了裤腰里,勾勒出腰线,黑西裤包裹着两条长腿又细又直。 “哎操,这才是男神,”于佳阔慕了,“我们都是卖保险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顾嘉阳不满,“跟男神是好哥们儿,说明我们也是男神。” “拒绝内耗,从顾嘉阳做起。”黄子尧抱拳说。 “就得学阳子这样的精神状态,都收拾好了吗,走啊,去操场集合了,”党郝招呼说,“江旋呢?” “好像才进去厕所了。”于佳阔说了句。 “那我们先走。”党郝说。 “行,我等会儿他。”花雅点点头说。 寝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俩。 花雅还是拿着稿子坐在床上看着,几分钟后,江旋才从厕所出来。 “走吧。”江旋嗓音低哑地说。 “冷静了?”花雅挑眉问。 江旋愕然,随即笑了起来,他走过去轻轻吻了下花雅的嘴角,“啊,冷静了。”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三理三的花雅......” 下午三点的太阳正烈,高三每个班级都穿着自己班定制的班服,顶着烈阳听台上代表学生发言,这次没有多少人开小差,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属于自己青春最后一次集合。 江旋被阳光晒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双手不抖地举着手机将花雅给录下来,内心油然生出一股骄傲。 “我们坚信,现在的差距不是明天的结果,而今日的汗水必将摧开明朗的鲜花,祝高三所有学子,高考加油。”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抽泣声。 走完成人礼的所有流程差不多都两个小时后了,各班聚集在教学楼前的白杨大道,准备拍毕业照。 “你还是去你班级转一圈儿,”花雅看着江旋说,“不然感觉不好。” “行,”江旋叹了口气,“待会儿我们班照相你喊我。” “嗯。”花雅说。 拍照顺序是按照班级顺序来拍的,很快就轮到了理三。 花雅给江旋发了条消息叫他过来,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配合老韩清点班级人数。 “人数够了吗?”摄像大哥问。 “够了——”老韩说。 “还没,”花雅打断了老韩的话,“韩老师,还差个......江旋。” 老韩闻言,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手,“哎对对对,还差一个。” “那个快来了吗?”摄影大哥大声说,“要快哦,后面还有那么多班级呢。” “来了来了,”江旋跑着过来,举手,“韩老师,加我一个。” “知道加你一个,”老韩笑着说,“入列,站最后一排,和班长站在一起。” 江旋侧头看了看花雅,笑得不行。 花雅被江旋这傻笑弄得莫名奇妙,在和人对视中,唇角也勾起淡淡的弧度。 “都笑着啊,别哭丧着脸,我数一二三,你们说毕业快乐,”摄影大哥调整相机,指导他们说,“来,一,二,三——” “毕业快乐!” 咔嚓,年少定格在小小的相框里。 高考前一天下午的夕阳特别漂亮。 很多年后,再回首,觉得什么时候的夕阳都比不过青春那一抹火烧云,穿着校服,十七八岁的少年挤在教室的窗口兴高采烈地指着天空,兴奋说,“我操!好漂亮。” 花雅和江旋坐在操场的看台上,两人喝着拉罐可乐,在蝉鸣和夏风中碰杯。 “终于要熬过去了。”江旋轻声说。 “嗯。”花雅说。 “志愿咱们填哪儿?”江旋问,“青海,甘肃,陕西还是什么?” “不知道,”花雅颤了颤长睫说,“你呢,你想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江旋说,“看看哪所大学好吧。” “反正就五个省份,等成绩出来再说,”花雅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阿旋,这次别再控分了。” 江旋被花雅这堪称释然的笑整得一愣,这是奶奶去世后,花雅第一次这么放松的笑。 第155章 “不会了,”江旋握住他的手,“要与你并肩,得使出我的全力来。”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花雅凑近他说。 “什么秘密?”江旋笑。 “我想冲这次的理科市状元。”花雅缓缓地说。 “可以啊,”江旋惊喜说,“三模你突破七百了,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我只是想,不敢说一定,”花雅一下一下地抠着江旋的手,“想弥补我中考没得第一的遗憾。” “能行的,”江旋肯定说,“奶奶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花雅轻应了声,头靠在江旋的肩,喝了口可乐。 高三这年,花雅原本以为自己挺不过去。 他曾经希望有人是他的救赎,来拉他一把,但没有那个人。直到遇见了江旋,他以为江旋是他的救赎。 是吗?是的。 江旋在他的心中,曾短暂地被他当成救赎。 后来他才发现,一直依靠别人来当你的救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救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的电子女音随着飞机起飞飘散在云层中。 花雅戴上耳机,循环了很多遍的歌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独自一人,踏上了飞往西北的路途。 那晚,是他和江旋两个人命运交错的一晚。 拼命的复习得到满意的答卷,在做完高考所有题时,花雅其实已经能预估自己的分数是多少了。 他的考场在二楼,江旋的是在三楼,当广播通知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这一刻,卷子上的句号也是他年少的句号。 他在楼下等江旋,第一句就是,稳了。 江旋点点头,回答他说,稳了。 他俩在六月蝉鸣地喧嚣中相视而笑。 “我和江旋先把东西给搬了,”花雅说,“搬完就来。” “行,”于佳阔点点头,“搬完赶紧来啊,我们去给你俩占个好位置。” “嗯。”江旋说。 毕业聚餐的餐馆不太好订,一个班基本就占了一个馆子,更别说桐县有三所高中,花雅先前就预料到了,提前一个月用班费交了定金,今天理三才有饭吃。 吃饭的时间还早,寝室的书,衣服,床被那些都还没收拾,他俩想着趁这个时间赶快弄了,待会儿直接去吃饭。 “姐姐。”苗禾在男寝楼下等他俩。 “哎,”花雅特意喊苗禾来帮忙的,三个人搬起来也要快一点儿,他将比较轻的物品给她,“提这些就行。” “好。”苗禾接过,“高考,题,怎么,样啊?” “就这么说吧,”花雅说,“拿捏。” “哇。”苗禾配合着语气,眼眸发亮地说。 “中考加油,”花雅说,“争取考进市里去。” “拿捏。”苗禾哼哼地笑。 “哇。”花雅夸张地说。 江旋乐了,“你俩去隔壁贝贝欢幼稚园吧。” 来来回回差不多跑了三趟,才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尽管江旋租的学区房不太远,但还是累得够呛。 “你俩在楼下等我,”江旋说,“我把书放了咱们就去吃饭。” “行。”花雅攀着苗禾的肩说。 七点了,落日散下最后的余晖,在狭窄的小巷折射出唯一的亮光。 那束光打在身穿黑色衣服的人身上。 “姐姐。”苗禾扯了扯花雅的衣袖。 “嗯?”花雅低头回着消息。 “前面,有个人。”苗禾很轻地说。 花雅抬起头的一瞬间,那人也摘下了兜帽,露出了整张脸。 苗禾倒吸一口凉气。 被硫酸腐蚀过的皮肤已经看不出到底哪是哪的五官,活像血腥恐怖电影里的杀人狂魔,戴着狰狞动物的面具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尽管这样,花雅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周海军。 周海军朝花雅露出一抹冷笑,随即转身就跑。 花雅没有丝毫犹豫地追了上去。 “姐姐!”苗禾大喊一声,边给江旋拨电话边朝花雅他们跑的方向追去。 巷子弯弯绕绕,越往里黄昏就越找不到,昏暗一片。 很静,空气很静,静到花雅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还有一个。 喉咙被人从后面锢住了,周海军用胳膊咔住花雅的脖子就往后拖,喘着粗气,声带听不出来像是人能发出的嗓音,很难听,“你有点儿本事花雅,我这个鬼样子就是你傍上那个大佬给弄的,我他妈偷渡回来,都要把你给杀了。” 花雅稳住心神,双手捏着周海军的胳膊减少脖颈的窒息,狠狠踩在周海军的脚上,在对方吃痛的瞬间,松开桎梏,一脚将周海军踹向墙壁。 周海军吃痛,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来,刀光锃亮,映照出花雅的脸。 “准大学生,”周海军咯咯地笑,“你说你还能去读大学么?” “今天,”花雅冷声说,“要么你躺在这个巷子里,要么你爬着过去,我会用六年前同样的方式,让你和你爸同样的死法。” “闭嘴!”周海军暴喝,“你凭什么杀我爸?!他做错了,有法律制裁他,你凭什么动手?!” 是啊,是有法律制裁他。 但是强|奸犯不会被判死刑,而花雅只想让他死。 那个时候桐县很乱,花雅之前对江旋说过,后马路的天上人间会所就是毒窝聚集地,黑恶势力成群结队,国家后来颁布扫黑除恶桐县才好上一点。再者桐县地理位置和越南离得极近,毒贩子就从那边偷渡过来贩毒,那几年桐县简直乌烟瘴气。 第156章 花理一个女人,在桐县做钢铁生意干出一番名堂来,多少还是有些本事。但本事被沦为谈资,女人当企业家,不是靠男人就是卖|肉。后来花理被小人坑了,一步错,步步错,前脚去警局报警告知证据不足,无法定罪,后脚裸|照流传出来,花理精神直接崩溃。 花雅是亲眼看见他妈妈割腕在浴缸自杀的。 鲜红的血从手腕儿里流出来,入眼全是血,浴缸里也全是血,逐渐流到白净的地板上,流到他的脚边。 他崩溃地大叫,干呕着跑了出去。 几年前,法律还没被改。 一个人被逼到绝境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花雅蹲点了几天,终于在台风过境的夜晚,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花雅想,什么时候加害者还能理直气壮地霸凌受害者了? 恶霸是说不通的。 初中他被周海军按头“杀人犯”,他没有反驳,因为他无法将他妈妈被侮辱的伤疤揭露出来。 他能做的就是和周海军无尽地对抗,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把周海军给捅了。 周海军越说越激动,手乱挥着刀就冲了过来,“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要让你死!你去死!哈哈哈哈哈,你还想读大学?做梦吧花雅!” 花雅紧拧着眉规避,可周海军就像疯了般,拿刀乱砍,刀尖锋利地割断他的一小捋发丝。 如果没有刀,他和周海军一对一,能打得周海军妈都不认识,但他空手赤膊,一不小心就会被刀给划到。 胳膊猛地刺痛,刀割在了他的大臂上,白色的t恤袖子顿时被血晕染。花雅不断地往后退,退到墙角没路时,他瞅准间隙往旁边侧身,周海军扑过来的惯性顺势将刀叉在了砖缝里。 花雅见状,快速上前反钳周海军的手臂,只听见骨头咔嚓一声,周海军吃痛地闷哼,花雅拔出刀甩到一旁,两个人扭打在了一团。 周海军再怎么说和花雅个子差不多高,力量悬殊相差无几,心中又冲嗤着蓬勃的怒火和仇恨,他捏紧花雅受伤的那个胳膊,血不断地从他因为使劲颤抖的指缝中流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周海军狰狞的面孔凑近花雅,不知道他又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喘着粗气儿说,“当初我给那个少爷下跪,那么好的机会你不捅死我,今天我——” 他话还没说完,花雅膝盖猛顶腹部把人往地上摁,而后快速捡过扔的那把长刀,毫不犹豫地捅进周海军肚子里。 一刀,两刀...... 警笛在响。 花雅后脖颈一痛,感觉自己手中的刀被人夺走了。 “姐姐!”在快要失去意识时,这是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花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外婆和老妈都没离世,一家人聚在电视前看春晚,然后门铃被摁响了,他起身开门时,看见江旋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局促紧张地说,新年快乐。 他睁开了眼。 这次看见到终于不再是红色,而是一片白。 “醒了醒了......”一群人围在了他的床头,耳边开始嘈杂起来。 “小椰,小椰?”于佳阔咽了咽口水,皱眉在他眼前挥着手,轻声喊。 “我去叫医生。”党郝离开病房。 花雅缓了几秒,眼珠子转动,把每个人的脸都扫了一遍。 缺了个人。 “来,让一让——”医生走了过来,检查他的身体。 “医生,我朋友恢复得怎么样?”于佳阔担心地问。 “没什么事,惊吓过度,待会儿再把胳膊的伤口处理一下就行,”医生说,“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花雅嘶哑地回,想撑着坐起来,于佳阔见状,把床摇高了一点儿。 “有就说啊,”医生交待,“好好休息,你们不用这么多人围在这儿,留一个人就行。” “好的医生。”他们见医生走后,又围在花雅的病床前,憋着满肚子的疑问,但谁都没开口。 “我睡了多久?”花雅轻声问。 “一天吧,”党郝看着他,“那个叫什么周海军的,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他没死么?”花雅讶异地问。 “快死了,”党郝说,“被抢救过来了。” 花雅目光停留在自始至终都没发言的苗禾脸上,问,“江旋呢?” 江旋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于佳阔他们都不知道江旋去哪儿了,问苗禾,苗禾也只是说她和江旋赶过来将他送到医院,过后江旋就匆忙离开,什么话都没留。 微信联系不上,电话也没接过。 于佳阔他们也是是怪江旋的。怪江旋那天为什么要搬寝室东西,怪江旋为什么不及时赶到,怪江旋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看都没来看花雅就消失了。 出院后,甚至都没有警察来找过他,再得到的是周海军被判刑的消息,偷渡,蓄意伤人,他似乎是这次事件的局外人,也好像他没有经历这件事儿。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填志愿的这天,江旋依旧没有接电话。 他怀疑江旋是替他顶罪了。 “没有,他人现在在美国。”江彧说。 花雅心里一沉,显然是不相信的,“去美国干什么?” “读书啊,”江彧说,“他没告诉你么?这是他入学的资料和申请,一年前的时间。” 第157章 看着花雅的样子,江彧叹了口气,“他真没告诉你啊?” 这两年的相处,花雅知道江旋不可能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他联系上了江旋的朋友。 他们统一的口径,和江彧的一样,江旋去美国读书了,叫他不要等了。 那相约的去西北是什么?那些所说的话就仿佛是美丽的谣言。 “我明天飞美国,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棠萡轻声问。 花雅视线定格在棠萡手臂上的文身,是一个q版的人脸,他认出来是余烬。这次棠萡来桐县,他才知道余烬已经去世了。 “没什么,”花雅笑笑,“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去美国留学还是其他原因,我和他,就这样吧。” “什么?”棠萡一愣。 “那就这样吧。”花雅肩膀松懈,松出一口气。 “行,我知道了。”棠萡点点头说。 他志愿填的兰州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去理发店将蓄了很多年的长发给剪掉了。 墨色发丝随着理发师利索的动作一缕一缕地掉落下来,他凝视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在心里说了句你好。 一切从头开始。 江旋从戒同所的七楼跳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棠萡在外面接应送他去机场。那晚,他打晕花雅,从手中夺过刀,又补了周海军几刀,奈何周海军命硬,没捅死。 他告诉苗禾,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花雅。 他打算揽下所有责任,无所谓了。 老爷子知晓后,压下来这事儿,他在大院跪了三天,答应不再跟花雅来往,只要花雅安然无恙。 随即就被送进戒同所。 支撑他的是手腕儿戴着的小黄花头绳儿。 “他说,”棠萡艰涩地说,“那就这样吧。” 江旋笑得不行,笑着笑着那眼泪就流下来了,“嗯,那就这样吧。” 他瘸着腿从车上下来,压低鸭舌帽檐,看剪掉长发的少年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 “人人草草皆离去,不是吗阿旋,”棠萡苦笑,“烂尾的玫瑰遍地都是。” 广播通知航班起飞留下回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花雅又打给江旋一遍电话,再尝试无果后,开了飞行模式。 少年的青春就此落幕。 “再见。”花雅看着机窗外逐渐变小的小县城说。 “再见。”飞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江旋无声说。 第70章 手机上未知号码的新年快乐花雅大概知道是谁发来的,但他没选择回,号码的归属地的确是甘肃。 花雅想,江旋所隶属的战区一直是西北吗? 江彧给他打了个电话,这通远在英国的电话。 “新年快乐,小椰。”江彧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听筒里传出来,“伦敦的雪很大。” “新年快乐,”花雅望着落地窗外的雪,“酒泉也是。” “赶回来的吗?”江彧问。 “嗯,请不了长时间的假。”花雅说。 “那你......”江彧顿了顿,“和江旋碰面了么?” 花雅沉默。 那年高三与江旋分手过后,江彧陪过他一段时间,去兰州读大学他俩的交集止步于此,他说他想要自由。 后面零零碎碎的联系都是江彧主动发给他消息,已然演变成了说得上话的朋友。 江彧明白不可能,所以没再过多纠缠,这么多年,他俩之间江旋两个字陌生得不像话,几乎没有提起过,今天却被打破了。 花雅觉得生活其实是很奇妙有趣的,自从他和江旋久别重逢,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始陆陆续续提起了江旋。 “啊。”花雅掏出烟点燃回。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江彧轻笑了一声。 花雅皱了皱眉,“没。”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江彧说。 “江彧,你今天怎么回事?”花雅淡声问。 “抱歉,这边有点儿冷,冻迷糊了,”江彧说,“真没什么想问的吗?” 花雅停顿几秒,“没。” 江彧吸了口气,大概是比较讶然他的回答,“行,那我先挂了。” 挂断之后,花雅看着手机屏幕觉得莫名其妙,直到席恒走过来手中端了杯热水他才回过神。 “咋了?”席恒顺嘴问,“接了个不顺心的电话?” “倒也不是。”花雅喝了口水。 “噢,我给你说一声儿,冰箱里我已经做好这两天的中午饭了,”席恒说,“你早上去医院带着,可能我这些天都来不了医院。” “嗯哼?”花雅疑惑的尾音上扬。 “这样给你说吧,很忙。”席恒笑了笑说。 花雅一下就理解过来席恒所说的很忙是什么意思了。 按理说,席恒的身份也是比较敏感的,非必要也不会随意出研究院,有关国家卫星发射的都是保密事项。席恒家庭往上说三代都是科研人员,背景挺大的,松弛这些天,席恒还是要钻进自己的工作里面去。 “时间很快的,”席恒眼里满是成就和自豪,“到时候部队全面森严,不过你们还是能看见。” “好。”花雅弯起眼角。 退役申请书不是说递交上去了就会立马被同意,更何况还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第158章 当年江旋被关进戒同所,在里面硬生生被折磨了四个月,错过填高考志愿,失约和花雅去西北的约定,那个时候的他非常想死,在第五次精神崩溃跳楼自杀未遂,他被他妈妈救出来了。 老爷子也松口了。 可松口的内容是,你可以读书,可以去当兵,但不能去找花雅。 他没有老爸那么傻,赌气去边疆,他复读一年报考西北那边儿的大学,却不知道花雅在哪个地方。他的所有电子产品早就被破坏,没有了高中的班群,没有了于佳阔他们的联系方式,没有了......花雅。 他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筛选西北地区的学校,可是西北那么大,他该如何去寻找呢? 大学填的陕西,入伍填的甘肃,嘉峪关当士兵当了一年,次年进了兰州战区的特种部队,从非洲把花雅救下后,他才得知这些年他与花雅相隔的距离是那么近,但是又是那么的遥远。 上面说等军事演练和卫星发射之后。 行,他等。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差现在吗? 江旋摩挲着自己手腕儿上的头绳儿。其实头绳儿不止断了一次,只要断一次他就修复一次,上面的小黄花的雕刻早就被他给磨平了,黑色绳子也越来越细,细到就像一根线。 他也在想,这根头绳儿如果已经断到真的不能再修复了,他和花雅还没有相遇的话,是不是再也没可能了。 在暗无天日的戒同所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特种部队非人的训练,在出任务时数次的濒死遇险。 只要抬手看一看这个头绳儿,他又有希望了,仿佛看见少年对他笑,嘴角浮现出梨涡。 真好啊。 江旋低头在头绳儿上烙下一吻。 “你心爱的姑娘送给你的吧?”韩泽栋问。 “嗯。”江旋低声应。 “哎江旋,你这么着急退役是要回去娶她吗?”陆羽打趣说。 “我看不像,”姜文耀说,“倒像是媳妇儿要跟人跑了他回去把人抓回来的架势。” 江旋把头绳儿掩在作战服里,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说到点子上了。 他妈的他再不退役老婆就要跟人跑了! 江旋想到在桐县的时候,看见花雅身旁的席恒一阵牙疼。摆在眼前的呢,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位席恒不是花雅的现任,就是花雅的朋友。 他倒希望席恒只是花雅朋友,可......朋友会被花雅带来桐县给奶奶祭拜么?这已经是非常亲密的关系才能这样吧。 江旋不能细想,一细想他就要发疯发狂,恨不得立马退役去找花雅,他心都要碎了。 “所以阿旋你是铁了心要退役吗?”闫杰问,“你现在退役多可惜啊,再熬一年就可以升衔了。” “因为,”江旋将倍镜上枪,“老婆要跑了。” “啊?”队友全部震惊脸。 “什么?”刚进来的队长听见江旋的退役理由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合着他劝了江旋那么久,贺上校劝了那么久,这个各战区夸奖挣着抢的神枪手特么是个恋爱脑!? 江旋从兜里掏出青梅咬了口,淡声道,“那咋了?” 酒泉,是敦煌艺术的故乡,现代航空的摇篮,迄今为止,已经成功多次发射卫星火箭和载人飞船。 花雅小时候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屏幕和现实的观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来到酒泉,看见的第一次火箭发射是席恒带的,当时在发射中心的观看线外围了好多人,随着点火的倒计时齐声喊,直到发射的那一刻,火箭的红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好像一个太阳照耀着中国的每片土地。 他眼泪顿时涌出眼眶,真真切切的热泪盈眶,止不住地哽咽,骄傲和自豪的情感由内而外逐渐上升。 尽管来了西北,领略了独属黄土的浪漫,可还是会被它给惊艳到,哪怕看了很多次的卫星发射,再看时,心情依旧会澎湃。 在群众看不见的角落,训练有素的部队分布在各个区域,高强度地拉高警惕,为人民和祖国的科技保驾护航。 倍镜观察着任何异样,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和可疑作为,直接击毙。 “各号注意,十分钟准备!” “五分钟准备!” 广播不断播放着倒计时,气氛也逐渐紧张起来。 “摆杆摆开——!” “十——九——八——七——” 江旋的狙击枪中出现了花雅的脸。 他的心脏随着火箭卫星发射的倒计时跳动,有些许的惊讶,但是任务在身,只瞄了一瞬,就移开了倍镜。 “三——二——一——点火!” 卫星成功发射。 周围一切安全。 人民安全,科研人员安全,卫星发射安全。 江旋听从耳麦里的命令,收起狙击枪从巡点的区域撤回,他又往花雅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将近千米的范围距离,没有了倍镜,他只能看见一个人点。 邓毅在旁边说什么花雅没怎么注意听,只是将视线看向西南的方向。入目的就只有空旷的沙海和戈壁礁石。 “派了这么多部队啊.....”邓毅用胳膊碰了下花雅,下颌点向军绿色的装甲车。 花雅看着那些车离去,抿唇,直觉江旋在其中一辆车上,也明白过来刚刚为什么感觉自己被锁定住了。 “这是国家项目,安保得抓严,”花雅收回视线,“走吧,回医院。” 第159章 “我之前打听清楚了,把我们从非洲救回来的是西北战区的特种部队,嘿,原来就是我们地区的,”邓毅自顾自地说,“刚离开的好像是他们吧......” 应该吧。 这更加确定了江旋人是在甘肃。 但江旋为什么在甘肃,当兵多久了,从美国回来还是一直在中国,这些对于花雅来说像是谜团一样的,正慢慢地在散开。 他不想主动去了解,去问,说白了就顺其自然。 他已经没有精力和勇气再面对曾经,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如果有某个契机,能让他重燃年少的那股劲儿,他也会全盘接受,关键是这个契机如何产生,那就不知道了。 花雅没想到再和江旋的相见是如此之快。 第二天,医院来了一群身穿军装的人。 他们医院是指定体检的医院,军事演练前,军人的身体素质各项要达标,医院各科室的医生会全程负责配合。 花雅被分配到了心电图科,外面护士小姑娘面对俊朗的特种兵哥泛红了脸,花医生满脸清冷地看着仪器指标,对于八块腹肌分明肌肉结实的兵哥不感兴趣。 “下一位。”花雅丝磁的声音喊。 江旋穿着绿油油的军装常服进来,看见座位上坐着的花雅,猛地愣住了。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花雅侧头,细丝银框眼镜后的浅棕色眸子落在江旋身上,微微张了张嘴,精致的面容有些讶异。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那位局促得不行。 半晌。 花雅开口,“掀开衣服躺在上面。” 第71章 情敌见面 世界好小。 不。 江旋飞快地否定。 世界很大。 大到七年才和花雅在非洲相见,大到两个人无数次在西北的错过。 或许是上天看他太可怜了,所以才给了他这次机会吗? 江旋缓步走过去,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花雅身上,非洲的匆匆一别,桐县的匆匆一见,他舍不得再移开视线,似乎要把这分别的七年看个够。 其实没怎么变。 长发被花雅重新蓄了起来,用鲨鱼夹夹着,戴着银框眼镜,长睫轻颤,侧脸线条弧度分明,精致又冷清,和高中时候的少年简直一模一样,很漂亮。 花雅转身,给江旋连上导联,猝不及防地,两人眸子相对。彼此之间隔阂了太多太多,这一对视,望着熟悉的脸,岁月分离了曾经的温存,只留下来小心翼翼的陌生。 他垂着眼眸,掩盖着思绪,将导联一个一个连接上江旋的四肢,当他看见江旋左手手腕儿上那根头绳儿时,愣了一瞬。 头绳儿细到已经可以让人忽略到它戴在手腕儿上的存在,磨损程度好像马上就会断掉。 花雅面上维持着平淡的表情,当没看见,也没有去看那抹一直凝望着他的炽热眼神。 在做检查的过程中,很安静,只能听见仪器的声音。 “紧张吗?”花雅突然问。 “嗯?”江旋没反应过来。 “心跳那么快干什么?”花雅淡淡地问。 能不快吗? “没办法。”江旋低哑着嗓音说。 花雅将单子给他,“结果正常。” 江旋坐了起来接过,把衣服放了下来,想帮着解开导联,却和花雅的手背碰上。 犹如触电般的电流席卷江旋的全身,花雅立即将手拿开了,江旋不知道是身体下意识地反应还是什么,一把握住他纤细的手。 花雅愕然,江旋使了力,把他往身前一拽,两人间隔仅此厘米,呼吸交融传达,瞳仁能清晰地显现出对方的倒影。 “放开。”花雅抽动自己的手,冷声说。 “不......”江旋盯着他的脸,滚了滚喉结叹息说,“让我好好看一看。” 花雅轻蹙秀气的眉,“江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体检。” 言外之意,看大爷看,磨叽什么呢? 江旋倏地松开了他的手,整理好军装下床,而后带着压迫感靠近。 在特种部队训练的身体精瘦结实,花雅感觉江旋好像又长高了?可脚上穿得只是军靴,一步步朝他走来的时候,整个人形成一片阴影将他笼罩。 他警惕地看着江旋,青年只是弯腰,拿起了搁在床上的报告单。 见状,他暗暗地松了口气。 “害怕我干些什么?”江旋瞅见花雅的表情问。 花雅没回。 行吧。 他刚刚的确是差点儿没忍住去做些七年来仅凭大脑里预想的事儿,没看见花雅还能克制,看见心尖尖上的人了,克制什么的全他妈忘得一干二净了,恨不能将花雅碾进他的骨子里。 可是......还是忍住了。 今非昔比,时间的枷锁,无法开口的不告而别横在他俩中间,不是一下就能跨越过去的。 “先走了小椰,”江旋走到门口,随后转过身,黑眸弯了弯,“期待下次见面。” 军事演习地点定在酒泉,这种事情不会放在明面告诉任何人,再加上江旋面临退役,所以花雅不太能明白江旋说的下次见面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什么时候。 反正距离上次体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和江旋都没有碰过面。 今年年过得晚,在二月份,他答应了顾嘉阳会回桐县过年,不过只能在初一过后去了,医院离不开医生,他没有很多时间,临近年关,苗禾也要从北京飞酒泉和他一起过年。 第160章 “姐姐,”苗禾打来电话,嗓音混合着酒泉冬日的寒风,“我下飞机了。” “到了?”花雅正前往病房查房,诧异说,“怎么不提前说呢,我好来接你啊。” “没事儿,”苗禾轻快地说,“我打个车就行了。” “冰箱里有你席恒哥买的蛋糕那些,你先吃着填肚子,”花雅说,“我下班了带你去吃饭。” “好。”苗禾应道。 每年暑假,苗禾会留在北京打工,寒假才会来酒泉跟他一起过年,少女说,这边在她心中来说已经是家了。 她和花雅一样,见证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就不想再回到那个拘泥的小县城。 曾经酷酷留着妹妹头的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口吃纠正了不少,说话再也不像以前一个字一个词儿地蹦出来,已经能够独立连贯的像正常人一样交流。 人总会长大。 花雅是近期才提了车,还没怎么开过,在非洲的时候也只是去小镇买菜会开车,屈指可数,回到中国平常都是席恒来接他,坐惯了副驾驶再摸方向盘,感觉还是坐车舒服一点儿。 “晚上一起吃饭?”花雅问邓毅。 “行啊行啊,”邓毅就是沙地里的萝卜一带就起来了,当然也有在非洲经历了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说什么人生在世,就要及时行乐,回来后把之前不舍得干的,一直想干的,全部都干了个遍,“现在这个时间小苗来酒泉了是吧?” “嗯,刚下飞机呢。”花雅说。 “挺快的,”邓毅说,“晚上吃什么?喊席恒吗?” “喊啊,看他有没有时间,”花雅说,“问小苗吧,她喜欢这边儿的羊肉汤锅。” “哈哈,那就吃汤锅呗,”邓毅笑了笑,“冬天就要吃汤锅。” 席恒忙完看消息才知道花雅的妹妹来了,回了个电话过去下班直接开车去医院接人。 对于苗禾,席恒大概能明白这位姑娘在花雅心中的重要性,如家人一样地存在,可以说苗禾就算花雅唯一的家人了。 前几年他被父母拉着过年,以至于一直没有和苗禾碰过面儿,知晓苗禾的名字还是从邓毅的口中说出来的,夏天的时候也只是对她草草撇过一眼。 今天相当于正式见面,他居然有些紧张,明明他在花雅身边什么都不是。 “我车还在医院停着呢。”花雅说。 “那就让它停,”席恒笑着说,“明早我送你。” “啧。”邓毅上车听见这一句翻了个白眼。 “今天开车来医院路上什么感受?”席恒问,“感觉自己有路怒症吗?” “还行,”花雅想了想说,“就是光超我。” “嫌你开得太慢了。”席恒说。 花雅:“......” “没,没。”席恒看了花雅一眼,对方脸侧微鼓,眸子透露出郁闷,怪可爱的。 他忍住想掐花雅脸的手,在方向盘上扣了扣,清嗓解释说,“多开就好了,你也可以超他们。” “哎,还是开慢点儿,”邓毅开口说,“为了安全着想。” “也对。”席恒说。 车子停靠在小区门口,苗禾身穿姜黄色大衣站在路灯下,高挑纤瘦的身高十分惹眼。她上高中就一米七了,这几年估计又窜了几公分,跟衣架子似的。 外面飘着雪,雪花落在她披散的黑发上,听见车鸣,眼眸在看到副驾驶车窗显现的人脸,眼眸一亮,大步跑了过来。 “姐姐。”苗禾声音也不似从前那样脆生生的,成熟了不少,但还是有几分沙哑。 “上车。”花雅对她笑了笑。 苗禾坐进来就对邓毅打了声招呼,随即花雅介绍说,“席恒,名字你应该熟悉了,今儿第一次见,喊哥就行了。” “席恒哥。”苗禾点头,礼貌开口。 “哎,你好。”席恒快速地回答说。 “椰子我给它喂过饭了,下午牵它去公园玩了好久,”苗禾透过后视镜看着席恒的眉眼,“老开心了它。” “放假遛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花雅笑着说。 “好的。”苗禾和席恒对上视线。 席恒被苗禾看得心里一慌,女孩儿黑眸沉静,透露出......审视?席恒不确定苗禾有没有这个想法,就算有也没什么,花雅是她的哥哥,哥哥身边有什么人接近,总该是要过一下眼的。 “你们先进去,包厢号发给我就行了,”到达饭馆,席恒说,“我去把车停了。” “行。”花雅说。 席恒打盘拐进地下停车场,这边饭馆多,车位几乎都停满了,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停车位,结果他和对面入口驶进来的黑车车头相对。 看样子黑车也想停进这个停车位里。 他脚踩油门不松,缓缓向前驶,没有想着让这个黑车,他俩之间不好判定到底是谁先看到停车位的,不过利己主义还是认为车位就该他停。 黑车车主看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儿,不甘示弱地向前移动,席恒心中一下就来了火。 就当两辆车的车头马上就要相撞时,彼此都踩下了刹车,倒有些针锋相对的味儿。 熄火,灭灯,开车门,一气呵成。 “啪”,车门关闭的声响回荡在停车场,席恒冷着脸想和黑车车主开始对峙,在看见对方是谁时,火更大了不说,还十分的吃惊。 江旋黑色大衣的衣摆随着走路的动作晃动,单手插着兜,当他眯眼看清楚来人,勾起唇角不太友好地嗤笑了声。 第161章 第72章 两人僵持了几秒,谁都没有开口。 他俩心知肚明现在是一个什么样尴尬地现状,其实脑子里已经将草稿模拟好了,只等那张嘴说出来了,反正不是什么多好听多友好的语言,但偏偏都如此胶着。 假如是个陌生人还好,席恒可能在和车主交流几句就展开笑容,说兄弟这个车位就让给你。 来人是江旋。 是花雅的前男友。 他就不是很想让了。 这还关系到另外一种含义。 更何况在桐县的时候,他也碰到过江旋,那说明江旋和花雅一样是海南人,可这会儿人正站在他面前,还是站在同一饭馆的地下停车场,有这么碰巧的事儿吗? 席恒紧拧着眉,冷声问,“跟踪?”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江旋偏头笑了笑。 席恒用两个字直接否定了他和花雅无数次错过的重逢。 “你这脑洞不去写剧本可惜了。”江旋嘲讽说。 “那为什么会在酒泉?”席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你是哪位?”江旋挑眉,一字一句地说,“有什么资格问我。” 席恒迈步朝江旋走近,他俩身形差不多高,气势针尖对麦芒眼中充满较量,彷佛下一秒就会彼此抡拳提领打起来。 或许年少轻狂的时候会,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还是得思量一下。 席恒正准备开口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花雅。 席恒看了江旋一眼,滑动接听,甚至还开了免提,他故意的,花雅好听的嗓音在偌大空旷的停车场内回荡,格外清晰。 “找到车位了吗?”花雅问。 “找到了,马上上来。”席恒说。 “行,我们在二楼111包厢等你。”花雅说。 “要是上锅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席恒挂掉了电话,再抬眼,江旋只给他留下背影,走向自己的车。 黑车发火的声音敦厚嗡鸣,车灯射向远方,刺得席恒眯了眯眼。 江旋将车子倒退,给他让出了停车位。 席恒有些讶然,隔着车窗,和驾驶位坐着的男人对视。江旋眉眼低沉,看样子让停车位并非自愿,而是花雅这通电话。 江旋大概是不想让花雅等他太久。 席恒抿唇没磨叽,坐进车里将车停到车位,江旋已经左转离开了停车场。 “年关车很多吧?”进了包厢,花雅问。 席恒脱掉棉袄挂到衣架上,应了声,“就是很多,抱歉啊,让你们等得有些久,地下停车位基本都停满了,饶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邓毅把菜单递给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点的。” “吃完不够再点吧。”席恒说,视线落到花雅身上,在想要不要把在停车场看到江旋的事儿给他说。 江旋来酒泉了,你知道吗? 席恒不了解江旋的职业,这么多年,这位所谓的前任也从来没有介入过花雅的生活,就突然地出现,而且还是从海南到酒泉,到底怀揣着什么目的? “怎么了?”花雅注意到席恒看着他思量的目光,疑声。 席恒回过神来,摇头笑了笑,“没。” 他斟酌,选择把问题咽在了肚子里。 吃完饭席恒率先从包厢出来想抽根烟,和对门一群明显体制内穿搭的中年人撞了个满怀。 饭馆离政府不远,经常会有领导来这边吃饭,看架势应该是开会开太晚了才来解决一顿,谈话的内容也是关于工作的事儿。 席恒眼熟几个领导,官儿挺大的,研究院备受上面重视,基本每天都有领导视察。 但最后一个出来的年轻人让他非常震惊。 江旋微微低头,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和一个领导交流,直到对方高挺的背影下了楼,逐渐越来越远,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席恒才收回目光。 不是...... 席恒一下摸不着头脑了,所以江旋是在酒泉工作?还不是普通的工作。 “愣着干什么?”花雅见席恒堵在门口没有移动,问。 席恒被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回,“待会儿去车上说。” 花雅莫名地看着他,“好。” 还没有等到去车上,花雅就知道席恒今晚心神不宁的原因是什么了。 外面飘起了大雪,密集的好像雨点。 昏黄的路灯下,江旋站在人群中央,寸头和黑色大衣上全是雪,仔细听着他对面的中年人说话,时不时附和地点头,而就在他出饭店门的一刹那,江旋朝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街道车水马龙,灯光闪烁,大雪飘飘洒洒,在他俩中间隔了一道白色屏障,在雪中对望。 凛冽的风吹过耳朵,花雅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儿重,衣服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姐姐,”苗禾轻声说,“江旋哥。” 席恒听见苗禾这声江旋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被刺痛了一下。 因为花雅的年少,是和江旋无比亲密的,熟悉的,了解的,身边的人都见证过的。 “谁?”邓毅没听清,懵逼地问。 “雪太大了,”席恒哑声说,“一起去停车场吧,别在路边等了。” 花雅长睫抖动沾染的雪花,却已经被淋湿了,在眼尾化成水滴滑落下来,像是哭了,寒风一刮,脸颊皮肤被吹得生疼。 他移开对视的目光,侧过身,“嗯。” 第162章 “小椰。”江旋挟裹着雪的嗓音喊了声他,细听,还有些许地颤抖。 花雅顿住步伐。 “请问你是?”邓毅瞅着这位喊花雅“小椰”小名儿的生面孔,猜想这又是花雅的哪位追求者? “江旋。”江旋看了邓毅一眼,他记得,是和花雅援非的医生。 邓毅吃惊地瞪着他。 江旋扯出一抹笑,对花雅说,“期待没落空。” 随即,他看向苗禾,“小苗也过来了啊?” 苗禾点点头。 她和江旋在七年前那条小巷分别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守着江旋离开的秘密,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曾以为花雅和江旋不会再见面了,毕竟这七年,江旋就跟从世界消失了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你......”花雅不晓得该如何接江旋的话。 “退役了,现在在酒泉工作。”江旋看着他说。 “退役了?”花雅有些错愕。 “嗯。”江旋说。 “不要让领导久等了。”席恒在一旁幽幽地提醒。 “很多事儿,留着以后慢慢对你说,”江旋冷然瞥了席恒眼,缓声,滚了滚喉结,“今天雪很大,早点回家。” 说完,江旋面对着他,朝后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大衣衣摆带起飘散的雪。 花雅无声地看了他背影几秒,和他反方向离去。 车内气氛不知怎么就很低压。 平常可能就邓毅的话多一点儿,此时此刻,邓毅也找不出话来说。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花雅叹了口气。 “我问了啊。”邓毅说。 “嗯。”花雅说。 “你那那那那那个前男友,他为啥突然来甘肃了?”邓毅不解地说,“哎七年不见人,现在跟闪电侠似的闪到你面前,他也是海南人吧,是想找你复合吗?” “不知道,”花雅说,“突尼斯恐袭,救我们的是西北战区的特种部队吧。” 席恒竖起了耳朵。 “对啊。”邓毅说。 “他是其中一个。”花雅淡淡地说。 “不,等会儿的,”邓毅坐直了身子,“你前男友,是,特种兵?” “嗯。”花雅应了声,“现在不是了,刚你也听见了,他已经退役了。” “看起来还挺年轻的,”邓毅惋惜说,“干嘛退役啊——不对。” “一惊一乍的你要干什么?”花雅掀起闭目养神的眼皮问。 “他真是找你复合的。”邓毅肯定说,“放着那么好的兵种不当,选择退役,跟你同地区工作,哎妈呀,你前夫哥这心思忒明显了花儿,席恒,你要努力了。” 席恒本来心就烦,听到邓毅说着说着cue他心更烦了。 他是傻逼吗?他能不知道江旋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吗? 在桐县他妈的他就看出来了。 “嗯。”席恒面无表情回。 “他是一直在西北当兵么?”沉默了半天的苗禾开口了。 那年她初三,和花雅一起走过奶奶去世,走过失去亲人的阴霾,走过两个十七岁少年的青涩恋情,走过灰暗的小巷,自此,天光大亮,未来一片光明。 她是小,但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看见花雅提出分手之后迷茫浑噩的状态,她也想过要不要将事实告诉花雅,其实江旋并没有放弃这段感情,并没有不要他。 是现实,现实的逼不得已。 那天,江旋捅完周海军的双手满是鲜血,他跪在晕倒的花雅面前,手不敢触碰衣服,缓缓埋低了头颅在花雅的额头上小心翼翼落下一吻,滚烫的眼泪砸在少年脸上,低哑痛苦的声音说,“对不起宝宝。” 后来她想清楚了,不告诉,就让这段感情埋藏,对花雅,对江旋两个人都好。十几岁的少年没有抵抗现实的命运。 等长大吧。 少年啊,快长大吧,长大了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苗禾看着跪地的江旋默默地在心里说。 可惜后来,终于学会如何去爱人了,但已经错过很多了,回首望,剩下的一路全是遗憾。 城市的霓虹灯照在花雅的脸上,青年手指点着额角,轻声呢喃,“是啊,一直在西北么?” “小椰,”席恒问出在心中呼之欲出的问题,“你还爱他吗?” 第73章 花雅没有什么反应,邓毅倒是惊讶上了,似乎是没曾想席恒能如此直白地问出来。 这么些年了,席恒是如何追花雅的,邓毅清晰地看在眼里,甚至怎么说呢,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感觉花雅都快要答应席恒了。 毕竟席恒也挑不出毛病,体制内世家出生,人长得帅,性格开朗,为人和气,对花雅可以说是非常的体贴,说直白点儿跟个小舔狗似的,又不让人觉得卑微,一切刚刚好。 邓毅身为花雅的学长,与之共事的同事,会提些有用的建议,说你一个人生活久了,有人陪在你身边是挺不错的选择,席恒和他自己的名字差不多,对待一件事儿挺持之以恒的,追了好几年还不放弃,越挫越勇,那热情似火的劲儿估计熄不灭了。 花雅那时回答他的是,考虑考虑。 邓毅闻言松了口气,还好,他这学弟追求者数不胜数,还在学校被挂墙表白,被评为什么花花草草,有人鼓起胆子告白惨遭拒绝,席恒算是拿到了绿牌儿,得到花雅一句考虑考虑。 第163章 嘿!结果怎么着? 半路杀出个前男友。 邓毅能理解席恒的头疼,他不是花雅的现任,危机感严重是正常的,就要看他强不强势的起来了。 这边邓毅天马行空想了一通,根本没有考虑席恒所问的那个问题。 花雅还爱江旋吗? 无法衡量。 说爱到底是太沉重了。 境地不一样,所感受的也不一样,如果,如果他和江旋从年少走到现在,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爱的。 可惜没如果。 中途邓毅先下车,一直开到小区,花雅也没回答。 席恒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车门还是锁着,他开口慢慢地说,“今年带你回家过年。” “嗯?”花雅没理解过来。 “昨年我就把你照片给他们看过了,然后你不是在医院忙么,也没来成,”席恒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地叙述事实,“今年他们催我把你给带回来。” 等同于,席恒已经向他爸妈出柜了。 席恒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着他,“拒绝也不行小花医生,奶奶她前天出院,对我说......” 花雅直觉不妙。 “说你是她孙媳妇儿。”席恒笑了声。 “席恒。”花雅轻声斥责,皱眉,脑袋朝苗禾那边偏了偏。 “哎,在呢,”席恒修长的手指解开门锁,脸上表情恢复淡然,“小椰,不管江旋是你前任还是谁,陪你这几年在身边的,是我,我没那么好心成全他。” 花雅听出席恒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遵命。”席恒说。 “他......”苗禾看着席恒离去的车,“好像并没有麻烦。” 她口中所说的麻烦,是会带给花雅生活困扰的那种麻烦,比如刁难的长辈。但听席恒那么说,这类麻烦完全消失不见。 “嗯,”花雅和她迎着风雪走进小区门内,“你对他什么评价?” “才接触,看不出来,”苗禾摇头说,继而抬眼对上花雅的眼眸,唇角勾起弧度,“只要你觉得开心幸福就可以了。” “好嘞。”花雅摸了把苗禾的头,刨去姑娘长发上的雪花粒。 天气预报说,临近一周直到过年,都会有小至中雪。 小雪可能还积不了,但连续下一周,那可是要街道办请铲雪车的存在。毫不夸张地说,花雅每次出门上班都会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出眼睛,他曾在南方城市生活了十几年,换个及其反差的环境生活,身子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在甘肃上了大学,他特别畏冷。 小区门口照常停了辆线条流畅的黑车。 江旋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和运动裤,脑袋上戴了个冬帽倚靠在车身前,明眼一看可能觉得他是大学生,实际上是政厅扶贫办的主任。 花雅顿了顿。 江旋已经连续一周来接他上班了,本来还想接他下班的,但是被席恒占领了,这两个男人跟车夫似的,他买的车简直就是摆设。 “暖宝宝。”江旋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暖手宝递给花雅。 每天不变的流程,等他下楼,然后给他暖手宝,再然后就是早餐。 “你昨天想吃的糖饼,还有豆浆,搁在暖风片前的,应该没凉。”江旋把中控台的食品袋放到他腿上,启动发火。 花雅:“......” “今年过年回桐县么?”江旋问。 “回。”花雅咬了口热乎的糖饼,外皮儿酥脆,里面的糖心融化得刚好,吃在嘴里暖暖的,但想吃这一口不太好买,店面开得比较远。 “多久?” “初五初六去了,”花雅说,“医院值班走不开。” 江旋了然地应了声,“我和你一起。” “什么一起?”花雅看了他一眼。 “过年和回桐县。”江旋淡淡地说。 “你不回鞍城?”花雅沉默了一会儿问。 “不回。”江旋说。 “过年是不行的。”花雅垂着长睫说。 “因为席恒吗?”江旋问。 “嗯。”花雅说。 江旋没有接话了,专心地开着车,他眼神直视前方,琢磨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俩之间那种不自在的尴尬感还没消失,交流总是硬邦邦的。 花雅自然是不想和江旋多交流的,拿什么交流呢?拿这莫名其妙消失的七年,还是拿没任何征兆地在他面前的重逢呢? 说实话,他内心没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触动是他不想回忆十七岁的种种,好似咬了口青梅,心中饱腹酸涩。 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闯入和离开都是江旋一个人在主宰? 他不是江彧曾经口中那位未成年的少年人了,早就过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的高中生,现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儿,每走过的路,是要经过深思熟虑才会下定决心的成年人。 逐渐地,他开始衡量,开始考虑,这件事到底对不对,该不该,能不能。 对于爱情也是。 所以这些天,他和江旋整得就像是能说话的“陌生人”。 下车前,江旋又塞给他一个保温饭盒。 “在医院忙也别忘了吃饭,”江旋提醒他说,“小苗说下午去采购年货,下班了我来接你。” 花雅觉得江旋这个主任当的还挺闲,于是问出口了,“你这么闲的吗江主任。” 第164章 “新官上任,该做的早就做了。”江旋笑了声,“年后估计就要下乡了。” “加油。”花雅出于人道主义说。 “收到。”江旋比了个敬礼。 第74章 席恒站在医院台阶下和江旋大眼瞪小眼。 虽然他俩从来没商量过,我接早上,你接晚上,但知道时间流程过后无形地习惯这种互不干扰的状态,两个男人谁也不会退让,总得找个机会好好表现自己,像两只开屏的孔雀。 苗禾就抱着手好笑地看现在这场面。 “你来干什么?”席恒不爽地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江旋理直气壮地反问。 “行,”席恒点点头,笑了声,“哥们儿你这么玩儿是吧?” 江旋懒得理他。 席恒的意思大概是他打破了两人无声的规矩。打破了又怎么样?他还想上下班都接花雅呢,能把下午的时间给席恒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花雅从医院出来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苗禾看见他,招了招手喊,“姐姐!” “哎。”花雅迈步走近,才注意来接他的两个男人。 “走,去吃饭。”江旋偏头说。 “你们都还没吃么?”花雅有些意外,“一直在这儿等?” “没呢。”苗禾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视线在江旋和席恒身上来回转。 花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那么眼下的这个局面呢,是有点儿尴尬的,决定权也理所当然地交给了花雅。江旋不知道席恒内心的情况是什么样,他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看着花雅,黑眸闪动。 小雪的雪花一滴一滴地飘落,落在花雅的肩头。脱掉白大褂的花医生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套卫衣,脖颈间围着一条灰色围巾,遮住了他下颌,只露出精致白皙的半张脸,长身玉立,长发松垮地用夹子夹着,银框眼镜也没来得及取,整个人在雪中彷佛一朵纯净的雪莲。 花雅思索了半晌,想到早上江旋对他说的话。 他其实是想坐席恒车的,至少不会那么不自在,可早上他算是变相地答应江旋了,于是只好向前一步,拉开了江旋的车门。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的面部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精彩,不过花雅没有注意到,在他坐进去之后,席恒立马跟着他坐上了江旋的车,苗禾顺势坐进了副驾驶。 江旋关锁的手一顿,侧头盯着席恒,“你上来干什么?你车停这儿不怕被扣分?” “等它扣。”席恒长臂搭上靠背,姿势慵懒,就好像将花雅圈在怀中一样,淡淡地说。 席恒厚着脸皮上车完全在江旋的意料之外,也低估了席恒,碍于花雅在,到嘴的滚下去被他咽进了喉咙里。 江旋沉着脸,在扶手箱里掏出小零食递给花雅,又递给苗禾,就是没给席恒,“先垫垫。” “怎么不给我啊兄弟。”席恒松弛地说。 花雅没忍住笑了笑。 “没有了。”江旋淡然说。 “当我瞎啊?”席恒说,指着扶手箱,“满满当当的全是零食,到我这儿就没有了?” “嗯,故意的。”江旋说。 花雅充当看戏观众,也没开腔,看这两人明里撕多久。 “怎么能故意呢,我又没惹你,”席恒佯装惊讶地说,“哎兄弟,你这显得就有点儿没气度了啊。” 江旋专心开车,充耳不闻,并没有被席恒的阴阳怪气给影响到。 “吃么?”见状,花雅叹气,像在桐县一样分了一半零食给席恒。 席恒正准备接,江旋手快一步,扔给他几袋零食,透过后视镜,他俩眼神冰冷地对视。 如果是两头猛兽的话,估计早就张开大嘴血肉横飞地撕咬了。 后面的这两天,席恒以为江旋还会干那种缺德事儿下午和他争着接花雅,结果没有。 除夕夜。 这是花雅回国之后过得第一个除夕。在非洲的那两年,数着日历就盼过年,他们援非的中国人带动医院的其他外国医生一起做中国菜,也会买几堆烟花火炮放,没有特定的红包纸,就自己做,分别包几个互相祝福互相送。 花雅想到麦克斯了。 这位拥有黑色皮肤的非洲医生。麦克斯也是他去突尼斯认识的第一个外国人,当时对于北非的环境哪哪都不适应,麦克斯认为他们听不懂突尼斯语,还专门去学了汉语,虽然说得不好,但是却能听懂。 他会每天提醒花雅戴口罩消毒,告诉他怎么在小镇采购,在医院,一起研讨遏制病毒蔓延的疫苗,为中国援非得工作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所以,在花雅心中,麦克斯不仅是他同事,更是老友,当他知道麦克斯在突尼斯恐袭中牺牲后,回国他努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消沉,其实晚上睡不着翻看在非洲和他们一起拍的照片难受了好久好久。 他希望,下辈子麦克斯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在中国更好了。 麦克斯曾说有机会他想走遍中国的大江南北,尝遍中国的各类美食,他说花雅是他见过最美丽的黄种人,黝黑的皮肤让他极度的自卑。 “姐姐,”苗禾敲了敲卧室门,“包饺子了吗?” “噢,行。”花雅收起抽屉里的照片,应了声。 席恒邀请他去他家过年,他还是没有答应。这么多年,他和苗禾两个人过年已经过习惯了,虽然面对一大家子人吃团圆饭还是很羡慕。 第165章 前两年他在非洲,苗禾也没回桐县和她爸过年,就回酒泉这儿给他打视频,自己买的饺子皮儿和馅在厨房边给他说话边包,零点一过,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彼此说新年快乐,也没什么大不了,一大群人是过年,两个人是过年,一个人也可以过年。 俗话说,乞丐都还有个三十夜呢。 但他才回来,不可能将苗禾丢在家里再一个人过了。 年货什么的是苗禾全权操办的,医院忙,家里的事儿苗禾包了,椰子都长胖了不少,果然有一个人在家都要有温馨味儿些,不至于那么的冷清。 门铃响了。 “我去。”苗禾说着就跑去开门,花雅没在意除夕夜会是谁来敲他家的门,专注地和面。 “他回来了?”江旋手中提着两大口袋东西,毛茸的寸头上全是雪,小声问。 “他就没去。”苗禾帮江旋接过东西。 江旋讶然地挑眉。 椰子穿着喜庆的红衣服,听闻声响,黑鼻子嗅了嗅江旋,发现不是它熟悉的味儿,直接冲他汪了声儿。 江旋有些尴尬,得,初次见面,狗都对他不满意。 “小苗,谁啊?”花雅听见声响,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他正好和江旋的视线相对。 “新年快乐。”江旋抬起手,朝他笑了笑。 花雅抿唇没接话,又将身子探了进去。 “快去表现吧。”苗禾瞅着江旋那样儿说。 “谢了苗姐。”江旋手里捏着一个挺有分量的红包塞进苗禾的手心里,“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哦,江旋哥。”苗禾笑着说。 话音刚落,门铃又响了。 江旋询问的眼神看了苗禾一眼。 苗禾这下是真愣住了,往年过年门铃何时响得如此勤过。她出于警惕,去猫眼上瞄了瞄。 她略有些复杂地回望江旋,吐出三个字,“席恒哥。” “不是,他来干什么?”江旋一下敛了眉,脸色沉沉。 他拨开苗禾,自己先入为主地去开门,得亏他来早一步,可以在席恒面前装个逼。 “小椰,新——”席恒笑容僵在脸上,随后紧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江旋高挺的身子挡住了门,“哦,你也来了啊,你又为什么来啊?” “我陪小椰过年。”席恒沉声说。 江旋一拍手,“哎对了,我也是来陪他过年的。” “让开。”席恒眯眼,直视他说。 “哟,都来了啊?”花雅双手裹满了面粉,系着苗禾买的粉色hellokitty围裙,面容微微惊讶地说,“随便坐,我就不招待了。” 身处漩涡中间的主人公很是淡定,出来说了句又进了厨房,独留两只大型犬在客厅呲牙。 苗禾坐在懒人沙发上,抱着椰子嗑瓜子,乐得不行。 江旋没跟席恒继续互呛,推开了厨房的门进去,“你去坐着,我来忙。” 他前脚刚进来,席恒后脚就撵了过来,同样话术,“你去陪小苗看春晚,这里有我就行。” “嘛呢?”花雅长睫一掀落在他俩身上,“过来就抢活儿干,上演霸总呢?” “我做菜。”江旋脱掉羽绒服,捋起卫衣袖子说干就干。 “我包饺子。”席恒拿起擀面杖就利索麻溜儿地擀饺子皮儿。 花雅也没拒绝,他俩想做就做,无非就是时间缩短了一点儿,就算他们不来,他一个人也可以全部搞定。 “好热闹啊,”苗禾双手撑在厨房的门前,笑着说,“还有我做的活儿吗?” 花雅听出来苗禾这是在洗他们的耳朵,说,“你看还有你的位置吗?” “姐姐,你出来的话空间可能要宽裕一点儿,”苗禾说,“要不你给他俩腾个位置?” “小苗说得对。”席恒转头看了他一眼,回眸时,不经意又在江旋身上停留了几秒。 “别把厨房炸了。”席恒他不是很担心,毕竟做了很多次,这话他是特意对江旋说的。 高中那会儿,江旋虽说学会烧锅撩灶了,但还差些火候,有一次就将锅烧穿了,要不是发现得及时,早就燃起了火灾。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晓得江旋有长进了没。 “嗯。”江旋沉着地应了声。 花雅在水管上将手中的面粉洗净,完完全全把厨房留给了这两位孔雀开屏的男人,脱掉围裙时,他问,“你俩谁穿?” 席恒摇头说用不着那玩意儿,江旋说他穿。 花雅走过去垂眸,把粉色的围裙替江旋系上,旁边儿席恒看傻眼了,不是,还带这福利的吗?他后悔了。 “慢慢忙,有什么需要知会一声儿。”花雅说。 苗禾看见花雅舒展手臂出来,眼眸都笑弯了,下巴搁在椰子上的狗头嘟囔说,“好好笑哦姐姐。” “什么好笑?”花雅干净修长的手拿起橘子剥。 “席恒哥和江旋哥啊,”苗禾说,“原来男人争风吃醋是这样,啧,真看不出来。” 花雅笑着瞥了她一眼,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假如他俩待会儿打起来你帮谁?”苗禾好奇地问。 “都撵出门。”花雅淡淡地说。 “姐姐。”苗禾看着他,轻声喊。 花雅被苗禾这声真挚的姐姐喊得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担忧说,“怎么了?” “你好好啊。”苗禾说。 第166章 花雅笑了,“哎。” “真的,你特别好,”苗禾盘腿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椰子的狗头,“我看见他俩这么对你,我感觉心里都暖暖的。” 花雅叹气,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苗禾提出建议,“如果有一天,你真要在他俩之间做一个选择,我觉得你还是别选了,你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你脑袋瓜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花雅被橘子水呛得直咳嗽,是被苗禾口出狂言给惊到了,“少在网上看些没有名堂的语录。” “前提!”苗禾竖起食指,认真地说,“前提是他俩一直得对你这么好,不然我也会闹的。” “过年不要谈情爱,说点儿别的,”花雅转移姑娘的话题,“今年研毕,你什么打算?是留在北京还是哪儿?” 苗禾身体朝后仰,长嚎一声,“我说了你会怪我吗?” “不会。”花雅说。 “你是打算一直在酒泉了吗?”苗禾问。 “嗯,”花雅轻描淡写地说,“不会再回桐县了。” “我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苗禾说。 “是在客厅那张大桌上吃对吧?”席恒探出头来问。 “这么快?”花雅感觉自己只是和苗禾聊了会儿天,吃了个橘子年夜饭就弄好了? “嗯。”席恒说。 “就是那张大桌。”花雅回答说。 “行。”席恒说完关上了厨房门。 他俩效率是真的快,苗禾进去端菜,江旋正单手起锅盛最后一道菜,样子看起来熟稔又有几分大厨模样。 “嚯,弄得挺多。”花雅把桌子腾好后也进来端菜,看见厨台上摆放的饺子和饭菜感到吃惊。 “喝点儿吗?”江旋拆开他带的两瓶酒。 “喝吧,”花雅摆放碗筷,“小苗喝酒还是饮料?” “酒,”苗禾说,“不想再和饮料了。” “这是白酒,你确定要喝?”花雅问。 “确定,”苗禾点点头,“早过了不能喝酒的年纪了。” “也是。”花雅说。 屋内开着地暖,暖色灯光照亮面积并不大的小居室,电视里还放着春晚,混合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四个人倒也显得有几分热潮了。 “你俩分别做了什么菜?”花雅看着江旋和席恒问。 “饺子和饭都是我弄得,菜全是他炒得,”席恒说,“这有一说一。” 江旋嗤了声,“你是领导啊还有一说一。” “我夸你呢江主任,”席恒无语,“听不听得懂好赖话?” “好啦,”苗禾刚忙打圆场,大过年的她真不想两人吵起来,花雅明眼看起来很开心,她不想花雅不开心,“两位哥都棒。” “听见没,这才是成熟,你俩幼不幼稚,还需要妹妹来调和?”花雅说,“要是再呛你俩就给我走。” “抱歉,”江旋主动给席恒的酒杯倒满酒,“大家新年快乐。” 席恒顺着台阶下,当着他们的面儿将酒一饮而尽,完了还向江旋展示了下空荡的杯底。 “新年快乐,”席恒起身,走到门前衣架上自己挂着的大衣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放到花雅和苗禾跟前,“祝你俩天天开心,新的一年万事顺意。那个......江旋,你就没有了。” “嗯,”江旋刚准备呛说我需要你那红包,脑子比嘴巴转得快立马想起了花雅地提醒,话到嘴边变成了单音节字,也拿出那个给花雅准备的红包,黑眸凝望暖黄灯光下花雅的脸,时间仿佛静止了,他轻声说出迟到了七年的,“新年快乐。” 花雅深吸一口气,把两个红包重叠,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轻快地露出笑容,梨涡显现,是他由内而外高兴的模样,“谢谢江主任,席博士,新年快乐,祝你俩新的一年工作顺利。” 四个人端起酒杯碰杯,迎合着零点窗外的烟花,齐声说新年快乐,中途花雅接了于佳阔他们的电话,背景音里,是他们家人团年的声音,于佳阔大声说,小椰!今年海边放了好多烟花!祝你新年快乐啊! 花雅听见于佳阔带着口音的语气,彷佛置身于那个生活了十几年咸湿的小县城中,笑着回,嗯,收到了,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这顿年夜饭不搀和任何杂质,是彼此都真切希望新的一年能够快乐,喝到最后算不上醉,就是有些微醺,其中酒量最不好的苗禾已经倒了,花雅扶着她去卧室休息,轻轻关上门,看见江旋在厨房洗碗,席恒在整理饭桌。 花雅头有点儿晕,靠在卧室走廊的墙上,抱手看着不停收拾的两个男人。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持续了一个小时的烟花逐渐消声,偶尔能听到小区底下还有人玩着雪点仙女棒的小孩儿声音。 “给你热了点儿蜂蜜水,”江旋端着杯子出来递给花雅,“喝点儿。” 花雅长睫缓慢地眨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旋刚刚说了什么,他接过,红唇紧贴杯壁,小口小口地喝着蜂蜜水。 江旋盯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干,不知道是地暖开得太高还是喝了酒的原因,他感觉身上很热,后背已经出了汗。 “今晚,你和席恒在这儿将就一下,”花雅说,“但客厅只有一个沙发,要么就在卧室打地铺,你俩商量商量。” “嗯。”江旋滚了滚喉结。 花雅走进卧室,翻出棉被和床垫铺在地上,席恒路过侧头,看见他跪地微微塌腰,红色毛衣往上带了一截儿,露出纤瘦的腰肢以及并不明显的腰窝。 第167章 “你睡哪?”席恒出门,站在灌风的走廊,和江旋抽着烟败火,让冷风吹得清醒一点儿。 “都行。”江旋被烟熏得眯眼。 “我睡卧室。”席恒说。 江旋黑眸骤然落在他脸上。 “怎么,你也想睡卧室啊?”席恒咬着烟挑眉说。 江旋冷笑,“赌一把。” “行,怎么赌。”吃完饭,他俩假装维持的和气悉数崩塌,剩下的全是争锋。 “微信跳一跳,会么?”江旋说。 “跳一跳?”席恒思索了半天,“这什么玩意儿?” 江旋掏出手机,把游戏打开给他看,“你先适应几把,感觉可以,咱俩就赌这个。” 席恒看着这弱智游戏,“不用试,直接来。” “我的建议你还是试一试,”江旋嘲讽地看席恒狂妄的模样,“别待会儿说我欺负你。” 席恒盯了他几秒,薄唇抿着,听对方这么说,他还是单人模式玩了几把,而后摸出游戏的规律,总结听声辨位就行。 “可以了?”江旋问。 “嗯。”席恒说。 江旋创了个房间,把席恒拉了进来,缓缓地说,“谁跳死谁睡沙发。” 游戏开始。 两个小灰旗你一回我一回,谁也不让谁,席恒的确嫌弃它是个弱智小游戏,但和江旋比赛的过程中,他收起先开始的吊儿郎当轻蔑的心态,聚精会神地操控着小灰旗。 他抬头瞄了江旋一眼,发现对方游刃有余,丝毫没有他高度紧绷的状态,似乎是对这个游戏了如指掌,玩了很久了。 直觉着了对方的套,席恒只能更稳地操作。 其实看他俩的画面是很诙谐且非常具有反差感的,两个一米八几高挑挺拔的男人,各自手里夹着一根烟在那玩儿微信跳一跳,神情专注,好像是不得了的大事情。 他俩出来都没穿外套,各自穿着单薄的卫衣和毛衣,凌晨走廊的风燃烬烟头,手指已经冻得僵硬了,唯有指尖能感觉到烟头的灼热。 “你俩站在外面干嘛呢?”花雅都洗漱完了没在客厅找到人,看见椰子蹲在房门打开的门前,瞅着走廊外边儿。 席恒听见花雅的声音,手一抖,小灰旗没把握好力度,跳的超出方块距离死了。 “输了,”席恒收起手机,回答花雅说,“抽了根烟。” “外边儿怪冷的,抽完就回来休息。”花雅被寒风吹得咳了声。 “嗯,你快进去。”江旋转头嘱咐说。 “这游戏你之前就玩过儿吧?”席恒冷沉地看着他质问。 “玩过,”江旋大方承认,“小椰也玩过,你不知道吗?” 席恒神色一僵。他陪在花雅身边这几年,是真没发现花雅玩这个游戏,江旋的语气带着浓浓宣誓主权的味儿,太他妈冲了,在炫耀他和花雅的曾经,在向他剖露少年时候的感情。 “玩过又怎么样,那都是过去式了,”席恒往前一步,露出笑容,“现在他再也没打开过那个游戏,你说是什么原因啊,江主任?” 他没等江旋回答,径直走进客厅。 花雅躺在床上睡得都有些迷糊了,听见自己的卧室房门轻轻一关。 他翻了个身,也没看来人是谁,只是困得不行的嗓音沙哑说,“地铺打好了,直接睡就行。” 进来的人没应声。 他被书桌上的小锦盒所吸引到了,轻步迈了过去,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着那张合照愣了神。 照片上一群穿着班服的学生笑得开怀,肆意明媚,背后是长长的白杨大道,最上放打印的红色字体是“桐县南城中学高三理三全体师生合影”。他视线一直扫,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排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身上。 长发,寸头。 寸头手臂搭在长发少年的肩膀处,两人的头挨得极近,纯真又美好。 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才记起手里还拿着一个锦盒。 这是花雅那会儿找非洲的照片顺手搁在书桌上的盒子,忘了放回去了。他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用黑绳儿套着的貔貅指环。 他心脏像从高处落下,狠狠地栽进深渊谷底,耳边冲嗤嗡鸣。 “江旋?”花雅的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第75章 卧室被花雅开了个床头灯,室内光线并不强烈。 江旋闻言转身,深邃的五官掩匿在暗处,那道炽热的双眸却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花雅,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拿着貔貅指环,随后紧紧一握,玉石冰凉的质地以及貔貅分明的棱角硌在他的手心。 似是提醒着他,这代表着什么。 十七岁那年,在狭窄黑暗的乐器室,他亲手给花雅套上去的。 一瞬间,他仿佛已经不是在能下雪的酒泉,而是在海浪哗哗燥热无比,蝉鸣喧嚣的桐县。 江旋脑子里全然宕机,面对肖想七年的花雅面孔,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花雅还留着指环,他依旧留着头绳儿,可用来说明什么,太浅显了。 “拿回去吧。”花雅长睫下垂,轻轻地说。 拿回去? 江旋浑身如同冰水倒灌僵硬,麻木不堪,他动了动嘴唇,蹙眉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拿回去?” “指环。”花雅也微微蹙眉,看着他说。 “不可能。”江旋倏地放大了声音,双目通红,他像一只败犬,缓步走到花雅床边,单膝蹲下,仰头嗓音发哑地说,“为什么不要它了?” 第168章 “因为没有要的必要了。”花雅嗓音还是放得很轻。 “有,它有。”江旋颤抖着手想将指环给花雅带上去,却被青年移手躲过,他的手僵直在空中。 江旋强硬地拉过花雅的手,眉眼阴沉同十七岁的自己如出一辙,“现在不要,却将它保存这么多年?” 花雅清丽的双眸扫向他,“江旋,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两人视线相对。 这话把江旋给问住了,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来问花雅呢? 花雅把手从男人手心里抽出,冷声,“说话。” “没资格。”江旋垂头深吸了口气,挫败地说。 “那就把你的东西拿回去。”花雅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江旋顿了顿,“完全没有复合的可能么?” 花雅听见复合两个字心里一怔。 江旋的目的很明确,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奔着复合来的,甚至能猜出为什么匆匆几个月的时间,会从西北战区的特种部队退役到酒泉工作。 但复合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种别扭感。 花雅掀开被子光脚从床上下来,江旋见状站起身,两人身高有差距,他低着颈椎,花雅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复合?嘴巴一张一合,很轻松地说出来了是吧?”花雅平静地问,“江旋,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再次相信你?你想得挺美啊?” 江旋盯着花雅光着的脚,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青年就往床前走,花雅捶了他一拳,“你要干什么?!” “没叫你现在相信我,”江旋面无表情地说,替他掖好被子,“别听我说,看我做。” 花雅看着江旋没有其他想法,转身将貔貅指环放到了锦盒里,随后脱掉黑色卫衣和裤子躺进他打的地铺。 他愣了一下,“怎么是你睡这儿?” “咋,你想让那个逼睡这儿?”江旋挑眉。 “说话注意点儿。”花雅提醒说。 “各凭本事,”江旋说,“没本事就睡沙发去。” 花雅没有再多说什么,关掉了床头的小夜灯。被江旋这么一打岔,他的瞌睡也没有了,房间里多了个人睡觉,况且还是前任,感官就变得很清晰。 好在江旋躺下之后就变成了躺尸,没有翻身造出来的杂音,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不过作为医生的他来听,这个呼吸显得就很刻意了,一听就是在装作平静。 花雅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三点多。 屏幕一堆同事好友,还有病人家属发过来的新年祝福,只能等早上起来再一一回复了。 “小椰,小椰?”耳边是低沉温柔的声音。 花雅被迫从睡梦中醒过来,看见席恒放大版的俊脸,新年的第一束阳光也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照在他的眉眼上。 他拿过一侧的枕头盖住自己的脸,“啊,几点了?” “十一点了哦。”席恒笑着说,“你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十一点了?”花雅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 他撑着胳膊起身,席恒走到窗帘前完全拉开,卧室顿时日光通透,他眼神不经意地瞥见整叠完好的地铺上。 “昨晚熬太久了,早上就没喊醒你,”席恒说,“那就洗漱洗漱吃午饭吧。” 花雅走出卧室,看到某前夫哥将厨房门紧闭,做饭的白色蒸汽模糊了男人高挑的身影,看起来挺忙活的。 “姐姐起床了啊?”苗禾才遛完椰子回来,见花雅到客厅喝水问。 花雅有些不好意思,“都起床了怎么就不叫醒我呢?初一好像不能赖床。” “我们也没起多早,”席恒不在意说,“三点过才睡的觉谁能早点儿起床啊。” “他,”花雅下颌点了点厨房里的江旋,“多久起的?” “不清楚哎,我起来的时候他就在厨房了,”苗禾摇摇头,看了眼席恒,“席恒哥也在。” 花雅被苗禾公平的心思整笑了,席恒也听出来了,干劲儿似的拍拍手说,“我去厨房看看,饭马上就快好了!” 一进门,江旋看都没看他问,“脸呢?” “这玩意儿还需要脸吗?”席恒不以为然,“江主任看来包袱挺重啊。” 江旋抿唇,拿起菜刀利索的一刀一刀剁着鸡,声音在案板与刀的交错下发出刺耳的响声,“席博士应该多睡几晚沙发就老实了。” 席恒啧了声。 两个男人,过年谁都没有回家,在花雅这儿待到初五才离去。在这种事情上,他俩分工还挺明确的,花雅初二医院就开始值班了,一个人负责接送上下班顺便把菜给买了,一个人就做饭洗碗收拾家,场面看起来温馨的背后,实际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的事儿。 等年一过,各自该上班的上班,要想找存在感,还要腾出时间,三人谁都有事业,还不是很闲的工作,所以在这几天疯狂地寻温存。 花雅对于他俩的态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算没有喜欢那一层关系,也算是认识的朋友,最起码不讨厌,不然怎么会任由他们两个折腾呢,其实有时候看起来还挺搞笑的,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倒也没什么。 初七这天,他飞了趟桐县,和于佳阔他们约定好的见面。 小县城别的不怎么样,年味儿还是挺浓的,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被披上了红绸子,枝丫挂着红灯笼和彩灯,出行的车辆比往常多了好几倍,市街吵闹,程度不比初一。 第169章 于佳阔开车到车站来接得他,副驾驶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儿,车窗摇下来时,他还有点儿懵,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家属呢。 “你好,孙艺菲。”女孩儿笑着对他打招呼。 “你好,花雅。”花雅回道。 “小椰,这我女朋友,早就给你说了的,”于佳阔乐呵道,“菲啊,这是我铁哥们儿,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老优秀了。” “我知道。”孙艺菲也是个话多的,两口子不要太合拍了,在车上嘴巴就没停过,花雅先开始还有精力聊,后面也疲态了,感觉口干舌燥的,估计也是好久没见着了,于佳阔光感慨回忆就起码说了十多分钟。 到达订的餐馆包厢,顾嘉阳他们直接冲上来就给了花雅一个大熊抱,二十多岁的人了,好似还向年少那样热血沸腾。 “大忙人!”党郝拍了拍花雅的背脊,“见你一面真的不容易啊!” 几年没见的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花雅揽住他们热切地回,“不好意思兄弟们,工作问题,工作问题。” “主要是什么,你前两年跑非洲了,”顾嘉阳开始倒酒说,“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我们几个才聚在一起。” “哟,阔儿把家属也带来了啊?”党郝笑着问。 “再不带我俩结婚了你们才见得到面。”于佳阔说。 花雅讶然,于佳阔是跟他说过从大学谈了个女朋友,但没说要结婚的事儿,算算年龄到那里去了,也该结婚了。 “时间订了么,多久?”他问。 “先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我就是打算留在今天告诉你们的,”于佳阔端起酒杯,“年一过不马上情人节了么,那天我俩领证,过后再办酒席,都要来啊,随大礼来!” 于佳阔和他媳妇儿仰头就把酒杯里的就给喝了。 花雅他们几个也端起酒杯,连说恭喜,必须得随大礼。 “还好不是在我才毕业的时候结婚,”顾嘉阳开玩笑说,“不然我还要借我爸妈的钱去给你写礼。” 党郝乐得不行,“哥几个都还算懂事,没挑最难的时候结婚。” 说完,他们直觉不对,结婚这个话题并不适用于每个人,而这个概率事件也发生在他们当中的花雅身上,于是默契的不再谈论,开始诉说自己这些年在干什么。可是,聊着聊着,话题永远都会回到主人公身边。 于佳阔说漏了嘴,把江旋的名字不小心说出口来,饭桌一下就沉静了。他们以为江旋还是会触及到花雅不想回忆的那段时光,却不知在时间的蹉跎中,一切痕迹都变得可有可无,乃至寡淡。 没什么大不了,这不是禁忌。 “江旋回来了,”于佳阔索性说了出来,“十月份他联系了我一次,号码是甘肃的,我接听后知道是他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把他给挂了,想了想觉得不行,又给他打回去问他什么事儿,他找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我没给,这件事儿我也一直没对你说。” “哎,他也找我了,”顾嘉阳连忙接话,“我这个小椰知道。” “都找了?怎么没找我?”党郝笑了声,看向花雅,“你俩......见过面了吗?” 第76章 已经见过了。 但花雅还没有开口,党郝继续说,“小椰,当年江旋的离开谁都不清楚缘由,可还是能猜到其他原因,多半是他的家庭吧。” “重蹈覆辙,这个词你听过么,该往前走就往前走,如果你俩的缘分真的是那样剪不断的话,我们也没法说什么。”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作为都是花雅的好兄弟,自然是希望他能找到幸福,而且这么多年花雅是如何努力打拼改变自己的的路,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本该不是他那个年纪所承受的,走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再承受打击和挫折,就算是铁人也会垮。 所以,他们几个都不太希望花雅和江旋复合。 “好了好了,不要提他了,”于佳阔皱眉挥手说,“烦人。” 花雅笑了笑。 “行,哎小椰,你多久的回程票?”顾嘉阳问。 “明天九点的。”花雅说。 “这么快吗?”党郝吃惊,“好吧,你那职业也耽搁不了。” “你今晚住哪儿啊?”顾嘉阳说。 “哎,桐县这么多酒店还没有我住的地方吗?”花雅笑着说。 “别住酒店了,”于佳阔说,“就住我家算了,将就一晚。” “没事儿,都订了。”花雅说,“谢了阔儿。” “谢什么!”于佳阔瞪大眼,“快点儿的,把酒店退了!” “你那嗓门儿再大一点儿,”孙艺菲没忍住拍了他一下,看向花雅说,“小椰?你俩好久没见他不可能叫你住酒店的,明天又那么早的票,他也好开车送你,方便很多。” “听见没,我媳妇儿都发话了,”于佳阔笑嘻嘻地说,“小椰,不要再拒绝了。” 两口子一唱一和的,花雅无奈地拿起手机,“这恋爱谈的,啧。” “明年争取一人带一个回来!”顾嘉阳扬起嗓门说。 “我记得你身边不还有个叫席恒的么,他现在......还跟你联系么?”党郝突然想起来问。 “啊,在的。”花雅倒腾手机说。 “怎么样?”党郝抿了口酒问。 “还可以。”花雅想了想说。 第170章 “要不就嫁了吧。”党郝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玩意儿?”花雅惊得嗓音都跑了调。 “那小子挺执着的,追你几年了都。”党郝说。 “其实身边的很多人都这么说,”花雅精致的脸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迷茫,“但我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东西。” “啥东西?”党郝问。 桐县冬季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还是挺冷的,白天的阳光直晒很暖和,花雅就把袄子脱了,这会儿不得不将绑在腰间的袄子重新抖开穿上。 在甘肃待了几年,是越来越不畏冷了。 花雅侧头一看,饭店的名字让他想起了一些事儿。这些事儿呢,不是令他特别深刻,甚至于早就忘了,可一个熟悉的环境曾经站着哪些人,发生了什么,眼眸看见就会想起来,应该是触景。 这是江旋带着他兄弟来吃饭的饭馆,当年,单薄瘦削的余烬小脸被风吹得苍白,眸子却是亮晶晶地看着他,但是,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余烬去世,江旋知道吗? “走了小椰,”于佳阔把车开出来,朝他摁了摁喇叭。 花雅拉回思绪,应了声好。 “今日一别,不知道好久才能又见上面了,”顾嘉阳感慨,“记得常联系啊兄弟们!” “常联系!”他们回。 匆匆见面,匆匆离别,长大的常态。 不过这次回去的时候有需要提前发消息的人了,花雅在手机还没关飞行模式前,给苗禾打了个电话,姑娘在电话里有些神神秘秘地对他说,要做好心理准备,但也不需要准备太多,一点点就行。 他疑惑,猜测是椰子把家给拆了?苗禾说不是;是席恒和江旋打起来挂彩了?苗禾说也不是。 “那是什么?”花雅哭笑不得,“小苗,你知道这种吊人胃口最坏了吗?” “哎呀,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姐姐,”苗禾说,“对了,江旋哥去机场接你了哦,你下飞机直接去停车场口就行。” 一下飞机,花雅就看见一身黑的江旋站在出口的位置,高挑挺拔的身躯在人群中异常显眼,关键是他手里还......抱着一束花。 花雅两眼一黑,有种**大哥装柔情的感觉,就算江旋当了兵,也没把他那身匪气给磨灭掉,反而更加的狂妄,就这模样还当人民的主任呢,别把人民吓晕就算好的了。 花雅本来心里不停地念叨,别看见我,不要看见我,却没想江旋长臂举起来挥了挥,“小椰,这儿。” “啊。”花雅装作很惊讶地回。 江旋接过他的小行李箱,把怀中包裹的向日葵花束塞进他怀里,“饿了么?” “美团吧。”花雅说。 江旋一愣,“还是不要吃外卖了,饭已经做好了,回去热热就行。” “行啊,我不在小苗给你开绿灯?”花雅挑眉问。 “开什么绿灯,”江旋闻言冷笑了声,“我能有席恒的绿灯大么,他指纹都录进去了。” 花雅淡漠地睨了他一眼,“还是那句话,你有资格吗?” 江旋烦躁地掏出烟盒叼出一根烟点燃,含糊说,“没事儿。” 花雅回到家才知道江旋口中的没事儿和苗禾说让他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了。 江旋直接搬到他隔壁,成了他的邻居! 当花雅看见江旋指纹解锁隔壁的房间堂而皇之走进去时非常震惊。 扶贫办在市中心,离这边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通勤很麻烦,早晚高峰最起码要堵上半个小时且不止。 江旋是疯了吗搬到这边来? “你......”花雅欲言又止。 “啊,我。”江旋说。 苗禾靠在门框,戏谑说,“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搬过来了。” 花雅皱眉,“你是狗皮膏药吗?” “那倒不是,”江旋说,“就单纯的想离你近一点。” “我不想。”花雅说,转身进了自家门。 冷淡的脸,疏离的气质,江旋心脏一抽一抽地钻疼,这些来源于他曾经所拥有的皎洁月光,现在不再照耀在他身上那种空洞,怎么填也填不上。 他也想过,死皮赖脸接近花雅,花雅会感觉到厌烦,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只有这样才会离花雅近一点,才会避免很多意外发生,比如那位席恒。 他似乎是失去了十七岁所有的勇气,没有了年少轻狂的势在必得。 不行。 像拱手让人成全幸福这种事,除非他死了。 这些天,有苗禾在,他俩的关系还会缓和一些,苗禾一飞北京去上学,花雅都不带理江旋的,彷佛男人在他面前是空气。 江旋通勤比他长,每天早上他开门去上班就会看见门把上挂着的午饭,还有一朵花。 这种情况是无法拒绝的,还给江旋会被挂在门把上一天,倒了又会很浪费,所以他不得不带到医院将饭吃完,下班将洗好的饭盒敲门还给男人,末了提醒不要再做饭了,他在医院食堂吃,结果第二天收到的是洗好的水果和小饼干小蛋糕。 两人的交流因为工作忙碌寥寥无几,席恒在研究院更是忙的不见人影,他甚至不知道江旋已经先行一步成为了花雅的邻居。 “这一周可以松懈一点儿了,”席恒给花雅打电话长舒一口气,“天天泡实验室我人都要麻了,晚上要值班吗美女,去吃立春的第一顿火锅怎么样?” 第171章 “立春的第一顿火锅是你独创?”花雅乐了,“今晚不值班。” “嚯,我运气这么好?”席恒语气轻快,“行,到时候我来接你。” 此时此刻席恒的心情是很好的,但他俩吃完火锅回家,江旋也才从政府下班。 年后各党政厅比较忙,开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他心里还盘算着今晚做点儿什么饭让明天的花雅带到医院去,结果迎面和他俩撞了个正着。 他捏住门把的手一顿,视线落在并肩的两人身上。从过完年他就没有再和席恒见过面,心里都畅通不少,这会儿看见席恒,掩匿很好的暴戾因子持续往上升,尤其是看见和花雅挨得极近之后。 席恒有说有笑的面容顿时僵在脸上,变脸速度之快,眸子飞快泛冷,偏了偏头问花雅,“他现在住这儿?” “嗯。”花雅淡然应。 “江主任这是什么意思啊?”席恒眯眼问,“真当上跟踪狂当上瘾了?” “脑子没用可以捐了,知道跟踪是什么意思么你?”江旋说。 “那行,不用跟踪狂形容你,”席恒顿了顿,面无表情,“变态行吗。” 花雅懒得听他俩打嘴仗,转身去开门。 可就在开门的这一瞬间,江旋冲上来卡住席恒的脖颈往墙上抡,沉声说,“你是不是认为我脾气太好了?” 席恒不甘示弱地抬起膝盖打算往江旋腹部顶,被江旋回挡住了,他不知道江旋是什么出身的,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要咬下去咬。”花雅抱手倚靠在门框,嘴里叼着一根烟,冷脸说。 第77章 这一声是训斥猎犬的命令,两个男人气得红温的脸顷刻倏白,彼此松开了攥住对方衣领的手。 走廊很安静,只弥漫着他俩沉重的呼吸。 “什么毛病?”花雅有些来火,“你们是二十多岁,不是两岁。” “抱歉,”江旋阴沉着一张脸,“我冲动了。” 席恒被花雅的烟味儿勾起了烟瘾,从裤兜里掏出烟,郁闷的什么话也没说,走到了那边的尽头去抽。 “想互掐互欧,可以,别在我眼前发疯,”花雅长睫盖住眼尾,神情不耐,“下次直接滚。” 说完没管他俩直接将门狠狠一关,进了屋。 江旋眼中的阴桀消失不见,抿唇看着紧闭的房门,蓦地松懈了肩膀往后退了两步。 席恒咬着滤嘴冷眼嘲笑了江旋一声,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作为男人,看见自己的对手吃瘪的模样心里那股子好胜心作祟,还是有点儿爽。 他抽完最后一口,朝江旋走过去,“聊聊。” 听见这不带问号的陈述句,江旋无声应,他俩搭乘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讲。”江旋身姿懒散地靠在自己的车身。 席恒脑海里不禁过了遍前段时间找人询问的江旋背景。这种不需要任何手段,太好问了,毕竟是在政府当官儿的,就是江旋这个跨度大得离谱,家庭背景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军政世家,老爸还是烈士,人生像是开了挂,甚至都可以横着走,可从他了解到的来看,江旋似乎没有靠过他的家庭背景,是凭自己一步步从华南来到西北的。 那么江旋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只有花雅。 这种感情在席恒看来,就是佯装深情,不然为什么会分手?最后又求复合,闹呢? “哎我问你,一块镜子打碎了,就算把它全部拼接好,你认为还有裂痕吗?”席恒开口问。 “有,但是它只是镜子。”江旋说。 “它也是映照。”席恒说。 “你要点明主题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告诉你席恒,你怎么追小椰我管不着,这种东西全凭本事,”江旋一字一句地说,“我自认我对你的态度够好了,但你还不够格谈论我和小椰之间的事儿,懂么?” “嗯,我是不够格,”席恒点点头,抬眼盯着他,“我真的觉得你的脸很大,你和小椰分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过他吧,没有联系他吧,你在他生活中的痕迹淡到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他笑了声,“你现在来找花雅复合了,早干嘛去了?前任就是前任,你不顾花雅的意愿擅自介入他的生活你真他妈的自私。” “你跟他在一起过吗?你是他的谁?”江旋问,“现任吗?不是吧,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宽了?” “我还就管得宽了怎么地吧,我只是认为你这个前任很差劲,花雅以前的眼光怎么能差成这样。”席恒的嫌弃溢于言表,“我直接说了,我陪他的这些年,你没法儿比,就像你所说的那个什么跳一跳,他早就不玩儿了,人,可以随着时间改变一些东西,他喜欢什么,对什么事物好奇,兴趣爱好是什么,已经和曾经在割席。” 江旋笑了笑,“差劲我承认,我也知道你说的这些道理,你了解过他的曾经吗?你没有。他的青春有哭有笑——” 说到这儿,江旋深吸一口气。 他想到了奶奶。 “你无法否认他最肆意的十几岁,他不会与曾经割席,永远都不会,他只是在向前看。你陪他走过成熟阶段,我照样陪他走过年少,这不该用来衡量,不好意思,我不会放手。”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跟他分手?”席恒皱眉问,“江旋,你听听你说的话冠冕堂皇吗?” “我想吗?”江旋情绪激动起来,大声说,“是我想分手吗?” 第172章 他从七楼跳下来摔断一条腿,就是为了见花雅一面;他拼了这条命在部队闯出一片名堂,不再受任何人的拘束站在这片黄土地上;他跨过泥泞,终于来到了花雅身边。 他想分手吗?他舍得抛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感情吗?他从来都舍不得。 “你俩的过去我不管,你放不下这段感情,我也不是好大度的人,”席恒沉声说,“再不影响花雅生活的情况下,咱俩公平一点儿,不管撕得再头破血流,决定权还是在花雅手上,不是么。” 花雅丝毫不知道两个男人已经完成了一场不算太愉快的谈判,那晚过后,席恒和江旋再见面没有说两句就想动手的戾气了,除开这点改变,疯狂摇尾巴找存在感那是一点儿也没少。 花雅心里还是秉着只要不影响生活,随便他们怎么造,没准儿哪天他心情好了,可以给点儿奖励性的东西。 门诊大楼吵闹一片,似乎还有惊喊声。 科室门被邓毅匆匆打开,神色惊慌地说,“医闹了。” 有医生着急地劝,“先生,有话好好说,你有什么困难我们医院全力配合!” 他和邓毅下了楼,所有的护士和医生都围堵成了一个圈,中间站着衣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正用刀尖抵在一位女护士的脖颈间,大吼,“配合?你们把我儿子都治死了,拿什么配合?!谁是花医生?站出来!不站出来我就把她杀死!” 花这个姓氏很少,整栋医院就只有花雅一个医生姓花。 邓毅闻言连忙用身子挡住花雅,低声问,“这是你的病人家属吗?” “我这两月没有接诊过一个儿童。”花雅稳定心绪回。 “那应该是华军医生,他搞错姓氏了吧!”邓毅说。 眼前的这情况,男人情绪不稳定,目眦欲裂唾沫横飞,刀尖已经在女护士的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看样子真有可能杀人。 “我去。”花雅正想上前,被邓毅使劲攥住手腕儿。 “你去什么?去了就是替补羔羊!”邓毅惊慌地说,随即询问周围的护士,“华军呢?华医生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护士吓得恍惚,“不知道他在哪。” “花医生!花医生!”男人撕扯着嗓门吼,“我数三秒!一——” 一部分人看见被邓毅遮挡的花雅,把视线投向了这边。 “报警,对,报警......”邓毅手抖地掏出手机拨号码,花雅已经走出人群重围,他想拦住花雅已经来不及了,电话那头警察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男人注意到花雅,刀尖顿时对准了他,“你就是花医生吗?!” “对,我是,”花雅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名牌,为了不让男人持续发飙,他双手缓缓举起,淡定地说,“先生,你先别激动,我已经出来了,你能把无辜的护士放了吗?” 男人恶声说,“你,走到我面前来!” 花雅闻言,长腿迈开走到了他面前,男人动作很快,将挟持的护士狠狠向前一推,继而用刀抵住花雅的背脊,使劲把刀尖没入一点,花雅的白大褂瞬间被血浸染,血滴滴在白净的地板。 “都别过来!”男人威胁说,“我知道你们已经报警了,趁警察还没来,最好把赔偿我儿子两百万的钱给准备了,我要见到钱,现钱,不然你们这个医生做我儿子的陪葬。” “徐世君!”门口冲进来一个女人哭嚎,“你畜生啊!你快点儿收手!” “你滚!你不为儿子找公道,我来!”徐世君眼眶通红,痛苦地闭了闭眼,压着花雅就往楼道走。 “徐世君!徐世君!”女人想冲进去,被一众人拦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磕跘地解释,“他就是为了钱!他是个赌命汉,把救儿子的钱赌完了,现在来找医院,你们快报警!” “先说个抱歉医生,”徐世君气喘吁吁地说,“老子走投无路了,儿子死了,婆娘也跟其他男人跑了,老子烂命一条,欠了一屁股赌债,今儿你当我的贵人好不好?嗯?” 徐世君怕他反抗,还在门诊时就已经用铁链给他锁上了,刀尖剐蹭着他背脊的那块儿皮肤,火辣辣地疼。 花雅依旧淡定,“先生,你今天的性质已经变了,现在自首还来得及,与其在外面过着躲债的生活,不如在监狱好好改造,还不用心惊胆战。” “你说的我都快心动了医生,”徐世君呵呵地笑,“要不你给我拿两百万,我现在就把你放了,你不是救人的白衣天使吗,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远处传来警笛。 “操,一群孙子!”徐世君咬牙骂,“医生,你猜你能活过今天吗?” 住院部大楼二十层,站在天台俯瞰,底下的车和人犹如蝼蚁。 春日的风暖和拂面,但花雅只觉得很寒冷,徐世君把他抵在边缘处,仅仅一个脚步的距离,就会从二十层的高楼摔下去,然后变成一滩肉泥。 他俩前脚刚到,后脚门就被踹开,进来一群警察,对徐世君进行劝解。 “你们总是搞这一套!当我是傻子吗?”徐世君吼道,“我他妈下来就是一副手铐,我现在就跳,让这个医生一起陪我也不亏——” “嘭”。 子弹掠过花雅脸侧的头发。 在最后方,江旋面无表情沉着地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身后的徐世君,按下扳机毫不犹豫。 第78章 第173章 事情发生得很快,快到花雅大脑里什么也没有反应过来。 枪声响起来的那一刻,画面仿佛按下了放缓的倍数,徐世君中枪松开了对他的桎梏,整个人在往楼下坠,他失去了砥柱,身体也开始在随着惯性就要坠落下楼。 “小椰!” 花雅仰头看见蔚蓝的天空,失重感令他头晕目眩,他呼吸沉重,在想,我竟然会死的如此草率吗? 手腕儿猛地被抓住了。 阳光刺得他眯眼,上方是江旋有些模糊的脸,下一秒,几个警察合力把他给救了上来,还没有站稳,就被拽进温暖的怀抱。 有些颤抖,有些紧促。 方才开枪手不抖的男人,此时此刻按住他脑袋的手抖得不行。 江旋不停地摩挲着花雅的后背,似乎是确认他的存在,粗重的呼吸响彻在两人耳边,紧紧抱着不松手。 花雅也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任由江旋抱着,直到自己被勒的肺腔无法转换空气了,才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江旋的肩,小声说,“没事了。” 江旋松开他以后,他看见男人眼眶中无意识地落下眼泪,随后立马被抹去,哑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处理下伤口吧,”警察过来说,“待会儿麻烦花医生跟我们去趟警局做一下笔录。” “行。”花雅应道。 他俩被吓得话很少,只是凭着脑子里意识本能去做该做的事儿,江旋几乎是寸步不离花雅的身边,眼珠子都要落在他身上了。 刚才的瞬间,唤起了一些高中时候的回忆。 花雅站在寝室楼的天台,好像立马会跳楼消失不见,和刚才画面重叠。 寒意和惊恐席卷全身,还好,两次他都抓住了。 但倘若没有抓住呢? 花雅在换药室里面处理背脊上的伤口,他站在外面思绪混沌,想抽烟,但还是忍住了。 “花儿怎么样了?”邓毅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满脸担心着急,气都没喘匀问。 “吓着了。”江旋没什么心情说,搓了搓脸。 “哎哟,刚也把我吓得,”邓毅捂着心口说,“眼睁睁看着人都掉下来了,幸好你反应快啊!我听他们说,楼顶上那一枪,是你开的?他们怎么会允许你开枪呢?” “时间紧迫,狙击手没架好据点,”江旋淡声说,“徐世君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想带着花雅死,我的职责就是让他死。” “可你现在不是......”邓毅愣了愣。 “啊,本能。”江旋说。 “这个。”邓毅竖了个拇指,“你今天来的还挺是时候。” 所以,江旋庆幸,庆幸自己的直觉。 今天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甚至慌乱,抬手看头绳儿时,还好好的,没有断裂。不过他还是一下班就到医院来了,果不其然,花雅出事儿了。 他不敢想象今天没来的后果是什么,住院部大楼门外一滩血,听目击者说,徐世君死相惨烈,血溅了满地,从那么高的楼坠落,哪还会有完整的人呢? 江旋闭眼,用手攥紧自己的心脏,持续后怕。 换药室门开了,花雅走了出来。 “刀口深吗?”江旋几乎是三步两跨赶在邓毅前面,牵着花雅的手问。 “不深,皮外伤。”花雅面容苍白,摇摇头说。 “那就好,”邓毅松了口气,“这些天你别待在科室了,请几天假好好调理休养。” “嗯,”花雅说,“我现在去趟警察局。” “我和你一起。”江旋立马说。 花雅看了他几秒,回答说,“好。” “我也去。”邓毅说。 “警察喊你你再去,”花雅说,“医院这会儿事儿也挺多的。” “行吧。”邓毅说,“有什么结果给我说。” 警察做笔录询问的流程很慢,江旋等着等着被局长拉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 军区和警局多少都是有关联的,之前他在部队各项排名优异,本来是被选拔为特警,但他还是选择了陆战军,再加上华南军区和西北军区进行军事演习的时候,江旋的身份都被人所熟知。 今天江旋能配枪开枪,少不了他背后的关系,也来源于他退役前特种兵的身份。 局长先是感慨叙旧,说当初要是加入特警,今天他还能立个功,但是顶着其他身份开枪,性质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你但凡多等一秒,我们的狙击手就会锁定犯罪人嫌疑人。”局长手指点在办公桌上说。 江旋眉眼冷沉,“多等一秒,我爱人就会死。” 他本来想说花医生就会死,可脱口而出却是我爱人。 七年前,本来就是爱人。 他也只能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装一装逼,过一过嘴瘾了。 “你爱人?”局长不可置信,“你说是那个医生吗?” “嗯啊。”江旋回答的理直气壮。 局长抿了抿唇,皱眉说,“小旋,你还是太冲动了。” “对不起,”江旋说,“当时的情况我只能这样做。” “可我们的警察还在对徐世军做劝说疏导,”局长说,“非必要不开枪,在出任务时,带回来活的犯罪嫌疑人是由法律制裁,你是不是还停留在你在军区的思想上?” “那是我爱人。”江旋简单的五个字直接将局长给堵死了。 “你......”局长正要开口,门被敲响。 第174章 “我先出去了赵局。”江旋起身,不等赵局出声离开了办公室。 “辛苦了,谢谢你的配合。”警察合上记录本对花雅说。 “没事。”花雅浅浅笑了笑。 他打开门,江旋就站在门口等着他,问,“可以回家了么?” “可以了。”花雅坦然接受江旋就没离开过他身上的视线,说。 他俩正要离开警察局,赵局在后面喊道,“小旋。” 花雅看了眼江旋,赵局朝他俩走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保温杯,语重心长地说,“我再说最后一句,你别嫌我啰嗦。这次是救你爱人而开枪,下次就别这么一意孤行了,毕竟这是案件,不是过家家,有些事儿也不好处理,听见了没?” 救,你,爱,人。 江旋没想到赵局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70年代的中年人接收能力还挺淡定。 他垂睫看着花雅,青年单挑了挑眉。 第79章 有人疾步赶来,带起了一阵风,打破两人身边莫名涌出来的暧昧氛围。 “小椰,”席恒面色焦急,急促地喊,嗓音干涩的有些哽咽,“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来,我看看——” 花雅还没回,席恒就围住他看了个遍,背脊的伤掩藏在衣服里,他自然看不见。 江旋眼神一下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花雅错愕地问。 “这件事儿上新闻了,”席恒懊恼地说,“去医院找你,邓毅说你来警察局了,抱歉......我没及时来。” “没事,”花雅摇摇头,“这是无法预料的。” 赵局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又转,开口,“留着花医生做笔录做到这么晚还没吃饭呢,怪不好意思的,小旋,快带你爱人去吃饭。” 这话说得冷不丁,几乎都愣了。 什么爱人?谁的爱人? 席恒猛地扭头看着江旋。 江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长臂一捞揽住花雅,将就这个称呼到底说,“走吧小椰。” 他揽着花雅没走几步,转过身对还在石化的席恒问,“席博士,你吃饭没?要不要一起?” 饭桌上的三个人都很沉默。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也提不起好大的心情来讲别的,席恒和江旋只是在警察局不痛不痒地暗地较真了几下,过后消失的一干二净,目光全部聚集在花雅身上。 “看我干什么?”花雅搁下筷子,无语,“我是菜吗?” “没。”席恒欲盖弥彰地夹了一筷子喂进嘴里,机械地嚼着。 然后他掀起眼皮看同样没怎么动筷的江旋。 平心而论,今天这事儿,他对江旋挺佩服,也挺感谢的。新闻在别人嘴里说开了花,那不带犹豫的开枪击毙徐世君,还是千钧一发握住欲掉下楼的花雅,都是值得让人成为茶余饭思过后的赞叹。 他没赶到,所以江旋赶到了。 倘若江旋也没赶到呢?万事要想后果,后果毋庸置疑惨不忍睹,所以花雅面对着江旋的口嗨也没制止生气。 席恒突然开始相信因果了。 “后面还是去跟医院请个假吧,”江旋说,“好好调理一下心态,不要硬撑着。” 花雅垂着长睫搅动碗里的汤,半晌,才缓缓说,“看看吧。” “别看了小椰,”席恒附和江旋的观点,“非洲那次也是,我知道你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克制想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但——但身体会垮的。” 江旋看着席恒,继而蹙眉,他以为......他以为花雅回来再怎么样都是会休息的。 突尼斯任务,算得上很凶险。 首先异国撤侨,敌人是国际恐怖组织头目,拥有组建的武装军和高科技武器,他无法形容在瞄准镜中看见花雅那一刻的心情,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刻在他脑门上的狙击手的头衔被打破,剩下无尽的惶恐。 到底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使人内心变得强大? 他原来明白,花雅对死已经无所谓了。 江旋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后牙磨着腮帮,口腔顿时弥漫血腥味儿,他在桌下找到花雅的手,力度逐渐缩紧,花雅吃惊地侧头看他。 “行。”花雅叹了口气,妥协。 请假休息的这段时间,花雅倒也落了个清闲自在,不过劳模当惯了,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下椰子可欢喜了,每天早上准时蹲在他床前用嘴筒子拱他手,示意他快点儿起床遛狗了。 有时候早上他收拾好出门,会和上班的江旋卡点面对面撞见,一次两次还行,三四五六次就显得很刻意了,明摆着江旋每天算着时间出门的,他俩会搭乘同一电梯下楼,椰子也由先开始会对江旋不屑呲牙发展到能被男人任意撸了,当然,这也少不了江旋每回兜里跟变魔术一样,掏出小狗专门吃的零食来诱惑椰子,然后—— “给你一块小饼干。”江旋给完椰子,也会给椰子的漂亮主人。 但是漂亮主人没椰子那么好骗,往往都是拒绝。 “先走了。”江旋不由分说地将小饼干塞进花雅的手里,长腿迈出轻快的步伐走向地下停车场。 花雅不争气地低头看吃着肉干儿正香的椰子,蹲下身揉着毛茸茸白色的狗头,恶狠狠地说,“宝贝儿,你这么经不起诱惑哪天被拐走了怎么办!!” 椰子吐出舌头露着一张小狗笑脸。 第175章 “滴——”车鸣冲他摁响了声。 江旋降下车窗,唇角扬着弧度看着一人一狗,“晚上想吃什么?” 五一马上就要到了,花雅想带着椰子开车自驾旅途一圈。 去的地方不远,就甘肃的邻近几个省。想在西北看风景,自驾是最好的选择,待了都快要十年了,他还没好好地走一走,索性趁着机会,享受他从年少就想来的地方,过后再忙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自把车买回来,他几乎就没摸过,不是江旋送就是席恒接,再不开感觉花了钱搁在那儿简直就是浪费。 他没想着告诉江旋和席恒,谁知,江旋像是能听见他心声似的,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敲响了他的房门。 “去旅行吗,一起啊。”江旋开门见山地说。 他讶异地瞪大眼,随即皱眉说,“你是不是在我家安监控了?” “我不会知法犯法,”江旋笑了声,顿了顿又开口,“但危机到你安全的除外。” 花雅没懂他后半句的意思。 “席恒会和你一起去吗?”江旋试探性地问。 “不会,”花雅随手扔给他一双鞋,“他很忙。” 对比他俩,席恒是非常忙,国研项目拖不了,况且还是关乎卫星方面问题。 江旋挑了挑眉,“他前段时间巴你不还巴得特别紧么,怎么到了五一小长假就忙起来了?” “想知道?”花雅听出江旋口中的讽刺,“自己去研究院问。” “问个屁,”江旋说,“这是机会。” “椰子,起开,”花雅坐到懒人椅上收拾自驾的行李,“你说个地点,想去哪旅行?” “看咱俩有默契没,”江旋眯了眯眼说,“青海。” 花雅顿住动作,看了他一眼。 “嚯,还真说对了啊。”江旋啧了声说。 “嗯。”花雅淡淡地回。 “你真的要带椰子么?”江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椰子的狗头问。 “儿子当然要带上了。”花雅把椰子穿的衣服叠好装进箱子里。 “回来会变成一只小棕狗。”江旋笑着说。 花雅闻言,嘴角挂着清浅的弧度,“让它去沙漠里打滚儿。” 椰子听不懂他俩说得什么,反正只管笑得开心。 “你还坐在这里干啥呢?”花雅薅了把自己的长发,双手叉腰对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男人问。 “我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江旋说。 “好久收拾好的?”花雅狐疑地看着他,“你早有预谋是吧?” 江旋拍了拍手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哎,算是吧,也想着如果你不同意......” 花雅身形往后退,眼见江旋压迫他的身高逐渐逼近,他听见江旋放低的嗓音说了句什么,他瞳孔恼怒地一缩,骂道,“神经病。” 要旅行的第一天,心情是激情澎湃的,他俩起得很早,收拾好吃完饭出门时间都还不到八点。 江旋那辆车是rs7,调来这边工作想着上班又不走哪儿去,就开个底盘低的车,现在去自驾了,反而派不上用场了。 花雅的车是辆suv,他先开始买车时就把椰子计划上了,想着某天去旅游了一定要有椰子容身的地方,轿车空间的太小了,椰子这种中型犬坐在里面也不会太舒服。这会儿椰子穿着印“汪汪大队队长”的黑马甲,戴了个墨镜酷毙了,它好像知道要跟爸爸出去旅游,将头伸出车窗,表情享受得不行。 “我来开吧。”江旋说。 “也行,”花雅没跟他争,“到服务区咱俩换。” “嗯。”江旋应。 他俩选择全程走高速,这样会比较好受一点,但酒泉离西宁将近五百多公里,就算不堵车也要开上六七个小时,要是一个人,硬开几个小时肯定受不了,在服务区休息估计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才开到青海,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彼此分担三四个小时,聊着也就到了。 青海的海拔不低,江旋这几年当兵身体素质比较好,没有出现高原反应,花雅有一点儿,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椰子先开始还行,后面也焉了,几乎每一个服务区都要停下来给它遛一会儿。 在不算颠簸的行程中,从早上开到下午,终于到了西宁。 他们订的民宿离计划中的第一个景区比较近,算是开在沙漠里的,将近晚上八点了,天还没完全黑,夕阳洒下的余晖几乎与沙漠地平线齐平,沙砾折射着光,宛如沙海。 花雅将冲锋衣拉链拉到底兜住下颌下了车,夜晚吹起来的风抚起他的长发,背光的景象中,他脸侧精致的弧度完全被展现出来。 江旋关上车门,嘴里叼着根烟,在紫黑的天气中橙黄色的火星被风吹得将熄未熄,他眯眼看着前侧的花雅,像是要将人刻进眼底里。 他抬脚走过去,问,“在肯尼亚的时候,你是一个人吗?” 花雅讶然地看向江旋,风吹得发丝凌乱地扑在他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去过肯尼亚?” 随即,他反应过来。 “当年那通电话,是你打的?” 2018年,西北的风掠过肯尼亚,他俩接到了相隔万里的电话。 第80章 那一年,他才选拔为陆战军训练,在即将面临与外界隔断联系之际,就着西北挟裹着沙砾的夜风,他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本以为花雅已经换号了,因为电话那端显示的是国外的地址。 第176章 其实机械电子音“嘟”了一声他就想挂断的,谁知,却被接通,耳边传来清冽丝磁的嗓音。 “你好?” 江旋浑然僵住,大脑宕机,嘴唇不可置信地蠕动,没法开腔。 是花雅。 隔着电话,他仿佛听见了动物迁徙的脚步声,又或者......是赤道里乞力马扎罗雪融化的声音。 非洲离西北有多远?而他只能凭借远洋的电话,连口都开不了。 电话那头的花雅轻轻皱眉看了看来电显示,的确是在通话中,但对方不说话,他只能听到呼啸的北风,打电话的人身处在风很大的位置上,仔细听,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喂,你好?”花雅又问了一遍,对面始终沉默,他感到莫名,只当是打错了。 思绪拉回到现实,他俩再也不是相隔万里,而是站在同一地方互相对望。 江旋叹了口气,把口中的烟拿下来扔到沙砾里用脚碾灭,回答花雅的问题,“嗯,是我打的。” 花雅蹙眉,没说话。 那就说明了,江旋和他一样,一直都在甘肃,但高考那年,江旋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呢?为什么江彧和侯翰铭他们都骗他说江旋已经去美国了? “有些事.....全部一股脑地塞给你我觉得没必要,”江旋看着他说,“少年的我们有太多无能为力了,不过我想说的是,我获取我现在能自由站在你面前的代价非常大,这份代价就是——” “离开你的这七年。”江旋的声音已经有了颤抖。 花雅呼吸沉重,心里有一块巨石压着他快喘不过气来,江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可他还是感觉到很迷茫。 “别说了。”他轻轻地摇摇头。 “好,不说,”江旋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暖包裹着他,“小椰,让我重新再将你给追回来。” 椰子冲他俩汪了声。 花雅倏地缓神,不自在地把手从江旋手中抽出,牵起椰子的牵引绳就往民宿走。 有些民宿不让带狗,他是千挑细选才找到这家沙景民宿,空间挺大的,环境中规中矩,毕竟是在沙漠里,时不时吹来一阵风就会被扑上一层黄土,不过离景点近,启程也方便。 青海这边昼夜温差比甘肃大,老板将场地利用到了极致,偌大的一片沙漠空地,燃起了几丛火焰升腾的篝火,已经吃过饭的游客围坐在篝火旁,欢笑声不断。 “狗狗好可爱。”店长是位年轻的姑娘,给花雅办理入住的时候瞅见乖乖坐在地板上的椰子说。 “谢谢。”花雅笑了笑。 “待会儿吃完饭我们也去烤一烤篝火,行吗?”江旋走进来问。 花雅没拒绝,应了声。 姑娘眼波流转,热情地说,“你们介意和别人烤一堆吗?介意的我重新搭。” “没什么好介意的,”花雅说,“懒得搭了。” “好嘞,”姑娘乐呵道,“我们这儿是包饭的,餐厅在左侧,穿一个走廊就到了,是点菜,厨师现做哦。” “谢谢。”花雅说。 “客气了帅哥。”姑娘摆手说。 民宿是花雅提前订的,那会儿江旋还没提出来一起自驾,再想换家民宿重新订时,在小长假的情况下,临时预订酒店或者民宿根本就没有了。 于是。 花雅合理怀疑江旋是故意的。 不用怀疑,就是故意的。江旋伪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主动说,“我今晚打地铺。” 听听,多么熟悉的话。 花雅就看他演,十七岁的江旋同样说过这句话,而且还是一模一样! “那行,你打吧。”花雅配合着他的演出。 江旋傻眼了,“啊.....” “我去帮你找店长要床被,”花雅说,“对了,你要厚的还是薄的?西宁晚上很冷的,要不还是——” “不打了。”江旋扬起单边眉毛说,“我睡床。” “哎,你不是说你要打地铺吗?”花雅疑惑。 “有床我不睡,傻子啊?”江旋忍着笑说。 “变脸怎么这么快?”花雅看了他一眼,从箱子里拿出椰子的狗粮和狗碗,边倒边说,“两人格呢?” “我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不应该忍着。”江旋说。 “忍什么?”花雅问。 椰子吃饱喝足了,焉趴趴的小狗精神活力四射,花雅牵着它去餐厅都差点儿被牵引绳绊倒。 “我来牵。”江旋不由分说地接过他手中的狗绳儿。 花雅垂眸,瞥见江旋冲锋衣袖下青筋分明,骨节修长的手,再往上,是手腕儿上戴着他的那根儿小黄花头绳。 他恍惚了一瞬,随即移开了视线。 今天开车,满打满算,他只开了两个小时,其余时间都是江旋在开。看此时的模样,男人的精神状态好像比他好上很多。 “椰子,坐。”到了餐厅,花雅给椰子下指令,小狗很听话,说坐就坐,也不乱跑了,他揉了揉狗头,笑道,“good boy。” 江旋闻言从点菜的平板中抬起头,顿了顿,递给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花雅粗略扫了眼,“就这些吧。” 刚说完,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屏幕上的名字映入两个人的眼中。 花雅拿起来接通,席恒打的视频电话,他身上穿着白色实验服,看来是才下班,问,“小椰,到达西宁了吗?” 第177章 “到了。”花雅说,“吃饭呢。” “哎,羡慕了,我这才从研究院出门,”席恒叹了口气,“还没吃饭。” “辛苦了,国家的栋梁。”花雅笑了笑说。 “你这个笑容治愈到我忙碌的心了,感觉也没啥。”席恒说。 “油不油啊。”江旋嗤了声。 “谁啊?谁说我油?”席恒大声说,“听声音是江旋吧?操,他跟你一块儿啊?” “嗯呐。”花雅不动声色将摄像头翻转,江旋坐姿跟大爷似的,冲镜头里的席恒挑眉。 “你.....”席恒近乎是咬牙说,“牛。” 江旋没有理他,端起茶杯喝着热茶。 “旅途愉快啊小椰,”席恒堵着一口气,郁闷地说,“我续命全靠你的电子旅游了,多跟我分享一下你旅途照片,哦,江旋就别入镜了。” “行。”花雅乐了。 “哎,我看见椰子了。”席恒凑近屏幕,“那只白色修勾是椰子吧?” “就是。”花雅说。 “你还把椰子带上了啊?”席恒新奇道,“椰子,嘬嘬嘬......” 椰子听见有人喊它名儿,双耳顿时一立,寻找声音的来源,席恒坚持不懈地呼喊,花雅把手机凑到了小狗脸面前。 要不说椰子跟席恒还是挺亲的,毕竟喂了这么久了,它吐出舌头舔席恒的脸,见人出不来,急得哼哼。 “宝贝儿,你好久也能对我这样。”江旋感觉没眼看,吃醋竟然吃到了狗身上。 “毛病?”花雅睨了他一眼,“和狗都争上了?” 江旋:“......” “宝贝儿,看好你爸爸,别被坏人给骗走了,”席恒嘱咐椰子说,“回来请你吃好吃的,小椰,你先吃饭,我也去吃饭了。” “好。”花雅挂掉了视频。 没有了席恒的声音,江旋感觉清净了不少,有些问题想问花雅,却又不知道问起,比如,你和席恒是怎么认识的。 而且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花雅就沉默的大口吃着,估计饿坏了,在路上他俩没怎么吃服务区的东西,卖的死贵不说,还难吃,所以就吃了些带的奶和面包。 江旋看花雅吃得认真,咽下了所有话。 十点,天才完全黑了下来,篝火丛照得来旅游的游客面容很亮。 他俩吃完饭,浑身感觉都舒畅了,出门找了个人少的篝火丛坐着,说是人少,其实也就只有一个人,他留了头没有打理过的狼尾,身穿旧夹克和工装裤,整个人看起来很糙,怀中抱了个吉他,在自顾自地弹着。 “兄弟打扰了,”花雅对这个人打了声招呼,“方便我们坐这儿吗?” 狼尾青年一顿,抬起头,长相硬朗,就是胡茬遍布下颌,硬生生把他的面相年龄提高了几个度,不过花雅确信,这位年龄跟他们差不多。 “方便的。”狼尾青年收拾了下自己脚边的东西,给他俩腾出位置来。 “谢谢。”花雅笑着道了声谢。 “不客气,”狼尾青年回以友好的微笑,“你俩是今天才来的吗?” “啊,是的。”花雅讶异看着高冷颇有“艺术”风格的青年,没想到还挺随和的,竟主动对他搭起了话。 “青海好玩儿,”狼尾青年给予肯定地说,“你俩自驾还是什么?” “自驾,”花雅被篝火烤得身上暖洋洋的,才吃完饭晕碳了,说话慢吞吞的,“你呢?” “我也是,”狼尾青年说,“不过今晚过后,我就要离开青海了。” “喔,旅途结束了是吧。”花雅说。 “不是,我青甘线走完了,”狼尾青年笑着说,“下一个行程是,川藏线。” 花雅眼眸很亮,篝火在他视线里泛着橙黄的光,由衷地感慨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你就一个人吗?” “对啊,”狼尾青年说,“我那车也带不了两个人。” “摩旅么?”江旋冷不丁开口。 狼尾青年一拍手,“哎对。” “厉害。”花雅赞叹道。 一辆摩托,一把吉他,独自一人,勇闯天涯。 狼尾青年抱着吉他,弹了首许巍的蓝莲花,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被带起了兴致,跟着他一起合唱,自由的味道随风吹散在这西北辽阔的沙漠里。 花雅感觉他挺酷的,也很......勇敢。 江旋侧头看着花雅。 青年的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无比清晰,秀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嘴角那两颗梨涡。只有在他非常开心的时候,梨涡才会显现,他双手比作话筒,似发泄,大声唱出那几句歌词——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花——!” 特别可爱。 江旋笑得不行,叹气了声,如果时间永远定格此刻就好了。 他掏出手机,对着花雅录了一段视频,被当事人发现,警告地瞪眼,但无济于事,很快地又被带进歌声里。 七年没有更新的朋友圈现在终于更新了。 江旋:【视频】 文案:花唱蓝莲花。 “你会弹吗?”狼尾青年问花雅。 花雅拒绝了,但眼底确是渴望那把吉他的,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吉他了。 江旋站起身,对狼尾青年说,“他会,能借一下你的吉他吗?” 第178章 “当然了。”狼尾青年爽快地答道,走过来把吉他挎到了花雅的身上。 “哎,你干嘛呀!”花雅轻斥江旋。 “你知道吗,十七岁那年,你抱着吉他弹唱的样子,在我眼里就像萤火虫一样会发光,”江旋感慨说,“但是,已经有很多年都没见了。” 花雅神色闪动。 “兄弟,露一手呗!”狼尾青年起哄说。 吉他都挎身上,能不弹吗? 花雅坐在沙漠里,迎着篝火,修长的指尖拨动琴弦试音,属于身体里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那个小小的县城,穿着校服在操场上奔跑的少年。 啊,他有些想故乡了。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花雅看着篝火轻轻唱,“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连风都听不到,听不到......” 青年的长睫垂着,被火光照射的阴影投在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嗓音低沉丝磁,不像是唱歌,很像是身处远方的游子,在诉说着一个悠久的故事。 火光是暖的,周围说话的嗓音全部静了下来,聆听着这首歌。 江旋心很疼,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能听懂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是有着七里香蝉鸣的夏天,少年的风华正茂,再也回不去的年少。 当花雅唱完时,江旋握住他的手腕儿,凑过去吻住想了七年的嘴唇。 像是印证着,他不会离开,他永远在身旁,他想给花雅的家,从来都没有变。 第81章 江旋的这个吻很轻,很浅,还带着小心翼翼,篝火里燃烧的柴堆噼里啪啦地响,为西北的风吹过的沉静增添了特别的氛围。 花雅瞳仁里那张深邃冷酷的脸像是被火焰融化了般,显出他记忆里的温柔缱绻,随着距离的移动,由先开始靠近的朦胧到吻过之后缓缓离开的清晰,他俩的眸子只有对方。 “情侣啊?”狼尾青年满脸震惊,坐在他俩身旁压着声音问,“我以为你俩是朋友一起来旅游呢。” 花雅抿着嘴唇笑了笑,没有回。 “还在追。”江旋看着花雅说。 狼尾青年更震惊了,“还在追你就亲人家!你这不是......耍流氓么?” “啊。”江旋应了声。 看见他俩面上都带着浅笑,狼尾青年不相信地说,“就是情侣吧,逗我呢是不是,嗐,我在路上见过的各种各样的情侣多了去了,像你们这种的我见怪不怪了都。” “真的吗?”江旋问。 “真的,”狼尾青年说,“让我印象最深的有一对情侣闹分手,而她俩冷静的方式就是一起去旅游,在路途中,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从未见过的大好河山,有没吃过的地方美食,可以治愈沉闷的心情。她俩说,如果在旅途中还是能为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为彼此而触动的话,说明还有爱,只是当时的怒火冲昏了头脑,经营了几年的感情,也不想说散就散,毕竟还是两个同性别的恋人,哦对了,她俩是女生。” “那.....她俩最终分手没?”江旋听完狼尾青年说的话,低哑的声音问。 “没分啊,”狼尾青年笑着说,“其实我觉得她俩这样的方式挺好的,一方面,在旅途中真没心情想别的,光顾着看风景去了,气呢,也慢慢地消了下来,另一方面,旅行了趟还是想分手的话,那就证明是真的不想爱了,这份爱情已经让两个人很累,你说对吧兄弟。” 被视线看得久了,花雅从沙砾里抬起头来,侧脸,看着江旋,与他对视。 江旋一愣,回答的话噎在喉咙里。 “对。”花雅轻声说。 “相遇既是缘,”狼尾青年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沾染的沙子,“祝愿你俩幸福,一直走下去。” 江旋蓦地低头,深吸一口气。狼尾青年离开了篝火丛,余光里,花雅牵着椰子的狗绳儿也站起了身。 “我先上去休息了。”花雅说。 “嗯。”江旋闭眼回,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抽上。 花雅进了店里,店长姑娘坐在咖啡吧台上撑着额角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了他。 店长笑着说,“刚刚你唱的那首歌很好听,今晚的篝火温暖吗?” “嗯,很温暖。”花雅点头说。 “那就行,”店长说,“这两天客人很多,明天估计还要热闹一点儿,希望你们能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 “谢谢你。”花雅弯眼。 “我想.....”店长指了指椰子。 “摸吧,”花雅把椰子牵到她面前,缩短了牵引绳,“它很乖,不咬人。” 店长欣喜地眨眼,伸出手先是轻轻摸了下椰子的狗头,见椰子露出萨摩耶经典笑容,还把头主动往她那边拱,姑娘胆子大了些,双手开始撸狗,“啊啊啊啊,它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呀?” “椰子。”花雅说。 “椰子,它的毛好白啊,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店长一摸就停不下来了,“它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小公狗。”花雅笑着说。 “原来是只小公狗。”店长正摸得开心,江旋叼着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走吧,休息了,”江旋扫了一眼店长,“养精蓄锐。” 店长被寸头酷哥这一眼看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摸椰子的手僵了僵,直觉不对,对花雅说,“时间也不晚了,你们早点儿休息。” 第179章 “行,”花雅低头,“椰子,跟姐姐说拜拜。” 椰子顿了两秒,朝店长呜咽了两声。 “我的心要化了。”店长被可爱晕了,“晚安修勾。” 进了屋,江旋在背包里翻出椰子的睡袋给小狗充满,在花雅找出衣服快要去浴室时,他立即不经意地问,“店长都给你说了些什么,感觉你俩聊得挺开心。” 花雅打开浴室门的手一顿,感觉屋子里酸味满天,“问椰子去。” 江旋单膝蹲着,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趴在地上打瞌睡的椰子。 “宝贝儿,”他觉得自己是傻逼了,竟然真的会去问一只话都说不了的小狗,“你爸和那个女生说啥了?” 椰子哼出一口气,没精打采地瞄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好烦啊,不要打扰我睡觉好不好。 “嘿,个小没良心的,”江旋气笑了,“我这还在给你充睡袋啊。” 椰子彻底扭开狗脸了。 江旋叹了口气,“行吧,是我不够努力。” 他坐到沙发上等花雅洗完澡,掏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那一栏几十条红点消息,还掺杂着他大院儿的几个兄弟私信的慰问。 点开,一溜水儿的调侃,有失踪人士回归的,有弟媳论的,还有疑问的,你这就把人追到手了? 朋友圈的评论他没回,点开消息回复那几个的消息。 -棠萡:真好啊,怎么把他给追回来的? -江旋:没有,还在追。 -棠萡:?你这架势我以为你已经追回来了呢。 -江旋:还不够。 -棠萡:什么还不够? -江旋:我做得还不够。 -棠萡:有这想法是好的,多追会儿也没什么,最起码你还能看到他是吧。 江旋看见这句话,打字的手停了。 余烬的去世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伤疤和痛苦,没办法,余烬病痛从小到大缠身,没有资格奢望明天,多活一天对余烬来说,就是最美的礼物。那时接到军区家属电话,告诉他余烬抢救无效死亡时,江旋才从训练场上爬下来,听见这则消息,无力蔓延全身,此刻,他体会到花雅失去亲人的感同身受了,原来心痛到窒息,是这样的,恨不得去死了。 是啊,他还能看到花雅。 看他的笑,看他的难过,看他的快乐,但是棠萡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咔嗒”,花雅听见浴室门被打开。 他刚想转过头询问,花洒从上淋下来,水流入侵了他的双眼,根本睁不开,只得说上一句,“快洗好——” 顷刻间,口腔迎来窒息般的深吻。 浴室水汽缭绕,温度直线上升,还撺掇着某人升上来的欲望,花雅摸到花洒开关摁下,水流停止,他一把薅住江旋的头发,蹙眉,“你乱发什么情?” 江旋垂睫看他,长发湿漉地贴在线条修长的锁骨,白皙的身躯布满水珠,脸庞也被水雾蒸得泛红,被吻得汲取不大的空间里空气,就好像被闯入领地惊慌失措的水妖。 江旋没回,不讲道理的重新打开花洒,铺天盖地的热水将他俩包围,他强硬地用虎口咔住花雅的下颌,一手捧着花雅的侧脸,低头吻了上去。 ... 江旋给他抹好药膏,脱掉自己一身的湿衣湿裤,进了浴室洗了个战斗澡,而后站在床边看了会儿睡熟的花雅,拿起烟盒去外面抽烟。 今晚做的是太过了,但他不在乎。 他急切地确定,花雅在他身边,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阳台外面吹得老北风很冷,下面的沙砾地还有几个旅客没睡在打牌,他抬头望天。 星空璀璨,皎洁的月光照在坑洼辽阔的沙漠地上,像远在桐县那边波光粼粼的海平面。 明天是个好天气。 花雅想故乡了,他也有点儿想了。 江旋是被扇醒的。 力道不重,但他还是能体会到某朵花不爽的情绪,他昨晚衣服湿了,只穿了一条裤子睡觉,坐起身,被子顺着胸口往下滑,肩膀上的牙印顿时清晰地显现,提醒着昨晚在浴室里的那些......事儿。 “不是,爽了怎么就不认了呢?”江旋黑眸戏谑地看着花雅。 “别贫,”花雅白净的脸染上红晕,“今晚给我滚出去睡。” “哇塞。”江旋长腿屈膝,嗤笑了声。 花雅皱眉。 江旋见他不说话,凑近他,抬手捏住他的下颌,“是谁求快求慢的?嗯?” “你是不是计划好的?”花雅瞥见手床头柜上的药膏,指了指,压着声音问。 “哦,那个啊,”江旋顿了顿,坦然承认,“嗯。计划好的。” “江旋,”花雅冷声,“没有下次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江旋眯眼说,“你不会爽吗?” “爽你大爷!”花雅一枕头给他扔过去。 由于沐浴露和药膏的缘故,收拾好下楼去吃饭走动的间隙,除开会有点儿磨以外,其他的倒没什么不适,相反还有些神清气爽。 脖子上的吻痕绵延到了耳根,花雅无奈,冲锋衣拉到底不说,还围了个三角巾,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里的身体,全是情|色痕迹。 “垫着。”开车去攻略上的景点,江旋坐在驾驶位,递给他一个腰枕。 花雅没好气地接过,把头顶的墨镜往鼻梁上划了划,开始睡觉。 第180章 第82章 这是一趟非常治愈且自由的旅途。 他俩顺着攻略路线,去到了拉脊山,宗喀拉则,日月山,青海湖。青海的天气多变,可能上一秒还在下雨,下一秒就是大晴天。 去青海湖需要翻越扎哈公路,那边儿的路弯道很急,而且特别绕。花雅其实想尝试开一下的,但还是觉得不行,最终还是换了江旋来开。 公路旁边都是雪山,山脚下,有大片的牛羊,车窗外的风景随手一照就是一幅画,蔚蓝清澈,草原辽阔无际。 很多人称西北是荒凉而又浪漫的,这些年,花雅忙于学业,忙于工作,除开18年去肯尼亚的单人旅行,他高考斩钉截铁填下志愿的地方,都没有好好看过。 这次,他读懂了人生是旷野这本书。 回程的路上很不舍,后劲儿非常大。 江旋开着车,他坐在副驾驶看沿途戈壁摊的风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在甘肃的哪个地方当兵?” 江旋捏紧了方向盘,目视前方,平缓地说,“兰州。” 花雅若有所思地眯眼,轻声说了句,“好近。” 末了,他又问,“一直在兰州吗?” “没,”江旋说,“士兵是在嘉峪关。” 过了半晌。 “你上大学没?”花雅问。 江旋依旧目视前方,只是不小心猛踩刹车导致车往前耸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总得要弄清楚不是吗?”花雅手指点着额角,侧头看着外景说,“这几天在青海的旅途,我心情很好,回到酒泉之后,我就没那么多耐心了。” 江旋听出来花雅的意思,如果现在坦白,可能还会看在好风景的面子上给他机会,他也清楚地知道,休假一过,他俩忙于工作,他的死缠烂打有什么意义呢?况且还有个席恒。 “上了两年,陕西,”江旋淡淡地说,“在校入伍的,报的甘肃地区。” “继续。”花雅说。 江旋将车停靠在227国道旁,开了车门下车。花雅见状,掏出烟盒边下车边抖出来抽上,这会儿起风了,天气跟前几天一样,晴空万里秒变乌云阴沉,黑压压的,显得沉闷压抑。 “当年,我和小苗赶过来时,你正将刀捅进周海军的肚子里,我把你敲晕了,又补了他几刀,”江旋提起回忆,眉眼阴鸷,缓缓地叙述着经过,“我是想把他捅死的,但那畜生命挺大的。” 说到这儿,他冷笑了声。 “你替我顶罪了是么?”花雅吐出一口烟气儿问。 “不算,”江旋走过去,自然地从他兜里拿出烟盒,看见是细杆儿,犹豫了半秒,还是叼在嘴里凑近他的烟头点上了,“你那叫正当防卫,我那是故意杀人,有时候,权力是个好东西,同时,得拿代价去换。” 花雅想到前些天才到西宁时,江旋口中说,换取站在他面前自由的代价就是不告而别了七年。 “我爷爷气疯了,把事儿给压下来了,”江旋低了低头,“然后,然后江彧他们就骗你说我去美国,我是废物,我很想见你,但见不到。” 花雅看着他,“嗯,我大概能猜到是因为这件事,可我还是只想要一个真实的结果,直到填志愿结束,你都没有出现,我知道不可能了。” “小椰,”江旋的心又开始疼了,他鼻腔泛酸,哽咽说,“对不起。” “所以是错过和遗憾啊。”花雅轻声笑了笑,抽完最后一口烟,被风吹得拢了拢衣领。 “那还能重新开始吗?”江旋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我们还能回到年少吗?”花雅反问。 时间匆匆,回不去的少年时代,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不能,”江旋与他相视,“这些年,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在江家,就是一名普通的学生,遇见你,和你成为兄弟,然后喜欢上你,对你表白,会不会结局都不一样?但是只要周海军在,似乎什么身份都是死命题,结局毋庸置疑都不是完美的。” “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天,就没想着再放手了,哪怕因为一些遗憾分手,哪怕时间耗费了七年,我都没停止过寻找你。你说要去西北,我就来西北找,西北很大,每个人都像沙漠里的沙砾一样渺小,可我俩还是相遇了不是吗?在突尼斯的时候,我的瞄准镜中出现了你的身影,那种被惊喜砸中的眩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江旋情绪逐渐递增,“我也想回到年少,起码17岁的我还拥有过花雅,可我保护不了你,我连留在你身边都做不到,我从未停止追寻你的脚步,你要向前跑,那我就追,哪怕我跑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你心软了我都不会让你跨出一步,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走出那一百步。” 花雅眸子闪动,沉默地望着他。 “我不会再问你能重新开始吗,”江旋声音放得很轻,“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把那一百步走满了,你就告诉我。” 风把乌云吹散了,阳光重新照在这片戈壁上,远处的经幡随风而扬,发出哗哗的响声。 花雅点了点头,说道,“好。” 休假过后的生活步入正轨。 一切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天开车上班,看早晚的晚高峰交通,饿了就吃饭,累了就喝水,只不过......生活中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没有再接到过席恒的电话。 有些事情,该说明白就说明白,可能这样会显得他有点儿无情,但本该如此。 第181章 从西宁回来后,他约了席恒吃饭。 五天小长假,席恒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按他的话说,没准儿哪天会猝死在实验室里,他面容疲惫,幸而有眉间英气撑着,不然跟那植物大战里的僵尸似的。 一见到花雅,他浑身的消沉味儿消失殆尽,笑容赶走了阴霾,整个人容光焕发,花雅突然有点儿说不出口了。 “感觉你发的照片来看,青海还挺好玩儿,”席恒说,“自驾是不是特别累?” “嗯,还好,两个人开的话可以分担点儿,”花雅说,“你呢,后面批的有假期吗?” 席恒耸耸肩,“没有。” “辛苦了。”花雅叹气,给他倒了杯茶,“奶奶近来身体怎么样?” “你可以去我家看看。”席恒笑了笑,话中有话。 花雅动作一僵,嘴角勾起弧度,没答应也没拒绝。 “今儿怎么了?状态不对啊,”席恒看着他说,“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花雅惊觉席恒的敏锐,只是说,“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小椰,”席恒声音有点儿沉,心脏被攥得紧张,“我以前对你说过,不用管我的情绪,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我们是朋友,”花雅说,“如果你不想延续朋友这层关系,想断交,不来往,这是属于你的自由。” 席恒听完沉默了至少几分钟,随后自嘲地笑,“你俩复合了?” “没。”花雅说。 “没复合.....”席恒喃喃重复了一句,皱眉不解地问,“为什么呢?没复合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小椰,江旋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有人认为我两手抓着不放,对你不拒绝,对前任纠缠不清,”花雅叠着腿,双手交叉搁在膝前,“我觉得对于这种事情,还是要捋清楚。” “是谁认为的?”席恒沉声问。 “我。”花雅淡然说。 席恒一愣。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你很好,你的确很好,这无可否认,”花雅说,“但我俩不合适。”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席恒有些急躁,“就因为江旋来找你了是吗?是,他是你前任,你俩是有一段曾经,可是我也陪了你这么多年啊......” 说着,席恒泄了气,“小椰,这不公平。” “抱歉。”花雅轻轻地说。 “一点余地也没有吗?”席恒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地问。 “那应该是没机会了,”苗禾在电话里说,“姐姐只要决定的事儿,不会改变的,席恒哥。” “你能给我说一说他和江旋高中的事儿吗?”男人嗓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苗禾将两个少年的认识,到不顺眼,再到江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读情书表白,到相恋,一起送花丽珍离开,包括对抗周海军,全部告诉了席恒。 “姐姐是我的救赎,”苗禾说,“他也渴望救赎,江旋虽然莽撞,但我们旁观者来看,他对姐姐很好,尤其是......奶奶去世的时候,他们两个累得只能相依相靠在医院的病椅上,他陪姐姐走过了最难的那段时光。” 席恒无言。 “我很感谢你这几年对他的陪伴,可你知道的,他俩感情没有硬伤,姐姐的少年最青涩时期被江旋给抢走了,你来得太晚了。” 来得太晚了。 他走不进去花雅的心在此刻终于有了具体的解释,苗禾说得没错,人生中最难忘的年纪,他没在,所以他陪着花雅回桐县时,会感觉那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无助,甚至和江旋谈判,提及过往他会惶恐。 一切败在他是后来者。 花雅的生日快到了。 月份在夏至那天,6月21号,酒泉的夏天没有桐县的热,还能体会到四季的冷暖,最主要的,冬天能看见雪。 江旋一心两用,工作的同时,还要紧紧盯着花雅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没,虽然离开了一个席恒,但还有很多个席恒等着,他眼睛得瞪亮了。 而送给花雅的生日礼物,花了将近两三个月才办下来,他差点儿以为会错过生日日期。 至于席恒的事儿,花雅是不可能主动给他说的,是他收到了席恒的短信。内容很短,就一行字:希望你能让他天天开心。 男人的第六感,他的竞争对手退出了。 江旋并没有因此洋洋自得,只是在想,该做到如何程度才能比得上席恒的退出,再说直白点儿,该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配得上花雅给出的这一次机会? 这段时间是西部计划的重要时期,他配合着上面要求带领大学生下乡,一早赶去,晚上才赶回来,一直忙到花雅的生日,他直接把所有事情推给他的书记去做了。 花雅对自己的生日不太感兴趣,要不是江旋提醒,他都忘了,今天还是他值班,下午有场手术,全部结束后已经九点了,给病人打完病例过后,电话就闪了过来。 “快下班了吗?”江旋问。 “嗯,马上。”花雅打着字回。 “我在住院部楼下等你。”江旋说。 “好。”花雅说。 收拾好下楼,江旋那辆rs7和夜色融为一体,看到他下楼,摁了摁喇叭。 上车后得到的第一句就是,“生日快乐,小花医生。” “谢了。”花雅系好安全带说。 “回家吃,”江旋说,“菜和蛋糕都买回来了。” 第182章 花雅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江旋打着方向盘,莫名地问。 “就这么替我决定了?”花雅问。 “外面过着没意思,”江旋说,“自己做得还干净。” 回到家,江旋直奔厨房开始倒腾起来,大声说,“冰箱有切好的水果,饿了就先拿出来吃吃垫一垫。” 花雅应了声。 他打开冰箱端出水果,坐到沙发上回复今天没来得及看消息的手机,于佳阔他们和苗禾前一个小时给他打了视频,大概以为他已经下班了。 他在群里回了过去。 “生日快乐喔小椰,”于佳阔笑着说,“二十六岁啦!再过四年就三十啦!” “唉,贩卖焦虑呢?”花雅乐了。 “小椰,今天谁陪你过啊?”顾嘉阳问,“是那个席恒吗?” “不是,”花雅摇摇头,“是......” “江旋吧。”党郝抢先回。 “哎对。”花雅有点儿尴尬。 “复合了?”他们异口同声惊讶地问。 “没呢,没。”花雅吓得,急忙解释。 “看样子快了吧,”党郝啧了声,“糊涂啊!” “糊涂啊!”顾嘉阳跟着附和。 “糊涂啊!”于佳阔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手还点了点屏幕。 花雅笑着接受他们的制裁。 “没关系,有我们呢,”于佳阔说,“料他小子也不敢再做什么了,当年没机会收拾他,现在他敢欺负你天涯海角我也把他给逮回来揍一顿。” “你开心幸福就好。”党郝语重心长地说。 江旋探出头来喊他吃饭的表情很微妙,夏天做饭厨房门没关,离客厅又近,能清晰地听见从客厅发出来的任何声音,更何况于佳阔他们几个嗓门本来就大。 花雅这才挂了视频去厨房端菜。 两人心照不宣,非常默契地没问这通视频电话,江旋做的菜很多,摆了一大桌,再摆个蛋糕,桌子基本就占满了。 “等一等,”江旋走到门口,“等我拿个东西。” 花雅看见他飞快地换鞋去了对面开门,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礼盒。 “生日礼物。”江旋笑,郑重其事地放到他面前。 “嚯,感觉挺神秘啊。”花雅说,抬手就要去拆。 “要不先许愿吧,”江旋指着蛋糕,“许完再拆。” 花雅等江旋把蜡烛插上点燃,闭眼,听见江旋在他耳边说。 “花雅,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天天开心。” “花雅,生日快乐,希望你以后的路繁花似锦,平安顺遂。” “花雅,生日快乐,希望你所希望的有希望。” 他睁开眼,吹掉了蜡烛。 “拆吧。”江旋说。 花雅打开礼盒,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了。 是一张房产证。 “十七岁那年,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家。”江旋轻声说。 第83章 房子的地段不亚于他现在居住的学区房,离他的医院很近,甚至都不用开车,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花雅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房产证,久久都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想走出那片海,外婆总是会说,小花张开翅膀飞啊飞,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回家呀,不要忘了这儿是你的故乡呀。 后来,外婆走了,没有人再等他回家了,那片名为故乡的海被他存放在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他记得他紧紧攥住江旋的衣领,崩溃大哭说他没有家了,江旋将他搂进怀里,少年许下的诺言如同流星砸进心里,“我会给你一个家。” 被迫分开,却又重逢,他俩山路绕了十八弯,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彼此身边。 花雅忽然有些感慨。 这让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儿。 突尼斯恐袭,他被巴塞罗卡绑架,其实那个时候他对死没有什么恐惧感,因为他也在死亡的边缘上溜了一圈儿,17岁失去外婆,面临着高三复习的压力,他站在海岸的悬崖上,扎身跳了进去。 “咚”地一声,波涛的海浪如同吞噬的巨兽,张开白哗哗的大口将他吞没。 他放任自己朝大海的深处坠落。 月光很亮。 亮到像是为他在黄泉路上送行的引路灯,走马灯的回忆彷佛在放电影,一帧一帧地从他眼前闪过,直到海水贯穿了他的耳鸣,肺腔里没剩多少呼吸的窒息。 身体还在下沉,花雅缓缓闭上了双眼,心想。 就这样死去吧。 死了就好了。 好累啊。 手腕儿被人攥住了。 嘴唇被人顶开,往里为他渡气。他眼眸微睁,看到了江旋紧皱眉头面容痛苦的脸。 霎那间,他没有再向见不到底无尽的海底深渊下坠,而是有一股强硬的力量,将他往生存的岸上拖。 肺连同着心脏被挤压,一遍又一遍的人工呼吸,他听见慌张哭腔的声音,不停的在他耳边喊小椰。 把积压的海水吐出来以后,江旋见他清醒过来,愣了一秒过后,就保持着跪在沙地上的姿势,猛地抱住他无声地哭,滚烫的眼泪落进他的后颈里,海水浸泡过的冰冷身躯无比清楚地感受着泪水的灼热,他眨了眨长睫,回应地拍了拍江旋的肩。 两个少年在月光下,无言地用泪水发泄。 这一刻,他渴望成熟,准备好死去,准备好重生。* 第183章 这段回忆呢,是在徐世君医闹,他即将坠楼江旋抓住他的手,尘封的绳儿突然断了,他想到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又想起来了。 发癔症的想跳楼,跳海,恐袭,医闹,命运如此,江旋一次次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江旋以为自己势不可挡,其实不过都是年少轻狂带给他们的假幻想罢了。 假如失去的勇气都还留着呢? “小椰?”江旋喊了他一声儿。 花雅回过神,把房产证拿起来,笑着说,“嚯,这礼物要点儿钱啊。” 江旋紧张的不得了,听见花雅说这一句顿时松了口气,也笑道,“我还以为你想了半天是要说个什么呢。” “买的面积挺大,”花雅垂睫说,“是有什么打算么?” “嗯?什么打算?”江旋懵逼。 花雅看二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噢,是有打算,”江旋握拳抵在嘴边,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我现在就是没房的人,只有一台车,一份工作,那个......花医生,我能抱紧你大腿吗?” “百万的房子说送就送,”花雅笑了声,“你跟我说抱大腿?” “就这么说吧,”江旋正襟危坐地坐在凳子上,“我能成为你家的一份子吗?” “算盘是这样打的呀,”花雅拉长语调,“看你表现咯。” “得咧!”江旋比了个敬礼。 楼盘现在是清水房,什么都还没装修,就只刮了层腻子粉,肉眼可观面积很大,还是个跃层,到时候把家居摆放完估计都还有余地。 “随便椰子怎么疯,从这头跑到那头捡球都够它绰绰有余了,”江旋说,“对了,你想怎么装,记得把计划告诉我,我好联系装修公司。” “还在想,”花雅缓步环视房间里的每一寸环境,“三居室?” 上跃是卧室客厅,下跃就是书房茶间,他们两人一狗住这么大的房子属实是有些奢侈了,再来个苗禾完全没问题。 “嗯.....你和小苗啊,”江旋看到第三间卧室顿了顿,“这是客房。” “嗯,客房。”花雅说。 “客房,对,客房。”江旋咬牙回。 花雅弯起眼角,抿唇笑。 “地暖和厕所防水都弄好了,要不这两天请人来把瓷砖贴了?”江旋岔开话题建议道。 “先不急。”花雅说。 房子这个东西,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事儿,所以得事无巨细着来,虽然江旋说一切装修看他决定,但其实他脑子还是懵懵的。 下旬,上面有领导来莅临指导西部计划的执行,市区教育局,三甲医院的党群骨干医生,政府部门人员几乎天天都会被召去开会,他和江旋忙的不可开交,置办房子自然而然地搁置在一旁。 花雅戴着眼镜,面前摆放一本墨蓝色笔记本,领导坐在上面提到关于医院的问题他就挑重点记,和平常不同的是,今天前面的位置没有江旋的脑袋在了。 前几天,江旋身为扶贫办的主任,和一群领导坐在一起,画面比较诙谐,就他最年轻,也就他的发量比较茂盛,他只要作会议记录就能看见江旋的后脑勺。 今天江旋也在开会,不过是在隔壁,说是什么精准扶贫人口调查。 恍惚间,身体猛然被晃了一下。 “刚刚那下是地震了吧?” “不知道啊,你感觉到了没?” “我感觉到了。” “还真像是地震.....” 周围小声讨论起来。 紧接着,地面开始晃动,地震无疑了。 经过这么多年抗震知识,真正来临时每个人多少还是惊恐慌乱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躲在桌子下,场面不至于混乱,就是很吵。 花雅稳定心神,这边会发生地震,不过都是其他地段带过来的余震,真正高级别的地震几乎就不存在,所以他倒是显得很镇定。 但这次摇晃的幅度过于大了些,站起来都走不稳的程度,正当他想蹲下身时,会议室的门一下就被人给踹开了。 视线精准锁定,江旋看见了他。 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儿,江旋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大步往外走。 花雅有些怔然,说实话,他刚刚思绪一片空白,想都没想起来江旋在隔壁开会,在看到江旋气喘吁吁地踹门进来,他的心有种不知道被什么砸中的感觉。 很快,他俩跑了出去,外面天光大亮,政府大厅外的广场站满了人,还有人陆陆续续从会议室里跑出来。 地震持续了将近五分钟,几十年以来最长的一次时常,大楼上的广播也响起了防空警报。 “刚才害怕吗?”江旋双手捧着花雅的脸。 花雅看着他,摇摇头。 见他不说话,江旋以为他被吓着了,也不管四周全是人,还是政府里的人,直接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梳理他的背脊。 “地震的那一秒,你在想什么?”花雅问。 “什么都没想,就只记得你还在开会,”江旋说,“你们那会议室的门关得也太紧了,推半天还推不开,急死我了。” 花雅将头埋进江旋的肩膀,鼻息间闻到衣服的洗涤剂香味儿,闷声笑了笑。 “耶,看来没被吓到,还能笑。”江旋黑眸下垂,修长的手指缠绕花雅的长发,轻轻吻了吻。 花雅手腕儿的手表震动了下,地震都过了,现在才提醒他预警。 第184章 “瓜州县地震了,”他说,“震源三十多公里。” “难怪,”江旋掏出手机,“摇这么久,7.8级。” “小江,你过来一下。”那边有领导喊。 “哎。”江旋嗓音没什么起伏地应了声,不舍地将揽着花雅的手放开,“我先过去了。” “嗯,去吧。”花雅说。 江旋看了他几秒,才转身迈开长腿。 这次地震没多大的损失,就是后期工作更加繁琐了些,两人一周都见不到几次面。 期间,江旋问过他房子装修的事儿,还给他发了几家口碑和生意都不错的装修公司电话,方便了很多。 他抽空没值班的那天,挑了一家看起来顺眼的,就这么草率地决定让这家来全屋定制了,当面临设计师提出的建议,他又开始选择困难症。 他给江旋打了个电话。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啊,查岗呢,对,管得比较严——”江旋背景音很嘈杂,接通了和一口方言的大叔说了会儿才回答他,“咋啦?” “你这会儿在忙吗?”花雅听懂那个大叔问的啥了,懒得管江旋的嘴贫,问。 “不忙,看村里的那些人为一块土地吵架,”江旋笑了笑说,“怎么了?” “哦,我今天不是来选装修风格设计么,选不出来,”花雅说,“感觉新中式好看,但欧式风也好看,还有瓷砖那些,好烦。” “问我意见呢?”江旋还是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花雅猜想江旋憋不出什么好屁来,可话到嘴边直接溜了出来,“像什么?” “像问老公的媳妇儿。”江旋说。 第84章 最终的装修风格还是决定了欧式,就先开始的选择纠结一点儿,后续一切事情全部扔给了装修人员,就等入住了。 他俩的工作可谓是一个赛一个的忙,偶尔休息才会去瞅一眼施工怎么样了,有时候花雅还会打电话叫江旋去监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冬天。 房子在八月份就已经装修完成,通风了将近四个月,花雅特意查黄历选了个乔迁的好日子搬进新家里去,今天就是在他租的这个小窝的最后一晚。 临行前,收拾东西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而且还翻出了积压多年,来到西北之后就再也没拿出来的东西。 桐县南城中学校服。 当年他孑然一身,背上行囊从南方去往北方,如今再回海南的话,恐怕都会有些近乡情怯了,就像前两次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回桐县,他都没产生多停留的想法。 至于为什么会拿校服,他也想不出来具体缘由,只觉得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想带走留些念想。蓝白校服还是那个样,就是经过岁月的打磨,有些泛了黄。 花雅叹了口气,鼻腔泛酸。 他还记得高考前的那一个黄昏,和江旋坐在操场的看台并肩看夕阳,嘴里说着对未来的憧憬,满腔热血的理想,他叫江旋不要再控分了,少年拙劣的心动使得红榜成为两人结婚照的妄想,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开心。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和江旋没一起上同一所大学,没一起坐上飞机,去跨越千里的西北。 花雅重新将校服叠好,放到原来的位置,依旧是很不起眼的地方。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屏幕上的名字让他有些意外,按下接通,“喂?” “有空吗?”男人低沉缓和的笑声,“能出来吃顿好久不见的饭吗?” “你.....”花雅吃惊地说问,“你来酒泉了?” “对,这会儿才将行李放到酒店,”江彧说,“还好,酒泉的雪没有伦敦的大。” “等我,我收拾收拾就来接你,”花雅说,“你在哪个酒店?” “不用来接我,我饭店都已经订好了,”江彧那边传来电梯下楼的声音,“你直接过来。” 花雅没忍住笑了笑,“这是提前做好了攻略吧?” “我想着在这边多玩儿几天,”江彧也笑,“不做攻略怎么行,你和小旋都忙。” “你喊江旋没?”花雅问。 “没喊,喊他干什么,我想见的又不是他。”江彧说话依旧直白。 花雅一噎,“定位发我。” 他收拾好出门,看见隔壁紧闭的防盗门,江旋还没下班。前些天江旋对他说临近年关经常会下乡,所以晚上会赶不回来给他做饭了,但嘴上是这样说着,其实他从医院下班比江旋还要晚,今天只是碰巧休息。 为了避免江旋回来做饭,他给人发了个消息过去。 晚高峰很堵车。 距离江彧给他发消息到了餐厅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抱歉地回路上堵车,可能还要一会儿,江彧说不用急,慢慢来。 中控台上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连环响,不等他拿手机的缓冲时间,紧接着就是微信视频通话。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消息,前面堵车的路疏通了,花雅非常遵循交通规则的没有理,任由手机响。 找好停车位停车,花雅才翻着江旋的消息。 -江彧来了? -定位。 -? -【视频电话】 -【微信通话】 -我问江彧了,马上过来。 -【砍刀】【砍刀】【砍刀】【砍刀】 前面还很正常,看见砍刀这个表情包花雅笑得不行。 第185章 这家餐厅是牛排锅,味道很好吃,他和江旋也经常来这里吃饭,江彧第一次来酒泉做的攻略还算不错。 他给服务员报了雅间号。 推开门,阔别已久的面容骤然相见。 江彧没怎么变,可能是在英国待久了,身上浑然天成一股子绅士气,笑起来眼角带纹,感慨似的说,“长大了。” 服务员已经走了出去,关上门,雅间极具私人空间,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喧嚣,花雅抿唇笑,“八年了,能不长大么。” “时间过得好快,”江彧摇了摇头,似是回忆,“最近忙不忙?” “医生每天都忙,”花雅说,“这次怎么想着回国来玩儿了?” “一直工作也吃不消,”他俩自然而然地聊起了话题,“就回来放松一下——你和小旋和好了?” 花雅笑了笑,“还没。” “他那阵仗我以为你俩和好了呢,”江彧顿了顿,“当年的事儿,他告诉你没?” “差不多,”花雅想了一下,“按他所说,当年的事儿他爷爷替他压下来了,他没来找我的原因,是因为他爷爷的要求对吗?” 江彧半天没有说话。 真相说一半,看来江旋没说自己被他爷爷送进戒同所的事儿,说了有什么意义呢?让花雅来心疼他么?这是少年必须经历的关卡,就像是闯游戏副本,不经历困难,怎么抵达终关?或许就是因为当年的认输,江旋他和花雅起码还能相遇,还有复合的可能,倘若执意倔强,恐怕花雅的人生都会被毁了。 老爷子身居高位,位高权重,压下他孙子故意杀人的事儿很同意,同样的,捏死一个人也很容易,当年,江旋妈妈,他,还有大院那些江旋的伙伴,全部求情都没把江旋从戒同所里面捞出来,两个小孩儿分开几年,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所以江彧也不打算说。 他只是回,“对,他爷爷占很大一部分原因,不过现在你放心,江旋忍辱负重几年,你俩之间不会再有阻碍了。其实我有时候很惊异于你俩之间的缘分,就比如世界这么大,他还没从兰州军区退役,去执行撤侨任务时,救出国家命令最重要的人物你,偏偏就是你,任务完成后,他直接朝上面递交了退役申请,回了趟鞍城,把他爷爷气得进了医院。” “.......他做了什么?”花雅问。 “一纸断绝书。”江彧说。 就是去年的这个冬天,他带着席恒去给外婆扫墓,在许久未居住的院子里碰见了江旋。 那时,江旋说自己回了趟鞍城,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断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我大哥的亲儿子,我爸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手底下的人无人不听,江旋倒是个例外,”江彧笑了笑说,“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他对你的执着,包括他爷爷。” 花雅沉默地听着,长睫颤了颤。 “苦尽甘来啊,现在他只用考虑,如何把你给追回来,”江彧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说,“三秒。” “什么?”花雅没反应过来。 背后的雅间门猛地被人给推开,花雅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江旋面色阴沉,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随后,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黑眸盯着江彧。 “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江彧淡定地喝茶,“当兵当傻了,人都不知道喊?” 半晌。 江旋唇齿开启,喊了声,“爸。” 江彧一愣,他以为江旋会改口叫他小叔。 不管怎么样,他俩身上始终留着同样的血,只要不牵扯到花雅,依旧是和谐的父子俩,喊了江彧这么多年爸,一时也改不了口了。 “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儿?”江旋问。 “我的计划里都没有你,”江彧说,“给你说干什么。” 江旋叠着腿,眯眼说,“你的意思是,为花雅来酒泉的?” “这么明显你还要问么?”江彧非常不解。 “他一天很忙,”江旋说,“没时间。” “你是山西人吧?”江彧冷不防说。 花雅倒是听懂江彧调侃的点了,江旋还一本正经地回,“我海南人。” “他说你能吃醋。”花雅看了他一眼。 “啊。”江旋面不改色地尴尬。 “你傻的么?”江彧嗓音低沉,“越来越智障了。” 江旋没计较他的人身攻击,自然地拿过花雅的餐具用滚烫的茶水涮了涮,“打算在酒泉玩儿几天。” “一个星期左右吧,”江彧见状,也把自己的餐具递过去,“帮我涮一下。” “自己涮。”江旋又给他还了回去,“玩儿这么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花医生忙着救死扶伤,没空,我就不一样了,我闲人一个。” 江彧啧了声,“你这话有种说给上面的领导听听呢。” “当然,为了我的人民,”江旋慢条斯理地说,“爸,你最好还是一个人去玩儿吧,非必要不要打电话给我,我待会儿把我助理的电话给你,你有事就找他。” 花雅没说话,只是觉得父子俩很好笑。 这个季节,吃完饭外面下雪已经是常态。 江旋过来没开车,找花雅要了车钥匙去停车场将车开出来,留下他俩在外面等。 “刚在饭桌上,江旋说明天就搬新家了?”江彧看着花雅的眉眼问。 第186章 “嗯。”花雅点点头。 “真好,”江彧上前,双手从大衣口袋里抽离,捏着花雅脖颈肩掉落的围巾一角,替他细细地重新围上,“他能给你一个家就好,不然——” 男人身躯微低,凑到花雅的耳边说,“我会重新把你给抢过来。” 花雅心里一惊,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多年,他以为江彧早就释怀了。 “开玩笑的,吓着了?”江彧呼出一口寒气,抛去他刘海上的雪花,自顾自地说,“我想,我今后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心动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的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唯一的祝福,希望你能幸福。” “你也是。”花雅真挚地说。 “我一个人还能怎么幸福,”江彧展开笑容,“只要你幸福就行,啊,来了。” 江旋将车开了出来,冲他俩摁喇叭。 因为带着愧疚的蓄谋接近,江彧把他从那个雨夜里捡了回来,自此建立起身份地位不平等金主与情人关系,江彧替他还完了母亲生前欠下的所有债。 因为未成年,所以他俩并没有履行上床的那一条义务,谁知,男人动了情,但少年不相信,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相比于江彧的优柔寡断,江旋的冲动赤忱如同涨潮的浪水,气势凶猛地拍打在礁石上。 “江彧刚对你说了些什么?”将江彧送回酒店后,江旋才开口问。 “依据。”花雅望着车子驶过每一盏路灯下的雪说。 “没依据,”江旋说,“猜的。” 车里空调有些低,他听见花雅轻微咳嗽的声音,手指触屏想将空调调高一点儿,却不小心点到了蓝牙,音乐的播放声横插进两人的话题。 再想关时,却听见花雅说,“别关。” 江旋没有再问了,估计江彧不会说出个什么来。 曲目播的是周杰伦的晴天。 “江彧说,希望我能幸福。”花雅靠在车窗上,轻轻地说。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能让我幸福吗?”花雅的声音混合着音乐问。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江旋握紧了方向盘,猛踩刹车停靠在路边,解开安全带朝花雅侧过身,看起来气势十足,实际就像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吻在了花雅的额头。 车内音乐还在放,却掩盖不了江旋快要砸出胸腔的心跳。 “能。”江旋双手捧住花雅的脸,手腕儿上的那根头绳儿晃荡在两个人的眼前,男人嗓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一直带着么?”花雅摩挲着那根头绳儿。 “嗯,”江旋坐了回去,青筋脉络明显的修长手掌上面的手腕佩戴着不起眼的头绳儿,看起来有种说不出口的反差,“护身符。” “怎么讲?”花雅垂睫问。 “出任务带着它,每次都是平安而归。”江旋轻笑。 但轻笑背后的那些与阎王碰面的死亡边缘,他闭口不谈,支撑他活下来的,是长发少年带着梨涡的笑脸。 “你是仙子吧,每次看到它就感觉你在我身边,”江旋笑着看他,感慨,“谢谢你啊小椰。” 第85章 第二天,请的搬家师傅很早就来了,把花雅收拾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了几趟才搬完,椰子好像知道要去新家,跟着师傅来回跑,看起来很高兴。 江旋站在楼底下,掏出烟盒给那些师傅们找,聊着,花雅从电梯里出来,喊了他一声儿。 “哎——”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问。 “上去收拾东西。”花雅说,对师傅笑了笑,“不急吧师傅,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不急不急。”师傅摆摆手说。 “不是都收拾完了么?”江旋一愣说。 “你的东西。”花雅看着他说。 “我的......”江旋咂摸,反应过来后,随即不顾有外人在场,一把抱住花雅狠狠地在人脸颊上亲了口,又摸了摸他的头,“得咧老婆。” 搬家师傅倏地瞪大了眼睛,连烟都忘了吸。 花雅蹙眉,看见江旋兴奋地找不着北,电梯都不等了,长腿三步一个梯子去爬十六楼。 江旋收拾得很快,而且打包的很完整,就像是已经提前准备好的,花雅狐疑的眼神睨向他,问,“就这么点儿?” “就这么点儿,”江旋用脚踢了踢口袋,“我才搬来没多久,没多少东西。” “行吧。”花雅缓慢地点头。 “师傅,你们就先走,”江旋说,“我俩自己开车。” 搬家师傅还没消化他俩的关系,笑得都有些僵硬,说,“那个小区安保挺严的,要刷脸,我们就在外面门口等你们。” “好。”江旋应了声。 房子装修好后,花雅还没有过来看过,只是最后收工时,江旋发给他一张照片,他粗略地瞄了眼,乍然感觉挺漂亮。这会儿肉眼所见,比实景图的冲击效果更加明显,尤其是“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雅特别喜欢上跃落地窗的设计,视野宽阔透亮,中午冬日的暖阳洒进客厅,渡上一层金光,椰子挺会找地方,直接趴在小沙发上晒着太阳睡着了。 他正想转过头喊江旋来看,视线就被一层朦胧的白纱覆盖住,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先别动,这个不太好夹。” 花雅:“......” 他猜到江旋给他夹的是什么东西了,新娘子结婚时的头纱。 第187章 “哎操,”江旋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将头纱给花雅夹上,嗓子因为紧张而干涩,略有些沙哑地说,“转过来吧。” 花雅无奈地勾起唇角笑,缓缓转身,江旋高挺的身躯越来越低,就好像只为他一个人所臣服的样子般,单膝跪地,仰望于他。 结果掏戒指盒半天都掏出来,丝绒棱角的盒子卡在了兜里。 “不是,你是存心逗我笑吗?”花雅弯眼说。 “好了,”江旋也对这练习了无数遍,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来第一个乌龙就出在了戒指盒上感到服气,不过依旧调整好姿态,清了清嗓说,“我今天看了黄历,宜嫁娶,宜乔迁。” “嗯。”花雅忍着笑回。 “我觉得这个日子挺有意义的,”江旋呼出一口气,低头,又抬头,“在我们的新家,只属于我们的新家里,说出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嗯。”花雅回。 “我......爱你。”江旋大脑里有很多台词,甚至在这之前已经背了不少,话到嘴边却演变成最通俗易懂的三个字。 花雅一怔,依旧回,“嗯。” “所以我想问一下,花医生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吗?”江旋越说越流畅,“我的意思是,照顾你,爱你,时间无期限,就连死后墓碑都要刻上对方的名字,葬在一起的那种家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一次,花雅宛如为爱迫降的神明,朝江旋伸出手,温柔地回,“嗯。” 军人档案上,江旋打枪的中靶几率百分之百,被称为百发万无一失的神枪手,击毙国际罪犯排名第一,无人能超越。 而他拿起为爱人戴上比靶心还要大上几倍的戒指时,双手颤抖,最终还是花雅拖着他的手,止住了那对于珍宝失而复得的战栗,才将戒指给戴进去。 江旋闭眼轻吻在花雅修长的无名指上,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地板,惊醒了熟睡的椰子。 花雅取下绑着自己长发的黑色头绳儿,如同当年年少,在乐器室彼此为对方套上一个环,圈在了江旋的手腕。 “那个快断了,恐怕也不能再修好了,”花雅轻声说,“但是没关系,我这儿还有很多。” 江旋站起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今年的春节,三人一狗,也还算热闹。 厨房大了许多,花雅闲着也是闲着,去给江旋打下手,顺便悄悄对他男人说,“我感觉小苗谈恋爱了。” 江旋砍肉的手一顿,警惕地问,“谁?是谁?” “啧,我感觉,”花雅见他那阵仗赶忙说,“刚刚又出去接电话了,今天第五次了都,她何时背着我接电话过。” “那应该是被拱了,”江旋眯眼说,“待会儿问问。” “不好吧,她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花雅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这种事情也不好问。” “不好问也得问,”江旋说,“现在的姑娘容易被渣男骗,那些男的,嘴上没有一个实诚话。” “也是。”花雅洗着菜,想了想说。 “你出去待着,”江旋三锅齐下,“马上就好了。” “什么啊?”苗禾听完笑得不行,“她是我好朋友,最近失恋了我安慰她呢。” 花雅和江旋对视一眼,彼此松出一口气。 “到时候如果谈恋爱了,记得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花雅说。 “知道啦姐姐,”苗禾说,“我有分寸的。”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苗禾长得漂亮,人也优秀,他害怕姑娘被渣男骗也正常,这么一想,就一直在忧虑,甚至不敢想以后苗禾结婚的模样。 舍不得。 “两个哥呢,”苗禾看出花雅担心的沉默,“我怕什么?你和江旋哥好好生活就行了,不用操心我,真的。” 江旋握了握花雅的手。 烟花在零点准时燃放,卧室内温存上升,江旋做得挺狠,翻来覆去将花雅折腾了个遍,最后俯身吻住花雅的唇,细细捻磨,“老婆,你别睡。” 花雅困顿地睁开眼,吃惊江旋的体力,“你是牛吗?” “啊。”江旋说完,继续下一步动作。 花雅欲哭无泪,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全身上下哪儿都疼,他环住江旋的脖子,轻声说,“我是真的真的想睡觉了,绕了我吧老公。” 不喊老公还行,喊了老公那就是猛计春。药,点燃欲。火,花雅觉得自己会死在床上。 偏偏小苗就在隔壁,还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直到天光泛白,水都流光,江旋才肯放过他。 这真是一个难忘的除夕夜呢。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又是一年夏至。 他俩抽空一起回了趟桐县。 但要说是因为什么事儿,或者什么原因而选择回桐县,其实都不是。是前天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花雅坐在科室里翻看一个病人的病例,那位病人的故乡就是海南。 于是,出发回桐县的心突然就涌了上来,他打电话对江旋说,阿旋,我们回桐县吧。 江旋没问为什么,直截了当地应道,行啊。 将近十年的光阴,靠海边的小县城并非什么都没改变。 比如通了高铁,交通不会再那么不方便,比如多了两所私立高中,说明经济好了起来,比如南城中学新修建了一栋艺术楼,当年卷闸的校门已然成了刷脸才能进入。 第188章 唯一没变的,是混合着海浪拍打礁石夏日蝉鸣的聒噪,和弥漫着的七里香花香。 他们这次回来没告诉任何人,就静静地重新过了一遍桐县的景,依旧骑着小电驴就能逛完整座城市。 最后骑到南城中学的校门口停了下来。 “哦豁,要刷脸。”花雅笑着说。 “打电话给老韩。”江旋说。 “算了,”花雅摇摇头,“要不——” “翻墙。”他俩对视,同声说。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南中除开新修的那栋艺术楼和刷脸的校门,环境基本都没变,塑胶操场被骄阳晒得脱皮,铅球场的拦网还是那样,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百年不换拿外卖的地方。 他俩刻在骨子里的基因翻墙轻而易举,下午五点四十,有才训练完的艺体生拿起衣服准备去往食堂就餐,看见两个衣着便装的成熟男人翻墙进来非常震惊,还用手肘击着同伴示意他们往那边看。 “看啥呢,”江旋拍了拍手上的灰,“没见过未来的自己啊。” 花雅乐了。 他俩一路走,一路收获了不少目光,学校的白杨大道和梧桐大道遮挡了落日的余晖,稀稀碎碎的光照耀在南中的红榜。 四季更迭,红榜再也不会出现17岁的花雅和江旋。 “这小子绝对和我一样耍心眼子,”江旋笑着指并肩理一的两个少年,“你信不信?” “谁都和你一样幼稚。”花雅瞄见,嗤笑。 恍惚间,他看走了神,红榜上也是长发少年和寸头少年,似乎和当年的他们重叠。 广播开始播放音质杂糅的音乐,起风了。 从教学楼走到操场,篮球板下有颗孤零零的篮球,应该是为了抢饭而占的板,花雅走过去捞起篮球,游刃有余地从长腿间穿过,起跳投了个三分。 夕阳为他打影,江旋偏头,唇角勾着淡淡地弧度,和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叠。 最后他俩驻足在主席台。 十七岁那年,江旋站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检讨读成了给花雅的情书。 现在,他依旧站在南中的主席台上,校服演变成了西装,迎着夕阳对花雅说,我爱你。 彷佛回到那个炽热的夏天。 回到了十七岁勇往直前的年少。 全文完,但他俩未完待续。 第86章 番外一 这次的学术会议地点在重庆。 重庆是个好城市,也是花雅拟定的将来退休第一个旅行的城市,没想到时间竟然提前了,虽然是工作。 比较幸运的是,已经过了炎热的夏天,今年重庆天气热得异常,就没从四十度下来过,江旋调侃他说,如果是七八月份派你去,恐怕会被晒成椰饼。 “你确定要跟我去么?”花雅问。 “怎么不确定了?”江旋收拾着东西,“老婆出差,我得跟着。” “你跟个屁,”花雅笑骂,“你就是想去玩儿!” “冤枉!”江旋大声说,“我发誓,老婆没搞完会议,我绝对不独自一个人去吃香喝辣的玩儿!” “行。”花雅点点头,“你的工作怎么办?” “推给小任,”江旋说,“他给我请了一周的婚假,那几天我天天加班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旋。”花雅眯眼看着他,喊了他一声儿。 “嗯哼?” “你的下属服你么?”花雅问出了很久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江旋重重地将箱子扣上,直起身缓气,双手叉腰笑着看他,“你觉得呢?” “不服......吧。”花雅顿着嗓音说。 “不服吧?”江旋迈过箱子走过去,花雅见状不对,转身就想逃。 但男人速度比他更快,扛起他就往床上压,“不服也得服。” 每个城市有专属于它自己的特色,当脚踏陌生的土地感受陌生城市的生活节奏时,身心会涌出奇妙的感觉,挺舒畅的。 他和江旋下了飞机就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点出导航开始看地铁路线。 这十年,除开他在兰州读大学搭乘过地铁,而且还是首通的第一条轨道交通路线,此后在非洲,来酒泉,就再也没坐过地铁了。 现下看到导航里重庆的轻轨图,他俩差点儿看花了眼。 “我操,我俩像个无头苍蝇。”江旋吐槽说,“受不了了,果然人还是要多出来看看。” 花雅听见他说这话乐了半天。 尽管经历了一天的转机,找路线坐轻轨,他俩累得都要趴下了,但还是不会忘记——吃火锅。 来重庆的大事,吃火锅,还是吃火锅,依旧吃火锅。 尤其是那种掩藏在居民楼底下店面装修很朴实无华,甚至没有店名儿的老火锅。 当然,他俩不是本地人,不清楚山城弯曲复杂的道路,害怕跟着导航把自己给绕晕了,于是问了问顾嘉阳。 前不久他和他媳妇儿才来重庆旅游过,朋友圈发的那些火锅图片看起来还不错。 “那去支持支持我偶像吧,他开了家火锅店,价钱很便宜,我和我媳妇儿才吃了一百来块钱,”顾嘉阳说,“而且菜品挺丰富还新鲜,不过你们要提前预订,去晚了还要等号。” 江旋搜了下地址,勉强好找,他俩也懒得一个一个地搜店面了,直接去顾嘉阳推荐的那家火锅店。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位置,打电话一问,非常幸运的刚走了一桌客人,可以给他们订上。 第189章 打车来到火锅店,店面的装修很超前,仿佛不是一家饭店,而是打电竞玩游戏的地方,顾嘉阳的偶像是谁来着.......哦,就是打电竞职业选手出身的。 花雅不玩儿游戏,所以没在意,火锅店上下两层楼,几乎都坐满了人,很吵。但是想去雅间是不可能了,服务员把他俩领到了一楼的堂食坐位上。 “重辣?”花雅浅笑,询问他对面的江旋。 “我无所谓,明天你要开会,”江旋挑眉提醒,“你受得了重庆的重辣么?” “算啦,”花雅划动平板,“微辣吧。” 结果锅底端上来,他俩有些傻眼,红彤彤的牛油加上火红的辣椒,还铺盖了一层干花椒。 “这是微辣么?”花雅不相信地问。 服务员操着一口川音,说话很快,“是噻,这就是我们的微辣哈。” 末了,又补充,“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没得那么辣。” 花雅愣愣地点头。 江旋看见花雅的模样,扶额笑,“微辣都这样啊宝贝儿,你还想挑战重辣。” “等会开完了我真想尝试重辣。”花雅把菜品下进锅底。 如服务员所说,吃起来舌尖带着微弱的辣意和麻意,更多是牛油厚重的香味儿,辣度减少了,火锅独特的香料撺掇着味蕾。 花雅拿起手机看了眼火锅店的店名儿,骤然笑出了声。 天天开心老火锅。 “怎么了?”江旋问。 “你看。”花雅把手机屏幕对着他。 “天天开心?”江旋念出了声,“老板挺会取名儿。” “吃这个火锅天天开心我不知道,”花雅顺手把手机搁到了椅子旁,“吃完这顿我挺开心的。” 不开心。 根本不开心。 吃完后,花雅去拿手机,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阿旋,”他看向江旋,镇定地说,“手机被偷了。” 手机被偷是小事,但手机在其他城市被偷那就是大事,况且里面还有很多关于医院的重要文件资料。 “去找老板,”两口子临危不乱,“调监控。” 这家火锅店服务态度蛮好的,听见客人的手机被偷了,立即带着人去监控室调监控,从花雅和江旋进门的时间开始,几双眼睛往后拉进度,逐帧观察手机是在哪个环节被偷的。 门被打开了,身后有服务员喊了声,“老板。” 花雅闻言,转过头,入眼的是一张酷萌的脸,不知怎么,他首先注意到男人的头发,墨黑色,垂在额前,看起来有不符合男人年龄的乖顺,他又觉得眼前的脸很眼熟,似乎在哪儿见到过。 于是,他嘴巴比大脑转变的快,开口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到过?” 段添在看见花雅的正脸时就认出来了,那双上挑的狗狗眼明亮,弯成月牙,眸子带着欣喜,“几年前的海南之旅,想起来了吗?” 经段添的提醒,花雅醍醐灌顶,“是你呀小粉毛。” 江旋听见两人还聊起来了,过来看情况,反正他没认出来段添,只是看花雅对段添那张脸笑,内心有点儿不爽,低声询问,“他谁?” “待会儿给你说。”花雅朝段添走过去,笑着说,“好久不见。” “是有很多年没见了,”段添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头,“也不是粉毛了。” “真没认出来,我就记得你标志性的粉毛,”花雅说,“抱歉。” “没什么,”段添不在意地摆手,“该说抱歉的是我,你来我们店里吃饭,还丢了部手机,你放心,到时候如果追不回来我会全额赔偿。” 花雅正想说什么,那边有人喊,“啊,看到了!” 监控画面显示,坐在花雅身后的一位大叔在起身离开时,没有注意到两桌的长凳挨得极近,反手将手机拿起来揣进了兜里,而在放菜的托盘下面,赫然躺着另一部手机。 视角问题,手机卡在凳子脚和托盘中间,肉眼是很难注意到,监控却照得很清晰。 “拿错了吧看这样子。”服务员说。 “小李,你现在去下面把那手机捡过来。”段添说,又看向花雅,“去办公室坐会儿吧。” 初相见,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再相见,面貌随岁月的蹉跎,变成成熟自立的成年人。 小李把手机拿了过来,上面有几条未接来电,估计大叔也知道自己拿错手机了。 “我给你的手机打过去。”江旋说。 “行。”花雅说。 那边很快接通,语气也挺急,还说的是重庆话,花雅和江旋两脸懵逼,段添把手机从江旋手里抽走,回道,“对,逗是在火锅店这里,我们在这儿等起的哈,你莫要着急。” 挂掉电话,段添看着花雅笑,“那就麻烦等一等了。” “不麻烦,”花雅感慨,“这什么缘分。” “对啊,这什么缘分,”段添给他俩倒了热茶,“当年你帮我找手机,现在居然事件转换了一下,你们是来重庆玩儿么?” “我工作,我先生陪我。”花雅笑了笑说。 段添怔然,江旋他有点儿印象,记忆停留那个昏黄的小巷子,他撞见这人强吻花雅的画面,只是很意外,他俩走得也挺久。 “原来是这样,”段添说,“我跟我先生结婚时,给你发过消息,但你好像换号码了没有接收到,那时我又去了趟海南,却没有碰到你。” 第190章 “今天能在重庆遇见你我很高兴,”段添微微笑了笑,“弥补了我当时小小的......遗憾。” 提起当年萍水相逢的旧事,两人并没有距离隔阂,旅途中所遇到的人能让回忆难忘,那必定是有某种缘由,段添的缘由就是18岁的少年花雅是他们的民宿接待负责人,是帮他找回手机的人,是送他贝壳的人。 那么花雅呢? 应该是17岁一头粉毛的段添,和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不敢开口的蒋曜,一群满怀理想的少年登上那座岛屿,后来也站到了最高的领奖台上。 “我家中出了些变故,换号码去了西北,”花雅带着释怀和感动的笑,“你先生姓蒋吗?” “姓蒋。”段添说。 花雅和段添的眸子相视着,他突然开口说,“迟来的祝福,你和你的先生天天开心,要幸福。” “你也是。”段添轻轻地说,“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