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 第1章 《真真假假》作者:larivegauche / 塞纳左岸【cp完结】 文案: 他们的婚姻契约是首都藏得最好的秘密 原创小说 - bl - 连载 - 狗血 abo - 军政 - 先婚后爱 - 荤素均衡 长篇 沈佳城 x 秦臻 全部架空背景 联盟双a假结婚,只会吵架不会谈情的苦命鸳鸯一对 第1章 n 首都上空西部空域,雷达上面三个小点在快速挪动。呼号不明,代码不明。 是军机。 与此同时,首都西区所有人抬头便能看到一架小型双发喷气式飞机,由前中后三架雷鸟t-3式战斗机呈三角队形护卫,在空中划过四道漂亮的航迹云。 “飞鹰”客机具有最前沿的反侦察隐身技术,民航雷达自然是探测不到的。那是军队首脑才有资格乘坐的私人飞机。 而涂着蓝色迷彩的“飞鹰739”,以这个队形由战斗机保驾护航,能得到许可飞这么低的,只可能有一个人。 海陆空三军特殊作战部队,海鹰突击队的队长,秦臻。 和邻国乌赫尔经久漫长的领土争夺战进入第五个年头。当权的保守党和外号“鹰厂”的军队关系紧密,这早就是联盟政界人人皆知的事。拥有实权的人是上等人,拥有军权的,则是人上人。 “飞鹰739”稳稳降落在西郊的军用机场。黑色林肯直接停在了跑道旁边,是车主沈佳城本人的意思。 沈佳城,保守党两百多名议员中的一位,可能也是话语权最高的一位。他的选区是首都特区,更重要的是,时任保守党领袖,联盟主席沈燕辉是他的父亲。 保守党委员会的秘密民调结果显示,沈佳城是最近二十年内,最有可能成为党内领袖的人。这当然和他的婚姻分不开关系。 而每次秦臻一回首都,总有大动静。 去年三月,沈佳城在餐厅外怒斥记者报道不实新闻,双方一言不合差点动手。 七月,联盟主席沈燕辉在议院发表年度讲话,直言“和平是需要武装力量永久保护的”,要把战争进行到底。 十二月,秦臻回来,保守党起草的531号《退伍军人就业补助》法案押着年末假期前最后的底线通过。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秦、沈二人的婚姻是首都的政治风向标。 今日茶余饭后的娱乐新闻自然不愁。多家媒体见军机落地,便纷纷开会商讨晚间新闻台本,更有记者已经拿出名册,开始逐个往西区榜上有名的高档餐厅打电话。他们眼里的沈佳城是个很有规律的人,也是个很长情的人。 关于这对首都第一眷侣,更是众说纷纭。官方版本的故事是,两个alpha在军校时一见钟情,在慈善酒会私定终身,秘密交往第三年时决定登记结婚。 婚礼上,沈佳城穿一身燕尾礼服,秦臻着55级海军制服,深蓝色,所有荣誉勋章在胸口一字排开。包括紫流苏,象征联盟最高军事荣誉的奖章。联盟新世纪一共只有13位获奖者,其中9位都是死后追授的。 婚戒一对,材质为新型合成材料“太空钛”,据说这种纳米级超延展材料可以抵挡子弹的冲击。 戒指设计是三环叠刻。沈佳城对着镜头笑着说,三环代表天、地、人。在此时机,在所爱的沃土,与所爱之人牵手共度余生。 镁光灯前,秦臻露出罕见的笑。真真宛如一对壁人。 只有当事人知道,全都是假的。 在军校,51级的优等生秦臻根本就不记得这个后辈的脸。 在慈善酒会私定终身的是秦臻和他的前一任恋人。 决定登记结婚的时候,秦臻和沈佳城统共就说过不到十句话。 首都陆港区纸醉金迷,金融市场暂时稳定,最近一场特殊军事行动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第九区战争形式大好,和平指日可待。 而他们的婚姻契约,是首都藏得最好的秘密。 * 秦臻甚至没换西装,直接穿的常服,自上车以后就一直在闭眼休息。 得了他的指示,“飞鹰739”号是赶时间飞回来的,这段三小时的航程飞得很猛,颠簸强烈,而雷鸟的引擎轰鸣声一直在耳边不褪。他刚刚在指挥部熬了两个大夜,此刻也乐得片刻安闲。 这场名为‘三叉戟’的特殊军事行动,他们策划了八个月,演练四个月,实战三十七天。号称联盟成立以来最成功的陆空联合行动之一。海鹰突击队一共七百多号人,其中五百名士兵参与战斗,只有两名伤亡。 第九区收复回百分之十五的土地,无论哪个角度讲,都是难得的攻坚战胜利。 过去的八个月里,每逢沈佳城和秦臻是沈燕辉的座上宾,酒足饭饱之后,沈燕辉总点上一支雪茄,便让沈佳城陪他的另外一位父亲“去外面走走”,而餐桌上只留秦臻一人。他仅仅是议员,权限不够。沈燕辉会给秦臻也点一只雪茄,同他讨论军队的事情。 沈佳城很不想去回忆那几个月。他甚至屡次想阻止父亲。在外面已经有够多的秘密,关起门来, 还不能聊个畅快。 还有,秦臻很不喜欢抽雪茄。 那段时间,他问什么问题,身边这人也总以“不太方便讲”来搪塞。 ——前线的大家士气如何?需不需要首都派人过去慰问? ——演练进行到什么时候了?协同作战如何? 第2章 ——有没有人找你们麻烦?经费够不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套他一句真心话也需要保密权限。 沈佳城以为他睡着了,低下头,打开头上一顶柔和的阅读灯,目光往秦臻的右手扫去。 他的手是微微蜷起来的,放在身侧,手指藏在里面。他看不太到。 秦臻却突然开口:“看好了?” 仿佛窥见自己动作,他正抬起手,大大方方拿给他看。 无名指上闪着幽幽的光,是‘太空钛’的银色素圈。三圈叠刻,他们的婚戒。 只是全程闭着眼睛。沈佳城也扭过头,两个人都没说话。 良久,他听见身边人说:“沈佳城,我承诺过的事情,说到做到。” 他们怎么说的来着?咱们一天没离婚,你就还是我的人,我们就戴一天的戒指。形式要做足,做戏要全套,不能给外界留任何把柄。 许久,沈佳城沉着声音问他:“回雅苑还是星辉?” 他穿得非常整齐,三件套西装,黑呢大衣,崭新的皮鞋。一双长腿分开,他坐得随意,占了后座大部分空间。他翘起腿,皮鞋不小心蹭上秦臻的小腿。 他又问了一遍,“秦臻,雅苑还是星辉。” 雅苑是沈佳城在郊区的独栋小别墅。星辉国际,是秦臻在和他结婚之前在市区的单身公寓。 政客说话总风雅,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今天晚上做不做爱。 秦臻想着,答道:“都三年了,还跟我这么客气。” 这人嘴里十句话能有两句真,他早该知道。 沈佳城说:“你不说,我就替你决定了。” 秦臻轻笑:“你是真心问我,还是走走过场?这是西港高速,去星辉,不是这个方向吧。” 即使闭着眼睛,他一个一个转弯地数着,也感觉到走的是去雅苑的路。 沈佳城道:“侦查能力可以。不愧是联盟第一。” 秦臻:“也就你,把学校学的东西忘了吧。” 沈佳城笑了一声。学校教的东西多了,大部分都随着记忆忘光了,反正他当初也不算是什么好学生。 违逆两位父亲的意思去军校是他少时叛逆,时至今日,要论收获,也只有一个。 秦臻倒是坐得放松了点,右腿伸直开来,小腿不可避免地和他交叠着。常服的淡绿色布料蹭着西装裤腿磨,有些痒痒的。 最后,他给冷战一锤定音:“回雅苑吧。” 沈佳城觉得挺高兴。 可那人又说:“明天早上还要去你父亲家。咱俩不坐一辆车走,不太好。” 总是这样。沈佳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理性,沉稳,有条理。一切的宽容和浪漫都要找个理由。 可有些时候,他宁愿秦臻别那么秦臻。 沈佳城开口便问:“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你父亲不是要在华表大堂讲话。你上个月跟我说——” “我跟你说的事儿多了,你哪次听我的了,”沈佳城侧过头来看着他脸,又问,“这一走几个月,赫昭不找你?” 秦臻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很幼稚,不必回答。他俩,本来就是半斤八两。 他知道沈佳城很可能有情人。光是首都,知道他已婚还想爬他的床的omega数不胜数。秦臻数不清,他从来不问,也从来不感兴趣。 可秦臻的情人只有一个,这么多年,就那么一个。 沈佳城又问他:“吃饭了吗?” 秦臻摇摇头,就说:“佳城,不用问我。” 首都西区,今想商厦的地下停车场,车辆寥寥无几。地下四楼留给vvip,全是政客名流,普通电梯根本到不了这层。司机在停车场入口就知趣地下车离开了。 车里,后排座椅全撂倒,一双手交叠在窗框上,一只压住,而一只拼命想挣脱。 这辆林肯,是秦臻送给沈佳城的第二件新婚礼物。 四面防偷窥黑色纳米薄膜,双层防弹玻璃,底盘架高,后备箱改装过。车牌是军a打头,叠着两个人的姓名首字母,和登记那天的日期。aqs0811。 ——装一对正人君子留给外人看罢了。 -------------------- 章节的n/p用来区分现在/过去 第2章 n 他被沈佳城按着操。自己的常服被扒下来,屁股露在外面,润滑液撒了整个后背,他越挣扎沈佳城就干得越深。 第一次跟他做爱,沈佳城全凭高人一等的信息素压制自己,秦臻输得很不服气。可后来两年,沈佳城也不知道跟哪儿练的黑招,比在军校那时候结实多了,竟然可以全凭手上功夫跟他抗衡。 “我操!你出去!!要发情找你那个……”秦臻剧烈地挣扎,可越动,暴露在外的皮肤越多。宽肩,窄腰,小麦色完美的肌肉线条上,新旧伤痕错综复杂。 第一次见他赤身裸体,沈佳城就想,要占有他,羞辱他,咬他腺体,让他没完没了地发情,把精液全射到他身上。 只可惜了,他看上的是个alpha。还他妈是全联盟最能打的alpha。 嘴被捂住,沈佳城用了全身体重压制住他。皮鞋磨着穿着军裤的小腿,他阴茎肿胀充血,捣入后穴,全进全出,直往那敏感点上面撞。 “啊……沈,佳城,你他妈属狗的,都忍不到雅苑,是吧……” 第3章 两个人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叠在一起,足以让任何路过的omega腿软。他后背微微战栗,回过头来瞪了沈佳城一眼。只一眼,眉眼深邃,染上情欲的红。 “我要是属狗的,你就是被狗干,”沈佳城他伸出一只手抵住秦臻的腰窝,底下操得更深了,“秦臻,被狗干得爽吗?说话。” 他甚至能感觉到alpha退化的生殖腔的入口。后入进入得最深,每次他都能感觉到,可只有一次,他顶进去了——只有那么一次。 “你敢——”他的后背弓起来,像一头猎豹。 “我不进去。”他微微皱起眉,单手解开领带要松口气,可秦臻趁机要从他身体底下抽身出来。 “别乱动,放松点,你——” 他把领带绑在秦臻一双手腕上,对付秦臻不能给他留半点喘息的空间。他缠得非常紧,知道皮肤上面留下一道印记。 背肌绷紧,露出流畅漂亮的线条。沈佳城知道,这是他在兴奋。 婚约以前,沈佳城床上从来不缺人,娇小粘人,一碰就化的omega,扩张好了等他进入的温柔的beta,可没有这样的人。 秦臻少年青年时经过特训,所有进去的alpha信息素都被洗弱了几度,他们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各种欲望。对他来说,情欲的味道是琥珀和沉香,稍弱,压在自己之下,但沈佳城闻得到。 和对方在抗衡,也是和自己的生理感官知觉在抗衡。越不合适,越要强行契合,强扭着联结。 “啊……啊……慢点,你他妈的,疯子……”毫无章法的大力抽插把送进去的润滑又挤出来,甬道内壁因充血变得兴奋,分泌出了些许液体,把阴茎夹得更紧。 信息素排斥着,在车厢这方寸空间尤其不适,可没人敢打开窗户。 爽是爽的,就是姿势太…… 屁股被拍得啪啪作响,林肯的底盘只是微微地摇动。秦臻趁他不注意,伸手砸向一个按钮,座椅忽然倒塌——后备箱隔层也消失,两个人一齐滚入一叠冰冷钢铁之上。 ——底盘稳当是因为荷载更重,秦臻送给他的真正的礼物,是林肯后面这个行动军火库! 沈佳城怒道:“你想干什么!这儿可是西区!” 只是金蝉脱壳的计策罢了。秦臻抬起腿来想要脱身,可沈佳城料到,先一步抓住他脚踝,又把他制伏住。 沈佳城低喘,把性器插到底,抵住让他颤抖那个点,手指用力去夹他乳头。 很痛,他也很喜欢。秦臻身体上落了下风,嘴上却没松动:“西区不是你的地盘吗,那就让你的选民看看,你是怎么………” 这句话没说完。若他想的话,军队自有不成文的一套消遣法则,彼此间不闻不问。可也只有沈佳城一个人敢从后面干他,敢这么粗暴地,彻底地占有他。性器翘得老高,大腿内侧被他咬得掐得红肿,后穴火辣辣,腰间却被情欲烧灼得酸麻。 “我怎么?”沈佳城把他头按在玻璃上。两层的防弹玻璃,贴了黑膜,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头。 “我怎么干你的?看看你什么骚样?” 楼梯间传来一针脚步声,沈佳城仍在慢慢地干他,把他英俊的脸按在玻璃上,贴着他耳朵说,“秦臻……有人跟我说,c市有个秘密网上民调,猜咱俩谁在下面。怎么,你想直接公布答案吗?” 远端,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士正和另一位男士礼貌地贴面吻。两人似乎要告别,可还在寒暄。 “操!你给我闭嘴!”秦臻低声骂道。 他头发后背全湿了,后穴也湿了,有最初倒上去的润滑剂,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水。 这他妈根本不合理。没有任何一处合理。他一个alpha,被另外一个alpha按着,次次高潮到潮吹。甚至还能……那一次…… 他紧闭着眼睛。性器含在自己身体里面,随着他的脉搏跳,一切的感触都太清晰了。秦臻皱眉。很不舒服,无论是沈佳城努力控制下还是溢出来的信息素,逼仄的空间,被制伏的身体,绑紧的双手。 可身体的反应不会撒谎。 那一对男女的车终于离开停车场。 沈佳城扒下来他的常服衬衫和军裤,却留一双靴子。他按住他被绑在一起的手臂,一只胳膊扣住他膝盖,腰部疯狂顶动,把他往深处干,往死里干。 快感和羞耻感搅在一起,实在是太过了。秦臻终于忍不住呻吟。 以往,沈佳城会用吻堵住他的嘴。可不知为什么,那人也匆忙,今天竟没有。 “夹紧了,别乱动。” 他俩从车厢中部,一步一步干到了车厢最后,直到秦臻的后腰贴着微冲步枪。 他给对方的聘礼,当初他能给对方的,最好的东西。 如今沦为下流的玩具。 和自己一样。 后穴疯狂地绞紧他,秦臻呻吟着,浑身颤抖地射出来,全喷在对方刚刚熨烫过的西装外套上面。他手臂脱力地垂下来,一时间竟然无比疲惫。看他射过,沈佳城更疯了,每一下都往深处捣入。 他低沉地喘着,有些失神,哑声道:“真真……” “闭嘴。”秦臻回过神来,又咬他的手。 犬齿嵌入皮肤,血瞬间流了出来。 信息素的味道更浓了。苔原和雪松,对,是这个味道。秦臻没有告诉过他,很像是他的家乡。第三区是工业重地,冬日漫长。若无荷尔蒙作祟,其实是他喜欢的味道。 第4章 沈佳城吃痛,可咬紧牙关就是不出声,底下加倍地惩罚他。 他后面,全都湿透了。林肯的座椅被汗水淫水弄脏了,抽插太过顺畅,饱涨的欲望对准红肿穴口,全数捣入。小麦色的皮肤被玩弄得发红,劲瘦有力的身体随着加固轿车摆荡。沈佳城只摘了领带,而他全身赤裸,只留脚上一副军靴。 他全射了进去,一滴也没留在外面。那一刻他没太控制住,信息素全都压了过来,实在太过压制,秦臻后面被他填得满,精神领域又被他压得无法喘息。 他是这一刻才意识到,沈佳城跟他做爱,把他压在车上操,竟凭的是真本事。他刚刚根本就没用信息素。最近两年,都没有过。快感过后,实在是十分难受。 他把身上人推开,脸扭向窗外。 “怎么了?”沈佳城回过劲儿来,也有点喘。 “收一收你的味儿。” 沈佳城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便替他解开手上绑着的领带,又越过他的身体。轻轻按下了一道窗户缝。 “我……控制不太住。” “刚刚可以,现在就不行?” “低头看看,我可还在你里面放着。”性器插入得太深,囊袋挤着他臀肉,入口微红,紧密地缠联。车厢里面满是淫靡气味。 秦臻只看一眼,又推了推他结实的小腹。他射得太深,精液竟然没有立刻留出来。 沈佳城抬起他下巴,又问:“饿么?还想吃么?” “……滚。” “我是说,吃饭。” 三十分钟后,秦臻和沈佳城姗姗来迟。他俩一前一后,走入ernie‘s落座。位置靠窗。 沈佳城只穿衬衫马甲,肩上披着大衣,而秦臻则规规矩矩穿着崭新的三件套——林肯里面放了一套备用的。原来沈佳城都算好了,接他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等到雅苑再办事。 从餐厅预订系统取得消息后蹲守多时的首都娱乐记者们按动快门。 秦臻抬起眼皮,余光看旁边低声议论又不敢睁眼直视他俩的人。晚间新闻会写什么,他厮混首都军、政两界这么多年,也根本不需要看。 ——“秦臻连夜抵达首都 与沈佳城共享烛光晚餐” ——“特殊作战部队经费问题重新提上众议院日程” ——“鹰派同保守党联盟仍紧密 主席之子再次坚定表示合作决心” 有真的有假的。 这双手,半小时前还在自己屁股里没完没了地捣。沈佳城的西装外套被他弄脏了,而他自己肚子里塞满了那个人射进去的东西,长袖衬衫底下全是勒痕。 哪怕是一条狗,也有生来要当政治家的自觉,咬得都他妈是看不见的地方。 沈佳城抬起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低头吻了吻他的戒指。 而秦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他想,这场戏,终于是快要演完了。 第3章 n 林肯的后座仍是一团糟,沈佳城也不想叫别人,通知了保镖在车后面跟。他亲自开车,把林肯停在雅苑门前,刷取虹膜。 大门打开。秦臻听到门口的保卫人员正抬手示意他们稍等。他欠了欠身,把车上的对讲机调到了一个频道。 “falcon归巢。外围检查。” “10-4。外围检查。” “1号,我在门口,现在开始。” 秦臻当然认得,那是警卫小组给沈佳城的代号。警卫部门只保护政要,包括六位部长,主席本人,和主席的家人。 历任联盟主席在警卫部门的通讯手册里都有代号,轮到沈燕辉,正好是字母f开头。他本人是frontier(边疆),伴侣顾廷之是firebird(火鸟),二人的独子沈佳城,则是falcon——鹰隼。 巧合的是,秦臻在海鹰的代号正好是“猎隼”。猛禽相遇,必有一损。经费有限,秦臻并不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 沈佳城不紧不慢,把座椅往后推了推,从中控拿出了那瓶开了盖的红酒。 那天,秦臻其实不太饿。他点了八盎司的肋眼牛排,沈佳城却合起来菜单,对侍应生说:我也想要同样的。要不,我们一起点一块十六盎司的。 秦臻觉得挺好笑:“都来这种地方消费了,还省这点钱?怕纳税人看到你假公济私?” 沈佳城没答。配菜他点了布拉塔奶酪和芝麻菜,他去过第九区前线两次,很确信后勤做不出任何一种东西来。 晚餐时候的菜品是他点的,酒却是秦臻选的。三年表面婚姻,下了床,他也还是略知他口味。 他们喝掉了半瓶,沈佳城扔执意要带走,大概是决不能让西区人民看到自己铺张浪费。 秦臻伸手来拿酒,西装外套敞开来,露出肩背式枪套。沈佳城熟知他的习惯,右边后腰一把制式格洛克19,左边肩背一把sig sauer的“鬼影之手”,半自动手枪,专门给左撇子设计的镜像版本,操作部件都在右边,全球流通的不超过十把。 他一口一口对着瓶口喝酒的时候,沈佳城就伸手摸上肩背的黑色皮带,是卡扣式设计。 “到家了,解开吧。” 秦臻颤了一下,红酒顺着瓶口流到他手上,虎口、指尖,都染上一点深红。他又伸出舌头舔干净。 沈佳城喘气声重了起来。秦臻把酒递给他,他却拉着他的手往底下摸。 这个疯子,居然又硬了。 秦臻没看,倒是低声问他:“最近……怎么了吗。” 第5章 有警卫人员跟着,这点并不稀奇。只是,他不记得回雅苑也需要如此检查。 沈佳城仍按着他的手不动。“例行检查。” 对讲机又响了一下。 “3号,后山方向,开始巡检。” 这个声音,如果没认错……秦臻主动使了一点力,捏住他硬挺的那玩意儿顶端。 是左手。他是左撇子。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不多,沈佳城是其中之一。 “……操。轻点。” “3号这位罗毅,是你父亲身边的人,跟了他六年,除非是他偷了你父亲的什么宪法精装典藏本,据我对他的了解,绝不可能——”秦臻慢吞吞地说,手上又使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能把他调派给你。” “这……你都知道。”沈佳城翻手,按住他手腕,这次是制止。 “他原来是我的人,我当然知道。” 罗毅是海鹰出身,曾经是他的老部下。每次去沈燕辉家做客,也是同样的检查流程。久而久之,秦臻记得他身边警卫系统里每一位关键人员的名字,和他们在军队时的背景。他估计自己比沈燕辉本人都清楚。 把沈燕辉身边警卫人员中得力干将调到沈佳城身边,肯定有特殊原因。 气氛太紧张,沈佳城开了句玩笑:“我是说我爸的那些个典藏……” 秦臻移开,又顺势摸他绷紧的大腿。 “沈佳城,说真话。” 收音机里传来声音:“1号,完毕。” “3号,完毕。” 秦臻低头看自己的手表,微微皱了皱眉。 沈佳城这才慢吞吞地说:“收到了一些威胁信,没什么大事。” 警卫小组不会一拍脑袋就重新布署人力,秦臻不需要问,也知道是死亡威胁。 “我……向他们申请了,你回来的时候,也跟着你。” 秦臻勾了勾嘴角,好像是个无奈的笑似的:“那倒也没必要。你要是在我身边出点什么事,我这仗也不用打了。” 车载对讲机又响起来:“检查完毕,一切正常。3号撤离,10-2。” 10-2,军方用语,回见。 远处,罗毅和另外一位警卫正并肩走了过来。秦臻这才把放在沈佳城腿上的左手拿开。 罗毅走到门口,沈佳城正摇下窗户,对他说:“辛苦,你们回吧。” 罗毅脚尖一并,向副座的人敬了个军礼,就要转身走。 秦臻却制止了他,他开口说:“你过来。” “是。” 离开了军队,可秦臻是他的老上级。不管沈佳城怎么说,罗毅会第一时间执行秦臻的命令。 沈佳城有些许不耐烦,刚开口:“怎么回个家还……” 他都等了十分钟了。 秦臻不理他,面对着窗外立正站着的人,声音很严厉:“罗毅,你是不是觉得到这儿来是委屈你了。这要是观山沈主席家,你敢这样巡逻检查吗?我给你掐表了,3号位置是后山,有好几个视觉盲区,27秒,你一百米跑都跑不完吧。每个任务都同等重要,你把部队交给你的都忘光了?你这样出来,丢的是我的脸!” 罗毅鞋跟并拢,不敢言语,脸却涨成了猪肝色。他万万想不到,秦臻是跟他来真的。这雅苑他一年也回来住不了几天,而且一进屋门基本上就不出来。他是怎么把警卫布署摸得门儿清的? “还有——你现在在频道里面说句话。” 罗毅听话,按住对讲机,喊了个呼号。随后,就听到沈佳城的林肯里面传来自己的声音。 他的脸色立刻僵硬。 “通讯频率加密保护,每天换一个,这个不用我教吧。去年是这频道,今年还是这频道,你们是保护目标,还是玩夜间广播呢?” 罗毅这才回答:“报告首长,我错了!下次绝不会再犯。” “不是首长了,稍息吧。” 罗毅答:“是,首长。” 还中气十足的。沈佳城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可秦臻表情太严肃,他忍了。 林肯这才启动,滑入雅苑的超大车库。车库占了整个一楼,可空空荡荡只停了一辆车。 沈佳城在媒体面前是个大忙人,急性子,风风火火,永远在去往下一场会谈的路上。可真正到了私人领域,又总是故意慢条斯理。 比如此刻,在门口停着车让秦臻摸了五分钟,两腿之间那东西早就硬得翘起来,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帮秦臻脱衣服。 西装外套,肩背,马甲,衬衫。 反倒是秦臻等不太及。 “想做的话就快点。”他把裤子和鞋袜都脱在浴室外面,打开放水开关,潦草地冲了冲。 可沈佳城没脱。他穿着白天的衬衫走到他面前,跪下来给他含着,手指伸进去他屁股里面。 家族戒指捅进了后面的洞里,凉凉的,凸起刮着他的内壁。 “嘶……” 明明有大把时间可以脱衣服。摘了肩背,摘了手表,就是他妈的不摘戒指。 绝对是故意的。 车上那次余韵太长,他几乎不需要扩张。之前操进去的白浊缓缓流出来。 “让你夹,你还真夹了一路啊。”沈佳城又让他翻过身,扒开臀瓣,欣赏这画面。 “……滚蛋。”他抬腿又翻回来,抓住沈佳城的脸,把自己勃起的性器往他嘴里塞,给了个相反的指令,“舔。” 第6章 沈佳城闭上眼,也用力吸吮。多少人上过他的床,他给多少人舔过,秦臻不知道,但他敢确信,这疯子的口活儿是在自己这儿练出来的。 秦臻抓着他头发往自己身上贴,命令的口气:“再深点。” 他说的是前面,可是沈佳城理解的是后面。 又塞进去两根手指大力抽插,戒指正好顶住他敏感的腺体那一侧。那是沈燕辉在他十八岁时候送给他的。他戴右手中指。 “啊……”后穴酸涨,但早就不疼了,更多的是痒,想让他再深点。内壁又在痉挛,仍像是晚间那一场高潮后的余韵——秦臻走到餐厅时候还感觉得到他在里面的形状和力道。现在,卷土重来,又疯狂吸咬他手指。 “……要不,直接进来。”秦臻浑身赤裸,贴靠着墙,腰背有点酸软。是爽的。 沈佳城不应,更深更重地用手指操他,前面用力吸吮。 秦臻就喜欢他话不多时候的样儿,可还没等他享受几次,后面就跟过电一样——他竟然生生被他手指操射了,全都射进他嘴里。 后穴湿软,往外喷着水,滴滴答答,大腿内壁全都是。沈佳城慢慢把手指抽出来,金色戒指上面全是淫液,有他自己的水,更多的是对方上次射进去的东西。上面只有一个字母s。 他笑了一声:“看你他妈湿的……还是个alpha么。” 秦臻还击:“不是的话能操你的嘴?” 沈佳城把自己衬衫一扣一扣解开,露出来精壮胸膛来。“好好说话,我让你高潮一整个晚上。” 他俩身高一边高,刚开始的时候秦臻觉得自己更有力量,可最近两年,扪心自问,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军衔高了,实战机会就少了,每天都坐指挥部看大屏幕。现代战争打的是信息差。 沈佳城跟他在床上也打信息差。净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突飞猛进。 他又把裤子脱下来,勃起的性器从绷紧的黑色内裤里面弹出来,那根的尺寸实在是有点过分,每次进去都跟打仗似的。 “别那么多废话。”秦臻甩开他的手,先去卧室了。 第4章 n 沈佳城跟上来,就听见那个人在前面说:“戒指给我摘了,手表摘了,……” 说着说着,秦臻才意识到,沈佳城自己后腰的枪套都没摘,“枪也摘了,等着走火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进浴室,我送你的东西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 明明第一次跟自己做的时候什么都摘掉,赤身裸体一腔赤诚,都是他妈的骗人的。 “你来了雅苑就是选择上我的床,别那么多要求。”沈佳城的脾气也上来了,从到家门口等检查那会儿,他就一直在忍着。他的服务精神也是有限度的。 可话音刚落,枪套、手表、袖扣、戒指,一路走一路摘,叮里咣啷倒是都卸下来了。 沈佳城按住他肩膀,紧紧攥着他大腿内侧那一片肉,贴着他后颈说:“秦臻,婚戒摘不摘。” “……随你便。” “秦臻,之前在门口……”他抬起左手,扶住秦臻的肩膀,对上他黑色眼睛:“你是在担心我么?” “我动动手能找到的频道,指不定谁,在附近停着车就能找到。太不应该了。要是我这次没回来呢?” 沈佳城越听他说就越兴奋,他分析得有条有理,可就是没有说个半个“不”字。 “……你……嗯……等等 ……” “忍不了了。” 他大腿还有点脱力,后穴仍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水,前面后面同时高潮的后劲儿太大了,车上那一次射进去的东西还没流出来,沈佳城就又整根撞了进去。 有些许阻力,但里面还是湿滑的。他直接顶到最里面,贴着他的后背动起来。 “啊……” 太深了。每次跟他搞,总是自己身体疲倦的时候,实在是不太凑巧。他到底是两天没睡,又在车里折腾那么久,铁人也会累。 秦臻受不了,终于呻吟出声。 沈佳城又说:“叫我名字。” 秦臻叫是叫了,就是连名带姓在骂他,骂得很难听,沈佳城就更狠地操他。得有几分钟,他一句话都没有,就低喘着。阴茎在里面涨得紫红,搜刮内壁所有敏感的位置。关起门来,秦臻反抗的决心没那么强了,对方这一通猛操把他的攻势都撞散了。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仍然在高潮还是在去下一次的路上。 早就退化的生殖腔在紧里面,他每一次都贴住腔口,不再平滑,而是凸起的一块。也像是块伤痕似的。秦臻抖得厉害,抬起臀部迎合,却错了拍。正赶上沈佳城把他胯骨往后面带,前端就滑进去一点点,腔口都快要让他给操开了。 alpha的生殖腔按理来说早就没有功能了,在里面成结非常不舒服。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我操!出去!” 沈佳城有点激动,仍忍住情绪,贴着他的后背,礼貌地,低声地说:“我想射进去,阿臻,就这一次。……” “不行。” 沈佳城低声说:“就当是……为胜利提前庆祝。” ‘三叉戟’军事行动大获全胜之后,许多人都在说,胜利近在咫尺。不需要军事专家,沈佳城自己拿来一张第九区的地图也看得出。 胜利近了,他俩的婚约也就离终止又进一步。 秦臻动了一下,犹豫片刻。可他仍是说:“不行。” 第7章 “你知道我不是要……”又撞进去,抵住那一点。和前列腺快感不太一样,有种很异样的感觉。疼,但不完全是。 秦臻在情欲顶端,仍是拒绝他:“沈佳城,不行。” 身后那人的信息素上来了,连带着整个体重,都压在他肩膀是。秦臻被他压到喘不过气。只是,他都没力气骂他,倒是好声好气地说:“……就好好做,不行吗。” 往日他们回雅苑,也总会做上一场。互相解决欲望而已,礼尚往来。秦臻不明白他为什么今天如此激动。 最后,沈佳城遵从了他。他可以在小事上面违逆秦臻,但他知道分寸。 可以操,不能成结。可以骂,不能折辱。可以吻,不能喜欢。 没有人说话,他拉开秦臻双腿,帮他抚慰着前端,后面贴着腔口慢慢磨。顶撞又深又重,速度越来越快,后面早已泥泞不堪,靠近穴口的肠肉都要被操得翻出来。身体被填满,秦臻用颤抖的手撑着,无意识地向后挺身,想要更多。 不愧是alpha,太有韧劲儿了。明明小穴已经完全被他玩儿的湿透,可内壁那么又弹性,一下一下快速吞吐着巨物,包裹着让茎身流连忘返。 沈佳城低头看着,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不是他在操秦臻,而是这个人用小洞,在操自己。 他把秦臻的脖颈按住,嘴唇贴上去。 “……唔……”那人显然无意识,也没料到他来这一招,牙齿磕碰到他嘴唇。 沈佳城吃痛,沉声道:“张嘴。” 于是他们接吻。货真价实的吻。唇齿交缠,湿热的舌互相进攻着不分彼此。 不行,想要高潮。 是沈佳城先抽离的,他低头咬住秦臻后颈的腺体。 alpha不会被标记,只是野兽般的本能罢了。 秦臻叫了一声。琥珀和沉香木的味道飘了一房间,沈佳城努力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让他占了上风。 沈佳城很喜欢听他叫床,平日里他声音就挺有磁性,到床上以后又低一个八度。 他喜欢听他用这把嗓子,喘着气,低低地求自己——佳城,让我射吧。 很不矫揉造作,很真。 秦臻被撞得几乎要散了架,低声吼着,后面先高潮——他前面射不太出来了。沈佳城没停止,把他操得哆哆嗦嗦地颤,还在猛地撞他。直到他前面也硬挺着,颤颤巍巍地从马眼往外流水。 整个床单都湿了。 沈佳城骂了声:“操,骚货。” 他赶紧把性器抽出来——在里面待久了,他会控制不住地想操进他那个生殖腔里去。 本来要插他嘴里再射的,沈佳城当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还记着早先他那句话的仇。可刚把他翻过来,看着他蹙眉隐忍的表情,颈间一片红,他就忍不住了。 沈佳城这段时间也很忙,算起来已经快两个月没跟任何人真刀真枪做过。要认真说上一次,他是坐在家庭办公室里,给秦臻打电话那时候。 电话是加密的内线。他们聊了十五分钟政治,最后五分钟急转直下,他问秦臻,你喜欢我怎么操你。 主要是他在说。 他说,你好好回忆那几次,我们在桌子上,床上,书房里,车里,哦,还是椅子上那次——你喷得可真多,差点把我给夹断了。 秦臻心情不错,竟然没挂电话。他还回应说,还是床上吧,比较稳当。以你这脾气,哪次在床外面搞不是搞破坏。 沈佳城说,嗯,那把椅子我扔了,没跟你说。怕你说我浪费。秦臻,那就在床上,我想用手指头操你,用肉棒操你,或者一起,我知道你吃得下…… 你最喜欢我往上面顶,顶到最里面的时候再往上一点,嗯对…… 电话那头喘息急促,随后,是快速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衣物簌簌摩擦声。 沈佳城知道,他在摸自己。 然后,他问,秦臻,你在摸哪里。现在只用前面,你也能射么。我不信。 那边不答话,只有浓重的喘息。 沈佳城说,秦臻,你高潮一次,我听着。 他用力给自己撸动着,而对方从头到尾就说了个“我”字,然后电话挂了。 不用问就知道,他射了。 也是讽刺,他连秦臻濒临高潮的时候怎么抖,喘成什么样都知道。却猜不透他心思。 战争快要结束了,是不是终于能休息了,能摆脱这一段契约关系了? 你高兴吗,真真? 浓精喷了他一脸。秦臻竟然没躲。 沈佳城沉默着,看他了几秒。那个人大概是真累了,仰面躺在枕头上,伸出一只手挡着脸和脖颈。 沈佳城又把他的手拿开。片刻后,他才站起来,去浴室拿了块毛巾。放水开关打开,温水调好,毛巾沾湿,回到卧室帮他一点点擦脸。 擦完脸,是腰和腿。 秦臻说:“不用了,我来吧。”又不是什么被操到下不来床的omega。他反倒是受不太了沈佳城对他这么温柔。 那个人没再争,跟他说:“有点东西没看完,有事的话书房叫我。” 秦臻点了点头,又抬起头叫他:“等等。” 沈佳城垂首,等着下文。 他说:“晚安。” 处理完住房政策改革相关的事情,沈佳城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 家里有收拾好的客卧,秦臻去洗了个澡之后,完全可以去客卧。可他还是留在了主卧。被单换过一次,床头柜一尘不染,放着一块军用手表,一枚戒指,一把枪。还有一本书。 第8章 《刀锋》。是上次秦臻回家时候开始看的,之后就一直放在床头柜,沈佳城没动过。 秦臻侧躺着,赤裸上半身,连灯都忘记关,就这样睡得很熟。 左肩上有一道十多厘米长的伤疤,是一个爆炸装置的碎片划过的,从锁骨连到肩膀。那是他在第九区这几年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离颈动脉非常近。另外一片贴着大腿,嵌入膝盖,紧贴着五年前的子弹贯穿旧伤。手术需要很长的休息期,残片到现在都还没取出来。 战争快要结束了——是好事吧。沈佳城想。 他走近,轻轻熄灭了灯。 第5章 n 次日清晨,秦臻打开黑莓手机,看到几条消息。他拿起听筒想回电,却发现内线被沈佳城占用。 “早上去你父亲家,和他们那边的人对接明天的演讲稿和流程,我们看着写稿,应该很快。今天下午你还有个选民小组会议,讨论319号的修订案,三点到五点半。晚上,要不要再去外面吃饭?我帮你订个地方?昨天的照片,我看效果还不错。” “嗯,效果是挺好,”沈佳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之后几天就不用了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让他——” 秦臻了然,他在和身边幕僚讲话。幕僚长是名女性alpha,叫李承希,从四年前就一直跟着他。 他用黑莓上网一查,可不是——看到各路蹲点记者的照片。他们跨越桌子,两颗脑袋凑得很近,膝盖贴在一起,分食一道道菜。牛排,奶酪,红酒。连蜡烛都是只有他们这桌才有。也难怪要合起来点菜,真是用心良苦。 若有人拉住沈佳城问今天有什么意义,那人估计也能信口胡诌十分钟。做政治家,锻炼得就是说假话不眨眼。 只是,这场婚约是双方都自愿的。他早在去年年底,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其他的,哪怕是什么都不要,他也要讲契约精神。 沈佳城听到听筒“啪嗒”一声,立刻说:“等等。承希,你带伞了吗?” 对面立刻挂断了电话。这是个沈家内部的暗号,内线有人监听的意思。 秦臻这才说:“哦,是我。” 沈佳城早警惕地挂了电话,他没听见。 秦臻便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又说了一遍:“刚刚是我。没想偷听你,我就打个电话。” 早起的这人没穿正装,随便穿了件深蓝色的t恤。领口松松垮垮的,靠近锁骨的位置露出一个小小的半圆形的疤。沈佳城的身体他看过无数次,客观来讲,哪个地方都长得端正好看。那是唯一一块瑕疵。 沈佳城也抬起眼看他。秦臻正赤身裸体,站得笔直,身后是精装典藏版的全套《民法通典》。身上,则是昨天自己留下的痕迹。昨天把他看过一遍,可日光之下,又不太一样。面前人的黑发有点凌乱,肩膀的伤疤更明显,肌肉线条分明。抬腿的时候,他能看见他大腿内侧和脚踝上面的一片红痕,全是昨天自己抓出来的。后颈的咬痕也还在,是昨天熄灯的时候,沈佳城才发现他流血了。 整个一晚上,屋子里都是他的味儿,沈佳城想释放点自己的信息素来抗衡,最后是生生忍住了。他几乎一宿没怎么睡,索性早起工作。 他抬眼,看见秦臻手指见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转瞬即逝。沈佳城意识到,他真的说到做到,醒来就把戒指戴上了。 沈佳城晃神片刻,才把视线移开,方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 “哦,你用吧。工作的事?座机比较保险。” 秦臻点头,又问他:“下午要出去?” “嗯。”沈佳城点头。 从政是一场危险的游戏,要时刻看得清敌友,分得清明暗。最近两年,他身边能说上两句真心话的人不多了。他倒是想跟他静下心来聊聊工作,可319号住房改革这件事…… 那是他四年的心血,也是联盟几十年来罕有的获得保守党和自由党两个主要党派背书的法案,旨在建造廉价住房给暴涨的城市人口。可是,首都寸土寸金,想建,就得先拆。 沈佳城当年作为政坛新人时候,他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就是首都市区内的住房改革,给后来的319号法案试水。可在执行的时候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拆迁旧居过程中发生了大规模警民冲突,而两位当事人不治身亡。 往后几年,似乎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不断被媒体鞭尸,更是收到过无数威胁信。哪怕他花名在外,所有捕风捉影的绯闻加起来,都没有人命重。 319号,实在是太敏感了。他看了看秦臻的眼睛,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五分钟后,他拿起听筒,想给李承希回电,可这时候保密内线又被秦臻占用了。 电话另外一边,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 “……这些,我不太方便电话里说。阿臻,见面聊吧。” 沈佳城举着话筒没动。电话这头,传来简洁有力的一声“嗯”。 * 三年前的圣诞,大选将近。 沈燕辉当时正任保守党领袖和联盟主席。他的前半个任期均顺风顺水,在民众之中得到了很高的支持率,是近二十年之最。可随着邻国一场政变,恐怖主义组织喀蒂斯夺取政权后,倾其所有兵力,在一个月内攻占第九区百分之五十多的领土,包括石油和化工重镇塔拉尔。 战争一触即发。 第9章 当时联盟内部政局纷乱。议院所有席位中,自由党占40%,保守党占45%,而剩下13%则是由军方支持的少数进步党占据。自由党主张议和,用经济让利或进出口合作来解决问题。而保守党内分歧众多,无法同军方谈拢条件,自然也无法取得议院多数席位。 沈燕辉知道,自己的连任希望渺茫,便使出最后一招。 政治联姻。 沈佳城前一年刚刚从检察院辞职,以压倒性优势被首都西区选为议会代表。家庭背景、军校出身、检察院公诉人的工作经历,加上出众的外表,让沈佳城从从政那一刻便成为媒体宠儿。联盟新世纪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位新人议员获得过如此多的关注。 沈燕辉给他列了个名单,说,不需要久,坚持到战争结束就可以。用不了两年。 沈佳城从沈燕辉这里拿了钱,拿了政治资本。现在,沈燕辉要他回馈。 名单上,都是军方各个声名显赫的将领的子女。有男性也有女性,从beta到omega都有——还挺全乎。包括自己儿时熟悉的玩伴。 他没立刻答应。走出观山沈燕辉的居所,李承希坐上来,这对他说:媒体通稿已经发了。 那一刻沈佳城才知道,自己根本没选择。沈燕辉早一步,对外放了消息。说严一宁和他签订了婚约。 海军五星级上将,联盟最重要的三位将领之一的严骋之女严一宁,确实是和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直到今天,两人之间也还有联系。 沈燕辉赌定他会选择已知项。 可那天晚上,沈佳城回到雅苑,直接给沈燕辉挂了内线电话。 他上来就说:“您把通稿撤了吧。” 沈燕辉质问他:“这你还不满意?严将军在‘鹰厂’的地位你知道,走这一步棋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之后的仕途。佳城,你现实一点。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时势造英雄。” “严将军挺好,”沈佳城平静道,“只有一点——我不要他女儿。我要他儿子。” 他也知道,严一宁其实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也并不是自己。 “据我所知,严骋的儿子早就在七日战争中牺牲了。沈佳城,你胆子再大,没法让死人复活吧。” “他有个认的干儿子,他的副手,海军上校,”沈佳城不用看任何资料,便说出来那个名字,“我要秦臻。” * “秦臻。臻于完美的臻。” 初次见面时,他握了沈佳城的手,一字一字地解释。 沈佳城微笑道:“我知道。” 海陆空三军特种部队的副队长,代号‘猎隼’的秦臻。 秦臻在七日战争末尾,那一场于三月一日发动的军事行动中一战成名。那场行动损失惨重,进去一个排,出来五个人。这进去而没能出来的人,就包括严骋的亲儿子严一律。 确实是时势造英雄。那场局部战争之后,秦臻便成了‘鹰厂’的大红人,严骋的左膀右臂,也成为军方最好的宣传工具。 见面之前,沈佳城又派人把秦臻查了个底儿掉。得到的结果也基本上和他了解的差不多。 出身平凡,但履历耀眼。秦臻在第三区的一个普通家庭长大,有着alpha父亲和beta母亲。母亲很早就病逝了,父亲秦鸿远是参与过29年南境战争的老兵,退伍之后就回到家乡养伤。秦鸿远是注册在案的保守党成员,在四年前的选举中,给沈燕辉投过票。 秦臻少时就被选拔进了一个特殊军事训练中心,之后被保送到军校。军校里面,排名前一百的学生里,得有三四十都出自这个秘密项目,沈佳城自然不陌生。 他本人没有记录在案的政治倾向。只有过一任公开的恋人,是个家境很好的omega男生,叫陶烨,在前几年首都的恐怖袭击爆炸中不幸受重伤身亡。坊间传言,在这之前两个人一度签订婚约。此后,就再没有关于秦臻的传闻。 第6章 p 沈佳城还记得他俩初次单独见面时的场景。那天首都的夜很静,晚风凉爽。 他没动用沈燕辉的关系,是通过严一宁直接约的秦臻,约在工作日的晚上八点,在西区某个摩天大楼的露天酒吧的vip席。西区是沈佳城的地盘,来这种地方他从来不需要预定。 从国议会下班之后,他换了便装,穿得很随意。可秦臻却穿了西装打了领带,甚至带了领带夹。 沈佳城那天只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个当然是,你想要什么。 秦臻也没推脱,他开口直说:“我父亲是29的老兵。我想……” 沈佳城没等他说完,便道:“可以。还有呢?” 秦臻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对方打断自己。 沈佳城把他后面的话说完了:“他是二级残疾,但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被记为‘逃兵’,所以不算是光荣退伍复原,没能享受到任何退伍军人的福利待遇。无法加入工会,到目前仍然没有工作。” 他都说对了。秦臻咬住嘴唇,似乎是有点难堪,可他还是坚持说:“只是一个登记时的笔误。但是,出了军队,到社会面上,就不归我们的人管,而是内务部。我每年都会给第三区的代表写信,我试过……” 原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国民英雄,也有比如普通的不如意。 秦臻若想要办成这事,实在太简单了,也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现在的局势如此,内务部所有部长和官员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人说话分量重。他找个媒体过来,提一下成长于军人家庭对自己的正面影响,最后再走点苦情戏,背刺一刀,舆论能逼得明天政策风向就变。他是太小瞧他自己的影响力,也不懂如何玩政治游戏。 第10章 可他也了解,为什么秦臻没有这么做。军队出来的人,就是要按程序走。他过得就是这种从未走错过一步的人生。 很优秀,也很无聊。 沈佳城道:“我不在乎原因。你要的,我就去办到。这点小事,没问题。还有呢?” 秦臻直接说:“我想让你重提203号法案。” 203号,是退伍军人福利待遇法案,十年前还是由对面自由党的议员起草的,在保守党内也获得了一定支持。无奈财政赤字之下,政府总有其他更紧俏的需要用钱的地方。 203号法案,以微弱的差距,夭折于最后一步——全体议员投票的环节。只差了三票,沈佳城记得很清楚。 “好,这个我们谈完了,其他呢?” 沈家是金融世家,实力雄厚。沈燕辉自己是弃商从政的典范,曾经任华行行长,后任财政部长。在沈佳城的政治联姻这件事上,沈燕辉没给他开上限——那个人想要什么都行,你只管答应,我找人安排。 秦臻顿了片刻,眼神稍有犹疑。 沈佳城又说:“实业,房产,投资,仕途,你想在火星命名个陨石坑都可以。” 可秦臻回道:“没有别的。我问完了。” 沈佳城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很是震惊。 许久,他慢慢分析道:“203号法案提议的政策很合理,又有两党支持的基础。从来都没有人反对给退伍军人福利,只是拨款多少,还有时机的问题。和平年代提这事难,但是战争年代提,很容易。你就要这点东西,很难让人不怀疑……” 秦臻表情严肃认真,打断他说道:“第三区总共才有十一个援助点,有百分之七十的退伍军人离最近的福利医院、求职或者法律援助办公室超过一百公里以上。其中,也包括我父亲。我每年夏天,要从学校请假回家,带他去医院。” 沈佳城的喉结滚动,但没开口。原来…… “一百公里以上是什么概念,正常人开车两个小时以上,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要六七个小时。想开车,要重新通过健康测试,而健康测试要定点医院才能做。定点医院要开车两个半小时……这是个死循环,你懂我的意思吗?沈先生,你要是听懂了,就能听出来——我要的并不少。你能办到吗?” 三票,就决定了很多人的一辈子。向来能言善辩的人都是他,可秦臻明显是有备而来,沈佳城竟然低估了他,一时落了下风。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正色道:“法案需要议会全体投票,现在坐在这儿对你承诺能办到,就是我对你不负责任。秦臻,我只能承诺我会尽全力,在我任期内,我父亲下一个任期内,尽全力为你争取。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全力配合。” 秦臻见他不答,就利落地站起身来,扣上西装外套,率先绅士地伸出自己右手:“沈先生幸会。” 沈佳城没站起来,又示意他坐:“你先坐。我还没讲完。” 秦臻只好又坐下,看着对面人慢条斯理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截软尺,要量他的手寸。 沈佳城慢慢问第二个问题,“秦臻,拿枪的手,能戴戒指吗?” 对面的人沉默一会儿,把左手递给他。婚戒戴左手,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对方没接。 “你不是要……” “给我右手。” 极少有人知道,他习惯左手持手枪。步枪和其他军方通用武器都是为右撇子设计的,上军校第一天都扳过来了,所有考试他都是用右手打满9.5以上。只有私人手枪,定制的“鬼影之手”,他是放在左手边。必要时候,可以出其不意。 秦臻不动声色,又伸出右手。 沈佳城伸手摸上去。那是骨节分明,很阳刚,修长且孔武有力的一双手。 顺着指尖,摸到指节,然后是虎口,手心,薄薄一层枪茧,然后是无名指。然后,一截软尺牢牢绕上去。 秦臻停顿一秒,然后,任他摸。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一边收紧尺子,一边低声问,“秦臻,你上次的选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这是在问他的政治倾向。 “这个问题,没有关系吧。”他手腕稍微有点不稳,就把手肘架在了膝盖上。 57码。 沈佳城声音很稳:“当然有关系。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的人。” 秦臻到这一刻,才露出点锋芒。他好像是笑了一下,说:“知道我是左撇子,不知道我是不是左派?背调没做到位,就敢跟我结婚。沈先生胆子挺大的。” 沈佳城有些不悦,看住他眼睛。良久,他说:“叫名字。” 秦臻没喝一杯茶,也没点任何酒。直到走,都没叫他大名。 真的有这么理想主义的人,不要房子不要地,就要他通过一项法案?沈佳城在体系内摸爬滚打十年,他反正是不太信。不过这也都不重要。秦臻想要的东西,他确信自己给得起。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摸清楚他的喜好,或者也有的是场合,可以教给他怎么叫自己。 这场游戏,你不会玩没关系。我带你玩。 往后一个多月,秦臻离开了首都,做战前准备。大选将近,这半年内的努力很可能会决定日后的战局。 训练是高度保密的,沈佳城当然没有权限得知他每天的具体位置。他便和他商定好,每周日晚上固定时间通过军方的加密线路打一个视频电话。 第11章 说是要沟通婚礼事宜,但沈佳城总在问他偏好——葡萄酒要偏甜还是干涩口味的?中式还是西式宴席?会穿西服吗,还是军装?我的领带要选什么颜色? 好像在做调查问卷似的。 秦臻也很有耐心,一项一项回答。当时想不起来的,日后电子邮件回答。 婚礼前两周,李承希交给他一个包裹。沈佳城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瓶红酒。 不是普通红酒,是弗朗科酒庄29年产的黑比诺。外人送他酒,总送赤霞珠,厚重大方,有帝王之气。可他其实格外偏爱果味浓厚的黑比诺。这也是这座地中海传奇酒庄的镇店宝藏。弗朗科酒庄在一场大火中烧毁,家族投资人又车祸去世,29年的这一批黑比诺便成了绝唱。 一位海军上校的年收入他是了解的,这一瓶酒,估计要花掉他半年的工资。关键是,现在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 礼盒里还有一张红色卡片,上面劲道有力的几个字,写着——合作愉快。 沈佳城那天破例,在工作日的晚上给他打电话,感谢他的礼物。 秦臻大大方方地说,不客气。戒指是你买的,婚礼是你安排的,我也要聊表心意。 沈佳城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找到的这一瓶酒,可他没说出口。有些问题,还是不知道答案比较好。他尽可想象背后的曲折故事。谜底就好像陈封起来的红酒,越品才越有味道。 每周日的联系电话里,他的问题也变了。 ——喜欢冷色调还是暖色调?房间亮一点还是暗一点?地板还是地毯?有喜欢听的唱片吗? 雅苑正好在重新装修,他也瞒着秦臻,联系到他的副官,只可惜这小伙子没住过一天军队板房之外的地方,根本不知道长官在这方面有什么喜好。最后,他只能亲自在电话里问。 宣布婚讯之后,他和秦臻在首都参加过两次军方的活动,沈燕辉和他自己的支持率正一路上涨,正面曝光不断。 他甚至有种错觉,这场重逢好像始于阴差阳错的意外,但火车竟然给自己正轨了,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结婚前夜,他打电话给一直以来的情人,是个很漂亮乖巧的omega。 他说,你也知道,我要结婚了。以后,就别联系了吧。 直到婚礼当日,都好像一出完美戏剧。准确地说,是直到婚礼当天的晚宴。 两人的共同好友,沈佳城原定的联姻对象严一宁也受邀参加二人的婚礼。整个首都,知道他们婚姻真相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而严家父女算在其列。 秦臻和严一律曾是战友,与严一宁也早就认识。两个人正在露台上闲聊。 透过一层玻璃门,沈佳城听见秦臻摇摇头说:“一场外战还不够,关起门来还要对自己人凶。” 遇到这种话题,他天生嗅觉敏锐,本能般止住脚步。随后,他便听严一宁说道:“319号好歹是他的政绩,他努力四年的结果。也不能这么说吧。” 秦臻道:“为什么不能说?都是面子工程,可面子工程也要有个优劣吧。” “本来我以为……”严一宁叹口气。她本以为两个人是真心实意,正想感谢他俩把自己择了出去。没想到,竟然也是目的纯粹的政治联姻。身边这人和沈佳城根本不熟,连心都没跟他长在一块儿。 她这才说:“我没想到。那也是,委屈你了。” 秦臻捏着酒杯,香槟的气泡稀少,他几乎是整晚都一口没动。 他回答道:“各取所需而已。战争开始之后,我不会经常在家。战争结束,也就结束了。你不要担心我。” 沈佳城轻轻掩上了门。 第7章 p 当晚,沈佳城没从正门离开宴会厅。 而不明所以的秦臻正坐在林肯里面,等他上车回家。 什么东西沈佳城能看得上眼,他是托关系问的他朋友。辗转经过两位熟人,秦臻终于拿到了一个单子,他看得晕头转向。里面大部分东西,需要多少钱他根本没概念,有概念的,他估计拿下辈子的工资都买不起。找到那一支弗朗科的绝版29黑比诺,他就花了两个月功夫。 但毕竟是结婚。婚姻是最小单位的联盟,总得要有点诚意。 沈佳城多年好友傅星河说,沈佳城挺喜欢车,但是他从政以来,就没法开原来的车了。傅星河是首都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做派一向高调招摇,沈佳城开不了的跑车,最后全便宜这小子了。 秦臻本来想的是趁回家这趟路,探探对方的口风。若他不嫌弃这车,找人改装一辆林肯送给他,每天上下班开。他等到十一点,却只等来网站上的头版娱乐新闻。 ——“沈公子携密友夜游‘芭乐’,庆祝单身派对。” 谁他妈在新婚夜搞单身派对。秦臻只看一眼,便把黑莓丢进口袋里,支开保镖,自己开车直奔城东射击场。 好像有默契一般,两个人都是凌晨三点到的家。在玄关面面相觑。 是秦臻先开口说:“我知道你去哪了。” 面前的人正装散了,西服挂在手上,衬衫解开两扣,香烟抽了一半,就夹在手指间。身上还全是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太明显了。 沈佳城笑着答:“我也知道你去哪了。” 秦臻没什么心情,他直接说:“沈佳城,我不想玩儿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很无聊。我们不如今天就说好。你玩儿你的,我玩儿我的。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第12章 沈佳城没应。他低头,捏住秦臻的手,有戒指的那只。半晌, 他说:“可以。” 秦臻把手抽回来。“那放手。” 沈佳城说:“但是你回来了。” 秦臻又用了一次力,左手伸出去,抵住他肩膀,使了五分力,是个格斗招数。 沈佳城的肩膀被他扭得很痛。可他竟然低下头,在舔他手指。好一个以柔克刚。 从指尖包裹着,湿热的舌头贴上去。满手的火药味儿,太冲了。 秦臻的手腕抖了一下,想抽离。不属于对方的信息素实在太明显,他又本能地想攻占。他又插进去一根手指,缓缓伸进他温热的口腔里抽插。 沈佳城很会舔。 他们接过吻,只有一次,不是在婚礼。 是婚礼前一天。在场地彩排的时候,沈佳城问他,明天要不要有亲吻这个环节。 秦臻说,随你便。 沈佳城说,那练习一下。 他拉着他进了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屋,在薄薄墙壁上和他接吻。手指只是点了一下他的肩膀,手臂都没碰他,就用嘴唇和舌头。 小屋背后一墙之隔就是主礼堂,还能听见李承希正和会场主持在一步步核对步骤。 俩人一起消失了两分钟,出来的时候,李承希看见他俩都衣衫不整。 她也听见秦臻说,明天不要这个环节了。 他低下头,看沈佳城吐出他的手指——他把整根都吞进去了,婚戒都被他舔得湿漉漉的,银光更加耀眼。 “那我也想说好。你回雅苑,就是回我家。我们的家。你懂吗。” 言罢,他把香烟塞到秦臻的嘴里。然后,他把枪套摘下来,腕表、家族戒指、婚戒、尾戒,都挨个摘了下来。 秦臻低下头,也在看沈佳城的手。尾戒样式十分熟悉,是军校毕业时独一无二的礼物。秦臻从来不戴,日常他嫌麻烦,今天这样的场合也没戴——毕业后的每一天,他把军校的戒律刻在了身上。 “难道你也是——”他举了举右手小指。 沈佳城笑着说:“我戴了一天,你才发现啊。” “52级?” “53。” ——你们下面两届。 “哦。在学校,我们见过吗?” “可能吧。” ——见过,还不只是见过。你夏天在校门口帮我打群架,左手一拳干翻了来找我约架的人,我鼻青脸肿地想上去请你吃饭,你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说要去赶出校门的大巴。 “军事基础理论课,是那个姓李的……” “不记得了。” ——姓李的秃头教官,本来是快退休的年纪,教秦臻他们51级的时候正和老婆闹离婚,到53级的时候已经离婚,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沈佳城一年级的时候总坐最后一排,方便调皮捣蛋,唯一专注的一次,就是当时李教官请三年级成绩最好的学长过来做演讲。 “那……那节课,你结业课题做的什么?” “干嘛问这个?” ——《世界海军电子信息装备的发展现状、技术水平与革新方向》。 “喜欢去哪儿打枪?‘十里地’还是室内的‘准星’?” “我枪打得不怎么样,勉强合格。” ——十里地,室外靶场。你用左手,一出手就是9.8以上。打得好了,你在外面请几个alpha喝啤酒。 “……可惜了。” 秦臻接过来抽了几口,又还给沈佳城,自己也解开外套。 肩背式枪套绑得很紧,甚至看得出胸肌的形状。 沈佳城上手,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捏住那凸起一点。 “秦臻,婚都结了,不试试吗。” 啪嗒。肩背的绑带被弹开了。 之后,就是一片模糊。事后,秦臻不太清楚他怎么就和沈佳城滚在了一起,他把一时判断失误归咎于宴会上喝得太多杯酒,对方身上的omega味儿。或者他自己即将到来的易感期。 那个秘密军事项目中的荷尔蒙疗程让所有alpha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欲望,可最近的一切,都有些……太过界了。 他们在玄关抱着打,都想要把对方压在自己身体下面,秦臻记得自己出手非常狠,打在他肩膀上,可对方也不含糊,用膝盖顶住自己的后背。 他也不太能记起来他是怎么输的。最开始,明明一直是他把沈佳城按在地上的…… 接吻接得乱七八糟,不算是接吻,说吻咬更加准确。嘴唇咬出了血,性器硬得要爆炸了,戳着对方平坦的腹肌。 然后便是对方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作弊一样。打不过,就拿先天优势来压制。他自己的易感期快到了,是打了一针抑制剂之后来的,差距就更悬殊。 他只记得,沈佳城的手指插进去那一刻,很怪异,也很疼。背后那个人的动作也断断续续地,一只手要牢牢按住不断挣扎想要逃离的自己。 背后那个人似乎有在尽力取悦他。他把他按在地上,用一只手指加了润滑,带了十足力道插进他的穴。alpha未经开发过的后穴很生涩,可被捅到地方以后又有种别样的快感。和他之前的所有性经历都不太一样。 从头到尾,沈佳城的信息素都和他对抗,秦臻眼睛通红,几乎无法顺畅呼吸。alpha的穴道不是生来干这个的,他又不习惯如此处于弱势地位,一直在和对方较着劲。是后来,他才知道,润滑剂里面有点催情和放松的成分。否则,那天他一定会流很多血。 第13章 也不仅是后面被关照到。两根肿胀的阴茎被沈佳城的手拢在一起,前端渗出来的液体浸湿了手掌,成为润滑的一部分。撸动百十来下后,秦臻颤抖着身体射在对方绷紧的腹肌上。 沈佳城则把他推到地板上,趁他头撞得眼冒金星,抬起那根,不紧不慢,正对着他臀缝射精。 ……全都乱套了。 沈佳城就着自己的精液,连带着先前的润滑,又捅进他屁股里。 “你手上还都是……”秦臻抗议了一句,可射过的身体非常放松,竟然让他碰到内里敏感地带,他立刻不说话了。 “都是什么?反正一会儿也要弄进去。” 一根,然后两根,秦臻觉得他半个手掌都要塞进去了,他被手指插得后面湿透,大汗淋漓。 许久,秦臻终于叫了他大名:“沈佳城,别磨叽了。别等着我操你。” 沈佳城把手抽出来,合起掌,毫无预兆地,一巴掌扇在他屁股上。 秦臻没料到他来这个,后背一跳,骂道:“沈佳城,我操你妈!” 屁股连带着穴口都跳了一下,火辣辣的,竟然还有点…… “我没有妈,”沈佳城的攻击欲也上来了,抓着他脖颈往地上按,饿虎扑食的样子,“看看到底是谁在操谁。” 阴茎直接捅进去,根本不跟他缓和的空间。 最后,秦臻是躺在地上,赤裸身体,双腿张开,架在沈佳城大腿上,被他把握住着腰进入。 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空又点上根烟。 念及是他第一次用后面,沈佳城没再上手,就只是在收紧腰胯。他插得很慢,且深。 烟被秦臻抢过来,捏在了手上,他抽得也很慢。 他抽一口,沈佳城就插一下。抽得狠,插得也深。 秦臻不讨厌抽烟,也不迷恋,只是不太喜欢手指间洗不去的烟草味。可今天反正什么味道都已经乱了。烟草味儿,火药味儿,精液的膻腥味儿,信息素在空气里打架,底下两双腿也交叠着战战不休。 小穴塞满了润滑,夹着一根粗大的鸡巴,吃得有些费力,但沈佳城不着急。 他居高临下,欣赏着被自己禁锢在双臂之间的男人。欲望是条没有尾巴的蛇,从脚底缠上来,缠住修长的布满伤疤的小腿。再到膝盖,腰间,两条好看的人鱼线。胸肌的轮廓,乳尖挺着,被他隔着衬衫掐过一次以后就敏感成这样。然后是肩膀。扛得起一切的宽厚有力的肩膀。 磨了得有十几分钟,催情的效果到现在稍微有点显现出来,龟头插到小穴最里面,终于是整根都塞进去了。 沈佳城也出了点汗,拍了拍他屁股:“真棒,都吃进去了。” 秦臻沉默着抽烟,不说话。 沈佳城按住他肩膀,俯下身,快速地挺腰。 “把你操到发情好不好?” “……你别说话……” “嘘。”反倒是沈佳城捂住他嘴,底下节奏越来越快,整根送入又抽出,交合处水声阵阵,浑圆双臀在撞击之下震颤起来。在里面的感觉太舒爽,沈佳城没控制住,顶到生殖腔的腔口。 秦臻受不住,低声说:“敢进去,我就杀了你。” 沈佳城低下身体,秦臻以为他要接吻,就扭过头闭上了眼睛。可却是对方的手覆盖上来,很粗暴,很不讲理。手一直按着他脸,沈佳城居高临下地说:“说说,怎么杀我。” 手指尖颤抖,烟要拿不住了。 “嘶……” 他把烟头按在沈佳城的锁骨上。沈佳城的肤色很白,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那种白。若不脱衣服,看不到肌肉。秦臻之前看他照片,总是觉得自己是可以对着他的脸来一发的。在今天之前。 沈佳城的肩膀被烫得抖了一下,那一块皮肉瞬间发红,露出狰狞的血红色,烧焦的味道传来。可他没动,就这个姿势,牢牢钉入穴里。 没有一点瑕疵的完美的身体。秦臻终于还是不忍再用力。 “你说啊,我还想听呢。” “干死你,掐死你,一枪崩了你,把你绑着慢慢折磨你,看你……啊……” 穴里酸麻混合着奇异的痒,前面明明射过一次,被插得又完全硬了起来,性器在空中无耻地吐着水,在沈佳城俯身时,又牢牢贴住他,很舍不得似的。 跟他上过的omega不一样,哪怕这种时候,秦臻都很紧。小穴很有劲儿,牢牢地吸着他,大腿内侧也绷得紧紧的,激得他更有征服欲。 秦臻的杀戮大法没背完。屁股疯狂耸动着,后面被干得发麻,大腿小腿一起颤抖。前列腺快感一波接着一波,他被沈佳城的手指头一摸,精液就喷了出来。 他要起身,被沈佳城又拖回来,把他翻过来让他跪在地板上,像狗一样,按在地上,拼命操着他的穴。 膝盖底下垫着的是刚刚匆忙脱下来的军装,正装。他结婚时候穿的,最好的一套衣服。现在,连胸口的荣誉勋章都被弄脏了。 高潮之后,他后面夹得紧,操干得够劲儿。沈佳城眼睛发红,强忍着没捅他生殖腔——他右边肩膀刚刚被秦臻打得挺疼,撑地板都撑不太住。他还想留着个全乎的身体,一会儿再多做几次。 鸡巴抽出来的时候,小穴里面还吸着他,意犹未尽吐着水。大腿内侧都是湿的,一摸黏的,一舔咸的,不是汗水。沈佳城自己都难以置信,又把手指头伸进去抠着他里面。 第14章 “你这是……” alpha……竟然也能高潮成这样? 秦臻闭着眼睛,后面软软地吃他手指,可前面还嘴硬:“滚。” 沈佳城把手指头抽出来,在那个人的注视下,又慢慢舔干净。 第8章 p ……实在是过分。秦臻没看他,翻了个身,只顾低声喘着气,露出刚刚被掐得抓得发红的腕口。 沈佳城拾起他手腕一看,才看到针孔。 “你……易感期?”但信息素的味道控制得那么好,他以为是当时特殊项目训练的结果,没想到他竟然…… 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味道会更重,秦臻估计是怕跟他打架。 “以后别打抑制剂了,打多了难受。” 秦臻没回答他。赤裸的脚尖踢到之前匆忙放在地上的枪套,他这才开口:“沈佳城,换一把枪吧。” “哦?”沈佳城也躺着,懒洋洋地说,“有必要?” “m1我们军部五年前就淘汰了。内部竞标年年投,年年输。你哪用得上19发的弹夹?枪体太重,而且设计得不太好,后坐力太强,影响精度。” 沈佳城也翻了个身,换了右手撑着,低下头来盯着赤身裸体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胸膛起伏未平。他说:“那你送我一把新的。” 秦臻没答话,沈佳城就当他默认。 “那,说说,要送我什么?” “送你……嗯……博莱塔02,是92的翻新……” 手指又伸进去里面,曲起来找那个点,这次不再疼惜,用力插着湿答答的穴。 “……很小巧,精度高……不少零件都替换成了工程塑料。嗯……别弄,等会儿我……” 手指换成硬挺的性器送进去,润滑得顺畅。 “夹紧。继续说,然后呢。” “工程……工程塑料,所以,重量很轻,适合你这种不需要……啊!” 晚了。他们违背自然原理地疯狂交合。麦色光裸的大腿一荡一荡,俯在他身上的人正全神贯注,后背沟壑综合,白皙而有力的肌肉绷起来,正快速地摆动。 抑制剂全白打了。那天,他们做了整整一晚上,不知道多少次。衣服脏了,地板也脏了,沈佳城这才把他拉回卧室。房间很暗,床单被罩都是深灰色的,窗帘拉上之后,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竟然很符合他的审美。 做完以后,高潮余韵之中,沈佳城竟又问他上次的大选投给了谁。选票不公开,他也从未在任何名册上注册登记过,沈佳城是查不到的。 后穴操得软了些,精液混合着里面喷出来的水顺着大腿流,秦臻被他顶到头皮发麻,整个房间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秦臻还是头脑清醒地给出标准答案:“我……没有党派倾向。” “没有,还是不应该有?” 沈佳城把大家伙抽出来,放在小穴外面,龟头顶着臀缝磨,磨得发红发痒,可就是不进去。 “说,说出来我就干你。” 秦臻索性把腿放下,要站起身:“你爱干不干,我去洗澡。” “……干。” 沈佳城在床边拉住他,又转手把他按在床头柜上,性器插进去,但就是不动。 秦臻只好自己摆着腰往后顶,让他的鸡巴干着自己的穴,可不太得章法。 他仰起脖颈,大口喘着气:“你倒是快点……” “说出来,我好好操你。” 真他妈的能忍。 秦臻后背上全是汗。他觉得没太大所谓,最后还是松了口:“……陈颂江。行了吧。” 陈颂江,对面自由党的领导人。沈燕辉本次选举中的主要对手。四年前,沈燕辉以微弱优势赢了他一次,可随着战争的阴影逼近,一切或许会重新洗牌。 和军方势力搞好关系,是关键的关键。 “你……”沈佳城不信,就很发狠地顶他,边干边说,“秦臻,你别逗我,这不好笑。” 大腿在颤,秦臻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俩第一次在床上说别的男人的名字,竟然不是陶烨,也不是赫昭——他很确信,他所有的前任和情人,沈佳城一定都查到了。 竟然是反对党领袖。陈颂江这三个字,跟他妈的安全词一样,他这都没软,简直就是奇迹。 沈佳城倒丝毫没觉得奇怪,他操干得用力,脑子也转得飞快。 ——这件事离谱就在于,从头到尾,以陈颂江为首的整个党派,包括他本人在内,都是立场鲜明的反战派。 而秦臻是秦臻。是肩膀上三道杠,胸前别着紫流苏的海鹰副队长。军队养育了他,而战争成就了他。 沈佳城一下没控制住,用力太猛,差点又捅进那个生涩腔口。 肿胀的性器被小穴热情地吸附,两个人都意乱情迷,沈佳城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连着问了他好几次,是不是真的。 每一次,对方的回答都是,真的。 沈佳城不信:“真……真是真的?” 秦臻抖了一下,射了。 那天,沈佳城阴差阳错,竟得知他的小名。 最后,秦臻独自去浴室冲澡。沈佳城清醒下来,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捋。 军队也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来给不同政客站过台。秦臻是军队大红人,是联盟的尖锐——众所周知,海鹰的队长早有退休之意,他是特种部队手握实权的人,又攀上严骋这个参天大树。他出来站谁,谁就稳赚。若他真是自己党派的人,又怎会一直一言不发? 第15章 他意识到,秦臻说的可能还真是真话。 他前一任恋人陶烨是非常极端的自由派和环保主义者,曾因为参与过激的抗议活动两次被捕,因此跟家里屡次闹矛盾。 想明白以后,沈佳城平静了些。天已经蒙蒙亮,他裹着深色的浴袍坐靠在窗台上,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又在吸烟。 锁骨上被烫得很深,已经起了水泡,显得丑陋不堪。 秦臻见他思索,也能猜到他想法,便说:“之前不会公开的事情,之后也不会公开。没有人需要知道。你不用担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沈佳城道:“我倒是不担心。 跟我结了婚,你就是我的人。更何况,‘七日战争’的大英雄是个反战派,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秦臻没急着反驳,只是平静道:“这倒也不冲突。” 只有亲历过战争的人,经历过那些真实的,残暴的,赤裸的,虚无的,身在其中的,身不由己的,才算见过其全貌。也只有亲历过战争的人,才有权利以这样的方式,立场坚定地去憎恨它。 沈佳城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了一下,也不算太意外吧。只是,你父亲是登记过的保守党人……” 秦臻看着他,道:“所以呢?我又不是事事都听我父亲的。” 这话里明嘲暗讽,沈佳城当然听得出来。可他倒也没那么容易被撩拨。 沈佳城岔开话题,认真道:“我也很期待和平年代到来。我们结婚,我父亲连任成功的话,党内,至少我们党内,会统一成一个声音,从上到下拧成一股绳。你们军方需要的经费和拨款不会收到任何阻拦。我父亲不是战争狂热分子,我也不是。我们只希望给这一切画上个句号。到时候,我们约定一下,等战争落幕,我再开你送我的那瓶弗朗哥黑比诺庆祝,怎么样?” 秦臻没答。他垂下眼睛,凑近前,把一管药膏丢在床上。 “在你药箱里面找到的。别留疤了。” 他也裹着浴袍,是白色的。衬得他黑发更黑。秦臻长了一双很适合笑的眼睛,杏仁一样,眼眸特别黑。只可惜,他不太会笑。 沈佳城伸手,把他的浴袍拉开。 大片大片的紫红色的痕迹。乳头、腰腹、脖颈,尤其是大腿上。这一晚上过后,沈佳城算是开发明白了,他那里基本上没被摸过,跟个雏儿一样,一摸就抖,恨不得用手拧一下软肉就能射出来。 真是可惜了,是个alpha。要是个omega,他真想把他操到天天发情,怀上自己的种,然后再继续操他。 “我在你身上留印子,也得允许你在我身上留吧。”沈佳城笑。 “你还挺公平。” 信息素标记不了,用这种残暴的方式标记。也挺独特。 沈佳城低头,用很别扭的姿势,单手把软管拧开,又递给对方。“就是……实在有点疼。下次要搞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 秦臻道:“你自己有手。” 沈佳城捂住另外一边肩膀,做出个痛到皱眉的表情:“你差点把我肩膀卸下来。” 他确实是用左手在抽烟,烟灰都不太会弹,火星挂在烧得焦黑的一截废纸上摇摇欲坠,像极了空气里没燃尽的情欲。 秦臻看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接过了那管药膏。 秦臻俯下身,食指打圈,抹开白色药膏。动作很不温柔,沈佳城又疼得一抖。 他又贴着他耳边说:“沈佳城,结婚可以,上床可以,有情人也可以。你分得清真假就行。” 沈佳城笑道:“放心。之后我要是不记得了,你就再烫我一下。” 抬眼看着他的目光有七分玩味。秦臻有些后悔说了这句话——跟一个职业政治家说什么分得清真假,到底是谁在告诫谁。 * 那天早上,沈佳城临时决定去第九区看看。 去军区参观,在准备赶赴战争的战士中树立起声誉,本来也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也算是提前给沈燕辉铺路。可他原本和手底下人安排的是一个月后再去,今天早上却临时改了主意。 秦臻没阻拦他,就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两个人从雅苑直接赶到西郊军用机场。 改装后的天翁c-5军用运输机已经等候多时。秦臻还没有自己的专机,来去都是军机接送。 飞行员走过来,向秦臻敬军礼。 他也挺直身躯回礼。 登机梯子甩下来,秦臻示意沈佳城先登机。 运输机主要运送物资,不是给人服务的,这梯子注重实用轻便,而非稳固。沈佳城西装革履,一手提着公文包,皮鞋都打滑,很不方便。秦臻接过了公文包,用一只手帮他扶稳梯子,另外一只手一直护在他后背外面。 舷窗外面,早就安排好的记者不断地按动快门。 飞行员自我介绍叫杨澄,而秦臻的副官邱啸林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海鹰’特种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每个人,都是海陆空全能,都能开战斗机。邱啸林这小子心思淳朴,沈佳城在座位上等的时候,几句话加上两包好烟,就和他混熟了。 天翁c-5运输机座舱空间虽大,战时能载六七十位伞兵,可舒适度自然不小型喷气式专机。飞行员正向秦臻汇报当日飞行路线,他一边听,一边附身给沈佳城系好安全卡扣,并用力调到最紧。 沈佳城的肩膀被他勒得生疼,他硬是咬紧牙关,没出半点声。 第16章 飞机几分钟内就升至云层之上。首都今日风大,颠簸异常。 沈佳城坐惯了他父亲的主席专机‘飓风一号’,那个大家伙在任何地方都飞得平稳,他还真不习惯这军机。才升空十分钟,他就脸色发白、双眼紧闭,实在是有点晕机。晚宴喝了太多酒,没怎么吃东西,昨天又一晚上没睡,他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两个人是面对面坐,是秦臻用膝盖顶了顶他,示意他把耳罩带上。 耳罩里面有通讯系统。他看见秦臻的嘴唇在动,片刻后,声音低低地拍在自己耳朵上。 “沈先生要搞清楚,到底谁是谁的人。” 沈佳城屏住精神欲作答,可秦臻却摘下了耳罩,和飞行员来回打了几个手势。他看不太懂。 半分钟后,颠簸停止了。他们是比行前汇报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才到达指挥部。 -------------------- 沈:军嫂竟是我自己(? 第9章 n 秦臻换上一套休闲衣服,和沈佳城一起坐上林肯,开往沈燕辉家。 沈燕辉家住观山小别墅,离雅苑四十多分钟车程。罗毅开车,沈佳城就拿着平板电脑在后座看新闻。 “近日来,开曼群岛泄露的机密文件显示,多名联盟政坛人物开有巨额离岸账户,其中陈颂江代表早在十年前就以儿子信托基金的名义汇入巨款,与当年大选之前他所收到的大笔私人捐款数额一致。记者未能成功与陈颂江代表的媒体团队取得联系,自由党委员会也拒绝就此事做出公告。本台记者……” 沈佳城默默戴上了耳机,却被身边人制止了:“放着吧。” 这是想看电视的意思。沈佳城往他那边挪了挪,和他腿贴着腿,把平板朝秦臻的方向转了转。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陈代表去年的税收情况,我们请到税务专家张教授来分析他的资产组成,张教授您好。” “李阳你好。……” 议会代表的财产情况每年必须公开,尤其是收礼明细,这是联盟几十年铁打的规矩。平板里的教授对着陈颂江的税表侃侃而谈十分钟,沈佳城都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边人倒是听得全神贯注。 沈佳城忍不住调侃:“下次还投给他吗?考不考虑换个战线?” 秦臻没理他。 “我父亲和我的财产年年公示,而且保真。” 今年年初那一轮公示之后,很多人就盯上了陈颂江。被拉下水的也不止有自由党的政治人物,还有沈燕辉他们保守党内的二号人物程显。前者是故意漏报大额收礼,后者是名下公司税务造假,和盈利状况明显不符。 而沈燕辉和沈佳城倒成了这场风波的最大赢家。沈燕辉年年都非常重视财产公示,他的税务是请四大审计所盖戳后公开的,沈佳城亦是如此。 不仅公开税务,他还公开了名下房产和车辆所有情况。最有意思的是,沈佳城的财政状况不但上了财经版,还上了娱乐版头条——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在三月初自掏腰包买了一辆蓝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但没人看他开过。购买日期恰巧就在秦臻生日前两天。 可三月底,他又把车给退回去了。 * 沈燕辉和顾廷之在客厅迎接他俩。沈燕辉的媒体公关团队和他的主要撰稿人谭未明直接拉着沈佳城这边的人开了个会,把明天的演讲稿给他们看,就主要要点过了一遍。 两边团队效率都很高。念及是个周末,沈燕辉的公关主管是带了自己四岁的儿子来的。这小男孩小名叫小米,也算是沈佳城看着长大的。李承希在旁边记笔记整理稿件的时候,小米就缠着沈佳城给他读故事书。 后来,沈燕辉破例让公关主管带着小不点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午饭。用餐过罢,外人先走一步,看他们出了门,沈燕辉才又给秦臻倒了点酒。 “多喝点。你们军区没这个吧。” 秦臻谢过,他倒多少就喝多少。沈燕辉的秘书把古巴雪茄拿上来,顾廷之得到信号,这是又要聊机密。他立刻就要起身。 沈佳城皱着眉头说:“大中午的,算了吧。” 这时候门又打开,小米跑过来,在他父亲鼓励性的眼光里,把手上一块捏烂的巧克力递了出去。 “爸爸说有好吃的要分享,给……给沈叔叔吃。” “我刚刚教给他有好东西要分享给自己喜欢的朋友,”主管赶紧补充,“不好意思啊,又打扰了。” 沈佳城换上一副笑脸,也不顾巧克力在男孩手里化了不少,立刻打开包装。他却只拿了一半,另外一半推给了身边人。 “小米说了,有好吃的要分享。” 面前的雪茄没动,可秦臻打开包装,把融化的巧克力吃掉了。 等小米被父亲牵走,顾廷之笑着对沈佳城说:“哎,你俩要是有个孩子,应该挺好的。能文能武。” 秦臻有点不知道如何回应,就低头看着桌子。一般这种时候,身边人总能替他接住,可今天的沈佳城脸色很沉。 黑莓震动起来,号码被屏蔽了,沈佳城瞥了一眼,联系人写的一串x。 秦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解救。他赶紧站起身: “抱歉,失陪。” 等他走了,沈佳城才质问顾廷之:“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我父亲的意思?” 第17章 沈燕辉也护着顾廷之,他接过话头:“婚姻和家庭稳定对你的仕途有多重要,你也不是不知道。去年年底你说,这段之后也没有想结婚的意思,是不是真结婚我不管,怎么也得留个后吧。” 沈佳城不悦:“您知道我选择了什么人,当初这件事您也同意了。” 沈燕辉看着他几秒钟,然后开口:“关于他,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佳城顿了几秒,没说话。 “那个特殊项目走出来的人,全部都经过了三年的荷尔蒙疗程,其中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他们可以……” “够了。别说了。” “战争快要结束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战争结束,和军方的结盟也就没用了,秦臻对于沈家,就是一枚弃子而已。 沈佳城很不高兴,他也直说了:“父亲,当初是他给您带来了连任。这么些年,他把您当主席看,您呢?把他当眼线也就罢了,还当生育机器?” 沈燕辉看了顾廷之一眼,说:“别这么不尊重你爸。” 顾廷之当年是金钟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传言有他的音乐会沈燕辉场场必去。第二个演出季之后,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落幕,沈燕辉在二楼的vip包厢向顾廷之求婚。而没有人能对如日中天的沈燕辉说不。 结婚之后第二年,就有了沈佳城,顾廷之也就再也没回到乐团。在联盟英年早退的天才音乐家里,他一直是榜上有名。 顾廷之心软,劝道:“佳城,你不是挺喜欢小孩的么。” 沈佳城对他脾气倒是很好,就说:“爸,这是两码事。” 沈燕辉还想说什么,但秦臻打完了电话,回到餐桌前落座。他又说了句抱歉。 沈燕辉就对着沈佳城,延续了先前的话题:“319号的修订案如果不能一次性通过的话,你在西区的支持率肯定会下降。当初你重提这个,我就是反对的。每提一次,就把你自己的弱点打开来给别人攻击,给他们重翻旧账的机会。沈佳城,你总是小瞧对手。当初为什么遭受那么大的阻拦,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你自己……” 沈佳城听不下去了。沈燕辉提什么都好,非要当着秦臻的面,提当初那个住房改革法案。旧十巷推文 vb;安南瓜瓜 他反驳道:“廉价住房是民心所向,这是件好事。您不会不懂得……” “好事多了,别人爱做让别人去做!这件事有多严重你不明白吗,你作为一个政客,手上沾了人血。” 沈佳城压着怒火,道:“我们都是主战派,我手上早就沾满血了!” 沈燕辉威压他一头:“你那一套在法官面前说可以,别在我面前狡辩。外人的血和自己人的血,能一样么!” 沈佳城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先走了。 沈燕辉怒道:“沈佳城!” 顾廷之也跟在后面叫:“佳佳……” 沈佳城倒是对着他道了歉:“爸,不好意思。” 顾廷之追了两步,沈燕辉在后面叫他:“廷之,让他走吧。” 他只得走回来。低头便看见桌面上一闪光——沈佳城倒是没忘,把家族戒指给扔下了。 顾廷之叹口气:“这回真是生气了。” 秦臻是跟在沈佳城后面五分钟出来的,出门就看见沈佳城靠着林肯侧窗抽烟解闷。 见秦臻来了,他先问他:“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秦臻却说:“是我。” 沈佳城会错了意,有点紧张:“他……说你什么了?” 秦臻解释道:“跟他没关系。我是说,手上沾满了血的人,是我。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 沈佳城怔住,叫了他名字:“秦臻……” 这个人安慰的方式太独特了,这话任谁听来都是讽刺。 秦臻帮他拉开车门:“回去吧。” 沈佳城把下半支烟给按灭了。 -------------------- 沈燕辉因为边疆的经济政策功绩,选了代号frontier(边疆) 顾廷之因为职业生涯公演的最后一首作品,选了代号firebird(火鸟) 沈佳城因为什么选了falcon呢: ) 第10章 n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沈佳城感觉得到,身边那个人一反常态,竟一直在看他。 若说什么时候的沈佳城最讨喜,不是在议会讲万字稿不需要看提字器的时候,也不是在军区和自己手底下的人打成一片的时候。 倒是在他碰壁的时候。也只有这时候,他人模人样的。他还有个小动作,右手两根指头会转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秦臻看了许久,有点想让罗毅停车,关上门,让这样的沈佳城跪在自己脚下,很能说会道的嘴唇不要干别的,就专心给自己含出来,再把东西全弄他脸上。 ……这两天跟他待太久了,秦臻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疯了。 最后,是沈佳城被看得发毛,先转移了话题:“所以,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 秦臻这才把目光移开,看向窗外。等了许久,他竟然开口回答了。 “这次行动和之前那几次主要不同的地方在于,多了陆地推进的部分。侦查和定点轰炸任务和其他的都差不多,但是,第十五天的时候,联合作战部队要空降到中枢腹地,从三个方向重新夺取控制权——所以,叫‘三叉戟’。现在可以和你说了,我们负责的最关键的一仗是夜间突袭。陆地和空中作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空中投弹是按一个按钮,炸几个关键建筑,甚至可以在几百公里之外,直接用无人机锁定目标。在陆地,靶心则是活生生的人。战术配合你可以演练很多次,但是你没法模拟出战争的实况。” 第18章 “……也都快要结束了。” 秦臻没理会,继续讲下去:“我们丢了两个人。最讽刺的是,不是突袭的时候丢的。那一仗打得很漂亮,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有组织的抵抗。本地的友好联军也给我们了不少帮助。所以我们海鹰负责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负责给联军输送军火和物资。任务都完成了,是在回程的时候,遇到的地对空袭击。” “你在……” “没有地空导弹,我们的情报准确。他们用的防空武器很落后,基本属于三七高炮那一类的,往肩膀上扛的那种。可是c-5的机身底部是最大的弱点,你坐进去以后,会觉得这飞机很宽敞,对吧。这是和平年代设计的问题,总是把一个数字当标杆。想最大化容量,最大化运输效益。” “所以,那架飞机没回来。” “回来了。”车内气氛太闷,秦臻降下车窗,沈佳城掏出烟盒,叼在自己嘴里点上火,然后才递给他。 “问题就在于,他回来了。坠毁在我眼前。飞行员叫……” “杨澄?”沈佳城猜道。 “你怎么知道。”这种军事行动都是最高机密,指挥部的牺牲人员名单还没统计完,也没公布于众,沈佳城绝无权限得知。秦臻非常清楚。 “今年二十三,和你还是老乡,”沈佳城一字不差地替他说完,“我第一次陪你去军区,坐的是他开的飞机。他是飞c-5的。还是邱啸林最好的朋友。”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沈佳城自顾自地说:“我看……小邱这次也跟你回来了,是你给他放假了吧。” 一般秦臻都是一个人回来,这次不同以往。在军用机场亲自接他落地时,沈佳城也看到了邱啸林,还同他打了招呼。小伙子情绪有点低落,没跟他插科打诨,就低头叫了一声沈先生。沈佳城怀里那包烟都没送出去。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一二。 秦臻转过脸来,有些惊讶。又不太惊讶。 沈佳城有个很厉害的本领,对人名和人脸过目不忘,哪怕是跟他有过交集的最小的人物。 “嗯,是我给他放假了,”秦臻说完,又纠正他,“杨澄今年……二十六了。” “哦,对。都三年了啊。” 时间过得太快了。沈佳城开口,又问:“你难受吗?” “……我习惯了。” 这往后,秦臻没再说话,车缓慢行驶,他摇下窗,把那个人递过来的烟抽得剩下几口。物资有限,第九区呆惯了的人抽烟都抽到闻得见焦油味儿。沈佳城怀里揣的是金标‘沉香’ ,这烟太金贵,他其实也抽不太惯。 要放往常,他俩三句话内必定呛起来,这说了十句不止,互相都没踩着对方的地雷,和睦得有些诡异了。某个看不见的匣子打开了,秦臻只是想把嘴给堵住,指不定自己会说出什么会后悔的话来。 沈佳城又把烟灰缸翻出来递过去。秦臻沉默了许久,还是掐灭了,没抽最后那个尾巴。 他开口说:“下午跟我走吧。” “好,你不是要去……”沈佳城刚想说星辉,还挺诧异。 “去六里河。” 首都西区的退伍军人援助点。秦臻假期的时候会去帮帮忙,他向来都是一个人去,隐姓埋名,默默干活。 去年十二月通过的那项退伍军人社会福利待遇法案给全国所有的援助点都增加了拨款,沈佳城带着团队亲自去几个地方考察过,看款项是否落实到位。六里河离家近,在他的选区里,他去过两次,并不陌生。 沈佳城又说:“这个路线……没跟警卫报备过。”最近,他和沈燕辉都收到了威胁信,去哪都要和警卫部提前报备,每次出门前后都跟着保镖车。 秦臻情绪还是不太高,说得也很不委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你,我看他是活腻了。现在报备。你报备还是我报备。” 这个救助点的项目是国家拨款并和本地政府共同出资的社会福利项目,所有设施都是最基础的,志愿者也多是社区内退伍军人或军人家属,到了假期才能请到几位来做志愿服务的大学实习生。他们一直都缺人手。 秦臻早就和这个援助点的负责人打过交道,到了就找到了活儿。周末打热线电话的人很多,他们正忙得不可开交。他也给沈佳城找了个活儿。援助点的友好合作医院刚刚完成对全体病人的电子建档工作,所有在西区这个援助点注册过的人档案一直是纸质版的,没更新到系统里。沈佳城负责带着三个实习生完成医疗档案的电子建档。 秦臻坐下来接了三个电话的功夫,沈佳城已经把问题摸明白了,还整出一套系统来。他把面前堆成小山的病人纸质档案分成三大类,又把实习生安排成三组——只是注册登记的分一摞,让有计算机背景的实习生只负责录入,有复杂病历的筛出来放一边,在护士的监督下排序整理后录入,信息不全的另分一摞,交回给秦臻这边打电话二次确认。 “……嗯,给您预约上下周四下午三点半。谢谢,再见。” “……住址信息要及时更新,您电话里跟我说吧。电子建档大概一个工作日内生效,您会收到短信提示。” 秦臻挂掉手中电话喝了口水,看向简陋的办公室远端。沈佳城把来时候穿的毛衣外套脱掉,空调房里只穿一件t恤,铅笔别在耳朵上,正在一堆的书山纸海中间闪赚腾挪。他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三位实习生的名字都记住了,正指挥他们各个击破。 第19章 秦臻想,他自己不是天生就要当军人的,可沈佳城却是天生要当政治家的。 这一干就是三个小时。沈佳城两次打电话给李承希,说把下午的会议稍微推迟一点。出门的时候,他心情甚至不错,叼着铅笔问身边的人:“怎么样,我这个苦力干的还可以吧。也不算辜负了当初你想做的事。” 答应秦臻通过这项法案,是履行契约。可凡事要做,就要做得漂亮。这是沈燕辉从小教给他的。 “下次也别送什么车了。我不常回来,也不开,你就……” 秦臻话音未落,抬头就看见门口长枪短炮。他也就知道了,为什么整个下午沈佳城干劲那么足。 记者把话筒都怼在眼前,秦臻习惯性地走在他外侧,也挡在他身前。但这次却被沈佳城拉到身后。 采访很简短,内容无非是和去年年底他牵头的这项法案相关。沈佳城竟然在两分钟之内飞速回答完了所有问题。 等走远了,沈佳城先开口:“人不是我叫的。” 秦臻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什么都要拍拍拍,走到哪都要拍,吃个饭要拍,做点好心事也拍,有哪一件事是你真心想做的么?” ——有。319号法案,住房改革是我想做的。 秦臻反手扣上了个棒球帽,压低帽檐去拉车门。 钥匙在沈佳城手里握着,他没解锁,秦臻几次都没拉开,终于也有点恼火。 “沈佳城,有意思吗?” 沈佳城站定,问道:“你是不想被拍,还是不想被看到跟我在一起?” 秦臻回道:“是你自己收到死亡威胁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去哪了。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两个人鸡同鸭讲,沈佳城也在气头上,说:“不想跟我回家你就直说。是赫昭介意?” 秦臻都被他说得一愣:“……怎么什么都要扯上他。” 沈佳城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在我家,上了我的床,还要给他打电话。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电话一共两通,早上一通,中午则是赫昭的回电。他们统统也没说几句话。 秦臻怒道:“沈佳城,你他妈敢在背后查我?” 沈佳城心里一跳。片刻后,他严肃道:“我没查你,秦臻,我是诈你的。你自己承认了,这可就不赖我了。还有——这个问题,你也有脸问我?” 秦臻没说话,他眼睛低垂下来,怒意不见了,倒是有点—— 命定的悲哀。 这才是他俩之间的常态。他说的也没错,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问他。在背后偷听,对他不坦诚,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意,达成自己的目的,还差点连累他的仕途——这一切,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事。他那时候是真的触及了那个人的底线。 若不是后面发生的一切,沈佳城很可能不顾沈燕辉和自己的前途,当场跟他离婚。坚持到了今天,也不过是有一纸合约罢了。 良久,是秦臻先平静下来。他转过身来,抬腿就要走。 沈佳城提高了声音:“别走。现在是特殊时期。” 秦臻停了脚步,又转回来,对着身边面面相觑的几个黑衣人,点了其中一个人一下:“江洋,你跟着我。” 又转向罗毅:“你带着所有人继续跟着他。这回别给我偷工减料。再被我发现,我有你们康队的联系方式。” “江洋,别走,站着,”沈佳城给了相反的指令,他突然觉得有点没来由地慌神。他跟在秦臻身后,压低了声音说:“你有本事走,你倒是别回来啊。回来干什么,自找不痛快吗?” 秦臻没理他,一步一步走远了。 江洋的汗都流下来了。在得罪沈佳城和得罪秦臻中间,他只用了一秒做选择:“沈先生,抱歉。” 沈佳城一摆手,意思是让他赶紧跟上。 和选民的小组会议开了三小时,沈佳城请参与调研的所有人吃了便饭,回家已经八点了。回家路上,林肯后座的左边空了一大块,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他回到书房,才发现里面的军事地图竟然被修正了。‘三叉戟’战役夺回的领土被秦臻谨慎地用蓝色铅笔打上阴影。角落的日期也更新成了今天。 沈燕辉的演讲是每年例行公事,去年战局紧张,秦臻没有陪同他来。今年,也没必要来。 为什么非得现在回来?秦臻在去六里河的路上说得很清楚。他讲的只是战争的过程,全都是冰冷事实。他一向不会煽情,甚至连哭都不会。 可他分明是给了自己答案。 因为他累了。倦鸟要归巢,猎隼亦如是。 虚情假意还是身不由己,总有那么十分之一的可能性,他是把雅苑也当成了自己的家。 沈佳城有点懊悔。他走到卧室秦臻那一边的床头柜,低头,又看到那本书。 翻开一看,发现书签竟然往前挪了十几页。看来,第一天晚上做完以后,自己去了书房办公,他还在卧室看了会儿书。 认识他之前,沈佳城以为秦臻是很古板的,平日里消遣只会去靶场,做爱不出一点声音,看书都看现代军事理论的那种人。 没想到,他居然爱看通俗小说,而且只看纸质版的。沈佳城家里有很多书,这本还是他从自己书柜里面挑的,扉页盖着自己的印章。 第20章 只是,今年他都没怎么回来,看得很慢。如今好不容易有空,又被他一句话赶走了,连书都来不及带走。 沈佳城翻开那本书。他看到第127页,正是精彩情节,拉里正和伊莎贝尔在巴黎的小旅馆摊牌。 *“我希望我能让你看到,我提供给你的生活有多么充实,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它永远不会有止境。这样一种幸福的生活,只有一种情形能和它相媲美,那就是当你独自飞在高高的蓝天上,你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天宇。你陶醉于这寥廓无垠的空间。你内心充满无限的喜悦。* *“……就是把世界上所有的权力和光荣都给你,你也不会用它去交换。”* 沈佳城都快会背了。 他又拿起座机,内线电话打给警卫班的人。今天是留守的罗毅接的。 “小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个东西。” 罗毅立刻接道:“好的,我这就上来,”他又追了一句,“送到星辉国际吗?” 这小子,还挺机灵。 沈佳城把话筒贴着脸颊。手很冷,脸很烫。秦臻回了星辉以后要做什么,他不用问也猜得出来。 “……沈先生?” 他又放下话筒:“算了,没事。” -------------------- n/p 代表 现在/过去。 第11章 n 次日清晨,星辉国际大酒店。十层往上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闲杂人等的车都停在地下,偌大的楼前面,就泊着三五辆车。 其中一辆,是很不显眼的银色别克轿车。后面挂着张黑色牌照,上面一个字没有。 比军a牌更牛逼的是空白牌照车。 婚姻伊始,秦臻跟沈佳城说过,你管好你自己的人,我会管好我的。 沈佳城一直恪守诺言。首都坊间传言,跟他上个床都要没收手机,还要签三十多页的保密条例,违约金高达七位数。可秦臻比他更厉害。他找的人,甚至用不着他花钱签合同堵对方的嘴。 赫昭是国家情报局的高级分析员,也是秦臻在军校同届的同学。他的人生经历也挺传奇,为了去军校,他十六岁就做了腺体摘除手术,把生理性别从omega改为beta。从军校毕业的时候,他的文化课是全校前三。加入情报局后,他的履历资料全都为空,如同眼前的车牌。 “……大概就这么多。邮件本身目前还在调查之中,只能说,看文本分析和ip地址反向追踪,不是来自境外的威胁。喀蒂斯在境内的主要联络网我们有在密切关注,更多的涉及机密,我不能跟你细说了。只能说,我们没有标记到跟沈家有关的敏感内容。” 赫昭把两页纸放回文件夹。 “那是谁批的警卫部门多加人手?总也得是事出有因吧。” “警卫系统内部的流程我不了解,你要去问康鼎队长。但据我所知,就凭收到死亡威胁这一条,无论源头是谁,已经足够作为理由。” “军警系统不是一家,我跟康队长的关系也……”秦臻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还是说出来了,“我还有个想法。两年已经到了,郑家那个小孩儿前几个月刚刚放出来。” 沈佳城在推进首都地区先行的住房改革试点项目时,工程队和钉子户发生冲突,郑家爸爸被推了一把后跌倒在碎石堆,砸到后脑,抢救无效身亡,而妻子在震惊中心脏病发作,也没能救回来。郑家独子怀恨在心,两年前,借首都大学造访议员办公室,从袜子里摸出一把弹簧刀来。 他只是划伤了沈佳城的外套和手臂,就被沈佳城反捏住了胳膊制伏。争执当中,那把刀是竟是被艺高人胆大的李承希踢掉的。 后来,这位青年自然以故意伤害罪被逮捕。可沈佳城竟然裹着绷带,亲自在负责诉讼的前单位同事和熟悉他的法官面前给他求轻判。最后,十年有期徒刑减刑到五年。如今,两年狱中良好表现之后,他被提前保释出狱。 秦臻当时人不在首都,就这事跟他大吵一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政治作秀,只是代价未免太高了点。 他还是从前线飞回来,连着接送——或者说押送沈佳城上下班三天,据说把给议员站岗的警卫都吓得够呛。这短短三天里,他不但把议会大楼给摸了个遍,从此以后议员办公室都加上了里外三层防护,还摸清楚了雅苑的布局,写了个安全报告交给康鼎,又把康鼎气得不轻。 赫昭说:“情报局没有监听普通市民电话的权限,除非涉及反恐,你也知道的。我们中央情报小组以外的工作,我也不清楚,想查……也查不到的。” 秦臻点了点头。 “其他的也帮不上你了,抱歉。”赫昭隔着桌子,把薄薄的文件夹推给他,秦臻接过来,却没着急翻开。 “嗯,我知道。谢谢。” 赫昭见他不动,便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所以,你叫我过来,难道是想……” 他皮肤很白,手臂上露出来的部分也是,白得要透出青筋来。他戴着一副眼镜,把锋芒都遮得严严实实。手腕很细,他曾经能一把握住。 秦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摇摇头:“不是。” 他衬衫西装穿得整齐,出门需要的枪械、证件包括婚戒都一字陈列在玄关处的黑色立柜上。算起来,上次叫赫昭来星辉,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第21章 赫昭笑了笑,仿佛料到他的答案,抬头看了看他说:“正好。那……我也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嗯。” “我呢……遇到了个喜欢的人。二·一二以后这几年……我也要说一声谢谢你。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你陪着我。” 秦臻看着他,平静道:“那恭喜你。” “那倒也不用。他应该永远不会喜欢我,但是万一呢。我想去试试。” 秦臻看着他点点头,只嘱咐一句:“那照顾好你自己。” “这话应该我说。”赫昭淡淡地笑。 远远传来引擎声。赫昭坐在窗口,垂头看了一眼。黑色林肯,aqs0811,引擎没灭,还一直烧着。 赫昭这才又开口:“我觉得你还是多虑了,阿臻。当年陶烨的事情,你花了那么大代价搞到那份报告,我们也反复确认过,就是大规模恐怖袭击,跟你借他开的那辆车没关系,跟你本人更没关系。这次,如果说真是恐怖组织的人在谋划什么——首先,他们不会先寄信。哪次袭击他们给过提前警告?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活动特性。其次,他们的目标是大规模恐慌,不是专门打击某个政要。最后,即使退一万步,真的有人盯上沈家,那么也应该是沈主席需要多加注意。做掉沈佳城,对他们有任何好处吗? “沈佳城在首都再红,也只是个议员。权限有限,权力也有限。退出国家安全调查委员会之后,他甚至不再接触这方面的事。但凡涉及到他的事情,你总是多虑。这很不像你。” 秦臻低头想了想,大概过了得有两分钟,他说:“每次我回来,总赶上不太好的事情。希望你是对的。” 赫昭站起身来:“别想太多。之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事情,跟我说。如果没有的话……”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秦臻拥抱。 “嗯,谢谢你。” 秦臻低头,轻轻揽了他的肩膀一下,特意注意没有碰他后颈的那个伤疤。很绅士的拥抱。他也知道,可能是他俩之间最后一次。 他也还记得他俩之间的第一个拥抱。并不是在军校,而是在二·一二首都地铁特大爆炸案之后。秦臻当时公开承认的恋人陶烨坐的车正离爆炸地点一个街区,陶烨被巨大的冲击波掀翻在地,当场身亡。 在嚎啕大哭等着认尸的一众亲属当中,秦臻一眼就认出了冷静站着的赫昭。从军校出来的人有一种精气神,身体再单薄,站姿都挺拔得像颗杨树。 体育馆内人满为患,秦臻只剩下三支烟,两个人蹲在角落慢慢抽了一整夜,又聊了很久当年在军校的事。 赫昭说,秦臻,挺讽刺的,在学校你这样的人从来不看我这样的人一眼的。 秦臻刚想否认,旁边那人说,你在靶场打得好了,第二天就请人喝啤酒,我每次都在,可你每次都看不见我。 天亮的时候,秦臻告诉赫昭,我今天叫陶烨过来,本来是要和他分手的。若不是我叫,他本来不必大中午在外面赶路。 而赫昭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小盒说,我和你正相反。我今天叫我男朋友过来,是要和他求婚的。可我等不到他的答案了。 秦臻刚想说点什么,工作人员出来,叫,赫先生。 工作人员还说,您不要去看了,提供一下贺先生的dna样本供实验室比对吧。 可赫昭坚持说,我要见,炸成碎片我也要见,我有东西要给他看。 就转身那一刻,秦臻叫住了他,说——赫昭。他在蒙蒙天光里,给他了一个拥抱。 那天以后,赫昭辞去军械研究所的优渥工作,并清空档案,加入国家情报局。几年时间,他已经加入最核心的研究小组。 “你总是给我惊喜,赫昭,”秦臻也笑了笑,走到玄关,三两下就把肩背穿上,随后是外套, “你很勇敢。你想要的东西,你一定能得到。那我也祝你一切顺利。” “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吧,”赫昭又抬头,看秦臻低头慢慢把无名指滑进银色戒圈,转了几次调整好角度。 他也没忍住,问道:“要跟他说么?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 秦臻叹口气,道:“让他知道我在他背后查他的事,还不如让他误会这个。” * 沈佳城坐在改装林肯的后座抽烟。抽了一支半,他看见一个瘦削挺拔的男人提着公文包,走出星辉国际,直奔银色别克轿车。 秦臻的情人是个beta。要说alpha每次易感期找个omega共度良夜,这也算解决基本生理需求。可找beta,完全没有必要。 五分钟以后,穿着正装的秦臻走了下来。今天的他显得不太一样,好像从精神到身体都很紧绷似的。他绕着林肯走了一圈,罗毅都诚惶诚恐地下车等着他指示,他这才肯迈腿上车。 “抱歉,迟了五分钟。”语气倒是平常。 沈佳城这才注意到,他在大衣里面穿了那套深蓝色西装,剪裁非常合身。他的正装不太多,沈佳城见过个遍,这还是初见自己时候他穿的那一身。昨晚,沈佳城托李承希连夜通知他自己第二天要穿黑西装打红色领带。看来,秦臻是听到了,有意搭配他穿的。 他配的是天蓝色丝绸领带和银灰色领带夹——还是自己两年前送的。沈佳城扯坏了他上一个领带夹,就借着他生日,又送了他一只。和戒指是同一个厂家同一款设计概念。 第22章 沈佳城把烟按灭,这才说:“走吧。” 秦臻摸了摸自己西装内侧口袋一个硬冷的物件。可沈佳城还是低头看文件,没正眼看他。他又把手放下了。 第12章 n 次日晚间,沈燕辉和团队按时来到位于首都金融贸易中心的华表大堂,在年度国家经济发展论坛的闭幕式上作总结陈词。 沈家有着雄厚的金融背景,沈燕辉当年竞选期间百分之七十的资金支持都来自于这批圈内大鳄。他们倾向于小政府低税收的保守金融财政政策,重视社会稳定和谐。为沈燕辉和保守党背书,也是支持对他们的企业和家族来说最有利的政治局面。自沈燕辉七年前首次当选以来,在他的一个半任期之内,这场年度大会都是他每年最重要的演讲之一,仅次于传统的新年致辞。 除沈燕辉之外,最受关注的人无疑是他的独子,首都的政坛新星沈佳城。 沈佳城着急早去,因为他给自己留出了十分钟的媒体采访时间。可闭幕式开始前五分钟,主办方突然说华表大堂的主礼堂音响设备无法连接,按照应急预案,要将所有人调至分会场,重新布置座位。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各位嘉宾得等了足足三四十分钟才能落座。沈佳城在华表大堂外面从头到尾答记者问,从经济政策谈到首都特区内的教育改革。秦臻不喜欢掺和这样的场合,就对他说去旁边分会场走走,把沈佳城留在了原地。 最后,诸位宾客都落座,李承希拉他走。有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染了棕发的年轻记者终于挤到了前面,被某位摄影大哥绊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差点跌倒在沈佳城怀里。 沈佳城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一下:“小心。” 年轻记者抬起眼。他十分紧张地开口问:“沈先生,我可以……可以采访吗。我是星海台的。我有个问题想问。” 沈佳城看了眼身边的李承希,后者拍拍自己的腕表,意思是抓紧。 远处走廊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秦臻在分会场走了一圈以后就回来了,站得离他很远,但目光兜兜转转,总还是放在他身上。 星海台偏自由派,向来对他都不算友好。可沈佳城倒没有在怕。 他站定了,对面前人微笑道:“可以问一个问题。” 记者还是有点紧张,把笔记本翻出来了,还在磕磕绊绊地给他道歉:“抱歉,这是我第一年来跑外勤,我还没有……” 沈佳城低头,看见他名牌上写的名字,主动叫:“思文,别着急。” 齐思文也知道自己是一跤摔到靶心了,他这种实习记者怎么可能有机会采访到首都西区的沈佳城。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他红着脸,仍像小机关枪一样,把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了:“是这样的,随着‘三叉戟’战役胜利,我们在第九区势头正劲,各位专家都说有可能在今年年底内结束战争……可是,今年三月国会批准的国防经费仍是去年的一点五倍。尽三分之一的税收都流向了国防,而社保项目,除了退伍军人福利,其余的均无进展……为什么和平需要如此高昂的代价维护?程显部长曾经说过,如果他来任主席,一定会把承诺的事情办到。而您父亲在这一个任期之初承诺的减税到现在也未能实现,请问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听到程显这番话,沈佳城心里暗骂了句傻逼。表面装圣人,背地里靠着和军械制造商的大额合同贪腐,还有脸说自己父亲没能减税。换个人来主持政局试试? 可他表面上仍不露声色,笑着说:“这是多少个问题了?第九区形势这个问题……得问我先生吧。我先祝你好运。” 齐思文拿不准他的意思,刚要道歉,抬头看他脸色,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开玩笑。可他还是都不敢直视他背后那位。 沈佳城这才开口:“国防经费这个问题,我去年就不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了,也没有参与制定和批准去年的经费,你应该可以查到。我只能代表西区多数选民说,我们希望在合理范围内保证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也维护前期战争的果实。 “从我个人的角度讲,我也想问提这个问题的人一句,用战争年代和和平年代的财政政策直接比较是否合适呢?我也向诸位军队将领请教过,对于军备的投入是有一个最优值的;在此之上,更多投入带来的边际效益是越来越小的。我相信委员会的全体代表是根据现有的信息,对这个最优值做了推断。税收和经费拨款不是我父亲一个人能决定的,否则要六个部长干嘛?这个问题,你不如问程部长自己。” 他给了很长的回答,答案滴水不漏,但基本也就是重复他之前的立场,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 齐思文停了笔。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两笔:“那……沈先生想起什么其他的信息,可以跟我台联系。” 沈佳城站定一秒。背后有点烧灼的感觉,他伸手,还是接过来名片,顺势说:“给你们台长带个好。” 李承希已经先一步回去了,秦臻站在走廊尽头站得笔挺,只在最后关头,和这位记者擦肩而过。他闻到古龙水遮盖下,淡淡的信息素味道,是个omega。眼睛很大,头发很软——是沈佳城喜欢的类型吧。 分会场很快布置完毕。在经济发展协会会长和两位知名企业家发言后,就轮到沈燕辉进行总结陈词。沈佳城坐在第一排,身边只带了秦臻和李承希。会场内单有安保人员,他自己的个人保镖只能在楼下等。 第23章 沈燕辉的演讲围绕着战后经济复苏的几点方针进行。首先,继续推动创新和科技发展,其次,扶持国际重点经济项目,促进高新行业出口贸易,拉动外资,达成就业率增长。和昨天他看的演讲稿基本一致,只有小处遣词造句上的改动。 他自然是避开了敏感的税收增长和国防经费增长的问题——沈佳城想,想问这两个问题的绝对不止齐思文和他背后的星海电视台。沈燕辉今天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他有他的首席新闻发言人,所以这些问题都得冲着自己来。他算是提前练习了自己的回答。 正想着,分会场右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了一句:“后厨着火了!” 在台上的沈燕辉也有所发觉。但他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以往竞选周期总能遇到几个疯狂的选民,朝他扔西红柿扔烂鸡蛋的都有。 他微微笑了一下,低沉着声音说:“大家稍安勿躁,一会儿请听指挥有序疏散。那最后一句话,就希望我们的经济形势也像今天后厨一样火热。” 沈佳城随着大家一起轻轻笑了起来。他侧过头,在李承希耳边说:“这句话肯定不是老谭写的吧。” 会场外的安保人员蜂拥至侧门查看情况,所有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只有秦臻,目光仍牢牢盯住讲坛。他嘴唇动了动,轻轻叫身边人:“沈佳城,你……” “砰!砰!” 秦臻话音未落,两声闷闷的响声撕破天宇。是枪声。 再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讲台上身材高大的沈燕辉捂住胸口,轰然倒地。 秦臻先吼道:“趴下!快点,都趴下!!” 会场内惊叫声一片,人群抱头鼠窜。沈佳城再有意识,他已经被秦臻按在了地上。电光火石之间,他左手已经拿出了肩背上的枪,保险都拉开了。用时不过零点几秒。 不愧是‘鬼影之手’。 “我父亲——操!你让开!让我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沈佳城嘶吼着,用力挣扎。 “给我老实待着,别他妈乱动,你没有防弹背心!承希——你也别动。” 秦臻把手换成膝盖,牢牢压在他胸口,沈佳城的信息素扑了过来,让他觉得很反胃。可十多年的训练在此刻起了效用,危急时刻,他身姿岿然不动。 李承希声音颤抖着,但还算镇静:“厨房不是着火了,我们得……” “枪手的障眼法。要真的严重早就看见烟了,”秦臻拿过来沈佳城的手机,紧急拨号给底下等着的罗毅:“现在立刻,把车停在侧门,我等警卫清场之后立刻带他下去。” 沈佳城非常不配合,一直在奋力挣扎:“你让我起来,我要去看一眼!秦臻!!” 秦臻用力,把他牢牢钉在地上:“让外围先清场,确定排除威胁了再说。” 他低头的功夫,沈佳城歇斯底里地挣扎。 “让我起来!滚开!” “别动!” 秦臻差点没按住,膝盖用力往下按,沈佳城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他碾碎了。 “那是我父亲!”他低声吼着,眼睛直接红了,“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你给我让开 ……” 秦臻低头,对上他眼神。他仿佛一头嘶吼着的困兽,而自己有力的手臂和大腿是他的牢笼。他停顿片刻,低下身体,刚想说点什么,只听见砰地一声。沈佳城竟然是左手挥拳,挣开他的钳制。 “我操!” 沈佳城是奔着他肩膀去的,但是挣扎之中,肩膀错开,他打上了秦臻眉骨。他也忘了,自己左手无名指是戴着婚戒。 锋利的银色钛钢边缘立刻在皮肤上划出一道两寸的血口子。 沈佳城愣住片刻,秦臻又扑上去,把他压在自己身体底下。头部皮外伤的血流速度很快,鲜血涌出来,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流,染红他右侧脸颊,又滴入衣领里。 他不为所动,仍是牢牢压着身下的人:“别动。我不想再让你出事。” 沈佳城被他震住,没再反抗。 厨房的火势没再扩大。如秦臻所言,就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特警进来清场的时候,会场里只剩下沈佳城和秦臻两个人。 沈佳城跪在主席台上,抱着沈燕辉尚有余温的尸体,胸前白衬衣被血全染红了。 枪手一共就开了两枪。第一枪就打中了他胸口,而第二枪擦过他肩膀。 秦臻在旁边拿着黑莓打电话。 “7.62毫米,不是咱们的制式子弹。枪声来自八点……九点钟方向,射程不太远,估计是旁边的那个楼,具体的你们回去做弹道分析……现在外围注意一下,有没有行踪可疑的人——现在旁边大楼封锁了没有?” “……我操!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不信,这么大点儿地方,能跑到哪儿去?!……那就全城戒严!需要军队的打电话给陈永年——让他批!电话给我,我亲自说,黄金二十四小时,再过几个小时就天黑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沈佳城伸出手,手指在颤抖。他把手放下,又伸出来。三次之后,终于停止颤抖了。 法医已经把运尸袋拿了过来。特警部队带头的人开口:“沈先生,请您……” 任何政要的非自然死亡都需要经过完善的调查。其中,当然也包括医学解剖。 “请给我一分钟的时间。” 第24章 “沈先生,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带您尽快撤退。请您理解。” 特警部队的队长秦臻认识,曾经是南境战争的老兵,作为陆军上校光荣复原的。 他对着四道杠的秦臻颔首示意:“秦少将。” 秦臻严厉道:“沈主席都死了,是谁给你们的命令?” “……是,是有章程规定。” 秦臻仍目视前方,说:“给他一分钟。” 沈佳城轻抚沈燕辉的脸颊,帮他合上了眼睛。这次,特警没再阻拦。 秦臻挂了电话,站在他身边,低头看自己的军用手表。 秒针走完一圈,秦臻才开口:“跟我换一下衣服吧。门口……可能有人在等着。” 沈佳城有点麻木,没给任何反应,似乎是没听到他这句话。 “沈佳城,我说——” 最后,是秦臻蹲下来,亲自上手,帮他把鲜血淋漓的衬衣扒掉,换上自己的,纽扣一扣一扣系好。 这是数十年以来联盟主席第一次成功遭到暗杀。沈燕辉是现任执政党内粘合剂一样的存在,近几年努力保持了党内声音的统一。无论这场行动是何方势力所为,今天以后,联盟上下,近至首都,远至交战中的第九区,将迎来剧变。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法医也在催促,沈佳城只得最后低头摸了一下沈燕辉的手。父亲的手很大,很冷,和童年记忆中的一样。中指上,是同同样一枚金色戒指。让他想起…… “我的戒指……” 沈佳城仍是跪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右手。右手中指上空荡荡的。沈佳城想起来,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竟然是争吵。他丢下了那枚戒指,也丢下了沈燕辉的期望和责任,破门而出。一切……都太晚了。 可秦臻从衬衣内侧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物件——竟然是那枚印着s字样的戒指,躺在他沾了血的手心,泛着金色的光芒。 沈佳城甚至不记得伸手接。他抬起眼,对上他目光。他竟然…… 秦臻以为是他嫌脏,低头用自己领带背面用力擦了擦,又重新递给他。 眉骨的伤口被西装外套擦过几次,还在不停流血,让秦臻的侧脸看上去像个冷面阎罗。那一刻,沈佳城仿佛才看到真正的他。从‘七日战争’的炮火中走出来,可以把一切刀山火海都履为平地的那个战神。 秦臻把‘鬼影’握在左手,重新挂上保险,沉静地说:“走。现在,我们一起,从这里走出去。” -------------------- 好喜欢沈用“我先生”来称呼……谁懂 第13章 n 沈佳城不知道那天他如何走出的会场。后来,李承希给他看过新闻片段,可他仿佛完全失去了这段的记忆。周遭一切如潮水般褪去,世界在眼前崩塌的那一刻,竟然悄无声息。 罗毅带着增援的警卫早以在侧面等候多时。还没被吓跑的记者蹲守在门口,拍到秦臻和沈佳城走出来,蜂拥而上。 镁光灯还在闪,如一场恍如白昼的噩梦。 “沈先生,请问您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您是否可以确认他的死亡?” “沈先生,您对党内现在的形势怎么看……” “沈先生……” 秦臻把胳膊挡在沈佳城的眼前,又拉开门让他先上车。 车首,罗毅的精神高度紧绷,汗都流了满背。 因为三月份随行警卫人员和记者的一次冲突,沈佳城特意嘱咐过每个跟着他的人,不能暴力对待媒体记者,这关乎他的个人声誉。 罗毅只得用身体挡住长枪短炮,防止媒体贴近车身。但此情此景实在是太过分…… 最后,还是秦臻看不下去,吼了句:“不想被撞就都给我退后两步!” 他眉骨的伤口还在流血,实在太有震慑力,吓得几个人往后退了点。 沈佳城沉默着,抬起戴着家族戒指的右手示意了一下。 林肯飞速驶离会场。 “沈先生,回雅苑还是……” 沈佳城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观山。给我爸爸打电话,我不想让他从电视上看到……” 然而,已经晚了。 抵达观山沈宅之后,顾廷之看着满身是血的两个人,哭叫一声,就晕了过去。沈家上下也乱成一团。 这时候,秦臻的黑莓响了,来电人是一串x。 他只得止步于台阶处。 沈佳城转头回来,只看他平静地挂掉电话。 他开口问:“你要走么?” 秦臻平静地转述:“喀蒂斯刚刚发布声明,说这场暗杀是他们做的,是喀蒂法圣意,意图在于给塔拉尔战役中牺牲的士兵和平民报仇。” 沈佳城张张口,得有半分钟,他说:“第九区……” “他们的声明,不代表真是情况了。我得去陆港一趟,等指挥部那边的消息。” 位于首都的陆港军区是严骋大部队所在地,也是秦臻他们站前的驻扎基地。 言罢,秦臻转身,带着江洋先走,没有再陪着他。 那天,从黄昏到凌晨,沈佳城就没合过眼,也没喝过一口水。 人一波一波地来。 顾廷之在卧室哭得撕心裂肺,沈佳城安慰了他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叫了家庭医生。 随后,是负责殡葬事宜的团队。明日解剖和检查完毕,后天,就要举行国葬。 第25章 再之后,又是沈燕辉的幕僚团队,和自己的团队。撰稿人谭未明写出了他明早接受采访时候要用的稿子,沈佳城看了两行就否了,让他重写。 最后,又是特警,商量他的安保细节。沈佳城说等秦臻回来。 特警队长在旁边站着,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外面一串黑色奥迪驶入沈家,是时任内务部长的保守党内二号人物程显,带着自己的副手詹志铭来访。 沈燕辉遇刺,程显是公认的党内最有可能接替他的人。此举背后意思太明显不过。 李承希强压怒意,说:“你可以不见。沈先生,你父亲刚刚在全国人面前被刺杀。就这么一天,你可以不见的。” 沈佳城把酒柜拉开,大手一挥:“让程部长进来吧。” 程显进来第一句话很客套,让他节哀顺变。随后,便想争取他的支持。沈佳城公事公办,只听不讲,李承希拿笔记的手都要攥出了青筋,可沈佳城还在四平八稳地答话。 快结束会谈时,那个叫詹志铭的副手看向酒柜,竟然说:“沈先生,我听说您有一瓶29的弗朗科黑比诺……” 两个人前脚离开观山,门关起来,李承希就听见了玻璃碎裂声。 秦臻联系完军队的人帮忙搜查枪手踪迹,去中央警署秘密调查小组做了笔录,又和统战部通了紧急电话。军部的人对这则消息感到意外,刺杀政客的确很不符合喀蒂斯的行事手法——可无论如何,边境要看严,第九区增加巡逻频次,以防敌方趁乱袭击。 先前走时,秦臻把身上的正装衬衫换给了沈佳城,只能从一位幕僚身上扒下来一件破衬衫套上出门。等他再回到观山沈居,已经是凌晨五点,观山的警卫已经增加到原来的五倍,特警得不到沈佳城的指示,只能自己布署人员。不认识他的警卫兵竟在门口把他拦了下来。 在外奔波一天,秦臻脾气也要爆了,扯下腰间的军徽往他眼前怼:“看好了!你再拦我一下试试。” 金色的太阳和麦穗之下,是展翅翱翔于大海之上的雄鹰。 最后,还是特警队长把他放进来的。二楼的走廊人满为患,见他来了,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送程显的团队来了又去,也都听见了沈佳城在屋里摔碎酒杯。谁都想进去,谁都不敢进去。 秦臻不记得这间走廊竟有这样窄。如摩西分海,他一路走过了无声哭泣的沈燕辉的幕僚、垂首站着的家庭医生、大气不敢出的罗毅等人、紧张兮兮改稿的谭未明,最后,才是书房门口僵直着身体站着的李承希。 李承希委婉地开口:“秦先生,我觉得要不还是……” 秦臻毫无顾忌,一把就把木门推开,又在身后关得严严实实。 书房的卫生间内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地面上全都是碎玻璃。 秦臻一把把卧室的门打开,便看到眼前一幕。沈佳城的双手都是血,正对着洗手池干呕。 他根本就没吃晚饭,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两只手掌把洗手池和马桶都按得血迹斑驳。他又打开水龙头,血混着水四处飞溅。他洗脸,血水就划过脸颊,滑入脖颈。 他在青少年时期的特训项目就曾经接受过心理特殊训练。项目通过虚拟现实手段,将受训的青年暴露于非常恶心血腥且有冲击力的场景之中,让他们在限定时间内做出一系列高难度指令,测试他们在重压下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反应速度。 对杀戮,对流血,对失去,他理应对许多事情漠然。即使目睹沈燕辉被一枪毙命,看着他胸前汩汩流血,那画面的冲击力也不及眼前。 他的心跳得很乱。秦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开口叫他:“沈佳城。” 水声停了,那个人抬起头。 没有眼泪,但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沈佳城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的。 “过来。” 秦臻站在门口,把唯一的光源挡住,高大威严,像一尊塑像,又像塑像的阴影。 于是,沈佳城有史以来第一次,像他手底下的士兵一样服从。 他撑着洗手池抬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过去。 秦臻抬起手—— 沈佳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他们白天的肢体接触实在过于凶残,面前这人到现在都全副武装,他不想再起一场冲突。 可那只手弯起来,揽住自己的肩膀,拥抱。 让他感觉到疼痛的,力道十足的拥抱。 秦臻竟然抱了他。沈佳城几乎不敢相信,也伸出手紧紧勒住了他肩膀。 “嘶……”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佳城的肋骨开始疼。对面的人这才放开手,又一扣一扣解开自己的衬衫。 沈佳城话一出口,声音也有点抖:“秦臻,你要走吗。” 秦臻的手仍按在他胸口。沈佳城右侧胸口已经出现了淤痕,定是早些时候被自己的膝盖压的。用了多大力气自己是清楚的。 他哑着嗓子回:“前线现在……很乱,无论和战争有没有关系,我得回去。” 秦臻低下头,一根一根地摸那个区域的肋骨。 沈佳城扭过脸,没再看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臻突然意识到了,他说的是离开这段婚姻。他避重就轻,下了诊断:“肋骨没断,我帮你——” 下一秒,沈佳城反客为主,把他甩到了墙上。 第26章 往后的一切,彼此都太熟悉。比拥抱更驾轻就熟的是性爱,是不遗余力的征服和占有。当天的沈佳城像疯了一样,从客卫随便找了一瓶什么乳液,用手捣了两下扩张,就放了进去—— 他们在地板上做爱。沈佳城能记起来的,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重新打开浴室的三个放水开关,盖住他俩的声音。 秦臻被他粗暴地推倒在地板上,碎玻璃隔着衣服划破他后背,眉骨的伤口本来就没时间缝线,因为过度的碰撞和凶残的吻咬又崩裂开。可他没抗拒。 浑身是血的沈佳城把满脸是血的他按在地上,一次又一次进入。流了血的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他知道对方是厌恶的,本能地想征服和灭绝。他尽力放松去接纳,可仍是挡不住困兽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沈佳城。 腿被他拉开到极限,野兽交媾一样仓促和急切的姿势毫无美感。性器捣入紧致的穴口,在里面杀出一条生路来,一次一次顶着他前面的腺体,又划过内里腔口的软肉。 即使这种时候,秦臻都不得不感叹他俩在床上确实是合拍。后穴正一点点润湿,双腿间的性器早在沈佳城贴上来那一刻就硬起来,如今直立在半空中,肿胀不堪。秦臻自己用手慢慢抚摸着。 “你别撞太……嗯,声音,外面有人。” 三十多号警卫和幕僚在一墙之隔等着他。沈燕辉在这里办公的时候,一直推行“开门政策”,故意移除门锁,任何幕僚有问题可以随时推门找他探讨。 秦臻清楚地知道,挡住那扇门的不是门锁,只是他的威严。 粗硬得难以比拟的性器全都滑进去了,打桩一般插着流水的穴。被提起来的那条腿绷紧了,秦臻不再抚摸自己的性器,因为他知道无法坚持太久——可是晚了。 那个人一只手按着他胸口——像白天自己在会场压着他那样。另一只手按住他性器的前端。 沈佳城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在他耳边说:“……是我父亲的人。” “现在,全是你的人了。”秦臻一字一字地说。 只换来更猛烈的攻击。他贴着自己的前列腺猛插。 沈佳城低下头,又问他:“你呢?你是我的人吗?” 穴道湿软一些,间或有液体流出来,腰间无法控制地开始战栗,可沈佳城用手紧紧堵着铃口。秦臻把嘴唇咬出了血。 “秦臻,说话!!” 这句话的声音太大了,秦臻甚至觉得他能请见墙外的讨论声都安静了下来。 沈佳城低头,捏住他性器前端,用手一按。 上面没答,下面替他回答了。他腹间一软,精液喷出来,淋湿沈佳城鲜血淋漓的小臂。 “嗯……” 身体里面的东西竟然还硬着。沈佳城感觉到性器前端被他分泌出来爱液浇满,后穴湿得要漏水了一样,他一用力,就滑进微微打开的腔口。 “……你……”秦臻的身体开始颤抖,他哆哆嗦嗦地去解肩背——性爱开始得太匆忙,他裤子被扯掉,那件衬衫竟然还没完全解开,肩背也没来得及…… “嗯!啊!……” “别动,我就插一会儿,不弄进去。”沈佳城贴着他的耳朵低喘。他声音完全哑了,嗓子里面浓浓情欲化不开。 “我要是信你,我就……”秦臻的后半句话没说完。沈佳城把他翻过来从后面又干进去。生殖腔被操开的感觉,他体验过一次。腔口发酸,插久了,那凹凸不平的肉似乎也被干得发软,像丢了魂儿一样不断吸吮饱胀的性器前端。 他又硬了。 不用看也知道,小穴被他玩儿得红透了,臀缝间是自己刚刚射出来的东西。他腿合不拢,又跪不住,刚站起身来,就被沈佳城顶得一下下往上,只能靠在他怀里。 “沈佳城,需要我叫医生吗?你说句话。”李承希清亮的声音响起来。 “唔——”秦臻的嘴被捂得严严实实,身后那人定下来片刻,在调整呼吸。 “嗯……不需要。谢谢,让大家散散吧,早上八点来开会。”沈佳城镇定沉稳的声音传来。 抽插的频率加快了,每一下都干进那个隐秘的穴口里面,这个姿势他没法控制,象征欢愉的体液从交合处一点点流下来,像失禁一样。耻毛被液体淋湿了,臀肉被拍打着几乎要甩出水来。 “沈佳城,你别进去,我不想再……” 念及身后这人这晚上经历的一切,秦臻竟然说不出狠话来。这话出来,像是恳求似的。与此同时,粗硬的玩意儿捣着他穴里,他也清楚地知道,只要他不反抗,沈佳城完全可以把精液射到他身上任何地方。 眼睛,嘴里,腹肌,大腿,或者生殖腔。 最后这十几次,沈佳城进得非常深。秦臻觉得自己是完全失控的,他的呻吟声完全按压不住,还好——门外的人,估计这时候散的差不多了。 他射不出来东西,但鸡巴硬着,甚至有了尿意。所有的一切,在他推门进来那一刻就失控了。而且,是他自己容许的。 腰间的肌肉完全绷紧,硬梆梆的,被沈佳城捏在手里。 那个人也在喘,而且喘得好像疼痛的是他一样。手指掐他腰掐得太狠,指尖抠进去了,说不清是被他划出了血还是他手上原本的血。 后颈被送到沈佳城眼前。高潮来临之前,他竟然真的信守承诺,退出了微微打开的腔口,还给了他一秒的时间缓缓。然后,抵住他前列腺那个敏感点,一股一股全都射到他后穴里。 第27章 后颈一痛。 “啊……” 痉挛战栗之中,沈佳城狠狠咬上了他的腺体。琥珀和沉香的味道飘满了屋子,秦臻甚至觉得他要被逼得提早进入易感期。 “……轻点咬。” 标记不了,没用的。 可他还在捣着自己的敏感点。大家伙没那么容易就软下来,秦臻轻声说:“别弄了,我射不出来,别弄了。” 这感觉太奇怪了,后穴滑腻得可怕,他非常快地抵住那一点进出。嘴里没回应,因为他仍衔着秦臻后颈那块脆弱的肉,犬齿深深扎进去了。 疼痛之后,脖子痒痒的。秦臻在发抖。那个坚不可摧的,时刻都站得笔挺的人,容忍着被自己插到瘫软泛水,不可控制地发抖。 沈佳城想,秦臻还是了解他的。他知道此刻,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想尿……”他的声音也抖,“沈佳城,手给我拿开。我不想……” “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嗯…………” 沈佳城把性器抽出来,后穴溢出来一股浊液,他换了手插进去,三根指头顺着那个点顶。 再也忍不了了。 性器抖动着,污浊的液体飞溅出来,秦臻被他的手指操到失禁,颤抖着尿在地板上。 再有意识,沈佳城又在客卫洗手,水声仍在响。门没关上,他看见秦臻仍浑身赤裸侧躺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雕像活过来了,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美得像受难的神祇。 只可惜。咬得再狠,也无法标记。操得再熟,也不是他的人。 沈燕辉死了,保守党委员会将选二号人物程显为临时代理主席。他俩的婚姻——为了沈燕辉而捏成的一桩表面契约,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那天晚上,死了的不只有自己的父亲。 第14章 n 沈佳城眼看着秦臻慢慢坐起来。如此精疲力竭的性爱之后,他竟然还有精力,用旧t恤擦拭地板上的污浊,又把衬衫拾起来丢掉。 “别管了,放着吧。我一会儿找……” “找谁来收拾?”秦臻抬起眼睛,和他对视。 秦臻的后背被地板上的碎玻璃划破了,后颈的腺体被自己反复撕咬出血,眉骨…… 眉骨更别提。 沈佳城又拧开了水龙头,低下头,神经兮兮地在冲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戒指是叠刻设计,刻进去的纹路都被血弄得暗红,怎么冲都冲不下去。那不是沈燕辉的,而是秦臻的血。 他亲手用婚戒划破了他的脸。本来应该保护他俩的结盟的,象征美好和纯净的东西,如今全都脏了。像这桩婚姻一样。可他无法控制,一切已如一列脱轨的列车一般,向终点飞驰而去。 他只好又擦干手臂,帮秦臻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 正提起自己先前穿的西装外套时,秦臻突然叫住他,冷声道:“名片给我一下。” 沈佳城的动作凝住片刻。 “沈佳城,名片。” 沈佳城自己从不会随身带名片。之前星海台那个年轻记者给他递名片,而他收了。而且,就放在西装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他也知道秦臻看见了。片刻后,他还是把手伸进去,摸到卡片,掏出来递给他。 名片上面用钢笔多写了一串号码,自然是私人号码。还有两个英文单词,“call me”,正好写在‘齐思文’三个中文字的左边。实在是明目张胆。 沈佳城开口:“我……没看见他写的是什么。” 秦臻轻笑,摇摇头。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 “那你……是在怀疑他?也不至于吧,若是假装成记者……” “沈佳城,星海台什么时候会用没跑过外勤的记者跑这种重要的场合。这种活儿怎么轮得到他?枪手是从旁边建筑物狙击击中目标,想有射击时间,必须制造混乱。想有射击角度,必须要搞坏技术设备,让主办方自然而然地选择备用会场。枪手又不会影分身术,场地内部得有人接应。不是我怀疑他。我——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 沈佳城没忍住,伸出手摸上他的眉骨,仓促地转移话题:“缝合一下吧。” 秦臻把名片捏在手里。上面也染上了沈燕辉的血。他突然觉得无比疲惫,甚至要伪装不下去了。 “算了,没事。” 沈佳城没放手。他叫他名字,又说:“阿臻,你看看我行不行。” 秦臻握着他的手腕,把那只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我相信你能……” ——我相信你能从困局中站起来,挺直身体走出去。 官话说不出口了,因为沈佳城反手扣住了他手指。他们正十指相交。 刚刚他失守得太彻底,此刻也完全没有精力反抗。秦臻侧过脸,没有看他。 沈佳城望着他,开口说话。比起先前,他声音完全哑透了,低沉轻缓,而思路依然无比清晰:“秦臻。程显这二十多年来,在贪污腐败方面的执着远远超过他对任何一个政策的坚持。我知道,你知道,电视台知道,明眼人都知道。杨文蔼在是党内最有威望的,能团结各派不同声音的。可老人家八十一了,前年就患上阿尔兹海默症,都是他妻子在管事儿,没对外公开而已。 “还有三号种子,乔启宇。他现在风头正劲,也是我父亲亲口任命的管财政的人。他和我履历相当,背景相仿。但他是学术派,我是实干派。他是第三区的代表,我是首都特区的。他是银行家,我是军校毕业,还是曾经的公检法系统内的人。我从不把“热爱”当口号来喊,因为我用不着。还有——他父亲曾经因为偷税漏税被罚款。而我父亲,为了联盟的利益,刚刚死在了一百多台摄像机前面。” 第28章 秦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沈佳城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地说:“秦臻,你看看——我行不行。” 沈燕辉被刺杀后,国家需要稳定,战争需要结束,乱成一团的党派需要多数人的领导。议会很快将举行‘闪电选举’,选出沈燕辉的接班人。程显早些时候来访,表面上是安慰他,实际上则是为了取得沈佳城和沈燕辉这一派人的支持。他似乎是笃定了沈佳城对这个位置没兴趣。 程显实在太过轻敌。任何人都有悲悯之心,双亲健在的沈佳城在民众中尚且是饱受欢迎,失去父亲的他,则会是所向披靡。秦臻清楚地知道,沈佳城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正因如此,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居然……你怎么可以……” 大难当头还如此思考的沈佳城,几个小时前抱着沈燕辉的尸首眼眶发红的沈佳城,刚刚还失控地在自己身体上标记的沈佳城—— 哪一个,他都感到无比陌生。 沈佳城竟然笑了。他脸上也带血,显得笑容十分可怖和诡异。 “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父亲尸骨未寒,程显已经带着人来算计我。这一步,我要走在他前面。秦臻——我要去竞选主席。你能不能——”他停顿片刻。 沈佳城非常擅长措辞,他完全不需要任何幕僚和撰稿人的建议。 最后,他说出口的是:“你能不能,继续站在我身边。” 秦臻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只是沉默。 种种情绪作用下,沈佳城竟然有点慌。他没太想好,可话已经率先冲出口:“如果我当选主席,特种作战部队需要的经费问题你不用担心,你想要办到的信息化管理,系统装备升级,新兵电子技术培训——我都能办到。可国防经费一张再涨,如果换了别人,是推行不下去的。换了别人,也不会把这个放在最前头。但是我可以。” “同时,我希望——你能继续配合我。” 有个战争英雄作为伴侣,非常有利于赢得民心。若沈佳城原来有五成胜算,有了他的鼎力支持,即将变成七八成。 是的。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交易。只不过,现在筹码翻倍,也毫无退路。 秦臻低下头来。地板上全是碎玻璃,后穴还是酸软的,浊液都没来得及清理,他只得草草裹上一条毛巾。他知道,这一局,他又输了。 “不用问我。” 沈佳城这才肯放开他的手。他低声道:“低头。” 秦臻低下头颈,这才感觉到背后人拿了一张创可贴,贴在他后颈,遮住了快被咬烂的腺体。 沈佳城没敢再上手摸他的脸,他也垂下眼睛:“后面的事,承希会跟你联系。对不起,我……” 秦臻没听后面的话。他打断他,只是说:“沈佳城,要我参与可以。但我参与了,就是要赢的。” * 首都西郊,永英陵园。 沈佳城再度见到秦臻,已经是三十六小时之后。下午五点,全体政要为沈燕辉举行最高规格的国葬。 永英陵园四面都有军队把守,整个区域戒严,安保级别是这几十年中少有的。 冬雨很冷,沈佳城着一身黑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瞪着血红的眼睛,为父亲送行。他右手边,是他的伴侣,同样一身黑衣,戴着军帽的秦臻。 沈佳城随身警卫换了全新的班子。沈燕辉遇袭之后,负责他安保的警卫队长康鼎引咎辞职。新任的队长是个叫赵立均的人,昨天刚刚带团队到观山沈居报到。 沈佳城低头,看见他腰间别着的军徽,已经了然。 如今在墓园,他见赵立均和秦臻交谈,更是证实心中猜测。 葬礼是全程直播。棺木上面覆着一面国旗,看不见沈燕辉的脸。 顾廷之苍白的左手扶在檀香木棺侧面,久久不愿撤离。直到乐队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沈佳城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才握住他手臂,把他的手拿了下来。 木棺被吊起,一寸寸沉入地下。沈佳城三次鞠躬,秦臻和赵立均带着在场所有军队的人齐敬军礼。 葬礼临近尾声,永英陵园后山处一阵喧嚣,海蓝涂装的小型客机得到特殊许可,直接降落在陵园后面的小型民用跑道。随后接连降落的,是保驾护航的三架雷鸟t-3。 是飞鹰739,秦臻的专机。沈佳城看了身边人一眼,最后说道:“我送你走吧。” 沈佳城走出来几步,后面给他撑伞的人没有跟上。他有点发怔,背对着摄像机,擦去脸上的雨滴。 细雨飘飘,却突然静止于此刻。沈佳城回头一看,伞被秦臻接过来了。他正撑在自己头顶上。 秦臻垂下眼睛,低声说:“走吧。” 如此场合,记者说不敢跟上去的,所有摄像机都转向他俩,看两个挺阔的黑色背影在雨中越走越远。 走出两步,身边没人了,沈佳城才开口问:“赵立均……是你们的人?” “我可以把命交给他。他,我信得过。往后,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他说的话,请你一定要听。事关安全,就没有小事。” “嗯。” “目前……调查仍在进行中,不能确定是谁做的。我和严将军通过电话,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前线需要我,哪怕不做任何落地的战术突破,很大一部分前期的侦查都是依靠我们…… 第29章 “……不用解释,我知道,”沈佳城又说了一遍,抬起来手,在身后数道视线之中,又规规矩矩地放下,“我知道的。” “这两天,我也……” “该说抱歉的是我,”沈佳城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缝隙之中尽是泛黑的血污,“等闪电选举结束,第九区形势稳定,调查出结果,我再补给你。你想要什么,我能办到的,我尽量。” 秦臻停住脚步,仅仅片刻。 他开口问:“晚上九点,还是九点半。” “是说……” “之前你说的,每天通电话。晚上九点,还是九点半?” 他们昨天简单聊过这个问题。沈佳城当时一刻不停说了十分钟的话,讲自己之后的策略,希望秦臻能够配合。震惊全国的暗杀也还在调查中,他们要彼此保持信息畅通。 飞鹰739在十步远的地方停泊。邱啸林从正驾驶的位置跳下来,钻入雨幕中,站得笔直,向秦、沈二人敬军礼。 “沈先生节哀。我们……很感谢主席,为我们做的一切。” 沈佳城点点头,解开风衣扣子,掏出那两盒没拆的‘沉香’。 “雨也不小,你回去吧。趁天气条件还可以,赶紧飞。” 伞还没收。邱啸林的作训服已经覆上薄薄一层水雾,可沈佳城肩膀上一个雨滴都没有。 直到上机前的最后一刻,秦臻才把伞交到他手里。 “每天晚上,首都时间九点半。” 沈佳城却是问:“可以视频电话吗?” 秦臻没答,抬腿上了舷梯。 沈佳城在赵立均和两名警卫的护卫下,隔着十米远,回答记者的问题。这也是他自那场暗杀之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 “我是首都西区的代表,若谈我支持的政策和法案,我自然可以和你讲上一两个小时。但是今天——就今天,我不想谈我,不想谈首都西区和最近的议题。我只想谈我的父亲。我所学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我父亲的遗愿是第九区长久的和平,经济的复苏和社会的和谐稳定。他虽然离开了,但我会尽我所能,获得党内诸位的支持,带着他的愿望走下去。” “您的意思是,在之后的闪电选举中,您有意和程显先生竞争……” “谢谢你们的问题。但我不想在今天回答。今天属于沈燕辉,属于我父亲。我有个很自私的想法。我希望大家能记住他,和我一样——” 话音未落,只听见远处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四架军机自永英后山接连起飞。 载着秦臻的飞鹰739正在爬升。它的身后,是三架雷鸟t-3式歼击机。 可雷鸟没有立刻跟上‘飞鹰’。首都空域内,飞鹰也不太需要保护。 沈佳城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都随着声音抬起头。 只见低空的阴霾下,雷鸟环绕永英陵园盘旋整整三周。引擎轰鸣,如猛禽发出最后的呜咽。 “……沈先生,请问您是要参加之后的竞选吗?” “沈先生!请您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 国家有国葬,军队也有自己的仪式。‘七日战争’之后,为纪念几百名悼亡将士,十架空军战斗机曾在五一广场绕场三周。这是最高级别的悼念仪式。 海鹰上下都姓秦,这是谁给的命令,不言自明。 沈佳城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他推开赵立均,以手掩面,匆匆走入雨幕之中。 他身后,大地正轰隆隆震颤,如一曲无声挽歌。 第15章 p 五年前,观山沈居。 夏日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沈燕辉开着窗抽雪茄,顾廷之坐在他旁边打盹。 “下面进行的是联合军部对‘三一行动’中表现英勇的将士的授衔仪式。‘紫流苏’奖章象征着盟国最高军事荣誉,希望你们在之后的军旅生涯中能继续做好表率,永远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蒋勤,少将。空军101师五旅十一团三营八连二排。” 这样的仪式对顾廷之来说和催眠曲无异,很快他便睡着了,靠向了沈燕辉的肩膀。 沈燕辉把上百元的名贵雪茄换到左手,过早地熄灭了。电视机的声音也被调低,原本坐在远端低头看书的沈佳城却抬眼看了看屏幕,好像努力要看清仪式过程。 “严一律,中校,海鹰三栖特种部队三排六班。已故。” 肩膀扛五颗星的海军最高长官严骋亲自上台,替在三一行动中壮烈牺牲的儿子领取奖章。 “这么高规格的授衔仪式,不请您去……是张少阳的意思?” 沈佳城噙着笑容,低声自说自话,“哦,不是,我猜猜……严骋严将军?不至于吧?” 张少阳是空军五星级上将,和沈燕辉,以及以沈燕辉为领导的整个党派,关系都不算太好。 提到这个话题,沈燕辉似乎也累了,稍微闭了闭眼:“还好没请,这周末我公务繁忙,请了再拒绝也不好意思。严将军也没有那么好说话。” “任何人总有点想要的东西。” “以他现在的位置和话语权,军队内,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军队外,他也没有想要的。尤其,是……严一律牺牲以后。” 沈佳城思忖片刻。 电视上,严骋竟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给下一个人颁发奖章。军部发言人面无表情地宣读出下一个名字。 第30章 “秦臻,上校,海鹰三栖特种部队二排一班,兼任副队长。” 秦臻在一个多月前的‘三一行动’中,带领海鹰特种部队上演了一场绝地逢生的军事行动。己方一个位于边境的指挥中心陷入敌手,这座毫不起眼的三层土坯楼里面存有大量军事情报和数据,还有数百个潜伏于乌赫尔的情报工作人员的身份信息。秦臻接到命令,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带海鹰一个分队的人趁夜色掩护,秘密潜入指挥中心,将整栋楼成功炸毁,保护了重要情报。 特种部队在此次局部战争中发挥了教科书一般的作用。若没有‘三一行动’,联盟不可能有实力参与后面的任何战争。尽管那支海鹰的突击小队几乎全军覆没,也称得上一次成功的行动。沈燕辉知道,全国上下每个人几乎都知道。这份荣誉,是实至名归。 沈佳城突然说:“你不行,没准我可以。我这个军校,也不是白去的。” 沈燕辉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声音很轻,但语气仍严厉:“佳城,还是管管你自己吧。首都住房法案的工作你打算怎么继续推进?出了这么大事,现在不说西区上上下下,从媒体到人民,全国都在看着你。我不是说让你事无巨细,但你永远要警惕,你把什么样的权力交到了什么样的人手里。” 沈燕辉很了解他,可他也很了解自己的父亲。 “请您不要转移话题。我只是提一个想法而已。” 沈燕辉没说话。从小到大,也向来如此。曾经无数个夜晚,年少的沈佳城被捉回来,在沈燕辉办公室的一角罚站。沈佳城那时候的口才已经相当了得,张嘴闭嘴引经据典,说得沈燕辉的下属都跟着点头。可沈燕辉只会把头转开,像没事人一样,跟秘书交代公事。他从不怕沈燕辉的训斥或呵责。因为沉默和漠视才是最尖锐的武器。 沈佳城错开眼睛,分神看电视屏幕。青年挺直了腰板,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荣誉。他本该知趣地接受沈燕辉礼貌的拒绝。可此刻,他却仿佛被沈燕辉打回原形,竟然抑制不住胸腔里面激荡的情绪。 “说点心里话吧。您说您支持我的事业,可从头到尾,您根本没把我当成跟你一个战线的人。这大周末的,这么无聊的授衔仪式,我没说要看,我阿爸根本不感兴趣,就您一个人看,您为什么要看?” 沈燕辉看着他:“小点声。你爸爸……” “我只是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可在您心里,我还是十七八岁那个样子,就是“玩玩”而已,对不对?去军校是玩,参加民法考试是玩,后来又辞职参选议员,您总觉得我是玩,是为了证明我可以,我能行……” 沈燕辉平静道:“难道不是吗?” 沈佳城失望至极。眼前一切就好像一场‘狼来了’的游戏。他做戏太多,最后突然表露真心的时候,却很难让人相信了。 出乎他所料,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顾廷之开口,为他说了句公道话:“燕辉,他说得没错。当初他说要辞去检察院的工作,如果你有异议,你那时候就应该要提。你说了支持,你就要支持。工作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这基本的做人的道理我明白。那天我也在,你确实是说了这句话的。” 顾廷之说话,沈燕辉总还能听得进去。他沉着声,用一句“嗯”作答。 那天,沈佳城没看完授衔仪式,就从沈居开车离开了。回家以后,他又找录播看了一遍。 年轻的军官挂着三道杠,胸前的紫流苏在联盟旗帜下随微风飘扬——鲜血应是紫红色的。而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右腿好像不太能弯曲似的。 今天的秦臻能够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沈佳城丝毫不意外。从目送51级毕业生走出军校大门那一刻起,沈佳城就知道,再在这种场合看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分道扬镳那么多年,有些人仍是挺直脊梁,在既定的路上走得坚定自如。 从某种角度看,沈燕辉想要的,也许一直是秦臻那样的儿子。 * 第九区,联合军事指挥部某机密办公室,讨论已经白热化。屋子里浓重的烟味儿都化不开,推门进来的邱啸林都呛着了。 空军中将赵晓东正低下身体,撑着桌面,瞪着长桌另一边的秦臻。“不就是让你们打头阵承担侦查任务?上上个月不是也做了?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赵晓东的代号是‘枭雄’。这一刻,秦臻觉得,简直再合适不过。 秦臻不惧他视线,不卑不亢地说:“到底是谁不按常理出牌?别给我偷换概念,两个月前的侦查是在情报和卫星数据收集到什么状况下进行的,现在呢?这是对一个陌生地区的首次侦查,敌方刚刚承认暗杀是自己做的,后续会有什么样的行动我们没搞清楚,情报局也根本没时间摸清楚窝点和地空设备多少,明天就要执行任务。这就是黄色警戒状态,说是‘侦查’,实际上能一样吗?张将军说的是让我们配合作战,现在侦查也是我们,落地也是我们,干脆这仗我们也替你打得了?你别欺人太甚!” 秃顶的老杨在一边调停:“秦臻,老赵也是心疼他手底下那些人,101师出了名的年轻,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四岁,都是被这场战争给……” 秦臻一撑桌子,也站起来了:“你心疼你的人,我就不心疼我的人?你手底下多少人,我手底下多少人?两个月前我们落地登录作战用的是什么机器,是十年前那一批t3,从‘七日战争’中淘汰下来的。我们有一个伤亡是竟然在无袭击状态下发生的,这什么意思你懂吧?后来我才知道,你们手里有新的一百多架t3,在仓库停着!赵晓东,有意思吗?说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第31章 “秦臻,你不要血口喷人。给你们多少架t3,那是上面亲自拨款的,你经费申请了吗?你的人不会开飞机能怨我们吗?” “我……”秦臻后背出了一层汗,生生把脏字给吞下去了。 赵晓东冷笑一声,说:“你不同意,可以,那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坐着。坐到你同意。小李别走,老杨——也给我坐着。” 邱啸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21点23分。 僵持了五分钟后,秦臻皱着眉,推开椅子要走。 赵晓东拦道:“秦臻,咱俩说清楚了再走。你要保密线路,我让张将军给你批了,你三天两头往首都跑,干的什么事儿我们也清楚,他也批了。我们这么理解你,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们。海鹰是什么实力我们都清楚,客观来说,加强巡防是我们共同的工作重点。侦查策略可以保守一些,我们可以商量。至于装备,这次你自己去仓库看。我让小李给你列个单子,里面随便挑。” 秦臻道:“那你给我十五架c-5,还有那批‘长鸣’地空导弹。我要最新的。” “你的那些个军舰和几百架舰载机还不够用?秦臻,可真有你的……”赵晓东笑了笑,一挥手里的烟头,又问:“不是,侦查任务你要c-5做什么?” 秦臻:“不是说明天,我也不要借。你永久地送给我。” 赵晓东又被他给气笑了:“我算是看错你了。沈主席还在的时候你都要不到的经费,打算从我们身上找补回来?你们的经费花哪儿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什么高科技信息技术这那,净整这些没用的,一天到头再从我们身上薅点羊毛是吧。在我这儿实现财富再分配来了?” 秦臻低头看表,有点暴躁,按灭了烟。“别废话。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吧。” 赵晓东骂了句:“我靠,真有你的。行,那就这么决定。十五架c-5,‘长鸣’导弹,小李今天晚上把清单发给你确认型号。不是我说,你这几年怎么……跟谁学的?不会是你那个……” 回答他的,是会议室的关门声。秦臻带着邱啸林,大步流星似的走了。 九点过半,秦臻准时接入保密频道。 是视频会议。 沈佳城晚了一分钟,慢悠悠地把摄像头打开。他还规规矩矩穿着三件套,开着窗抽烟。 秦臻把赵晓东本人和刚刚在指挥部吵的那一架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深吸一口气,这才问:“你那边……怎么样?” 沈佳城吸了口烟,答非所问:“转一下脸。” “我问你……” “秦臻,右边脸我看一下。” 明显他不做就不配合谈话的样子。秦臻不情愿地转过脸。画面质量不高,军队的加密笔记本电脑是前几年的老型号了,摄像头基本形同虚设。 沈佳城凑近前,还是看不清他眉骨那里缝合处恢复得怎么样。 “……我看不太清。你明天换台电脑,行吗?” “……”光申请个视频线路就要层层审批,他以为军方程序这么好走吗? 秦臻转而问:“调查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沈佳城不愿谈自己,但谈公事还算大方:“今天秘密调查小组的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同步调查进度。他也同意你的看法,枪手应该是只有一个人,有远距离射击的能力,不排除曾经是军警系统内的人的可能性。” 秦臻很敏锐:“‘曾经?” “因为子弹不是制式的。他们在国家安全局标记过的边缘性政治组织的外籍危险分子名单交叉比对,大概缩窄了一些搜查范围。” “……等等,”秦臻打断了他,“他们不打算和国内的名单也比对一下?” “难道你觉得不是他们……”沈佳城沉吟片刻,“你火急火燎地赶回第九区,是不是明天一早还有任务?这个架势,明显军方也已经同意了肇事者是境外……” “军方同意了,不代表我本人同意了。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种可能性,”秦臻利落地打断他,又问了一遍,“他们不打算追查国内极端恐怖组织危险分子的名单?” “他们的工作,让他们来做吧。”沈佳城搪塞一句,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低头喝了口水,秦臻不知道他喝得是茶、咖啡还是酒精,可以让他在这个时刻仍保持着神采奕奕的状态。 “哦对,赵哥挺好的,”这才过去多久,沈佳城已经和负责自己警卫安保的赵立均兄弟相称了,“你的这个老战友很厉害,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我,就差也睡我床上了。” 秦臻皱眉,还是没再多问。可楼道里飘来一阵味道,是‘沉香’。自有记忆起,沈佳城就抽这种烟。秦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跟这人通话的时候,脑海里便全是他,他的声音、气息、味道…… “……稍等一下。” 那天做得太激烈了,他闭上眼睛时常能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沈佳城的表情。他一反常态,是闭着眼睛做的。他把欲望深深埋进自己身体里,反复无情地碾磨他内里凸起的那一点,那时候他的表情才有片刻舒展,和一种不合时宜的恬静。那天晚上自己的心理也挺可怕,竟然……想让那个人舒服。以他人的痛苦为痛苦,又以他人的快乐为快乐,这似乎不算是协议的一部分。同两年前一样,他又在危险的边缘徘徊。 推开门一看,竟然是邱啸林在楼道尽头抽烟。烟卷很长,底端是宝蓝色金标,秦臻认出来了——不是错觉。是沈佳城又拿自己的烟送给他。 第32章 秦臻回到屋里,在办公桌前坐下。沈佳城不介意被打断,继续道:“程显今天又带人来了一趟,这次来的是我办公室,我没见,这架势应该做足了吧。外面现在都在猜,但我和承希商量过,我们想再等两天。首都政治风向是以周计数的,我……” 他思维流畅,口齿清晰,细数方方面面,从目前的安保措施,到他竞选的政策,甚至到首都应急预案。 可小动作骗不过人。沈佳城右手两根指头一直在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等等,”秦臻又一次打断他,“沈佳城,我是问你。你怎么样?” 第16章 n 连续五天的侦查任务之后,秦臻连夜乘飞鹰739赶回首都。 他升空以后,沈佳城才通过赵立均得到消息,当即要抛下手头会议要赶往西郊接人,被赵立均严令禁止。后者严肃地说,特殊时期,要减少一切非必要活动。我手下人手有限,我受命于警卫组,也受托于秦臻,而我的任务是保你周全。 沈佳城欣赏一切在权威面前坚持自己判断的人,哪怕代价是违逆他的意愿。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选择服从于赵立均的专业意见。 秦臻抬腿走下舷梯,便看见夜色中伫立的赵立均。这是几年以来,沈佳城第二次没有亲自接他的飞机。第一次则是在两年前。 沈佳城果然在雅苑等他。家里人准备了点夜宵,中式西式的都有。秦臻带着赵立均和他手底下两名得力干将进来,在沈佳城的一再坚持下,几个人在餐厅长桌坐下,坐下来吃了点加餐。赵立均在西郊机场背着手站了一晚,也觉得有些饿。 沈佳城起身去拿瓶酒的功夫,秦臻带了点表情,友好地问起两个人的名字和来路。如他所料,看这俩小伙子吃饭这风卷残云的速度,原来也是当兵的。沈佳城眼睁睁看着上好的清蒸海鱼被这他俩三两筷子就夹散了,秦臻则是一口没动。 桌子上威士忌瓶口是开着的。沈佳城往自己杯子放了一颗四方冰块,满上了,又给秦臻倒,也被他拒绝。这人简直是油盐不进。 等送走所有人,沈佳城才劝:“我父亲临……之前那几天没喝完。我阿爸也不喝这就,就当是——帮他喝完了吧。挺贵的东西。” 玻利瓦尔雪茄、单麦芽威士忌,沈燕辉总喜欢这种厚重辛辣、烟熏火燎的东西。 沈佳城脸上甚至有笑意,很像这几天视频里的那个他。每天电话,秦臻总会变着法子问他那同一个问题,得到的也只有一个答案。 他似乎就做好决定,再也不能回到那个失控的夜晚,而是努力让自己扮演完美无缺的角色。而糟糕的是,他在这件事上,格外有天赋。 秦臻想,他的伴侣沈佳城在失去父亲后也许会痛苦亦或迷失片刻,可政治家沈佳城不能有弱点。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 沈佳城到底是搬出了沈燕辉的名字,秦臻听过以后,不得不接了这杯酒。抿了两口以后,他又把凳子搬得离身边人近了一点,侧过身体,借着华美吊灯折射出的细碎光芒,给沈佳城看自己的右脸。 沈佳城问:“怎么?” 秦臻轻声说:“现在看清楚了?” 威士忌酒杯一晃,麦色液体显些泼出来。 那天晚上,他们在灯火通明的餐厅做爱。其他人都被沈佳城劝回去了,除了前后门把守的警卫,整个一楼空无一人。 沈佳城把秦臻按在餐桌上,他身上的迷彩演练服只是解开了扣子,乳尖贴着红木光滑的表面反复研磨,屁股光裸在外面,中间塞着一根挺翘性器,说不出的淫荡。 是沈佳城的易感期到了。人们总说易感期内alpha的荷尔蒙影响会随心情和心理压力波动。秦臻是在前一天晚上的通话中,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海鹰的阶段性先遣侦查任务完满结束,他趁夜色匆忙飞回首都。 礼尚往来,沈佳城没忘记给他欢愉。开始的时候秦臻甚至半靠在他身上,有片刻是坐在他大腿上,是面对着他的。沈佳城看着他的眼睛,右手将两根硬挺性器拢住,失了耐心,简单粗暴地上下撸动。等秦臻到过一次,他才不急不慌地站起身来,慢慢将性器埋进去。 余下的部分,彼此都很默契。沈佳城到最后也没顶得太深,只是抵住他后穴靠外那一点,龟头卡在那个令他喘息不断的敏感地带,转着圈地磨。 这次性爱和上一次截然不同,是沉默的,高效的,彼此约束的。一如那纸契约。 威士忌洒了,桌面脏了,穴被插得有些湿,秦臻的大腿绷紧,拼死地夹他。 “你要夹死我了,放松。” 他突然抬起上身,回头,看着那个人的眼睛。他却是说了截然相反的话。 “快点。” “你不是……” “别忍着,”秦臻是声音清楚得甚至有回音,“我让你快一点。” 沈佳城按住他后颈,将将愈合的那个伤口。他改了方式,非常快速地一进一出。雪松的味道飘满了偌大厅堂,耻骨拍打他屁股的声音响得隔着两层墙都听得见,可秦臻顾不了太多。他昂起脖颈,脊背是完美的反弓,在他怀里抽搐着达到高潮。 高潮之后毫无防备,沈佳城的膝盖紧贴着他的膝窝,秦臻右腿稍一卸力,膝盖就被他顶住,撞上木桌底下的实木桌腿。那力道很寸,旧伤处钻心地疼,他也没能忍住闷哼一声。 第33章 “……怎么了?” “……没事。” 裤子又往下褪了一点,沈佳城看到了大腿处那个贯穿伤。子弹入口和出口处都有个小小的半圆形伤疤。秦臻亲口对他证实过,确实是五年多前‘七日战争’送给他的礼物——很干净。他那时,竟然用这三个字形容这道伤疤。 直进直出,只带走血肉,未伤到筋骨。一个月后的授衔仪式,他就可以绑上绷带挺直走路,走上领奖台。比起膝盖里残余的弹片,确实是很干净的贯穿伤。 沈佳城拉过旁边的软一些的皮椅,让他折叠起右边膝盖跪在上面,又给他时间缓了缓,才又插进去。 秦臻的腰被他捏在手里面,仍是以很小的幅度抖动了一下。快感让他不住战栗,信息素的味道却让他紧紧皱着眉。 沈佳城又问:“怎么样?” “这话……”那人喘了喘,又补上,“应该……应该是我问你。我一直在问你。” 沈佳城低声笑,秦臻被他按着无法回头,只好猜测他这一刻的表情。 “你还能回来看看我,我还能操你,怎么说呢……也差不了太多吧。”沈佳城在他身体里面顶动,一只手按着他鬓角,掀起头发,露出耳朵轮廓。 秦臻背对着他,把衣服裤子都解开了,又翻过身体把沈佳城的衬衫领带都扯开。他动作有点急。 黑发被顶得凌乱不堪,秦臻终于开口。 “沈佳城……” “嗯,再叫一遍。” “……沈佳城。” 从穴口交合处不断泛起的红色蔓延到全身,手掐过的地方,腰间,脖颈,然后是耳侧。腺体的伤恢复得算快,到底还是alpha,秦臻的身体非常强健。伤疤跃动着,眼前的欲望重影,酒精作用之下,沈佳城竟有片刻恍惚。 上一次秦臻这么顺从地叫他名,沈佳城也是以同样的姿势,把他按在桌子上进入。那一刻他几乎情深意切,也曾以为他们心灵相贴。 射出来的东西很多,积攒了许久,一股又一股全浇进紧窄的穴内。时候已晚,为方便清理,沈佳城从头到尾插得都不深。待抽出去那一刻,秦臻控制不住,腕子抓紧桌台,却无法阻止生理性的反应。臀缝间滴滴答答往外淌着浊液,弄脏了军服,可前面还硬挺着。 沈佳城喝了两口酒,低下身体又帮他含出来。舌尖触过冰块,很凉,可浇不灭上下耸动的欲望。给他口交的时候,沈佳城湿了的鬓发紧紧贴着他,手指按住他撑在桌台边缘的腕骨。秦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又说不太上来。 那天晚上,秦臻好像格外疲倦,没来得及看书,好像也忘记去熄灯。沈佳城在旁边翻看李承希准备的日程,手边又是一杯的威士忌。秦臻没说什么,就昏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依稀感觉到一只沉重的手臂搭上来,搭在他腰间。可清晨睁开眼,另外一边早就收拾整洁,不见人影。估计是梦。 秦臻不知道沈佳城这一晚上到底睡了没有,也不知道他这些天来,是否真正睡着过。 悼念亡者是以承认他死亡为第一步。时至今日,沈佳城仍说不出‘死’这个字。镶嵌金边的玻璃杯里乘着一汪清澈的水。这不是他饮水的杯子,杯子里也不是自来水,而是昨夜威士忌喝完后才融化的四方冰块。 冰块融成水后仍占半杯,不带一丝金黄。他喝得……太快了。 * 次日清晨,走出雅苑大门前,沈佳城正坐靠在自己的书桌旁打领带。暗紫色领带挂在颈间,松松地打了个预备结。 他仍在饮酒。只有一杯,旁边放着咖啡。在自己进屋时,沈佳城在和李承希讲话,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在胃里调爱尔兰咖啡。大概是在回应对方的关心。 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起,来自沈燕辉曾经的御用撰稿人,兼竞选团队主干谭未明。谭未明对他说,自己朋友的朋友在星海台工作,给他透了点口风。星海台的调查部正准备发一篇稿,主题是‘三一行动’深度调查报告,具体内容不太清楚,问沈佳城是否知道什么内幕。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就是……”沈佳城夹着电话打领带,抬起眼,用余光看秦臻一眼。“还能有什么问题?他们三月份就问过我一次,那时候我表态还不够明显吗。” 两个月前,沈佳城刚刚接秦臻回首都,星海台记者便在沈佳城独自外出用餐时堵住他,告诉他‘三一行动’秦臻所在的行动小队过度使用武器误伤平民,逼他在镜头前回答。沈佳城当场怒斥这则传言,被堵到车门口时,他的随身保镖推了记者一下。后来,这则新闻曝光,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沈佳城和记者大打出手。 谭未明感叹一句:“到底是看了什么料,抓住这个新闻不放。” 秦臻早就准备好多时,正一目十行地翻看手里的日程安排,催促道:“一个领带要打十分钟?” 沈佳城对电话那边讲:“日程都已经定了。我得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总有办法。明天我们再聊。” 因为突然得知秦臻周末回首都,沈佳城和团队商量后,临时调整了行程,让他陪自己出席更多场合。前一天晚上吃饭时,秦臻面前就摆着打印好的日程安排表,精确到小时。他翻了两页,又被沈佳城拿走了。 那个人说,吃饭就吃饭,明天早上再说工作。 第34章 临出门前两分钟,他只好当着沈佳城的面,又从他书桌上拿了他的日程来看。 今天,他们上午要去拜访党内权威人物杨文蔼,下午去永英陵园纪念‘三一行动’和七日战争中悼亡的士兵,再给沈燕辉换几束鲜花。晚上,则安排了和银行监管协会副会长,沈燕辉的昔日同窗一起用餐。 沈佳城的日程表上比他还多一项,时间九点半,位置在警局总署,特别行动中心,时长未定。 “昨天你回来得晚,可能没看到。外面现在全是记者。” “那你……”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秦臻认出来,沈佳城手里的领带是两年前他过生日时自己送的那一条。那人收下之后从未在任何场合戴过,他只当是礼物不衬对方心意。 可今天,沈佳城却偏偏挑了这一条。 “不是为了照相。至少,不全是。” 他手上动作很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秦臻低头,看到他打的并不是普通四手结。 政客的领结也有讲究,沈燕辉老派传统,只打庄重的温莎结。而沈佳城自任公职第一天起,就打简易亲民的四手结,照片可追溯到他在检察院任职期间。 “今天,是‘三一行动’五周年纪念日。” ——恰逢秦臻回来,所以下午添加了去永英陵园的行程。后面的不需要他解释。沈佳城手里面打的,正是漂亮繁复的三一结。 还没等秦臻多看两眼,日程表又被他抽走。正门外,林肯的引擎声传来,赵立均开门示意他们检查工作完毕。 “路上再看吧。” 沈佳城现在每出一次门,赵立均都恨不得给他用装甲车开道。雅苑门口全都是记者,三班轮换,就为了蹲他出现。自从他在沈燕辉的葬礼上表达出想代父亲完成遗愿的倾向,记者就没放过任何捕风捉影的机会。 这给赵立均负责的安保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他既要确保沈佳城的人身安全,又不能干扰新闻记者的正常工作。每天早上五点钟,他都要派一小队三名警卫检查各家记者身份。 临时主席由党内二把手程显担任,时至今日,沈佳城仍未正式宣布参加闪电选举。首都政治场内,新闻的黄金周期是两周。宣布得过早,会显得他太过于投机主义,对于他想要拉拢的政治合伙人和财阀出资者来说诚意不够。宣布得太晚,则会错失丧父之后一边倒地偏向他的民意浪潮。 林肯停在杨文蔼家宅正门。杨家没有围栏或警卫,记者先一步已经围了上来。 沈佳城却突然说:“一会儿下车的时候,你要拉住我的手。” 秦臻侧头,些许疑惑。 沈佳城伸出左手,笑着解释:“哦,我把戒指寄回厂家深度清洁了。还要一个工作日才能寄回。你帮我挡一下。” 是他没戴婚戒。昨晚,碰到他左手的时候……是这里不一样。秦臻低头一看,沈佳城的左手无名指上,居然已经有浅浅一道戒指印。他夏天的时候经常在外奔波,大概是那时候晒出来的,到现在都没褪去。 早上出门前,沈佳城的衬衫领口敞开着,依稀还能看到锁骨那道疤。烫伤到底是没有愈合好。到头来要分道扬镳的两个人,还是不要再在对方身上留下更多印记了。 秦臻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 沈佳城拒绝道:“是你的,你就留着。倒也不用……” “我好解释,你不好解释。” 和婚礼上他们互戴戒指那时候一模一样,秦臻动作很快,强行往下面推,弄得他手指有点疼。 他们无名指指围差两号,戒指卡在指节片刻。沈佳城的手太冷,59号就缩成58号。在车子熄火前片刻,秦臻顺畅地推下去了。 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沈佳城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各方势力严密地观察着。小到戴不戴婚戒,打什么领结,和自己的婚姻关系如何,大到该去谁家登门拜访,找谁出来站台支持,总能做出千百文章。 而沈佳城是这场惊涛骇浪中的弄潮儿,他永远懂得什么时候应该给出多少信息。这如同呼吸一样,是他的生存本能。 林肯侧门打开,双脚踏地那一刻,沈佳城已调整好状态。他表情凝重,挥起戴好婚戒的左手简单示意。暗紫色领带布料厚重,三一结完美卡在脖颈间,像未曾绽放过的花朵。 秦臻低头,主动拉紧了他空出来的右手。 第17章 p 两年前,沈佳城生日前一天。 退伍军人福利法案初稿起草完毕,他拉拢三区代表共事,连带那边的团队,几个人连夜开会,忙得没时间聚餐,甚至没时间回观山和家人庆祝。 周日清晨,《时代娱乐周刊》头版先给他送上头一份大礼,刊登他在芭乐夜总会门口的一张绯闻照片。 沈佳城三件套穿得规规矩矩,他旁边是个小有名气的男演员,叫尚挽,只着清凉背心一件。 沈佳城自己的西装得有十几套都不止,圈里人也都知道他们这帮人平常喜欢去哪儿玩。可那张照片里,他领口还插着一束白色郁金香。那是他的新婚之夜。 照片模模糊糊,只照了个侧脸,沈佳城低头,比他稍微矮些的那个人像是在给他点烟,也像是在吻他脸颊,说不太清楚。 与其说是狗仔队挖他黑料,不如说是俩人在这儿拍黑白电影。 第35章 雅苑,沈佳城正和老朋友傅星河通话。 “不是。他又不是没我电话,想找我直接打电话不就得了。借娱乐周刊隔空喊话,算个什么事儿。” “这都一年前的事了,《时娱》是不是换主编了啊,还是最近新闻太少,完成不了kpi?炒去年的料有什么意思。” “……我倒是不怕他们贴照片,最好把那天的照片都贴出来给大家看看。那天在芭乐发生什么了你我都清楚,我敢穿那一身衣服去,就不怕被……” “嗯,心领了……没事,不用麻烦你们。你们出来说多少话,也都不太管用。” 沈佳城抬眼,看露台上独自抽烟的那个人,又觉得头疼。 秦臻知道沈佳城不喜欢他的烟,嫌焦油味儿重。所以,沈佳城在室内抽,他隔着窗户在露台抽。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秦臻才把书房窗户打开。 沈佳城仰头,把报纸打开给他看。从早上到现在,和自己团队解释,和沈燕辉解释,都不算太难。真正头疼的在眼前。他得在意,又不能显得太在意。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的。” 秦臻还真就低头看,得有三分钟,沈佳城举报纸的胳膊都酸了,那人才把报纸扒拉下来,先伸出手:“稿子给我。” “什么稿?” “你的公关稿。对外怎么说,你没准备?” 沈佳城做好了伶牙俐齿甚至当场烧报纸的准备——当初约法三章,各自管好各自的事,这才过一年。虽说是陈年旧料,也总归不好意思。 “……不认识,只是借个火。” 秦臻没表态。 “通过亲戚朋友认识的,恰好碰到了。” 还是没有。 “那怎么讲?睡过几次,那天被朋友叫出来一起玩的?” 秦臻:“他是我俩共同的朋友。那天晚上是我的恶作剧,真问起来,傅星河可以作证。” “……”这是第四个版本,也是最好的版本。 秦臻像是听手底下通信兵报告,手指撑在他的窗棱上,云淡风轻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沈佳城想,李承希可以不用干了,和秦臻互换工作,她上前线打仗,秦臻在后面给自己管事儿,也大差不差。 ……可还没完。秦臻探身,沈佳城没躲,只得低头揉报纸。他隔着窗棱把烟按进了沈佳城的烟灰缸里。 “今天晚上,我来安排吧。” “打算带我游街示众?” “打算约会。生日还是得过,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躲。” “你说什么?” 报纸团被成皱皱巴巴一个球,噪声太大,他得确认自己没听错。 “我的意思是,越躲就代表事儿越大……” “不是,前半句。” “哦,我们去约会。” 那个周末,他过得飘飘然。他们去餐厅吃完晚饭,在门口,秦臻拉起他的手,说我们去一个地方。 拍照的人很多,秦臻一反常态,让大家随便拍。 他带着沈佳城去了联合科技大学的天文台,位居南城后山。 “这里应该是整个城市里我最喜欢的地方。若没有战争,我没去军校,也许会在这里念书,因为可以每天爬一次南山,站在这里看日出日落。” 礼物是秦臻等到了山顶才送的,背对起伏的山峦、面朝广阔大海,头顶则是无垠夜空。 是那条暗紫色领带。包装实在精美,沈佳城没有当场拆封。 夜色浓得化不开,如幕布低垂,只罩住他们两人。秦臻在天文台顶,凑近了吻他。 沈佳城接下礼物,在夜幕里对他说:“这座天文台曾经不属于联合科大,你知道吗。” “嗯,联合科大不是八年前才迁址。我听说过。” 沈佳城慢慢说,“十年前,这里叫遂康天文台。” 那是沈佳城的爷爷,著名银行家沈遂康出资捐赠的。沈遂康小时候的梦想是当天文学家,迫于生计,被他的父亲逼着学有用之术。可他一辈子也没忘了这个梦。 ——可多年后,沈遂康不得而知,首都坊间传言,在南山顶上的遂康天文台接吻的情侣会长长久久。因此,天文台连续三年缠联首都高校学生中最流行的幽会地点。 “哦,真的?” “真的。我们回家,我找他留给我的手记和设计图纸给你看。” 手记、图纸在书房一字摊开,还没来得及收起。他们在书桌上交缠着身体做爱。 印象里,他们好像没有做过这么温柔的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很多。 沈佳城喝了五分酒,醉了七分,深深埋在他身体里,吻着他的后颈说,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想。你帮了我的忙,每一次,我不会忘。秦臻,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我们要……好好的。不要辜负你父亲,你家里…… 不,不是我家里。和我家里人没关系。秦臻,你还不懂吗? 每一秒都是煎熬。 二·一二特大爆炸案事发之后,秦臻迫切地想查出陶烨的死因是否真是意外。于情,是他叫陶烨出门,才连累对方遇害,他自觉亏欠。于理,若他的死因不是简单意外,而是和自己有关,自己则更要小心提防万分。 赫昭为他尽了力,可二·一二爆炸案最终的内部调查报告长达三百余页,是国家最高机密,所有政要加起来,看过的人也不超过五十位。赫昭曾经的爱人在这场爆炸案中牺牲,他自己都没有看这份报告的权限。 第36章 连续几个月,秦臻一筹莫展。就这时候,办公室电话响,内务秘书处说有个议员指名道姓要找你商量事情。 这样的电话秦臻闲的时候也接过,无非是小政客找他商讨特殊作战部队的一些需求。他想不出能有什么重要人物会来越级找他,就让秘书挂了。 秘书说,对方很坚持,还报了姓名。沈佳城,有印象吗? 他答道,那接过来吧。 沈佳城不是无足轻重的政客。他是首都西区风头正劲的议会代表,最重要的是,他最近两年都在联盟安全委员会任职。安全委员会由政界的三十几名代表组成,裁定涉案成员被捕后如何量刑,且监督后续保障国土安全的各级后续工作。而名单是最高法院的法官最终决定的。沈佳城当年初出茅庐,在她庭上风光无两,屡次以为自己得罪了大法官。没想到,大人有大量,法官看中他一身正气,还推荐他加入临时组成的委员会。 秦臻耐心等他的提议,可对方却发来一纸婚约。 那天以后,他便在等待完美时机。 他知道沈佳城当年早就接到过科大的录取通知书,对这所学校有特殊情感。也知道沈佳城的爷爷是沈遂康,天文台旧时有块牌匾,上面写着他名字。而他的手记和图纸都在书房。沈佳城带他参观雅苑,第一天就说过的。是他自己忘了。 因为高度保密的工作内容,沈佳城的书房只有他本人在场的时候才能放人进来,随时严密上锁,出门就会自动锁上。打开保密文件的密钥他随身带,和戒指、公章一样,不会留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除非他被其他事情吸引目光。除非他感觉亏欠自己,可以降低对自己的警惕,答应自己的要求——比如现在。 秦臻要是搞起情报工作,那就没有沈佳城什么事了。 密钥插进电脑,开始复制文件。悬在心头三年之久的答案唾手可得。他欠陶家一个解释,也欠自己一个句号。每一步他都有所预料。可这一刻到来之时,却丝毫感受不到解脱。 浴室水声提早停止。秦臻当然不会知道,为什么沈佳城冲澡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半。 文件复制进程只走到94%,他喉头干燥。 叮当一声响。 沈佳城凑进来,又低头和他讲话。秦臻以为自己被发现,他暂时熄灭屏幕,手指挡住自己的移动磁盘插口,对沈佳城使用缓兵之计。 “我戒指找不到了。刚刚是不是……” 97%……98%…… 秦臻自己的习惯,怕划伤对方,总会先摘戒指。 夏夜微风在吹,窗户也还开着,沈佳城赤身裸体,一身指痕,正垂着湿淋淋的头发,遍地给他找戒指。 99%…… “伸手,我再给你戴上。” 100%。 磁盘脱出插口,如箭簇飞离张满的弓。 刚刚过程太激烈,他手掌内外都出了一层汗,身上也湿透了。沈佳城不忍心硬推,是托着他手掌,一点点转进去的。 他随口又说,阿臻,等仗打完了,世界太平,再结一次婚吧。你挑戒指,你选地点,你请宾客。 开弓没有回头箭。 秦臻低头,沈佳城只当他默许了。 第18章 n 婚戒厂家叫‘穿石’,是本地高端珠宝品牌,总部位于第七区,主打简约设计、新型材料和环保理念。 婚礼前一天,看到对戒,秦臻是有些意外的。他本以为沈佳城这样的人会偏爱欧洲老牌的家族钻石商,像沈燕辉向顾廷之求婚的那枚戒指那样。当时,首都各大娱乐版就一枚戒指写了三天三夜的稿。 他不太懂珠宝,可‘穿石’这个牌子,他是知道的。陶烨的母亲送给过陶烨一枚来自‘穿石’的时尚戒指作为他的成年礼,彩色人工欧泊石镶嵌于“太空钛”材料之上。陶烨很喜欢,从十八岁戴到生命终止那一天。 这哥厂家的确平等对待每一位客人。就连沈佳城,也未接受过任何特殊待遇,周日晚上六点,还规规矩矩在家坐等特快信件把清洁好的戒指寄回。 秦臻边打领带边推门进来,便看见沈佳城正靠在椅子上,而李承希、谭未明坐在他对面。 惦记一整天,沈佳城终于在今天早上看到了星海台这篇针对‘三一行动’的调查报告。‘三一行动’是海鹰突击队和秦臻本人的成名战,也是七日战争中最惨烈的一仗。报道称,有信源匿名举报,当时军队在撤离时,曾在平民聚集区投放生化武器,导致两个村的无辜平民死亡。 李承希和整个团队如临大敌。针对沈佳城本人,星海台说过最真实的两句话大概就是介绍他时候的出生年月日。除此之外,全带了偏见。这篇报道说是追求真相,但赶着这个截点,在政局极度动荡时发布,又恰逢行动五周年纪念日,明摆着就是要落井下石。对军方、对主战的执政党、对沈佳城本人,都不是好的信号。 “你要不要……”秦臻不明局势,抬起手,看着沈佳城指间空空,欲言又止。 昨日正午,气温升高,沈佳城拒绝削足适履,又把属于秦臻的戒指还给他。秦臻只得一直站他左侧,拉起他左手,不给媒体任何可乘之机。 沈佳城说:“你的你戴着,没事。” “那明天发布会……”明天,沈佳城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联盟上下大多有猜到了,他是要宣布正式参加选举。 第37章 “明天早上能送到。” 秦臻点点头,又帮他把门带上。沈佳城这才抬了抬下巴,示意谭未明继续。 “我觉得吧,我们现阶段还是先观望比较好。这只是一篇报道而已。没提具体部队编号,也没提秦先生的名字,更没指名道姓地提你。回应了,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军队有自己的发言人,想回应让他们去回应。” 李承希咽不下这口气:“星海总是这么针对你,首都住房改革是‘暴政’,退伍军人法案是‘假公济私’,而倡导清洁能源又是‘和垄断企业同流合污’……” 沈佳城苦笑:“……也确实是假公济私。” “……我是说,老让他们这样压着你打,总不是好事。” “我哪儿有那么大魅力,让整个星海台追着我屁股后面咬。我还是同意老谭,他们不提我,我就不要去凑热闹。主动出击反而会暴露弱点。” 沈燕辉教给他的道理,他到底是听进去了,只是父亲再也没有机会知道。 李承希低头又看一遍报道,视线聚焦在署名处,拔高了声音:“齐……齐思文?这不是那天在礼堂给你递名片那个小记者吗?想引起你注意,至于搞这么大的动作么。你要不给人家记者回个电话得了。” “哦?然后呢?” 李承希调侃一句:“你就说,想约会请随意,求求您别再写了。” “……这就把我给卖了?” 谭未明尴尬咳嗽一声,插句话:“话说回来,这不仅仅是对你个人不利。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考虑给军队高层打个电话通个气……” 沈佳城比他更沉得住气: “不用。不是大事,我不想打扰严将军他们。问他们,才显得我不信任他们。” 谭未明点头。 沈佳城看了看表,快到时间,便站起身来,边扣西装外套边说:“说实话,星海敢这么报,胆子挺大的。匿名信源,能是什么人?如果是军队里的人,敢这样向媒体泄露行动机密,就是违反国家安全法,二十年起判。如果是真的,那么要他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他是诽谤。拿得出证据,他也是叛徒。” 书房紧闭的门打开,秦臻正在玄关处站得笔挺,他们即将一起出门赶赴企业家庄明檀的家宴。 谭未明和李承希也站起来。 “具体的等明天发布会之后再说吧。如果真的有人问这个问题,麻烦你们先起草一下回答,晚上回来我看。” 秦臻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沈佳城过去,问他怎么了。 他又摇摇头。沈佳城抬起左手腕,秦臻接到信号,伸手握住他手指。沈佳城这才推开雅苑大门。 这场漫长大戏,才刚刚开幕。 * 庄明檀也算是乱世英雄,见识过大风大浪。他同样参与了经济发展论坛,同样出席了最后一天闭幕式,甚至早沈燕辉一小时还做过合理运用能源技术的演讲。沈燕辉血洒讲台时,庄明檀就在沈佳城后面两排坐着。事情之后,他没有取消任何出行活动,仍同意沈佳城的邀约。 只是,因时局特殊,庄明檀提议在自己家宴请沈佳城,省去外出吃饭的安保问题。 初见二人,庄明檀便只对着秦臻惊讶道,“没想到出了这种事,秦少将也会出来活动。果然是大人物。” 言外之意,似乎不想让他来似的。秦臻皱眉,直接问道:“什么事?” 庄明檀打个哈哈过去,沈佳城面色如常,只礼貌回应,恰好秦臻在首都,自然要一起来拜访。 沈佳城进屋,这才发现庄明檀的omega独子庄逸斐竟然也在场。庄逸斐肤色很白,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薄如蝉翼,近乎透明。沈佳城这几年频繁出入各种交际场合,碰见过他一两次。 他分神间,庄逸斐已经站起身来,伸出细瘦手腕,却是先跟秦臻打招呼。 “秦先生,久仰大名。”不仅会穿,还很聪明,擅长察言观色。 庄逸斐正抬起一双灵动好看的眼睛,微笑着叫他,“沈先生,好久不见。” 庄明檀不仅是联盟最大能源公司的ceo,也是西南联合商会的主席,在商界交友甚广。当初,沈燕辉力排众议,达成两党合作共识,推动全国上下大力发展清洁能源——也就是核能源。庄明檀的公司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也欠沈家一笔账。沈佳城希望这笔账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在自己面前兑现。 落座以后,沈佳城才意识到,庄逸斐的存在不只是调节气氛。他刚刚从国际知名学府留学归来,学的是可再生能源和商业管理,目前在父亲公司任职。庄明檀让他参与谈话,意图也很明显——“我们老了。未来是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手上的。” 席间,庄明檀特意让庄逸斐带沈佳城去选酒。他说自己大老粗不懂这些,有喜欢的随便拿。沈佳城答,随意什么都可以,他不挑。可目光飘到酒柜那一刹那,他脸色微微有变。 秦臻下意识地按住自己左边肩背的地方,意识到空了一块。庄明檀自家私人安保,进来的人统统缴械,不管什么军衔,这是对主人的基本尊敬。 他出言提醒沈佳城,催促时间快到了。沈佳城微微不悦,但也没拂他面子,只说多待十五分钟。 多虑的后果只是扰人兴致。秦臻之前还能勉强附和,之后,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好,双方相安无事。 第38章 出门的时候,庄明檀特意让庄逸斐一个人送他俩,自己则是在二楼窗口目送。外面下着雨,庄逸斐撑开两把黑伞,沈佳城却只接了一把。 “逸斐回去吧,下雨不方便。我们的人在外面等了。” 走到停车场不过短短半分钟的路,秦臻接过伞撑着,仍在回味席间的那瓶酒。庄逸斐竟然这能贴着那个人的口味,选到一支黑比诺。 沈佳城却握住他握着伞把的手。他歪了一下头,向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要吻你一下。” 是在征询许可,可却没给他拒绝的时间。 司机算准时机打开林肯的侧门,可他没算到,沈佳城有车不上,正侧过头和秦臻接吻。 伞歪了一下,雨滴歪歪斜斜地飘进车里。秦臻诧异片刻,随后贴紧他冰冷面颊,闭上眼睛。 他印象里竟不记得沈佳城习得过如此克制的吻。婚礼前一日彩排那一次,他们之间分享的第一个吻,都不是这样的。 庄逸斐看着,庄明檀也在他们身后沉默注视。夜幕里,街对面亮起几道闪光灯。 秦臻明白了。 林肯在雨幕中开得飞快,送他俩回雅苑。 “庄明檀那里……没关系么。他的意思是……” 他揣度不清这些,也向来不擅长这种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在沈家,沈燕辉的宴席上,他就没自在过。原因从来都不是玻利瓦尔雪茄,而是他自己。 七日战争结束后,严骋曾经亲口对他说,阿臻,你若有从政打算,大可早些公布你自己的政治立场,没必要藏着掖着。言外之意,战争英雄到国民领袖,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条路。沈燕辉前面一任联盟主席就是军队出身,参加过南境战争,这个身份为他赢得过不少选票。 自那时候起,秦臻就立场坚定地拒绝。他笃定了自己不是这块料,无法胜任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被卷进这场命中注定的局里。 “……无所谓,”沈佳城拢了拢头发,波澜不惊地说,“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你是说……” 沈佳城沉着目光,道:“程显来过了。我们走进屋子之前,他就做了选择。” 而秦臻竟丝毫未察觉。他的想法再一次被佐证。沈佳城一个眼神,他甚至以为是‘危险来临’的信号,简直是天大的误读。 他不是没扫视过庄明檀的会客室,走廊、过道、卫生间,每个角落被他镭射一般的目光扫过无数来回。没有看到任何弱点。可他也没有看到—— 酒柜最上面,是程显送的,自家酒庄的酒,很招摇地印着chateau c的字样。沈佳城轻声解释,这些年他挪用公款,以权谋私,折腾出来不少钱,否则怎么买得起酒庄? 沈佳城年轻时候曾经偷偷搞过一次恶作剧,找人给沈燕辉买过两瓶,混在沈燕辉自己收藏的好酒里面做blind tasting。沈燕辉竟然选了死对头的酒。知道来路以后,他把沈佳城大骂一顿,说他玩笑开得太过火。 “那还答应你,叫你来吃饭干什么。” “知己知彼吧。我也不想搞太僵。每次选举都是一次重新洗牌,留给我的机会还很多。哪怕不是今年这次,程显也五十多了,每天骄奢淫逸,我耗也能把他耗死。” “那程显给了他庄明檀什么你给不了的东西?难道他的意思是,如果你肯和庄逸斐……” 后面的话太露骨,秦臻问不下去,沈佳城也没有答。 沈佳城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十分疲惫。他竟笑道:“给了一瓶好酒吧。” chateau c的赤霞珠的味道醇厚辛辣,余韵悠长。平心而论,确实是好酒。 “一瓶……”秦臻英俊的眉毛拧起来,不知是不悦庄明檀的势利,还是不悦自己没有看出其中暗流涌动,“拿他一瓶酒,就是合作的意思?” “他那瓶酒背后是多少年权钱交易换来的成果。那天他来,他也给我了,你看我敢收吗?” 收了他的礼,就代表不在意他的权力来路不正。若不忌惮这点,那么程显是名正言顺的二号人物,在党内势力和威望都高,没有不合作的理由。此举已经是表态。 而他再一次误读了形势。吻他无所谓,四面楚歌的时候树敌也无所谓。沈佳城没有为他放弃过任何机会,因为这机会早就不属于他了。从头到尾,他都是知道的。 那不如借此机会坚定自己的立场。无论庄明檀父子二人是听信什么谣言,他吻秦臻,就代表他俩紧密无间,而沈佳城和军方的同盟亦是如此。 有人看他演,他就演下去。秦臻为他死去的父亲,指挥雷鸟绕场三周献上悼礼,而他为自己打上三一结。一场接着一场。这大概是走到今天,他俩之间仅存的默契。 想明白这点,秦臻竟然笑了。他左肩仍有点湿润,手在上面掸了掸,像要拂去空气中凝重的气氛。 沈佳城转头,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视线却牢牢绑在他身上,“……你笑什么。” “他最开始说的什么意思?出了什么事?” “没事。” 秦臻抬头,看着司机和保镖的后脑勺,道:“那……回家说。” “你先回家,我晚点回来,”没等秦臻接话,沈佳城这次主动交代,“赵哥会带人跟着我。” “去警署?” “嗯。” 第39章 “之前,庄明檀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会露面……不是指沈主席的意外吧?是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 “那调查进行得怎么样?现在有几个方向?还有人坚持是境外组织渗透?” 沈佳城不答。他今晚挺反常,怎么问都是沉默。上周内线视频电话时候,他觉得他俩还勉强算是同心同力。可这密闭四方空间里,他俩的距离竟这样远。可能说话说累了,也可能是…… “你不想告诉我?是怕我往外面说?” 沈佳城只说了四个字,就让他彻底闭嘴。 -------------------- 婚戒弄脏-1 拉拉小手+1 第19章 p ——“最高机密。” 两年前,第九区。 电脑屏幕惨白,亮了一整个晚上,抬头就是这四个红色大字。安全委员会签字盖章的三百多页调查报告终稿,秦臻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经过两个月的秘密调查,中央情报小组发现了爆炸的行动指令来自于敌方一名代号为‘陀螺’的领导者,势力已渗透进联盟内部,通过一个代号为qa63的联络网络窃取联盟的行动机密。 联盟以自己的军校和情报系统为傲,可敌军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情报体系。因为qa63的存在,这份报告被封为绝密。 附件是三十八名伤亡人员的尸检结果和死亡报告,具体到每个人的每件遗物,秦臻很快便找到了陶烨的。陶烨的直接死因是颅脑重击,同旁边意外离世的两个人死因相同。冲击波范围内,只有一辆家庭suv后排儿童座椅上的一个小孩奇迹般幸免于难。 秦臻自己也得出结论,除‘意外’两字,没有其他蹊跷之处。 可他内心仍是惴惴不安。难道……是漏了哪个细节?他把报告拉到第一页,打算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炸弹自地铁a口外的一个街区开始连环引爆,冲击波把这个路段内数台轿车掀翻在地。所有报废的车辆送到中央警署鉴定科的防爆小组进行二次检测。陶烨乘坐的是秦臻当时开的私家车,而车辆检查结果同其他车辆一样,未发现任何可疑物体…… 没有任何疏漏。凌晨五点,天光大亮,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占据他全部思维的不再是二·一二那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不再是陶烨母亲事后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想。” ——“秦臻,你还不懂吗?” ——“没关系,这地方也不大,你丢一次我找一次,实在不行就联系厂家……哦,这不就在这儿呢。” ——“等世界太平,再结一次婚吧。” 啪嗒一声,秦臻索性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出门抽烟。 第九区联合军部营地的夜晚安静,偶有装甲车驶过的声音。站岗的警卫兵立正向他敬礼,他咬着烟卷,轻声说稍息。 这个样子的首长不常见。警卫兵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就看到秦臻轻声走到了邱啸林房间门外站了好久。倒没有别的事。他只是透过窗户,借着月色看窗棱一角列着的许多木雕建筑模型。邱啸林的父亲是名木工,若不是战争爆发,邱啸林本来要子承父业。他把爱好带到了军营,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埋头雕刻。 次日清晨,秦臻亲自到他门口敲门,要进去仔细参观。秦臻看着邱啸林手下精巧的日月阁、五一广场、建军门,还有华表大堂,突发奇想,问他—— 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您想做什么? 遂康天文台,你知道吗?难吗? 是。可以,肯定不难。您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邱啸林不是首都人,但他回去一查资料,懂了。这是要送沈先生。 跟沈先生有关的事都是重要的事。小伙子点灯熬油埋头苦干,写出三十页教学章程,提前准备好材料,木棍木杆木砖多少块,秦臻每天结束演练,第一要事就是对着手册拼天文台。 那一周,邱啸林天天往他的房间跑,海鹰全队上下都吊着一口气,知道的是首长培养新爱好,不知道的以为是要打恶仗。 两周以后的战前例会,遂康天文台木雕落成,秦臻把模型摆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压着第九区作战地图一角。空军各师长闻讯前来参观,纷纷表示惊奇,你还会搞这个? 秦臻挺高兴,展示一圈之后,又把成品请回自己书柜上供着。 拼这东西花了他前前后后几十个小时,过程中,有个想法愈加清晰。 木雕模型精美大气,可也比不上那晚光风霁月的那个人。 他们两个之前开始的不清白,沈佳城为了他父亲的政治仕途,而他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如今各自真正想要的都握在手里,也算暂且扯平。往后,若对方同意,可以清清白白过一辈子。而坦白的时候,他总不能双手空空。 可他看不到首都政坛的风云瞬变,也低估了国安局的安全措施之严密。 他走后两周,星海新闻发布一条要闻。新闻援引匿名信源,称今年国防经费翻倍的根本原因是联盟安全委员会签名出具的二·一二调查报告。 新闻本身并没有太多新奇之处,每年各项目的经费都会经过审批、公开,随后接受各界批评和问询。只是,这条信息的来源太不寻常。整个首都政坛,看过这份机密报告的人不超过七十个。星海台当然没有点明泄密者。 第40章 只有这不到七十个人知道,报道确凿属实。新闻一出,就引起了安全局注意,局里连夜开会,想揪出对媒体走漏风声的人。沈佳城十分忙碌,白天要参与安全会议,自己的日常工作都只能拿回家里做。他正在雅苑加班加点办公时,座机接到加密号码来电。 沈佳城接起,对方只问:“信息技术组在内网查到你的登录记录,还有拷贝记录……沈佳城,你大半夜的拷贝机密文件做什么?” 是国家安全局的副局长罗昌祥。 沈佳城完全没有防备。他放缓语气,只能细问时间地点。 ——12月23日晚11点半。 可巧了,还有半小时就是他的生日。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当然记得。岂止是记得,他还在那之后,在独自一人的夜里重温数次。那时他完全放下戒备,甚至物色起了战后共同度假的地点。他打算学学邱啸林,也给秦臻做个可行性分析报告,让他逐个打分。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秦臻接到命令匆匆赶回第九区,却没让他送,只留下字条,再次祝他生日快乐。 可事实竟是如此。他在同一天内,先收对家绯闻头条的大礼,又被身边亲密之人背弃,是里外远近都齐全。 沈佳城仍面不改色:“哦,那天晚上。我记起来了。因为过几天要去出差,本想复习……” “安全手则你忘了么?这么重要的文件不能拷贝到个人电脑,要不是他们先报给我,要不是我信任燕辉和廷之,我知道他们两个带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这事情要是落到别人手上……” 这位罗局长的妻子和沈佳城另外一位父亲顾廷之曾一同在金钟交响乐团担任乐手,两家是世交,所以才有这个预警电话。 沈佳城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罗叔,如果泄密的是我,我不至于找星海台吧?我和哪家媒体的关系都比他们要好,对吧。而且,一直以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拿这种针对我父亲的问题来问我,比如国防经费。我……完全没必要引火上身。” 罗局知道他说得也有道理,便语重心长道:“佳城,无论是不是有意,你想好了,安全委员会的工作是个机会,也是挑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等着你出差错。在他们眼里,你的意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你懂吗?” 沈佳城认下一切,只当万年小心的自己偶尔疏漏,对罗昌祥屡次道歉,保证下不为例。 而往后一切,秦臻只记得大概轮廓。 他有出色的记忆力,只是主观上根本无法一遍遍重放那个晚上的所发生的事情。如同他不记得‘三一行动’的细节。七日战争终止后,他被严骋亲自关禁闭一个月,写那一份报告,拼那一块拼不全的拼图。 实在是太难看了。 沈佳城连夜坐飞机去第九区。他给他最后的尊重,就是进了屋甩上他的门,才开口说话。那一刻,秦臻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这是最高机密,你做了什么事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凭什么!有必要吗?” 秦臻敢作敢当,当场承认了。他也直言,给媒体泄密的不是他。他没必要碰这种跟自己无关的话题。他只是为查陶烨当年的死亡原因是否真是意外,只是这个时间点实在不巧。 “我没有想着外传,找媒体对我没有半点好处,你也应该知道,我做不出那种事。我只是为了……” 他以为坦诚可以稍稍平息对方的怒火,没想到听到陶烨的名字,沈佳城一向完美冷静的面容都有片刻松动。 “我知道?秦臻,我现在都不敢说我知道!”沈佳城气得笑出声来,“现在轮到你跟我讲结果正义这一套是吧?你拿去自己看,为了你那个死了的前任,还是为了你那个情报局的什么人,都和我没关系。做了就是做了,你就是为了他妈的世界和平,也不应该瞒着我做这种事。现在国安局遍地抓内鬼,要不是罗局给我顶上,真可能查到我头上。” “我没想到……” “要是我把这件事捅出去,他们可以明天就立案调查你,扒了你这一身军服!” “那……你会说吗?你会……” “现在倒是你,应该感谢这场婚姻。” 秦臻知道他在理,只咬紧牙关沉默。他也向来说不过他。 沈佳城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脸色发白,嘴唇紧紧抿着,几乎没有血色。 “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多嘴,再问你一句。你跟我结婚,就是为了这个?” “……隐瞒你是我的不对,但……我没想毁约。” 也没否认。沈佳城的手指尖都在抖。抖到解不开秦臻身上的衬衫扣子。他直接撕开的。 从进门那一秒,他身上的味道就遮掩不住,到后来完完全全地用信息素来压制。秦臻几乎无法呼吸,他们信息素打架太厉害了,他一阵阵反胃。身体进入战斗模式,根本就无法放松。本来就不契合的两句躯体强行纠缠在一起,没有任何情感或话语做润滑,生硬地彼此撕裂。 “我当初明明问过你想要什么。你那时候不说,现在说,晚了。” 沈佳城强行把他压在门板上做爱。进去那一刻就流血了,盛怒之下他简直是横冲直撞,秦臻咬住自己的小臂忍,到最后他抓起临时短效抑制剂给自己和沈佳城各推了一针。 第41章 鼓胀的性器插进去半截,血液是涩的,根本推不进去。秦臻的小臂被咬破,更多的信息素飘出来,抑制剂完全没有效果。 最后是秦臻低头在桌斗里翻开半支润滑剂,还是沈佳城上次来第九区时候带来的。 那时候,战局不太紧张,那人一待就是整整三天,白天看他们演练,和他手底下的几个排长聊得愉快。到了晚上,他更是直接拒绝军队招待,睡在秦臻的小房间里。 从二十一岁毕业起,秦臻人生十年全是在这满目皆绿的军营度过。周围尘土漫天,空气干涩,只闻得到硝烟味道。可沈佳城似乎对这环境,每天晚上都想做爱。于是,在干净质朴的房间里,秦臻赤裸身体,绷直一双腿,被他舔吻、吸吮、爱抚到颤抖。他跪着、站着、躺着,和他紧贴着身体,共同分享片刻欢愉。 碍于条件,前两天他们都只是用手和腿,第三天终于忍不住破了戒。沈佳城临走那天早上,天还未亮。他从后面揽住他腰,性器埋进他充分扩张润滑的后穴里,贴住那一点,比婚礼当晚更加熟练地找到他敏感地带反复研磨,快速而凶狠地律动。秦臻记得,自己说很喜欢,而沈佳城在他身后,隐忍地喘息,夸他很棒,然后给他痛快的,舒服的,剧烈的高潮。他射过三次,四肢发软,险些爬不起来。 仅仅一年时间,就天翻地覆。眼前这场性爱太残酷,秦臻知道对方无暇顾及,只得自己把润滑剂送进去,低喘道:“等等,这样……你也不舒服。” 对方回得很冷:“我没想舒服。” “那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邱啸林在外面敲门叫他,给他送明天西区109巡视行动的分析报告。 秦臻双腿叉开,撑住门框,吃力地夹着那一根。是个很淫荡的姿势,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沈佳城发狠似的顶,这次顶到他内壁里敏感的地方,他努力压着声音说,“稍等。” 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只赤裸手臂伸出来,迅速拿走报告。 邱啸林被信息素扑了满脸,不止一个人的。他也察觉到异样,很快走远了。 秦臻的声音很低,近乎于恳求。 “别在这里,别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可以回家……” “回家?你还想回哪个家?在这儿挺好,最好打开门,让大家看看你是什么人,看你被我操成什么样。” 门板随着抽插晃得太过厉害,他又被推到陈列柜上。 “等一下……等等,我的……” 柜子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推倒了,终于不堪重负,咣当一声砸向水泥地面。沈佳城把他压在地板上。一摞摞的文件散落,被他压在身体底下。 硬得发烫的性器捅进去那一刻,秦臻还是可耻地硬了。腿被拉开,沈佳城就着这个姿势只插了两下,就皱着眉头把他翻过身去——他都不想看着他的脸。 秦臻自己撑着地板,几次被干得顶撞上墙壁,又被强行拖回来。而在这种时候,他被羞辱,被厌弃,身体竟然还诚实得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射过一次,后面那人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打桩一般不留情面地大力抽插。 沈佳城干进了他的生殖腔,他是在那一刻,才疼得软下来。 可也没有说半个“不”字。身后的人也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捅进去了。 他全程用手遮挡住脸,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沈佳城在里面捣了几十下,是抓住他的头发射出来的。精液射满退化的腔口,成结的时候撕裂般地痛,灵魂都被侵犯,失去原有形状。 他听见沈佳城低沉地笑,还是操alpha比较爽,有人干进过你这里么?我他妈操了你一年,我忍了一年,有意思吗我。 秦臻越沉默,他动作就越疯狂。一共在他里面射过两次。alpha萎缩的生殖腔似乎盛不下那么多液体,射出来的东西太多,穴口翻出红色,便痉挛一般抖着,一股一股地往外流水。 两个人都负了伤,大腿内侧,臀瓣、腰间,新旧伤口上点点血红,不知道是谁的血。 第一次被他压在身体底下进入不能算输,现在才算。因为从头到尾,他可以反抗,有力气反抗,但他没有反抗。 沈佳城仍在跟他说话,他意识飘忽,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你对我,就这么点信任?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如果这报告里有任何一部分和你的人身安全相关,你真觉得我不会告诉你?秦臻,你用脑子好好想想! ——我忍你?我用得着忍你?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我的一条狗!我这手机里随手拨个号就是检察院的人。我要是真想搞死你,易如反掌…… ——我倒是希望,泄密给媒体的那个人是你。 到最后,沈佳城大概觉得做爱都没意思,不顾成结后他里面的状态,也不顾自己还硬着,又生生把性器整根拔出来。 没有告别,没有承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穿上衣服,走得很快。 十五分钟以后,秦臻躺在地板上,就听见飞机起飞。 他身体麻木,思维却异常清明。短短一刻钟内,他想明白两点。 第一,婚内伴侣不能相互举证,沈佳城若真想把自己择清楚,得先和他协议离婚。沈佳城大概不想要玉石俱焚的结果,至少……现在不想。 第42章 第二,他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在意对方,可他不会再有机会弥补。 从引擎声音能分辨出来是客机而非军机。他不需要睁眼,也知道是沈佳城走了。 柜子简陋质朴,禁不住折腾。上面的资料都洒落一地。秦臻勉强撑起来整理一切,才发现遂康天文台已是三级塌方现场,承重梁全部断裂,歪歪斜斜倒在地上,无法修补。 邱啸林又在敲门。三声,短促有力。 “长官,最新情报。” 秦臻闭了闭眼。 次日晚间新闻,首都所有媒体都在争相报道同一件事。西区议员代表、军校毕业的保守党红人沈佳城竟然主动退出联盟安全委员会的工作,理由是公务繁忙,身体抱恙。 沈佳城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瞬间被打爆。次日凌晨五点,家中又接到急电。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挂了百余电话的沈佳城仍选择接起那一通。 电话012开头,来自站区医院,通知他秦臻在第九区西109片区指挥执行输送军用物资的任务时,竟然遇到叛军自杀式袭击。数枚炸弹被引爆,一共有三块弹片嵌入他的身体,分别在锁骨、后背和膝盖,现在正在战区医院接受紧急处理,体征暂时稳定,无生命危险。膝盖的弹片埋得深,有几种处理方案,秦臻正在手术室躺着,医生打电话给伴侣,让沈佳城签字决定。 声音冰冷如机器,如命运无情之手。 锁骨那枚碎片离颈动脉只有两厘米,两个指头的距离。死神降临,在他身边转了个弯,又掉头回去了。 -------------------- angry sex / dirty talk预警 第20章 p 秦臻睁眼那一刻,身体是完全麻木的。手术时候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全身上下好像被车碾过一遍,而右膝盖被层层绷带缠绕后抬起来固定住。 护士见他醒,赶忙呼来了医生。一身白大褂的人推开屋门,利落地叫了他一声“秦臻”。 顶灯明亮,墙壁雪白,他早就不在第九区了。而眼前的人他竟然认识。是沈佳城的多年好友,首都中心医院的创伤科医生傅星河。 傅星河也不见外,拉了凳子坐在他身边,给他讲了讲情况。重点是从大腿卡进膝盖那一块细小弹片,位置太寸,战区医院没有处理,直接缝合了。目前可以继续保守治疗,一两个月恢复走路没问题。如果有时间的话,后续可以要考虑将部分受损关节置换为人工材料,置换术之后要恢复三到六个月。 “……总之,手术很顺利,你现在好好休息就是。” 秦臻点头。 傅星河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旁边准备换药的护士先去门外等,等屋内就剩他和秦臻,才开口说:“我们例行检查,做了血检,结果有点异样。但保险起见,我又重新测了一下,还是同样的结果。b超上面暂时看不到……” 他把文件递过来,关键的地方圈了个红圈。傅星河和他沟通向来直来直去,就直接点明:“你怀孕了。” 秦臻拿起来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认无误。 那个晚上实在太混乱,他一直不想去想这件事,也回避着它带来的一切后果,包括对自己身体或心理的任何影响。沈佳城刚走,他就接到报告,西109片区,邻国联军势力被喀蒂斯叛军偷袭,联军政府向联盟请求军事支援。这样小规模但需要高精度打击的军事行动,自然落在‘海鹰’头上。数套战略方案和每种选择伴随的伤亡情况摆在眼前,他分不出时间去担心一件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的事情。 傅星河看出他的顾虑,直接说:“你不用担心,第二次复检我单独走的保密流程,把你的病历和个人信息都匿名处理了。除了我和我带的学生,没人知道这事。嗨,现在普天之下,都没几个人知道你在首都。” 秦臻开口,只是问:“能不能……先别跟他说。” 傅星河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无奈一笑。 秦臻懂了。战场上的普通外伤他习以为常,每次都是在军区医院躺两天就解决了,哪儿那么巧赶上中心医院数一数二的创伤外科医生亲自给自己动刀。出事不过六七个小时,就把他从第九区转移回首都,所有一切的举动背后都写着三个字。 不想去想,又不得不想。 “手术是他给你签的字。也得亏他第一件事就是叫我。秦臻,这件事……” 也是,傅星河同沈佳城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不可能为自己瞒着他。秦臻点点头,只是说没关系。 “那……我让他进来。” 沈佳城正在走廊打电话。昨天发布那条新闻以后,他几乎就没阖过眼,电话也不断地响。国安局数位领导来电表示不满,他如此高调退出,又没有合理解释。随后,事态扩散,他们把状告到了保守党委员会,委员会元老级人物杨文蔼亲自致电。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急火攻心:“沈佳城!主动放弃这样的机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傅星河出来,他匆匆致歉,又把电话给挂了。 药物作用下,短短十五分钟,秦臻已经歪着头打起瞌睡。可他睡得非常警觉。临出事之前,他还在战斗模式之中不敢松懈,现在模模糊糊见有人进来,他第一反应竟然又是去床头柜摸枪。 枪摸了个空,他打翻了水杯,护士刚刚给他倒的热水也洒了满地。 第43章 一片混沌之中,来人像是预料到他的动作,没躲,反而迎上。他的手腕被一根冰冷的手指按住。 “是我。”沈佳城道。 动作太大,扯到后背的伤口,点滴也差点扯掉。沈佳城帮他稳住点滴袋,只低头看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抱歉。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秦臻开口第一句话,还是延续之前的道歉。 沈佳城只是问:“你怎么样?” 秦臻抬起头,仍坚持说完:“那天早上,我突然接到消息去西109执行任务。总之……是我疏忽了吧。本来就是很小概率的事情,我……” 沈佳城举起一根手指,意思是打住,不用往下说了。他只自顾自地说:“手术过程你应该听傅星河说了。凌晨五点,我接到电话,问你的膝盖怎么处理,要不要现在置换人工材料。我让他先缝合,如果需要彻底手术,醒来后等你亲自签字。我想,你应该也不欠这一次。” 他猜对了。秦臻说:“嗯,来不及,不要现在做。我没有那个时间。谢谢你,还……还替我签字。” “没有……” 没有几个月等一条无法走路的腿,还是没有几个月孕育一个意料之外的小生命?本就是一语双关。沈佳城心中笑,同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不知何时起,秦臻说话竟变得这么聪明。 秦臻低头,指了指血检报告:“还有……你也知道了。” 沈佳城深吸一口气,这才没有再回避:“这件事我可以替你决定,那件事我不行。” “我自己会处理,”秦臻说得短平快,到最后,才露出一点犹疑的尾巴,“你……你想说什么?” 沈佳城规规矩矩,好像换了个人: “婚前协议里没有这部分。我……也不会和任何人签订这种协议。秦臻,你的身体,你来决定吧。” 老一辈保守党人的文化核心是家庭,家庭是安身立命之本,是社会最小单位。沈燕辉一直催促沈佳城结婚生子,是出于政治考虑,也出于他个人认同的价值。而沈佳城一个对外向来把保守主义挂在嘴边的人,私底下说出这样的自由派宣言,秦臻太意外了。 意外到,他竟然有精力调侃。 “沈佳城,咱俩到底谁是深柜的自由派?你这话……” 沈佳城做了个‘缝住嘴巴’的手势。“只是说给你听。我没说笑,我不会干预你的决定。” 秦臻点点头。可笑容一闪而过,很短暂。 他竟然……还会笑。这种时候,这般境况,他竟然会笑。 沈佳城仿佛鬼迷心窍,竟开口道:“有没有想过……” 以为对方要翻一个月前的旧账,是秦臻率先打断他:“还有件事,也要跟你说句抱歉。” “嗯?” 秦臻老老实实地说:“我戒指找不见了。之前,和军官证还有一张卡一起放在常服内侧口袋。现场起火,他们那时候应该就给我们换过衣服——我不太清楚。醒来的时候,我身上衣服都不见了,就穿着这件病号服。” 沈佳城顿时沉默。 “第九区你也去过,你也知道是什么状况。你要是能帮我联系厂家的话……当然,如果你不打算……” 面前人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两个人只沉默对视。沈佳城移开眼睛,检查点滴流速。 滴答,滴答。 也不是心疼。他沈佳城也没那么博爱,不会为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心疼。 “你刚刚想说什么?” “算了。还有什么没说的,放今天,一起说了吧。” 确认过没有其他事情后,沈佳城就退出门外,又换了傅星河进来。傅医生体贴,又问了他一遍伤处疼不疼,看需不需要加点镇痛药物的剂量。 最后的生理健康再教育是傅星河的学生,一位年轻女医生做的。药物流产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case,女医生直接递给他一本手册,上面有注意事项。 针对他的情况,她又多嘱咐了几句,大概四到六小时起作用,在你身上三四个小时吧,腹痛是正常现象,给你挂上点滴了。如果出血量大或者情况紧急,一定要按铃叫我。这几个月抑制剂少打,期间荷尔蒙波动是正常,多休息少动怒。还有,因为你的情况特殊,以后再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臻一一点头表示明白。 外伤的纱布换好,点滴挂上,口服药放在杯子里,旁边是那则健康科普手册。秦臻喜欢看无聊的各类手册,也急需一件有秩序的事转移注意力。 房门掩上,灯也熄灭,一切重归于沉寂。 沈佳城竟然没有用契约来绑架他,而是把棘手的决定留给了自己。他给出了正确答案,唯一的完美答案。换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对他的公平公正而感恩戴德。可自己那一刻竟然还不知足。沈佳城自私的时候,他想要他公平。他公平的时候,又想要他自私。 他也知道,沈佳城再有新新思想,他骨子里的价值观旧十巷推文 vb;安南瓜瓜不会变。他会相信,孩子是双亲爱的结晶。就像他自己降临到世界上时那样。可他们两个的开端不是爱,甚至不是喜欢。而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反义词。 命运到底是公平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万般幸运,想要的答案飞到自己手掌心。可一切都暗中标好价码。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也尝到其代价。他孕育了隐瞒、嫉妒和失信的恶果。沈佳城哪怕是片刻失智原谅他,又怎会想留下这枚果实。 第44章 吃过口服药以后,镇痛很快来临,比四个小时要早许多,也远远早于他心理建设完成的时间。孕囊被排出体内,他盯住看了许久。和册子里面写的不太一样。 疼是疼的,不在腹部而已。他又翻了翻,手册里面,自然没写如何消解这个。 整个晚上,沈佳城没再来过。 夜里,他还是抵不住连日的疲惫和抵抗力的下降,发起了高烧。情况不紧急,也不太痛,只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他没舍得按铃,就打电话到总台分诊处。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见,护士进来,给他补了消炎退烧药和助眠的镇定类药物。 挂上新的点滴以后,他再次昏睡过去,竟然还做了个异常清晰的梦。 梦里,沈佳城向他伸出了手,搭着他的手腕。他问完了白天被截断一半的那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秦臻听见自己笑着答,希望长得像你。 沈佳城却回,那……希望脾气像你。 脾气?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的脾气。 这场梦太扯淡,秦臻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但没醒过来。 -------------------- 秦臻的爱好:拼拼图,做木工,看手册,就是外人看起来很无聊但有秩序的这些事。他是买了家电会看完整本使用说明的那种人,也是第九区唯一一个真的从头到尾读过整本军规的人,还靠着这个救过手底下闯了祸的小兵一位。 第21章 n 回到雅苑时,秦臻终于又见到在客厅忙工作的李承希。她的短发难得有些凌乱,素颜没带妆,眼底点点青黑,可职业装仍穿得一丝不苟。 李承希见了秦臻,竟是神采奕奕。那天受到巨大惊吓之后站在沈佳城书房门口不敢进去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这两年来,秦臻也发现了,沈佳城手底下的这帮人都和他一个德行,平日里相处尚且温和礼貌,遇到事情却颇有棱角,随时准备大杀四方。 沈佳城很早就告诉过李承希,从政是场伪装者的游戏,有三分装七分,有七分装一百。李承希很聪明,她不单单看见沈佳城这些年来的装,也看得见他背后夜夜点灯熬油补课研究民调。打了十年的四手结终究只是个标致,转换不成数据或选票。讲大话要配合做实事,沈佳城和沈燕辉背后的选民画像很不一样,他很早就意识到他成不了下一个沈燕辉,便转走亲民路线,晒黑两个度,工作密度强度和搞田野调查无异。住房改革受挫之后,他暂且是换了课题,但没改方向。甚至,四年之后,他不顾沈燕辉劝阻,卷土重来,想重提319修订案。 什么人带出什么样的下属。李承希和他一样,在逆境之中只会愈挫愈勇。 沈佳城没对外宣布参选,拖到今天,是因为他还在对自己核心团队的人员配置做最终调整。他沿用了沈燕辉的一部分班底,比如一直和他私交甚好的撰稿人谭未明。可唯独没用他的幕僚长。在首都政坛沉浮三十年的元老级别幕僚铩羽而归,那天秦臻问过他为什么。 沈佳城却说得很肯定,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人,李承希是我的人。我能胜任主席,她就能胜任我的幕僚长。他似乎含沙射影,说,三十年前的政局与现在迥异,比起堆叠经验的老油条,我需要一个永远不会骗我的人。 秦臻抬头看看干劲十足的李承希。他如实说:“只有我,他晚些再回来。有什么东西,哦,如果不是机密文件的话,我可以帮忙转交。” 李承希摇头表示不在意,她可以等。事关沈佳城明天新闻发布会的内容,必须今晚商讨。她没忘补充一句,“秦先生这次回来得正是时候。” 秦臻说:“李小姐可以叫我大名。” 李承希礼尚往来:“那你也直接叫我。” 秦臻思考片刻,还是开口说了:“承希,那天你也在礼堂,也看到了事情全过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休息一下。你们不像我,永远不会习惯这些。” 李承希点头,带着强劲的力度。“谢谢,我……我知道。我没事。但是谢谢你。” 秦臻无声地笑。确实是像,连这点都像。 她越过秦臻肩膀,看书房大门紧闭。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真正应该听这句话的人,并不在场。 秦臻在客厅陪她等,也处理了一会儿行政管理的琐碎事宜。李承希等到十一点,沈佳城才姗姗来迟,头发比晚上时候垂下来更多。 沈佳城松开领带,指了指书房:“进去聊。” 两个人工作极为高效。前前后后二十分钟,秦臻听见两个人高声辩论着什么,他大概听见了星海台、东方时报等关键词。最后,听声音像是李承希妥协。 她刚刚离开雅苑,赵立均立刻启动安保程序,为了明天早上的新闻发布会,严密排查雅苑外围。从今晚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出。 秦臻等到凌晨,才跟沈佳城说上一句话。走进书房,他还是没忍住,问他这两天去警署行动中心有什么调查新动向。 果然,他的第六感应验。他和沈佳城之间的和平维持不过三天,过了这个期限,没说两句话,两个人就已经吵得剑拔弩张。 “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最开始,第一天打电话,我就告诉了你当时的侦查思路……” “对,那时候我就说了我的想法,不能因为表象忽略本质。查了这么半天毫无结果,是不是方向错了?我觉得还是要从最最开始,暗杀之前那一周,甚至要从威胁信查起。” 第45章 “……威胁信?”沈佳城手有点抖,威士忌的盖开着,直接醒了半瓶。他不管,冰块也不加,直接倒酒。 着急之间,秦臻语气也不太好:“……你自己被人发了十几封死亡威胁,这你都忘了?” 把沈燕辉和沈佳城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仅是简单的父子关系,和同党派的利益得失。更是两周前两个人同时受到的威胁信。秦臻的担心有理有据,这些天来,他可以在颠簸的战斗机上安稳地睡大觉,可在平稳的林肯里却一刻都不敢阖眼。他怕沈佳城就是那下一个。 秦臻低头,倒是没忘把自己的肩背和后腰枪套先摘下来,拍在沈佳城的书桌上。吵架当头,他怕擦枪走火。 沈佳城讽刺道:“中央警署特殊调查部门从上到下一百多位各级警察分工协调,我是听他们的,还是听你的?” “不应该只有警署参与。这样不太妥当。” “我父亲人都不在了,谁能调动的了他们?”沈佳城冷笑一声,“杨文蔼吗?老爷子什么状态,前天你也看到了。找临时主席?程显吗?他估计巴不得我再死一个爸,一蹶不振,退出选举。” “不是说不让他们参与,这种调查需要多部门协同。最开始他们连首都军区司令的电话都不敢打,这么大的追捕行动,需要军方、警方、国安局,还有情报……” 情报部门。秦臻话说了一半,自己打住。其实他完全可以说下去,可他偏偏停住了。一时疏忽。 不抓这个软肋也就不是沈佳城了。 “你说完啊。找情报局,你帮我找赫昭打听。这么多天回来没见着他,你身前身后千万双眼睛盯着,我给你俩找个机会,让你俩叙叙旧是吧?” “沈佳城,你别太过分。我和他……”秦臻想解释不是那种关系,可没法从头否认。情人一场,过去时还是现在时,在对方眼里不重要。他更不可能跟沈佳城交底,说他背着他,找赫昭帮忙调查威胁信的源头。沈佳城只会解读为对自己加倍的不信任。 “你和他怎么?” 他提高了声音,还是把想法坚定地说出来:“我和他,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情报局基本的工作流程。从头到尾,他们怎么参与调查了?不就是出具过一个名单。这几天我在前线,我的人在第九区低空飞了整整五天,关起门来,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得到的唯一的信息就是没有信息。从明处看,兵力部署没有变化。从暗处看,我们军方接到的情报分析也显示一切没有变化。如果暗杀真的是境外敌军找人做的,那我想看到充足的证据。如果不是的话,我想看到军警和国安局联合调查境内对象的努力。” “证据?什么证据。”沈佳城衬衫也松了两扣,手腕一抬,酒就下去大半。他把杯子撂在桌上。 秦臻终于看不下去,把酒杯拿了过来。争执之间,液体震了出来,流了沈佳城满手。 “光是一份声明承认是他们做的,不够。我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我还不清楚吗。现在这种局势下,声明敌方最高首脑被暗杀是自己做的,只是对内宣传的手段,为了鼓动军心而已。敌军士兵相信,你难道也信吗?” 沈佳城对于他的刨根问底稍显不耐烦。早些时候他就应付过,两个人这么多年也都知分寸,知道对方底线在哪儿。没想到这次不同。他给得越少,秦臻要得越多。 他一刻不停,还在说:“沈佳城,你也承认了,那天的暗杀是有人里应外合,原本定下来的宴会厅没有射击角度,所以有人制造了技术故障,让主办方启用侧厅,也就是备选场地。当时,这个备选场地的方案都有几个人知道?” 演讲前一天,他们去沈燕辉家拜访,沈佳城和他团队心腹曾有过长时间的交流。秦臻看着他表情,慢慢说:“……你是不是知道?你……告诉过谁?” 沈佳城抬眼看他,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 他们早就聊过,若想猜暗杀是谁下的指令,只要看沈燕辉遇刺之后的最大赢家是谁。境外,有交战之中的乌赫尔叛军喀蒂斯政权。境内,有二号种子程显,或沈燕辉的其他政敌。还有呢? 这么多年父子两个之间摩擦不断。最后自己同父亲在观山的争执。自己日益趋高的支持率。若自己从这乱世中杀出条血路,成功接过领导者的地位,那么沈燕辉被刺杀之后最大的获利者,将会是自己! ——秦臻亲口说过,我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沈佳城猜测,在他脑海里,点点证据连成线,变成可行理论了。 “我怎么可能……你怀疑我?秦臻,你他妈的敢怀疑我?” “我不是——”秦臻眼看着自己又要掉进对方挖好的陷阱,直接换了话题:“我的意思是,现在的证据链不完整。换场地的事情都有谁知道,要从他们查起,从你身边的人查起!暗杀的枪械是哪里来的,执行人是谁,上线是谁,命令又是谁下的。我不相信是喀蒂斯做的,种种迹象都指向别的地方。如果真是他们,那有没有qa63成员联络……” 他太过着急,口不择言。沈佳城缓慢地,一字一字地问他:“……有没有什么?” qa63是喀蒂斯在联盟内潜伏五年之久的情报网络,曾参与策划全国各地多次恐怖袭击,在二·一二爆炸案之后逐渐浮出水面。国安局近几年组织过两次高度机密的围剿行动,仍未完全肃清党羽。 第46章 这远远超出任何一位情报分析员的权限范围。这个名字仅仅出现在二·一二高度机密的结案报告里,只有两类人看过——一类,是给出命令或直接参与行动的人。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另外一类,是国家安全调查委员会的成员。沈燕辉属于前者,沈佳城属于后者。就连他们父子之间都有一道墙,不曾直接讨论过这件事。 沈佳城好像是疯了,靠在椅子上,抬起手舔手指上的酒精。 秦臻又被他捉住痛点,瞬间沉下脸色:“我不是要说……这个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死了的是联盟主席,也是你父亲!沈佳城,你也真能忍,就看着他们在你眼皮底下和稀泥?” 沈佳城被他指名道姓地骂,终于也忍不住,拍桌子站起来:“别转移话题!你再说一遍,qa63这个代号,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臻被他一逼再逼,已经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说:“……你明明知道。都是两年前的事,有意义吗?你明明说过……” “是,我说过既往不咎,可你也说过你永远不会再提。既然提了,不如说个彻底。你怎么知道的。” 像极了一种表演。沈佳城在外面还没演够,回到私人领域,还要把当年已经破碎的一切撕碎重演。 “我从二·一二爆炸案的结案报告上看到的。行了吧。”秦臻目光如炬,和他平视,胸口剧烈地起伏。 “为了什么。” “为了……”秦臻气急反笑,表演谁不会,那就淋漓尽致地演给他看。 “为了调查我前任的死因,我偷了你的密钥,用你的权限,从你的这台电脑上看到的。满意了吗?还要听吗?我是不是要说一下前一天,你和我就在这张桌子上——” 贴了两年的补丁一下撕碎,底下的腐肉溃烂。 哗啦一声,酒杯碎得彻底。沈佳城用手撑了桌台,好像撑不太住,又颓然坐下来。 秦臻转身要走,突然改了主意。他把书桌上的自己那把小巧手枪捡了起来,胡乱塞到沈佳城手里,枪口抵住自己的心脏。 “给你个机会了断。” 秦臻亲手把保险拉开:“来,对着这里。” 沈佳城额发完全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酒精作用之下,右手一直抖。他换左手,把保险重新挂上,又把秦臻推开。 ‘鬼影之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抬手指了指书房门口,言简意赅地说:“滚。” 第22章 p 两年前,首都中心医院。 次日,天蒙蒙亮。傅星河挨个查房,没忘来创伤科的vip房间再看一眼。vip病房外面连着会客室,他惊讶地发现,会客室的百叶窗是关闭的,房间从里面反锁。只有一种可能—— “你还不走?” 沈佳城睁眼,嗓音嘶哑:“哦。不小心睡着了。” 傅星河好整以暇地笑:“赶上跟我值班一个作息啊。你也不进去?” “又没叫我。” “……” 沈佳城摸烟,被对方丢来一个眼刀,乖乖走到阳台吸烟区舒展手脚。 “你们都给他吃了什么药?你说,他那时候……清醒么?” “做决定的时候是清醒的。怎么,这时候你又后悔了?” “不是我的决定,也轮不到我后悔。我问的是之后。夜里,今天凌晨。” “四十度高烧,加上手术那堆镇定类药物,可能不太清醒吧。你不是没进去么?” “他跟我说了句话,就……很不像他会说的。” 傅星河一笑。“你想太多了。人就在那儿,想知道自己问去啊。这次算是他命大,后背那块进入的不太深没事儿,膝盖这个也不算什么,顶多关节慢性损伤,冷天难受了点,但锁骨这个……” 他似乎觉得不够,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一下锁骨到脖子的距离,“太寸了。离颈动脉有多近,你知道么?太危险了。” 沈佳城注意跟他保持着距离,侧头给自己点上一支‘沉香’。烟味儿太重,傅星河洁癖加上严重厌烟,躲开他两米远。 “……要我说,你心可真狠。隔着墙等人家一晚上,连烟都和他身上那味儿一模一样,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候,就一句话,你说不要就不要。” 沈佳城咬住嘴唇,似乎是想自我证明,又重复一遍:“不是我的决定。” 身边人很识趣地不说话。沈佳城又道:“我说了要,他就能要么?你忘了他是什么人。” “不,我没忘,”傅星河这才说,“好像只有你忘了。” 沈佳城不语。自己从第九区的军营甩门离开的那一刻,秦臻正趴在地上流血。如今这人又躺在纸一样苍白的床上,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秦臻是什么人?这一年间,与他相关的小事自己过目不忘,记得他每日早起的习惯,记得他室内装潢和吃饭饮酒的喜好。甚至都要记得他当年每次在‘十里地’室外靶场左手打了多少环。强调结果正义,不论过程采取何种手段,这本是他闯荡世间的通行证。他以为这样就能把那个骄傲的,站得端正笔直的人拢在自己手心里。可他学得最好的一课,不过是互相伤害。 两天以后,秦臻出院,沈佳城直接派司机让专车接他回雅苑。他自己有事没来。秦臻很知趣地去了客卧休息,沈佳城深夜才敲门进来。他好像最近压力也很大,靠着门框,满脸疲惫。 第47章 “感觉怎么样?” 秦臻正好把舌底的温度计拿出来,没看读数,就说“还好”。 沈佳城得到他许可,走近一看,退烧到38度3。 “之前发生过的事……我们都忘了吧。就一笔勾销。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二一二报告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就止于此。你不提起,我就当你没看过。” 他没提自己离开联盟安全委员会的事情。可秦臻清楚,一笔勾销的不只是他对自己的恨。也有所有出格的好意,越界的真心。 他低头道:“好。” “客卧的卫生间设计……你的腿不太方便,东西也都在主卧。还是回来吧。” 两人到头来还是同床共枕。秦臻在药物作用下很快昏睡,口中喃喃呓语。他左肩膀有伤,后背也有伤,只能面对自己侧躺。沈佳城从浅梦中惊醒,想分辨他说的是什么。 “张新桥,蒋勤明,骆阳,严一律,……” ……似乎是个名单。 沈佳城向来过目不忘,他搜刮记忆,记起是七日战争最后‘三一行动’时,他牺牲的战友。 麻药的劲儿,这会儿应该是过了。秦臻双眼紧紧闭着,眉头微蹙,脸颊薄薄一层汗水,像是在忍痛。 移交特别权限之前,沈佳城又把二·一二爆炸案的绝密报告连带附件内容,从头到尾读过一遍。调查报告初稿完成于他结婚的三个月前,细致程度超乎他想象。附件是二·一二特大爆炸案中每个死亡人员的死亡报告,他翻到了陶烨那一页,在他遗物列表里,看到那枚光彩夺目的别致戒指。 名字叫‘五彩湖泊’,来自本土品牌‘穿石’。结合几年前陶烨借慈善晚宴宣布的婚讯,沈佳城猜测,那一定是秦臻赠予他的订婚戒指。 利用那份报告而达成自私目的,秦臻不是第一个人。先破戒的是自己。 沈佳城睁眼到凌晨三点,才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时,他却得知秦臻乘公务车出去了。 一问司机得知,他早上送他回了星辉。这人,也真是…… 沈佳城笑着摇头,从司机手里要过车钥匙。 * 星辉国际。 秦臻从赫昭手里接过两部手机,分别是他的个人和工作手机,两下就把手机电池卸下来。这是防监听、窃听的基本操作,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连在情报局工作的赫昭都挺欣赏。 “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这件事实在……” 赫昭打断了他:“嗯,我理解。” “军队怎么了?最近的情报……难道之前那次偷袭是有人针对你……”秦臻从第九区受了重伤回来,没过两天就忙着约自己见面,赫昭推测一定是十分紧要的公事。 “哦,不是这个,”秦臻自己站着,示意他坐,用尽量温和的口气问,“昭昭,当年,二月十二号那一天,你本来是要去哪里?” “哦,”提及往事,赫昭眉眼弯起来,笑得挺温柔,“那天啊。我和他——贺君庭,我那时的男朋友,本来要去约会。去动物园。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那里,因为他喜欢小动物嘛。我是打算和他故地重游,然后再向他求婚的。” “……那,他知道吗?” “那天要去那里约会?嗯,他知道的。所以才会走那条路。” 秦臻皱眉,他不太擅长解释这种事情,只好直截了当地问:“我是说,他知道你那天的计划么?” “他知道……” 赫昭的脑子转得飞快。他主动站起来,还打开了公寓里一台老旧收音机,用空台的白噪音盖过谈话声,保险上再加保险。 他这才开口:“你看了……那份报告?沈佳城帮你的?” 秦臻摇摇头,没正面回答。 “赫昭,之后的话我只说一遍,说过以后请你忘掉,也请你看在我俩交情的份上,不要告诉任何人。” 赫昭点点头。他太过聪明,立刻猜到了秦臻的来意。那份最高机密的报告里,不止有陶烨的死亡报告。还有贺君庭的。 他开口时,声音有点颤抖:“他,他有留下什么……他难道知道……” 秦臻点点头:“想在那一天准备一个惊喜的,应该不止你一个人。” “是……” “嗯,一枚戒指。他在同一天,也在准备和你求婚。” 赫昭未开口,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我没有照片,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报告拿给你看。因为这件事,我和他之间已经……”秦臻顿了片刻,转过身帮他递纸巾,“希望你理解。等这段时间过去,五年十年以后,也许报告会解密。你到时候再申请。” 赫昭没接。 “那……你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样的吗。” “嗯。是银色的,看起来,像是哑光。我不太清楚这些。表面有……有三颗碎钻。里面刻着你和他的首字母。盒子是墨绿色的,他应该是特意选了比较扁平的,所以……” 赫昭轻声笑了笑,他懂了。三颗小钻,是因为他向他表白的时候,曾经说过三个理由。对方当笑他做事太有条理。 “所以认领遗体的时候,我没发现。” “嗯。我想,你应该想要知道。也许不是以这种方式。但……” 赫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问:“好看吗。” 秦臻说:“嗯,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戒指。” 第48章 星辉十五层的窗户亮了整晚。沈佳城来得迟,想停秦臻的专属车位,抬头就看见车位并不是空的。上面停着一辆银色别克轿车,黑牌,空白牌照。 原来,这就是他所理解的‘一笔勾销’。 * 整整一个月,秦臻待在雅苑修养,而沈佳城每天早出晚归,他们没说超过三十句话,也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身体接触。离开联盟安全委员会失去的政治资本,沈佳城在加班加点地弥补,每天晚上都在约不同的人吃饭,整个一年加的班都没有那一个月多。 秦臻起初还等他,后来他也明白了。有他在,沈佳城根本不想回雅苑。于是他改变计划,不顾医生劝阻,提前拆了绷带,忙着要回军区。 临走那天,他最后一次等沈佳城回来吃晚饭,等到了十一点钟。 沈佳城从办公桌里拿出个绒布小盒,里面躺着一枚全新的三环叠刻银色指环。盒子外面篆刻两个字,‘穿石’。 他表明要和秦臻结婚的意向之后,顾廷之曾问过他用不用找人帮他选戒指。他通讯簿里,全是名牌大家。可沈佳城拒绝了。 滴水穿石,象征着一股恒久的、能改变自然的力量。 他很喜欢这个寓意。 沈佳城开口,声音经过许久沉淀,沉稳而平静:“咱们一天没离婚,你就还是我的人,我们就戴一天的戒指。形式要做足,做戏也要做全套,你说是吧。” 秦臻自己把戒指拿出来,当着他的面,给自己戴上。 他又说:“很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也拿出个绒布小盒,一模一样的颜色和品牌标识。沈佳城低头一看,是一对定制的紫水晶袖扣,‘紫水晶’也是实验室有机材料合成,底座是独家材料太空钛银,刻有一个s,是沈佳城的家族徽章字样。 “什么意思?” 秦臻的喉结滚动。他不太擅长这样的场合,可还是努力开口表达:“这段时间给你带来的麻烦,很抱歉。也算……礼尚往来。” 他们的婚戒是这个牌子的,沈佳城送自己领带夹也是这个牌子,看来他‘穿石’。秦臻向来不懂珠宝,他让销售人员帮忙定的款式,最后把几张照片发给好友严一宁,和她一起选的适合那个人的颜色。 沈佳城没说话,只伸出手臂。 秦臻在这一刻无师自通。低头把紫水晶袖扣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 那天晚上,秦臻体温稍有些热。他面对沈佳城,屈起那条带着绷带的膝盖,解开衬衣扣子,一扣又一扣。 随后,是沈佳城的。两具赤裸躯体一旦贴近,便紧密缠绕难分离。 那件事以后,他们第一次贴得这么近,不是拥抱,而是做爱。还是秦臻主动要求的。都知道是欲望,都彼此说服只是欲望。 袖扣没来得及解,紫水晶坠落在厚厚地毯上,仍泛起光泽。 后穴湿润,秦臻事先准备过,甚至手腕上有细密两个针孔——是他的易感期。 沈佳城异常沉默。他低下头,两根手指屈起,刮过他内壁凸起的地方,力道很足,舒爽极了。秦臻难耐,侧过脸自慰,低声说可以了。 你进来,可以了。 沈佳城没进去。他提起秦臻一双赤裸的腿,让膝盖处于自然屈伸状态,把一双有力踝骨架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握住,偏过头来,告诉他夹紧。 他插得很快,力道也猛,可就是不进去。肿胀性器擦过大腿内侧百余次,拍打着秦臻的,让他大腿颤抖,性器也抖出透明液体。 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秦臻仰起头,捏住沈佳城的脖颈,断断续续地射了他一手。 他说,抱歉。 身上那人颈间留下了两指红痕,却明显还没尽兴。 沈佳城慢慢附身,也按住他的脸颊,盯着他刀削斧刻般的眉眼,把性器插进他嘴里,插到他呻吟呜咽嘶哑,下巴合不拢,才慢慢拔出来,射到他肩膀上。 绷带拆了,肩膀锁骨处留下长长一道疤。精斑在上面慢慢干涸,如透明鳞片。 鱼总要游回大海,他捉不住的。 次日清晨,沈佳城亲自去西郊军用机场送他。 秦臻的声音仍带着前一晚情欲烧灼的嘶哑。他说,谢谢。 沈佳城避开司机,只是说,以后别打抑制剂了。 秦臻留给他一个背影,单腿跳上舷梯。 那以后,联合军队连打几场胜仗,秦臻非常罕见地放了个人声明出来,感谢联盟政府的紧密支持。当晚,他还破例打电话给李承希,问沈佳城愿不愿意来第九区一起庆祝阶段性胜利。 李承希明白他的意思,让军队的胜利和主战派的政治功绩挂钩。沈佳城虽然是离开了联盟安全委员会,但他背后仍有军方这颗大树。 她暗中称赞秦臻有眼力,可转而问沈佳城,后者却果断拒绝。 我不想再回第九区,沈佳城以非常少见的决绝语气说,这辈子都不想。 那我跟他要怎么说? 对秦先生说,我时间有冲突吧。 当晚,他确实正在华表大堂参加影视百年大奖的颁奖礼。最佳新人演员颁给了尚挽,新婚之夜和他在芭乐门口被拍的那位男演员。那次绯闻之后,尚挽的曝光度瞬间翻倍,事业蒸蒸日上,在颁奖礼上风头甚至盖过影帝。当天的娱乐周刊头条全是他领奖的照片。 第49章 邱啸林是个没谈过一天恋爱就参了军的alpha,休息时候,正捧着手机看得入迷。酒席之间,秦臻路过,还问他在看什么。 邱啸林说,您的朋友,是吗。 秦臻低头一看,才想起一个月前他帮沈佳城澄清的那件事。就连他也不得不感叹,尚挽长得是真标致。那一双大眼睛只看着你就仿佛会讲话,不愧是…… 眼神往下游走,他却凝住片刻。 照片上,尚挽略微低头,右手握住话筒。剪裁优良的衬衫略微伸出腕口,紧贴着骨节分明的白皙手腕的,是那只独一无二的紫水晶袖扣。 -------------------- ‘穿石’品牌概念是高科技和环保,所以只做实验室培育材料的,不做天然开采宝石。 第23章 n 次日早上,沈佳城照常起床,冲冷水澡后,对镜重新打理头发。他头疼欲裂,不顾昨夜摄入的酒精,连吃几片止疼药。 从清晨七点开始,身边围绕着各路人马,谈话声走动声一刻也不停。威士忌被李承希藏起来了,沈佳城有自知之明,只是猛灌黑咖啡。 李承希在他身边读新闻:“陈颂江今天早上开发布会,说要讲和,以现有的对我们有利的战局形势为条件,还得到了不少支持的声音……” 沈佳城皱起眉。 沈燕辉遇刺,公认的最大受益者有二。 远者,和联盟交战中的喀蒂斯当权叛军组织。 近者,现任内务部长,保守党内二号人物程显。最近一周,若谈竞选为造势,雷声最大的一直是同为保守党且是代理主席的他。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以暴发户一般的势态在拉拢党内任何有话语权的人。 经过一周的调查,因为证据不足,二者的嫌疑基本已被排除。 可无论是沈佳城还是秦臻,还是他们身边任何人,都忘了另外一位潜在受益者。战争三年,沈燕辉和保守党当权期间,自由党的势力有限,在议会的席位也远远不到多数。这一周以来,他忙着和程显暗中较量,竟然忘了对面自由党的领头人,陈颂江。他实在是太沉得住气了。 公关助理添了新人,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很有活力的姑娘,正在帮他调整他上镜前的形象。照理说,助理也不止负责他一个人的工作。她一边给他的头发定型一边问:“秦先生在吗?他打算穿什么衣服?” “他……会穿军装吧。”沈佳城回。 “领带您非要打暗紫色的这条,也不是不行。袖扣怎么都没扣好呀,我帮您去……”她围绕着他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哎,这是配套的紫色袖扣吗?怎么只有一只?” 沈佳城闭着眼睛,眉心拧成了个结,仿佛没听见。 “……要不,我帮您去客卧找找?” “不用找了,没有。” 沈佳城想起来,又转头对李承希说:“承希,下午的事儿先推一下,我再去一趟警署。” “您眼睛好红,滴点眼药再水休息一下……哎,老板别跑。这种场合要化点妆的。您现在看起来像是四十八小时没睡觉,闭眼闭眼 ……” ……确实是四十八小时没睡觉。李承希在旁边站着,她也几乎一宿没睡,像上了发条一样连轴转,神情颇为紧张。可她也免不了被这姑娘给逗笑。 “不行。加加,他要看稿的。八点一刻把人还给你,行不。”说话的人是谭未明。 沈佳城听这两个字,太阳穴一跳,撑起眼皮,才看到是叫的公关助理姑娘。 “加加,继续。老谭,没事,你写的稿读着顺,我不用背。差不多记得。” 沈佳城坐下来,闭上眼睛,照样对稿。 五千四百多字讲稿,谭未明看他大差不差地背出来,上面勾画着反复推敲的几个细节。沈佳城的坚持和决心,这几年他也耳濡目染,他的天赋,他却是第一次领教。 “停。这里,用‘促成’还是‘推动’?” ““推动”更好。强调主观意愿。” “嗯,我同意。还有一点,前面可以稍微讲慢一点。” “和父亲相关的内容,我葬礼的时候讲过一次……” “沈先生,我觉得咱们不怕重复。今天应该是最好的观众,您恰恰需要反复传达我们竞选总部的信息。这则视频不但会直播,还会在六点档、八点档、深夜档反复播出,直到两周之后。您可以再讲一遍。” “可以。还有,清洁能源那块儿拿掉,我和庄明檀那边谈崩了,没必要往他身上贴金。” “好,我现在改。还有,陈颂江今天早上发布会你看了吗?他们越是唱反调要和谈,我们越要坚定立场。是否考虑要再强调一下战争成果对今后社会稳定发展的重要性?” “三分之一都是在讲这个,我觉得可以了。而且,我身边站得什么人,不用我说了吧。” 公关助理见他提秦臻,更加着急了:“老板,秦先生今天早上在……” 李承希用眼神刀示意她别问。跟他太久,沈佳城身边就像有个秦臻晴雨表一样。俩人和睦的时候,衣冠整洁,帅气潇洒到头发丝。吵架的时候,整个人就是团行走的积雨云。 “不用管他,他会来的。”沈佳城话虽这么说,心脏也跳得很快。他放下咖啡杯,又开始灌冷水。 他让所有人稍等,迈步出门,他摸出一包沉香递给巡视中的赵立均,开口问:“秦臻昨天……” 第50章 赵立均脸冷,说工作期间烟我不收,但我下过命令,谁也不许出门,秦臻不例外。 不在主卧,不在客卧,难道是…… 答案正推门走进来,还带着风。他衬衫皱皱巴巴,发型也全毁,走路的时候右腿似乎无法弯曲,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 昨夜这么冷的天气,他让秦臻滚,可这人滚还滚不了太远。竟然被他逼得去林肯车里睡觉。 沈佳城叹一声,侥幸与悲哀各占一半。沈燕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留下深刻印记。如同年幼时父亲用沉默来驱使他服从,知道那是驯服他最好的手段。他也总知道如何让秦臻留下来。 沈佳城开口,只轻轻叫了句早。 秦臻顿住片刻,看向他手间,开口说:“戒指,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 沈佳城指了指角落的包裹。加急快件送到了,沈佳城自掏腰包付了加急运输费。超声波清洗过数次后,戒指表面十分干净,可仅仅三年,上面细密的划痕刻痕遍布,不如秦臻的那枚崭新。厂家问他要不要直接换一枚新的,可这次,沈佳城说不。 沈佳城又开口:“昨天晚上……” 话没说半句,秦臻在走廊尽头脱下衬衫,留给他笔挺的赤裸脊背,直接去客卫冲澡。 * 发布会十点准时召开,就在雅苑侧庭的门口。首都所有的媒体都在此集结,前面黑压压一片镜头和话筒。而秦臻在他身边站着。 沈佳城不急不缓地讲话,眼睛通红,家族戒指和婚戒戴得整齐。没有提词器,沈佳城和沈燕辉一样老派,讲稿压在手底下,他全程就低头看了两三眼。 悲痛、肃穆和决心都浑然天成,和他本人融为一体,演都演不出来,因为全都是真的。 结束讲话,他只选答两个问题。一个来自较为中立的财经媒体《东方时刊》。另一位提问人则出乎所有人意料,来自偏自由派的星海台。 这两个问题是各家媒体前一天晚上提交给沈佳城团队的。李承希昨晚强烈反对他选星海提交的问题,因为星海台的党派倾向和他相左。她不信任他们到时候会按台本走。 可沈佳城不同意。他说,信任都是相互的,我相信星海台记者的素质,不会无理取闹,若真是有尖锐没打底稿的问题,也算提前锻炼我的对答能力。做了主席以后,可没法天天筛选新闻媒体的问题。 星海台提问的记者很年轻,看着也眼熟。秦臻认出,那是在经济论坛闭幕会上采访过沈佳城的人。 回答完毕,没被选中问题的记者们蜂拥而上,左一个又一个补充提问,不过问题大多集中在“对您父亲的暗杀事件调查有何结果”。 李承希立刻主持局势,对各家记者说,针对沈主席暗杀事件的调查仍然进行中,我们给不出任何更多信息,请问中央警署的发言人。时间关系,其他问题我们一个工作日之内作出书面答复。 沈佳城点头,然后一手捂住话筒,偏过头和秦臻讲悄悄话。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者竟然扯出了个笑。镁光灯又一阵狂闪。 沈佳城低下头,左手盖住他右手,婚戒相碰,发出清脆一声响。 这场宣布参选的发布会反响极好。社交媒体上,沈佳城占据热点话题。已故主席独子、首都议员沈佳城要和内务部长程显分一杯羹,誓要继承父志领导联盟走向稳定繁荣的未来,这是全国政坛惊天大新闻。 政治场上风云瞬变,尤其是这种风口浪尖的特殊时期,形势要以分钟来评估。 发布会之后,沈佳城独自前往杨文蔼家——由党内元老级别人物杨文蔼的妻子招待保守党委员会成员举行秘密会议。 下午时分,数家媒体同时披露程显近年贪腐的新闻,并且采访到现在已经逃到国外的曾经程显的秘书。 晚上八点,保守党委员会发布声明,沉重悼念离世的前任主席沈燕辉,并将为沈佳城的竞选背书。 秦臻和李承希在家,看她在会议室不断往外打电话,才意识到沈佳城这几天没有闲着。和自己吵架且在其次,他首先是把明处暗处该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对于警署的调查进度,不告诉自己,也许不是因为他介意,只是他不需要。如同他去保守党委员会秘密会议时不带自己的理由一样。对外,军队背景的秦臻是块挡箭牌,可对内,党内老人早就知道秦臻自己的政见倾向。 也许并不如他所想,沈佳城在任何时间、地点、境况下,都需要自己在身旁。 当晚,沈佳城姗姗来迟,会议室早有人等待。倒不是他期待的那个。 李承希十分直接,开口道:“你给他打电话了。” 沈佳城歪着头:“哦?” “齐思文。星海那个大学生记者。你给他打电话了。” “人家早就毕业了。况且,星海台喊了几年要多用年轻力量,这跟我没关系吧。” 沈佳城换了鞋,去主卧、客卧分别看了眼,又听见浴室水声响,这才返回会议室,放下沉重公文包。 李承希跟他工作多年,早看出来他在装。她便直言:“昨天晚上,你不听我和老谭的建议,执意要让星海的记者提问。问题清单我仔细看过,明明别家对你更友好的媒体也提了差不多的问题,还是跟你有交情的记者,你偏偏选了他们。就为了表态?为了证明你可以吗?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今天早上,我看到齐思文本人才明白。是因为他那一片‘三一行动’的报道吧。你给他这个机会抛头露面,作为第一个采访很可能是未来主席的人,而他……作为交换,他给你什么了?” 第51章 沈佳城抬头看一眼浴室方向,又做了个手势让她压低声音。 李承希的思路开始跑偏:“难不成是……” 沈佳城这才说:“之前那篇报道。说‘三一行动’当日海鹰和空军联合部队在塔萨林地区向平民大规模投放生化武器。齐思文说,他有信源,有证据,稿子都写好了。我让他压稿。作为交换,我让他本人在发布会上对我提问,但他要遵守诺言,否则以后我让星海台在首都西区寸步难行。” “你……”李承希惊讶。之前这种交易都是她或团队其他人背后联络,没想到处于风口浪尖的沈佳城竟然亲自出马。 李承希脑子转的飞快,转过头,看看身边谭未明的表情,立刻意识到了:“你也知道?” 谭未明老实交代:“最开始是有人报信给我的。彻底压估计是压不住了,能拖就拖吧。” 李承希:“以后这种事情……能不能先跟我讲。我不知道你的全部计划,怎么助你一臂之力?” 与星海台一名初出茅庐的年轻记者做交易,是个不小的赌注。从结果来看,双方都得偿所愿。这次是赢了,可下一次呢? 沈佳城道:“这次是我急着敲定名单,考虑不周。嗯,下次一定。”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李承希叹口气,整理好手头其他媒体的问题清单和回答概要交给沈佳城,说了句“明天见”,就出门取车去了。 谭未明在帮他写稿,抬起头替她说了句话:“承希也只是为你着想。” 沈佳城“嗯”了一声,道:“所以我没有告诉她。” 谭未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文人对上政客,不需多解释,他懂了。哪里是考虑不周,他是算计得太周到。 “她是只为你着想。” 而你要为…… 浴室水声骤停,沈佳城点点头。 谭未明老成,他笑了一声,这事就算翻篇。他又把手上屏幕转过来给他看。 《时代娱乐周报》竟然在头版头条写,“首都眷侣危急时刻感情依旧”。 照片里面,两个人手握着手,好像是那么个意思。 真是墙头草随风倒,连娱乐周刊都如此。沈佳城噗嗤一声笑。只有自己清楚,他当时是在问秦臻,昨天晚上外面冷不冷。 而秦臻是冷笑着回,你还知道问我这个。 他们是拉着手回去雅苑的,大门一关,手就松开了。 第24章 n 客卫紧挨着书房,顶灯亮了太久,伴随细碎的水流声。沈佳城想,早上秦臻明明洗过澡,怎么又…… 送走了外人,他实在坐不住,走过去敲门。对面没反应。 他拿来钥匙开门,便看到秦臻只着衬衫和短裤,坐在冰冷的浴室瓷砖上,屈起一双长腿,而手里则拿着针管。 他以为是抑制剂,可看针管的粗细程度就知道不是。他拿的是止痛封闭针,正往膝盖里面打。 那是两年以来的顽疾,弹片有进无出,硬是拖到现在都没有处理。当初傅星河说得没错,不立刻做置换手术是可以的,只是后面炎症可能越来越严重,每到冷天也格外难受。止痛针他不常用,平常小伤小病都可以忍,昨晚在外面窝了一晚上,实在是不舒服。 沈佳城想起昨晚种种,瞬间失语。 “用不用帮你叫……” “没事,不用。这就完事了。” 沈佳城思忖片刻,把浴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他开口道:“昨天晚上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秦臻制止他:“打住。也不是什么苦肉计,说不说你随意。” “我要说。我想说,行吗?” 秦臻盯着他眼睛,几秒钟以后,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黑莓手机,主动把电池扣掉撇开,又打开放水开关,让噪声盖过谈话声,最后打开客卫那台收音机,随便拨了个频道。 沈佳城看出来他的意思,开口道:“你不用……” ……还不够。秦臻抬起手,竟然在解自己衬衫的扣子,展示自己全身上下没有窃听装置。他自从两年前那件事起,就一向谨慎小心。昨夜的信任危机之后,他正在用行动向自己证明,他是干净的。 “说吧。” 沈佳城无法再阻止。他顿了片刻,这才说:“调查方向早就不再是境外敌军势力,这点,中央警署特殊调查组的人和你意见相同。现在的勘察重点,是对内。‘白色和平’,这个组织你听说过吗?” “嗯,知道。” 任何理念的旗帜之下都有极端者,以为自己是正义化身,可以替天行道,顶着某种旗号实施暴行。‘白色和平’就是这样的极端反战组织。重要的是,‘白色和平’的民间领袖近年间和自由党内少数激进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经济论坛主办方的策划团队内,有一名四十三岁的活动经理,今晨被秘密逮捕,短短一小时的审讯后就顶不住压力,交代他以仅仅二十万的价格将预备方案透露给了某位媒体人士,且在活动当天帮助他主动制造技术故障。 这位媒体人士号称是想通过主会场的技术故障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让本台提前埋伏到位的记者抓住与会的焦点人物采访。急于用钱的活动经理一看无伤大雅,立刻将包括应急预案在内的整个方案和盘托出。 可媒体人士当然查无此人,身份信息都是假的,联系方式早以打不通。但手机号背后主人是注册多年的激进自由党成员,早年间曾因反战抗议时破坏公务的行为被捕。 第52章 警署调查锁定了此人在‘白色和平’组织内部论坛招募枪手并进行联络沟通的证据,且追踪该账号的登陆地点,和先前警方标记的一个公共图书馆完全吻合——发给沈燕辉、沈佳城父子二人的威胁信来自境内ip地址,也能追踪到同一所公共图书馆。 枪手本人仍在叛逃之中,但各级机构已经手握他的名字。他是曾经的陆军士兵,以精神疾病为由退伍,射击成绩极好。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都指向‘白色和平’。而‘白色和平’组织背后…… “……还有一件事。”讲到这里,沈佳城少见地犹豫,他手摸着胸口,低声道:“之后的问题,秦臻,我只想问你一遍。你可以选择不答,但如果回答,我想听实话。” 秦臻把浴缸里的水流又拧大些,水雾笼罩着他一双宽阔肩膀。他坦荡道:“问吧。” 沈佳城把西装内侧口袋里一张折叠妥当的纸展开,递到他眼前。 抬头仍是‘最高机密’四个大字,格式秦臻则是再熟悉不过。 ——是一张‘红鹞’b-7式轰炸机的荷载舱单。运载的内容只有一行,手写着“pcl+ch”几个字母。看时间,是‘三一行动’当日,地区代码对应塔萨林,行动代码tk-3139,部队编号是海鹰第三特别行动小组,底下签字的人,海鹰曾经的上校张新桥,他当然熟识。 所有一切都对得上,包括行动代码。除了运载的武器本身。 “你知道这个代表什么……” 秦臻冷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们的机密,你是怎么拿到的?” ——“pcl+ch”是军方简写,指光气和氯气的混合物。这是国际公约明令禁止的化学武器,有剧毒,接触后几分钟内就能让人肺部腐烂,窒息而亡。 “……我有我的信息渠道。他指控你们给平民投放40吨光气和氯气,导致80多位平民死亡,这只是一部分证据……” 秦臻的手稍稍颤抖一下。他明白这是何等危险的指控。 他抬起头,喉结滚动,随后一连串的回答:“假的。这个是伪造的。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张新桥人都不在了,看他无法反驳就来污蔑死人是吧?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我当时是……” 沈佳城打断了他:“好。” 似乎是料到秦臻的答案,他把舱单那张纸撕得粉碎,按照预演的思路说下去:“从威胁信虚晃一枪,到备选方案的泄密,我父亲遭遇暗杀,前天对你和对军方不利的谣言,再到……今天早上的发布会。如果我一言不发就按他们的剧本走,如果我不跳出来说参加选举,最后最大的赢家是谁,现在你明白了吧。” “今天早上,你的发布会?难道不是……” “不,早于我两小时。” 失去领头羊沈燕辉的保守党内部出现分歧,出现两个候选人,很可能无法在‘闪电选举’中集中选票。保守党委员会只能在今天下午同意力保沈佳城,而劝程显退出此次选举、从长计议。 他的对手,就只剩下一个。秦臻立刻懂了。 ——是今晨先发制人,传出讲和流言的陈颂江。 说出这三个字,秦臻自己先笑了。 “这几天你不想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在七年前的大选里,给陈颂江投过票?沈佳城,你真是……” “……我不确定,你现在对他是什么看法。” “我在学校期间读过他的《致贫论》,他年轻时候是说过一些……” “……你不用跟我解释。” “……一些言论,那时候我有过片面的了解,觉得很信服。你应该很清楚陈颂江那时候的策略,还有他对在校学生的那种……煽动力、影响力。可是七年了,人是会变的。无论是他,还是我。哪怕什么都不信,我也得信证据。”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是有些缓和。沈佳城也坐下来,在狭窄空间里,和他膝盖贴着膝盖。 “往后的事情,没有证据,只有推断——” 为什么非要在战争快要胜利的时候刺杀主席?沈佳城娓娓道来,陈颂江一定是通过自由党激进派资助的‘白色和平’组织接触到了敌国高层领袖,秘密达成某种‘后门协议’,以提前结束战局为筹码,收取金钱报酬,达成‘双赢’,还可以对内宣称胜利。 陈颂江在两次大选中以不同的败势输给沈燕辉,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以传统手段取得政治胜利。陈颂江本人经济状况堪忧,政治资本也有限。这便成了他最后的时机。既能在混乱中夺权,又能拿到一比巨大的私人财富。而沈燕辉就成了必须除掉的绊脚石。 秦臻听到最后,脊背发凉。不只是对于自己曾经一腔热血相信过的政治人物叛国的指控。更是对面这人的镇定冷静。说起沈燕辉,他那种似乎不带一丝感情、仅陈述客观事实的冷静。仿佛沈燕辉不是有血有肉的父亲,而是象棋盘上被丢弃的‘皇后’。 浴室的热水开了太久,雾气缭绕。秦臻本能一般伸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 沈佳城顺势把他的手翻过来,果然又看到细小针孔。他抬眼,看着眼前人,眼前全身赤裸,把自己剖开给他看的这个人。 下腹一紧,他头脑昏昏沉沉,忽然有种冲动,不遗余力地攻击着每一根神经末梢。和之前每次肌肤相亲或者寂静无言的夜晚相似,他很想吻他。 第53章 ——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忘了吧,我们重新来过。 ——之后的路还很长,能否陪我一起走? ——秦臻,你别…… 可不该说的话已经出口,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他在对方推心置腹之时竟有这旖旎遐思,实在是太不合时宜。 沈佳城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赤裸的身体上移开。他转过头,对着镜子,慢慢道:“星海台的所谓证据,那个舱单——还有这条深度报道的新闻,他们答应我会压三天。这期间,你要立刻和军部发言人联系,准备好怎么回应。回应得恰当的话,能大事化小。现在政局大新闻一件接着一件,黄金周期一过,可能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我不好出面,你……” 秦臻有些着急,作势要起身,但刚刚打过一针的右膝盖仍是麻木的状态,他竟然没能撑起来。 “嗯,我知道。你不用……不用你做什么。我会解决。” 沈佳城又伸手,顺势拉了他一把。镜中,两个挺立的身影重叠,他在明处,秦臻在暗处。 他瞥见地上的针管,又低头帮他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目光顺着一看,废弃纸筒里,已经有三四支更细的针管。 这回是抑制剂。刚刚,他的体温比平常微热。沈佳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说出口:“……你别回第九区了。” 秦臻接得很快:“越是这种时候越……你开什么玩笑。那你也别参选了。” 两个人目光相接。都知道不可能,都笑得惨淡。 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响,放着老旧金曲。本是为两人的机密谈话打掩护,可沈佳城站定几秒,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才推门离开。 等他走后,秦臻靠住墙壁,把电池塞回黑莓。他以“星海、三一行动”为关键词搜索,不费吹灰之力便搜到几天前这条新闻。撰稿人写着“齐思文”三个字。他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那张名片。果然,沈佳城还是给他打电话了。 -------------------- 金曲电台今夜为沈先生点播:ne me quitte pas – nina simone. 第25章 n 那天过后,雅苑所有的威士忌酒瓶都不见了,而他们再也没争吵过。 秦臻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恰恰相反,他是格外严谨地在履行责任。戴戒指、牵手、亲吻,甚至微笑。仿佛对镜练习过的,很标准的证件照般的笑容。 表面婚姻三年,他大事上面听任沈佳城安排,小事上向来都是选择性配合,从未这么主动过。仿佛冲动片刻后,一切滑回既定的轨道运行。沈佳城经常觉得心跳过快,内心有种莫名情绪跳动,又不知如何描述。 “闪电选举”顾名思义,是在国家遭遇重大政变或局势动荡时,由全国上下重新投票,在主要政党候选人中选出继任者的快速选举。不似传统大选,参选者只有两周时间进行一切必要的宣传、拉票和准备活动。在此期间,秦臻飞回第九区,周末又飞回来,只陪沈佳城出席最重要的场合。 大选前夜,沈佳城在家中忙到八点,是秦臻主动提出陪他回观山再看望顾廷之。 “明天之后,你就不仅是属于你自己了。再去看看他吧。” 沈佳城从诸多稿件中抬起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想说点什么。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推门告知赵立均他俩要出门。 起初的震惊和悲痛过后,顾廷之陷入了长久的消沉之中,每天有一半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家庭医生开了许多抗抑郁的精神类药物,其效果也不过是让他整日昏睡。沈佳城唯一一次和他分享警署调查进度,顾廷之只是近乎冷漠地说我不想听。 秦臻低头看到,顾廷之仍戴着沈燕辉送给他的那枚婚戒。临走时,顾廷之竟特意单独拉住他,想把沈燕辉手上那枚家族戒指送给他。顾廷之这几天见他连说句话都困难,连沈佳城都想不到他会有这层心思。秦臻万般为难,到头来还是委婉拒绝,说还是沈主席的东西,您要留好。 顾廷之又特地嘱咐二人,替他去看看他种的花怎么样了。沈佳城应了下来,可却被秘书告知有急事需要处理,只能先一步回车上接电话。他回头时,见秦臻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独自一人绕去了侧面的花园。 两个人在夜色中回到雅苑,沈佳城又惊讶地发现,有客人在等。餐桌上摆了一桌宴席,傅星河带着自己的新男友谢临风坐在一侧,等他回来开饭。 谢临风是个阳光大方又挺幽默的omega,在第九区当了五年多的战区医生。沈佳城和秦臻乐得听他讲站区医院的事。他接过不少海鹰的伤号病号,有几次是从鬼门关抢下的人。能在战区医院干外科超过两年的都异于常人,更何况是个omega。秦臻在第九区时,对谢医生就早有耳闻,也多有感激。 有傅星河在,沈佳城也终于肯聊几句沈燕辉。他们讲起儿时趣事,席间气氛终于放松些许。只是,整场饭局,对面坐着的这俩人黏黏糊糊,恨不能在桌子底下也拉着手,看得沈佳城眼皮直跳。 酒足饭饱之后,傅星河不忘问秦臻他右膝盖的损伤程度。时隔两年,他居然还记得。秦臻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的问题,两个人在雅苑利用帮他简单问诊,谢临风嘱咐他回第九区再拍个片看看位置,又给他开了点口服的药。 临出门时,还是傅星河开玩笑说,要早些走,我和临风要回家给你填选票。 第54章 沈佳城笑着谢过他们,是秦臻坚持说要送,硬是和警卫兵一起送他俩到车旁边。他低头和傅星河讲了几句话,应该是感谢之类的,沈佳城看不太清。 当晚,沈佳城和谭未明一起起草演讲稿,一式两份,分别是为了获胜和失败两种不同结果。警署来电话,他这次直接放了免提。对方说大概锁定了枪手最近两日内行踪,果然没逃出首都,他们已经派了特别行动小组三班轮换密切监督。首都军区参与协同调配,适时进行封锁戒严。听到这句话,秦臻无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点认可的表情。 代理主席程显已经连夜批准行动方案。沈佳城也明白,程显是知道自己这代理主席的位置屁股都没坐热就要让位,所以才尽力压榨这短短十几天在位的价值,想把‘抓到凶手’这条列入自己的政绩。 可抓到凶手不代表摸清幕后主使。陈颂江老谋深算,在这短短两周之内想抓到他和‘白色和平’暗中勾结的证据,无异于天方夜谭。事已至此,程显若想揽这功绩,他也别无他法。 调查组组长是看在情面上,才特意电话提前告知沈佳城结果。沈佳城捏着话筒,沉声说知道了。 秦臻听过以后,就先一步去休息。而沈佳城又是熬到凌晨两点。洗过澡后,他看见床头仍亮着一盏灯。借着困意,他搭了一只胳膊在秦臻腰间。睡熟的时候,胳膊自然而然地收紧许多,他的胸膛紧贴着对方坚实的脊背。 那大概是沈燕辉的意外之后,他睡得最好的一觉。 沈佳城一个人生活惯了,睡觉不太规矩。等到日上三竿,他早就翻身侵占大床的中线,而原本睡在另一端的人早已不见。 浴室水声不断,沈佳城起身,看到远端的床头柜有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秦臻自己的名字。是他力透纸背的笔迹。 第一缕晨光把屋子照亮,他没忍住,拿起信封,对着阳光一照。选票上字迹清晰,秦臻在自己名字旁边打了个勾。 沈佳城笑了。 * 投票过程一整天,沈佳城和秦臻手拉着手,带着全部板底,在警卫人员的严密保护之下,去西区最近的投票点投票。 第一天结束时,各个选区开始票数统计,但得等第二天才能看得出形势。沈佳城投完票,竟然不是回家休息,而是回国议会办公室处理寻常公务。 ——无论天崩地裂,我还是议会代表,还有工作要做。 后面跟车的记者得到他想传达的讯息,纷纷回家写稿。 然而这不算完。第二天计票开始,各大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播报各选区计票结果,二十七个选区的结果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 第三区和第七区、第二十六区是每次选举的焦点所在。沈燕辉只有在七年前那一次选举中赢下过第七区。今天下午,沈佳城以微小优势输了第七区,不算是个好信号。家庭会议室里,二十多个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数台屏幕,聚焦第三区的实时计票情况。 可如此紧张境况之下,沈佳城竟然从容起身,说要出门吃饭。而且,不是普通的吃饭。他竟然提出,要和秦臻去路边摊吃烤鱼。赵立均反对,可沈佳城这次非常坚持。 谭未明得知此举,也暗暗惊讶。他跟了沈燕辉十多年,看着沈佳城长大成人,可他远比沈燕辉更客观。对于想做什么样的公众人物,沈佳城从二十三四岁起其实就有规划。去军校说服了一部分保守党基础选民,和手握军权的联盟最精锐部队的最高长官联姻加固了他们的支持。他放弃刑辩律所的高薪去检察院是为了日后的仕途,又不惜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代价争取给那个想伤害自己的年轻人轻判,也是大胆的政治策略。大到推行的法案方针,小到上镜形象,沈佳城持之以恒,也从一而终。这是作为一名政客最难得的品质。 而此时此刻,沈佳城做尽了一切做儿子、做议员代表、做主席候选人所需要做的事情。他现在的任务,是做个普通人,在危急时刻,也要和爱人共享街边美食的普通人。他永远知道每一步要怎么走,这的确是刻在血液里的一种敏锐嗅觉。 赵立均十分严谨,立刻布置安防方案,用了二十分钟安排好十多人把守街边摊各个死角,可沈佳城倒异常轻松。他甚至把手机关机,说要吃饭就专心吃饭。 秦臻戴着个军绿色鸭舌帽,沈佳城则把帽衫的帽子罩起来。两个人选了个隐蔽的角落,不顾旁边人议论,就吃饭聊天。 这家店是他们刚刚结婚两个月的时候沈佳城得知的。那天他在雅苑准备了晚饭,可秦臻会错了意,独自在外面吃完饭才回家。沈佳城也不责备他,只是颇为好奇,问他吃的哪里。秦臻那时候说随便吃的,路边摊的烤鱼。 三年一晃就过去,至少有些事情不会变。 两个人不聊沈燕辉,不聊政治,也不聊进行时的选举,倒是聊了很多家长里短——观山的各位员工情绪如何,我爸爸昨天晚上和你讲什么了,你和赵立均是哪年认识的,又是怎么知道的谢临风的名字,难不成他也追过你? 秦臻一一认真否认,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沈佳城还给他讲傅星河他俩的八卦,说两个人是两年多前交接一位重症创伤病人时候认识的。傅星河从直升机落地那一刻起就要把谢临风踢出自己的手术室,后者硬着头皮不走,死缠烂打终于获得个刷手上台的机会。 第55章 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位军衔很高的空军将领,手术进行到一半,病人还没下ecmo,沈燕辉亲自打电话到手术室慰问情况。据说俩人在手术台上吵了三小时,扯下面罩以后,谢临风还骂了句傻逼。看到傅星河下一个出来,他又改口,再和你同台我就是傻逼。 傅星河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伸手管他要联系方式。 谢临风给了。他看着对方那样,大概在想,同个台不行,打一炮可以。 可要到号码之后,对方根本没要跟他约会。反倒是天天游说他,想拉他加入自己科室。 傅星河那时和沈佳城说过,我这是下一盘大棋。两年以后,傅星河游说成功。谢临风离开军队,加入首都中心医院的创伤外科,天天和傅星河一起刷手上台。两个人一起值夜班,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来了,最近半年用热恋形容绝不为过。 沈佳城边笑边讲,可一想起来,傅星河这三年一盘大棋早就把对方将死——或者盘活,可自己这三年呢? 后半程,就便成了秦臻安静吃饭,他安静地看秦臻吃饭。最近一整年,他们都没有一起好好吃过一顿饭。对面那人总是很坚强,总是很硬冷,总是很匆忙。可他没有时间了。 沈佳城突然有了个很矛盾的想法。若此次他竞选成功,那么往后他大概不再需要所谓的完美伴侣,也不需要军方支持。可如果竞选失败,他可以以一年半之后的传统大选为由,再拖一段时间。秦臻早就表明自己的立场态度,有陈颂江的隐形威胁在外,他俩的同盟势必会比之前更加紧密。可那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一直以来,都是秦臻在讲公平。赢要赢得公平,输则输得坦荡。沈佳城自己是不太计较这些的。可在一起三年,他发现,他在处理私事上的价值观竟然越来越像对面靠拢了。 秦臻将将吃完,还是沈佳城先站起来结账。路边摊条件有限,所有食客都是自己服务自己,他俩自然也不例外。 秦臻见他起身,下意识地警觉地按住肩背上挂着的枪,也要跟着走。 是沈佳城说:“你先吃完。我找个人跟着。” 看保镖丝毫不敢怠慢地跟上了,他才肯坐回去,可眼睛仍紧紧盯着沈佳城后背。 果然,路边围栏外面,早就围了十几位记者。 沈佳城看起来心情不错,顶着闪光灯,跟各位记者好好商量:“今天特殊情况,你们看看我穿的什么衣服,就……先别拍了。晚上有办公室直播,邀请函不是都发给你们了。” 有位面熟的记者说:“沈先生,再回答几个问题吧。之前发布会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 沈佳城不用看他证件,就叫出这位记者大名: “郑达非,《卫星报》的问题我当天就书面答复了啊。你不记得我可还记得呢。还有什么问题非要在今天问的?” 郑达非愁眉苦脸第表示,去他竞选办公室总部的机会被台里其他记者捷足先登了,否则他们怎么会大冷天在外面像狗仔一样蹲守,就为抢他一句话。旁边几位同行纷纷附和。 沈佳城一笑,表示理解:“要不这样,我再给你们两分钟时间问问题,但是作为交换,我也有个请求。一会儿我俩出来的时候你们就别拍了。 郑记者惊讶,然而并不是针对这件事。 “……沈先生。”他正头看手机。忽然间,在场所有记者的手机都响起电话短信的提示声,大家齐刷刷低头看。 郑记者跟他关系不错,第一时间好心地把屏幕转过来给他看:“沈先生,我要先说声恭喜。您赢下了第三区,百分之三点五的差距,比您父亲当年还要好。”恭喜的话说完,郑记者十分敬业,又把话筒伸出来了,“这是选举胜利的关键标志,请问您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您开不开心?” 沈佳城只是礼貌微笑,神态看起来和两分钟之前无异。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十分巧妙。 “那是我先生的家乡。所以,得到第三区人民的肯定,我很开心。” 他对着镜头,又一次说:“一会儿我们出来,麻烦你们就别拍了,他不喜欢。他在第九区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没在首都安安稳稳吃过一顿饭。这是我欠他的,你们就当成全我了,好不好。” 首都最能言会道的十几位记者此刻集体缄默。五分钟后,沈佳城和身边人一路说着话,手拉着手走出来,而他本人只往这边看了一眼。 果然,没有人想得罪未来的主席。所有镜头都默契低垂,郑达非为首的几个人正对他招手示意。 -------------------- 之前很多章都忘贴bgm了,但是自以为很符合本文氛围的: blouson noir – aaron shades of blue – aaron all alone – david o‘dowda revolution – elias 某位读者推荐的:伸出你的手 - 康姆士(谢谢!) 有想到的后面再加。 第26章 n 第二日晚上十一点,最后一个选区的票数也统计完毕。胜局在第三区宣布结果的时候已经基本确定,往后只是个走个形式。 得到邀请且提前接受安保排查的少数记者正在雅苑正门外面焦急等待,可沈佳城依旧按兵不动。可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历史正在被改写。过去两周的政界新闻足以在未来十年、二十年内被反复回顾。 他作为沈燕辉的独子和首都西区议会代表,从政仅仅六年,却在乱世之中光明正大地杀出一条血路,通过‘闪电选举’成为联盟史上最年轻的主席。他将接替沈燕辉,担任联盟最高政治首领的职位,直到五年任期结束。 第56章 似乎像是安排好的,最后一个宣布结果的恰恰是首都特区的西区,沈佳城自己的选区。西区的选举统计委员会拖到了最后,赚足了风头,宣读出那个众人心中皆知的结果。 可沈佳城和团队是等西区公布计票结束之后才开始庆祝。直到走出雅苑正门宣告胜利这一刻,他身边的核心团队都不超过十一二人,并且连个竞选总部都没有。他一直都用的是雅苑的家庭办公室。 今晚月朗星稀,雅苑里人来人往。除了他身边精神高度紧张的警卫人员外,团队里每个人都暂且得到了喘息之机。特殊时期,没有所谓庆功宴,沈佳城拿了几瓶好酒出来,请自己团队的人吃顿饭而已。 当晚,雅苑还来了名重要宾客——次日就职仪式的司仪。他要和沈佳城及他的团队核对次日仪式的流程细节。 秦臻也被叫走,认真听他讲明天宣誓时候两个人需要做的事。 沈佳城边听边记,没来得及看身边人表情,只听他开口问:“一定要是这样吗?” 司仪犯难,道,“传统就是传统。秦先生不用担心,您穿着正装还是军装随意。只要站在他身边,为他举着……” 秦臻摇头:“不是着装的问题。” 沈佳城这几天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几十上百件,他的耐心也将要耗尽。可他还是让所有人都退出办公室外,拉住秦臻单独问道:“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你要不先跟我说。” 秦臻犹豫了下,最后只是说道:“往前两届就职仪式……我都没怎么看,不太清楚流程。没事。” 沈佳城也叹口气,疲惫道:“你就再配合我这么一次,以后……你想么样就怎样。就这么一次。” 秦臻又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佳城发散了思维,联想起他们讨论的军装的问题,特意说道:“前天的新闻发布会我也看了,这两天承希也帮忙盯着呢,应该就是没你的事。” 过去两天内,星海台发表了关于三一行动的调查报告,而军部发言人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提供真实的舱单,有力地反驳了这一新闻。后续,闪电选举有关的新闻占据了整版,没有太多媒体在继续跟进这件事。 沈佳城刚有心想让他说清楚,可门突然从背后被打开,某位年轻助理的香槟喷了满屋。 隔间很小,沈佳城背对着门,把面前人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躲都不带躲的,后背全被泡沫淋湿。 小助理一看自己喷得不是别人,是未来的主席本人,吓得魂飞魄散。 沈佳城没什么心情大肆庆祝,倒也没责怪他。失去父亲是只有他一人,对于在座其他人来说,只是打了一场恶仗而已,如今终于得空放松,也不容易。他勉强挤了个笑,穿着湿淋淋滴着水的衬衫,抬腿出门,挨个和团队里的人握手言谢。 那天晚上,沈佳城又喝了不少,醉得也比平时快许多。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他歪在椅子上,坐没坐样,领带扯掉,袖扣解开,衬衫袖子也挽了上去。他没太注意节奏,也不挑什么酒,就左一杯右一杯混着喝,来者不拒。 而秦臻坐他旁边,和李承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沈佳城难得有一天晚上松弛,他就也没劝那人少喝。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凳子搬得靠他近了些。 夜晚一点点流逝,雅苑人声淡去,沈佳城越喝越多,和秦臻也就越靠越近。李承希自己喝了两杯红酒,又逗了逗之前发布会给沈佳城化妆的那位姑娘,再回过头来的功夫,就看见这两个人的肩膀已经快贴上了,远处看是个‘a’字形状。 秦臻倒是没揽着沈佳城的肩膀,只是搭着他椅子的靠背,而他则贴着秦臻的耳边说胡话,说到秦臻耳朵发烫。 他讲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尾音没收着,秦臻还没说什么呢,李承希忍不住侧目,用手势示意他小声。 见远处有人正照相留念,沈佳城这才停下来,对镜挤出标准笑容。 短发女人点起一支烟,笑着说:“到时候又被卖给什么绯闻报纸,炒作你俩怎样……” 沈佳城无所谓道:“卖就卖。那种报纸写的东西你也真看啊。你也真信啊。” 李承希爽朗笑道:“人人都只读正经新闻,谁来监督别的方向的舆论?再说了,你是按小时付我工资呢,写memo也是钱,读《时娱》也是钱。” 沈佳城又调侃她:“喜欢看就说喜欢看。我又没说什么。” 这次是秦臻噗嗤一声先笑。沈佳城赶忙侧过头来,却错过了那个笑容。身上被香槟淋湿的衬衫黏在了后背上,后背又紧紧贴住了椅背,很不舒服。可沈佳城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动。 到了凌晨三点,沈佳城逼着自己用传统办法醒酒——给自己催吐。 这事儿自从军校起他就干过无数回,早就轻车熟路。想当年,一年级的学生没到法定饮酒年龄,只能看着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捏着啤酒罐分外眼红。沈佳城则有他自己的路数,所有人都指望着他能偷偷搞来酒精。军校对低年级学生看管严格,他和三两好友偷偷藏酒,又趁教官睡下偷偷喝醉,再遛出宿舍偷偷去外面放风,已成保留项目。 快放假的那周,初夏的夜晚太过炎热,他和几位同伴喝了两瓶沈燕辉私藏的外国啤酒,本想遛进游泳馆冲凉,走近了却发现游泳馆并非空无一人。 第57章 是个高年级的学生。他正在游自由泳,一圈又一圈循环往复。没有其他人作参照,也能看出来他游得很快,腰臀和腿部规律地抖动,在月光倾洒之下,如缎带一般展开又复收紧。修长健美的身体如一把银色的匕首,把平静的镜面剪开为两页。所到之处,水波向两侧无限延展而去。 “这么晚了还练啊。不考试了?不学习了?” “我靠,身材真好,要我有他一半……” “少逃几次早操和拉练,你就有他一半了。” 朋友在小声议论,沈佳城却轻声说:“可惜了。” 旁边人劝道:“没事,咱们明天再来看看。他还能天天晚上过来?” “早点走吧,估计是个高年级的,别到时候给咱们打小报告。” 脚下的水波稍稍动了动。是半分钟之前被那个人拨开的平静海浪。 沈佳城有些醉了,反应比平时慢,可感官却更加灵敏。是琥珀的味道,像观山的小书房,不,也不完全像。倒是还有点……嗯,对。有点像沈燕辉抽过的一款烟。在他沉迷古巴雪茄之前,在他成为主席之前。他在外谈公事总会带的,好像是叫‘沉香’。 “可惜了,是个alpha。” 军校的泳池是透明顶的。雷声大作,雨点砸下来。通往游泳馆的小径漆黑而漫长,在酒精作用之下,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这一条路,他竟然走了十多年。 厚重铁门在身后关上,灯光亮起,眼前是雅苑的卧室,是自己家。沈佳城回过头来,看秦臻竟然在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仍尽心尽力地搭着自己的肩膀,体温稍有些热。 沈佳城闭上了眼睛。那把匕首插入了心脏,玻璃窗被雨滴抓出点点刻痕,十年前推开的涟漪正迟缓地抵达池边。 “沈佳城……” “我……还没洗澡。” “明天早上你自己洗,先躺会儿吧。……等等。你衣服都脏了,把衣服脱掉再睡。” 沈佳城双手合十做了个解西装外套扣子的动作,可他根本就没穿着西装外套。他实在是醉得太厉害。 秦臻便低下头来帮他。他手上的动作很快,先解开衬衫扣子,又脱下他的西装裤子。然后是被香槟泡沫浸过的t恤,最后是内裤。他的胯骨贴着自己手心,沈佳城全身赤裸,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 ……难办。早知道就不让那些人灌他了。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刚想放开手,又被本该是睡着的人抓紧他手腕。 “……别走。” 声音很轻,近乎于呢喃。 他手上的动作瞬间凝住。肌肤相贴的地方在缓缓升温,秦臻觉得沈佳城的手很冷——然而并不是他的手冷。是自己的手心太烫了。他总是在关键时候心软。不能再这样…… “……放开。” 严肃、冷酷、决绝的语气。像梦里的一个人。沈佳城开口,声音仍是轻。 “……您还没好好说过,您对319修订案到底是什么看法呢。不是说不可能吗?现在还觉得是不可能吗?明天开始,我可以做成我想做的任何事。未来两年,两年之后还要争取再五年,一整个任期,这样足够了吧……你觉得呢?” 这……是把自己当成沈燕辉了?秦臻苦笑。是自己又想太多。 可他又想到两周前翻天覆地的那一场演讲,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在驶向观山沈居的车里,沈佳城手抖得点不着烟,还是秦臻用左手帮他点上的。那时候,沈佳城开口说了一句话。不是悲痛,也不是悼念。 他说,我不知道一个人能流这么多的血。 深红色的血染红了沈燕辉冰冷的尸体,染红了宴会厅的讲台,法医的手套,黑色的运尸袋,沈佳城的婚戒,还有他们彼此的衣服和身体。从那一天,流到生命的每一页日历上,流到第九区,变成国葬那天大大雨从天而降,又汇入血色的江河湖海。不止不休。 好像他身体内所有的色彩也在那一天流尽。从此之后,日出都减退成黑白色。 秦臻本是笑着的,想到这里,心口却忽地绞痛。近乎于本能地,他很想上去咬他,揍他,操他,或者吻他。直到他有情绪,直到他有颜色。 “嗯,可能。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我……我相信你。” 沈佳城晚上为了上镜而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乱了,他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很长,投下一片阴影。听到这话,他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好像……是在笑。之前扣着自己手腕的手臂一滑,瞬间就脱了力,跌到床铺之外,又重新陷入久违甘甜的昏睡之中。 秦臻把他的手抬起来放到身侧,低声说:“……睡吧。” 浴室的水铺天盖地地浇下来,温度调到最冰冷,像连绵不断的冷雨。 秦臻又想起晚上宴会时,沈佳城贴着他的耳朵讲的话。似乎越是公众场合,他越热衷于说这些。 “谢谢你陪着我,这几周……你也辛苦了。” 发情期的抑制剂用到了最后一支——秦臻没想到会在首都待这么久。腹间一把火烧得很旺,始作俑者却睡得不省人事。朦胧雨帘之中,他低头看,腹肌紧绷,性器正硬挺着,等待释放。 “我会补偿你。答应你做的事情,我说到做到。” 他叹口气,屏住呼吸,左手攥成拳头,抵住茎身下面敏感处。那里神经细密分布,他手背紧紧抵住,反复摩擦,直到痛感和快感纠缠在一起。 第58章 沈佳城是怎么说的来着? “嗯,腿打开点。” “……唔……” 前面的小孔抖出点液体,在自然的顺滑之下他动作更快。大腿内侧绷紧到近乎抽搐,乳尖蹭着墙壁,被磨到红肿……可还不够。 右手伸到后面,粗暴地捅进去两根手指,穴肉立刻紧密缠绕上来。他屈起手指寻找那个点,都弄疼了自己,可还是不够。 “我想舔你,想操你,操到你流水,操到你求我……” 操,他妈的。他左手迅速地上下动着,借着水声仰头大声喘息,像溺水的人。指尖划过铃口一次又一次,右手胡乱在里面顶着。那个人是怎么弄的来着?到底是哪个角度,怎么可以进得那么深,深到他要窒息…… “舒服吗?秦臻,你舒服吗……” 他不敢出声,怕吵到好不容易安睡的人。欲望在不断涨潮,腰胡乱晃着,他几乎在用肩膀在撞冰冷的墙壁。阴茎在手中胀痛着发抖,他忍不住呻吟,只得把右手抽出来,咬住自己的手腕。 快点……再快点。快要不行了。 “……别走。” “……啊!……” 白浊喷出来,浇满冰冷瓷砖,和墙壁的白融为一体。秦臻全身脱力,屈起左腿,顺着墙壁靠坐,关掉冷水,猛烈地喘息。 次日清晨,在上百台高清摄像机注视之下,沈佳城踩在沈燕辉近三年前的脚印上,登上主席台。身边,一袭军装的秦臻为他手捧《宪法》,而沈佳城将右手掌心按在上面,宣誓就任。 第27章 n 在沈佳城的要求下,这场就职仪式精要而简短,只保留了必要流程。像他本人开会,非常务实,说完该说的话就走人。更像是他和秦臻那年的婚礼。 依照传统,就职仪式由现任最高法院的大法官罗玉银主持。镜头之外,年近古稀、满头白发的罗法官用手按住沈佳城的肩膀,对他说,十年前你第一次在我庭上开口,我就记住了你。沈主席,我要先说一声节哀,再道一声恭喜,最后讲一句谢谢。还好是你。 她是联盟政法两界的奠基人物。秦臻很尊敬她,之前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握了她的手,然而还觉得不够。告别时,他腰板一挺,还想要敬礼。 罗法官制止了他:“从今往后,你的军礼只需要敬给一个人。” 沈佳城侧过脸,看着身边的人。秦臻与他相隔只一拳的距离,表情庄重严肃,看不出一丝破绽。 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他依稀有点印象。他记得从零点开始,他便重新喝水,硬逼着自己吐过两次,第二次吐完之后,胃疼得要站不起来,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家庭医生来了又走了,而秦臻从头到尾都在他身边。 沈佳城说:“不用。” 秦臻侧目,问:“什么?” “对着我,不用敬礼。” 手下的警卫赶来,满头大汗地通知新任主席,警卫小组还没安排好天阙台主席办公室的安防布署。沈佳城当然也不介意这些。就职仪式过后,他直接在自己位于国议会的议员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 第九区的重要程度显而易见。首都政坛风云再变,敌军不会停摆两周等你大选。他就任之后日程上的第一项,便是叫来军部的人开会。 除了海军五星上将严骋人还在南岛海军基地,其余最高将领全部在第九区的统战部。首都算是战时的大后方,军部留在这儿的人统统没太大实权。要真论起来,现在在首都的人里面,秦臻是权力最大的。沈佳城便拉着秦臻,直接和第九区的人开视频电话会议。 这场会议,讨论的内容聚焦于目前第九区各个集团军的军备情况,未来的作战计划和大致方向。沈佳城新官上任,意图在最短时间内掌握最重要的信息。 秦臻坐在他身边,隔着一根网线,见了第九区一众老熟人,包括空军101师的师长赵晓东。赵向东在电话另一头,穿着全套军装,面无表情,站着汇报自己集团军的情况。 说到关键处,沈佳城数次示意他稍等,把电话按静音,侧过头来问秦臻的意见。 秦臻答得简短,就一个字默许,“嗯。” 沈佳城道:“你多说两句。” 秦臻:“赵师长跟我是有点小摩擦,都是自己为自己人考虑。他再怎样,也不可能对着你睁眼说瞎话。” 沈佳城松开手,笑道:“请继续。” 会议紧急,没时间准备,与会的人肩膀全扛了四颗星以上,赵晓东本来就十分紧张。沈佳城又频繁按静音钮,赵晓东在镜头前把手里准备的资料翻来翻去,见沈主席没表示,又兀自开始朗读演习方案一二三。 赵晓东属于老一辈军部将领,和手底下人关系好,实战经验颇多,心也正,可唯独不太会搞文职工作。可秦臻是现代军事院校出来的高材生,做演练模拟,算军备需求,写个报告和上级沟通,这种事情秦臻一个人能顶他三个。 沈佳城又按静音钮。 秦臻:“又怎么了?” 沈佳城的膝盖在桌子底下蹭着他大腿,钢笔在手里面敲两下,侧过头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秦臻摇头。 赵晓东更加紧张了,心里早就悔出一条长河,想穿越回过去答应秦臻一切要求。 运输机好,导弹白送,协同演习权利配合,情报完全共享,好好好。什么都好。 第59章 ……谁能想到沈主席被刺杀,你先生现在翻身成为联盟领袖了呢。 别人看不明白,可秦臻看的明明白白,是心理战术罢了。 沈佳城做公诉人的时候就这么干过。无论长桌对面坐着哪个刑辩大所多少位年薪百万的律师,沈佳城总是不紧不慢地和身边副手交流。静音钮一按,对面只能干等。他创下过记录,让首都第一所的两位合伙人等他的量刑建议,整整二十七分钟。 “别闹。”这次,是秦臻把他手推开,中止了静音。 等会议结束,秦臻似乎等不及,打开门就走出去了,好像小会议室的空气不畅通似的。沈佳城在他身后默默叹了口气。 秦臻他们海鹰和空军传统部队之间的一些摩擦,他早有听说。那时候秦臻总不肯告诉他,他还是破例问的沈燕辉。沈佳城一向是下一步棋想十步。他想,自己既然做成了主席,那么特种部队作战经费他要批,秦臻想要做的事情他想帮他做。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参与竞选时最基本的承诺。父亲沈燕辉再欣赏秦臻,也不会轻易承诺这些,但他可以。 而且,他不要等到战争以后,就从今天开始。他每分钟的时间都很宝贵,在五星上将的会议上拖长了时间只等秦臻一个人的私人意见,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他希望每个人都能懂。可就算每个人都懂了,秦臻不懂,又有什么用。 他没太多时间瞎想。秦臻刚走,谭未明就进来送memo,随后李承希新雇的秘书进来送日程表。沈佳城抬眼一看,又是和那天化妆姑娘一样的大眼睛黑长直的漂亮女omega,他心里默默给李承希记上一笔。 秘书出去了,几位部长又轮番进去跟他秘密会谈。 国议会外面全都是记者,秦臻拿着文件匆匆往外面走,在门口和来回巡视的赵立均打了个招呼。 赵立均拉住秦臻,简洁地说:“有件小事,还是今天定下来比较好。你要选代号。” “哦?我们是……g开头的?” 历任主席和主席的家庭成员都有特殊代号,沈燕辉是f开头的frontier,秦臻很熟悉这套流程。 “轮到代理程主席是g,所以到你们,是h。” 他说了‘你们’。秦臻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才开口问:“沈先生选了吗。” “嗯,他选了——halo。” 秦臻笑笑。他头也没抬,就说:“那我选个不太一样的。我选havoc。” 遵从传统,同主席是一个字母开头。秦臻在第九区,确实是令叛军闻风丧胆的一个人。他是混乱、混沌与浩劫中出生的英雄人物。 赵立均记下来,点头说好。他按住耳麦正要和自己的队员交流,可秦臻突然叫住了他,道:“赵队长,往后……要看好他。” 赵立均高大寡言,一身军队作风,只习惯性地答“是”。 从今日起,他要保护的对象不再是已故主席之子,而是主席本人。是联盟未来五年稳定和平发展的唯一希望。 可秦臻竟对上他目光,又认真重复一遍:“不。赵哥,请你要看好他。” 秦臻平日里说话够分量,同样的事情绝不讲第二遍。可这次不同。好像他不是在以长官的身份命令,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托付。 赵立均懂了。他转身,握住了秦臻的手。 “我一定会的。” 秦臻谢过他,无声叹气,望向远方。五一广场华灯初上,连下两天的雨终于停了。 代号肯定是沈佳城自己选的,实在是太像他的风格。沈佳城在明处,是光晕,而自己在暗处,应是保护他的黑夜。曾经他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和罗大法官一样,秦臻听沈佳城开口讲说第一句话那时候,就无比确信,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沈佳城天生就该做成功的政治家,站在最高的地方远眺,实现一切理想抱负。 两年前那个夜晚,站在遂康天文台顶,秦臻想过,在那一天,希望自己还能比肩站在他身旁。可如今这一刻终于到来,自己却在第一天就失职了。 五分钟后,赵立均把通话键按下:“havoc撤离,六点钟方向注意巡视一下。他说把车留给halo,三号,你送他一下。” “三号收到。” 沈佳城再次回到雅苑时,又习惯性地往二楼看了一圈,可秦臻并不在。晚饭被热了好几次,还是凉了。 就自己一个人,他也懒得再加热,随便扒了两口冷掉的菜,又打开电脑看保密文件。 今早仪式结束之后,国家安全局过去十年所有最高机密级别的调查文件均向他开放权限,无论私人电脑还是任何机器,他可以随时随地浏览。其中,就有著名的二·一二特大爆炸案结案调查报告。 沈佳城用干涩双眼盯住屏幕,看到那抬头几个红字,只觉得命运弄人。当年离开安全委员会是他做过最艰难的决定。可没想到短短两年之后,报告竟自己找上门来。 他正聚精会神地看报告,秦臻推门而入。他仍是走路带风,平日里沉稳的表情也显得有几分急促。 雅苑的安保频道一阵喧嚣,秦臻当着三号警卫的面把门甩上。 “……晚饭吃了么?我让他们做了……唔……” 秦臻正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墙壁上吻他。唇瓣激烈地糅在一起,齿列痛苦地咬合,像两头野兽彼此缠斗不休。 震惊之中,沈佳城仍下意识地抬起手扶住他后颈,把他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按。 第60章 秦臻的重心被带偏,只得抬起头,暂时中断了吻。 他一手撑着墙,低喘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看着沈佳城的眼睛,一边解自己的军装,一边嘶哑着声音说:“枪手……抓到了。我刚刚在首都军区司令部。暗杀你父亲的凶手抓到了。是曾经……嗯……” 沈佳城没让他说完,就低头吻。 他揽着秦臻的肩膀,接纳着他冲撞过来的力度,嘴唇把他的包裹住,想要驯服他的野心,磨平他的棱角,耐心地、慢慢地吻他。温软的舌头也伸了进去试探,他听得见自己和对方的喘息声,间或有响亮的吮吸声。 ……从没有这么接过吻。不,连这样的拥抱,都没有过。 沈佳城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甚至早于嘴唇相撞那一刻。衣服散落一地,雅苑的花瓶被碰到了,也许还有酒杯。地上留下湿痕,秦臻有点洁癖,下意识回头去看。 沈佳城竟是遮住了他的眼睛:“别管。” 秦臻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这几天一直在跟这件事,他还没有供出陈颂江,情报局正在……” 他妈的,怎么又提情报局。秦臻咬了自己嘴唇,像自我惩罚。嘴唇一下就流出血,腥咸,又很甜。 沈佳城又制止他:“……别讲。公事明天再谈。” 秦臻主动把他按在床上,一边和他接吻,一边脱下自己的t恤。 沈佳城低头,摸着秦臻流血的唇角,又把嘴唇贴上去。又咸又湿的吻,从唇角一路吻到侧颈。 “别咬。” 秦臻的后颈温度高到发烫。并不是发烧,而是对方延后的易感期,打了两周的抑制剂,还是压不住,而且愈演愈烈。明明晕的该是秦臻,可此刻沈佳城闭上眼睛,却觉得世界在无休止地旋转。陈旧的东西在一瞬之间崩塌,那一刻居然光芒万丈。 沈佳城勉强维持着理智,问面前人:“难受吗?要不要……我去打一针。” “没事,不需要。” 秦臻已经脱掉最后的一件紧身t恤,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皱着眉,表情性感非常。 沈佳城吻了吻他眉间,也没能融化掉他那个表情。 两个人都忍了太久,衣服都没脱下来,沈佳城的手顺着他的腰间伸进去,把硬挺的性器凑在一起。沈佳城握着他肩膀,用右手慢慢地抚摸着,却被秦臻用手裹住,命令他再快点,再用点力。 ……等不及了。 沈佳城就这样把他抵在床头,到了点润滑,用手指头伸进去操他。 润滑剂里面有点特殊成分,让人放松,此刻却如催情一般的效果。秦臻的军裤都没脱下来,皮带还在上面挂着。金属硬冷,泛着银光,小麦色的肌肤却发烫。 先是手指,对方适应得很快。然后是性器的前端。毕竟是alpha,适应得再好,也不能蛮干。可秦臻很放松,任他用硬挺的性器开拓紧致的穴道。 沈佳城见他如此配合,兴致上来,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跳蛋过来。 扩张到这种程度,再塞手指头进去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秦臻硬挺的性器前端漏出水,弄脏了床单,沈佳城视而不见。他慢悠悠地又把性器抽出来,把跳蛋塞进去。 “你怎么……” “过来,我给你舔会儿。” 沈佳城将他翻过身,压住他大腿内侧敏感的肉,低头咬着他性器用力吸吮。 震动频率是他随手调的,可能有点太快了。秦臻仰起头颈,喉结一滚一滚,呻吟声低哑地泄出来。 “太快了,关掉,你给我……嗯……” 秦臻没再提关掉的事,他腰绷紧了,一挺一挺往那个人嘴巴里面插。也不管他意思,他操他的喉咙,很用力。 “我想射在里面,”他把性器捅到面前人嘴巴的最里面,意图和面前这人好好谈判,“帮我咬出来吧,我就给你……” 沈佳城把他性器吐出来,他嗓子也被那几十次抽送插得发哑,有点含混不清地说:“等一等。” “我现在就想……” “等一等,保证你爽。” 反正他们有一整个晚上。 跳蛋抽出来时,带出许多液体,沈佳城都有点不敢相信:“你自己看看。流了这么多水,这么想被我操?” 易感期来得汹涌,这一周以来情绪像是绷紧的弦,秦臻凭理智都压制不住。他抬起头,迎着他挑逗般的目光,直白地说:“嗯,想。” “我……” 沈佳城根本没预料到他答得这么直白,打算不用说的,直接用做的。 眼前的小穴离开了震动不休的玩意儿,还在意犹未尽地收缩。入口处微红,是色情的邀请。 他又猛地撞进去。身下这人大概感觉确实很好,没有抗拒,倒是命令他:“再往上一点。” “嗯……再深点。啊……” 沈佳城说到做到。多余的润滑流出来,裤子狼狈地地褪到脚踝上,他双手扶着秦臻的腰,性器在穴里肆意进出,插得臀肉乱抖,双股间湿淋淋一片。 “衣服……别……” 秦臻的腿张不开,把他夹到性器生疼。小穴被一点点操开,呻吟一声接一声。 沈佳城停住片刻,拉着身下一双手,反剪在背后,抵住柔软腰窝一对,随后又全力顶入,每次都顶住那个让他颤抖的地方。 “怎么还搞这个。” 第61章 “擒拿。军校学的。” “……嗯……”绵软一声低吟。秦臻没像往常那样抗拒,而是把手乖乖给他拉着,迎合着他的撞击往上顶。 他反抗的时候,沈佳城干他觉得带劲儿,可他顺从的时候…… 沈佳城觉得,哪怕秦臻此刻突然发了失心疯,跟他说沈燕辉其实是自己杀的,他都要先把他给操死一轮再审判他。 腰部快速耸动,激烈地顶撞,秦臻失去双手,只能死命咬住床单。 “……我要射……我要……你别他妈的搞这些没用的……操!” 沈佳城不为所动,只让他耐心。秦臻不想这么快就到。他这些天忍得太久,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于是双手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 沈佳城这会儿却没让,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拖回来,压住他左半边膝窝,又送进去。 “抓紧了,操,我忍不住。秦臻,你自己抓紧。” “舒服吗?” 秦臻根本说不出来完整句子,只得伸手向前抓牢了床框,低着一截窄腰被他不断地入。 “秦臻,说话,你舒服吗。” 高潮到一半,他又把性器抽走,就要听他说话。 “我……”穴口呼吸,正欲求不满地吐出湿润的液体。 巴掌扇到小穴上,肌肉震颤,又疼又爽,臀缝间一个指印。 “你别……”性器抽走了,手也抽走了,只剩下火辣辣的余韵,他生生中止高潮。想到却到不了的感觉,太难受了。 沈佳城慢慢抚摸他脖颈。“说句话,我让你潮吹到哭。” 秦臻反过身来,攀着他的后背,腿部用力,一个翻身又把他压在了下面。 “……” 这下,轮到沈佳城震惊。被他操得七荤八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高潮硬生生被中止,还能想着格斗基本功? 也只有秦臻能这样。 ……也只有秦臻。 秦臻推着他的胸口坐上来,手指反过来掐住他的脖颈。 他反过来问:“舒服吗?” “……嗯……” 沈佳城被他掐得喘息粗重,脸颊开始发红。刚刚自己掐他是情趣,他掐自己,则是真功夫,一不留神就快要窒息。一直以来感官成真,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这么死去。在如潮水般的爱欲中漫长地溺亡,完全不需要担心明天和以后。可明天…… “明天还有……” 秦臻恍然,这才松开双手。 “……忘了。抱歉。” “没事,你爽就行,”沈佳城低喘,又咳嗽两声,问他:“你是忍了多久?怎么这么……” 话没说完,对方胯骨一沉,后穴微张,吞下一整根性器。秦臻的表情终于放松一些,自己迅速摆动着窄腰,找刚刚那个位置。 把握主动地位之后,秦臻的声音沉稳许多:“枪手找到了,胜利……怎么也值得庆祝吧。” -------------------- 窒息play/跳蛋play 第28章 n 可胜利与眼前盛宴相比,竟然索然无味。沈佳城盯住他的眼睛,神情似火,把他从头烧到尾。 身上跨坐的这个人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可臀瓣微张,后穴夹着自己的性器,做着最浪荡的事。实在是……太色情了。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用这个姿势做。因为每次沈佳城总怕他要跑了,要么绑着,要么压着,自己总要在强势的位置。可今天不一样,秦臻好像打定主意,要给他个全套体验。 沈佳城便也沉默配合。他伸出手按住秦臻的胯骨,又慢慢顶送上去。最开始是有控制的顶动,后来则是颠,把秦臻的大腿和腰臀都颠起来,啪啪作响,颠上欲望的浪。阴茎顶到最紧里面,一下下把穴操得越来越湿,腿根也湿了,水声一阵一阵的。沈佳城做得太投入,都忘了让秦臻好好听。腰部耸动得太快,秦臻被他颠得前后摇晃,性器间或抵住他绷紧的腹肌,留下点点印记。手臂要抓紧床架,才能勉强稳住,不被他掀下去。 有一瞬间,顶撞错了拍,沈佳城一下子滑进那个紧闭的生涩腔口。 “……”秦臻的身体瞬间紧绷。爱欲痛楚,这个角度都看得很清楚。 沈佳城瞬间定住。生殖腔像是引诱着他往里面插,往深处射,他差点没忍住,深呼吸几下。可这次,他十分清醒,也没有任何借口。 他往后撤出半分,轻轻问:“可以继续吗?” “……嗯,继续。” “你都……”刚刚他没有任何准备生生顶入,还是有点痛的,秦臻前面的性器一下软了几分。 “没事,再插插就硬了。” 沈佳城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把自己和对方身上湿透的衣服全扒下来,抱秦臻他的腰躺倒在床上,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底下又复顶进去。这次,他做得很温柔。后穴早就湿透了,每次插入都挤出透明的液体,他找到那个让对方失声的位置,温柔碾压研磨,性器转着圈插入。他们默契地律动,躯体覆着上薄薄一层汗,此时都炙热非常。 秦臻用手撑住,一次次挺动劲瘦有力的腰,肩膀的伤疤在眼前跃动着。他难以压抑自己的声音,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低低叫他名字。 “沈佳城……我……我要……” 沈佳城迅速猛烈地插他那一点。如暴风过境,他急促地喘息,用手指压住秦臻锁骨那道疤来回地磨,勉强忍住了再往深处顶的欲望。 第62章 这次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不是瞬时的,而是两三分钟持续的高潮,前面后面一起。秦臻抖着身体射在沈佳城的腰腹上面,因为抖得太剧烈,甚至有几滴挂在了自己和对方的脸上。同时小穴一阵阵也地收紧,颤抖不止。 是真的潮吹。枯萎的腺体也能分泌出如此甘甜的淫靡的液体,沈佳城被夹得低吟一声,性感极了。 他也知道对方还在高潮之中,又把他压在身体底下,抬起他一条腿架在肩膀上,低头伸手摸他的脸颊。 “怎么样?” “嗯……你……继续……” 秦臻不记得如何回的他。他只在遵循本能,把硬挺的臀部抬起来。乳尖早就被掐红了,臀缝被他扇了几下,又撞得毫不留情,早就红透了。小穴里面热情地含着那根粗大的鸡巴一吸一吸。前面射干净了,可秦臻仍在高潮,是前列腺也是腔口那块软肉的刺激,甚至连尿液都要抖出来。 似乎是压抑太久,沈佳城自己的高潮也很长。秦臻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他一边射还一边硬着鸡巴在插着痉挛不停的穴。屁股被搞得淫乱非常,小穴吐出精液,很快就又被悉数送回去。 一轮过后,两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喘气。沈佳城沉默地低头,把他双腿拉开,又把头深埋进去。 还没等秦臻反应,温软舌头就直直捣进润湿的穴里。 “……脏不脏。” 沈佳城没回应。他正用全身上下最软的部位,毫不留情地奸淫着他的弱点。 臀缝乱糟糟的,他早就弄湿了沈佳城整张脸,性器仍得不到满足,再度翘起来,颤颤巍巍打着抖。 露在外面的都是一身硬骨头,可最受不了的,却是柔软的东西。 秦臻强撑着用左手给自己自慰。他没来得及摘戒指,婚戒冰冰凉凉,贴着滚烫的欲望。舔穴的声音响亮又湿润,沈佳城把他里里外外都弄得很湿,穴道竟然起了反应,液体又一股股地往外浇,差点喷他一脸。 沈佳城居然还抬起脸颊,笑着说好吃,秦臻几乎看不下去。 舌头再灵巧,比不上粗硬性器,后穴食髓知味,仅凭这点刺激是无法高潮的。似乎是有默契,休息片刻之后,他们又以同样的姿势做了一次。这次,秦臻两条腿都放在他肩膀上。身体被最大程度地打开,臀部悬空,两具赤裸健美的身体正剧烈地交合。 每一次都悉数抽出,又直插到最里。沈佳城把他的脚踝抓出红痕,看他双腿微微打着颤,是激动到极点的生理性的颤抖。可没有反抗。 相反,他很主动。 汗水凉凉的,顺着小腿往下晃,插一下就掉一滴,到最后滑得沈佳城抓都抓不住。 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秦臻的臀部脱力般颤抖,本能地想要收拢,又被同一双手强行撑开。沈佳城低头咬住他乳尖,挑逗着吻咬,弄得他胸前也湿漉漉一片。右手掰开他屁股,把硬挺的家伙插得更深。 沈佳城哑着嗓子问了他几次疼不疼,秦臻却都摇头说不。 最后关头,沈佳城抵住alpha紧闭的腔口,又试着问:“秦臻,可以吗。” 这次,对方竟然没有回答。 他声音低沉颤抖,又问了一遍:“真真,可以吗。” 来不及了。他狠狠撞了进去,一次又一次,囊袋都要挤进紧窄的穴里去,片刻不停歇地捣入。生殖腔被撩拨着打开,软肉凸起,激出爱液一股股,又勾引着他往里面捣。穴里很湿很热,且敏感得要命,自从他顶进去那一刻起就在高潮。 秦臻揽住他肩膀,紧紧闭着眼睛,片刻纵情。脖颈到脸颊间红了一片,表情也舒爽。 硕大的龟头强硬地撑开最紧里面的内壁,热液喷射进那个早就萎缩的腔口,把它生生撑满,又溢出来些许。信息素交叠着,雪松笼罩住琥珀,秦臻的手腕被死死按着,任沈佳城在他体内成结。 和两年前不同,这次他顺应着对方。明明是那么温柔同拍的性爱,成结那一刻却比印象中的那次剧烈几倍。抗拒天命,违背公理的结合。些许疼痛之中,竟然生出了种濒死的快感。 沈佳城射出来太多,持续得有一两分钟,性器都硬挺着插在里面,秦臻的后背一直在剧烈地抖,沈佳城用力低下身体抱住他。像禁锢,也像十分勉强的拥抱。 手中捏着的性器一抖,前面又流出一股精液,浇湿了他手掌心。 “……很,很涨。沈佳城,我不……” 沈佳城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低下头贴了贴秦臻的脸颊。 “稍等一下。现在出来你更难受。阿臻,一下就好。” 秦臻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自我安慰:“总比上一次好。” 沈佳城顿时不语,拢着他的碎发,沉默完成这个仪式。额头的汗滴流进了眼角,咸咸的,很不舒服,让他也想流眼泪。秦臻抬头起身看他的脸,被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那块有疤痕的腺体,按着后颈制止。 往后的一切都太过沉默,也太反常了。成结之后,信息素不再那么相互排斥,两人的身体精神都疲倦到顶点,沈佳城就让他休息。可秦臻竟然拉着他又做了一次。 这次是侧躺着。他也确实没力气了,成过结以后又敏感得很要命,就让沈佳城退出去,自己用腿给他夹。 沈佳城退出去一点,又没完全出去,不操他穴心那里,只专注往前列腺那一点上面干,一只手帮他慢慢撸动着。是他喜欢的节奏。 第63章 床单早就湿透了,全是之前几次流出来的东西,秦臻的鬓角都是汗水,把黑发也打湿。最后他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达到高潮。 佳城,沈佳城…… 沈佳城闭上了眼睛,身体抖了一下,贴着他刚刚被自己捏出红痕的手腕,又全都浇在他身体里。 “舒服吗?” “嗯。” 穴终于被他干得松软,几乎无法闭合。性器抽出去的时候,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水。像白色的眼泪。 “上面没哭,下面哭了啊。” 他抬头再看,却不见那个人答复。 秦臻已经睡着了。 那天晚上,沈佳城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他和秦臻在某个热带岛屿度假。秦臻在海里游泳,而他在岸上边喝酒边看书,或者说,偷偷看秦臻带过来的书。偷他的书读是个坏习惯,沈佳城承认,可那人的书都是从自己书架拿的,应该……也不能算是偷吧? 秦臻似乎是感知到远处投来的目光,正从海里面走出来,肌肤上镀着一层金色的光。他朝自己招手,还笑了笑。 ——是太久没去度假了。这几年,战事连着政变,又连着选举。政局动荡中,保全自身都难。遗憾的是,三年婚约,他们竟然没有一起去度过假。想做没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没安安稳稳吃过几顿饭,没陪他回过他的家乡,看过他的家人,也没说过一句…… 沈佳城不太想醒来。可他是惦记着昨晚,秦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好心答应让他射在生殖腔里面,他还没帮他清理干净。两年前那天晚上他怎么过的,沈佳城不得而知,可他再也不想让对方再经历过一次。也许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二一二报告那给他看,再平心静气地问问他,当时他想从中知道的问题是否得到了解答。 沈佳城从床铺撑起来,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可臂间空空如也,身边更是空无一人。另外一边的床铺……竟然是整理好的。 主卧一边的衣橱空了,床头柜也空了。沈佳城心里猛地一沉,最后去检查客厅一角的储藏室,所有行李箱都不见了。秦臻走得太利落,像从来没在这里生活过一天。像个军人一样。 ……就是个军人。沈佳城笑着摇了摇头。 不祥的感觉终于应验,这一周以来,他俩之间是有相互理解和妥协,也有同仇敌忾的默契,不过更多的是残忍。对自己,对对方,不动声色的,早已驾轻就熟的残忍。 床头柜上,那枚银色的戒指闪着光。底下,还压着一封信。他没有打开。 * 上午十点,李承希匆匆到访,给他带来一沓昨晚收集好的报纸,照例和他讨论舆论风向和下一步传达给媒体的信息。政客和媒体间的关系一直是微妙的互惠互利关系,她手机里就有几位熟悉的媒体人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试点的政策或信息总可以先放出来给他们。 讨论了大概半小时,沈佳城叫住她,语气平静地说——对了,秦臻走了。 李承希还问,哦,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给你们安排…… 他说,不回来了。 李承希差点犯心脏病,捂住心口,一连串的问题。 “什么叫不回来了?到底什么情况?你们这几周不是挺好的,发生什么了吗?你俩那些破事我也知道,可你一直不都是……” “不是,沈佳城,沈主席,那你之后怎么办?只是你新官上任第一个月啊,那么多外交活动,你你……打算一个人去?对外面说什么、怎么说?你想没想过……” “承希,你不知道全部。” 知道的少,是保护她。她所见的那些争吵不过是冰山一角,是破裂的表象,而不是病灶本身。秦臻两年前那个越界的举动,沈佳城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父亲或最信任的幕僚。 那件事发生后的一个月,沈佳城主动辞职离开安全委员会。当时,他给出的官方理由是需要兼顾推行319法案修订案,身体欠佳。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借口。罗法官打过电话找他,保守党委员会副会长也找他谈话,杨文蔼老爷子那时候还没得病,暗中劝他三思。而沈燕辉无所顾忌,指着他鼻子骂他。 “这项工作给你带来了多少曝光度你知不知道?多少比你资深的首都议员削尖脑袋找人传话想加入,沈佳城,你是不是糊涂?” 沈佳城当然知道。安全委员会的头衔给他这几年在政坛起步增加了不少助力。作为强调集体、家庭与国家荣誉的保守党政客,这是一份想都不敢想的殊荣。这件事从一定程度上抵消掉住房改革推行时候造成意外命案的疏漏,拯救了他的政治生涯。自此,这份特殊责任,也把他的政治命运和国土安全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没了联盟安全委员会的这个头衔,他就是名普通议员而已。 可他有自己的考虑。副局长位高权重,在一天能罩他一天,可是没有永久的权力,只有永久的原则。他要保全自己。 从头到尾,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秦臻一人。他没说过任何话,他总是在做。打好每一场仗,在每次他需要的时候配合他。他们只是被命运大手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如今,一场戏终于落幕,他也终于知晓彼此的结局。 李承希又说了两句,大意是无论社保医保政策怎么调,请给你团队的人上最好的商业医疗保险,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第64章 当事人比她淡定。沈佳城说,你现在官高一等,工资理应翻倍,请注意身体,今晚早睡,明日事明日议。 回卧房整理东西时,他清点物件,才发现秦臻把他曾经送的名贵手表都留下了。到头来带走的竟然只有一本旧书。 从第一天起,他就应该清楚,戒指、枪械、腕表,都禁锢不住他。 愧疚是唯一的武器,他舍不得用罢了。 他转头又翻起之前李承希带来的那沓报纸,按照她的指引,找出《时代娱乐》第二版面,果然是写他和秦臻,所谓的“首都第一眷侣”。娱乐记者笔杆起落,便是一出波澜起伏的八点档大戏。他们把这些年捕风捉影得到的证据串联,说两人经过起初的猜忌,关系在危急关头越来越紧密,最终指向了团圆大结局。 沈佳城看报纸如何解读两个人关系,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政坛奇闻没得写,娱乐绯闻这两年也贫乏,记者们知道两人在战时结婚,一直未得喘息之机。照这个发展,他们甚至推测起来,战后二人未来会去哪里补度婚假,还列出了几个最有竞争力的选项。 ——开曼群岛。真当我是程显之流?偷税漏税空壳公司外加买酒庄一条龙服务? ——雾港新都。那是沈燕辉和顾廷之新婚旅行的地方。在这方面,我倒也没有那么想追随我父亲的脚步。 ——杜布列茨克。中欧海港小镇,嗯,这个倒是不错…… 沈佳城把《时娱》揉成纸球,唯独杜布列茨克那一页免于难。一沓报纸底下,是那封包得平整的信。他终于站起身,取来从观山沈燕辉的书房带过来的玉制小刀,把信封划开。 “沈佳城, 我想,我无权为你捧着《宪法》宣誓。我做好了准备,去打最后一场战争。胜利来临之时,你将不会再需要我,或者我身后的任何人。这三年来,我从未取得过主动权,所以这个决定请让我来做。 违反国家安全法的刑罚追溯期是五年,你可以随时解除婚约。我只最后请求你,一,等到战争结束。二,看在过去三年的份上,如果要起诉我,提前告知我一声。我想体面周全地走。 祝你一切顺利。勿念。” 窗外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声。窗帘拉开,剪碎一片青色的天。沈佳城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蓝色涂装的飞鹰-739,在三架雷鸟t-3轰炸机的护卫之下,抬高机头,扎入云霄。 -------------------- 舔穴/生殖腔play 第29章 一个月后,天阙阁,主席办公室,天光刚刚亮。 一日之计在于晨,沈佳城五点半起来办公,总会把一早的黄金时间留给第九区。办公室开门之后的第一份公文也总是来自这个焦点地区。烫红的标题,简洁的文字,每日清晨六点半准时出现在他书桌一角。自从关键性战役取得胜利后,第九区战局呈一片蓝色。这一个月内,联盟空军的猛烈轰炸攻势收效颇丰。 实木书桌的桌角底部,有一小块深色的痕迹。沈佳城低头,用指腹用力划过。 他六岁时,沈燕辉带他参加当时联盟老主席的生日晚宴。当时顾廷之身体抱恙,沈燕辉便带上西装革履装成大人模样的沈佳城参加。刚被任命为财务部长的沈燕辉正和时任主席在门外举杯攀谈,沈佳城的额头不小心撞在了桌角上,血立刻顺着额角流下来。 为不打扰大人们之间的谈话,沈佳城咬住了嘴唇,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随后,沈燕辉被其他人叫走,还是当时他称作叔叔的老主席想起了有他这么个小孩正无人看管,叫着他的小名四处寻找。等沈燕辉走进办公室时,血迹已经染红了桌角和沈佳城身上定制的迷你西装。 他回忆起,那天回家顾廷之看到他受伤的脸,和沈燕辉大吵一架,怨对方把自己的孩子当政治表演的工具。可沈佳城并未感觉到无法融入,而恰恰相反。他正趁着大人不注意,手脚并用,爬上了主席的那张皮革椅,站在椅子上俯视开阔气派的主席办公室。 那时的联盟正深陷南境的拉锯战之中。转眼间近三十年过去,坐在这张桌前的两任主席已经不在人世,可唯一不变的主题是战乱。他在“闪电选举”期间为数不多的几次演讲中,都强调了同一个主题——他会继承父亲的遗志,结束这场漫长的消耗战。如今,是时候把承诺付诸实践。 两天前,中央警署特别行动小组和主管联盟国土安全的安全局联手,完成了对境内“白色和平”组织的完整调查。经沈佳城亲手批复后,陈颂江被秘密带走,关押在保密地点,完成后面的取证和审讯工作。 国内形势且紧张,国外更不太平。情报局昨天晚上给他传来消息,紧急程度之高,凌晨三点把沈佳城从雅苑的卧室叫了起来。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沈佳城就不曾体会过一夜安睡。他的夜晚被安眠药切割成三个小时的整块。若饮酒过量,他按医生嘱咐,没法再吃药,就只能躺在床上等夜幕垂落。 电话只响一下就被沈佳城接起。经过最近几日对第九区线报的层层分析,情报局中央机密小组的研究员称,他们有一定理由相信他们已摸清楚叛军首领,代号‘陀螺’的头号人物逃亡后的暂居地点。此人就是二·一二首都地铁特大爆炸案的幕后主使。情报局对他展开了几年的深入调查,终于在最近两周,获得重要线索,并经过卫星图像的佐证。正式情报报告还在定稿之中,定稿后便会传真发至主席办公室,等主席、内阁和最高军事指挥官的批示。 第65章 沈佳城连夜研读报告草稿,早上在车上的时候还在看最后几页。等到天阙阁的主席办公室,他分秒必争,立刻拿起听筒。如此一番行动已成惯性,外面的秘书会意,一个电话拨到第九区。 接他电话的人雷打不动,总是第九区统战部的最高长官,空军的五星级上将张少阳。 张少阳今年已经七十二岁,关于他要退伍复员、荣归故里的传言每年都有,到今天仍未成现实。沈燕辉在任期间,三军上将里面,严骋是和沈家关系最密切的,而张少阳给他出过不少难题。可如今大战当头,张少阳也十分尊重沈佳城的职位。 张少阳是铁面将军,来来去去总是板着一张脸,说话声音好似机器人一般,毫无波澜起伏。秘书转接过去以后,他接起电话,也总会说同一句话。 ——“我们都在,您请讲。” 这一日,张少阳汇了报最后阶段围剿行动的大致推进情况。他从兵力部署和军备资源两方面作了报告。 沈佳城罕见地打断了他:“张将军,凌晨情报局的消息您清楚吗?” 张少阳也十分罕见地卡顿片刻,随后重复了他的话:“情报局的消息……” 句子断在一半,像是会议静音键被按下。沈佳城可以想象,每次和他通话的都是张少阳,但对面应该是聚集了更多军官。 片刻后,沈佳城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我们知道。原定明天下午和情报局开会,了解具体情况。据我所知,他们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准备报告。” 秦臻的声音比张少阳年轻很多。他今天嗓子有点哑,又是绷得极紧的状态,沈佳城差一点没认出来。 沈佳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钢笔点了点公文那一张薄薄的纸。 片刻后,他说:“我们需要加快行动速度。情报不需要百分百准确,也不可能百分百准确,我们只需要一些宏观上的信号来制定初步作战方案。报告我看过,一个早上就可以看完。我想明天讨论具体方案,而不是讨论信息来源本身。情报局那边我来沟通,他们的所有其他项目都可以暂缓。张将军,您的意思。” 张少阳答应了一句:“是。” 针对叛军统领关键人物进行重点打击,这任务头顶上自然是写着联盟特种部队的名字。沈佳城想到了这一层,也想到了他应该会在那间做出重大决策的屋子里。可这是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沈佳城以为自己接受得十分良好,过渡得自然,就差日程本上的下一事项——约家庭律师起草离婚协议。 明明信也看了,也收下了,戒指一直放在雅苑主卧另一边的床头柜,沈佳城几次嘱咐过不要打扫,已经成习惯。 像是要佐证这个想法一般,沈佳城又叫:“秦臻。” 那边答得也干脆:“可以。” 雅苑的房产在自己名下,财产完全独立,没有共同投资,没有孩子,三年间的礼物都是互相赠与。曾经高分通过首都地区法考的沈佳城当然清楚,沈家的家庭律师在这件事上完全是大材小用。他俩的离婚程序根本不复杂,离婚文件套用模版就行。可难算的永远不是纸面上的帐。 电话那边,秦臻的语气很利落,声音也低沉,从不拖泥带水。他在对自己下达的会议安排做出回复,可这语气同样适用任何其他的场合。 ——等签署和平条例之后再去家庭法院公证离婚,可以吗。 ——把之前的一切忘了,重新来过,可以吗。 雅苑一别之后,他们彼此都十分默契地不再联系。大概是过去那几周的矛盾争执尽显,他们把能翻的旧账都翻过一遍,这下分开了,反倒是给足了对方距离。旧十巷推文 vb;安南瓜瓜 就星海台那篇三一行动启动生化武器的尖锐报道,军部发言人回应得十分妥当,暂时堵住了一部分媒体的追问。沈佳城的成功继任也转移了媒体的风向。他这边只主动联系了秦臻两次,一次是让秦臻那边报备一下他们准备的后续回复稿件,和自己这边统一口径。另一次,则是在军部回应之后,确保秦臻那边知道首都对此事的反应。 两次沟通,都是由李承希全权代劳。据李承希说,秦臻那边一切正常。只是,两次都是清晨回电,听起来好像一宿没睡。第九区很忙,据说天天出任务,仅仅是交代两次工作,李承希判断不出他的状态如何。 沈佳城只笑着点头,说知道了。 李承希跟他久了,也能猜到他心思。她在外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关起门来却难得真情流露,撇下嘴角说可惜。如果重来一次——李承希问,你还会选他吗? 沈佳城站起身,踱步到窗边,低下身体,左手又抚摸上桌角。仿佛一道看不见的烙印,从出生那一刻起,到六岁那天晚上,再到他进入军校…… “我早就选了。”他回答说。 李承希不言语,沈佳城掏出口袋里的‘沉香’,把薄铁皮的烟盒弹开,却只是拿到了嘴边闻了闻。 沈佳城并不是总抽这烟。在李承希印象中,他大概是三年前才换的。 她又问:“那你……习惯了么?” “总要习惯。” 如同当初提前习惯他的存在,现在也要提前习惯他的离开。 沈佳城送走李承希,双手撑着桌子,似乎是深思熟虑后,又叫秘书进来:“把我明后天的安排取消。” 第66章 * 邱啸林敲响秦臻办公室的门时,后者正靠在书桌后面浅眠。 海鹰的侦查行动都是借着夜幕掩护,秦臻本人往返于第九区指挥部和前线二号基地之间。他未曾参与任何行动,但总在凌晨盯着任务。等天亮了,他手底下的士兵可以稍事歇息并恢复体力,可长官仍要继续写行动报告,参与高级军事会议。 就这样连轴转了近一个月,他的疲态也肉眼可见。如此高压之下,难免有人犯错。前天晚上刚刚有一个探测情报的准备工作出现了失误,通信中断两小时之久,整个行动小队生死未卜。 邱啸林从始至终陪伴在他左右,看他抽了一晚上的烟,眼睛里面满是红血丝。手底下的人没睡一晚安稳觉,而队长被秦臻叫到行动指挥室,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还没阖眼,统战部办公室秘书来电,叫秦臻去开会,主席清晨六点半来电。一通会议开下来,他已经是头痛欲裂。也不仅仅是熬夜熬的。 办公室里面烟灰缸早已堆满,秦臻个人卧室里面的垃圾筐也是满的,全都是抑制剂的废弃针管。他的易感期好像完全进入紊乱模式,只隔三周的时间就又一次到来。 一个月以前离开首都后,他就去医院拿了药,而战区医院会记录个人病历。他还是高级将领,频繁出入医院不是积极的信号。他只好差邱啸林又替他跑一趟。强效抑制剂会影响精神状态与决断力,所以他只能打正常剂量的,全天候不间断地打。 效果极其微弱,甚至晚上可以睡觉的时候,也彻夜难眠。以往每次易感期时,他总会去泳池游上两个小时的泳,或者冲个冷水澡,可第九区又哪有这样的条件。 他把一切不寻常都归咎于战争临近末尾的压力无处释放。 “进来。” 邱啸林都惊异于他嗓音沙哑,提醒他注意休息,这才低头把一小沓新的加密文件放在了桌角。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小伙子自然是没多想,立正敬礼,然后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臻关上门,低头看印着“最高机密”抬头的公文。上面只有简单两句话,告知他沈佳城和随行团队明天下午来访,而之前的会议时间改到了晚上。抬头是李承希办公室几个字。此次是秘密来访,来去都有军方协调,不会有任何媒体人员随行。下面几封来自第九区最高军事统帅张少阳,安排各方将领迎接。 大战在即,紧急来访是为了协调各方力量敲定最好的方案,倒也合理。沈佳城一向是松弛有度,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信任手底下人各司其职,该抓紧的时候,也会亲临现场从不缺席。 秦臻看罢密文,才打电话给邱啸林:“一直说去第二基地的,明天下午我走一趟。列队的时候你替我吧,别带别人了,就你去。这种面子工程,我们没必要凑热闹。” “那晚上的会议?” “嗯,晚上会议照常,我会赶回来的。” 次日下午,天气阴沉无雨。改装后的‘红鹞’h4ta型号直升机降落于第九区军用机场,沈佳城仅带三名工作人员到访第九区。 此次是秘密到访,他没坐‘飓风一号’主席专机。恶劣天气之下,直升机颠簸得很厉害。沈佳城默默带上耳罩,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所有人都默认他的每一分钟都宝贵,飞行员在西郊军用机场等到气象报转好之后立刻抬轮起飞。 没有人敢像当初那个人一样提醒他“你是谁的人”,当然也没有人会为了他让军机停止颠簸。 轮子触地那一刻,第九区内几乎所有三道杠以上级别的将领排成两列,以张少阳为首,列队欢迎联盟新任主席,队伍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可没有秦臻。 -------------------- 前注:上个月修了前1-28章,改动概要如下:情节细节(基本在+-100字内)、时间线bug、个别错字,以及配角名字(有几个名字出现了重字的现象)。此外,最主要的是原来20、21的n、p章调换了顺序,不影响情节时序本身。大家可以看情况考虑是否重温。另,往后都是n章。 第30章 沈佳城没有太大的架子,和为首的张少阳等人握了手,示意大家稍息。一排三四五星将领里面只混进去一个邱啸林,小伙子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肩膀上星星虽少,气势可丝毫不弱。 沈佳城踱步到他旁边站定。没等他开口,邱啸林打了一个激灵,先说:“报告!首长出任务,让我来代替列队欢迎您。” 沈佳城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松。 等身边人散了队形,他才开口问邱啸林:“你首长去哪出任务?” 沈佳城身后跟着一众空军最高将领,没等邱啸林回答,赵晓东抢着说:“沈主席,秦队亲自带人去第二基地考察,我们也补了一些物资,为最后的‘疾风’行动做准备。” 沈佳城回过头,没说话。 赵晓东心虚,又补充道:“第二基地也算是后方行动指挥中心,算是比较安全的后方基地,我们的行动模拟都在那边……” 沈佳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指挥部后勤主任跟上来,把今明两天的行程和沈佳城的随行团队分享。时候不早了,营地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还没进帐篷,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赵晓东先回头,在天上认出了自己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十几架c-5。沈佳城随后回头,站定脚步。他身后,所有人也都驻足看着,看列队整齐的战斗机如乌云过境,中间护卫着运输机,二十几架飞机组成的小型机群按秩序在军用跑道降落。 第67章 沈佳城很给面子,还当着赵晓东的面夸了夸:“队形真漂亮。赵将军,是你们的人吧?” “运输机是我们的,”赵晓东汗颜道,“人……是你的。” 秦臻也飞的雷鸟t-3,看到远处机坪最佳位置停靠的那架直升机的型号,已经猜到多半。本以为自己回来得够晚了,晚到直接略过列队欢迎和晚餐宴请这些繁文缛节,没想到首都西部中到暴雨,受气象所限,沈佳城起飞时间比原定的也晚了不少。他们还是打了个照面。 秦臻叹了口气,躲也躲不过,只能迎头而上。夕阳余晖之下,他最后一个摘下面罩和耳麦,从驾驶舱跳下来,径直走向几百米开外人群聚集处。 沈佳城其实已经走到了军营门口,可他不抬腿进去,就没人敢进去。于是又变成了所有人在军营门口列队欢迎秦臻。 秦臻穿着迷彩和帽子,走到他前面,给各位上将敬礼,最后给沈佳城敬礼。所有人都迅速回礼迅速放下,只有沈佳城拖了得有快十秒钟没回应。看他脸色看不出喜怒,秦臻也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 沈佳城最后才开口:“说过了不用。走吧,进去吃饭。” 他脸色沉静,看不出表情。秦臻这才放下手,也神色淡然地走进食堂。 秘书和后勤主任自然安排秦臻和沈佳城、张少阳等掌握绝对话语权的联盟军政大人物坐在一桌。沈佳城看起来和一个月之前没太大区别,气色稍微好了点,头发长长不少,被他梳得很整齐。秦臻没想去看,但余光还是瞥见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沈佳城没摘。也是,战争还未结束,他一定不希望将媒体的注意力转移到个人私事上面来。 晚餐很简单,自然比不上首都,可在资源匮乏的第九区也算得上是国宴级别了。后勤主任几次表示歉意,沈佳城却丝毫不介意,说比自己两年前来的时候好很多。桌上有的菜他们没怎么动,他还让主任给旁边帐内打饭的士兵送点去。他不用看也知道,给他们吃的和给自己吃的肯定不一样。 席间,沈佳城和张少阳、赵晓东等人打得火热。战局之外,他们也聊了聊第九区的一些文娱活动。只是,沈佳城和就坐在他左手边的秦臻却几乎是全程零交流,除确认公事和需求外,一句话都没说过。沈佳城给他转过两次盘子,秦臻都没动筷子。 ……面前好歹是有鱼有肉。沈佳城第一次侧过头来,主动问他:“不饿?” 沈佳城若打定主意扮演什么角色,铁面无私的政客也好,关心伴侣的丈夫也好,总能做到十成十。他神色自然,倒也不像是在演。席间,若是关于他俩的轻微调侃,沈佳城也照单全收。好像他根本没收到自己的信似的。 秦臻回得很简短:“没事。” 沈佳城把筷子伸向了全年都罕见的红烧海鱼——第九区地处内陆,这海鱼估计和自己一样,是空运过来的。 意识到席间人的目光,秦臻又开口,声音很低:“你别……” 已经晚了。沈佳城把鱼肉夹进了他的碗里,又伸手去拿自己的茶杯,左手不小心贴上来,碰到秦臻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背。 霎那间,沈佳城也察觉出异样来。旁边人的皮肤很热,跟茶杯里面热茶一个温度,是发烧了?离得那么近,他几乎感觉不到他的信息素,难道又是在打抑制剂? 秦臻把手迅速抽走,又低头看自己碗里。沈佳城越是自然,他就越不自然。 下午飞得太颠簸,本来也没有胃口。鱼肉不够新鲜,裹了一层浓厚的酱汁,透着一股腻,让他反胃到想吐。 而席间无关痛痒的谈话仍在继续。同一桌上的赵晓东丝毫没有看出两人间暗流涌动,还在努力让秦臻参与谈话:“不过要我说,我们也有在组织一些手工艺类的活动,比如你家小邱不就擅长那个什么来着,木工?哎对了,你不是也搞过一个——” 沈佳城再度伸手,想再靠近点,可秦臻如触电一般站起来,椅子拖在地上,发出非常刺耳的响声。 “抱歉,失陪,”他也给出个理由,“……小邱还在等我核对舱单。” 张少阳多少有些不悦,是长辈对后辈的口气:“不差这一会儿。你饭都没吃几口。” 还是沈佳城替他点了头:“想走就走吧。” 晚饭后,赵晓东带人陪同沈佳城参观了空军的训练。仅仅一个小时之后,沈佳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统战部,和所有军队高层开秘密会议。 军部高层对于最后一阶段陆空配合的围剿行动没有任何异议。结合情报局给出的信息,空军诸位高级将领表示,可以组一支“先锋敢死队”,入敌心腹,将代号“陀螺”的叛军一号人物及其部下直接击毙,以确保再无后患。这样的特殊行动任务,自然是要由联盟精锐特种部队承担。 席间众人把目光投向秦臻。 秦臻斟酌后表示,海鹰可以承担这样的任务,但现阶段敌军的补给几乎全被绞断,不如加强陆空配合,拖长战线,配合对重点据点的空袭,慢慢拖死对方。 他给出两点理由,一,情报局的报告措辞严谨,仅用“推荐”字眼,说明背后情报信息并不是百分百准确,甚至有很大误判可能。 二,这样的行动有无数前车之鉴,其秘密性质决定了他们不能带任何后援。以‘七日战争’为例,伤敌一千,自损三四百是经常有的事。 第68章 张少阳面露不悦。 军队的人都是经受过无数次战火洗礼的,背后是实打实的战功,脾气也一个顶一个的硬。他们不管秦臻和沈佳城是什么关系,就事论事,有想法就直接说。 不等赵晓东开口,张少阳就先开口道:“军队养你们一个兵能养我们五个兵,三队的训练一个礼拜就用三千发子弹,你平时提什么信息站、技术化科学管理,我能支持的也都支持了,可现在不是你韬光养晦的时候。” 秦臻也不服软:“张将军,恕我直言,该我们出力的时候您见我们退让过吗?我手底下的人什么样您很清楚。我是为大局考虑。如果冒然出击,但情报不准,导致行动失败,对现在的形势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没等沈佳城说话,张少阳道:“黑箱行动。只有成功了,大家才会知道。” 秦臻心里一紧。他开口:“我……” 这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所谓黑箱行动,意思再明显不过。若行动失败,烈士家属甚至得不到骨灰和遗体,也不会知道他们是因何而死。那样的电话他打过许多次,实在不想再重复。可他也知道,摆在眼前的是唾手可得的胜局,还有…… 张少阳咳了一声,把目光转回道会议室席首的那个人身上:“沈主席,您的意思……” 还有沈佳城的仕途。决定权不在他,秦臻知道,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 沈佳城看着秦臻,缓声说道:“先说说行动方案吧。” 秦臻咳嗽一声,站起来,在地图前简单说了行动方案。 沈佳城问他胜率,他也如实回答,根据情报,如果情报百分之百准确,胜率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但如果情报信息打折扣,比如位置不准,对地方兵力的预测不准……整体行动的效果也要打折扣。 沈佳城又问行动时机。这次,没等秦臻说话,张少阳说:“我建议越快越好。情报的准确度随着时间推移而下降,尤其是“陀螺”这种人,半辈子在逃亡,真想潜入地下,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情。” 沈佳城把目光转向秦臻,后者意会,答道:“就这一点,我确实同意。” 秦臻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懂。自己做议员的时候理解他,可做主席,他不能让步。 沈佳城低头看笔记,半晌,又抬头多看秦臻一眼。他想,若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沈燕辉,他会不会问秦臻的意见?会不会在意他的看法? 可这次,秦臻并没有和他视线相对。 最后,他点名说:“秦臻。” 秦臻清了清嗓子:“嗯,在。” 沈佳城说:“执行黑箱行动。散会。” 秦臻点了点头。 秘书停止记录,大屏幕地图暂灭,各位将领从门口无声而有序地退离,只留沈佳城一个人。秦臻抬手扶住门把,突然听见身后人说:“等等。” 第31章 在场各位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是让谁等。秦臻仅是略微停顿半秒的功夫,外人就走得没了影。沈佳城把钢笔扣上,领带扯松了一点,习惯性地摸烟,又停住了手。 秦臻太熟悉他这一套动作,在雅苑家庭办公室内,他停止办公要聊闲天的时候,总会—— “你坐。” 秦臻没听,仍站着。 沈佳城只得抬眼跟他对视,目光平静。“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可以现在讲。” 对面仍是沉默。 沈佳城皱眉,他几乎确信他可以处理秦臻的任何情绪——若是怒意,他可以道歉,不是作为联盟主席,而是作为沈佳城个人,为了他的感受而道歉。若是质询,他可以引经据典,从上上任主席任期内的战争经费说起。他的口头功夫在议会那么多年早就锻炼出来了,要真就事论事,他断定秦臻是吵不过他的。 可对方一言不发,只有漠然,甚至不愿意站得离他近一点。 最后,秦臻开口,问的却不是工作:“我的信,你……” “看过了。” “同意么?” 沈佳城笑了一下,笑容不比在外,看起来有些勉强。但他的语气仍十分公允:“我没有不同意的权利。你都做了决定。” 和想象中差不多的答案。秦臻低头,还是很客气:“如果你之后还需要什么事情的话,我会配合,你让承希联系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说到做到。” 这次是沈佳城别开了目光,他站起身来,想凑近前—— 之前有太多人在场,军队这种地方,几乎都是alpha,他判断得不太准确。可空气安静下来,沈佳城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根本闻不到秦臻身上丝毫信息素的味道。 秦臻下意识地向后躲闪半步,拉开会议室的门:“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你……”沈佳城开口,才发现他并没有更好的挽留理由。他只好追了一句:“你不同意这个方案。” 秦臻轻笑了一下,有片刻松弛,又把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返还:“沈主席,我也没有不同意的权利。” “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我说过了。” 秦臻侧过头,避免与他对视,却瞥见自己作战服上的肩章。 “说真话。这是命令。” 秦臻的沉默不言自明。自从写下那封信、留下那枚戒指的那一刻起,他俩的关系就已经退回原点。 第69章 沈佳城仍不习惯他的沉默,便开口道:“好,你不说,那我替你说。这样重武装的闪电突袭可以短期内消灭叛军领袖的势力,拿掉一颗人头,但无法根除隐患,消灭不了他们所信奉的东西。既然没有实际意义,那就是政治作秀,是我新官上任一个月内所需要的政绩。这是你想说的,对吧?” 秦臻斟酌着语气,尽量和缓地解释道:“有人信仰光明与和平,就有人信奉黑暗与毁灭。我们需要做的是加强情报工作,理解这样的想法是如何层层渗透的,在源头进行干预。只是我的一点建议。也不只是针对今天的局势。” 沈佳城进了一步:“如果行动失败,我也要承担责任,我和你们荣辱与共。如果我不相信这是最好的方案,我不会这样决定。” 可秦臻寸步不让:“如果黑箱行动失败,你不会是那个一个个打电话通知家属,一个个编织谎言的人。” 沈佳城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视线下移,盯着秦臻作训服胸口处空了的一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铭牌不在?” “你怎么知道……” ‘海鹰’特种部队有个老规矩,遇到特殊高危险行动,都是按照战士的个人意愿。没有家室、没有子女、想参与的士兵只需把带有自己身份编号的铭牌交上去,由机器抽签决定。沈佳城自从和秦臻结婚起,就默认秦臻被排除在满足条件的人之外。可现在境况不同。 面前这人站得笔挺,作训服被水洗过无数次,针脚处有些许发白,而本该放他编号铭牌的那个位置,确实是空了一块。 “晚饭的时候,你走了以后,我听他们讲的,”沈佳城神色严肃,又问了一遍,“秦臻,你的铭牌呢?” 秦臻抬起眼,目光如炬,突然犀利道:“有意义吗?” 沈佳城和他对视半秒。 这下轮到秦臻反击:“我的命,和我手底下其他人的命,有区别吗?应该有区别吗?” 就连沈佳城都不太习惯他如此咄咄逼人的发问。他向前走了两步,离沈佳城只有一截手臂的距离才堪堪停住。 沈佳城当然知道正确答案。秦臻平日的政见和信仰可以瞒过所有人,却无意对自己掩藏。他是比自己更加纯粹百倍的平等主义者,若给他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而换取多数人的利益。 沈佳城右手抚上左手无名指,习惯性地转动他的婚戒,很少见地犹疑片刻。秦臻低头,也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沈佳城立刻停下了手,只规矩地答:“对你来说,没有。也不应该有。” ——可对我来说…… 沈佳城离得实在太近,信息素的味道太浓,随着罕见情绪波动迅速占据了小小的房间。秦臻实在是忍不下去,便用两字了结:“不在。” “你是说……” “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规矩。这种行动,中队长以上的指挥官禁止参与。所以我的名字,不在里面。” 秦臻把胸前口袋打开,沈佳城只听见“啪”地一声——他把铭牌拍在了桌子上。铭牌处是磁吸设计,不算太牢靠,出任务的时候他都会装回口袋,连同军官证和……和曾经的婚戒。 门在眼前硬生生地关上,阻断任何交流的空间。沈佳城坐回办公椅上,捏住他留下的铭牌,眉头紧锁。 ——“有人信仰光明与和平,就有人信奉黑暗与毁灭……” 这句话听起来太熟悉了。《首都要闻》社论平台一片匿名文章在当时联盟军政界掀起不小的波澜,沈佳城也听父亲沈燕辉在席间屡次谈起过。文章的落点在于,军备竞赛不是武装冲突的唯一解决方式,增强情报信息网络是更好的答案。文章里面对军备情况,“七日战争”和邻国恐怖主义缘起的分析都像是出自专业研究员之手。沈燕辉当时就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位“七号公民”大概是情报局的说客。 而沈佳城是到今天,才猜到了这个人可能是谁。他轻笑一声,倒宁愿自己没有这种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可换个角度来想,秦臻代表了军方最顶尖那部分精英将领的势力,他和情报局的人关系紧密,张少阳得不到的消息他都能提前得到,只能说明他政治实力不菲,且关键时候反应极快。 沈佳城当然应该是满意的。并且只应该是满意的。 他关上电脑屏幕,又拿起旁边的作战方案。方案上面写了秦臻的名字,清晰地列出了每一步的布署和需要的武器配给。沈佳城攥紧手中十几页的纸,直到纸张被捏出褶皱,像命运冰冷的涟漪。 * 秦臻冲了冷水澡,又换好衣服,这才听见门外敲门声。邱啸林一手抱着一个纸箱,一手拿着新的文件。 秦臻看到,便迅速起身帮他接过来。刚刚睡眠不足,连日的疲惫加上刚刚在方寸空间内和最熟悉的那个人对峙,他差点没站稳脚跟。邱啸林要伸手扶他一把,被他迅速拒绝。 “文件放桌上吧,我一会儿看。箱子也是给我的?” 邱啸林这才说明来意:“之前一个月,沈先生就任主席,这些年来他对我很照顾,我一直……我没有机会说感谢。” 秦臻在他示意之下,打开了纸箱。里面竟然是——一架等比缩小的遂康天文台木雕。 邱啸林:“之前……我看您不小心摔坏了。那段时间您也忙,可能没时间再做一个了吧,正好我们这个月在收拾营部,我这里富余一堆材料,小张说不用的话让我扔了,我这两周就加了个班,给做出来了。” 第70章 “……谢谢你。你自己给他吧?他不在我这儿,他今天,应该挺忙的。” 邱啸林红着脸连连摆手:“我和沈主席不熟,他公务繁忙,也不好打扰,您帮我代交吧。” 秦臻张了张口,很艰难地说:“我和他……” 可邱啸林抬头,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笑意。 “……都很感谢你,谢谢,”秦臻只好转而答道,“那我替他先收下吧。之前那次……也实在抱歉。” 沈佳城从第九区离开后,秦臻立刻被行动电话叫走,屋里的一片狼藉一定全被邱啸林看了去,包括完全破碎的天文台模型。他一个月后再回来时,办公室已经被收拾整洁,天文台的残片同那天晚上混乱破碎的记忆一起被扔进角落一个纸箱里。 邱啸林心思很直,赶忙给他解围说:“没事,不小心嘛。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秦臻要说点什么,借着灯光一看邱啸林的军服领口处,却惊讶地发现他的领口竟然是空的。 “邱啸林,你——你的铭牌呢?” 邱啸林笑了笑,说:“首长,疾风行动的名单出来了。” 秦臻低头往他桌角那摞加密文件一看,在三十多人的名单里,果然看到了邱啸林的名字赫然在列。 没有配偶,没有子女,邱啸林是符合条件的。 “之前我爸总说我在军队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成绩,我这几年跟在您身边是学到很多,但现在到了军队和联盟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理由不去做。因为我知道,如果您符合条件,您也会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去。被选中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责任。” 秦臻呼出一口气,半晌,沉着声音说:“我会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我也期待你平安回来。” 等邱啸林离开得有五分钟,他的呼吸还是无法平复。他抬起眼,和办公桌上邱啸林送来的天文台大眼瞪小眼得有半小时,终于决定把天文台收在更加稳妥的角落。他挽起袖子,从抽屉里拿出抑制剂。 抽屉空荡荡,唯有一个金属物件晃了一下。 秦臻顿了片刻,仍选择拿起。 三环叠刻,边缘齐整,几乎没有划痕。是他们的婚戒。在西109片区遇袭后的一周,第九区战区医院来电,通知他来领取手术时候被收走的军官证等个人物品,其中就包括这枚戒指。接到电话那天晚上,他有意告诉沈佳城不用再破费,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若沈佳城有意了结一切,提出分开,那应该是最好的时候。秦臻在雅苑每晚等他,根本不是等什么甜言蜜语,而是等一个了结。 而沈佳城大概永远看不到这枚多余的戒指,也永远都无法都知道邱啸林一片良苦用心。他们之间已经结束得明明白白,他又怎么能送这么暧昧的礼物。 秦臻抬起右手无名指,很快,又把手指收回去,握成了拳头。透明的液体被推进血液,抑制剂带来片刻和缓,也许只是心理作用。 他又想起席间发生的一切。沈佳城在外怎么和人来往的,跟他在一起三年,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关心自己也不过是维持常态,退一步说,是公众政治人物在外待人接物的基本素养。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战后再解除婚姻关系,言外之意,战争结束之前,他还是应该配合。他刚刚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 究其根本,这异样之处来源于面对面见到那个人时候的一种主观感觉。他没感觉到恨意,也没感觉到隔阂,而恰恰相反。他竟然觉得舒服。 好像几周以来躁动不安的神经被安抚了一样。从认识他起,从没有一天秦臻闻到他的信息素有过积极的反应,他是控制着自己去接受、容纳了对方的存在。可今天不一样,他竟然不再排斥对方身上的信息素,甚至是—— 有点依赖它。对,依赖。 仅仅是分开一个月而已,往常他们吵架吵得厉害的时候,一个在首都,一个在第九区,互相之间一个月不闻不问是常有的事。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第32章 秘密行动定在两天之后。 在此期间,秦臻几乎没在指挥部出现,而是飞往第二基地,指挥精英突击小队反复演练当天的每一个细节。沈佳城打电话去他办公室找过一次,想再就昨天的事讨论一番,可无人接听,连邱啸林都不在。沈佳城便也没再找过他。 再见面已经是在疾风行动的中控室。情报局局长也亲临第九区,秦臻作为海鹰的队长,是这场行动的远程总指挥。他戴着耳麦,和行动小队取得无线电联系。 中控室烟雾缭绕,挤满了二十几号人,所有人都是四十八小时没阖过眼。中间位置有一把空椅子,张少阳示意后来的沈佳城坐,沈佳城又示意身边站着盯屏幕指挥的秦臻坐。 后者摇摇头拒绝。他没有闭麦,一边摆手拒绝他,一边对那边发指令。对面是爆破小组的组长,正按秦臻的嘱咐,逐项核实爆破装备。 沈佳城坐在桌首,秦臻从头到尾都站着。若任何人在两天前蹭队秦臻执行任务的态度是否坚定b抱有怀疑,所有的疑虑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毫无影踪。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极为有限的时间内,秦臻做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 海鹰的突击小队一共二十人,除此之外,还有十二名精锐来自于一个极为特殊的分支——拆弹部队。拆弹部队负责一切爆炸品的处理,包括拆弹,也包括特别行动中的定向爆破。 第71章 巧合的是,秦臻他们两年前在西109片区遇袭之后,第九区高层间就有传言,说主席办公室亲自特批了两倍经费,用于建设这支队伍。当时军队其他将领多有不满,如今质疑声也得到了平息。这样的行动,是彰显这个特殊兵种能力的最好时机。 直升机在夜色掩护下迅速到达情报局给出的宅院地址之上。八名突击队员从地面进入,八名从屋顶空降,悄无声息中,两名守卫被消音器爆头。 曾经叱咤风云的叛军一号人物身旁竟然只有寥寥数名守卫,妻子儿女被当场逮捕,‘陀螺’的左眼和眉心各中一弹,当场倒地。 屋内响起掌声,可秦臻的眉头仍然锁得很紧。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撤退是比进攻更难的学问,也是任何行动中不可忽视的一环。 此刻,后援直升机传来讯号,远处驻扎的军营得知动静已经在向宅院包抄,通知地面队员撤离。此时画面已经难以看清,队员身上佩戴的摄像装置画面晃动得厉害,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于雷达地图和无线电通讯频道。 以担任后援的五号直升机为首,一号、二号分别拉起,三号、四号队员在地面于叛军的零散援军力量进行交锋,打好了掩护,随后迅速升空撤离。四号机头拉起,只剩下三号,也慢慢地升空到三百米左右的高度。这时候,代表三号直升机的红点突然从屏幕上消失了。 “指挥部呼叫三号。” “指挥部呼叫三号。” 办公室里,落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卫星地图上,代表一、二、四号直升机的红点都已经开始移动。 秦臻铁青着脸。片刻后,无线电的电流声音响起,那边音质极为嘈杂,信号似受到干扰。 秦臻说:“上周我们遇到有过通讯设备失灵的情况,先等一下。” 可张少阳抓过话筒,越过他给了指示:“四号给个情况汇报,完毕。” 五分钟后,四号断断续续给出回复:“报告,三号被击落,目测无人成功跳伞逃离,完毕。” 秦臻凑近前来,攥紧通话按钮,却迟迟不按下,手臂暴起青筋。他的袖口绷得太紧,沈佳城低头,在他手腕内侧看到了一排泛紫的针孔。 通话钮还是被按下了,秦臻保持着镇定,只是说:“总部收到。返程注意反侦察。” 返程一小时,会议室如死亡一般沉寂。 是沈佳城先打破的寂静。他站起身来,宣布此次行动目标达成,和诸位将领逐个握手,向军队各位表示感谢,也包括秦臻。他很大方,不会主动躲避。 最后,沈佳城又向会议记录员,张少阳的秘书索要了三号直升机内行动人员的名单,表示会和自己的人讨论如何补偿他们等后续事宜。 讨论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抬眼的时候,秦臻已经不在。 沈佳城这才有机会低头看名单,他在名单里面,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邱啸林。 ——“问题就在于,他回来了。坠毁在我眼前。飞行员叫杨澄……” 命运开了个黑色的玩笑,邱啸林在战争最末尾,竟然以和挚友一样的方式,牺牲在了奋斗数年的战场上。 秦臻回到房间以后便锁上门,照例冲冷水澡。他皮肤烫得厉害,心跳如擂,经历过巨大的心理压力后手臂微微颤抖,一阵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来,被他强行压着。 指挥室看到的永远是干净的、清洁的、简略化的战争。三号‘红鹞’直升机坠毁于秘密行动地点,只是在雷达地图上一个小红点消失。可在百公里外的断臂残垣中,秦臻清楚那是怎样的景象——烧断成炭黑的尸骨,截断的四肢,炼狱般地燃烧,燃烧一整个无休止的夏冬。多少冷水也浇不灭的仇恨的火,以生命抵生命,没有选择的唯一选择。 他受够了。 拳头攥紧捶向浴室墙壁,他力气太大,甚至要把第九区简陋军营的土坯墙锤出一道裂缝。血顺着指缝留下来,这切身的痛感竟然让他情绪有片刻的舒缓——心理的痛要外化成身体的痛,有出口,有落脚处。伤口崩开还会愈合,总还好些。 他被门外敲门的声音打断思绪。 “放外面,邱……”秦臻刚开口,才意识到外面站着的不是邱啸林,因为邱啸林不在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透过猫眼一看,是手底下一个面孔熟悉的通信兵。他打开了门,只听对方说:“报告首长,由我暂时接替邱啸林战士的职位!” “你——先回去吧。” “报告首长!沈主席在等您。” “跟他说我不见。”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片刻之后,又被敲响。 这次秦臻不用去猫眼看,他感觉得到——那个人走路的脚步声太过熟悉。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息。 是沈佳城亲自在门外敲门。 他敲了两遍,就放下了手,转而说话:“秦臻,开个门吧。” 秦臻动了动嘴唇,只觉得喉头梗塞。 角落里,邱啸林亲手搭建的天文台沉默注视着,像是在审判他的懦弱和服从。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是他无力保护手底下所有人。上级的命令不能拒绝,他只能承受,无论是两年前的误解,肩上的责任、无形的压力、不开的困局,所有的一切,他都自己消化了。 第72章 可他也是有极限的。一开始不清白就永远不清白,他俩之间,总有笔算不完的帐。他倒是庆幸自己的决定。三年,也消耗地够多了。 “你回去吧。” 秦臻的声音很低,沈佳城便走近了门口两步,几乎贴着薄薄一层门板。 沈佳城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浓烈得无法忽视,秦臻甚至怀疑沈佳城是故意以这种方式刺激自己,引起自己的反抗。可这次,他并没有被刺激到。他是在本能地靠近着它的来源,那个像自己家乡一样的气息,是记忆里梦回无数次的那个舒展于天地间的寒冷的冬。 秦臻看着角落的天文台,仍不答话。他像是被人抽去筋骨一般疲惫,靠着门坐下来,似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抵住这仅有的隔阂。他能闻到一点点,就一点点。就这最后一次。 刚刚的通信兵来敲过门之后,门其实是没有锁的。可沈佳城就在门外,没有走,也没有进来。上次推开这道门以后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我倒是希望,泄密给媒体的那个人是你。” ——“我忍你?我用得着忍你?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你什么也不是!” 在深夜接到战区医院的电话那天之后,沈佳城曾问过许多人,为什么秦臻非要去西109执行任务。以他的职位和履历,早已不用再亲自参与这样的行动。他问过军部的知情人,问过严骋,甚至问过秦臻自己,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是后来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西郊机场送秦臻时,邱啸林向自己透露过。那天凌晨,他们是接到了最新情报,可秦臻本不必亲自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首长一定要坚持,他说不想总留在大后方,我……我没阻止他,我也不敢劝他。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秦臻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到最后居然就这样昏睡过去。再醒过来时,他站起身拉开门,只看到一地“沉香”,不见了门外的那个人。副官小跑过来,说沈主席几个小时前乘战机秘密返回首都。 秦臻在当晚十一点才接到电话,显示李承希的办公室号码。他以为是后续联系宣传事宜,便不敢怠慢,接起来才发现,对面是沈佳城。 那人大概是知道从主席办公室打电话秦臻会直接拒接,竟然心思如此缜密,这种时候还记得借用李承希的名义。 沈佳城声音也沙哑而疲惫,问他道:“醒了?” “你怎么……”秦臻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是你也好。那我们索性把事情说清楚。” 隔着千万公里的距离,沈佳城不再像几天前那样自信。他是斟酌着问:“你……恨我吗?” 事到如今,秦臻也毫无保留。他轻笑,竟然说:“为什么会恨你?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换你父亲,他也会这样做。” “我以为……”这话说到沈佳城心坎上,他很久都没说出话来。一开口,就要服软,想和秦臻说要不以战争结束为截点,我们重新来过。 秦臻打断了他,自顾自说下去:“沈佳城,我不恨你。” 沈佳城刚呼一口气,就听那边说:“因为我从没喜欢过你,之前没有,以后也永远不会。没有爱,怎么会有恨呢?之前是看在契约的份上,我尊重你,我愿意保护你,甚至愿意服从于你。我曾对我的人生、我的家庭和事业都有规划,你冲进来,打乱了我的一切计划。三年了,也该结束了。我……” 是沈佳城先把电话给挂了。 随后,他坐在李承希的座位上,给秘书晏舒打电话:“小晏,你给观山打个电话,让人帮我把床头的安眠药锁在保险柜里,我走得时候太匆忙,忘记了。哦,还有——” 李承希看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请让李律师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33章 次日清晨,秦臻收拾好个人情绪,亲自打电话给邱啸林的父亲慰问。 邱父是体面人,哽咽着谢过他,说小邱有你这样的首长是他的福气,让您和主席都亲自打电话到我家来感谢他的付出。能为关键行动和国家战局做出一点贡献也是他的幸运,是我们邱家的荣耀…… 秦臻顿了片刻,问他:“沈主席也打过电话?” 邱父说:“嗯,早上亲自打的,还派人上门拜访了,说他自己实在走不开,过一段时间以后亲自来。” 沈佳城果然还是那个沈佳城,那个让他最熟悉的陌生人。秦臻眼光飘向桌角的天文台。遂康遂康,顺遂安康。他终究是辜负了邱啸林的好意,也辜负了这个名字。 一想起沈佳城这人,身体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在反复割一道不存在的伤口,疼痛是虚幻而持久的。挂了电话以后,秦臻终于再也无法忽视脑中反复亮起的警示灯。他转手又打给谢临风。 对方问候几句之后,他直奔主题,问:“谢医生,您在战区医院……有信得过的朋友吗?” 谢临风捂住听筒,颇为关切地说:“你膝盖怎么了?听说仗打完了,你要不回我们医院再来看看?战区医院毕竟条件有限……” “不是那件事,只是想跑一项检查而已,我想——不,我需要快点知道结果。” 疾风行动之后,联盟边境附近的乌赫尔叛军党羽基本被肃清。边境以外两百公里的工业重镇展开了另外一场攻坚战,邻国盟军在联盟军事力量强有力的支援下,打赢了四年以来的第一次攻坚战。 第73章 五日之后,叛军势力挂上白旗,向联盟支持的友好政府投降。次日,沈佳城和与联盟有军事合作协议的三国领袖在边境中立国会面,签订和平条例。 第九区的重建工程指日可待。在此之前,还有一项重要任务——疾风行动中阵亡将士的葬礼。 沈佳城自然无法亲临,他派遣党内二号人物亲自去第九区进行慰问,足以显出他的重视。这位二号人物,正是一周以前他亲手选出的副主席,乔启宇。乔启宇曾经是主席这个位置的三号种子,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代表了党内一部分精英派。沈佳城选了他,也算是选择最能和自己互补的人。 葬礼时,第九区雨后初晴。军乐奏响,秦臻亲自抬起邱啸林的棺椁。叛军投降当日,在秦臻命令之下,海鹰三队再次执行闪电行动,在密林中找到了疾风行动当天坠毁的直升机残骸,和五名队员中四个人的遗体,将他们带回了家。 海鹰直升机绕场三周,由远而近,礼炮与引擎声齐名,直至夕阳把眼前一幕染成血红的画卷。秦臻放下棺椁,却感觉不到肩上任何重量减轻。 葬礼之后,军队所有人回到了临时搭建的礼堂,观看在中立国和平条约签订的仪式。沈佳城和翻译站在厚重华贵的绒布地毯上,同对面领导人握手签字。秦臻走神片刻,只见地毯和葬礼时的天空一般颜色,是血液凝固后的绛色。 乔启宇坐在他旁边,对他耳语,说:“秦先生,这次我本不必来。有你在,你就能代表沈主席。” 秦臻只得点头,十分礼貌地表示:“还是感谢您百忙中赶过来。之后第九区重建工作,也希望您和党内组织工作方面能够支持。” “客气,现在没有沈主席办不到的事,”乔启宇套了个近乎,“那你还要在第九区吗?不回来首都歇歇?” 秦臻思忖片刻,说:“我还没有决定。” 晚餐结束时,秦臻亲自送他登机。停机坪上,赫然是自己的飞鹰739专机。因沈佳城本人的“飓风一号”在中立国执行外交任务,经由沈佳城的新闻发言人联系,秦臻同意派自己的专机去西郊机场接乔启宇来第九区到访。 飞鹰739很快升空,像是一场沉默的交接仪式。 秦臻不自诩懂得政治,但是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便也看出来了——和自己结婚是沈佳城的第一个妙招,在乱世中给他和沈燕辉的仕途增加一枚重要的砝码。三年之后,选乔启宇做自己的副主席,标志着和平年代经济革新和建设的序章,又是一步好棋。 战争结束了。现在的沈佳城,是在逆境中前行,为第九区带来了和平与胜利的人。联盟历史上留下了他的名字,他不需要鹰厂,更不再需要自己。 回到房间的时候,秦臻已经精疲力尽。酒只喝了一杯,胃里翻腾着难受,他用手抵住额头,发现自己在高烧。易感期被他强行用过量的抑制剂压下去了,可情绪压不住。 打开电视便是首都晚宴的直播,乐团整齐划一地演奏气势磅礴的新古典主义序曲。沈佳城坐在席间,肩膀宽阔,脊背挺得笔直。那一瞬间他似乎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沈燕辉。沈佳城也越来越像沈燕辉了,是一种符号,一个象征,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秦臻注意到桌面多了两份文件。 第一份来自首都,秦臻连忙打开。抬头是李氏律师事务所。律所代沈佳城起草离婚协议,通知他一个月后带着身份证明,同签字盖章的协议书,前往首都西区家庭法院公证处正式离婚。 三十七页的离婚协议,沈佳城签了三十七遍自己的名字,三十七份力透纸背的决心。 第二份加密文件,则来自第九区中心医院的医生。秦臻打开报告,紧紧盯住了那一行黑色的小字,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 千里之外的首都,沈佳城与西区军用机场等待。林肯的车窗放下了一个小缝,他摘下手套,在躲着媒体镜头吸烟。 片刻后,天空滚过一阵细密雷声。他不用抬眼,也知道那是飞鹰739独特的劳斯莱斯超旋风引擎所发出的声音。沈佳城突然意识到,自己送礼物总送不到点上,是因为秦臻这人喜欢的是这种东西,从飞机到汽车,都是外表朴实,但结实耐用,适合开足了马力蛮干。 沈佳城笑起来。三年来,他在这里等了不知道多少次。秦臻不是总提前规划好什么时候回来,沈佳城在西郊机场等着接机的时候,喝过酒、上过班,打过电话,谈成过数桩合作,但总是要等他。 这次,他接来同一架飞机,直到舷梯甩下来,乔启宇大步流星走向自己,他都在望着他身后。在等着一些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期待着永远不会回头的人回头。 舷梯收起了。乔启宇走到他面前,与他亲切地握手。两个人蹲守多时的记者连忙拍下照片。 他亲自接乔启宇赶赴首都宴会。保守党宴请社会各界人士,名义是庆祝第九区战局告一段落,取得阶段性胜利,实际上是给“闪电选举”中支持过自己的人的一种回馈和认可。几乎所有联盟政界人士都出席了宴会,包括身体欠佳的杨文蔼和夫人,唯有程显没有出现。 沈佳城和乔启宇分别讲了几句话,余下的时间便留给宴会。沈佳城着一身正装礼服,戴黑色缎面领结,左手戴婚戒和腕表,右手戴着沉甸甸的家族戒指,内里则穿着防弹背心,从头武装到脚。 第74章 党内元老杨文蔼讲着过时的笑话,沈佳城配合地笑两声,心绪却飘到千里之外。 乔启宇代自己参加了葬礼,回来一路上也说了,他见到了第九区诸位,并替自己表达了沈佳城这届内阁政府对军队的关心和信任。这是公事。公事之余,乔启宇也好奇,竟然打听起来他俩的私事,问他秦臻为什么还要留在第九区,不着急回来。 沈佳城有些意外,因此回答得有所保留:“回不回来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乔启宇猜起来:“外界都传张少阳要退休了,他之前和您父亲有过一些争执,难道继任的人是……” 沈佳城眉毛一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他在纠结于儿女情长,可乔启宇在脑子里已经下起人形象棋。张少阳已经过了联盟军队内退年龄得有六七年,他对外总称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可如今战争结束,还未曾萌生退意。 乔启宇乘胜追击道:“秦先生送给您一个主席,您再送给他五颗星,也无可厚非。对于我们现在的形势来说,当然也是有利的。” 这话若是李承希、谭未明等人说来倒都可以,可由外人说来,沈佳城就不太爱听。他轻笑一声,颇为自嘲地说:“你想得挺好。他也是个人,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配合我。” “有军人会拒绝这样的荣耀吗?” 沈佳城把烟掐灭,抬手喝尽了杯里的酒,嗓子很堵,他很勉强地说:“那是你没见过秦臻。” “我今天刚刚见过……” 乔启宇话音未落,沈佳城披上外套,示意保镖自己要出门走走。 天阙阁外泊着几十辆高级黑色轿车。保镖们将礼堂把守森严,见他一个人突然走出来,纷纷按照赵立均安排的方案赶到保护的位置,神色匆匆,如临大敌。 等到世界太平,等到世界太平。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已经像是一句诅咒。和平年代开始了,可以分享和平的身边人却不见了。 晚宴邀请了知名乐团来演奏,熟悉的旋律抓了耳,竟然是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 沈佳城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待那边接起以后,他才轻声说:“嗯,找我爸爸。……没事,就是想他了。” “……你说他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半分钟以后,沈佳城脸色大变,把手机直接摔在地上,朝停车场飞奔而去。 “……沈主席!!等等!”罗毅大叫,急得都忘了秘密呼号,跟在他后面捡起手机,跑了两步才来得及打开耳麦,在频道里喊道,“halo在外面,往三点钟方向……全体注意,立刻跟上!” 沈佳城没等他,直接指示道:“立刻回家。” 加固过的黑色林肯一路挤着其他政客名流的豪车冲出天阙阁,飞驰在首都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第34章 “沈主席。您……” “伤口要尽快处理,如果感染了会耽误之后您的行程。” “沈先生,我们请您听听主任说的……” “佳城,我跟你说两句话。你们——先在外面等吧。” 首都中心医院特护病房里,沈佳城撑着额头,坐在顾廷之旁边。傅星河大跨步走进来,把其他医护人员都差走,坐在他旁边。 “昨天晚上我和谢临风都有事,还是院长打电话告诉的我。基本情况我看了,这不是我的专业,你们要听医生的。来,右手给我。” 沈佳城展开手背,看到血痕和碎玻璃碴,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用手掌砸碎了镜子。 昨天傍晚,观山所有人都在楼下收看晚宴直播,只有顾廷之称身体抱恙兴趣缺缺。沈佳城来电时,家里人去找,在卧室不见顾廷之的身影,推开浴室的门才发现他躺在漫着冷水的浴缸里,早已失去意识。冷水淌了一地,而他手边的安眠药空了整整一瓶。他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傅星河拿起镊子,亲自为沈佳城清理伤口。碰到伤处,他的手在抖,傅星河只好安慰他说:“还好发现的及时,现在希望还是比较大的,你也要放平稳心态。” 沈佳城“嗯”了一声,没做表示。 外面有人敲门,是他的秘书小晏:“沈先生——” 傅星河面露不悦:“公事能不能等我出去再说?” 还是沈佳城替她答应道:“没事,进来吧。” 晏舒十分警惕,看了一眼傅星河。 “不是外人,你说吧。” 晏舒对着他念了一遍日程。因为顾廷之昨晚意图自杀未遂,沈佳城一早上都在医院陪他,所有联盟内部的事情他暂时推给李承希和乔启宇代为处理,只有在下午要亲自接见邻国大使,外交任务是不好推的。 等晏舒离开,傅星河才问他:“最近这些天睡得好吗?” 沈佳城不答话。 “你爸爸这个状态是开不到安眠药的,他拿了你的?” 他开口时声音嘶哑,吓了对面人一跳:“发生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前几天在观山过夜,随身带了药,特意嘱咐小晏帮我把药锁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爸爸他要是有这个想法,怎么都能找到方式,说真的,这种方式我们还好救点。我们要做的是先确保他的健康,然后再进行心理干预。倒是你,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看起来不像个活人。” “是我很多天都没回家,我在第……” 第75章 “……你也不可能一辈子盯着他。你去了第九区,因为那里需要你,联盟需要你。”傅星河的话掷地有声,伴随着手腕翻转,他正十分利落地缝合。 傅星河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说到第九区……秦臻呢?仗也打完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回来看看?” 沈佳城的右手又开始抖,抖到缝合没法继续,伤口被戳开,又开始流血。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你别跟他说。” 傅星河扶了一把自己的眼镜,感叹道:“你自己推开窗户看看,这是头条新闻,他不想知道也得知道。怎么,你俩又吵架了?那天我来不是还挺好的?有多大事能比这个重要?” 昨夜沈佳城在宴会中途离场,而一辆救护车从观山飞驰而去,直奔中心医院。这消息没有能封锁住,晨间新闻尚未刊出,首都各界记者已经得知小道消息,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沈佳城头疼欲裂,暂且靠住墙壁降温,闭上眼缓了缓神。 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卷。 “他走之前,你们不是挺好的?这么些年,这么多事都经历过了,现在仗也打完了,你事业正走上坡路,怎么这个时候……” 傅星河诧异之间,下手就狠了点。而沈佳城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能感觉到痛。他竟然还有这个能力。 说出“仗打完了”这四个字后,傅星河顿悟。他本想斥责沈佳城用之即弃,又看到身边这人睁开一双眼,眼眶有点红,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 ……多半也不如他所愿。傅星河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沈佳城中午时分才离开医院。为躲避各路记者围追堵截,中心医院给他打开绿色通道,直接从顶楼停机坪把他接走,走空路去往位于首都南部半山的会议中心。会议中心选在了风景优美的南山上,复古的楼阁建筑名叫穆雅楼,与山顶的遂康天文台出自同一位建筑师之手。 沈佳城与邻国大使的会谈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为的是第九区重新建设后恢复贸易合作。因昨日家里突发的情况,他不像往日准备得那么充分,而本应到场的专业翻译也临时身体抱恙不能出席,他只好临时找翻译。多事叠加之下,会谈进行得十分艰难。夜幕降临时,对方勉强同意再留一日,明天再议。 沈佳城坐在林肯里闭目小憩,已经想出了晚间新闻该会怎么写。 回到家时,沈佳城先向秘书晏舒要了送礼的宾客名单。白天早些时候,晏舒已经提前到达观山沈居,代沈佳城本人接了数十通慰问电话。沈佳城早就祝福她整理好名单,也算是例行公事,日后方便答谢和回礼。 到底是多年的首都第一家庭,沈、顾二人的朋友很多,顾廷之本人还生死未卜,尚未睁开眼睛,果篮花束就已经堆满了前厅。沈佳城回到观山,差点没能完全推开那一扇门。他从头到尾飞速浏览一遍名单,又放下那一张纸,摇了摇头。 晚饭过后,晏舒又敲门来问:“法院来电话让你选个时间。因为你申请了保密程序,他们要特别安排法警和记录员。19号当天有九点半,十一点半,一点半……最晚的是四点半。” 沈佳城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说:“那就四点半吧。” 他把电视打开,往杯子里又倒了点酒。几乎每个电视台每家报纸都在报道顾廷之伤心欲绝、自杀未遂,而新晋联盟主席沈佳城刚处理好国事,转头自家后院起火。出乎他所料,倒是没人提到他在会谈中欠佳的表现。大概媒体消息要从与会的邻国记者处开始发酵,再传回联盟政界,也得等上一二日。 沈佳城知道,此刻联盟需要的是强有力的领导者,他得撑住这一口气。 他便关上电视,准备明天的谈话提要,可李承希又打来电话,让他打开电视看报道。接在晚间新闻后面播放的自然是娱乐要闻,除了首都的政坛风云,沈佳城身上还有另一件事引起媒体注意。 飞鹰739飞回首都,却没有降落于西郊军用机场。以时代娱乐报社为首,媒体都纷纷开始传秦、沈婚变。 李承希那边已经派人去探记者口风,在电话里也不忘再三问沈佳城:“你们这婚非得现在离不可吗?你看看现在记者把你盯得多紧,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写成大新闻。真要让他们知道你俩已经协议离婚还了得?你说秦臻这么多年都对你的工作表示支持和理解,你就不能放下脸面再问问他,哪怕拖个半年,等你爸爸身体好点,等形势稳定下来,大家对你的工作百分百认可了……” 沈佳城这次意思颇为坚决:“你以为我没问过吗。都两年了,我们早就该……” “你现在又说两年前,两年前谁敢跟你面前提离婚这两个字啊。谁提了,第二天你都能让人交辞呈走人。” 沈佳城仍然坚持道:“早晚也都是这个结果。就这么拖着,对他……也不公平。” 谭未明插话进来,顺着他的意思说:“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想想之后怎么说吧。我可以和秦先生那边沟通,反正他这几年在第九区工作辛苦,就说他决定闭关修养几个月,或者说他在第九区善后,主持重建工作,没有人会质疑什么。” 沈佳城那边许久没有答话,谭未明确认了一下:“……你还在吗?” “承希,他没上自己的车。” 第76章 一辆全黑的空白牌照黑色小巴车把秦臻从停机坪直接接走,三位黑衣人始终伴随他左右。不像是保护他,倒像是…… 沈佳城反复看了几次,又问了个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题:“是谁叫他回首都的?” 明明昨天宴席间乔启宇才向自己转述过,说秦臻可能还要留在第九区一段时间。 谭未明道:“他是看了你家里的新闻才回来的吧。” 沈佳城轻笑一声,想到那个送礼名单上都没有秦臻的名字,便先行否决:“怎么会。” 李承希道:“谁能有这个权力?中央军区?是因为之前的特殊军事行动,还是……” “你们先等一下,”沈佳城心中已有六七分猜测,他夹住听筒,换手按了内线,叫晏舒道:“小晏,送礼名单可以先放放,帮我接一下安全局罗副局的电话。” 在雅苑家庭办公室的诸位幕僚都等着,直到片刻以后,晏舒回复道:“沈先生,罗局不在。” “那找一下他的座机。应该在我父亲的电话簿里,你按姓名索引……” “我的意思是,他不在安全局了。罗昌祥副局长从国家安全局卸任,这是一周前的事情。现在他人在老家,是他秘书接的电话。” 这场战争末尾的‘疾风行动’特殊军事活动备受关注,五名队员在行动中牺牲,而秦臻作为行动的指挥官,被中央军区叫回来做报告,也算是可以预见的结果。只是,若中央军区叫他回首都,起码会尊重他是肩膀四颗星的上将,总可以让他自由行动。再怎么说,秦臻身边有沈佳城自己,身后有五星上将严骋,在首都之内没有人敢把他怎样。 敢以这种架势喊人的,肯定不是军队系统内的人,也只有国家安全局。安全局的时任局长孙熙岳早些时候迫于时局和保守党内建议,曾公开为自己背书,可他是程显那一派的人。沈佳城纵观联盟上下各个关键权力机构,财政部和自己的副主席乔启宇关系紧密,情报局一向听他自己的,军队在他掌控之中,法院也有多个老熟人是他的忠实拥趸。只有安全局,暂时不在他的直接影响范围之内。 两年前,沈佳城主动退出安全局麾下的安全调查委员会,还是埋下了个不小的祸根。这两年间,安全局的其他领导与沈佳城渐渐疏远,前副局长罗昌祥便成了他和安全局间唯一的纽带。而沈佳城每年过节必去罗昌祥家送礼答谢,除了罗昌祥一家都是沈家的世交好友以外,也是有相当一部分功利原因在。 他自以为同罗昌祥关系紧密,而对方竟然从未对自己说过有意退隐。不是计划之内的退休,那必然是权力斗争的结果。看来,两个月前保守党委员会逼程显让位于自己,是给了胜券在握的程显及其团队当头一棒。程显显然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昨晚他并未出席晚宴,一定也是出于同种考虑。 他等程显的这一步棋,已经等了很久。只是,沈佳城没想到他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秦臻来的。 沈佳城放下听筒,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烟盒不在,却摸到一块冰冷金属。 晏舒仍在电话那边问:“需要我问一下罗局家里座机的电话号码吗?” 沈佳城仔细思考后,说:“先别打草惊蛇。” 他十分清楚,权力场上瞬息万变,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不能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沈佳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夜色之下,金属铭牌刻着一串数字,是秦臻自军校起便拥有的独一无二的编号。边缘冰冷锐利,几乎划破他的掌心。 -------------------- 内容预警:本章有提及自杀的情节,请谨慎阅读 第35章 联盟安全局大门紧闭,大门正对面的街道内,悄悄滑入一辆黑色林肯。 大概半小时后,陆陆续续有媒体记者通风报信赶到现场,架起了长枪短炮。瞬时之间,林肯右侧的全黑防偷窥车窗慢慢落下来,沈佳城露出来一整张侧脸,任记者拍照。看守的警卫看见此情此景,不得不按下内部通话系统通报情况。 两天以前,秦臻被一封秘密公文叫回首都,安全局安排专车,直接把他从机场接走。 起初,秦臻以为是沈佳城终于做出决定,要对自己两年前盗用他权限看保密报告的行为采取行动。纵观沈佳城整个从政生涯,主动退出联盟安全委员会是为数不多的污点。现在的他位高权重,任何纰漏都有可能被拿出来受到攻击。 他并不哀怨命运,毕竟战争已经结束,他无意从政,也从未曾想过在军队系统里谋得终身高位。只是,他曾在临别那封信中恳求对方先打声招呼再行动,沈佳城怎么会如此先发制人…… 大概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两个人的缘分早已用尽,而对方的善意也耗完了。他意外,也不太意外。 是坐进审讯室的那一刻起,秦臻才意识到,他猜得大错特错。这一场审讯——或者说“问询”,由安全局的领导亲自主导,而问话方向从最一开始就十分清晰。 和两年前的事情毫无关系。一周之前,安全局与情报局一起分析了疾风行动中从‘陀螺’的窝点所缴获的敌方情报,发现并没有保存任何关键证据。在确保目标击毙后,秦臻明确地以队员的生命安全为红线,在叛军陆、空两路火力增援到达之前,安排五架直升机尽快撤离。这也就代表着参与行动的队员没有最大限度地从敌方窝点收取信息。若不是他给出的命令,被击落的很可能远远不止一架直升机。 第77章 行动过后,军队自然没有质疑他的决定,情报局领导也未有太多表示,只是安全局作为曾经负责调查二·一二地铁特大爆炸案的主要行政机构,以此为由,对‘疾风行动’保留了二次问询的权利。 说是“问询”,实则是审讯。这一场问话持续了整整四十二个小时。两天两夜只给基本的水和食物,在硬板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就被叫起床。秦臻不断地重复疾风行动的布署和作战计划,每一环节是如何设计的,每一秒钟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决定击毙目标后提前撤离,为什么三号直升机没能回来。问询持续到最后,秦臻嘴唇开裂,嗓音沙哑,只是靠强大的逻辑和意志力撑着。 四十二个小时之后,问询却突然中止,他被同样一群黑衣人护送着回到了面包车里。一小时后,大门打开,无牌照的黑色面包车开出安全局的正门门口,不偏不倚,停在了林肯旁边。 沈佳城示意,让自己的司机站起来给秦臻拉开门。对着林肯那一侧的车门打开,秦臻被请出来。他全然不清楚眼前形势,只看到司机熟悉的面孔。 秦臻微微弯腰,又看见后座披着西装外套的那个人,瞬间了然。可他右腿僵直,几乎迈不动步伐。 司机只好礼貌催促道:“外面天气冷,请您快上车。” 哪里是天气冷。秦臻抬头,也看到远处的新闻车辆,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一场审问,和‘疾风行动’没关系,和自己更没关系。战争的胜利也并非免死金牌,这背后,是程显想给沈佳城点颜色看看。 而沈佳城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来捞人,还特意叫了记者,摆明了是借舆论之手,向安全局的领导施压。 程显玩儿阴的,沈佳城就亮明招,看谁气势比得过谁。联盟主席坐在安全局门口等着接自己爱人回家,这场景要是持续超过一小时,准是重磅新闻。 沈佳城很早就对自己说过,舆论若能用得好,就是己方的利刃,现在秦臻终于理解他的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人想把事情闹大。现在舆论一边倒地看好沈佳城,安全局定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提前中止问询。 秦臻见此形势,也只好坐进了林肯里。司机升起隔档,保镖就位,而沈佳城把烟按灭,让车窗升起。烟灰缸里面烟头已经攒了三四只,不再是‘沉香’的细碎金箔,味道也很不熟悉。 秦臻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沈佳城先开的口:“去哪,你说吧。” 过度紧张过后是彻底的疲惫,秦臻用手撑住额头,放弃负隅顽抗,哑声道:“我想……回家。” 雅苑还是星辉?沈佳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笑,这次没问,也没等他答,先告诉司机:“送秦先生去星辉吧。” 等汽车启动,沈佳城才轻轻开口:“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可林肯还没过街角,秦臻已经陷入昏睡。 沈佳城这才敢转过头看,夜色之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脸色,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不对。好歹也是在一起三年,彼此都见过对方最风光和最落魄的样子,可今天的秦臻却不在任何一种状态的范畴内。 他只好又对司机低声嘱咐:“……算了,我们先去中心医院。” 秦臻懵懂之中努力睁开了眼睛,让他重复一遍。 沈佳城坦诚道:“我叫熟人帮你看一眼,检查完再让司机送你回去。” 秦臻拒绝得很干脆:“不用,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沈佳城提高了点声音:“你多长时间没合眼了?从昨天,不,前天晚上到今天……” 秦臻转过脸,语气也有些急:“你别搞那些,想送就送我回星辉吧。” 沈佳城这才看见他双眼血红,也有些焦虑:“……这件事你说了不算。你真就差这半个小时?” 秦臻终于肯翻脸:“送我回星辉,现在立刻。” 而沈佳城只当没听见。 林肯正在路口暂停。沈佳城忽略了一点,秦臻是这辆车的第一个主人,没有人比他更懂这林肯的内部构造。秦臻一键解锁以后,直接自己拉开了车门:“你不送也行,那我现在自己走回家。” 沈佳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去拉他手腕:“等等。那就回雅苑,我叫家庭医生——” 秦臻被他猛地一下拉到肩膀发痛,听到“医生”两个字,更是瞬间警觉起来:“放手!” 沈佳城松开了手,也怔了一下。 经过了两天的奔波,他最后才勉强达成这个解决方案。他团队里的人,以李承希为首,是极力反对的。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秦臻好歹是两次的战争英雄,是手上有实权的人,安全局不能把怎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秦臻自己也心里有数,你没必要为了他淌这个浑水,损毁你和国安局之间已经如履薄冰的关系。 不听取手下人的理智建议,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也不能次次如此。他虽是领导,团队间各个成员也要讲究信任。没有人会想要为总是一意孤行的老板工作,李承希当然也如此。 这次,沈佳城没再坚持。他稳住声音,轻声开口道:“你别跟我犟,行不行。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安全局里原本是有我的人,副局长罗昌祥知道吗?他是我父亲生前的挚交好友。我前天刚刚得知消息,他竟然无缘无故内退,家里电话都打不通。他们这种时候叫你过去,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可现在是特殊时期,党内党外的,看不惯我的人很多,我需要时间去……” 第78章 又是一声闷响,沈佳城只得摇摇头。可抬起眼,却看到秦臻并没有走。相反,秦臻是关上了车门,坐回了右座,在耐心等着下文。 沈佳城本要说他之后的政治抱负和稳定民心的计划。只是,这计划大概也和身边人无关。他只好止住话头,草草结束谈话:“我的意思是,秦臻,无论你之后选择怎么样,想继续待在部队还是想回家休息,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阻拦你,只是……不想让无关的事连累到你。” 秦臻的态度也缓和很多:“沈佳城,三一行动之后,严骋亲自把我关禁闭写报告,整整三天三夜。我只能喝水,没吃东西,也没合上过眼。这两天,他们只是问了我疾风行动的一些具体细节。而且,这次我记得很清楚。我没那么脆弱,你也别……别想太多了。我没事,我只是想回家睡一觉。” 沈佳城颓然笑笑,这次没看他,只看向窗外。 “行,你想去……想回哪都随意,我让司机送你。都这个时候了,我不想跟你吵,我也……尽力了。” 秦臻皱起眉,突然拿不太准他的意思。 这会儿又轮到了秦臻意外。这要放在以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呛两句也就结束了。可这次箭在弦上,硬是没吵起来,而沈佳城一退再退,态度实在反常。再注目仔细一看,他低垂着眼睛,完美的发型乱了,衬衫皱皱巴巴,而右手……右手竟然也缠着绷带。 “沈佳城——” 这次,倒是沈佳城先拉开车门下车。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车门便在眼前合上。后面跟着的便是保镖的黑色奔驰,而沈佳城开门关门,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唯独留下来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秦臻用两只手指拿起来,在后颈处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再抬起头时,那辆黑色奔驰正往相反方向疾驰而去。秦臻这才意识到,沈佳城也没有回雅苑,而是去了相反方向。 他只好又开口问相熟的司机:“最近……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机欲言又止。 秦臻回到星辉,也顾不得自己头重脚轻,急需补充睡眠和营养,倒是打开了邻居信箱,随手摸到一份《时代娱乐周刊》。头条配图是在医院外围蹲守多时的记者拍的,只能拍到沈佳城和对面医生两个模糊的人头,附一行白色斜体大字: ——“丧父之后又遭打击!顾廷之突发急病 沈主席两次进出中心医院” 原来……竟然是如此。秦臻想了想,待手机充电的功夫,从电话薄里翻出一个号码,用座机打了出去。 临上床睡觉之前,黑莓将将充上百分之十五的电。秦臻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手机里的未接来电。五条都来自李承希办公室的座机,一条来自雅苑,一条的号码被屏蔽,还有一条来自首都军区司令部,应该都是在两天失联间试图找过他的。最近的一条,号码没有存,但他认出了是012开头,来自战区医院。 他只好换了座机,迅速拨通那个电话。对面匆匆忙忙接起来,一听是他,瞬间语气轻松许多:“昨天咱们约了检查,我等你到晚上,你都没来,我有点担心,又不敢找人打听。是晚上看新闻才得知你突然回首都了,你没事吧?” 秦臻道过歉,简单解释情况后,这才说:“我等两天再回去,检查的事不着急吧?” “如果只是检查,您要是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情况,就不用着急。除非你是想……”对面医生思考再三,还是隔着电话线问了出来:“这问题我本来想昨天当面问你。这孩子你打算留吗?如果不打算,那还是尽量早点做手术。” 秦臻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他给邻居打了借条,把这本周日刊的《时娱》握在手里翻了几遍,也没获得多少关键信息。 想知道最新境况的最佳方式是直接打电话,雅苑、沈佳城办公室,包括他的私人号码秦臻倒着都会背。可他也知道,比吵架更可怕的状态是无架可吵。经历上周那一通电话以后,自己才是最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的人。 三周之后,就是律师信里面约定的离婚日期。那一日过后,沈佳城和自己各走各的,他不必再为对方的选择负责。同理,对方也不必为他自己的选择负责。过去三年,他不断被利益派系所拉扯,被命运所选择,在为别人而活。新生命的到来是个意外,也许也是预示着新的开始。 沉思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医生有些着急,叫了他的名字:“秦臻?你……还在吗?” “嗯,在。不好意思,许医生。我确实没跟您确认过。我想留。” -------------------- 无奖竞猜:沈主席一共打了几个电话? 第36章 当天晚上,沈佳城再次去中心医院探望顾廷之,深夜才赶回观山。警卫开的车不比林肯,他坐得很不舒服,可他也是疲倦至极,在回家路上就睡着了。 江洋叫他起来,他回到车库,又打开了林肯的后门。沈佳城之前也有过别的好车,可结婚以后,他进出只开这辆林肯。朋友总问,怎么喜欢这么普通的车。他就说,低调耐操。 秦臻人走了,留下一点点淡淡的味道,像自己烧了一半的旧烟。沈佳城在头脑中仔细规划,从此以后,这辆车他也大可不必再开。车里面的回忆太多,总会倒涌上来。他抬手关上了车门。 第79章 沈佳城在观山办公室的躺椅上和衣而卧,一觉睡到早上十点。晏舒敲他办公室的门,轻轻问了句: “门口的花要放不下了……您看,要挑一些给顾先生送去吗。他一定会喜欢这些。” 沈佳城刚刚醒来,喉咙干涩得可以,开口甚至发不出声音来。晏舒心细,随手抄起了一个空酒杯,倒了点清水递给他,他嘶哑着声音说谢谢。半晌,沈佳城才答应道: “我自己下楼看看吧。谢谢你提醒。” 晏舒把登记送礼清单的文件夹也递给他,沈佳城推开通往正面前厅的门,被铺面的五彩缤纷的祝福花束灼了眼。他却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花果篮。 “这个是……” 晏舒道:“哦,这批是早上刚刚送过来的吧,只能堆在那里了。您要觉得堵门,我可以先放出去。反正我在名单上有记的。” 随后,观山座机电话响起,晏舒便快步转身去接,只留沈佳城一个人。 那只花篮不是最大的,甚至不是最漂亮的,花束只放了绿桔梗、君子兰和尤加利叶,白色和不同程度的淡绿交织在一起,素雅至极,稍微快两拍就要错过。 观山的小花园里,顾廷之两年前亲自种了君子兰和洋桔梗。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家里人。而果篮里面放了热带水果,也是顾廷之平常最喜欢的火龙果和芒果。沈佳城附身翻动名牌,看到果篮未署名,只写了“早日康复”几个字。 秦臻的名字当然不在新的送礼名单里,因为他根本没有署名。而晏舒自然也不认得他的笔迹。 沈佳城欲站起身,只听晏舒在隔壁惊喜地叫了一声:“沈先生,好消息!医院来电话说您爸爸醒了!快点,我可以把您十点钟的会议推迟……” “你说什么?” “我说,医院刚刚来电话,顾先生身体情况稳定,刚刚醒过来。” 沈佳城低头,站起来得太急,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晏舒惊叫一声:“您小心点,慢点起来,别碰着……” “小晏,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啊,好的,抱歉。我……我先出去。” 晏舒刚关好门走开两步,便听来门后传来笑声。那笑声极其怪异,急促而荒诞,伴随着努力压抑的粗重喘息。 她惊讶地停住脚步,想推开门看看,却突然顿住。她意识到,沈佳城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一门之隔,前厅溢满花香。沈佳城勉强扶住墙壁,动作太急,右手的伤口开裂,血又迸了出来。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右手,眼泪几乎不受控制,一滴一滴砸下来,混着血水,滚落在了君子兰的叶子上。 * 沈佳城处理完手头要事,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廷之已经醒来多时。傅星河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在床边陪着,看沈佳城人来了,才默默退出去。 顾廷之脸色苍白,也毫无胃口,饭就放在旁边一点也没动。看到爱子,顾廷之更加伤心,眼泪流了满脸,哽咽着说抱歉。 沈佳城见他流泪,心情也压抑,只好劝道:“别说抱歉。您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了。跟我说说实话,好吗。” “前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他没有死,而是受了重伤,而我正要去医院接他回家。我到了医院,一间间病房都是黑的,我就顺着灯光找他。这么多个房间,只有一间是有光的,我隔着很远看见了他的影子,可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我醒了。 “之后几天,我想回去那个梦里,但我再也回不去了。是那时候,我想试试,如果我再闭上眼,闭上眼就安静了,就能回到医院的走廊里。那是黑暗、又狭窄、又漫长的一段路,但我一直一直都看得见他,他在那一段向我招手,我离他那么那么近,再走一步就……” “爸,那些都是……”沈佳城见顾廷之如此难过,一时间也说不太出口徒劳宽慰的话,只能道:“我父亲一定还会想着您的,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他也会希望您和我,我们一起……继续生活下去。” “那个梦,太真了。佳城,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总想总想,我记得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还好,后来我隐隐约约又听到你的声音,你在另外一头叫我。你听起来很小,可能是七八岁那时候吧,声音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沈佳城艰难地笑了笑:“嗯,也许……也许这个是真的。我昨天,前天,确实都过来看您来着。” 顾廷之伸出仍戴着婚戒的手,沈佳城慢半拍,仍凑上前,牢牢握住。 顾廷之这才又开口说:“宝贝,你别担心我。还是这头的光更亮一些。我不会……不会再试了。” 沈佳城用力点点头。随后,他转身,把君子兰和绿桔梗捧出来。“您……也要快点好起来,咱们一起回家看看咱家的花。来,先闻闻这个。” 顾廷之示意他拿近一点,努力撑起来身体,凑过去闻了闻。 “你……有心了。谢谢你,花很漂亮。” 沈佳城低头才发现花瓣上的血。花瓣纯白,鲜血绛红,像一场不合时宜的荒诞绮梦。 他不动声色,只是把花转了方向,把那片叶子藏进手心里。 “不是我,是秦臻送的。他……最近忙,回不来。让我带给您。” “唉,这孩子,”顾廷之又叹口气,又嘱咐:“你俩要好好的。你看我和你父亲,以为时间很多,但实际上……” 第80章 “爸,还有一件事。”沈佳城打断他,低头看着自己皮鞋尖,缓缓问道,“我叫小晏找人把药锁起来了,昨天晚上他们也跟我亲口说做到了。您到底在哪找到的,能告诉我吗?我不想其中再有疏漏。” “你不要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吧,”顾廷之脱力般笑笑:“密码是0811,我第一次就试出来了。佳城,你骗得过所有人,骗得过你自己吗?” “我……”窗外人影晃动,伴随着门开关的声音。 沈佳城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只是低头捏了捏顾廷之的手臂,很笼统地回道:“知道了。爸,傅医生和小谢医生还在外面等,这两天我太忙了,也多亏他俩照顾。我……我先去和他们说两句话。” 顾廷之点头:“嗯,去吧。” vip房间外面的等候室,傅星河和谢临风各自披着不太整洁的白大褂,尤其是谢临风,发型在手术帽底下被压得乱糟糟,因为走路太急,鼻尖还带着点汗。 “怎么样?他跟我说你爸爸醒来了,我说得空了赶紧下来看一下。” 沈佳城心下一暖:“嗯,聊了聊,他说暂时不会再往那个方向想了。就是我看饭没怎么吃,一会儿我回去再劝劝。别人的话他不听,我说话,应该还是管用的。这两天……辛苦你们照应了。” 傅星河苦笑:“之前没觉得你爸是这么倔的人。普天之下,也就他敢这么不听你的话了吧。” 沈佳城颇为自嘲地笑笑:“哪有。” 倒是还有个人。他下意识地压了压胸口,摸到薄皮铁盒,又把手放下了。 傅星河看出来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门聊:“你也放松一点,老这么紧绷着,我真要担心你的身体。来,去天台,想抽就抽吧。” 谢临风要去见病人家属,打了个招呼就又回去了,临走前好要说点什么,又刻意停止。可沈佳城看出来了,主动问:“我爸……是哪里身体不好吗。没事,你说吧,我承受得住。任何事情,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天台上空无一人,傅星河摇摇头,说:“你放心,和你爸没有关系,也不是坏消息。甚至可以说是个好消息。” 沈佳城看了看他表情,联想之前谢临风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就猜出来了:“是你的事?你们俩的事?你俩……要结婚了?什么时候?” 连发几问,对面傅星河笑了笑:“你太会猜了。嗯,年底他要去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紧接着又是他好不容易攒的假期,我俩就打算速战速决,快速办个小仪式。小谢他哥借了艘船给我们一用,只有那一个周末有空。赶在你这么忙的时候,又是……” 傅星河咳嗽一声,也不太自然,但还是说了下去:“请柬,我发到了雅苑,是给你俩一起发的。准备请柬是两周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俩……” “这不碍事的,我肯定会去,”沈佳城很快接道,“请柬……你给星辉也送一份吧。该请的人总得请。” 他是在说秦臻。傅星河挑眉:“你俩……不用避讳?” 沈佳城叹口气,目视前方,很平静地说:“不用。他想不想来是一码事,你问不问,又是一码事。” “你倒是大方。” “他在第九区这几年,估计也交不到什么没有利益纠葛的真朋友。在这边,我的朋友就也是他的朋友。你们不要去避嫌。” 傅星河点点头:“那我单独问他。问好了告诉你。” 沈佳城把烟按掉,又说:“也不用告诉我。” 最后一点火星也被捻灭了。 -------------------- 内容预警:本章有提及自杀的情节,请谨慎阅读 第37章 三周以后,傅星河在首都陆港的私人游艇上举办婚礼派对。 婚礼日期定在18号周日。还好不是19号,沈佳城心想,否则那将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四小时,大他概喝多少酒,也无法麻木所有感官。 傅星河这些年来在举办派对方面造诣颇深,他也别出心裁,把所谓“单身派对”、婚礼和after-party全部融合成一场海上盛宴,请了最好的厨师和有名的蓝调爵士乐队,聚会的整体气氛轻松又有格调。 码头上最显眼的位置停着一辆车,还是低调的黑色林肯,周围黑衣保镖大概四位,登船的人不时回头往回看,都能猜到是谁来了。 沈佳城是两个人的证婚人,此刻正坐在林肯里面看自己的婚礼致辞,掏出铅笔改了又改。过去几个月里,这大概是唯一一篇他从头到尾自己写的稿子,没经过任何人眼,也没有任何人催促,反而是打磨次数最多的。 最后,是傅星河从跑车上下来,亲自走近,敲了敲他的车窗。沈佳城连忙把致辞收到西装内侧口袋里面。 “走吧,你还等谁呢。” 这话说完,傅星河自己就觉出来不对劲,又补充道:“他……跟我说要来,但好像有别的事情耽误了,要晚一点。” “从第九区过来啊。”沈佳城看了看腕表。安全局秘密调查事件过后,他便告诉自己停止关注秦臻那边的消息。 “他要是真想来,多晚也没关系,我叫人用小艇回岸边接他。今天我们也走不了太远的。你的人你多带几个,保证安全第一。” 沈佳城点点头。晚宴有配备私人安保,考虑到是朋友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他才是主角,沈佳城只叫了罗毅和江洋跟着自己,把其他人送回家了。 第81章 傅星河和沈佳城都属于平日里广交朋友的类型,这次受邀宾客都是政商界名流,除了保守党的新星,联盟主席沈佳城外,对面自由党叫得上名字的议员也来了两位。 请了政商名人的聚会,就也少不了不少演艺圈的人作为plus one,沈佳城前脚刚踏上游艇,就听见旁边有人议论说:“今天晚上这出席阵容,比百年大奖那天晚上还强不少。” 再抬眼时,傅星河已经先走一步,和其他宾客去寒暄。而面前有人穿着一席米白色西装,正面拦住他要讲话。 沈佳城恍然片刻,见面前的年轻男人染了浅色头发,面容五官他却十分熟悉。 “尚挽?你……怎么在这里?” “沈主席,好久不见,”尚挽对着他笑,那是一种仅有演员可以做到的,对镜练习过千百次的完美笑容,“您忘了吗,我是您的朋友,也是傅先生的朋友啊。” 这话里有话,沈佳城想起来,早在两年前,秦臻给媒体发通稿,他用的说辞确实是,尚挽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 沈佳城被海风吹得头痛,说话也直接了些:“你今天……是和谁一起来的?” 尚挽说了个名字,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傅星河众多朋友之一。 尚挽低头,又问他:“不知道今天沈主席有没有心情喝一杯酒。两年前,您承诺过我的。” 他说的是什么场合,沈佳城自然清楚。那次影视百年大奖颁奖典礼,他答应了承办方的邀请出席,席间遇到了尚挽。诸如此类的场面话,他也大概说过不下几十次。如今尚挽明目张胆提起来,却显得十分有指向性。连沈佳城都不得不低头再次确认,离婚约定在明天,而今天晚上的他仍是戴着婚戒无误。 有求于他的人很多,沈佳城早已习惯了圆滑地拒绝。可今天他心中还有一事,他拉住尚挽的手臂,示意他去旁边说话。 “两年前,你也答应过我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尚挽仍是笑着,示意沈佳城在自己耳边说:“太吵了,我听不太清。您再说一遍,好吗?” 沈佳城识破他的把戏,倒是光明正大地提高了音量,问他道:“那天晚上,你借我的那只袖扣,你还答应要还给我。你还了吗?” 尚挽大概也没想到现在已经身居高位的沈佳城会和自己掰扯一件随手赠予的物品。他也皱起眉,仿佛是认真思考的样子,良久,才抛给他一句:“沈主席,我那天是借来救急,否则我的造型师也不会同意我戴。那种有机水晶的东西……我送给造型师他都不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沈佳城拧紧眉毛,刚想说点什么,可一个风浪袭来,甲板摇晃了一下,他手里的洒出来大半,全泼在面前人的身上。尚挽穿的浅色西装外套,被红酒一泼,袖口基本没法看。 “……算了,”沈佳城有些不耐烦,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擦,“你要是介意,可以跟我的保镖换一下衣服。袖扣就算了,这回你自己解决。” 尚挽转身,片刻后又给他重新递了一杯酒,自己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恢复了那个完美的表情:“没事。您不介意就好。” 沈佳城懒得跟他多计较,端着酒杯走了。 当天风浪不小,傅星河只得再三和负责人确认气象雷达预测和具体航行路线,确保出海之后在一个浪缓点的地方举办仪式。 沈佳城笑他,说这海上世纪婚礼的想法很好,就是执行起来得靠天公作美来保佑。 傅星河端着酒杯,眼睛没离开过远端穿着白色燕尾礼服的谢临风,侧过头来说,没办法,他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没怎么见过海,所以一直就想办海上婚礼。我说什么,也要让他实现这个梦想吧。婚礼婚礼,不是终章而是序章,要上来就要满足他的愿望,这才算是个好的开端。 好的开端……沈佳城举杯沉思,若是留给秦臻选择,他会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呢?在海边,还是在山间?他会请什么人到场呢?家人、朋友、战友,还是干脆只办小型仪式,不请任何人? 三年以前,秦、沈的婚礼万众瞩目,地点是沈燕辉选的,而流程是沈佳城亲自定的。秦臻对他说,父亲身体抱恙,母亲早就不在,到场的只有严骋一位长辈,没有任何其他家人朋友。他永远无法指责对方背弃这婚姻一场,因为没有任何一项规定是秦臻写的。从头到尾,是沈佳城为了自己的利益所某求的结合,还把那段时间烦闷压抑的不得志和无所为都投射到这场关系身上。 因自己而起,也理应由自己结束。沈佳城低头看稿,觉得胸口发闷,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这样的天气倒也给婚礼平添几分浪漫色彩,离港时候那一下摇晃不止波及沈佳城一人。聚会刚刚开始,酒精就先洒了一地,宾客之间气氛非常放松,配合着乐队,把愉快松弛的气氛推到了顶。 自由党议员温思勉恰好抓住机会,坐过来跟沈佳城主动聊天。傅星河本人是中立立场,历届都是看人投票。既然是私人聚会,也是娱乐场合,当然不必带着身份立场来,请的都是朋友,倒也不太意外。 温思勉在沈燕辉在任期间主导过一个两党支持的基层教育改革法案,坚持保证每个适龄儿童都有学上。最近两年,又在推行师资认证统考项目,因沈燕辉任期突然中断而徒增阻力。他两句话就抓住了沈佳城的兴趣,后者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还拿出铅笔记了两笔。 第82章 “这日子还谈工作,”傅星河路过,拍了他肩膀一下,“起来,去甲板吹吹风吧。” 沈佳城站起来才发觉头有点晕,身体也感觉到一阵阵发热。大概这几天连轴转的代价是身体防御机制的崩塌,两杯酒过后,已经觉得疲惫透顶,额头也有点发烫。 “沈主席,那我之后可以定个时间,向您详细做个报告吗?”议员仍没放弃,诚恳地说。 “可以。但是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比起怎么说服我,你们应该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写提案,怎么说服大家。” 沈佳城最后几个字被一阵喧嚣声盖过。谈话被打断,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头顶轰鸣声越来越大,他便跟随众人,踏上甲板一探究竟。 分明是一架直升机在逼近。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海岸警卫队例行公事巡逻一圈,可飞机由远到近,悬停于游艇正上方,打出辨识信号。 游艇的安全团队负责人出来,试图阻止降落。 傅星河站在他身边,也皱眉道:“我有跟海警做过备案,他们那边给了活动范围的。” 沈佳城看着信号灯闪灭,脑子里飞速翻译着。军校功课生疏,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s… i… r… e… siren?你这艘游艇,是叫siren?” 傅星河点点头。 沈佳城看着一连串灯光,轻轻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傅星河说:“不是海警,是秦臻。直升机是红鹞h4ta,特殊型号,我之前也坐过。他拼了自己的代号。” 游艇负责人还想阻止,说没有和自己这边登记过,可停机坪空无一人,直升机便悬停在众人头顶几十米处,噪声巨大。 最后,是沈佳城发话了:“军机降落,还需要许可?” 无人答话。旋翼绞出来的强气流拍向地面,让所有人身躯一震。随后,直升机渐渐降下高度。 没有人能想到居然会有宾客以这种方式登场。风雨中的海上豪华游艇飘摇不断,而涂着深色迷彩的军用直升机以作训般的精准,降落于直径仅八米的游艇停机坪上。风暴中心,一只手打开舱门,不等放梯子就跳了下来。 秦臻身着黑色燕尾礼服,戴着纯黑领结,同队伍最前面的傅星河、谢临风二人握手并拥抱。他身后,红鹞抬轮升空,如钻入雨雾的神秘巨鸟,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第38章 秦臻在近百人注视之下,由两位宴会主人一左一右陪同,踏上甲板二层观景台。沈佳城出来得晚,就站在比较靠边的位置。越过人群,只看得见海风掀起秦臻西装外套的后摆,露出白色衬衫紧紧包裹着的一截腰。 他其实很少看见秦臻穿得这么正式。往常,若赶上联盟重要对外活动,他统一穿制服军装,而在日常场合,他只会穿深色西装打领带。 这场婚礼晚宴的着装标准是black tie,是宴会最高的规格,严格意义上讲,宾客必备燕尾礼服、白衬衣、黑领结。沈佳城自己因为是这场婚礼的证婚人,为和一对新人岔开着装颜色,穿了深灰色西装三件套。其他宾客不乏时尚圈名人,也都无视了着装标准,只有秦臻乖乖遵守。 沈佳城颇为无奈地想,今天估计会闹到很晚才能结束,若是当初晏舒来问,自己选了早上九点半去公证,大概他俩衣服都不用换,直接上车直奔西区家庭法院—— 远处,秦臻早就和谢临风说完了话,竟然回头,在嘈杂人群中和自己对上了目光。随后,秦臻迈开步伐,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沈佳城错愕片刻,很快也挂上了职业般的礼貌笑容,朝他打招呼。 秦臻顿了一下,还是凑近前,例行公事般给了他一个拥抱。面颊相贴短暂一刻,沈佳城闻得到淡淡古龙水之下他的信息素的味道,表情稍微松弛些许。 看客纷纷散去,秦臻轻轻推了他手肘一下,示意去旁边说话。 沈佳城开口,轻松的口气:“本来以为你不会来了。从第九区过来的?” 秦臻摇了摇头:“之前就在中央军区开会。我跟他们说过之后有行程,会议拖太久,上面就批了这趟。” 沈佳城笑了笑,心里却想,首都隶属于中央军区,中央军区的最高领导人还抵不上严骋的一条胳膊,秦臻若真想,能在首都军队里面横着走,什么资源他伸手能没有。他只是不愿意。 “那……谢谢你。” 秦臻以为他在说刚刚的礼貌寒暄,接得很快:“是为了傅星河还有小谢来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会打扰你太久。” “我是说之前的事,谢谢你。我爸爸很喜欢你送的花。” 他俩站在了楼梯转角处,路过的人很多,沈佳城后背贴靠着墙壁,秦臻不得不凑得很近,几乎把他囚禁于这方寸空间内。 秦臻开口,很礼貌地问:“顾先生……还好吗。我看报纸,说他回观山了。” “嗯,还好。这两天他又开始练琴了。……也有问起过你。” “我……”秦臻开口。 “你别太有负担,等时机合适,我会跟他讲的。倒是你那边,后来安全局有没有……” 沈佳城压低了声音,可不时有人过来叫他的名字,试图和他讲话。沈佳城实在没法委身于这个角落,便示意对方迈出这个走廊。他头疼得厉害,被后面疾步前行的服务生撞了一下肩膀,抬腿下楼差点都没站稳。 第83章 还是秦臻回头,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小心。” 沈佳城借机开口,扶着额角,低声说:“仪式结束之后,回我房间聊吧。1604,傅星河说他给我选的,说是风景不错——” 秦臻又把手收了回来,低头看了看腕表上年月日。他开口拒绝道:“都挺好的,你也不用总替我想着了。明天以后,再也不用了。” 这话什么意思,沈佳城也清楚。他声音发哑,开口应道:“嗯。那你以后有事找李承希,找老谭。我打过招呼的。” 往后一个多小时,沈佳城只是严格履行着自己作为证婚人的职责。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南港海域,离岸上的繁华喧嚣生活最远的地方,作为联盟主席和傅星河最久的挚交好友的他,拿出改过十几次的讲稿,宣布眼前两人结为伴侣。 “傅星河,你是否愿意,同谢临风结为伴侣。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困境逆境,将永远爱他,守护他,直到死亡。” 多年好友脱下一身白衣,穿起一袭黑色燕尾礼服,微微低下高昂着的头,笑着说:“我愿意。” 仪式结束,几杯酒喝过之后,沈佳城才觉得实在疲倦。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身体深处似有一把火在烤着,被冷风一吹,这不适的感觉则更甚。 自从顾廷之自杀未遂,他都在观山睡客卧,顾廷之的隔壁。连着几天,他夜里总会醒来数次,去隔壁看顾廷之是否真的在睡,几乎就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息。想到这里,他先向一对新人送上祝福,决定早点回房间躺一会儿。 这走廊黑暗、狭窄而漫长,把所有的热闹喧嚣、人间欢喜都隔在一墙之外。 沈佳城突然又回想起顾廷之和自己说的那个梦。一件事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想过太多遍,以至于现实失真、梦境失重,顾廷之不过是在岔路口,选择与这场梦同坠。 而他竟然可以理解顾廷之彼时的心绪。 游艇在缓缓摇晃着,沈佳城走得也跌跌撞撞。之前秦臻给自己的那个拥抱,比他给傅星河他们两个人的拥抱还干脆利落一点,可他们的脸颊几乎贴上,气息混着和咸咸的海风拍打在对方脸侧。那一秒稍纵即逝,他竟然记不起来…… 沈佳城把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深呼吸几次,立刻发现问题所在。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热,他的易感期也被打乱了节奏,汹涌而至,而且身边没有抑制剂,没有任何可以缓和的灵丹妙药。也没有人可以…… 秦臻还抓了他的手臂,抓得很牢,能留下指印的那种牢。好像不过是两个月以前,他正抓着自己的小臂、后背,掐住自己的脖颈,喘得猛烈。 这样的梦太清楚,他反复做过无数次,无数次走宿舍到游泳馆的那一段路、无数次重登遂康天文台顶、也无数次在第九区推开他的那一扇门。 性器在剪裁良好的西装裤束缚之下鼓胀得明显。沈佳城摸胸口,又把烟盒拿出来。巧合的是,新烟抽完了,今天他从罗毅那里随便拿了一盒,正好是自己逢年过节送给他的‘沉香’。他闭着眼睛,一只手滑入冰冷布料之下,抵达欲望中心。 茎身硬得发疼,充血鼓胀,而平常的抚慰似乎是徒劳无功。 沈佳城把外套脱下来,让浴室水声盖过自己粗重的喘息,将将听到背后传来的敲门声。 他叹一口气,匆匆整理衣裳,走近门边,低声说:“我们一会儿再谈吧,现在不太方便。” 抬眼,却发现来的不是秦臻,而是…… “尚挽?你怎么——” 沈佳城把门拉开一条小缝,随后立刻意识到情况异常。 尚挽挤了进来,把门在背后迅速关上。他的呼吸也很急促,白皙的脸色渗着红。他人还没走进前,甘甜的信息素先到。尚挽没穿外套,在细密喘息间,正在解自己衬衫的扣子,而沈佳城惊诧地意识到——他面前,站着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发情期的omega。 他几乎是把尚挽的肩膀按在了墙壁上,低声问:“谁让你来的?” “我不知道……” “你是个演员,怎么控制发情期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他说了一半,已然猜到全部脉络。 从三年前那一张绯闻照片开始。尚挽显然是受人点拨,故意接近的他,让狗仔队拍到了照片,并卖给了程显团队里的人。而程显竟然蛰伏一年,在他生日的时候把照片放出来。 沈燕辉去世之后,党内决定弃车保帅,程显表面上笑着逢迎,暗地里则早打好了算盘,等杨文蔼逝世之后就买通下一任委员会主席,并且逐步扰乱沈佳城支持者的基本盘。 从秦臻被安全局接回去调查开始,程显的的反击已经拉开序幕。自己身上还能有怎样的黑料,首都的娱乐记者这三年在各种场合蹲守他,都没有爆出过任何实质性绯闻来。曾经319试水提案期间的污点,被后来他在首都西区法院主动为行凶者请愿轻判的举动所抵消,对于军方的不实指控被他数次反驳,秦臻被安全局带走调查,被他直接高调示威所化解。之前所有逆境都没有对沈佳城党内的地位构成有效威胁。 可唯有一条禁忌,他没有碰过。那便是性丑闻。倘若今天他放任这一切发生,那么明天所有报纸的头条,都会是他自己!再对比他拉着秦臻之前在外上演的种种深情戏码,将会是何等的讽刺。 第84章 “你把摄像机藏在哪儿了。” 生理欲望和理智在交战,懂得一切后果的沈佳城,明显让理智占了上风。他左手翻找尚挽衬衣各处口袋未果,他仍不松手,右手又颤抖着去摸自己手机。 尚挽闭着眼睛,细密地喘息,仍尽职尽责扮演痴情角色,说:“你就答应我这一次……请你出来……很难……” 门外响起叩门的声音,可沈佳城气血上涌,眼睛血红,半点杂音都听不见。他说:“别演了,尚挽,给程显办事有什么好的?他给你了什么好处?有什么是你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到的?” 尚挽被他按住脖颈几乎呼吸不上来,也露出危险而狰狞的表情:“你别以为你事事顺风顺水,这次就能可以赢得了。从你父亲的死中谋利,可这个名头你又能占多久呢?” “那你就错了,”沈佳城低声说,“别忘了这是谁的婚礼。首都中心医院,各个科室医生能组出一套班底,哪个不能治你的失心疯。” 尚挽放弃抵抗,顺从地任他按着,反而暧昧地开始拧动身体,挑逗着身后人的生理极限。“沈主席,你不是都要离婚了。这么坚持,有必要吗……” “我——” 沈佳城手中的电话接通,可同一秒钟,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次,站在外面的人是西装革履的秦臻。两个人面面相觑。 沈佳城往下一看,才意识到这场景有多荒谬。他衬衣敞开一半,裤扣基本是解开的状态,俯身压住了尚挽,而身底下这个人面容泛着情欲的潮红,衣服散落在地,上半身也几乎赤裸。 两个人的信息素交叠在一起,几乎要喷涌出小小房间之外。 “不是——” 秦臻倒是笑了。没等沈佳城看清楚,门就咣当一声被摔上。 第39章 往后的一个小时,沈佳城都精神恍惚。他心跳过快,额头滚烫,反复做一场荒唐大梦。 接到电话以后,是罗毅江洋最先到,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半步。这事情如果走漏半点风声,结果不堪设想。 片刻后,一名beta医生冲进来,上来先给两个人分别推了几针抑制剂。尚挽抵抗过于剧烈,被补了强效镇定剂后直接带走到另外一个房间,由另一位保镖时刻看守。傅星河这时候才敢推门进来,也被房间里面陌生omega的气息刺激到。 “怎么搞成这样?” 沈佳城几乎脱水,头脑昏沉,靠着床边,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早些时候接过他一杯饮料,大概是那时候……他的事之后我这边会处理。你最好让安全员把整个游艇也检查一遍。就是医生……” 傅星河了然,说:“她也是我的朋友。这件事就到她为止,不放心的话,你明天给她发保密协议。就是你现在这样……” “没事,撑一晚上,有人找就说我睡了,”沈佳城作势要站起来,“你也别离开太久,会有人说闲话。跟小谢说一声抱歉,别让他担心了。” 傅星河按住他肩膀,让他继续坐着,说:“要我叫——” “……不用。”沈佳城低头,盯住自己一尘不染的皮鞋尖。“不用,别叫。” 五分钟之后,傅星河离开,浴室水声响起,他开到最冷,没脱衣服,直接站进雨幕里。 雨声笼罩、环绕着他,沈佳城闭着眼睛冲水,再次忽视身后门锁打开的声音。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他—— “沈佳城。” 猛地回头,梦里人出现在身后,在雨帘外面,规规矩矩地站着。那确实是一双可以撑得起一切的肩膀,沈佳城在昏沉中想。 “……傅星河跟我说了。” 秦臻抬手解开西装外套,还没等打开肩背的纽扣,便先伸出手关淋浴阀门。 沈佳城在同时伸手,手掌便盖住了他的。他的火热,而自己冰冷。 良久,沈佳城才憋出了一句:“……你说过,枪不能淋雨。” “有我挡着。” 冷水骤停。秦臻用了十成力气想抽出手掌,可被沈佳城牢牢按着。脚下一打滑,便压住沈佳城,两个人跌倒在淋浴间。 秦臻的手拿是拿起来了,可顺着脖颈滑入他的衬衫,又到裤扣处。性器勃起得厉害,抵着他的手掌。 沈佳城别过头不看他,只是断断续续地说:“你……不用。你不用这样。我不想……” 秦臻跪在他双腿之间,也单手解开自己妥帖合身的黑色西裤。下面是藏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被衬衫夹牢牢固定在大腿上。黑色内裤弹开,露出同样硬挺难堪的性器。秦臻凑近,肩背和配枪冰冷地贴住沈佳城的脸,而他把性器捅到沈佳城的嘴里,说:“我想。” 沈佳城闭上眼睛,闷着声音在尽力吞吐。漂亮的嘴唇包裹着硬挺性器,他努力打开口腔深处,吞得更深。灵巧的舌缠上来舔动着敏感的前端。沈佳城给他舔,从头到尾,牙齿不会碰到他半分,与是否清醒无关,这是肌肉记忆。 欲望的开关被打开就再难抑制,只重复几十次,秦臻就匆忙抽出,没等他说话,便颤抖着射在他脸上。 沈佳城睁眼。所有摇摇欲坠的东西在都在这一刻粉碎得彻底。秦臻低下身体,用手快速地套弄他的性器,只间那家伙早已充血变硬,前端液体流了满手,可无处释放。 秦臻皱了皱眉,也觉得他这样子太反常:“你怎么……” 第85章 沈佳城竟然仍在推开他:“我不想我们之间以这种方式结束。” 秦臻看穿他心思,低头又看了看表:“还没有到明天,我们还是法定婚姻关系。” ……大概也是催情药物的作用。沈佳城咬住嘴唇,硬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最后,是秦臻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顶在白瓷一般的墙壁上,居高临下地问他:“……做不做。” “我……可能会下手很重。我可能会想操你一晚上。” “那你得先能打得过我。”秦臻一把将沈佳城拉起来,用他的领带把他两只手捆在床头,自己褪去外套和裤子,摘了肩背,像无数次他们在雅苑做爱时那样,把枪摘下来稳妥放在床头柜上。 “那约法三章,别出声,别比我先射,别进去生殖腔。” 润滑是浴室拿的,秦臻敞开健美有力的一双腿,白衬衣和领结都没脱,衬衫夹在大腿上夹出红痕,秦臻扶住他肩膀,昂起完美脖颈,对着肿胀发红的性器往下坐。 刚放进去就滑了半分,秦臻里面太紧,沈佳城被他夹得低喘不止,腰胯立刻提起来,本能般地往小穴里面顶入。 禁欲太久,加上易感期和催情药物的双重折磨,沈佳城眼睛泛红。之前是全凭仅存的理智在忍,此刻再也忍不住,抬起身体,把入了一半的性器整根顶进去,迅速抽插起来。 游艇在轻轻摇晃,打乱节奏,也打碎了理智。 还是沈佳城最了解他的身体,虽然双手被绑住,进入得不算太深,可每一次都扫过里面敏感那点。身体上下仿佛过了电,欲望刺激之下,后穴润湿而滑腻。 秦臻跪着,被刺激得大腿微颤,挺直了腰杆挨操。穴口红肿,被阴茎碾过,腰间酸痒一片,说不清被下了药的是谁。 他很快便跪不住,可沈佳城的手也被领带最细的地方勒得死死的。秦臻只好低头,胸腹靠着对方,感受他的热度漫过来,像一场无止境的燃烧。 沈佳城低声说话,秦臻都听不清,只好又让他重复。 那个人依旧没看着他,侧过头来说:“……我的手。我想……帮我解开,解开一下。” 秦臻又低头,牙齿和手并用,帮他把死结解开。 沈佳城伸手,几乎是扯开了他的衬衫,纽扣全部崩裂开,而他单手拉住秦臻那条完美的丝绸领带结。领带结纯黑,在他脖颈上留了一道红痕,整个人被提起来,自己把双腿扳开,从下到上狂风暴雨般被贯穿。每一次都钉在让他失声的那个点上,爽到让他全身发抖,大小腿几尽力竭一般抽搐。 沈佳城持久得有些可怕,抽插的刺激太强,秦臻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简直要被干出阴茎的形状。 沈佳城知道他快不行了,放开手让他缓缓,又被秦臻制止。 他声音全哑,被情欲折磨着,仍坚持说:“你跟我一起。” “我倒是也想……”沈佳城额角的汗一滴一滴滴下来。 最后是被沈佳城拉着领带结操射的,秦臻叫了他的名字:“快点,沈佳城,嗯……我……我快要……” 只会让身上那人更加兴奋。沈佳城咬破嘴唇,忍过对方的高潮,把他射出来的精液抹在他赤裸的小腹上,又翻了个身让秦臻跪着,自己从后面继续。 他力度没把握好,后入进得太顺,最开始顶上他生殖腔入口处那片软肉。生殖腔禁闭,似乎和平常是不太一样的触感,秦臻立刻抽身起来:“别进去,你敢进去我就……” “干死我,掐死我,一枪崩了我,”沈佳城摸他脸颊,低声补全他的惩罚,“我知道了。” 往后几个小时在记忆里一片模糊。沈佳城努力控制着力度快速进出,百余下抽插之后,终于是全部射进alpha紧致有力的后穴里。可这还不算结束。沈佳城也丝毫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就着发红吞吐精液的穴口又插进去。 衬衫夹被他当成性爱玩具,手指弹起又落下,啪啪地在大腿上面弹出声响,配合着操弄的阵阵水声,秦臻一条腿被他抱在怀里面操,小腹抽动,后穴敏感到顶点,酸痒难耐,不断流水,只想被插到爽快尽兴。 沈佳城几乎难以相信眼前所见。几个小时前站得笔挺的人,高高在上的,每一个衣角都熨烫得妥帖的人,在他以为两颗心隔着千里远的时候,他竟然跪在自己身前,赤裸身体,坦诚欲望,被他操得汁水淋漓,双眼失神。 这是他想要的吧。是他想要的吗? 海浪拍打着舷窗,内外相同一场沉沦。 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右手狠狠划过秦臻肿胀性器顶端,那个人又射出一点。沈佳城不放弃,里面狠狠捣着,从后面拽着秦臻的领结内射他,先是精液,在他被插到双臀抖动,腰间绷紧颤个不停时,沈佳城又伸手搂住他腰腹,自己腰间一抖,一股清液射了进去。 “你他妈怎么敢——”秦臻似乎被烫到,迅速回身,膝盖抵住他肩膀,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沈佳城竟然一点都没动。 啪地一声。秦臻没收着力,只间身后这人半边脸迅速泛红,连带着眼角。沈佳城勾了勾嘴角,笑里几分无奈。 “……你傻了吗?怎么都不带躲的。” 沈佳城这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右半边脸。有点热,还好——还好有温度。 秦臻抬起身的时候,后穴里面涌出各种液体,淫靡不堪。秦臻走到浴室洗,结果两个人又在洗手台上做了一场。沈佳城按着他的后颈,从后面插进去,一次又一次。 第86章 本不是他会选的姿势,可沈佳城带枪茧的手指摸过他腺体,竟然让他片刻失声。 最后被干到小腹酸涨,秦臻昏昏沉沉,想起医生嘱咐过的,哑声说:“这必须得是最后一次了。答应我。” 沈佳城不做言而无信之人,低声答应道:“好。” 言罢,沈佳城低头,胸口贴住他后背。两颗心跳像打擂台一样,互相踩着鼓点。 而他是在打一场必输的仗。沈佳城太想低头,离近点,再近一点,咬着他腺体,抵住他最脆弱那一点,一边用精液灌他,一边用嘴唇吻他。温柔的狠的都要来,信息素打架不要紧,立场相对也无所谓,他要攥紧他,占有他,损坏他,再修补他,用残存的意志和脆弱的身体来…… ……爱他。 抬起头,只能看到镜中自己的脸,一边泛红,一边冷白。一半真实,一半虚伪。 这最后一次,结束得匆匆忙忙。沈佳城几乎脱力,还是秦臻清理完了自己,帮他潦草冲了冲,又把他打包丢进简陋床铺里。 沈佳城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仍是深夜。秦臻已经穿好昨天的衣服。他的领结刚刚被沈佳城玩儿得太脏了,实在没法再戴,而脖颈间痕迹太深,衬衫只能扣到顶。 窗外夜色还浓,风浪仍高,外面偶有人交谈。秦臻烟瘾犯了,从沈佳城的衣服里摸出一盒烟,却没点燃,只在手里慢慢地揉着软盒。 沈佳城撑起来身体。 秦臻会意,把烟拿出一颗,插到他嘴里,又用手帮他点上。沈佳城才吸一口,便被呛得要把肺咳出来。 “……别抽了。多睡会吧。” 秦臻把烟又从他手中拿走,从床边站起身来。 沈佳城坐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套上裤子,盯着秦臻的背影。 一步,两步。那双手触碰到冰冷门把,向反方向拧动。 两个字不经思索,便冲出了口:“别走。” 秦臻松手,转过身来。他勉强笑笑,大概也猜到沈佳城想说什么:“最后一晚上了,就当是互相帮助。情况特殊,你……也不用太在意。” 是最后一晚上,也是最后的宽容,最后的理解,最后的温柔。时至今日,沈佳城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逼上绝路,退无可退。 他开口,几乎是嘶哑着说:“是,都最后一天了,那我也跟你说两句心里话。” 果然,秦臻踱步回来,站在他身前,找来烟灰缸把烟按灭,又点了点头。 “说点以前的事吧。当年,我在军校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一年级的暑假,你在校门口帮我打群架,左手一拳干翻了来找我约架的人,我还想上去请你吃饭,你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说要去赶出校门的大巴。我猜,你每年夏天都回家,因为要去看你父亲。 “当年在学校,你最喜欢十里地,那个室外靶场。你用左手,一出手就是9.8以上。打得好了,你就在外面请人喝啤酒。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是左撇子?你在军队都用右手,哪个人事档案会写这个。我是亲眼看见你用左手打的。 “我们的军事理论基础课,都是李学亮教官教的。教你们的时候他特别凶,但就喜欢你,还请你们过来给我们做演讲。我那节课的结业课题做的是《世界海军电子信息装备的发展现状、技术水平与革新方向》,也是受你当年课题启发吧。 “之后为什么会跟你说支持你在军队的一些信息化管理项目,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先生,而军方是我的贵人。是因为我同意你的观点。” 秦臻看着他一句句讲话,几乎感觉自己在幻听:“你是说之前——” 可沈佳城仍在继续:“秦臻,和你联姻不是我父亲的想法。他提议的是严一宁。是我,我点名要的你。这么些年,我也算……如愿了吧。” “你父亲……你什么意思?” “哦,还有。你的信我看过了,但我也欠你一个回应。我以我的姓名担保,永远不会起诉你,到追溯期截止,甚至到我死的那天,这个秘密会随我一起死去。” “别提那个字,”心底突然一阵刺痛,秦臻走进前来,步步紧逼,低头问道:“沈佳城,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沈佳城摊开双手,靠着墙,很突然地笑了。 那不是他经常在沈佳城脸上看到的那种温和、沉稳且礼貌的,点到为止的笑,而是略有些狂妄,戴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这笑容不属于政客沈佳城,不属于主席沈佳城,若真论起来,秦臻想到了沈燕辉去世的那个夜晚。 属于失去了很多,且再也没有回头路的那个他。 “沈佳城——” 窗外,暴雨阵阵,狂风呼啸,风暴穿越一层玻璃抵达秦臻的眼睛。浪尖吻上舷窗,秦臻低头,将沈佳城的头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两片冰冷的唇瓣一触碰就见了血,沈佳城在震惊中张口,还没等说话,便被一声巨响惊得浑身震动。 两个人的身体被狠狠甩向玻璃,眉骨撞在一起,而玻璃几乎被震碎。船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后开始向左倾斜。 -------------------- 捆绑、内射、射尿、领结play 第40章 与此同时,游艇左舷处有滚滚浓烟冒出,燃油舱的舱门被爆炸掀起,呈竖直状态,冲击波把甲板撕裂,如一道巨大可怖的刀口。左侧舱体骤然失压,冰冷的海水以数十吨计,瞬间涌入进来。 第87章 秦臻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就这个姿势把沈佳城压在身体底下。他左手伸向肩背,摸出自己的sig sauer半自动手枪,拉掉保险栓,整个动作不超过一秒。 沈佳城已经筋疲力尽,不知道是该回味刚刚那突然一吻,还是该集中注意力认清眼下险情。得有好几秒钟的时间,他整个人是木然的状态,条件反射一般说:“要去通知疏散游艇客人,还有海警,特殊天气条件下……” 爆炸之后的十秒,恐慌尚未漫延,周遭空气都安静得可怕。秦臻整个晚上滴酒未沾,在关键时刻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回到两个月之前沈燕辉在华表大堂遇刺的场景。那时候的后厨起火只为了转移注意力,如同现在…… “沈佳城,”秦臻掏出自己的黑莓开始拨号,又拍了拍他的脸颊:“打起精神来,我们动作要快。你有没有防弹衣?有没有带枪?” 沈佳城皱眉,似乎觉得是对方危言耸听:“进来的时候每位宾客都经过了安保检查,我也不例外。除了你之外,应该不会有人有……” 这句话都没说完,被秦臻厉声打断:“只查了宾客,没查其他人。在游艇上工作的是谁,你根本不了解。这么大一艘船,包括服务生在内,起码五十个人……尚挽是怎么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的?” 沈佳城脑内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程显那边一计不成还留一计?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罗毅他们俩呢?” “有我在。我让他们回去了。” “你怎么有我房间的门卡?” “是傅星河亲手交给我的。” “那还有没有别人有……” 这句话没说完,只听得门锁“咔嚓”一声打开,如恐怖片的前序。 “低头!沈佳城——” 下一瞬间,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沈佳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把自己掀翻在地上,秦臻差点失去最佳行动视野,正要破口大骂。还好,沈佳城如巧合一般,给他留出左手的行动空间。 蒙面的枪手走进来,手持带着消音器的手枪连发两枪。 游艇本身的倾斜和颠簸让前两枪都失去准星。枪手大概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那可是从‘七日战争’的荣誉和阴影中走出来的冷血战神。没有人可以在秦臻面前留下破绽而不被他击溃,没有人。 除了沈佳城。 秦臻抬起左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来人额顶。下一秒,却改瞄准右侧胸部。 他枪不带消音器,砰地一声,子弹离膛,一发即中。枪手瞬间倒地,胸口冒出鲜血。 秦臻走上前,卸下对方的枪扔给沈佳城,用膝盖压住枪手伤处,一把扯下他的黑色头套,冷静地问:“你还有没有同伙。” 对方摇头。可秦臻没有放过他,膝盖施压,男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秦臻又压低了声音说:“未来十分钟内,血液会灌满你的胸腔,直到你血压下降、失血性休克。这条船上有十几个外科医生,你说出来是谁给的你行动指示,我现在就叫人来抢救。你自己选。” 男子眼神涣散,目光中露出些许恐惧,最后,在僵持中选择放弃:“……我只是拿钱办事。求求你……” “谁给你的钱?” 秦臻低头凑近,听他说出一个名字。 沈佳城也要凑上前,被秦臻伸手制止:“你先打电话,让傅星河进来救人。” 秦臻也抬起右手,检查刚刚给军方的电话是否接通,却发现右手满是鲜血,黏腻腥甜。可从头到尾,他没有摸过被射中的枪手,自己身上也没有伤口,那只能是—— 伸手一摸旁边人,他果然在沈佳城后腰处看到有暗红的血迹,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出。 “沈佳城!你疯了……”秦臻低吼一声。 即使是超豪华游艇的vip房间,空间也很小,在这种环境下发生枪战,被流弹误伤的可能性太大了。秦臻抬头,在空气中迅速分析弹道,立刻发现墙边保险柜上,子弹折射留下的新鲜弹痕。 他低头看身边勉强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的人,又重复一遍,声音撕裂般沙哑:“你他妈疯了。你的命有多值钱,你不知道吗?” “我没想……” 还好,流弹的杀伤力不会有这么大,在保险柜上卸了力,应该没有击中主动脉,可是摸不到弹片的位置…… 血越流越多。手掌、指缝、衬衫袖口上全都是。 罗毅和江洋破门而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通道封锁,勉强让秦臻暂缓一口气。二十年的训练,快十年的实战经历,可他手都要抖得按不住伤口了。 “你……跟我说说话,”沈佳城突然开口,“之前我以为是你,才给他开的门。没想到他会……” “我……”冷汗浸透一后背,秦臻试图理智思考,努力维持冷静,可似乎只要是沈佳城在的地方,就是徒劳无功。 沈佳城又说:“那我们之后——” 秦臻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保存体力,有什么事去医院说。” 沈佳城闭嘴,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秦臻又把手抽出来,快速用浴室的毛巾勉强做了个止血带,给他后腰的伤口施加足够压力。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定制枪,突然意识到,若不是沈佳城刚刚挡的那么一下,以这个弹道轨迹,中枪的将是自己的腹部。 第88章 “秦臻——”肾上腺素刺激之下,沈佳城根本感觉不到痛,他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去拉秦臻的手。 傅星河一路跑过来,怒吼一声,人未到声先到:“沈佳城!不想玩儿命赶紧给我躺下,快点,让我看一眼。” 他说得可就不客气多了,沈佳城只好又乖乖躺下,抬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枪手:“我没事,你先救这位吧。要留个活口。” “分诊做过了,那个是谢临风他们的。” 傅星河把血迹清开,简单一看,还好进入得不太深,普通外伤。他推了一针止痛药,把毛巾塞了回去,对秦臻说:“没事啊,保险起见,进一趟手术室,你放心。” 他又抬头往谢临风那边看了看,叫他:“宝宝,那边怎么样了。” 谢临风那边的情况复杂许多,“开放性气胸,我听不到呼吸音,要做穿刺。这边也……没有工具。直升机还要多久?” “得十五分钟,”秦臻低头,摸向沈佳城的胸口,片刻之后,他把一支签字笔递过去:“给。” 倾斜的船体好歹好过颠簸的直升机。今日首都中心医院的创伤外科移动门诊开到了外海上,秦臻环顾四周,又从房间角落里面翻出一个小急救包,看他俩把一卷一卷的纱布缠绕上去,将开放性伤口变为闭合,消毒后做胸腔穿刺减压,抽取胸腔多余液体。 秦臻有些担心,看着接近休克的人,问道:“救得过来么?” 傅星河肯定地说:“相信我们,能给他活着弄到我们医院,就能给你活着送出去。” 谢临风在第九区做过很多场类似的手术,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效率极高。 倒是傅星河回头看着秦臻,这个时候还不忘调侃一句:“让你故意打得不准,也太难为你了。” 秦臻笑一声,可脸上不带丝毫笑意。 等枪手体征稳定,其他人带着担架赶到,谢临风这才得空,低头看自己的手。 “啊……靠!”他小声抱怨了一句,“我戒指都脏了哎。” 傅星河示意旁边人帮忙一起把担架抬起来:“没事,我再给你买。” 仅仅十五分钟后,红鹞h4型军用直升机到达,并再一次落在游艇的停机坪之上。谢临风和另一位医生抬着失去意识的枪手,把他扔上了直升机,秦臻挥手示意傅星河陪着沈佳城先上机,自己先留一步。 沈佳城抓住他的手肘,让他一起上来。 秦臻说:“放手,你先走。” 沈佳城不放心:“我怕你们走不了。” 船体倾斜度确实已经接近百分之三十。飞行员用平稳的语调再次催促。秦臻自己知道,这其实已经在军用直升机的起降条件之下,飞行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有这个把握,才多留这一分钟。 “沈佳城,陆港基地离这里也就二十分钟,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他低头看他一眼,又转过了脸,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沈佳城则一反常态,在凛凛寒风中站得笔直。他声音洪亮,问身边站着的人:“傅医生,伤情鉴定能不能给我出一份,我明天不去法院了。” “你又不需要我……”傅星河开口,才发现沈佳城话虽然冲着他来,但眼睛却一直看着秦臻。他知趣地闭嘴了。 秦臻没看他脸,一直看着沈佳城西装外套底下草草缠绕着的绷带,现在已经露出丝丝血迹。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好像他是某种魔咒一样,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保护到唯一想保护的人。 滴滴声响起,是军用手表的零时报时。 晨昏交替,子午切割,标志着首都进入下一个自然日。 “……秦臻,”沈佳城走近一步,贴着他的脸颊,用只有对方能听清的声音轻轻说,“别离婚了。不吉利。” 秦臻听见自己说:“嗯。” 沈佳城这才肯放开手。 秦臻又嘱咐:“我已经通知赵立均带人在陆港海军基地接你,别公开露面,现在安全第一。” 沈佳城规规矩矩地点头。 数秒之后,直升机舱门合上。旋翼震动,如刀一般,切破细密的雨。 直升机内,无人说话,鲜血染红了红鹞的半边窗。而沈佳城在混乱、疼痛与恐慌之中,仍记得自己需要做什么。 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办公室的拨通电话。 “嗯,我没事——目前不太清楚是谁做的。安排一下新闻发布会,最好我一下飞机就做,提前和陆港基地那边打好招呼,安保措施要做到位。嗯,你放心。先把人安排到位吧。” 在所有留下来的人里,秦臻是最后一个下艇的。 说“下艇”不太准确,在缓慢的一小时内,游艇几乎已经完全淹没于海水之下。直升机早就失去降落条件,是军方的救生艇先到,而救生艇载客量十分有限。老人和女性先上救生艇,余下的人随后才等到海事局的救援船。后半程,他们基本都是在半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等待的救援,秦臻亲手把最后一位宾客送上船以后,环顾四周确认可以目视的环境下没有伤者,才勉强被海警给拉起来。 他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救援过程中也受了点轻伤。在冷水中浸泡许久之后,他右膝盖几乎不能折弯。而舱体爆炸后的碎片划到了他的右小腿,划痕很深,不知流了多少血,在海水里泡了将近一小时,早就如鱼肚一般泛白翻开。首都系统内的医院定是不能去的,那里的医生会坚持给他做全套检查,到时候难免会发现身体的异常状况。 第89章 秦臻只好去私人诊所缝合伤口。在等待的时候,他抬起眼,看到电视上果然开始反复播放同一条新闻—— “特大新闻,今日,首都地区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载有包括沈主席在内十多位联盟政要的私人豪华游艇塞壬号在陆港外海域突发爆炸并侧翻,事故引发广泛关注。事故发生后,沈主席遭遇不法分子暗杀袭击,所幸主席仅受轻伤。军方迅速采取行动,将主席护送至陆港海军基地。随后,主席在基地外做了简短发言……” 塞壬号左舷冒烟的画面被无人机拍了下来,同一个月之内第二次,首都记者们把中心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沈佳城依旧站得笔直,身上的三件套变成了两件套,秦臻知道,只有他知道——那是因为,那件银灰色背心上面全被他自己的鲜血浸透了。而沈佳城冷峻的侧脸被诊所入口的液晶屏百倍放大,竟看不出一点血色。 沈佳城说的话一字一句传进自己耳朵里。可如同两个小时前一样,秦臻再一次失去了理解文字意义的能力。 “你他妈……”秦臻睁着血红的眼睛,握紧拳头锤了一下墙,低声骂了句疯子。 秦臻低头看看自己无名指,指间很空。深呼吸几次,平静情绪之后,他仔细揣度起当前局势。枪手被送往医院抢救,案情未调查清楚之前,乔启宇他不熟悉,程显是他的主要怀疑对象,所以安全局更不能信任。 当务之急,是要把秘密调查暗杀事件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拿出手机,时隔两个月,再次拨通同一个号码。 彩色液晶屏上,主播的语气仍然冷静:“沈主席的新闻发言人张先生表示,将与中央警署直接合作,推进调查进度,查明涉案人或团伙,同时紧密关注海事局对涉事游艇的调查,为首都陆港新区的安全发展提供保障……” 护士叫到下一号,无人应答,便急匆匆推门走出来,却发现椅子上早就空无一人。 第41章 首都中心医院。 沈佳城整整十个小时后才醒过来。刚刚睁眼,他就下意识地叫:“秦臻——” 护士赶忙按铃,没叫来秦臻,倒是叫来一众医生,但没有他眼熟的。沈佳城被吓出一身冷汗,还好,他环顾左右,看到全副武装的罗毅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罗毅赶紧说:“沈先生,赵队在外面,我们的人都在。您可以放心。” 沈佳城对他说:“把门关上。” 为首的医生开口说:“沈主席,我们需要您配合一下——” 沈佳城十分警惕:“傅医生、谢医生在的话,叫他俩过来。” 傅星河匆匆进来,门外人头攒动,沈佳城脸色很不好看。病房门在身后关上,沈佳城当头就是一句:“他人呢?回来了么?” “我没看见。听他们说,是跟着海事局的救援船回来的。” “你——让他过来找我吧。” “我也没他的消息,等他联系你吧。” “这都十多个小时了还没信——” 沈佳城想撑起来,半边身子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差点撞到点滴架。还是罗毅读懂他意思,立刻把他的手机递给他。 百余条电话,一个个看过去,信息也翻了一遍,找不到那个人的名字。秦臻若是想隐身不出现,能把自己藏得很好。 沈佳城一口气上不来,只得又打电话,把在外面等候的晏舒叫了进来。 “一式两份的签字文件,我签过字的,跟李律师那边说一下,让他……帮忙销毁了吧。” 二十四小时后,沈佳城强行要求出院,而且他要站着走出icu。 无论是代表刚刚结束一场战争的联盟,还是代表刚刚爬到权力巅峰的自己,沈佳城都要表现得强韧而健康。没有人想看一个病恹恹的主席主持战后大局。沈佳城知道八年前年逾古稀的党内元老杨文蔼是为何没能打败沈燕辉成为主席候选人,他自然也懂得自己现在应该以怎样的形象示人。 这一次,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愿。第一波镇痛药物的作用早就过去了,沈佳城在医院门口拒绝了罗毅的搀扶,在无数镁光灯之中,迈大步跨向自己的那辆黑色林肯。 此举别有用意。就在所有媒体记者的镜头都对准了沈佳城本人时,秦臻通知赵立均带两人,用中心医院顶端的停机坪将昏迷中的枪手接走,飞往秘密地点接受下一波保密调查,好一出调虎离山大计。 沈佳城到达雅苑之后,才收到秦臻本人的信息。连日的疲惫和切实的伤痛让他高烧不止,看到这条信息后五秒钟,还没等到家庭医生来访,他便陷入了昏睡。 再度睁开眼睛,便是听到汽车引擎声响。沈佳城勉强撑起来,贴靠着冰冷窗棂,看到那辆熟悉的改装过的黑色林肯。侧门打开,熟悉的身影迈开长腿下车。 就着两步的距离,秦臻右小腿剧痛,他咬牙忍着,仍走得很快。李承希等人在雅苑家庭办公室等沈佳城,迎面就看见秦臻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雅苑的正门。 二楼门没有锁,秦臻一边脱外套摘枪一边走进来,进门就叫他:“沈佳城,你明明跟我说了不会——” 大概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颓丧,发型乱了,揉皱衬衫都没脱下来,上好的面料被渗出的血迹染红,刚刚从深度睡眠中醒过来,眼睛都睁不太开。 第90章 哪怕是秦臻,竟然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你说了,不会再公开露面的。”秦臻重复一遍刚刚脑中所想,声音却温和许多。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需要稳住军心和民心。” “向挽是方案a,这位枪手是方案b,你就不怕还有个方案c,幕后主使派了十个人,就等你落地,等你抛头露面?” 要是换秦臻手底下的人,这会儿早就战战兢兢给他敬礼说是了。可这语气和声调,沈佳城简直再习惯不过。是他熟悉的那个秦臻又回来了。事到如今,他怕的不是他们吵,反而是他们不吵。沈佳城竟然笑了。 他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我事先跟我的团队打过招呼,媒体记者都是李承希有联系方式的老熟人,赵队那边我也通知到位了。再退一步,我可是在陆港基地门口做的采访。秦臻,那可是你的老部队,我要是在陆港基地正门口出点什么事,我——该找谁负责啊。” 战争开始之前,秦臻所在的海鹰特种作战部队的正式基地是陆港海军基地。严骋其人也在陆港基地,包括联盟海军三分之一的军舰储备。陆港基地对于秦臻来说有着特殊意义,而沈佳城当然知道。 秦臻发现自己仍是说不过他,只得赌气一般把枪卸下来,放在床头柜上。不是沈佳城常睡的这一侧,而是——另外一侧。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是一枚银色指环。 沈佳城追着他的目光一看,也意识到自己忘记把戒指收起来。 沈佳城又试探着开口:“秦臻,你是在担心我么?” “我担心你有用么?担心了你就听我的了?”秦臻放弃与他争辩,“好好躺着。医生怎么说的?” 怀里手机震动,秦臻低头看一眼,又立刻挂断。 “流弹,不太深。注意休息就行,”沈佳城这时候倒是豁达,就说:“你去接吧。” 秦臻又低头看一眼,可他没有走。他凑近床头,拿起座机,一边夹住话筒拨号,一边对沈佳城说:“我在这里打。等一会儿接通了,你先听内容,好么。” 沈佳城有些疑惑,可电话很快接通。秦臻有着闪电一般的执行力,并没有给他申诉的机会。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那一刻,沈佳城立刻明白了。 电话另一头是那个他在雅苑的内线听过的声音。 赫昭先礼貌地与秦臻问好,秦臻把他放了免提,又补充一句:“嗯,你说。我现在在雅苑,和沈主席在一起。” 赫昭答应道:“好。那沈主席,我这边查到一些情况,我也不方便过去,在电话里跟您快速讲一下。因为对安全局存疑,我所在的特殊情报小组会和中央警署保密调查部门的熟人合作,直接接手此次对您的暗杀的调查。枪手的信息我们掌握了,也对他提到的上线发出了逮捕令,将会对他的口供进行逐一核实,所有相关责任人我们都会带来询问。这是最高级别的保密任务,我将会直接向我们局长汇报。我可以继续吗?” 道理他也都懂,赫昭在情报局工作优异,也正是他所在的中央情报小组最初分析出了‘陀螺’的藏匿地点。从人脉关系来看,秦臻百分百信任的人,他也应该予其以百分百信任。从职级角度讲,赫昭可以直接向情报局局长汇报,也是现阶段自己与情报局调查小组之间联络人的最佳人选。 可沈佳城第一次反应迟缓,只接收信息,竟没能及时给出反应。秦臻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咳嗽两声,哑声道:“嗯,可以。” 赫昭开口说:“那我继续。” 沈佳城:“请继续。” 秦臻却在同一刻说:“请稍等。” 秦臻起身拉门,只留赫昭和沈佳城在电话线两头。沈佳城见此情此景,突然有点想笑。好像过去两年间他努力维持的平衡瞬间崩塌,最大的秘密已经无所遁形,而所有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都已曝露于日光下。他可以问赫昭任何事情,而对方必须如实作答—— 秦臻推门进来,手里是一管药片和一杯温水。他直接放在了床头柜上。 沈佳城拿过来,喝水,吃药,又让赫昭开始。 “从海事局那边的初步调查结果来看,是游艇左舷燃油舱发生爆炸。海事局那边的意思是,结合先前经验,很可能是新加装的低闪点廉价燃油不合规,加之存油量过小导致的,具体情况要等采样化验之后的结果。而我们认为,根据爆炸冲击波的强度,燃油舱内应该有一定助燃物。而这次爆炸的目的是制造出混乱,趁乱吸引船上安保人员和您个人保镖的视线,在全体疏散的过程中,完成对主席您的刺杀。为了调查能够保密进行,我建议我们可以让海事局先发布第一个版本的初期调查报告。 “昨天晚上,一共有两个计划在同时进行。由尚挽接近您,再制造出一桩性丑闻使您声名扫地,这应该是昨天晚上对方的a计划。但您拒绝,并且立刻叫来医生干预,打乱了对方的计划。同时,还有这个b计划,以爆炸为烟雾弹,实际则是对您出击。我们昨晚开始对尚先生的审问,他咬定自己接近您就是出于个人……个人情感的因素。他说不认识枪手,我们目前也并没有找到他们两个人之间具体的关联。具体还有待经济组的人去跟进。” 沈佳城跟上了他的思路,立刻补充道:“客观来说,我完全相信程显会做出a计划这样的事情,和他之前另外一次密谋损害我声誉也如出一辙。可b计划……太大胆了。他程显就算什么也不做,在联盟继续当他的内务部长,以他的社会关系,待遇也不会差。刺杀一旦失败,计划败露,对他的职业生涯是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非要这样铤而走险?” 第91章 赫昭答道:“是这样,这a、b两个计划是否存在实质性的关联,也需要我们用事实证据佐证。唯一能够说清楚一切的另外一位证人——这位枪手,在手术后仍处于昏迷状态。我们和中心医院联络,派了一个医疗小组和我的同事一起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监督,一旦有任何情况会立刻通知您。您看这样的方案是否合理,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单凭工作能力,他对赫昭只有赞许,并无其他。沈佳城嗯了一声,利落回答道:“可以。” 秦臻似乎右腿也站不太稳,他拉过来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下来,拧紧眉头,说:“我不应该瞄准那个位置的。如果再往下一寸,可能会没那么严重……” 沈佳城示意他坐得离电话近一点,可秦臻念及自己昨天晚上在海里泡了一个小时,白天一直又在外奔波,没敢上前。 赫昭等待沈佳城发话,看他沉默,才主动出声安慰说:“这种事情……也很难预测结果。当时,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沈主席。” 秦臻笑了一声,颇为自嘲:“哪里是我保护他。” 沈佳城知道他所指,这才说:“秦臻,别想了。” 赫昭有些尴尬,草草结束谈话:“那……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 秦臻替两个人道了谢,亲自挂的电话。 门外有人敲门,是雅苑自己的家庭医生。 沈佳城坐起来一点,对医生说:“我没事,帮他看看吧。” “没事。” “你的右腿,看一下。” 秦臻这次并没有拒绝。他跟随医生转身出门,处理伤口,包扎,贴上防水布,然后又去二楼客卫快速冲了个澡。 打火机和烟盒就放在床头,沈佳城实在是困倦,点了一根烟提神。那人洗澡还是很快,烟燃过大半,水声就停了。 秦臻打开门,似乎不太甘心,又问沈佳城:“之前……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我完全可以保护自己。” 见气氛太严肃,沈佳城先笑道:“没有为什么。” 那个人仍靠着门框,水滴顺着他湿润的黑发留下来,划过带红痕的侧颈,隐入白色布料之中。浴袍左胸口绣着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好像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秦臻脱掉浴袍,露出布满伤疤的完美身体,又当着他的面,一件件把来时的衣服穿上。 “衬衫拿我的吧,有全新的。在衣柜里,我……起不来,你自己找。” 沈佳城勉强撑着床铺要坐起来帮他找,秦臻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嗯,我知道在哪。你不要乱动。” 一切准备妥当,秦臻又走近床头柜,检查枪械,把枪挂在肩背上。犹疑片刻,他低头,把柜子上那枚戒指拿起来。 三环叠刻,银色光影幽幽。 “秦臻……” 沈佳城开口,余下的话被堵在嗓子眼,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可秦臻仿佛没察觉到他的目光,把戒指轻轻一推,戴在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仿佛在做一件再日常不过的事情。 “你先休息,我去一趟安全屋。有消息打你的座机。” 57号戒圈,57号无名指,三年的兜兜转转,三年的水滴石穿。仍然契合得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秦臻。” 那个人立刻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佳城眼前闪过了过去二十四小时,他手术和昏迷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一派混乱中寸步不离他左右,保护他周全,紧急联系赫昭说服情报局的人成立秘密调查小组,又在安全局的眼皮底下,在万人目光之中,帮他从医院接走主要嫌疑人进行秘密调查…… 好像是过去两年的缩影。旧十巷推文 vb;安南瓜瓜 他在第九区怒意之下对秦臻说了那样的话之后,秦臻是怎么回应他的?打了胜仗要打电话请自己出席庆功宴,发新闻稿要感谢保守党政府对军方的支持。往后每一次的关键截点,需要秦臻的时候,沈佳城只要往身边看,他总是在自己左右。沈燕辉被刺杀之后的那天晚上,他在,之后的两周,他在,甚至昨天,本不需要他出现的场合,他还是在。 时至今日,棋盘打翻,秩序颠倒,而他手中筹码尽失。唯一赌的,便是对方对自己还有一点点在意。 沈佳城沙哑地开口:“你过来。” 秦臻低头看军用手表,随后走近前,把他的烟拿掉,自己却依然没有吸一口。 还没等动作,秦臻的手腕便被捏住。沈佳城仿佛不相信,又在仔细看他的无名指。 秦臻收紧了小臂,片刻后,才回道:“你……手很烫。” 沈佳城答非所问:“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挡在你前面。其实我什么也没想,算是一种本能吧。秦臻……” 他低声笑,又拉住秦臻夹着烟的那只手,贴着自己胸膛,划向左边锁骨。 三十岁的身体到底也不比二十岁,三年前那一道月牙形的烟疤,很固执地没有愈合。秦臻收紧小臂,手心微微出汗,只觉得手底下这颗心跳得快要跃出胸腔。 沈佳城烧得额头脸颊发烫,梦呓一般地喃喃自语:“我分不清真假了。你……再烫我一下吧。” 片刻之间,烟头已经贴上皮肤。秦臻恍然,挣开他的手。 沈佳城欲开口说点什么,可秦臻没听。 第92章 他正低下头,一只手贴着沈佳城滚烫的脸颊,一只手握住他的脖颈,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别瞎猜了,是真的。” “那……不离婚了?以后也不?” “嗯,不离。” 沈佳城嘴唇抿着,眼睛也紧紧闭着,好像不愿意睁开似的。又或者,怕被对方看去了什么。 秦臻找来烟灰缸,把烟头匆匆丢进去,用那一根手指抚过他眼睛。 “睁眼。” 沈佳城只看得见模糊轮廓,天地之间一片清明,而‘沉香’的味道不散。是秦臻在低头吻他。 “真……真的?” 秦臻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一声,没计较,任他抱紧肩膀,叫自己的小名。 次日早上,天还未亮,趁黑夜掩护,秦臻同沈佳城一起出发回观山。顾廷之担心得很,昨天打了好几次电话。两个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回去看。林肯在夜色中开得飞快,沈佳城的伤处隐隐作痛。车程未过半,冷汗就已经浸透了后背。 秦臻侧过头看他,问:“你怎么样?” 沈佳城没答话,只是伸出左手,紧紧拉住他的右手。婚戒碰在一起,发出轻微一响。往后半程,都没再松开。 到观山时,沈佳城隔着老远便发现异样——二楼最右边的屋子开着窗。那是顾廷之曾经的琴房。 “怎么二楼没关好窗。” 他有些着急,拉住秦臻正要开门,可却在下一秒钟停住脚步。有几分滞涩的琴声响起来,是顾廷之在拉曲子。沈佳城顿悟,是顾廷之拉琴时候会嫌热,所以总会开着窗户。 “等等。你听。” 仿佛默契的礼仪,沈佳城和秦臻两人是这场晨间音乐会的唯一听众,在等待一个乐章演奏完毕。秦臻侧过头看,只看到沈佳城嘴角噙笑。 因为旋律他太过熟悉。弦乐部从平静祥和的前序开始,顾廷之正在独奏小提琴部分,听得出有些许生疏。可沈佳城听过这部作品百余次,他闭上眼睛,已经可以想象木管部的呼应和点缀,仿佛回到广袤的森林。 随后,激昂的c大调主旋律在弦乐部回归,如遥远北方的第一缕晨光和啼鸣。小提琴声一声比一声激烈,沈佳城甚至记得,作曲家在这一部分指定只下行运弓,富有节奏和力量,可与金碧辉煌的铜管比肩。似是跟随这样的动势,二楼琴房的窗帘都飘了起来。 秦臻了然。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是为《火鸟》。 沈佳城只觉得眼眶紧涩,脚步也如灌铅般沉重。还是秦臻伸手,揽住他肩膀,指了指右边:“你看。” 观山的花园里,白色的君子兰不顾春寒,正竭力开出花朵。 第42章 往后快一个月,首都各台新闻被豪华游艇爆炸和沈佳城遇刺一案相关的报道填满。 秘密调查有了阶段性结果,尚挽即将面临刑事起诉,具体案情提告涉及联盟政要隐私,审理过程不会公开进行。程显控股的公司曾对尚挽所在的电影进行大笔投资,这是能证明两人之间联络的唯一证据。这种贪污受贿,四处买通,走到那里都是金钱开路的手法,倒是很像程显。 经济调查小组顺藤摸瓜,回溯几年前那届备受关注的的影视百年大奖评委会,也发现其中有数位德高望重的评委暗中受贿,影响投票结果。而沈佳城无心插柳,却顺势整顿了演艺圈的歪风邪气,他自己得知这个调查结果,也品出一点别样的幽默来。 至于枪手这边,这场失败的行动和沈燕辉遇刺一案最大的共同点在于,杀手本人也同样是曾经有军队背景,却因纪律问题被提前开除出队的老兵。枪手供出了同他联络的上线,中央警署在全国范围内对他提及的这个人发出红色通缉令,已接到数条线报,大致确定此人的活动范围。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枪手本人捡回了一条小命,可他即将面临终身监禁。而这一次,沈佳城不会再给任何人求情。 这一个月内,沈佳城正好巧借此机会闭门办公,外务由副主席乔启宇代替,他本人听从赵立均和秦臻等人的专业建议,在调查小组抓到幕后主使之前尽量减少对外活动氛围。 沈佳城的身体在迅速痊愈。可他的家庭医生倒是没有离开过雅苑,因为他发现一条秘诀。但凡伤口没有长好,他就有理由消极怠工。也不是说对外,联盟要事他件件不漏,每天在家庭办公室看报告到深夜。他是对内消极怠工。忙完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对秦臻说伤口疼,那个人就会贴得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膀入睡。 而秦臻除去回第九区一周以外,之后的时间都在首都。他常在秘密调查小组、中央军区和雅苑之间三点一线往返,每天都很晚回雅苑,可每天总会回来。 雅苑主卧的床头柜一侧出现一本新的故事书。恰好是沈佳城十年前在学校期间消遣时光看的浪漫小说,每天的书签都往前翻得飞快。 月底赫昭来电,说他们联合地方警署已经确定枪手这位上线的实时活动地点,经过三天的密切监视,准备今晚实施逮捕。他问沈佳城,是否想来行动中心观看。 沈佳城看了看秦臻,后者摇摇头示意不用。今晚沈佳城在家宴请傅星河、谢临风,为海上婚礼招致的麻烦道歉,后厨正忙得不可开交。 沈佳城便对电话那边说:“我们相信你的团队,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第93章 挂上电话,秦臻才说:“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已经很抱歉,不要再去麻烦他俩改时间。而且——他们之后不是要去度假?” “是度蜜月,”沈佳城按住他的手,侧过头来,问道:“今晚,我开你送我那瓶酒吧。” 秦臻沉思片刻,竟然说:“今天……我不想喝酒。改天吧。” “你戒烟,还戒酒?”沈佳城觉得不可思议,“仗也打完了,这是回归健康生活?” 秦臻低头,没再看他。雅苑主卧,属于自己那一侧的床头柜底下压着三十七页文件,再往下面,则是两页薄薄的纸。 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可能,是意外中的意外。当时从雅苑不告而别以后,秦臻到第九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战区医院拿药。然而,也许正如谢临风之前所说,第九区医疗资源落后首都不止半点,也许药也过了期…… 沈佳城后腰的伤口次次在提醒他,他离失去这个小生命,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等一切平安,危机解除,找个好日子,再告诉他吧。 秦臻想着,推上床头柜,也跟着下楼帮忙。 沈佳城正伫立于走廊侧面的酒柜前。沈燕辉赠与他的藏酒很多,不缺珍罕名酿,可放在最中间的,总是那瓶弗朗哥酒庄的黑比诺。瓶颈如黑天鹅一般美丽优雅,衬得酒体颜色幽深。 沈佳城想,每一次看到它的心境都不尽相同。 走廊光线一暗,抬头时,是秦臻在问:“想今天拿出来喝?” 自己在结婚那天失去了他,又在离婚那一天得到了他。如此这般失而复得,大概是比29年属于‘绝唱’的黑比诺还要罕有的东西。 沈佳城又把那一瓶酒放了回去:“你送给我的东西,哪能便宜他俩。” 两人婚礼上出了这么大一场意外,沈佳城也心有愧疚。面对他的道歉,傅星河倒是乐观,只是问,听说你俩是那天晚上和好的,离去西区家庭法院离婚只差一小时? “和好”。这说法也有点太…… 沈佳城在桌子底下摸了摸秦臻的腿,道貌岸然地点头。 傅星河笑道,那这一天就是幸运日,以后每年我们俩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你的复婚纪念日,不一起庆祝说不过去。 据说那晚之后,谢临风本来要去伤心个几天,傅星河做好了安慰人的准备,可救人连续抢救四五个小时,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时候谢临风累得都忘记郁闷,只说一切平安就好。 婚礼那晚最后的解决方式是,派对改换地方,暂且定在一年之后,只请最亲近的家人朋友。谢临风到底也没舍得重买被血染红的戒指,他说,总觉得第一枚才是最好的。可两个人风波之后在首都逛街,进了‘穿石’门店,又补买了专门一对平常工作可以戴的,专为医护人员设计的环保硅胶戒指,一蓝一绿,十分可爱。 两个人对游艇和陆港海域丝毫没有半点避讳,傅星河变卖几辆跑车,买下另外一艘豪华游艇,答应谢临风只要他想,天天都可以一起出海。 晚餐结束后,四个人又聊到夜里十点。傅星河最敬业,临走不忘问秦臻他膝盖准备什么时候手术,也被秦臻以局势不定推托。谢临风似乎比他更敏感,留下来多问了两句,但也没多说什么。 那天晚上,送走两位客人之后,沈佳城拉着秦臻去了浴室。美其名曰洗澡需要帮助,可沐浴露却没有往身上打。 后背伤口恢复期间,沈佳城似乎很热衷非插入式性爱。要么从背后抱着他,要么面对面,性器摩擦,欲望交织,用嘴用手用身体的任何部位,帮助彼此到达高潮。 雅苑座机再次响起时已经是深夜。 沈佳城皱眉,温软舌头抵住秦臻穴口浅浅的那个敏感点,正往软肉上面挺直了干。大腿内侧被按出指痕,秦臻受不了,今晚第一次让他停。 沈佳城当然没听,舔得他后穴往外淌水,他换手指插进去,又低下头包裹住他性器顶端,耐心地舔舐。 浴室雾气缭绕,热水跑了一个多少小时,早就热成桑拿房。沈佳城跪着,手指动得极快。而秦臻抓住他黑发,低声说,闭眼,我要射你脸上。 座机执着地响了三次,秦臻颤抖着射完,才示意沈佳城可以起身接。后者擦净自己的侧脸,裹上浴巾,却是把外面的座机电话直接抱了进来。 沈佳城嗓子很哑,态度也绝不算好。“十二点了,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秦臻用口型问他是谁,沈佳城没回,只按下免提键。 赫昭的声音传出来:“……是这样的,今天晚间十点,特殊行动小队在第四区一座仓库秘密逮捕枪手的上线。” “是什么人?行动……”秦臻话说了一半。沈佳城脱下浴袍,又贴着他坐进浴缸里,性器勃发,顶住他敏感的大腿内侧。 “行动还顺利吗。” “嗯,一切顺利。特警部队今晚十五分钟就拿下了,他们人还在现场,让我在后方负责汇报情况。这位上线姓廖,表面上是个小企业家,曾经被指控雇凶杀人,但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沈佳城听到,却笑了一声,很低沉,抵着秦臻的耳膜,让他近乎失聪。 “倒像是第四区地方检查院的作风。” 秦臻慢慢调整姿势,像是要挑衅他似的,贴着他硬挺的性器在磨。 赫昭说:“这位廖先生说,他也是拿钱办事。” 第94章 这下轮到秦臻冷笑。 可赫昭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沉默:“给他钱的账户是一个离岸账户,我们动用外交关系,请求协查,今天传回报告,户主是——詹志铭。” 程显的助手。沈佳城嗯了一声,只说知道了。 赫昭不太放心,在电话里叫了一声:“阿臻——” 沈佳城扭过身体正打算挂电话,可秦臻从这个位置低头,看得到沈佳城后腰处肌理分明,那一块初愈的弹痕留了个浅粉色的小坑。秦臻脸色很冷,一只手捏住电话线,深呼吸了几次,才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嗯。” 挂上电话哪一刻,秦臻才开口骂道:“程显他全家死了。” 沈佳城没说话。他一只手揽着秦臻肩膀,底下性器慢慢磨着他敏感的大腿内侧。 “听你骂人,我兴奋得要死,怎么办。” 秦臻对过于漫长的前戏表现得有些不耐烦:“那就进来说话。” 沈佳城迟迟不进去,一只手在洗手台上乱摸一气,秦臻回过头来,便看到他在对着自己手腕打抑制剂。 “别打了,医生有没有说会不会……嗯……” 最后是在浴室做了很久。 游艇沉没那一夜,秦臻小腿上留的那一道伤口也刚刚痊愈,留下一道极为明显的丑陋伤疤。沈佳城几次走神盯着它看,到今天也还格外小心,不想让伤口沾了水,让他一只脚搭在浴缸外面。 这样的后果是,对方进入得格外深。狰狞性器插入湿淋淋的穴口,直抵欲望深处,臀肉和身后人胯骨撞在一起,乳尖被他捏在手里把玩到泛红挺立。在水底下的半身湿而暖,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则兴奋敏感到发红。 秦臻仍是闭着眼睛,小麦色的皮肤躺着水,疤痕像是被裹上一层银色的膜,腰很窄,肩很宽,屁股中间夹住一根性器,臀部被顶动得一颤一颤,黑发滴水,后颈而微红,色情得要命。 沈佳城总能感觉到身上这人状态好坏,若游轮上那次还是药物使然,沈佳城不记得那几场性爱的细节,可今晚则没有任何的借口。今天的秦臻太主动、太放松,也…… 太反常了。 “嗯,再快点。但别……别太深。” 沈佳城低头,咬住他侧颈磨:“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是怎么叫你的。阿臻?” “我……” “阿臻。” 浴缸晃得像一场小型地震似的,白瓷边上只留一只手,青筋暴起,覆满汗水,抓得越来越紧。然后,另一只更加白皙的手敷上来,扣紧不让逃脱。 沈佳城伸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腹,拽着他头发往里面射,又在身后叫他。 秦臻也说不清他自己是哪一刻开始高潮的,因为下一刻沈佳城又开始吻他。认真又柔软的,不像是会出现在他俩之前剑拔弩张的性爱当中的吻。放在此刻,却又再合适不过。 那天晚上,秦臻第一次没来得及看他的闲书,而是早早睡下。凌晨一点,沈佳城帮他把头发擦到半干,才又打开了窗。 之前,是只有秦臻在的时候他才能睡得熟。可现在则正相反,看着身旁人,他反倒舍不得阖眼入睡。 雅苑座机又响,沈佳城手疾眼快地接起,那边晏舒说有紧急电话要现在转接。沈佳城只好又同意,说自己去书房接,临走前,还不忘拔掉卧室电话线。 电话那边,响起一道声音:“沈主席,我是程显。” 第43章 这个电话总共只通了五分钟。程显竟然先发制人,上来先对沈佳城遇刺一件事深表同情,并且主动择清了自己的关系。程显声称,他一个月前因为工作失误开除了詹志铭,而对方采取了非常极端的方式,想要协助他走向权利巅峰,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詹志铭和沈佳城、程显、乔启宇这样精英背景出身的政客不同,他早年间游走于灰色地带,因为过失伤人进过监狱,并且在为程显工作之前,给另外一位手段狠辣的政客“处理”过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主席,我本人对这种行为绝无包庇,我和詹志铭之间没有任何金钱往来,一个月前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他个人意愿,我愿意尽自己所能配合调查。同时,我希望能够把他留给我处置,因我开始的这一切,也应该由我结束。如果您能信任我做好这一件事,我可以在工作上尽力配合您。” 沈佳城捂住听筒,冷笑一声,这才说:“程先生,要真是像您说的这样,因您而起由您结束,从头到尾交给您来处置,那联盟的法律算什么?” 事到如今,程显说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他为什么解雇詹志铭不重要,詹志铭到底会不会把他供出来也不重要。甚至,有没有证据证明程显下达了暗杀自己的命令,也不再重要。 刑事法庭讲究证据,可首都政治场只看舆论。一旦调查完毕,他将结果公之于众,单凭詹志铭的身份,程显将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再无翻身的可能。程显这个电话,不求司法程序公正,而是求将詹志铭交给他“私下处理”,自然是这个原因。 沈佳城挂了程显的电话,赶紧回去主卧看了看。秦臻翻了个身,喃喃自语,好像在说什么话。沈佳城凑近,可他听不太清楚。 五分钟后,座机又响。这次打来电话的不再是程显,而是一个自己同样十分熟悉的人。曾经沈燕辉的幕僚长,徐谨。 第95章 沈佳城竞选成功后,大胆弃用了沈燕辉团队几位元老级人物,而徐谨无疑是其中最为重量级的一位。在首都政坛浸淫三十年的老油条早就熟知游戏规则,尝到过权力斗争胜利的果实,也不会善罢甘休。徐谨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改换阵营,沈佳城也不应该感到意外。 徐谨说道:“沈主席,我们……得有小半年没见面了吧。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 沈佳城没吃他这一套感情牌,只是回:“挺晚的了,徐先生请有话直说吧。” 徐谨:“本来这个电话应该是我打。沈主席您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我也不想给您的任期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可以认下很多事情,比如酒庄,和西南联合商会的关系,还有尚先生的事情……但这件事,真的不是程先生做的。” 拿财团贿赂来的钱买酒庄的事情娱乐报纸都传了好几年了,程显天天招摇过世,恨不得见过他面的人手一箱chateau c藏酒,早就不是秘密。西南联合商会的会议上,程显高调出席,庄明檀带着几位企业家同他举行会谈,也是人尽皆知的。至于给尚挽及其公司的那几笔投资虽高,可并不是程显在影视圈的唯一投资,如果真问起来,他完全可以解释为巧合,让尚挽一个人承担那天晚上的一切责任。事实上,这也确实是程显团队的做法。 徐谨提的这些筹码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暗杀事件的十分之一。沈佳城想,也就是电话这端的是自己,要换别人起码会被他摆上一道。 而这样的手段,他当然也体验过。只不过那时,徐谨是站在自己父亲的阵营里,站在自己身边。 徐谨话锋一转,又说:“沈主席您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我……也不想给您的任期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但程先生和您一样,是公职人员,我们面对群众,也有一份责任。我劝程先生不要给您打电话,但他真心实意感到愧疚,说什么也不听我的,非要给您打。我希望您可以看到他的诚意。” 沈佳城从他话里,竟然听出了威胁的味道。看来程显那边也是有备而来,软硬兼施一套组合拳,力图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争得胜利。 见他不说话,徐谨以为是有希望,便乘胜追击道:“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是讲道理的人。程显是什么样的人,他詹志铭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若说沈佳城政坛生涯中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也就是在首都推行住房改革法案时候发生的那起意外事故。可最近两年,住房改革政策落实到位,两党媒体都有积极报道,他已经成功扭转开端逆局。难道,徐谨暗示的是两年前退出安全调查委员会那件事? ……不。罗昌祥局长他是信任的,如果罗副局真想留在权力巅峰,完全可以在被新任局长空降夺权之时就交出自己两年前的秘密来换取官位。可他早就退隐,而安全局一个月前扣着秦臻两天两夜审问不放,都没有想过去过问当年的事。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不知道。 沈佳城判断,对方手里不可能有其他什么筹码,多半是虚张声势。想到这里,他笃定地说:“徐先生,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可既然您说看着我长大,对我这么了解,那么我这么多年做人做事是什么样的,您心里也最清楚。您不清楚,首都人民也看得清。您是没法凭借手里所谓捏造出来的什么信息,来左右司法正义的。” 徐谨叹口气,再次说:“佳城,做人不要赶尽杀绝。” “您今天的所作所为,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会很失望的——”沈佳城以同样的方式回击,“还有,请不要叫我的名字。您没有这样的权利。” 次日清晨,秦臻习惯性早起,一边去衣橱里面找衣服,一边问沈佳城昨晚是否有更多的消息,媒体都在如何报道。沈佳城思忖片刻,向他转述了昨晚程显那通秘密电话中的内容,只隐去第二通徐谨的电话。 秦臻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要看新闻,沈佳城便说:“我还没让调查小组公布。” 秦臻脸色立刻一变:“詹志铭已经被逮捕,为什么不立刻公开?” 沈佳城从他手里拿过来遥控器,调低了音量,但没说话。 秦臻很聪明,立刻猜到了:“你……居然相信程显说的。” 沈佳城回忆起一个细节:“那天晚上,在游艇,只有几个人有我的房间卡——游艇工作人员,傅星河,你,还有我自己。尚挽是没有我的房卡的,他是敲了门。是我给他开门,他才进来的。如果他和枪手是一伙的,那么他一定也会有我的门卡。” 他说完,见对方脸色顿时冷下来。 沈佳城又解释一遍:“我……以为是你,当时一时疏忽,才给他开的门。”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秦臻冷声道:“他敲了门就代表他没有门卡吗?沈佳城,是你在检察院工作这么多年,也不看看这个证据链有多牵强。” 沈佳城不让步,也据理力争:“不是在于一张房卡。许多人在把对我父亲的暗杀和对我的这次暗杀做比较,可程显不是陈颂江。我直觉觉得,他没有这样的资源、胆识和人脉,可以完成这样复杂的行动。再说,这样的行动危险系数有多高,一旦败露,他永不得翻身。程显不是这种人,但詹志铭就另说了。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我是相信的。” 第96章 陈颂江老谋深算,私下与‘白色和平’组织联络多年,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沈燕辉的死是悲剧,也是陈颂江几个月秘密谋划布线的必然结果。 秦臻立刻回击道:“现在问题不是你信不信,也不是我信不信。问题是你不能完全排除他参与暗杀事件的可能。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你能保证程显不会再找到一个詹志铭,让这个人再刺杀你一下?他没有人脉,他还能没有钱吗?” 秦臻这话说的很不好听。说完,他自己脑中立刻出现对应的场景,瞬间急火攻心,头很痛,腹部也隐隐不适。 沈佳城抓住他的逻辑漏洞,反而问道:“是你自己说的看证据。我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的检察官。证据不重要?动机不重要?程序正义不重要?” 秦臻皱眉,按住自己的腹部,想缓解这种不适。“可现在的你不是检察官,你是联盟主席。证据、动机、司法程序,这些当然重要,可没有你的安全重要。” 沈佳城嗯了一声,缓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 秦臻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每次他团队里有人任何提议,他若是不赞同,又不好驳人面子,总会礼貌说一句我会考虑。 “那好,你考虑着。我先出门一趟。” 沈佳城拦了他一下:“你不要去找赫昭。我打过招呼的,调查小组只会听我一个人的命令,你去了也没用。” 秦臻推开他的手:“你不要没事总提赫昭,这事跟他没关系。” “我……”沈佳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也等一下,吃完早饭再走。” 可秦臻脸色很不好看,只说没胃口。他通知司机乘车外出,正赶上李承希等人到达雅苑家庭办公室。秦臻匆匆打过招呼,才示意司机开车出发。 黑色林肯在西港高速上飞驰而过,秦臻在后排右座,身体一阵阵发冷。 雅苑有自己和赵立均,林肯是双层防弹,沈佳城出门必穿防弹衣,还有什么样的漏洞…… 早上争执过后,秦臻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第二次刺杀的情景驱逐出自己的脑海。黑莓开始震动,沈佳城从雅苑第二次来电。 他昨晚在宴席上吃得就不太舒服,腹部一阵阵的翻江倒海,想吐的感觉更加强烈。秦臻让司机在路边停车,扶住林肯侧门。 再低头一看,右手无名指间是空的。早上衣服都没穿好就开始吵架,竟然忘记这关键一步。 秦臻叹口气,又想起沈佳城在甲板上愁眉苦脸对他说什么不吉利。 ……确实是不太吉利。 他坐回林肯,开口让司机掉头——“抱歉,我忘记一件事。再回家一趟吧。” 再到雅苑的时候,家庭会议室早已人满为患,烟雾缭绕。电视声音很大,放着晨间新闻。 沈佳城见是秦臻,立刻起身到门口迎他:“怎么了。” 早上吵过一架以后,他也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起冲突。可他被秦臻一把拽出了门外,连手里文件都没地方放,又手忙脚乱地随便找了个烟灰缸灭烟。 “到底怎么了。” 手腕被秦臻扣得生疼,可触感很实。他硬是没开口让人松手。 秦臻拽着他上了二楼,把门摔上,才低声开口:“沈佳城,刚刚我话没说太明白。这不是你宽容大度的时候。三年前你只是西区的议员,你可以为了郑家那个小孩在全首都面前演一出苦肉计,我那时候不同意,可那是你一个人的决定,你做也就做了。可现在不一样,如果你不立刻处理程显,多拖一分一秒,你就是拿自己的生命赌博。无论是我还是赵立均,都没法看你靠着所谓‘直觉’铤而走险。” “我们刚刚正在——” “你的安全,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止是我的事,还是赵队长的事,也是楼下所有等着你的,你的团队的事。还有——” 秦臻快步走到了主卧,想拿那枚戒指,可又转念一想,似乎是有比言语更有效的办法。他索性拉开抽屉,把那两张纸拿出来,差点甩在了沈佳城身上。 “考虑一下也可以。你慢慢考虑。” 第44章 “……这是什么?” 沈佳城作为前任议员现任主席,每天看百余公文,平日里的阅读速度快到谭未明这种人都跟不上,此刻却乱了阵脚,一连串发问:“你身体还好吗?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 两张纸而已,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还是找不到重点,实在是不像他。 秦臻看着他不说话,沈佳城心里就更加没底:“之前在第九区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当时我就该问你的。你……倒是说句话。” 秦臻低头,指了指一个指标。沈佳城磕磕绊绊地说:“我,我要给傅星河打电话。你可别吓我。” 他抬手就要去摸座机,秦臻索性放弃拿专业文件同他沟通,直接扣住他手腕,搭住自己胸膛。 心脏在有力地跳动,是生命。秦臻压着他的手又往下移,一直到腹部。 也是生命。小小的生命。 可他小腹处还是平坦的,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可手里的检查单,秦臻坚定的目光,还有强劲平稳的心跳,凑成一个强大的磁场,此刻正在沈佳城耳边高度共振着。 秦臻的嘴唇还在动,他仍再说:“那天回到第九区以后,我吃过药,从战区医院拿的。可能药过期了吧,他——或者她,很顽强,竟然没受任何影响。” 第97章 沈佳城低头,反复确认检查单,又扫到一个日期。 “所以……” 他越是紧张,秦臻反倒是放松了,他释然笑道:“其实两年前,医生也跟我说过几率微乎其微。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没有可能了。所以,这算是个小小的奇迹吧。我……” 两年之前破碎又被重补的奇迹,又何止这个。 沈佳城突然忍不住情绪翻涌,扔掉两页纸,张开双手抱住眼前这人。想抱得很紧,紧到揉碎在自己身体里,和自己的身体心脏灵魂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又不敢太紧。‘ 秦臻的长篇大论没能发表完毕,因为沈佳城凑得太近了。 “那你……想留下吗?”沈佳城深呼吸几次,才敢问出口。 秦臻轻轻推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的身体,我的决定。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两年前……”沈佳城开口就没法继续。两年前,他表面潇洒自由,可他把选择权是交出去了,也把一切责任和后果都抛给秦臻。 如同两年后。检查单上的日期当然不会撒谎,沈佳城大概一辈子也记得那个日子。同一天,他打电话给晏舒,联系律师发离婚协议。那一天的秦臻,失去了邱啸林,参加过军区的葬礼,目送自己的专机起飞,送乔启宇回首都。 他低头只看见秦臻一双肩膀。那确实是可以撑得起一切的,宽阔有力的肩膀,可以从第九区的枪林弹雨中走出来而毫发无损,也可以穿越一切误解与逆境,抵达自己身旁。他……太真了。也太不真实了。 “那就……太好了。”沈佳城说。 依旧不敢用太大力,沈佳城吻得很湿,唇瓣含着,舌头轻轻抵住对方齿列,像吸吮舔舐一道陈年伤口。 “……嗯……慢点。慢一点。”秦臻被他顺势推靠在床头柜上,只得分开双腿包容他半个身躯,被他一只手指头按在墙壁上,低声喘着气。 沈佳城是闭着眼睛的,可是今天他的吻尝起来很咸,像永无止境的海水,更像是—— 眼泪。 ——从今往后,你的安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来了…… ——希望长得像你。 ——希望脾气像你。 手掌交叠在一起,皮肤摩擦着,节奏瞬间乱了。沈佳城好像仍然不敢相信,又摸他的腹部。特殊时期太过容易被撩拨,摸得秦臻受不太了,又扼住他腕骨。 “不要现在。你的人都在楼下。” 门外有人敲门,沈佳城把手握紧,这才努力从墙上撑起来:“稍等。” 是晏舒清亮的声音。“沈先生,谭先生让我……” 沈佳城也喘得很厉害,手抵住秦臻的大腿内侧,片刻后,才勉强回过神来:“嗯,我这就来。” 过了许久,等晏舒的脚步声走远,沈佳城努力控制住让声音不颤抖,才慢慢说道: “别着急,还有两件事。第一件,我们其实刚刚早上就在讨论是否公开詹志铭被捕的新闻,老谭和承希他们和你意见一致,我们刚刚决定了。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别往外跑了。” 沈佳城低头,把刚刚没来得及放下的文稿也摆在秦臻的面前:“这是我今天晚上的发言稿。初稿,别仔细看。” 这下轮到了秦臻发愣,从头到尾扫读一遍以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无用功,没忍住,骂了句人。 “还有第二件事,”沈佳城又拽过来一张纸,大笔一挥,好像在画什么驱邪消灾的符号。 秦臻还没反应过来,沈佳城就拉着他两步下楼到家庭会议室,啪地一下把纸往墙上一贴:“我办公室禁烟了。” 老烟枪谭未明的烟头直接掉到了地上。 * 当日,詹志铭被捕的消息传遍首都,沈佳城一个月之后终于公开露面,于下午四点在雅苑侧门接受各家媒体的简短采访。当晚,中央警署将程显带走调查,而沈佳城终于可以出来自由活动。大批媒体拍到秦臻陪同沈佳城去中心医院,大家猜测是复查一个月前的枪伤。沈佳城在繁忙公事中抽出时间致电徐谨,他知道对方的工作能力,想给他找个一官半职,可对方的电话无法接通。 傅星河得知此消息,又打来电话慰问。他和谢临风两个人正在国外度假,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眼中人。 “你呢?你最近有什么安排。不是说工作啊,就是你自己。现在可算可以出门活动了。” “嗯,不说工作。晚上我爸爸复出演出,打算在穆雅楼开个小型家庭音乐会。弦乐八重奏,都是和他原来在乐团的好朋友。邀请函发给你俩了,但我也知道你在度假。” 沈佳城抬起眼。秦臻正站在雅苑主卧巨大的镜子前面扣自己的衬衫,又拉开自己那边的衣柜。 秦臻在同住这件事上慢了一拍,好像这种状态之于对方仍不算是常态。于是,沈佳城又半逼半劝地让秦臻把星辉公寓里他的大部分的衣服都搬回来,甚至派遣两个保镖过去帮他搬家。 摆在秦臻面前的是各色领带。秦臻的衣服不太多,沈佳城不时把自己的挑出来匀到秦臻那一边去,好像很想填满属于他的那半边生活空间似的。 秦臻回头似乎是要讲话,沈佳城立刻按了静音键:“怎么了。” 秦臻问:“穿什么?” “音乐会,就按照black tie吧。” 第98章 “有这么正式?” 不过也好,倒是省去纠结选领带的时间。衣橱拉开以后只容得下一个身位,沈佳城凑近,半贴半抱着他后背,从抽斗第二级固定位置取出熨烫妥帖的黑色丝绸领结,又竖起他的白色衣领,帮他戴上。 “……轻点。” 沈佳城这次手劲有点大,不同寻常,勒住自己的脖颈,好像海上天翻地覆的那一晚。 再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故作君子般后退两步。 “哎,不是度假,是度蜜月,你怎么不纠正一下,”傅星河的手机被抢过来,谢临风笑着说,“佳城哥你呢?你俩怎么样?” “我们……” 他俩怎么样? 向来能说会道的沈佳城竟然少见地卡壳了。他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他们两个的状态。好像每晚都是长夜无梦,又或者他一直在做一场漫长的盛大的梦。 即将去外面光明正大地约会,携手去听音乐会。穆雅楼在半山,他们约定音乐会结束之后,携手再去遂康天文台看日落。这应该算是…… “在恋爱吧。” 顾廷之宣布回归的这场家庭音乐会,是他和几位弦乐乐手朋友共同定的节目单,开篇是经典室内乐曲目,门德尔松的降e大调弦乐八重奏,紧接着是一首弗兰克的小提琴奏鸣曲,沈佳城同样是儿时听过数百次。两部作品有一个共同特点,整体基调都是向阳般明亮、轻快、昂扬的。结尾压轴之作,顾廷之竟然选了一首他好友作曲的,颇为现代的实验性作品。 演出结束以后,顾廷之站起来鞠躬致谢。沈佳城接过身边人递来的花,附身上前,在掌声中为他献上一束君子兰。 顾廷之笑着写过他,问道:“觉得最后一首作品……怎么样?之前在家里,没有听烦吧。” 小提琴的高音区对于平常人来说稍显刺耳,独自打磨高难度片段的时候称不上多么好听,哪怕顾廷之这样级别的演奏家都如此。 沈佳城笑笑,也如实讲:“没有前面两个作品的旋律好记,这是肯定的,但确实是不一样的风格。比起调动情感,更像是……唤醒一种感官体验。” 高强度的演奏对顾廷之来说也是一种身体消耗,沈佳城赶紧又掏出手帕帮他亲自擦去薄汗。 顾廷之没有再接话。黄昏以过,夜色之下,穆雅楼大功率照明灯应声打开,而沈佳城站得离光源很近,上前一步的时候,便只投下高大的阴影轮廓。他这般动作,让顾廷之想起故人往事,瞬间怔住。 沈佳城很敏锐,低头扶了他的肩膀,问:“怎么了吗。” 远处,秦臻看到两个人的动静,以为是顾廷之身体抱恙,也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 顾廷之忙说:“没事,就是累了。你俩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沈佳城给了秦臻一个眼神,后者才放心地往外走。 顾廷之这才强颜欢笑道:“要是你父亲还在,以他那性格……他肯定会一票否决这种作品。” 看秦臻一步步走远,沈佳城才开口道:“这些年,我也是很矛盾的。既想像他,又不想……太像他。” 严苛的期望,沉默的规训,从不宣之于口的浓厚的感情。父子二人一直都很像,也远不止是外形上。 顾廷之停住脚步,望向远处蓊郁山林,慢慢地说:“那天在观山,你俩吵完架以后,你父亲其实说过,‘知道有一天他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希望他少走一点弯路’。你所做的一切,他都有看在眼里。如果他还在,他肯定会支持你。” 沈佳城想起那一天晚上,他摔门而出,甚至丢下象征家庭荣誉的那枚戒指,沈燕辉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哦,然后秦臻替你说话来着,还帮你把戒指收起来了,说是你忘了。” 顾廷之也顺着沈佳城的目光,看到远处在围栏处独自远眺等着的那个人。 “我指的……也不是工作。”沈佳城答。 顾廷之低头,轻抚自己的婚戒,说:“我知道。你也学到了很多好的东西。” 仿佛有默契,秦臻在夜色中回头,和两个人目光对上。他是在微笑。 当晚,沈佳城陪顾廷之送走所有客人,只带了几名警卫人员,说要爬山。 从半山的穆雅楼走到山顶遂康天文台还要登三十分钟的山,沈佳城问秦臻可不可以。坐久了以后,站起来时右膝盖会很不舒服,所以秦臻走得很慢。 可他见对方有兴致,便应得爽快:“嗯,没事。那走吧。” 沈佳城揽住了他肩膀,低下头说:“是不是该去彻底做个置换手术。现在……仗也打完了,其他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傅星河他俩马上度假回来,我让他找个专家帮你再看看。战区医院比不上首都的医疗条件。” 秦臻晃神片刻,并没有回答,只专心低头看路。他自然没让沈佳城扶,一级一级慢慢走完最后的二百多级台阶。遂康天文台灯光全灭,正被浓浓夜色笼罩着。 远处就是西区。首都最繁华的商业区里,高楼大厦林立。繁华都市灯光熠熠,车流像烫金的血液,是支撑着庞大城市的平稳脉搏。 秦臻开口,却是提起另外一件事:“当年在军校,教我们军事理论的老师……” “李学亮教官,嗯,我当然记得。” “……去年年底,终于是退休了。” 第99章 沈佳城摸不太清他心思,只得应道:“他老人家早就到退休年龄了。” 秦臻说:“我要离开军队了。军校给我发了邀请函,经李教官推荐,请我明年回去教书。” 沈佳城觉得心口一紧:“是因为之前的疾风行动?因为我的指示?这一场战争之后,我不觉得我们会有那样的冲突。当时也是因为——” “没有在说那件事,”对方回得很坚定,“也不是因为某件事。” 沈佳城连忙说:“我竞选期间给你的承诺,我会兑现的。” 秦臻转过来,对着他笑笑,是个很放松的笑。他觉得秦臻全身上下都在发出一种微弱但恒定的光源。沈佳城是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这个人回心转意。 “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再提政治筹码这些。你我之间,也不需要这些来衡量。是因为我。我想很久了。我会从基础课教起,之后有机会做技术理论方面的研究。” 在第九区遇袭之后秦臻没睡过一个好觉,整夜念咒似的念起一个个名字,是三一行动里面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沈佳城突然觉得夜色浓重,像泼下来的浓稠墨水,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面前这个人独自背负那么久,那么重,那么多,而自己竟然是现在才意识到。 *——“这样一种幸福的生活,只有一种情形能和它相媲美,那就是当你独自飞在高高的蓝天上,你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天宇。你陶醉于这寥廓无垠的空间。你内心充满无限的喜悦。”* *——“……就是把世界上所有的权力和光荣都给你,你也不会用它去交换。”* 他是想翱翔于天,不为做猎隼,只做一只鸟。 “……倒是离西区也不算太远,周末可以回家,”秦臻自说自话,看身后人愣着没有反应,才又叫他:“佳城,过来吧,别站在那儿,说话都不方便。” ——而他刚刚说的,也不是“回来”,而是“回家”。 沈佳城快速走了两步,按住他肩头,用全力抱住了他。 “……嗯。轻点。” 同心锁挂满一墙壁,传闻有言,在遂康天文台接吻的情侣会长长久久。沈佳城起初得知这消息,联想起爷爷沈遂康那古板严肃的样子,只觉得若爷爷在世定会觉得这啼笑皆非。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他宁愿做一个俗套流言,做一双普通爱侣,吻面前人一千遍,不够的话就一万遍。* “遂康遂康,顺遂安康,”沈佳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就当是我爷爷送给我们的祝愿吧。无论你怎么选,顺遂安康就好。我会在家里等你。” 那天约会之后,他们手拉手回到雅苑,只见前厅放了三个箱子,角落用黑色笔写着一串熟悉的编号。是秦臻在第九区的全部家当。 沈佳城拉着他的手急着上楼,却被秦臻制止。 沈佳城皱眉道:“明天再帮你收拾吧,我等一路了。” 话音未落,秦臻从内侧口袋里取出小刀,沈佳城只好放下手臂,看着他将最轻的那个纸箱利索地划开,又扒开塑料泡沫和包装纸,最后,小心翼翼地取出物件。 沈佳城难免好奇,上前一步,低下头看。 “这是小邱送给你的礼物,庆祝你竞选胜利。两年前,我本来向他学了学,做了一台要送给你的。之后……很遗憾,那一台损坏了。他也知道我一直惦记着,所以前两个月,又做了一个。” 秦臻手里,竟然完完整整捧着一具精致的木雕模型。是迷你的遂康天文台。 再抬头时,秦臻看见沈佳城的目光一暗。他几乎误判,以为对方并不满意自己迟来许久的礼物。 可下一秒,冰冷的冬天气息笼罩于四周,沈佳城又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靠在书桌上。他低头,把头埋在秦臻肩膀旁边,哑声说:“给我。” -------------------- bgm是康姆士《我不希望你孤单的去面对整个喧哗世界》 *化用自“你想听一千遍 我会讲一万遍” 顾老师的曲目单: octet in e flat major - f. mendelssohn sonata for violin and piano in a, 4. allegro - c. franck 第45章 秦臻的手掌抵住沈佳城炙热的胸膛,把他推靠在墙上,先抬手解自己的衣服。 卧室的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沈佳城才意识到,他们连灯都忘了开。匆忙间,沈佳城被地上的衣物绊倒,秦臻也跟着他往下坠,沈佳城伸手护住他的肩膀,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唔……你慢一点。”沈佳城喘得很急,只记得嘱咐对方。 “我没事,”秦臻道,“你也不用那么小心。” 孕期时候荷尔蒙会发生变化,曾经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alpha,也不得不坦诚面对加倍于平常易感期的欲望。沈佳城一只手指伸进去的时候,已经感觉到甬道温软湿润,仿佛一种先天的保护。 秦臻扶着他肩膀,跨坐在他身上,大腿夹紧,胯骨摇晃着,把挺立的性器往他嘴里送。 最开始是他把握的节奏,沈佳城的手指进入三根,抵住他敏感点不断摩擦,他的腿有点抖,又感觉到沈佳城用舌头包裹住他前端神经末梢处,用力吸吮。 “……嗯……再来……再来一次。” 腿一软,那手指反而进得更深,甬道打开得太过顺畅,几乎吞下他半只手掌。 第100章 沈佳城吐出性器,前端小孔渗出点点晶莹液体,打湿了他眉骨、睫毛、嘴唇,甚至半边脸颊。沈佳城把脸颊贴靠上去,靠着秦臻的腹部——alpha天生骨架很大,个子也高,穿好衣服之后仍是平坦的,只有脱下衣服反复用手掌抚摸过,才能感觉到这里微妙的变化。 沈佳城的声音微哑,又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继续。” 他也低头抵住沈佳城的肩膀,根本没想对抗这快感,反而把身体敞开给对方。他很快尝到甜头,沈佳城一只手扶住秦臻的跨骨,三根手指在里面抽动不止,抵住他最脆弱的地方仿佛折磨。液体流出来,流了他满手,仅抽插就带出水声阵阵。 “……可以,我说可以了。” 大腿内侧被顶得发烫,他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沈佳城硬成了什么样。 “医生……怎么说。”沈佳城的声音很轻,贴着他脸侧,近乎于耳语。 “不要太剧烈,别进到最里面,你也有数,之前又不是没做过……嗯……” “之前……我不知道。” 沈佳城扶住他一双胯骨,把性器顶进去一半。怕太久没做伤到对方,他又补了点润滑。 “……啊……” 抽插两下,秦臻就跪不住了,大腿痉挛一般地抖。沈佳城没见过他这种反应,都有点怕,又把硬挺的性器抽出来,拽着秦臻的脖颈,逼他和自己对视。 “秦臻,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 “感觉怎么样。” “嗯,很舒服。你……再进去一点。” 沈佳城又顶进去,这回整根都滑入,他才意识到之前是在太多虑。后穴湿润得像是做过两次之后的,卡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软肉热情地咬着着他,吸引他不断地往里面入,要用尽全部精神力气才能忍着不顶到最深处。 他不再需要秦臻的引导,自己把握着节奏,插得不算太深,只抓住在外面的敏感区域不断地转着圈磨,时浅时重。 沈佳城又拽下来他脖颈,这次是吻他。这亲吻也跟往常不一样,自从游艇那天晚上以后,他们就没接过那种清清楚楚的吻,每次都是唇瓣交缠着不分彼此,舌也要抵住对方,里里外外都要吻得湿漉漉的,吻到喘不上来气。 “你也放松一点,坐下来,坐在我腿上。这样太累——” 沈佳城捏住对方挺立性器,帮他纾解着欲望,可秦臻却推他肩膀。太久没做,一下吃进去一整根性器,渴望许久后空虚被填满,快感来得汹涌,他几乎失声。 秦臻把最后一层衬衣也解开,乳尖早就挺立起来,肌肉和伤疤都漂亮极了。沈佳城抬起眼睛,又凑进去贴着他左边胸口吻咬,让他整个上半身都酥酥麻麻,仿佛灵魂出窍。 “还有另一边。”胸膛挺立,贴住沈佳城的鼻骨。左边,然后是右边。 “好。”沈佳城轻声答,只一个音节。 秦臻笑了一声:“大点声,你是怕吵着她么。” “我……”沈佳城看不得他这么笑,扶着他紧绷的臀肉开始快速颠弄。臀瓣被操开,穴口撞软,明明力道不算猛,可秦臻太失控了,甬道里面反复收紧,水顺着交合的地方一直流。 秦臻让他停,他就停。真停下来了,又让他继续。 最后,秦臻受不了,只开口说:“我要……” 沈佳城仍看着他眼睛:“嗯,给我。” 到底不是一场游戏,身在局中的自己从来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没有底牌,也没有博弈。只有平平整整以血肉浇筑的一颗心。无论怎样把控节奏都控制不住心底压抑的爱欲,没坚持过五分钟,秦臻一手撑着他肩膀,腹部被顶得微微隆起,挺着腰被他操上失神的高潮。 沈佳城几乎难以相信,低头叫他名字,让他渐渐回神。“还可以吗?” 秦臻的眼睛有点红,嘴唇被亲得发肿,正闭着眼睛慢慢喘着气。 半晌,他睁开眼睛,说:“嗯,我也没……没那么娇气。再进来操我,快点。” 沈佳城的理智也坚持不了太久。 秦臻也太配合,顶着腰不断诱引他深入,呻吟声低沉又放肆,手臂一直按在沈佳城的肩膀上,按得他皮肤发烫。 沈佳城也坚持不了太久,抽插百余回后抽出来对着他臀缝射精,那一刻又低下头咬住他后颈的腺体,像捕猎的兽一般。他忍耐太久,射出来的东西太多,一股又一股,顶得秦臻浑身脱力,靠着他肩膀粗喘。 “嗯……” “秦臻。” “嗯?” “没事,就是想叫你。” 秦臻低头,把头放到他肩膀上,笑声低缓:“那你叫。” “真真……再来一次,可以吗?” “可以。” 往后一整夜,他们身体交缠着几乎永无休止。能用的姿势有限,后入最为保险。沈佳城按住他肩膀,贴着他脊背,一只手握住他浑圆挺翘的臀瓣,顶这他的敏感点不断操弄。做过太多次,大腿根的软肉被掐着反复揉捏,入口处湿了一片,甬道早就被插得汁水四溅,精液流到脊背肚皮大腿根,随着抽插又被反复送进去,色情得可以。 秦臻放得很开,没掩饰自己的呻吟声。每一次,沈佳城问可不可以,他总说可以。 做到最后,他跪都跪不住。沈佳城心疼他右边膝盖,搂着他的腰又侧躺过来,左手穿过腰腹拉住他的右手,婚戒碰上婚戒,十指交错,后面又紧密地联着,律动抽插不停。 第101章 秦臻做到脊背发麻,挺着腰只顾被他一次次送上高潮,里面像是坏掉了,沈佳城的性器埋进去,稍微动两下,就想要射。前面高潮过,射到精液稀薄,后面还在一次次高潮。 沈佳城最后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像是溺水一般,全身都湿透了。他在腰腹处不敢使的劲儿,变本加厉全用在了自己腿上脖颈上,秦臻低头看的时候也觉得惊讶,大腿内侧被掐得紫红,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他的腿和腰都有千斤重,确实也不像自己的,甚至不想走去浴室冲洗。 腹部斑驳,全是干涸的精斑,似乎是错觉,后面吃进去不少精液以后,那个微弱的弧度变得更加明显。 沈佳城拿毛巾过来慢慢擦拭,这时却突然停住手,低下头来,贴住他腰腹。 “宝宝,还好吧。” 秦臻失笑:“你问我,还是问她。” 沈佳城错拍半秒。这称呼过分亲密,他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秦臻起身,自己去床头拿了水,润润嗓子,才开口道:“都挺好的。别想了。就是有点晕。” 言罢,还伸手把剩下半杯水递给沈佳城。后者听他说头晕,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这才起身要去拿抑制剂,可秦臻按住他的手腕:“现在没关系。” “你不讨厌?” “嗯,现在……恰恰相反。” 沈佳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便翻身过来,一手揽住他肩膀,另外一只手抵着他后颈腺体处,用指腹慢慢地按揉。他现在不用有意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反而对对方是有效的安抚。 “好点了么?” 秦臻“嗯”了一声。“仅仅是你信息素的味道的话,其实我也不讨厌。很像……我小时候的冬天,我家后山有一片松树林。小时候不想在家里待着,房子太小,妈妈总生病,家里很闷。做好饭以后,我就会一个人去后山看看小松鼠,有时候还能看见鹿。一家几口,爸爸妈妈带着小鹿,我会挨个给他们起名字。” 小时候的秦臻,是怎么样的呢?独自度过了极为寒冷的、漫长的冬天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沈佳城闭上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我还没跟你回过你家。那片树林……还在吗?” 秦臻拉住他的手腕,回道:“很快。会有机会的。” 沈佳城翻过身来,慢慢地吻他。唇瓣被分开,舌头顶入,像要从自己身上汲取全部氧气。同处三年,可秦臻仍不太习惯这样的吻法,像一道道细密的浪一般,让他几乎溺死。 ……高潮的感觉就像死过一次,这说法不太准确。接吻才是。 秦臻喘得实在太厉害,沈佳城决定暂时放过他。 沈佳城的右手放在秦臻后颈处,感受他心跳渐渐平缓,才敢开口:“我……有几个问题。今天,咱们只说实话,好吗。” 秦臻闭着眼睛,只点点头,默许游戏规则。 沈佳城问:“两年前,我生日前一天,你说遂康天文台是整个首都你最喜欢的地方。” 秦臻开口,声音全哑:“是真话。” “你说每次回来首都,想回家,是因为你累了。” “……嗯,真话。” “之前小邱的事情,你说你不恨我。” “也是真话。” 书房内电话铃突兀地响起,尖锐刺耳。 沈佳城仍坚持,执着地问完最后一个问题:“那永远不会爱我……” 秦臻顿了顿,回答说:“假话。” -------------------- 孕期play 第46章 卧室的电话线早就被他拔了,可书房的电话似乎就没断过。沈佳城摸起充电到一半的手机,只看到几个大字:“出事了。” 他抬头,对秦臻说:“承希找我,工作的事。” 秦臻也想坐起来,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 “估计就是改稿。你先休息吧。” 到了书房,他立刻拨通李承希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确实是个女声,甜美清亮——竟然是晏舒。 “小晏?你怎么在……” 电话被接过来,随后才是李承希更加沉稳的声音:“沈佳城,你打开电视。” 沈佳城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抓过来遥控器打开:“哪个台?” 李承希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不用哪个台,几乎所有时政新闻台都在转载这条报道。标红大字刺眼, 写着:辰兴电视台爆料‘三一行动’背后隐情,国民战争英雄竟是刀尖舔血的无情刽子手。 新闻是以视频采访的形式进行的,像素清晰,可以看到受访者的一条裤管空空荡荡。他戴着一顶绿色的军帽,穿着军服。特殊的光影让他的面部特征被阴影遮挡,而不可分辨。左下角的台标清晰,可沈佳城搜刮记忆,并不是他所熟识的媒体。 “请您重复一下行动的时间地点。” “三年前的三月一日,凌晨五点,塔萨林地区。代号‘三一’。” “……在第三分队发出求救信号之后多久,大楼发生的爆炸?” “大概十五分钟。” “大楼爆炸的命令是谁发出来的?” “是队长。” “他接到第三分队的信号了吗?” “他接到了。” “那时候第三分队都活着?” “是。在我撤离的时候,他们都有生命体征。” 第102章 “所以他们是怎么死的?” “是……被炸死的。” “请您对着镜头,说一遍队长的名字。” “是海鹰突击队队长,‘三一行动’的现场指挥,秦臻。” 次日清晨,家庭办公室人满为患,当然包括李承希、谭未明等团队核心。沈佳城一宿没睡,已经把视频看了数十遍。 李承希的表情十分凝重:“这是去年刚刚从长虹卫视分家出来的辰兴电视台,最近报道了几个大新闻,收视率一度赶上星海了。当然,首都地区除外。” 雅苑办公室电话铃响,李承希转身接起。 谭未明脸色很臭,部分原因来自于最近雅苑家庭办公室严格执行的禁烟令:“新晋的电视台就敢抢这种大新闻,内部核实过了吗。” 他自己原来是首都某报资深主编,被沈燕辉挖过来做自己的撰稿人,至今在各路媒体里面仍有朋友。 沈佳城仍盯着电视屏幕没说话。谭未明立刻联想起几个月前:“沈主席,之前星海台针对三一行动写了几篇专题报道,当时军队内部也有个爆料人。会不会……也是他?” 李承希放下电话,捂住听筒,对沈佳城说:“是徐谨的电话。他要我们放了程显,他便让爆料人撤回声明。” “谈判?新闻都放出来了,谈哪门子的判?舆论影响是不可逆的!”谭未明想起昔日同僚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也十分愤怒:“让我先问问我的朋友。沈主席,您看——” 沈佳城走过去,拿起听筒,啪地一声挂掉:“我不跟这种人谈判。” 门被轻叩一声,随后被推开。沈佳城抬眼。 “小晏说咖啡好了,别麻烦她了,你们又不是没有手,自己去厨房拿吧,”秦臻刚刚换好衣服,开门时候的神态甚至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欸,都在啊。这么早,怎么了吗?” 屋内气压极低,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李承希欲言又止:“沈——” 沈佳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稍微缓和了表情,拉开了椅子,让秦臻坐在自己身边。 好巧不巧,秦臻身上穿的还是沈佳城军校时候的旧t恤,标签翻在外面,绣着自己的名字首字母。卧室窗帘都是深色的,秦臻睡得很沉,起来拿衣服的时候大概没看清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脖颈一侧不正常地泛红,不知道是昨天晚上哪一次弄的。 沈佳城示意众人去外面等:“你们去厨房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吧。想抽烟可以去阳台。” 本是拥挤的办公室霎时间只剩两个人。秦臻当然察觉出氛围不对,也没多问,只等沈佳城开口发话。 沈佳城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把椅子往他身旁靠了靠。视频开始滚动。 从头到尾,秦臻的脸色一直都很平静。可他越是平静,沈佳城越是难受。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自己独自看过这视频十几遍,每一次竟然都没有现在难受。 好像为了化解这凝重气氛,沈佳城缓缓开口讲述,和秦臻同步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你还记得那张伪造的舱单吗?这个爆料人,和之前说你们三一行动期间对平民使用生化武器那个假新闻的爆料人应该是同一个。徐谨接近他,培养他,利用他,从一个小新闻开始,不断持续抹黑海鹰,抹黑你过去的功绩。直到今天。” 他本能般地抬起手,放在旁边人的腿上,能感觉到秦臻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 沈佳城捏了捏他的腿,开口说:“你不用太——” 秦臻几乎是笑了一声,稍稍放松身体,朗声道:“把门打开。” 沈佳城又劝他:“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秦臻,你不用非得这样。你先一个人想想,我不介意让他们等。” “可是我介意。”秦臻则很坚持,“让大家进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公开说的。我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在你的团队面前就应该是什么样。他们要像信任你一样信任我。沈佳城,把门打开。” 等诸位都落座,沈佳城仍不知道如何开口。 三一行动对秦臻的影响他比在座任何人都清楚,惨烈的胜利是用一个个战友的名字换的,在外面有多少荣誉,背后就有多少不眠夜。他也知道,五年前的三月一日以后,秦臻在军队再无朋友。 还是秦臻自己先开口讲话:“这个人确实是军队的,也确实是当时行动小组的成员,也是最后撤离现场的人之一,叫余阳。他受伤较重,经历了截肢处理,之后就光荣复员,离开部队了。他说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准确的。引爆的命令确实是我给的,那场行动的最终目标,就是炸掉我方的秘密情报中心。” “第三小队确实没有撤离。这里面有很多人,是我的战友。很多是我的朋友,包括……” 他侧过来看了沈佳城一眼。不需要交流,沈佳城立刻懂了:“包括严骋将军的儿子,严一律。” “嗯。只有一点说得不对。我在下达引爆大楼的命令之前,确实从未接到过第三小队的求救信号。” 沈佳城终于忍不住:“行了。他把军队秘密行动的事情公开,就是违反国家安全法,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我们可以去查证——” 秦臻没听,执拗地继续说:“我们不是警方,没有执勤记录仪,也没有通讯转录的条例。我们是军队。我说我作为总指挥,没接到过信号,也不代表他们没发出过。有可能是通话装置被破坏,或者信号被屏蔽导致通讯中断。” 第103章 沈佳城烦躁地去摸自己的烟,抬头看到办公室的标识,又规规矩矩地放下手。他脑子里突然想起秦臻在过去三年里说过的每一句话。 ——“‘七日战争’的大英雄是个反战派,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我习惯了。” ——“三一行动之后,严骋把我关了三天的禁闭……” ——“我的命,而别人的命,有区别吗?应该有区别吗?” 三一行动的最高指示是炸毁秘密情报点,保护己方数百人构成的精密情报网络。第三小队被困,而外围信号全无,当时作为行动指挥的秦臻不得不做出最艰难的决定。用几个人的命,换几百个人的命。 原来……是这样。 “事后,安全局的人过来做了问询,这个过程是有记录的,我也写过完整报告,但那天的行动指挥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有物证,没有人证,只有我的话和他的话,看你信谁的。” 李承希咳嗽一声,先发话:“我们当然信你的。可是,秦臻——” “你只是在完成任务。即使他们有生命体征,即使你收到通讯,也不能打乱行动计划。销毁情报建筑才是第一目标,”沈佳城抬头,一字一句地说,“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李承希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说话:“可是沈主席,舆论什么时候在意过对与错?” 没人敢应,李承希喝了口水,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们从外界的角度来看,从最坏的角度揣度。秦臻,先是几个月前星海台的那条新闻,军方在撤离时候对平民使用生化武器,这是你为了战争胜利而不择手段。然后是这条新闻。民众不会看证据,只会看谁讲的故事更惨。三一行动之后,你得到了什么?他们又得到了什么?——这就是你为了功名抛弃战友。 “再到一个多前。疾风行动,又是五个人牺牲换来胜利的成果,有人会说是旧事重演。安全局叫你去参与调查,沈主席把车停在门口,亲自逼他们放人。这又是他以权谋私。 “再之后,一周之前,你退出军队,因为你一直知道这一切,而你——问心有愧。” 沈佳城脸色铁青,秦臻也被她的逻辑说服,张了张嘴,可没有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出于真心所做的一切事情,在有色滤镜之下,都串成了别样的色彩。 “对不起,我在这一行太久了,我得当这个恶人,我得从最坏的角度模拟。因为如果我不做,总有人会做。如果这个人不出来澄清一下,撤回他之前所述,那你——” 李承希面色严肃,对着秦臻说:“你就死定了。” 秦臻仍然不卑不亢,回道:“我都无所谓,我一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已经提交了退役的文件,不打算从政,也不想谋求任何官位。只要你们相信我所说的,就够了。” 李承希竟然不忍说话,是谭未明开口:“秦先生,我们是信你的。但现在,你俩是利益共同体,分不出你我的。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秦臻第一次看了沈佳城,后者低头,并没有反驳。 屋子里静得可怕。 秦臻又开口问:“程显他们,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李承希答:“现在,我们有两种选择。第一,接受对方的条件,宣布调查完毕,程显无罪,也让徐谨找这位爆料人发声明,撤回对秦臻的不实指控。” 秦臻冷笑一声:“把程显放了,再说一句,上次刺杀不及格,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怎么可能!” 环顾四周,无人应答。秦臻只得明知故问:“那第二种呢。” 他用手推了推沈佳城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你说。” 沈佳城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左手,转动银色戒圈,默不作声。 ……实在是荒诞至极。最后,秦臻先笑出声来,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李承希:“承希,你说吧。” 李承希摇摇头,这些天来,她看到太多,听到太多,终还是不忍。 秦臻目光扫视对面几人,又点名问:“谭先生,那你说吧。” 谭未明只得硬着头皮说:“我们是想,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你俩暂时避避风头——” 沈佳城咳嗽一声,只说了一句:“别让我听见那两个字。” 秦臻一晃神间,身边人已经推开桌子站起来,摔门而出。 第47章 雅苑的内线电话占线一整天,而书房的灯亮到半夜。深灰色窗帘紧闭,从主卧打开窗,偶尔能闻到阳台飘出的阵阵烟雾。是沉香。 是刚刚换了岗的警卫在抽。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给的。 沈佳城随身带的香烟竟是自己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最开始秦臻只觉得是巧合,毕竟沉香金贵,在第九区属于一烟难求,是巴结人办事的必需品。而沈佳城只看得上最好的东西。可空气中这散不去的烟雾,锁骨那一道伤疤,后背的浅浅弹痕,甚至卧室窗帘的颜色……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秦臻也放心不下,凌晨两点又下楼去看了看,只见沈佳城没舍得上楼打扰自己,竟然在办公室的皮革椅上盖着衣服睡着了。 秦臻试着推了推他,可这人昨夜就没怎么合眼,如今昏睡得很沉,还握住了他手腕不松开,好像说梦话似的,让他别走。 秦臻好不容易掰开他的手,在屋子里屡次踱步,最后关上了书房的灯,也搬来个摇摇椅和一张大点的毛毯。一张毛毯堪堪够盖住两个人,秦臻躺在他身边,以军人般的纪律,要求自己立刻闭眼入睡。 第104章 次日早上睁开眼时,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拉开序幕。 沈佳城五点起来办公,门口等他的人排了一小队,因为秦臻在里面睡觉,他只好告知所有人今早办公室关门大吉,文件塞门缝底下,有事再打电话。 同样一夜未眠的谭未明等人只能在一墙之隔对着办公电话张牙舞爪。大概他的声音太大,秦臻还是醒过来了。刚刚醒转,他思绪尚在混沌之中,转眼一看,沈佳城已经换好衬衫,昨夜疲惫一扫而光,正点着一盏昏暗台灯工作。 看他醒过来,沈佳城才放下笔,紧贴着他坐下,从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 “昨天太困了,陪老谭抽了一根,应该……闻不到了吧。” “嗯,没事。” “我说我自己在楼底下凑合也就凑合吧,你怎么也下来了。” 秦臻被他揽住肩膀,用手搓了搓脸,努力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仿佛无事发生,沈佳城又站起来,把书房的遮光帘稍微拉开一点点。雅苑书房对着后院,隐私稍好。秦臻抬眼,看到外面天色已然大亮,只是自己并未察觉。 沈佳城又说:“上楼再睡会吧,这里躺着不舒服。现在你才需要好好休息。” 秦臻摇摇头:“怎么睡得着。昨天,有人找你吗?我看看……” 他想打开电视,沈佳城先他一步按住遥控器:“别。相信我,别看了。” 晚间新闻播出以后,就以光速在首都传播,随后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发酵。所谓战争英雄,其实是背叛队友的小人,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上位,这是怎样吸引人眼球的一条新闻。 这样的舆论风波,在当初首都住房改革施工现场意外闹出命案的时候沈佳城曾经是经历过的,可其恶劣程度和传播度都远远不及今天针对秦臻的这一轮。 他或许有一身本领,可以操纵最高精尖的军事武器,做最全面的战术安排,可他不会有精力应对这些。舆论是无孔不入的,侵占你的时间,侵蚀你的本我,如山风海啸般将全部常态都打碎。 他没有经历过,又怎么能懂。 秦臻也明白沈佳城的意思,这次没再跟他争。 沈佳城又开口,声音低沉发哑:“前几天徐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大概暗示了他手里有一些黑料。我当时结合我所了解的情况,做了决定,我料到他不知道二一二的事情,而之前针对三一行动的负面报道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我选择迅速行动,逮捕詹志铭,将程显带走问话。我不知道他竟然还有后手。我……” 见他自责,秦臻的态度倒是平和很多:“当时你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你又不在一线,不知道三一行动的过程是怎样的。也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余阳会恨我、恨部队到这种程度,能去公开发布这种消息。” “我没想到他们会冲着你来,但是——”沈佳城凑近,摸了摸他的手背,“我应该想到的,不是吗。之前安全局已经有过一次了。要不是那一次我……” 秦臻听到这里,倒是笑了:“要真是究其根本,那你不如看看我,是我导致你和国安局关系疏远,到现在我们要求着罗局长帮忙。” 沈佳城一顿,颇有自知之明,先把手拿开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他也暗自惊讶,远至这两年间他和国安局之间紧张的关系,近到昨天他往罗昌祥住所打的数通电话,原来秦臻都看在眼里。投下一颗石子,泛起一片涟漪,秦臻清楚二一二报告一事带来的蝴蝶效应。过去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面他们两个之间的如履薄冰、欲语还休,不是因为不懂,而恰恰是因为太懂。 秦臻又把他的手拽回来,十分肯定地说:“那就别翻旧账。” 沈佳城点点头,嗯了一声。 秦臻言语上占了上风,反倒安慰起沈佳城来:“别着急。再怎么样,还有严将军。我曾经给他写过三一行动的报告,他可是关了我三天……” 可他抬起头,碰上沈佳城的目光,秦臻心里又是一沉:“难道你……” 沈佳城的手覆在了听筒上。“之后再说吧,现在时间还早。” 秦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近前一步:“让我打这个电话。” 沈佳城的手仍按在座机上。 秦臻有些着急,用了很大力气捏住他腕骨。沈佳城吃痛,皱起眉,终于让步。 秦臻走进前来,靠住书桌,拿起听筒拨号。 忙线的声音非常标准,是空洞的,有秩序的三声尖锐鸣响。 嘀嘀嘀—— 坚持了得有五分钟,秦臻终于放下电话:“可能……不在家吧。我打电话给严一宁,她手机不离手的。” 沈佳城竟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看向了窗外。 秦臻飞速拨号,在等待对方接起的片刻,他低头,又捏住了沈佳城的手腕,检查刚刚有没有被自己捏出红痕。 仍然是忙线的声音。秦臻换自己的手机,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沈佳城提高了声音,再一次说:“秦臻,别打了。” 秦臻执拗得可怕,再次直接无视了他。 第五次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了,对面人的声音秦臻很熟悉。 可话语,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冷漠:“……请你不要打我的个人电话,秦臻,请不要再来找我,以后也不要。” 秦臻的表情凝住片刻,险些捏不住话筒。 第105章 “怎么了?她说什么?”沈佳城抢过来听筒,只听见一声持续的警笛一般的挂断声音,像给一段关系宣判死刑。 秦臻不小心碰到座机一个按键,往上一翻,看到026开头,秦臻认出那是严家的私人座机号码。 再开口时,秦臻的语气非常平静:“你刚刚打过电话了,是不是。” 沈佳城没应:“严一宁刚刚对你说什么了。” 秦臻起身,站在窗边。外层纱帘是牢牢拉上的,按照沈佳城昨天的嘱咐,这几天他们是媒体焦点,不能给外界任何窥探他们个人生活的可能性。可如今,他只觉得窒息。 他揉了揉疲惫的脸颊,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其实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哪怕全世界都相信了谣言,只要我在乎的人信我,就足够了。” 沈佳城心中沉沉一痛,话筒摔在桌面上,他两步就走进前,一把抱住秦臻的后背。两个疲惫的灵魂互相碰撞,竟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还有我。我信你。” 秦臻忽然觉得累了,累到没有精气神去反抗这个强势的拥抱。沈佳城没松开手,又问他:“你觉得……严骋为什么关你三天禁闭?” 秦臻闭了闭眼睛,有些本能地抗拒:“我……不知道。” 沈佳城没说话,目光沉沉,只盯着他看。片刻后,秦臻还是努力开口:“我也告诉过你。是因为刚刚从战场上下来那时候,我想不起来‘三一行动’中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他关我禁闭,让我重复,一遍遍地重复,我认为——这是指挥官应当承担的责任。我至今仍然这么认为。” 沈佳城摇摇头:“因为严骋仍然抱有一线希望。死在大楼里的那个人是严一律,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七年前,严骋是鹰派里面第一个在主战同意书上签字的人。他在等你出错,等你说岔,因为——恨一个具体的人,总要比恨他自己支持的这场战争来得容易。不是吗?” 秦臻开口,仍是恍惚:“这几年,我也没交过什么真朋友。严一宁……” “这样的朋友,我们不要也罢。”沈佳城又把胳膊交叉于他胸口,锁住了他所有退路。 “不止是朋友。”更是沈家的盟友,是秦臻清白履历的最后一层护盾,也是两个人在当今局面之中的最好的一条出路…… 沈佳城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把头放在他的肩颈上片刻,只低声劝慰道:“真真,别难过了。” 秦臻推开他些许,沉默着站起来,低头收拾起毛毯和摇椅。 沈佳城看时间快到,便拿起了手边领带,深紫色,简单打了个四手结。可他从头到尾没看领带,而是一直一直看着秦臻。 秦臻回头盯住他片刻,还是没忍住,说:“……歪了。” 沈佳城没动手,只是把椅子往后滑了一寸,秦臻会意,只好站起来,绕过实木书桌。 书房到处都是书柜和文件柜,沈佳城岔开双腿给他留了半寸空间,秦臻靠着书桌,低头按着领结,右手帮他拉紧。 领结紧紧贴着喉咙,他手劲儿很大,沈佳城倒吸一口气。 “……嗯。轻点。” 又要窒息了。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正按住自己的咽喉—— 沉香的味道一夜不散,笼罩在自己周围,像一双无形的巨掌。 沈佳城问他:“好看吗?” 秦臻点点头。 对方又说:“你送的。” 秦臻这才微微松开手。“要出门?” “嗯,出门上班。忘记是谁说的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躲。” ……是自己说的。秦臻也愣住片刻。 沈佳城长着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算是标准的美人长相。可他在镜头前笑起来的时候总显得非常疏离,笑意不达眼底,可以说得体,或者周全,但谈不上真诚。 而现在不一样。顶灯切割暖黄的光,一片一片跌碎在他眼睛里,这笑容三份无奈七分苦涩,比不上在外的那种漂亮。可秦臻偏偏移不开眼睛。他低头凑近,轻轻嗯了一声。 沈佳城便闭上眼睛等着那个吻,可却是眼皮一凉。 “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是秦臻吻了自己的眼睛。 片刻之后,沈佳城在赵立均的护送下,亲自推开了雅苑的大门。 秦臻上楼,才看到沈佳城衣柜抽斗仍是拉开状态,看来是沈佳城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急匆匆上楼,拿了手边一条领带。领带旁边是领结,个个都是做工精良,绣着他名字首字母。在旁边,是袖扣。钻石、贝壳、蓝宝石的,还有一对——或者说,是单独一只紫水晶袖扣。 “……他走了?”李承希匆匆上楼,好像有事要说。 “嗯,”秦臻这才关上抽屉,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过身来,问她道,“怎么了?” 李承希忙改口:“哦,没事。一个经济会议的提要,我没想到他今天早上还是正点去上班了。没事,我直接开车去他办公室。” 秦臻只说好。李承希见他这态度,停住脚步,低下头来,叹了口气。 “那天我说话的方式太过直白了点,我先跟你道个歉。我跟他工作这么多年,现在算是最最困难的时候。我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他好。他不比沈燕辉先生差,他也值得,至少值得一个完整的任期。……还请你不要介意。” 第106章 “我也喜欢实话实说的人,”秦臻接得很快,“所以,你的建议是——”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请你相信,我们都在尽全力争取一个万全的解决办法。” 秦臻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配合。” 李承希苦笑道:“说实话,现在你不公开露面,是最好的配合。” 秦臻很聪明,听得出她的画外音:“那么……是不是我回星辉更好?” 李承希没有回答,再次说抱歉,转身要走。 “……承希,稍等一下。” 秦臻思索再三,还是选择说出口:“都到现在了,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我本来不该问,你也没有义务回答。如果你不想答,我也能够理解。” 李承希爽快道:“嗯,你问。” “这几年,你给出过多少份保密协议?” 李承希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是困惑:“什么保密协议?” ……传闻首都西区沈佳城跟人上床要签保密协议,违约金高达七位数。 秦臻的表情很淡,平淡背后带着一种自我厌弃,好像不太满意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 李承希和他对视十几秒,终于才醒悟过来,开口说:“没有给过。” “一次都没给过?” “根本没有什么保密协议。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打电话问他的律师。” 秦臻皱眉,喃喃自语:“那他疯了。胆子也太大了点。” 可抬头对上李承希的目光,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传闻都是假的。他沈佳城是什么人,如果他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各个娱乐媒体不得大肆报道,首都这点地方,定会人尽皆知。 没有保密协议,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因为沈佳城这三年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别人。 第48章 乌云积压,数日闷热,首都酝酿着一场暴雨。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天。沈佳城每天照常去上班,面对送到自己眼前的摄像机无数,他只面无表情地重复去年三月采访时候的同一套说辞。 “三一行动在我当时的保密权限之上,对此军事行动早有内部调查报告。我相信秦臻,也相信有关部门对此已经有完备的调查。” 可沈佳城心里也清楚,安全局今非昔比。 他已经私下亲自拜访过罗昌祥。早些时候被逼退隐的罗昌祥只求安度晚年,对沈佳城屡次道歉,但姿态仍是明哲保身。没有了自己曾经信任的罗昌祥副局长坐镇,若安全局重启当年的调查,沈佳城也不能保证会调查出怎样的结果。更何况,若再是让秦臻进去把他关禁闭,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三天,就是三个小时,估计自己会先疯掉。 只有程显和徐谨知道爆料人的具体位置,沈佳城团队试图和最开始公布这则新闻的辰兴电视台取得联系,走媒体渠道,和爆料人直接谈判,也吃了闭门羹。 联盟军部发言人更是仅敢表现出中立立场,称秦臻已不是现役军人,三一行动报告交给了安全局审阅,相当于把皮球又踢回了安全局。沈佳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军方,是任何事情都一定会有鲜明立场的‘鹰派’。没有立场就是最大的立场,所谓中立,其实就是背弃他们。背后是谁的意思,他也清楚。严骋作为秦臻行动时的直接上级,他的恩师和领导,曾经是他晋升路上最有力的支持者,竟然在关键时候选择背弃他。感情因素暂且不表,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差的一种可能。 还好,军校那边,沈佳城早已替秦臻打听过。有威望很高、曾是四星级军衔的李学亮撑着,暂时没有人公开出来表态。 这几天的时间里,除去处理战后日常事务,沈佳城同保守党委员会里有影响力的诸位官员碰头,也和沈燕辉昔日的同学、首都各大银行家会晤。几乎所有人的口径相似地一致,建议他顺水推舟,撇清自己的责任,和秦臻干净切割,而且越早越好。 沈佳城越是坚持,民意也就越倒向另外一边。 从第二天起,天阙阁门口全是抗议的民众和采访的记者,林肯在人群中龟速挪动十几分钟,才勉强蹭进了大门内的专用停车场。 雅苑家庭会议室内,李承希、谭未明等人都在。新聘请的公关顾问把电脑和文件一字摊开,上面打印了各种图表。顾问抬起头来,却是在瞄秦臻的脸色。 秦臻低头,再重复一遍:“是您的意思,还是沈主席的意思。” “……是,是我们的建议。我们打算先争得您的同意,再向主席汇报。”顾问连忙道。 至于为什么这样处理,秦臻也明白了。表面上是出于尊重,先争得他的同意,实际上是他们都怕和沈佳城提起这个话题以后惹得沈主席不高兴,所以派当事人死谏。 谭未明解释说:“只是分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这是纯粹从功利角度考虑,我们预计等到他的在任满意度调查结束之后,就可以……” 满意度调查,一般来说是任期第二年末进行的全民投票,至于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何时进行,秦臻不太清楚。但是,在满意度调查里获得很高的支持率,就会给连任提前锁定胜局。相反,若支持率不理想,之后的每一仗都会是逆风仗。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秦臻又问。 顾问摇了摇头,给他看一组数字。分居只是表面功夫,当然比不上另外一种结果—— 第107章 离婚并不是天方夜谭。首都娱乐记者最擅长捕风捉影,早在飞鹰739回首都,但未在西郊机场落地那一刻起,就开始有人写报道加以猜测。战后这两个月,从晚宴到采访,秦、沈二人从未一起出席过任何公众场合,演了三年的恩恩爱爱没再继续,甚至沈佳城在游艇上遇袭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秦臻都没出现在中心医院左右。关于他俩婚变的传闻,自那天起就没停止过。更有家庭法院工作人员匿名爆料,说曾经见过秦、沈二人的名字出现在预约系统内。言外之意,两个人离婚指日可待。 他俩真正大吵小吵不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两个人是神仙眷侣,如今他俩统一了战线,群众又觉得他们貌合神离,开始唱衰这段婚姻。秦臻低头笑笑,只觉得人生如戏。 明眼人也都知道,什么是客观上的最佳选择。 顾问看他表情严肃,也很是心虚,连忙又把话往回兜:“民调只是民调,也只是一种粗略的统计方法。以往我做的前期调查工作中,也出现民调不准的情况 ……” 秦臻把纸张拢起来,轻轻在桌子边缘敲了敲:“但是我们手中只有这个,是不是?” 顾问不说话了。 秦臻叹了口气,道:“好。我会和他说。” 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如果沈佳城和自己离婚,他的支持率会上涨2到3个百分点。看似微小,可他非常清楚,当初沈燕辉也只是赢了陈颂江不到3个百分点。 政客的另一半的丑闻被曝光,这种事其实远远不是第一次发生,大部分情况下,对政客的影响也没那么大。若是性丑闻,只需要表演恩爱,若是与钱相关,只需出面道歉、找出几个替罪羊来罚款、最后向慈善机构捐赠一年微薄工资。如此公关套路,任何一个首都政治团队都可以熟练应对。毕竟首都政治风向两周一变,总有讲不完的新奇丑闻。 秦臻是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普通的“另一半”,只在表面上点缀政客的履历。沈燕辉的成功连任离不开军队鹰派的强力支持,沈佳城的平步青云也离不开自己总在他左右的形象。从三年前开始,他们早已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如今自己深陷舆论漩涡,连带着把沈佳城也拽了下去。 眼下,三一行动风波难平,除非彻底和自己割席,否则沈佳城很难东山再起。 自己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沈佳城又怎么可能不懂。事发当天早上,沈佳城沉着脸色不说话,自然是因为他都知道。他从第一天起,就全都知道。 秦臻叹口气,在书房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张折了角的名片,上面有一串手写的黑色字迹。 * 沈佳城九点半才回家。推门进屋,刚开口想叫秦臻,就发现家庭会议室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凉风穿堂而过,掀起窗帘,平添几分荒凉可怖的气氛。 因为过多记者连日在雅苑门口蹲守,他们白天几乎不能拉开窗帘,只有晚上才可以勉强推开窗户透透气。 沈佳城心里一沉,鞋都忘记换,两步走到书房,看到秦臻一个人坐在之前睡觉休息的摇椅上补眠,心这才放下大半。 “人呢?我等着和他们开会 ,怎么一个个没发邮件请假就走了。这两天,我也没时间管他们……” 是秦臻说:“是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这都跟我们熬了几个晚上了,也不容易。” 沈佳城摇摇头:“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秦臻走近前,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算了。” 他越是大度,沈佳城越看不得。“什么叫算了?这么多年,你付出了这么多……” 秦臻把他推开一掌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沈佳城,算了。别坚持了。我……” 沈佳城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没让他说完,半晌,神经质一般地,又重复一遍:“不能算了。” 最后,还是秦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说出了雅苑办公室没人敢说的二字禁忌:“分居,甚至离婚,也不代表我们就要分开。装了三年在一起,再装三年不在一起,不就是演戏,咱俩应该很熟练了,不是吗。他们想看什么,就做给他们看,但我们之间——” 他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沈佳城拽着他的衣领,两个人倒在实木桌子上。接触桌面前一秒钟,沈佳城伸手垫在了他身后,抱住了他一整个后背。 连续三天在外奔波,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疲惫过后,沈佳城的眼睛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去他妈的离婚,我不离。” 秦臻怔住片刻。在首都政治圈子里长大,在无数采访中圆滑了一辈子的沈佳城竟一改常态,正在他面前犯倔。 指望他理智行事是不可能了。秦臻轻叹一声,只好改换策略,放缓态度道: “好。” 沈佳城低头,碎发也就蹭着秦臻的侧颈,很痒。他叹了口气,低声说:“以前不是演戏,以后……我也不想演戏。” 信息素的味道扑了过来,秦臻揽住他肩膀,努力腾出空间给两个人来。挣扎之中,西装裤早就鼓起来一块,性器抵住秦臻同一位置,隔着两层布料磨得发烫。 欲望来得太不讲道理,沈佳城颇为无奈,用手撑住自己的全部体重,要小心不能压住他,往后礼貌地撤离半分。 “……抱歉。” 第108章 可秦臻不退反进。他伸手,是戴着戒指的那只右手,在摸沈佳城的腿。 沈佳城先出声抗议:“?你别摸我,我真的忍不了。秦臻……你别,别太过分。” 秦臻捏住他大腿内侧,还拧了一把:“那就别忍,谁让你忍了。” ……实在是无法无天。沈佳城低头,手上用力,一枚一枚解他的衬衫纽扣。最后,是秦臻自己伸手把衬衫扯开。沈佳城仅脱掉他外套和裤子,润滑过后,让秦臻撑住书桌边缘,就这个姿势把硬挺的性器顶进去。 同样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拦。秦臻格外放松配合,没有推拒他,更不用让他绑着锁着捏着手腕。沈佳城瞬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只得手掌抵住他赤裸的肩膀,随后是后颈。那一瞬间,秦臻手臂一滑,没能撑住,全身重量跌入身后人的怀抱。 性器整根滑进去,秦臻皱眉骂了句脏话,是爽的。 沈佳城喘着气说,好紧,好湿,想操你一晚上,想把窗户都打开,让西区的人都看着我操你…… 荤话烫他耳朵,秦臻管不了那么多,让欲望说话,停直了腰主动往他的性器上面操,越磨水流得越多,沈佳城让他扶好,一手撑着桌台,一手揽住他胯骨往里不停地撞,把一颗心也要撞出胸腔。 秦臻差点忍不住呻吟,咬住自己手臂,被身前人几乎是态度强硬地拿掉他的手臂,换了自己的手掌插进去。 “要咬就咬我。” “我……唔……” 手指在他嘴里抽动,后穴被一次次填满,秦臻几乎要站不住,顶着屁股让他操,又狠不下心真下嘴咬。 “……不咬的话,就亲我一下。”沈佳城伸直了手掌,贴住他嘴唇。 秦臻没拒绝,嘴唇稍冷,带着晶莹唾液,吻便印在了他的指根。 沈佳城的性器在他身体里抽动,欲望燃起来,动作愈发快和急,穴口吞下巨大的性器,仍吃不够似的,水顺着大腿流,打湿了沈佳城的衣服和身下的皮革椅。 秦臻喘着气,尽量平稳下自己的声音,“到底……是谁过分。” 不要进太深,不要碰生殖腔,沈佳城依旧严格遵守。可他抽插力度不小,角度刁钻,揉着他腰侧乳尖往里面干,干得他从后背到大腿都酸麻一片,大腿一抽一抽,秦臻下意识呻吟出声:“换个地方吧。” 两年前的那次肌肤相亲之后带来怎样的结果,秦臻不忍回忆。这个地方像是有种奇怪的封印,从那以后,若沈佳城不在,他都未曾踏入雅苑书房半步。直至今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佳城把他仰面放倒在书桌上,摸着他眉骨,说,“别想。我就要在这儿操你,在主卧,在客卧,在餐厅,在书房,在家里每一个地方都要。” 他提起秦臻一双笔直有力的腿干了他几十次,也不忘低下身体补一串吻。 秦臻在高潮边缘,喊得口干舌燥,几乎失重,腰一直抖个不停,每次一抖都换来对方又一次顶动,他一心无法二用,用尽精神力气和对方抗衡,在亲吻方面回应得稍显草率。 沈佳城似乎不满意,抽插极快,最后是按住他肩膀把他操射的。精液从硬挺的性器里面喷出来,弄脏了沈佳城的脸和锁骨。沈佳城自己也忍不了太久,秦臻高潮的时候后面夹得很紧,沈佳城射出来太多,抱住他膝盖,轻轻抽出来几分,才把东西全部灌进去。 雅苑书房的帘被风吹动,两个人身上覆满汗水,喘息久久未平。 秦臻回过神来,摸了摸他头发,哑着嗓子问:“还不满意?” 沈佳城没抬头,手上用力,整个搂住他肩膀,又上来吻他。这次是绵长的,带着高潮余韵的吻。沈佳城的性器还埋在他身体里,很快又硬了。可他顿了顿,还是抽身出来。 “这么配合,我以为你又要走。”沈佳城伸手掰开他臀瓣。 “……嘶……”秦臻仍不太习惯这片刻失控,“等等……” “还走吗。被我干成这样,你还走得了吗。” 射进去的东西很多,乳白色的液体漫漫流出来,到桌面的书上,弄脏了文件和钢笔。沈佳城俯身揽住他一双膝盖,侧过头来,就这么看着。 沈佳城的锁骨上触感分明,是秦臻用带着枪茧的左手在帮他擦拭。浊液褪去,露出一小块烟疤。秦臻闭上眼睛,终是不忍和他对视半分。 逃避和躲闪向来不是他秦臻的风格,本来在雅苑拉上窗帘静等三日已经耗尽他全部耐心。既然沈佳城不愿做这个恶人,那么只能自己来。 窗外,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惊扰万物,也不忍心打碎眼前一对温存的人。 -------------------- 略微dirty talk预警 第49章 次日早上七点,沈佳城照例在艰难险阻中出门上班,而秦臻接到军校通知让他去一趟。他没跟沈佳城打招呼,而是私下找了换班休息的罗毅,安排好了一天的行程。 第一站是军校。 等待他的是一脸严肃的老教官李学亮。军校和军区的领导在此舆论事件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而出乎秦臻所料,直到此刻,军校仍然站在他这一边。 李学亮教官的头发都快愁得掉没了,在窗口等他的时候抽掉了一包烟,只是问他打算怎么解决。 秦臻只让他稍等两日,自己会发声明。 李学亮咬着烟卷,粗嗓门一成不变,说:“我不是问你真相是什么,这种问题没意义。都是一线下来的人,命令就是命令。” 第109章 秦臻点头默认。 李学亮弹弹烟灰,又说:“舆论风波而已,你要顶住。” 秦臻张张嘴,还是问出口:“学校……不用和我解约?” “解个屁的约,你也走了我还退不退休了!替学校物色个人才不容易,现在没人想回来任教,都惦记着那一官半职……两周之后,记得过来试讲,好好准备。” 大概留在这里的任教的人,兼具困难时刻的绝对忠诚,和象牙塔中长大的纯粹。秦臻只能对着李学亮说谢谢,并约定两日之后再联系。 事实证明,他带罗毅出来的这个决策无比正确。从办公楼出来以后,秦臻发现停车场还有不少学生在等。他是穿的自己军装正装去的,也就成了格外显眼的目标。得知此新闻的少数义愤填膺的学生们认出来他,将他的车辆包围,一口一个“叛徒”,围着他的车大声辱骂他,说他这么多年都是食人血的冷漠雇佣兵,让他把紫流苏奖章再从嘴里吐出来。 罗毅都连连叹气,替他觉得难受,只有当事人秦臻自己显得很平和。他曾经也是那样的年纪,曾在这样的队伍里大声振臂欢呼迎接过陈颂江到访,而十年后,他也必须面对自己曾经一心敬仰的政治人物是叛国罪人的残酷事实。首都政治风向本来就变得很快,年轻人的一切情绪也都更加极端,包括爱,当然也包括恨。 罗毅按照他的指示,迅速驾车驶离军校,甩开跟车的媒体记者,把车停在西区的凯瑞天兴大酒店。秦臻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酒店房间简朴,窗帘只拉开一条小缝,屋里只有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和一台沉默待命的摄像机。 秦臻对镜整理军装外套,所有奖章一字排开,每个衣角都熨烫得妥帖。似乎不会有比这更加正式的场合。 随后,他对对面的记者说:“好了。我们开始吧。” 记者穿牛仔裤和淡青色亚麻衬衫,随行黑色手提包里放了笔记本、相机、三脚架、电池和录音笔。 是星海台的齐思文。 齐思文大概自己都不会想到,沈燕辉被刺杀那晚他递过来的那张名片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他等来了电话,也确实是来自雅苑,只是并非来自沈佳城本人。 秦臻在电话那边说,我有一个独家新闻,采访我本人,你做不做。 那可是风口浪尖的人,是主席的伴侣,联盟曾经的大英雄,现在最具争议的人物。仿佛五百万大奖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脚边。 机会确实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三小时之内,齐思文订好房间,收拾好一切器材,坐在这个房间里,等待那辆低调的黑色奔驰驶过。 齐思文调摄像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深呼吸,按下红色按钮。 采访开始。 “请您重复一下三一行动的时间地点。” “五年前的三月一日凌晨五点,塔萨林地区,代号‘三一’。” “是在第三分队发出求救信号之后多久,大楼发生的爆炸?” “大概十五分钟。” “您当时接到信号了吗?” “我接到了。” “那时候您是否知道第三分队都活着?” “我……知道。” “那么,为什么会去做这样的事。” “因为命令就是命令,a级情报高于一切,我只能执行。” 问题和秦臻所想的大差不差,基本上覆盖了是余阳那个采访里面所谈到的内容。 “请您对着镜头,再说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叫秦臻。陆港军区,海鹰特种作战部队,编号9783063179。” “最后,请问您和沈主席现在的关系是怎样的?” “我们在一个月前,已经签署了离婚文件。” 这时候,轮到摄像机后的齐思文惊讶。秦臻甚至准备了材料,并且当面在镜头前展示出来看。三十七页纸上,页页都有两个人的签名。沈佳城的签名舒展狂傲,而秦臻的则严肃认真,秦字一撇总要压住沈佳城的最后一捺。每一页都如此。 齐思文当然认得联盟主席的笔迹。原来……传闻竟然是真的。 直到摄像机停止录制,他都沉浸在秦臻的讲述里。还是对面的采访对象提醒他:“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齐思文骤然反应过来,跑到窗边一看,心里顿感不妙。 “你有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的会面时间地点?” 秦臻摇摇头:“除了送我来的警卫人员,当然没有。规矩我还是懂的。” 可酒店楼底下竟然已经全是记者。齐思文有生以来第一次竟觉得自己的同行十分棘手。“肯定不是我们台的人,是不是你来的时候……” 来的时候记者一路跟车,罗毅驾驶技术高超,可到现在,其他人估计也追上来了。 “从军校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跟了,”秦臻无奈道,“没办法,就这样吧。” “那不行,这帮娱乐记者能把你给吃了。咱们不能走正门,来,这边。” 齐思文打开房门,两个人走到电梯口,他突然灵机一动,拽着秦臻去了消防通道:“这边侧门人少,你通知你的司机在小道上等。我来之前勘察过地形。” 秦臻听取他的建议,两个人快步跑进通道,可齐思文又说:“还有,咱俩要换一下衣服。他们一路从军校跟过来,都知道你穿了什么衣服,你就这样走出去……太扎眼了。” 第110章 也算是个合理提议,秦臻点点头,抬起手开始脱自己的军装。 所有奖章都别在胸口搭扣处,海军制服正装的设计繁复如此,想脱外套,必须先摘奖章。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设计简直精妙绝伦,在这一刻简直是是天大的讽刺。秦臻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让齐思文把随身行李包打开,一枚一枚奖章往里面扔。 紫流苏、十字勇士奖、金色朝阳奖、联盟‘勇气之心’、集体一等功、个人一等功、军校毕业致辞奖…… 他全部的军旅生涯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回放。 凯瑞天兴大酒店一楼到十三楼的距离无比漫长,他爬了二十几年,可从顶峰跌落地平线只需一瞬。秦臻一件件脱衣服,脱到最后,不剩存褛。 黑色手提包越来越沉,到最后,齐思文竟然觉得肩上有千斤重担。他看着秦臻宽阔有力的后背发愣。每一道伤疤背后都是一个坐标,一次康复,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可秦臻仿佛在做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在楼梯转角处堪堪停住,回头,伸手管齐思文要他的衬衫。 大概是他当记者的职业病,齐思文终于忍不住,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 秦臻接过他手中的休闲衬衫一扣一扣穿上。他面不改色,毫无疏漏,又一次重复准备好的答案:“因为命令就是命令,a级情报高于一切,高于我的意见,高于我的生命,也高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齐思文有些激动,从裤兜里掏出来录音笔和手机,当着他的面把电池都扣了下来,示意秦臻他没有在录音,之后对方所说的一切,都不会作为证据。 “我不是问这个,”齐思文又重复一遍:“秦先生,为什么?” 衬衫稍稍有点紧。秦臻认真扣好最后一扣,回过头来笑了笑,没有回答。 侧门推开,大雨过后,首都天气晴朗,而小巷空无一人。又是新的一天。 秦臻竟然觉得浑身轻快。他把手机重新打开。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秦臻做起反侦察工作来太过容易,判断形势之后,他打算连穿两条街区,走去首都万林步行街,明目张胆地坐公交车。就在这时,手机开始震动。 他打算直接挂断,可低头一看,竟是012战区区号开头。秦臻以为是战区医院,便接起来。 可电话那头竟然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晓东闷声闷气地说:“秦臻,我看电视了,我……不太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当年的行动,我们没有参与,张将军下了命令全军禁言,谁敢对媒体说一句话就剥谁的军衔,所以我们也没法站出来说话……” 军队有自己的发言人,普通军官本身也很少参与外界政治舆论事件。军纪分明,如此禁言令并不稀奇。只有自己因为和沈佳城结婚,这些年发过三两声明,也都是事先和发言人打过申请的。秦臻表示理解:“嗯,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嗨,我嘴笨,不太会说话,就觉得我这心里不舒坦。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但至少兄弟我表个态。你是读书人,你整的那一套什么现代化技术的我不懂,但我知道,如果你真是媒体描述的那样,你没必要天天在那屋子里为了三五架飞机跟我吵架了,是不是?” 秦臻停止脚步,抬头看窗棱里自己的倒影,有些不太习惯。半晌,他回复道:“谢谢你,赵将军。之前在第九区,真是对事不对人,我很尊重你们部队……” “唉,别提了。你这说走就走,第二天我跑过去一看,屋子都他妈收拾干净了。你走了以后,没人跟我吵架我还嫌闷呢,”赵晓东是个爽快人,爱恨分明,连忙说道:“以后等我休假了,去首都找你喝一杯。这三年了都没见你喝醉过,这次叫上你……你的那谁,沈主席,咱们三个不醉不归。” 秦臻抬头。首都最长的一条万林街道旁边杨柳青青,商户小店餐厅络绎不绝,而自己穿着休闲服,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做任何事,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继续爱任何人。倒也不算太差的结局。 他笑着应道:“好。那我在首都等你。” 第50章 50 沈佳城回家的时候又已经是午夜。这次,家庭办公室人满为患,可卧室、书房却空无一人。他只好反复拨打赵立均的行动电话,问秦臻在哪。 还是李承希提示他说:“看电视。最开始是军校找他,不过这帮记者好像后来跟丢了。不知道他现在人去了哪。” “军校找他?打电话不行吗?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沈佳城强压怒火,维持着冷静,“外面现在是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样,太危险了。” 赵立均立刻表示,今天自己从头到尾都跟着沈佳城,打了一圈警卫班的电话,发现只有罗毅的接不通。 沈佳城打开电视,才得知缘由。电视台正在回播秦臻开车去军校的视频素材,一路上他都被长枪短炮围追堵截。整整一个小时,李承希要同他商量顾问团队的的民意调查报告,可沈佳城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一直在盯着电视屏幕上那段视频。旧十巷推文 vb;安南瓜瓜 沈佳城数次拨打秦臻手机,都没有接起。罗毅竟然也玩失联,一向沉稳的赵立均都气得破口大骂,说明早上班第一件事就解雇罗毅。 沈佳城怒意过后,是深深的无奈,他叹口气,说:“罗毅这小子只听秦臻的,别试了。我知道他在哪。” 第111章 他示意其他人稍等,独自走进书房,抬手拨打一个电话。 是星辉的座机号码。这号码这几年间他也背得烂熟于心,之前竟然一次都没打过。好像如果打了,如果打通了,就坐实一些本不愿相信的事实。 政客善于对外伪装没错,可更擅长自我欺骗。 可这次,秦臻竟然接了。 两个人对着听筒呼吸十几秒,好像有意维护眼前的沉默假象似。仿佛不开口,眼前的一切危机都不存在,昨夜的愿景就能延续至今。 最后,沈佳城开口,只讲三个字:“回家吧。” 秦臻的喘息声很重。可他没有立刻回应。 沈佳城颇为坚定,又重复一遍:“秦臻,听我的,回家吧。结一天的婚,我们就是一天的伴侣,一天的盟友。无论……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困境逆境。这是誓言,我要一辈子遵守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来找他的李承希于一墙之隔听到了这句话。她惊讶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沈佳城第一次说。而上一次,是三年前。 ——“我,沈佳城,愿意承诺,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困境逆境,我愿意永远爱他,守护他,直到死亡。” 他竟然是在重复他的婚礼誓言。可语调,却再也回不去新婚那一天的波澜不惊。 秦臻终于发话了:“是,我们俩之间的誓言是誓言,那你就任典礼上的誓言就不是誓言了?保护好你自己的个人安全,捍卫你所代表的人民的权利,以集体利益为最高行事准则……” 沈佳城的声音都在颤抖,显得十分痛苦:“别。秦臻,你——别这样。” 回答他的,只有电话忙线的声音。 李承希有些着急,先一步拉开门,叫他。 沈佳城垂下头来,深呼吸几次,企图平复心情。 霎时间,竟然有一个想法无比清明。秦臻今天为什么回了星辉?除了军校以外,他都去了哪里?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做? 沈佳城上楼,一把拉开了雅苑卧室的衣橱间。 属于秦臻的那一侧,西装、三件套、白衬衫、休闲衬衣都在—— 只有一件关键的东西不翼而飞。是秦臻妥善保存的,占衣橱空间最大的,他结婚那一天穿过的,51级海军制服。 在李承希的注视之下,沈佳城又一步步走回家庭会议室。谈话议论声、纸页翻动声霎时静止。 “沈主席。”李承希又叫一遍,声音里有几分沉重。 沈佳城先开口说:“老谭,有一件事得麻烦你。之前你在所有媒体和电视台的前同事和朋友——帮我打一圈电话问问,如果有人接到秦臻的电话要做采访,尤其是视频采访,让他们先打电话给我。” 说完这件事,沈佳城的表情才有片刻放松。自危机爆发这三天以来,他头一次露出点微笑的模样。他抬头问李承希:“如果我告诉你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在检察院担任要职,在议会推动过一项法案通过,在自己的选区得到了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支持率,并且他父亲同样是清清白白且倍受爱戴的政客……” 李承希不解道:“行了,我们在座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有竞选的资历,你不用……” 沈佳城笑着摇摇头,又说:“我刚刚描述的,是温思勉。” 李承希知道他耍小聪明,稍稍有些尴尬。可仔细想来,这句话确实有其道理。 陈颂江的突然倒台造福了对面党派一众新锐政治力量。自由党目前支持率最高的议员,是同样是当打之年的温思勉。温思勉和沈佳城的履历背景都非常像,同样出身名门,一年前推动了教育普改,是最近一年最炙手可热的议员人选。 沈佳城低下身体撑住长桌,轻轻地说:“你们的思路错了。现在你们所做的所有工作有一个前提,就是希望我能够连任。我们的民调,都是按照两年后参与选举的模式做的。” 沈佳城低头,看着他位置上摆着的一份份报告,上面有红红绿绿的各类图表,展示了各种情况之下民众对自己的支持率,用高深模型预测连任选举时自己在每一个选区的胜率如何。 “战争已经结束了,在剩余的任期之内,我会努力让联盟方方面面回到战前的状态,甚至回到我父亲第一个任期之内的状态。此时再谈连任,究竟是为了联盟,还是为了我自己?” 顾问团队面面相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坐在权力顶峰的政客不是真政客。沈佳城团队的人各个都有着知名学府完美履历,选择了他,就是押宝在他身上,赌他能有长久的政治前景。如此危机时刻,悬于一线的不仅仅是秦、沈二人的名誉,更是他们未来的工作。 “如果我们抛开连任这个问题,只谈现阶段支持率的话——这几年来,为什么西区的群众支持我,因为无论是采访还是工作中,我都尽可能保持一种真实。之前的选举我能取胜,也是因为我父亲去世以后,他们能看得见我的挣扎和痛苦,并且从这种挣扎和痛苦中,看见了我的决心。” 沈佳城目光炯炯,越说越精神,带着一股不可辩驳的坚定:“数据是数据,人心是人心。三年前,是我亲手选择了秦臻,是他,还有军方给联盟带来了战争的胜利,给我父亲带来了政治成果,给我带来了今天的位置。因为我,他也被牵连进这场斗争里,他之前的所有成绩被抹杀,名声被如此玷污,还不得不反复回忆起失去战友的那场行动。现在他一个人,有口难辩,有家难回,有车都难上,如果我在这种时候放弃他,那我谈何真实?我——还是我吗? 第112章 “保护我的婚姻和保护我的仕途,向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我的小家和大的国家同命运,之前大家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初才把选票投给了我。现在,如果连一直站在我身边的人我都无法保护,我如何说服大家,如何保护联盟里的每一个人?” 李承希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点了点头。 片刻后,雅苑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晏舒接起,对沈佳城说:“有一位赫先生。我让他改天再打?” 沈佳城摇摇头,示意她接过来。 “秦臻他……不在雅苑。他有事出门了。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帮忙转告。或者等他回来了,我让秘书再告诉你。” 出乎他所料,赫昭并没有说等,而是直接对着沈佳城说:“没关系,我要说的不多。您可以代我转述。我……刚刚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怀疑过他。” 沈佳城沉默片刻,随后,嗯了一声。 “余阳第一次爆料中所出示的那张舱单,或许可以再查一下。沈主席,作为中央情报小组的工作人员,我没有职位,没有档案,也没有姓名。我和我的单位无法出面为秦臻背书,希望您能够理解。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沈佳城拿出一张纸,记下两笔,随后又郑重地道谢谢。 可赫昭并未停止于此:“还有一件事,趁着今天,我也跟您说了吧。过去这一年多,为了您的事情,秦臻其实找过我很多次。原因无他,但凡有对您和您父亲造成威胁的,尤其是来自境外的情报信息,他希望能够第一个知道。如果给您带来了任何误会或者困扰的话,我很抱歉。之后,他好像是有别的规划,我们……应该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沈佳城捏住听筒,脑中浮现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银色别克停在秦臻的专属停车位上,星辉十七楼灯火通明。现在想来,何尝不是一种光明正大。 最后,沈佳城只是匆匆回道:“我……知道了。秦臻要回军校教书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努力,让一切顺利。” “回军校……”赫昭那边顿了一下,好像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接道,“我才知道呢。嗯,这倒是很适合他,他之前也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两年,也写过不少匿名社评。” 自己竟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沈佳城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莫名情绪,好像心脏盛满了水,被人轻轻一碰,就溢出来了。 “等等。你说是给《首都要闻》吧。‘写在现代化战争之前’,这一系列文章?” “具体哪家我忘了,他只提起过一次。” “‘军备竞赛不是武装冲突的唯一解决方式,增强情报信息网络是更好的答案’……” 那位在政坛掀起两周议论热潮的‘七号公民’,原来是秦臻吗?想来也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读过一遍文章就过目不忘的能力。秦臻之所以逐字逐句记得那么清楚,正是因为那篇文章正是出自他手。 这么多年来,秦臻和情报局的来往,和赫昭的相知,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而答案摆在自己面前昭然若揭,一言一语,一点一滴,他为什么就看不到呢? 沈佳城思考片刻,低声说:“赫昭,我也有两件事先要告诉你。第一,在‘疾风行动’成功之后,针对二·一二爆炸案的整体调查,也就正式告一段落。前天,我亲手批准了二一二调查报告解禁。对于事故中所有意外丧生的人当时身边带的物品,家属可以前来领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还有,第二件事。秦臻现在人在星辉。你可以打电话,或者,你要是想去看看他,我想……他应该,会很愿意见到你。” 电话挂断之后,谭未明敲门。 “怎么了?” 谭未明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低头指了指电脑:“不用我找人,有人自己打来了电话。而且,还点名要见你。” “谁?” “你绝对猜不到。” 沈佳城叹了口气,这才稍微敢露出点疲态:“都这时候了,老谭,直接告诉我吧。” “星海台,齐思文。” 秦臻为什么选择星海台?沈佳城几乎要笑出声来,选择一直以来和自己政治倾向相左、永远在写批评自己的报道的新闻媒体爆料,当然是更显得公允。毕竟,首都政治口的记者都默认,星海台就是自由派的天,哪怕天塌下来,星海也不会和任何一位保守党政客私底下交易。 至于为什么选择齐思文……当然是因为是他首先执笔揭露三一行动擅自使用生化武器。由齐思文开始的专题报道,自然也要由他跟进完成,逻辑严密、毫无疏漏。 秦臻这三年在自己身边,政治手段学到不少,只是都没用对地方。还好,自己还不算太晚。 从雅苑到星辉,车程不过半小时。沈佳城叫来了司机,可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现在的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佳城看着谭未明,说道:“这个局要得破,不能光靠我们这边找人出来一遍遍澄清。为什么之前的三一行动使用生化武器的负面报道没有发酵起来,而这次的新闻影响这么糟糕,正是因为这次的爆料里面带了百分百个人情绪——它把一个军队命令合理与否的讨论,变成了一场卖惨表演,变成了对秦臻的人格侮辱和人身攻击。 第113章 “我们回击,也要用相同的方式。给我齐思文的电话,我们要从余阳的资料入手。” 第51章 首都西区,凯瑞天兴大酒店。 面前的手提电脑播放着一则视频。同辰兴电视台之前那则爆料新闻采取同样的采访形式,只是这次,左下角台标是一个圆弧围着三颗星星——正是星海台。出面的人也同样身着军装。区别在于,他丝毫没有遮挡面部细节。 实在是太熟悉了。同样一张脸,他昨天晚上用手指抚摸过,用嘴唇吻过。还口口生生说着让他不要走。 沈佳城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不放,手指扣住座椅背,差点把皮革椅按出个洞来。 采访视频里,秦臻一句句回答着齐思文的问题。 “我接到了。” “我知道。” “我叫秦臻。陆港军区,海鹰特种作战部队,编号9783063179。” 明明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可秦臻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却很难让人不信服。真人露脸,又是着军装出镜,更是打消一切疑虑。 心甘情愿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还不算,还要亲自出来坐实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秦臻这是摆明了要用自己的名誉,换沈佳城的仕途。 沈佳城深呼吸几次,把电脑合上,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记者。 “秦臻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你?” “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 沈佳城笑了一声,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视频镜头拉近,沈佳城又看到了熟悉的笔迹。离婚协议一式两份,他只顾让律师销毁了自己那份,可秦臻居然还留着。离婚文件共三十七页,每一页上都有两个人的签名。每一笔,都像刀子在割自己的心。 视频至此播放完毕。沈佳城终于忍不住了,冷声道:“离婚协议只有我俩的签字,没有经过法院公证,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群众也许有不懂的,你们星海台可不是法盲,这段——你就先删了吧。” 齐思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他如火一样的目光烤的灼热,最后只说了句“好”。 他又鼓起勇气,说道:“沈主席,我和总台申请了延迟一天,他们在核实这则视频的真实性。” 沈佳城迟疑片刻,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核实?现在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秘密军事行动当场通讯过程是没有记录的,也没有任何证据。我电话里跟你说的……” 方寸空间之内,齐思文几乎被他的气场压到喘不过气来,他咽了咽口水,努力克服紧张,坚定声音道:“沈主席,请让我说完。余阳先生那条爆料视频,我们其实早在一周前就收到过。在您给我打电话之前,我们已经开启了独立调查。” 这次,倒是沈佳城比较惊讶。他抬手示意对方继续。 “对,余阳当然也不傻,首都范围内谁的观众基础更多、影响力更大,肯定是我们台。更何况,几个月前他已经给我们提供过内幕消息。这次,在寄给辰兴电视台之前,他也是先把视频材料寄给了我们。当时我和另外几位调查部的同事觉得有些蹊跷,如果说他之前的初衷是揭露军队内幕,这次爆料就显得非常……有个人针对性。结合您提供的信息,我们展开了二次调查,找来了军部在两个月前新闻发布会上展示的运载舱单,和他当时针对三一行动给我们提供的舱单照片进行比对,并请专家进行再次鉴定——我们发现了人为篡改痕迹。” “辰兴电视台之所以能够接到这条爆料,正是因为它没有通过我们台的认证核实程序,我们之后也没有转播这条视频。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会把秦先生昨天这则采访视频公布于众。我有另外一个故事。一个更好的故事。” 沈佳城思考片刻,之后又解开外套扣子,坐回办公椅上,点头示意齐思文也坐。 “余阳,曾经海鹰三队的老队员,四年前光荣退伍,此后就靠区政府福利金生活。与此同时,秦先生每年回首都,必定去西区的退伍军人福利援助点做义工,每年工资不多,也要捐给第三区的退伍军人福利组织。而您推进了福利法案通过,保障的是无数像余阳这样的人的基本权益。余阳每个月的支票,是您们两位努力的直接结果。他这几年拿着退伍军人的超额福利,却在背后背刺你,不惜伪造舱单作为证据。现在大家不是都想看反转吗,我就反转给他们看。但不同于其他媒体,我们的报道是有理有据的。我打算,就写这个。” 沈佳城心中一震。可他仍平静地开口说:“星海台收视率被辰兴压了这么久,你们是第一个报道三一行动相关新闻的电视台,之后又被辰兴抢走了风头……秦臻这则视频对于你们台的价值有多高,我是知道的。你们要什么,开个价吧,我和我的人商量。” 听到这里,齐思文笑了,带着只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和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心:“我一分钱也不要。” “你们总台……知道吗?”沈佳城则循着一种近乎于平庸的惯性,仍在细数自己手中砝码一二三:“我办公室采访的席位,每年的专访名额,记者招待会邀请函,还有别的什么,你去跟李承希写邮件——” “嗯,台长亲自跟我说的。沈主席,我之前写三一行动的深度报道,也不是因为我对您有任何个人看法。当时,我们都相信了余阳所说的是真的。他的履历、军官证、行动具体细节,一切都已经过三次核实。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提供的舱单是伪造的。但现在我们发现了,我们就会纠错。关于三一行动的稿子,总台会于后天早晨九点早间新闻期间正式勘误。现在,我们有四十八小时的时间,把手中这个故事写好。而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和配合。” 第114章 沈佳城低头。片刻以后,他轻轻笑了一声,伸出自己的右手,和面前人相握。 * 从见面酒店出来之后,沈佳城让司机径直开到星辉。他情绪难得外露一次:“回家吧。我要……找秦臻说清楚。” 司机早就熟悉他这一套,这次倒是主动提醒说:“沈先生,罗毅之前送秦先生回了星辉。” 沈佳城一心二用,一边在手机上拨号,一边肯定地重复指令:“嗯,我说了回家。” 管他什么雅苑还是星辉。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电话响了三次就通了,沈佳城听见熟悉的声音竟然片刻失语。他打开车门,保镖仍紧跟在身后,看他一路飞奔上楼。 通往星辉国际公寓十七层的电梯只需要2.3秒,可那却是他三年都走不完的距离。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他迅速辨别方向,敲响那一扇门。 是秦臻亲自来开的。 沈佳城讲不出话,走近前把他一把抱住。手劲很大,力气用了十成十,秦臻忍不住想,这也就是自己。要是换个人,谁受得了他。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给捏碎了。 身后保镖姗姗来迟,站在门口留了一会儿,等他的意思。沈佳城仍不放手,秦臻只能越过他的肩膀,点头让他们离开。 沈佳城这才开口问:“为什么。” 秦臻立刻懂了。他放弃辩解,坦坦荡荡承认说:“这是最优解。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吗。” 沈佳城的表情没变,他只是说:“我们都知道那些指控不是真的。” 秦臻停顿片刻,像陈述事实一样说:“……太紧了。” 沈佳城恍然,松开怀抱,秦臻才把门在身后关上。沈佳城又贴上来,一只手放在他衣领上,把他圈在方寸空间以内,又重复问一遍:“秦臻,为什么要这样。离婚协议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要去承认……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 秦臻像是早已准备好:“舆论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只有坏人足够坏,好人才能足够好。” 沈佳城抬起眼,瞳孔紧缩。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秦臻的政治嗅觉。秦臻可是能主动找上星海台和齐思文爆料的人,他何等聪明,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早也就熟知游戏规则。 “沈佳城,从始至终,我和你政见不同,但我对你的人格品性看得清清楚楚。联盟值得你这样的领导者,你也值得更长久的任期。” “是不是——是不是李承希跟你说了什么?” 秦臻摇头:“不需要她跟我说这些。这些年,你为退伍军人利益所做的一切,我们有目共睹。还有,这么多年你最在意的——319号住房改革法案,其实我也是支持的。七年前大选,我的选票上除了陈颂江的名字,在法案那一栏里,我给319号法案投了‘同意’票。我关注它,就是因为我在乎,我希望它能够顺利推行。” 秦臻伸手,握住了沈佳城的手。婚戒相撞,碰出一声脆响。 沈佳城眉头拧得很紧:“我不希望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无论是你的名声,你的安全,你的未来……” “沈佳城,你还不明白吗?我放弃的,都是我不在乎的。我得到的,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沈佳城攥紧他衬衫内领,几乎是抱住他的肩膀,两步就推开了卧室的门。 沈佳城用一只手放在他腹部,仍然是不太明显—— “你再说一遍。” “我真正想要的。我想要你。只要我们在一起……唔……” 后半句再也说不出来,因为沈佳城捏住了秦臻的下巴,撕咬着在吻他。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横冲直撞的,把一切都撕裂再填补齐全的吻。 喘息很沉重,沈佳城在他耳边开口质问:“可是我想要的呢?秦臻——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我——” 沈佳城的一只手卡在秦臻大腿内侧,稍稍用了点力,呼吸急促。他帮秦臻脱掉外套。纽扣相撞、叮当作响,可此刻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佳城一边动作一边说:“我——我应该先告诉你。齐思文先把视频给我看了。星海台帮助我们找到了关键证据,证明出余阳上次爆料舱单是完全个人伪造的。因此,他第二次爆料的视频,在他们看来也毫无可信度。” 随后是裤子,鞋袜。秦臻的皮肤很烫,他伸出手,在爱抚下颤抖着双臂,解开沈佳城的扣子。 “他们现在想报道另外一个故事。你我一直以来为退伍军人群体谋求福利,余阳是这些政策补贴的直接受益者,而他转头来就……嗯……” 一颗两颗,秦臻耐心全无,用力扯开。性器碰在一起,前端渗出液体,沈佳城拉开抽屉胡乱翻找,被秦臻制止。秦臻攥住他手腕,示意让沈佳城直接进去。 “……就背刺你。所以,星海台这次,站在我们这一边。我跟他们台长通过电话,齐思文也把唯一一份录像带交给了我,而我会直接销毁它。连同你我签字的那份协议一起。” 带着家族戒指的手指伸进湿润入口,露出泛红的甬道,敏感点被冰冷金属碾过,分泌出爱液股股,随着抽插水声不断。 “秦臻,哪怕世界上没有两全的办法,如果非得要我选,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会怎么选。” 手指抽插速度极快,每一次都贴着他的敏感点抖动,秦臻的膝盖打开,大腿处湿痕片片,只顾得上喘气。手指像被软肉吸附,秦臻揽住他的肩膀,几乎与他共呼吸。 第115章 秦臻舔了舔带血的嘴唇。他用嘴说过,现在是在用身体说,用行动说—— “沈佳城,进来。” 沈佳城抽出手指,对准红肿穴口拍了一下。手指所及之处迅速泛起旖旎淡红,穴口微张,似乎等不及。 “你猜对了,我就进来。” 秦臻呼吸几次,努力集中精神,贡献第一个猜测:“你和我的同盟永远坚固——” 大掌扇过流水的穴口,alpha的肌肉瞬间紧绷,随后性器晃着,小穴兴奋地一阵阵收缩,仿佛想要更多。 “我们不离婚。” 又是一声。略微火辣辣的痛感过后被快感席卷,秦臻从未想过能被他扇屁股扇上高潮,可此刻沈佳城打定主意不碰他,唯一触感放大百倍,要把他逼疯了。 “……嗯,你选我。” 秦臻放弃,直接拽过沈佳城的手腕。沈佳城便用两根手指,继续快速地指奸他,每次都碾过浅处的敏感点。穴口像失禁一般,已经完全不听自己的,甚至这时候就想高潮。 “那就是,你选择我们。” 还咬文嚼字,看来这三年秦臻修行不浅。沈佳城轻笑,提起他的腿,腰紧紧贴住他胯骨,提起他膝弯。性器在穴口浅浅地戳,温度烫得大腿内侧不断地颤,可他就是不进去。 “……我猜不到……” 手指猛地抽出,勃起的狰狞性器插入肉缝,秦臻的身体一晃,无意识地挺腰挨操,后穴吐出一股清液。 沈佳城低头,看着他眼睛说,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想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永远也不想离开你。” 膝盖被提起来反复不断地进入,水声漫了整个房间,抽插不算太深,可速度极快,穴口到大腿都是一片红,性器挺立,一小股一小股往外淌水。 “啊……操我,快点,我受不了……” 小穴不间断地高潮,沈佳城让他抓紧,一手握住秦臻的腰,只顾挺腰不断地贯穿他。 “你想着我拉着你的手站在世界巅峰,实现一切理想,是吗?你想,我也想。可是秦臻——” 过去无论哪个截点,都几乎没有做过这样的爱,疯狂,绝望,仓促而不堪的,毫无克制,如野兽般原始地对彼此发泄欲望。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我的爱很庸俗,很平凡,我想亲你,想干你,想干死你,想每天睁眼都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想跟你光明正大地去吃路边摊,逛街,做普通人会做的所有事情。你懂吗?秦臻……” 在不断的顶弄间,湿滑的布满红痕的屁股被掰开到极致,那截腰被插得晃了又晃,秦臻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腰腹。 “小心,别顶到——” 穴口周围被他扇红了,淫水流了一床单,由内到外湿透,仍紧紧吃着肉棒,渴望精液,渴望交合,渴望原始的赤裸的毫无保留的爱。 “真真,今天要看着我射。” 膝盖差点滑出臂弯,秦臻毫无防备,高潮猛烈,睁着眼睛,几乎快昏死过去。性器被高潮时候穴里喷出来的水浇了个透,沈佳城再也无法忍耐,抽出来射在他脸上。 高潮片刻过去,沈佳城低声喘息,并抬头环顾四周。这竟然是他第一次来星辉,刚才一切发生得太过急切。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房间。 秦臻的卧室很整洁,唯有床头放着一个木头相框,因为刚刚太过激烈的动作而扣翻过去。沈佳城抬起手——自己胳膊上精液未干,被秦臻捏出红印。 身下的人动了动。秦臻闭着眼睛,英俊的脸上布满斑驳痕迹。 “怎么了?”沈佳城只好又收回了手,用手指帮他擦去痕迹,可他怎么擦都擦不净秦臻脸上的湿痕。不,是泪痕。 三年了,沈佳城未曾见过秦臻掉过一滴眼泪,他好像一枚弹簧,有着无穷尽的承压能力,总能在绝望中生出希望。 “我……太着急了,”沈佳城瞬间慌神,“对不起。有没有不舒服?要是让你难受了,你就……先忘了吧。” 秦臻这才猛然睁开眼睛。 “我想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永远也离不开你,”他哑声重复这一句一句,“沈佳城,我怎么可能忘。” 沈佳城哽咽着点头。胸膛贴着,心跳重合,彼此之间负距离,他竟再也难以包容任何秘密。他抬起手,用手指推动相册边框,把木制框架轻轻立了过来。 可里面盛着的,竟然是新婚当晚,各家娱乐报纸争相刊出的,他俩并肩的照片。 秦臻穿着制式军服,露出罕见的笑。真真一对璧人。 -------------------- spank play /强制高潮(?) 第52章 两日之后,星辉国际,清晨九点。 以前天那个颇为疯狂的夜晚为分界线,自此之后,秦臻可算可以暂且松一口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就有些不舒服,好像一直以来绷紧的那一口气松了,这才感觉到生理上的疲倦袭来。他也是人,钢铁之躯也会累,更何况是独自撑了这么长的时间。 家庭医生来过,检查也做过,可沈佳城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于是,沈佳城索性也在家办公整整两天,公文包是江洋从雅苑送过来的,会议都在家里开,从头到尾,他都没敢离开星辉半步。 次日早上,秦臻比平常稍微晚了两个小时才爬起来。走到客厅,发现沈佳城挂着免提和李承希打电话,一边敲定中午的发布会文稿,一边问她该怎么炒鸡蛋。 第116章 外面门铃响。沈佳城赶忙起身查看,只见门外无人,信箱里面插着一份新订的报纸。是最新的《时代娱乐周刊》。 沈佳城实在好奇,没忍住发问:“你……也看这个?” “总借邻居的也不太好,”秦臻笑着说,“支持一下吧。” 挂钟报时九点,沈佳城擦了擦电视机上的灰尘,打开电视播到星海台。电视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齐思文戴上眼镜,头发染回黑色,特意梳了个老气横秋的发型,坐在采访席另外一端。 ——“各位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本台有一条重大新闻,在今年2月28日刊出的《三一行动深度调查报告》及系列电视节目中,因调查团队疏忽,报道存在事实性错误。我们深表歉意,并在此澄清……” 这期娱乐报纸的封面正是秦臻、沈佳城两人并肩走出雅苑的身影,他们正一左一右走向自己的车,秦臻去六里河退伍军人援助点帮忙,而沈佳城去天阙阁上班。时娱周刊的定稿日是昨天晚上,首都并不知奥一场风波即将要平息。 标题是白色斜体,巨大字号铺了满版,还挺赚人眼球—— “首都眷侣貌合神离,大难临头各奔东西”。 沈佳城接过来,看了两眼,还笑着评价道:“这怎么拍的你比我还帅。我让承希叫他们换一张照片。” 秦臻也笑:“让他们也勘误一次?” ——“我们同军队发言人取得联系,在过去的两天内,将他们所提供的运载舱单与余阳先生提供的进行比对,发现余阳先生在沟通过程中对我社隐瞒部分关键事实,且伪造证据以取得先机。……” 报纸也被秦臻抢走看。可秦臻落下几页,是夹在当中的旅行广告。 跃旅集团蜜月特惠,蓝象岛、雾港、杜布列茨克。 沈佳城从几页广告之间悄悄抬头,偷偷看秦臻的侧脸。他头发有点乱,后颈那个浅浅的印还没消,是那天晚上自己留的。 ——“谢谢你,思文。接下来,我们将为您带来一则专题报道。余阳先生于五年前光荣退伍,此后,一直享受着退伍军人的福利待遇政策……” 沈佳城叫他:“真真。” “嗯?” “选一个。” 秦臻做决定一向干脆利落,用了一分钟时间迅速浏览概要后,用铅笔指了指页面最下方:“这个吧。” 有山有海,是中世纪古城,杜布列茨克。 沈佳城停住半秒,才说:“嗯,跟我想的一样呢。” ——“于去年12月底通过的《退伍军人福利法案》,旨在为联盟数百万退伍军人及其家庭提供更加完善的社会福利与保障体系。这项历史性法案涵盖了从医疗、住房、再就业等多方面的政策和措施,特别关注心理健康问题。” 沈佳城凑身过去,秦臻不得不放下手中挡着脸的娱乐报纸,间或和他接了个迷迷糊糊的吻。 “秦臻,你爸爸……有问起过我吗?” “指不定给你投过多少次票了,找你们委员会的人查嘛。” ——“以首都中心医院为首的一百余所a级医院承诺优先为有战斗创伤、心理创伤或慢性疾病的退伍军人提供免费治疗,并且在援助点提供免费的医疗建档、上门体检、心理咨询、康复治疗等志愿服务。本台记者采访到了几位首都西区援助点的退伍军人,下面,我们就来听听他们的声音……” “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我不干,”沈佳城表情还挺严肃,“赢下第三区,看来是要谢谢他。” “我看你假公济私的事没少干,”秦臻不吃他这一套,可也算是认真回应了:“不过,我每年夏天不用总往家跑,他每年的医疗检查顺顺利利,得要谢谢你。”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联盟主席沈佳城在昨日晚间五点发言称,‘过去三十年内,退伍军人群体为国家的安全和社会的和平稳定发展出了巨大牺牲,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为他们提供最好的保障。这也是我个人对过去的缅怀,对现在的珍惜,对未来的展望。’” 电视上的人两个人西装革履,形象完美,经历过一切风波之后仍站在彼此身边。 秦臻抬头,轻轻撩起他的额发,豁然笑道:“这么多年,你在镜头前,是没说过假话啊。” 沈佳城抱着他的肩膀,用一只胳膊撑住自己的体重,笑声很闷。 “都是真的。还有哪句,你想听,我说给你。” ——“气象局发布预警,未来12小时内,北部地区将迎来强降雨,尤其是第三区西南山区。气象局建议民众密切关注天气变化,并做好防护措施。” 秦臻把眼睛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说道:“下周回学校试讲之后,如果一切顺利,我大概要走一段时间。回家看看,陪陪我爸,也休息一下。” 沈佳城嗯了一声,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 “可以是下周,下个月,任何时候——”秦臻低头,抓了抓自己的t恤。本不太宽松的t恤勾勒出他的腰,还是劲瘦有力,正面还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有侧面却能观察出些许。 沈佳城按住了他的手腕:“也可以是明天。不,可以是今天晚上。” 秦臻笑道:“嗯。” 沈佳城又问:“你家旁边……什么时候能看见小鹿?” “一般是冬天。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冬天回去了。” 第117章 而现在是四月底。沈佳城摆着手指算了算。 “那——正好。” ——“下面进入早间新闻。联盟已同三国达成能源合作协议。根据协议内容,双方将共同建设一条跨境天然气管道……” 沈佳城把他压在沙发上吻,右手掀起他的t恤,从下摆伸进去,不断摸着他的皮肤,被他摸到的地方微微发热。 “电视……嗯,音量,调低一点。” ——“军部发言人今晨八点称,五星级海军上将严骋将军因身体原因,今日向军部提交内退申请。严将军曾经参与联盟近二十年多次关键战役……” 可电视遥控器早就被踢下了沙发。秦臻只好稍稍用力,改换位置,自己撑在沈佳城的上面。 沈佳城也喘得厉害,一只手捏住他的后颈,轻轻摩擦腺体那处。信息素和谐共处的日子不多,且行且珍惜。 “那膝盖什么时候做手术,是不是又要推迟了。” “傅医生说问题不大,这几个月好好休息……”秦臻话只说一半,突然身体一颤,一只手牢牢按住沈佳城的肩膀。 “怎么了?”沈佳城皱眉,肩膀被他捏得有点疼。他伸出手臂,放在秦臻腰侧,又被引导着放在对方的腹间。 是很轻微,但稳定、而不可忽视的动静。 “你说,杜布列茨克……”沈佳城几乎呼吸不上来,拉下来秦臻的脖颈,和他头抵着头,说:“适合带宝宝去吗。” * 一周之后,军校礼堂。 本是低年级必修的一节普通的军事通信法则课程,讲堂内却人满为患,还不时有学生掏出手机来照相。 试讲的讲师身份特殊,是前海鹰特殊作战部队队长,紫流苏奖章持有者,联盟少将军衔的秦臻。 而第一排的学生,身份更特殊。沈佳城披着黑色风衣,穿着一身正装,笔记本摊开,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仿佛时光倒流。十几年前在军校,第一排只属于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他这样的调皮捣蛋份子坐在最后排,直到李学亮教授叫来了三年级的学生做结业课题展示。 那天沈佳城破天荒地早早到了讲堂,找了个靠前的座位坐下。而好学生秦臻在台上,挺胸抬头,口齿清晰,正讲现代舰队通信技术。 海军制式军装左胸口的二十个徽章位被奖章塞得满满当当,可秦臻坚持只穿白衬衣讲课,说这样更平易近人。从头到尾,这军装制服外套便一直搭在好学生沈佳城的胳膊上。 无独有偶,秦臻试讲的这一课,正是从摩尔斯电码讲起。 “……它算是有一定年代和历史的通讯方式。在现代军事通信系统中,主流通信方式是高频无线电、卫星通信,数据链也经过数层加密处理。可摩尔斯电码仍有一定的优势。 “比如,它对技术的依赖程度低,只需要发报机和接收器即可完成通信,在通讯干扰的情况下依旧能发挥效用,在一些特定场景下,士兵可以通过手电筒或者信号灯等简单仪器发出摩尔斯电码,保证信息可以及时、有效、快速地传递出去。下面我们来看几个具体应用场景……” 沈佳城低头,不敢笑得太明显,只好把文件夹竖起,装作煞有介事地做笔记的样子。 昨天秦臻在家里调整讲稿,他给了点意见,建议先给大背景再过渡到具体场景。两个人一句意见不合差点又吵起来,沈佳城看形势不对,立刻倒戈投降,放弃己方立场,让秦臻怎么讲着顺怎么改。旁边的资深撰稿人谭未明不小心听到了对话,他本人就改稿和沈佳城争执过数次,没有一次是对方放弃争辩直接弃权的。谭未明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把电脑摔在地上。 沈佳城早早地去休息,便不知后文。可今天一听,秦臻竟然还是听取了自己的建议,调整了顺序。 他也确实是三百六十行做什么都做得很漂亮。穿着军装往讲台上一站,沈佳城只恨自己早生十年,赶上的是闹离婚期间整天低气压在头顶盘旋的李教官,而不是风华正茂的秦臻。军校培养的是全能型人才,会选择请秦臻回来当老师,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这和他们现代化的教育理念也很契合。 而秦臻的世界可以很大,当然不止在海鹰,也不止在军队。未来的路怎么走,只有他自己有权利决定。 好学生沈佳城停止走思,抬起头听讲,并努力复习起摩尔斯电码的abcde。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深。沈佳城刚刚抽出小半天时间旁听试讲,只能用休息时间,在林肯里面争分夺秒地工作。联盟繁杂事务不少,主席更是一份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全年无休的工作。 秦臻则一直往窗外,看着首都的夜景。 半晌,沈佳城累了,便阖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他听见旁边人说:“累了就别看了,每天都在车里看东西,你不会晕吗。” 沈佳城听劝,合上文件夹,又拉过来他的手。 “怎么了?” “不是不让我看工作么。” 沈佳城转完了自己的戒指,好像强迫症一样,又开始转秦臻的。 “我要是晚十年入学就好了,要是能听你的课,那我回回坐第一排。” “所以……我讲得还算可以。”秦臻也被他逗得轻声笑了一下,这次沈佳城很明目张胆地转过去看他的脸。 第118章 “嗯,很棒。尤其是摩尔斯电码的背景那一段……” 秦臻笑着把手抽走,没理会他的斤斤计较。倒是打开自己这边的阅读灯,就着灯光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沈佳城又捏住他的手指,突然开口问:“秦臻,你喜欢‘穿石’吗?” “我——还好吧。我以为你是喜欢。”所以之后的领带夹、袖扣都送了同一品牌的。 “难道不是你喜欢?你……送给陶烨的那一枚订婚戒指。” 秦臻侧过头,表情有些茫然。“订婚戒指?我和陶烨?” “不是吗?” 当初自己和陶烨在慈善晚宴订婚的传言。二一二报告长长的附件里,陶烨的死亡报告。沈佳城在结婚前一天,摆到自己面前的那个黑色绒布的盒子。秦臻突然就明白了。 “他那一枚戒指不是我送的,也不是订婚戒指。是他家里人十八岁时候送给他的。” 沈佳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秦臻侧过脸来,又继续:“我们也没有订婚。陶烨家里人不太赞成我们交往。他是为逼迫父母,才单方面放出的这条消息。” “但你们是打算要结婚的。” 秦臻摇摇头:“因为他提前放出来这条消息,二月十二号那一天,我本来打算跟陶烨分手。可他非要来找我,听我亲口说。我……就同意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也清楚。” 可沈佳城今天晚上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固执,坚持又问了一遍:“那你喜欢穿石吗?你……喜欢这枚戒指吗?” 秦臻竟然一时答不上来。“我……” 沈佳城没再看他,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外,好像在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我再送你一枚戒指吧,这次要选你喜欢的。” 沈佳城仍没有转过头来。黑色纳米薄膜下,映出他自己的脸。而窗外,林肯正飞驰一般驶过首都西区最长的一条万林街,左右两端新起高楼,全是新建起不到一年的廉价住房。那是319号法案通过后,首都住房改革委员会在三年之内做到的。 “‘穿石’的寓意,我挺喜欢的,” 秦臻在他身后,正一句句重复他当年对媒体讲的话:“三环代表天、地、人。在此时机,在所爱的沃土,与所爱之人牵手共度余生。要是送,也该是我给你送。你喜欢什么?” 沈佳城几乎要被他的视线烫伤,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 秦臻只好伸手,扳着他的头颈,逼迫他和自己对视:“沈佳城,看着我。你喜欢什么?” 下一秒,隔档升起,座椅被放倒。 沈佳城的声音不太稳:“请前面停一下车。” “沈先生……要现在吗?” “嗯,现在。” * 那天晚上,沈佳城被一个电话叫走。庄明檀同西南联合商会的能源类公司主席请他去今想商厦谈合作,目标是可再生能源的跨国合作。 行程一变再变,最后秦臻说自己按原计划先回家,而沈佳城坚持要送他到最后一刻,要看着他上飞机。 林肯钻入薄薄雨雾中,一路疾驰到终点。两个人各有各的狼狈,沈佳城的衬衫扣错一拍扣子,而秦臻撑了两把,才从林肯的后座抬腿下来。这次,没用得着司机,沈佳城很绅士地给他拉开门等他。 沈佳城拉着秦臻的手,直奔商厦顶楼。红鹞h4ta军用直升机接到命令,正在停机坪等,而秦臻即将回到第三区。 远处,黑夜很静,直升机悬停于空中,旋翼绞出一场小型风暴。雨夜能见度差,直升机前端最大功率的信号灯突然亮起。 ……也不仅是亮了,而是以一种特殊的节奏,在一开一关中闪烁。 庄明檀的秘书来接人,沈佳城只好让人稍等。他屏气凝神,默默看着反复亮起的灯。军校的第一课背基本通讯方法,是最简单的摩尔斯电码。他下午才刚刚在秦臻的试讲课上复习过。 四短。一短一长。 嘀嘀嘀嘀。 嘀嗒。 嘀嗒嘀嘀。 嗒嗒嗒。 秦臻竟然拼出了沈佳城的代号。 ——halo。回见。 光明与黑夜,彼此交错交叠交缠,永无止境,永不停歇。春雨初霁,红鹞一路向北,一直飞到天际泛白。 沈佳城站在无边商厦之上,刹那间竟然泪流满面。 ——end—— -------------------- bb的故事番外见! 谢谢留言、谢谢打赏、谢谢非常多的回馈和爱。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