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一个勇敢》


 ㄧ

    307号房里，洁白亮丽的天花板像刚油漆过一点污损也没有，四周只有两扇玻璃窗、一台非液晶萤幕电视、可以放很多便当空盒的置物台、一大堆精密的治疗仪器、掛着满满一袋液体的点滴架，和病床上狠狠瞪着插进手中血管的针头、模样极不耐烦的少年。
    「告诉我，这是第几针了？」少年口气就是在命令眼前这个脸蛋清秀、身材适中、手里拿着细小的针插入他手臂的女人，或说护士。
    「第三次吧，我猜，这是你在这里的第三天。」护士和顏悦色的回应，她知道这人并不坏，就是没耐性，每次来都要问过了多久还有多久这类蠢问题，幸好她还对付过隔壁房那个龟毛的老爷爷，因此少年的态度对她来说并不碍事。
    「才第三天？为什么像过了三年！难道我还不能出院吗？明明就不痛了是还要治疗什么啦！我老闆还在等我耶！要是不快点回去我怎么交代？如果我被炒了我弟弟怎么办？啊啊啊啊！轻一点啦！」
    少年批哩啪啦念念念了一堆，护士忍无可忍在替他插另一隻手的点滴时加重的力道当作是一点惩罚，要不是这间房是单人房，他早就被投诉整天大吵大闹而得换房了，这人到底懂不懂安静啊？
    「你的骨折并不轻，不痛不代表完全好了，还有你的内部损害也还没全部康復，不然我干嘛在这里插你？没事就给我好好休息不要乱叫，你知不知道隔壁那个死老头有多少大便要清？」护士小小的发发牢骚之后，推着推车就离开了307号房，留下一脸怨恨的少年。
    少年摸摸鼻子也只好躺下，两手又被插上了新的管线，像具木偶傀儡般，他里面到底好了没有他不知道，但要是不快点出院回去工作的话到时候被老闆给捲铺盖走人怎么得了！他好不容易到薪水比较高的知名连锁店工作啊！本来以为薪水高了点可以暂时不用顾虑了，谁知道才刚上班一个礼拜而已就飞来横祸！
    少年回想起三天前的场景，忍不住齜牙咧嘴，低声咒骂那个没长眼的司机。
    早晨带着愉悦心情的他骑着好不容易存够钱刚买没多久的机车正要去工作，在十字路口前停红灯。
    小绿人一开跑，在右侧车道的他看了左边尚未有车要来便打了右转方向灯右转，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平顺的右转。
    才怪！
    不知道哪来的白色轿车竟然逆向行驶到他的正前方，在他刚右转过去的剎那便迎面而来，两车距离过近以至于他来不及闪避，就这样人车一起倒地滑垒，他撞上了挡风玻璃又滚滚滚滚到了后车厢，最后飞向地面，浩瀚无垠。
    左手骨折，虽然他是以翻滚之姿照理来讲两隻手都有用到，但就只有左手骨折，不然你是希望两支手都掛彩是不是！？
    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其实里头已经内出血，送到医院赶紧手术后他才恢復意识，在病房里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先打电话向老闆请假，然后才打电话回家。
    电话是那男人接的，也是，他整天都在家里哪有可能不接电话？
    少年拨拨额前金黄色的瀏海，事实上他整颗头都是金黄色的闪耀光芒，从上大学后就一直都是这样，从没想过要染回来黑色或是其他顏色，只因为那是「他」最爱的顏色。
    少年的两边耳朵都打了耳洞，还不只两个，闪烁的银白色耳环和他的发色相互辉映，再加上少年白皙剔透的肌肤光泽，和浓眉大眼、立体的五官，是十足的英俊。
    「叩叩！」敲门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谁来了。
    「进来。」少年没好气的应着，他不是很想看到他，但没办法，他还有些用处。
    门打了开，一名中年男子牵着一个看起来超稚嫩超可爱的小男孩进来，小男孩一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年便衝了过去。「葛格！」
    少年微微笑着，看着他天使般的脸孔总让他心神安寧。「小昂，今天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包叔叔买了好多糖果给我。」小昂甜甜的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小巧的巧克力，「给哥哥吃。」
    「谢谢小昂。」少年收下了巧克力，但护士昨天才警告过他不能吃糖，所以他放进口袋里保存。
    「小昂，哥哥还不舒服，不要跳来跳去的。」男人走了过来抱起小昂坐在一旁的折叠沙发上，小昂又拿出了一颗橘色的糖果吃。
    少年看了一眼，他不喜欢这人说话的语调，在他耳里都是假的，根本都只是虚偽的应付罢了，他从没真心对待他们。
    「小勇，还痛吗？护士跟我说你好多了，我想再几......」
    「不痛。」少年，小勇，立刻打断了男人的嘘寒问暖，反正他讲再多都一样，不管多么热络听起来一样冰冷无情，在小勇的耳里一样刺耳。
    男人倒也没有发怒或不耐，只是点点头。「那就好，你先陪陪小昂，我去问千瑛一点事。」千瑛，他的护士，那个插他、帮隔壁老爷爷清腹内大便的女人。
    小昂闻言跳下了男人的大腿，男人走了出去后，小勇确实松了一口气。
    「小昂，妈......有怎样吗？」小勇不习惯说妈妈，他通常直称那女人，但在小昂面前不能这样说，会教坏小孩。
    「没有，马麻还是都睡好晚，然后突然就不见了。」小昂天真的说，他也不知道妈妈去哪了，偶尔会看见妈妈起来上厕所，然后又回去睡觉，但当他可以进去妈妈房间的时候她通常已经不在里面。
    小勇想着，还是一如往常，倒也没想来看看他的意思，也好。
    一个酒家的女子，早上是补眠时间，夜晚才是她的天下，想当初爸爸就是因为和公司客户去那里应酬，老天无眼的让他们看对眼陷入热恋，最后结婚生下了他。
    女人放荡的生活并未因此停止，依然是早上睡觉晚上陪客，根本没有想要照顾他的意思，因此照顾小勇的工作落到了爸爸的肩上，平常上班前爸爸就先载他到学校然后才去公司，下午也很准时的来接他下学，小勇并不知道爸爸怎么配合他的时间，只知道爸爸总是比他先到，像有任意门一样。
    然而有一次，小勇走出校门时爸爸依然在那里挥挥手等他，而老师刚好也走了过来想跟爸爸说说他在学校的学习状况，小勇在他们聊天的时候站在一旁很无聊，手就放上了机车油门上假装加速，却没发现油门在他来回转动的情况下已经卡住，当爸爸结束跟老师的谈话准备回家，转过钥匙并按下引擎的那一瞬间，车就载着爸爸往前义无反顾的衝了出去。
    一辆大卡车就撞上了瞬间加速导致转向左车道的爸爸，爸爸就被捲进车底了。
    小勇在现场看见了整个过程，爸爸衝出去、他暂停在空中准备踏上踏垫的脚、倒卧的机车、满地的红色液体、四处传来尖叫声、围观的人群。
    但他没看见爸爸。
    爸爸会不会穿过任意门就消失了呢？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父亲的死亡依旧歷歷在目，长大的小勇渐渐记起了事情的真相，那天，他白目的手让油门卡住，爸爸才会加速衝出去，换句话说－－
    是他害死了爸爸！他就是害爸爸惨死的罪魁祸首！
    这件事在他的童年埋下很深重的阴影，深怕被指控是他杀死了自己的爸爸，他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会被抓起来，被判死刑，因为他杀了爸爸！
    警方并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一切最终以意外结案，司机并不需要赔偿任何金额，而小勇却少了个爸爸，手上沾满了罪孽。
    爸爸的死亡让保险公司挣扎了许久才终于赔偿一大笔的金额，而这些钱自然的落到了那女人手上，小勇原本以为她会就此收手，不再继续花天酒地，但不然，她根本爱上了酒店的生活，就算不工作也要当贵夫人被伺候，因此转成了顾客的身分去找男性酒店过她的夜生活。
    而女人又在酒店恋爱了一个中年牛郎，也就是那个姓包名广的男人，结婚后包广入赘了他们家，并生下了小昂，由于那时小勇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没有时间照顾小昂，因此包广辞去了酒店工作在家照顾小昂，依靠的是女人的钱，爸爸的保险理赔。
    小勇并不喜欢包广，是，他包得可广了，从洗衣打扫到煮饭顾小孩通通得包办，但他能取代爸爸在他心中的地位吗？不可能。
    小勇并没有因为小昂不是爸爸亲生的就嫌恶他，相反的，小昂可爱的脸蛋和惹人疼的个性都让小勇不由得视如己出，待他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他也坚持要弟弟跟着爸爸姓关不姓包，而且只能叫包广包叔叔，摆明了就是不认他这个老爸，包广也同意，所以他们的名字一直是关勇和关昂，不是包勇和包昂。
    现在他在医院里，更没有可能照顾小昂的生活，因此包广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么一点用处，就是帮他照顾好小昂，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包广进了门，招招手要小昂过去，「千瑛说你的情况很好，但还得观察一阵子就可以出院了，小勇，你......」
    「知道了。」关勇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还不就是些好好休息早点回家之类的客套。
    「嗯，那我们先走了。小昂，来，回家了。」包广表情依旧，完全不对关勇刻意打断他说话而感到慍怒。
    「葛格再见！」小昂举起他短短的小手跟小勇道别，关勇握着他稚嫩的手挥挥，面貌极为和善。「小昂再见，不用担心，哥哥很快就回去了。」
    小昂很用力的点点头，看起来非常相信哥哥的话。
    小昂小跑步回到包广身边，关勇看着他们牵着手离开病房，瞬间一股惆悵又落在心上。
    有包广先照顾弟弟是让他放了一点心，要是让家里那睡昏头的女人来的话，没几天小昂就饿死陈尸在家里了，那女人从没关心过自己的小孩，只知道缺钱给钱，以前学费、书籍费、校外教学、午餐、毕业旅行什么需要钱的通通都是她拿出来的，花的一定是爸爸的理赔而不是她赚的薪水，关勇知道要不是有那些钱他也无法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但自从关勇一毕业，小昂四岁的那年，他就开始积极的找各种打工，钱再多也是会花完的，所以靠她不如靠自己，关勇身为大人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举凡端盘、擦窗、收银、洗车、加油、扫农场、人体实验品等等拉里拉杂的事，只要有钱赚而不伤身他就会去应徵，实验品是个例外，当时他很缺钱。
    就这样也过了两年，现在小昂六岁多了，七岁，一般来说是脱离幼稚园踏进小学校园的阶段，他得让小昂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上学，对于爸爸的理赔金还有多少他没有概念，总之靠那些钱只会让自己后悔，因此现在他更努力的找好工作，就是想多赚点钱付小昂的学费，暑假过后，小昂就正式进入国小一年级的新生活了。
    而他奶奶的他现在竟然在病床上吊什么鬼点滴！想到就一肚子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放他走，没工作是没有钱领的啊！就算请假也会扣薪水，更别提他才刚开始一个礼拜的新工作，连个毛都还没拿到手！
    连结着关勇身体的血压计数据正开始极速升高，他心里一股怒火伴随着想逃离又不得不屈服的窘境正炽热的窜烧，天晓得还得待在这个满是药水味的地方多久，这里无聊死了，没有工作的地方，应该说，没有钱赚的地方，对他来讲都乏味至极。
    关勇摸摸胸前那条掛着亮银色圆环的项鍊，这上头的圆环其实是个戒指，是当初警方交还给他，爸爸身上唯一还没损坏的一枚戒指，关勇知道他不是所谓的结婚戒，他知道那枚孽缘婚戒是纯金色的，爸爸手上的另一个银色戒指是用来保平安的，没想到一点用也没有。
    关勇从警方那里拿回戒指后完全对它失去信心，它根本没有保护爸爸的安全，曾一度想丢进垃圾车或是衝进马桶里算了，但不知怎的某一天，关勇才忽然发现，那是爸爸留给他的唯一一样遗物。
    他把那枚戒指用金属鍊子给穿了过去做成项鍊，从此掛在身上，不是迷信戒指所唬烂的保佑，而是藉此表达对爸爸的怀念，他最深爱的父亲。
    虽然爸爸罹难时是戴着它的，但戒指丝毫没有毁损，只是沾了点土，和血渍，关勇把他稍微清了清后依旧亮丽，闪耀得如爸爸洁白的牙齿，如他炯炯有神的眼珠。
    关勇坐在床上无聊得发慌，饭也吃过了，现在到睡前这段时间最难熬，没什么事可以做，电视当然可以开，可是他对节目没什么兴趣，也很少看电视，通常在外工作的他回到家洗完澡就睡了，也没有多馀的精力打开电视笑骂，电视在他的生活里可有可无。
    真想找点事做，拿本书来看也行啊！
    「你血压高了，受什么刺激了？」千瑛无声无息的冒出头来吓得关勇骂了一声。
    关勇吐了口气舒缓，「没有，我只想快点出院。」
    千瑛瘪了瘪嘴，「又不是我不要你出院，医生不允许也没办法，总不希望你復发。」她拿了罐水放在桌上，应该是要给关勇的，他只喝那牌子的矿泉水。
    「我知道我知道，那至少给我点事做吧？有没有什么书？什么都可以！」关勇苦苦的哀求，他真的无聊到发慌长霉了，虽然不喜欢读书，但看书倒还可以，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什么都可以？这里就有啊！」千瑛弯下身子打开置物台下的小抽屉，关勇好奇的凑过去看。
    「将将！」千瑛拿出了一本蓝皮的小书，厚厚的让关勇看了有不好的预感。
    他妹的居然是本圣经！他再无聊也不看圣经，光那页数就让他怯步了！看了铁睡！
    「没有薄一点的吗？」关勇试着不骂她，毕竟人家也是好心。
    「薄一点的？有！等等！」千瑛把圣经放了回去，抽了一本看来只有十几页的薄皮书，这让关勇开心极了，没等千瑛公佈名字自己就先抢了过去看封面。
    大悲咒。
    血压计瞬间爆錶。

 二

    微凉的早晨，关勇起了身想上厕所，一下床才发现自己手上连了一台点滴架，忍住想把针拔掉的衝动，他克制愤怒的拿着点滴架进厕所舒解，然后又拖着轮子吱吱刮刮的声响回到床上想继续睡时，病房的门就这么开了，推车的声音进了307号房，啪啪啪啪的整房的灯瞬间全部被打开，刺眼得白光照得关勇眼睛睁不开，只得用手遮住亮光，不禁大骂：
    「死千瑛，是不会先开一半喔，一下子全开你想让我瞎掉吗！」
    没有人答话，这让关勇很疑惑，通常千瑛会先开一半的灯让他适应，然后再开剩下的，而且听见他骂她之后也应该立刻回骂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关勇才正缓缓放下手，模糊的身影就开口了：
    「对不起啦！我不知道！千瑛姐等一下才会来，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先......跟我说。」慌张的男声显示这人似乎被关勇给吓到了，他大手开个灯当然一下子就全按了嘛！哪知道要先开一半？
    关勇听见非千瑛的声音，揉了眼睛让自己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的模样，的确是个男生，看来很粗獷有力，跟他刚刚手足无措的声音超不搭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人在这里干嘛？
    关勇打量了他一番，男孩身上穿的是医院的制服，难道是新的护士？还是个男护士？不对，关勇瞥见了他胸前那块名牌，上头清楚写着「学生志工：李凡恩」。
    「志工？千瑛呢？」关勇想找千瑛问清楚，怎么会一早就有个志工跑来他房里打扰他睡觉，他昨晚也没听她说过，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志工是要干嘛？
    「千瑛姐她还在忙，等等才会进来。」男孩，李凡恩，双手交握，很和善的说。
    「我是暑期志工，我叫李凡恩，是千瑛姐的助手，嗯......关勇先生。」李凡恩有礼的頷首，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让关勇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几岁？别叫我先生好吗，我也没多大。」关勇不是很习惯这种大人式称呼，好像在说他老了，他才不老！他还身强力壮！
    「十七岁，今年高二，暑假后升高三，嗯......你几岁呢？」李凡恩本来还想再称呼关勇先生，但这人看起来也真的不老，金黄色的头发，时髦的耳环，白嫩的皮肤，细緻的五官，叫先生真的太大了。
    「二十四，所以别叫我先生，叫......直接叫关勇就行了，嗯？李凡恩。」差七岁，基本上关勇还是认为自己年轻力壮，叫什么勇哥的好诡异，还是叫全名来得顺耳。
    李凡恩点头轻哂，「关勇，千瑛姐说，我必须打理你的早餐，你想吃什么？」
    「等等等等，你叫千瑛什么？千瑛姐？拜託！那女人都三十好几了还叫姐姐喔？阿姨还差不多！」关勇诧异的望着李凡恩，千瑛到底对他洗了多久脑才说服他叫她姐的？妖术啊！
    「千瑛姐开心就行了，况且，她就在外头喔。」李凡恩眼神飘向门外，看得关勇直打哆嗦。
    「算了算了，嗯，她叫你帮我买早餐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囉，我要鸡肉玉米火腿肉松三明治不要火腿，一杯红茶半糖少冰，然后顺便帮我买包洋芋片，省得我晚上无聊。」关勇好几天没吃过早餐店卖的早餐了，每次千瑛都自动帮他准备超商的东西，吃过就腻了，不过零食他接受。
    「医院里有早餐店吗？我记得只有一家小七耶。」李凡恩摸摸后脑，他到医院熟悉环境时就只看见一张便利商店而已，其他都是药局之类的。
    「当然是到医院外买啊！你觉得医院有自助早餐吧这种地方吗？」关勇脸上瞬间掛着三条线，这小孩还蛮天真的，说好听点。
    「也是厚，那你洋芋片要什么口味的？」李凡恩倒也没生气，脑袋里只记得要买的东西。
    「嗯，盐酥鸡。」关勇舔舔乾裂的嘴唇，今天终于可以吃好点了。
    「了解，那我先走了喔，有事记得按护士铃。」李凡恩不忘提醒，护士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知道，快点，我很饿。」关勇催促着他，李凡恩才加快速度出门。
    关勇先喝了点水润润唇，今天怎的一早醒来完全不一样了，跑来了个志工帮他买早餐，千瑛也不见人影，他真想问清楚会不会连换点滴都是李凡恩来做？他会吗！？
    说到这李凡恩，一头短黑发看来很清爽，医院制服并没有掩盖起他壮硕的身材，目测大约一百七，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练过武功的样子，但配上他的笑容整个就像个小孩，结实肌肉的身体加上娃娃脸，超违和的啊！
    他的态度还算亲切，没有因为关勇麻烦的要求就厌烦，反而很细心的问他细节，这点倒是很值得嘉许，千瑛能配到这个志工还真幸运呢，那女人到底去哪了？总不能所有事都给他做吧？
    关勇起身去洗把脸，现在也不算早了，在李凡恩买回他嚮往已久的早餐前，他得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健康的人。
    当关勇整理好门面走出浴室时，李凡恩已经摆好桌面放上食物等着他了，这小子动作倒也挺快的。
    「没忘了拿掉火腿吧？」关勇看着那块三明治，垂涎欲滴。
    「当然，红茶半糖少冰，盐酥鸡我先收起来了，在柜子里。」李凡恩胸有成竹的回答，非常有信心自己没有漏掉。
    「盐酥鸡的什么？」关勇刻意问他。
    「盐酥鸡切片啊，你说你晚上要吃。」李凡恩正襟危坐的说着。
    「盐酥......蛤？切片？我说要盐酥鸡洋芋片你给我买切片盐酥鸡？」关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小子才夸过就落漆了？脑袋有洞啊！？
    「骗你的啦，我哪有那么笨啊。」李凡恩摆摆手，彷彿在说关勇也太容易上当了。
    「死小孩，不给你钱了。」关勇也有一套，他都忘了还没付钱呢。
    「啊啊啊啊！对不起啦，这样要七十耶，关勇哥～」李凡恩立刻双手合十道歉，看得关勇不禁觉得这人真的说变就变毫不犹豫。
    「等我高兴再给你。」关勇拆开三明治大快朵颐，配点红茶，噢！太幸福了！
    李凡恩翘着嘴坐在一旁，真是难伺候的人，开个玩笑也遭殃。
    他一早就吃过早餐了，不过刚刚也替自己买了杯饮料，顺便帮千瑛姐买了一杯，暑假来医院当志工就是要多学点东西的，一点人情他懂得作，但关勇的份可不包含在里面，他们只是志工和病人的关係，没理由让他赊帐吧？可是万一关勇真的不给怎么办？他最不懂讨钱了啊！以前就因为这样被a了很多零用钱过，七十元是他午餐的着落啊！难道当志工不但没钱领还得倒贴吗？
    「欸你，哪间学校的？」嘴里塞着鸡肉和玉米粒的关勇模糊不轻的说着。
    李凡恩想了一会才理解，「心华高中。」
    喝了口红茶的关勇大惊，「心华？就离这里很近那间心华？」李凡恩点点头，的确不远。
    关勇骄傲的笑着，「叫学长。」
    李凡恩有些愣然，还真给他遇见学长？「学长。」他是说了，但会不会是关勇骗他的啊？这人看起来超居心叵测的。
    「很好。学弟，怎么暑假那么间想来当志工啊？」关勇把不小心掉在外头的肉松捡起来，继续塞。
    「学校不上课，学点经验。」李凡恩很顺口的说。
    「经验？」关勇狐疑的说，「是为了大学推甄可以加分吧！没关係啦，学生都马这样。」他还真不相信有人当志工是真的想学经验，自从志工可以加分之后学生开始一蜂窝的抢当志工，为了比别人站得更前面，更能申请好的学校，就像他到处打工也是为了赚钱，才不是想累积什么经验或是筑梦这类的空想，钱才是最实际的啊。
    「你错了。」李凡恩严谨的说，「医院是个学习的场所，不管有没有加分，我都会来。」他直盯着关勇，看得他不舒服。
    「哦，是吗？」关勇还是一副不为所以的样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表面上他是这样讲啦，但关勇内心还是认为这小子超官腔的，加分就加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之常情嘛，难道他敢说帮老奶奶导尿或是替老爷爷挖屎都是非常美好的经验这种话？
    「当然，千瑛姐还有很多得教我的，所以这个礼拜和下个礼拜我都会来。」李凡恩一脸乖小孩的样子，看得关勇很不自在，他能不能吐他槽或是跟他对骂？这样他比较习惯啊！
    「喔......我应该早出院了。」关勇想，这礼拜还有五天，说起来这傢伙也来不到两个礼拜而已，能学得也有限，如果他真的很想学的话。
    「这样很好啊。」李凡恩笑着，他的意思是病人早日康復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听在病人耳里意思完全不同。
    「你现在是在赶病人的意思？」关勇听起来就觉得李凡恩是要他快点走、这麻烦的人很难伺候等等。
    「你耳朵好差喔，我记得没伤到耳朵啊，该不会大脑有潜伏损害？」李凡恩拿起关勇的病歷表，左手骨折，内出血，就这两样啊，没写到耳朵跟大脑也撞坏了吧？
    「你讲话好讨厌。」关勇真心的说，这小孩伶牙俐齿的，句句拐弯抹角骂人，应该说超贱！
    「彼此彼此。」李凡恩恭敬的握拳行礼。「喔对了，千瑛姐说你下午都会固定去顶楼透气，她要我跟你去。」
    「不用！」关勇回得迅速，他上去顶楼就是想一个人呼吸新鲜空气啊，「千瑛会有很多事要你做，你不是想学习？要勤劳点啊，跟着那女人做事比较有用啦！」关勇立刻想了藉口。
    「跟病人互动也是学习啊！」那女人，千瑛的声音传进了房内，李凡恩看千瑛进了门立马站起身来打招呼，「凡恩，怎么样，关勇很龟对不对，辛苦你了啊。」
    「喂喂喂！什么叫我很龟？我很龙才对吧！」关勇听见千瑛回来，终于有人可以开讲了。
    「你是有点聋了。」千瑛回头看他，「人家明明是在希望你早日康復你竟然可以解释成赶人？我会建议医生有机会帮你检查一下。」
    「我哪有聋！你是这意思？」关勇看向李凡恩，他误会了吗？
    李凡恩不语，只是低着头微微的笑，那笑看得关勇有点愧疚。
    「我说你明明自己想出院想疯了，还怪人家赶你。」千瑛趁机数落关勇一番，「还有，我请他陪你上天台透气，你意下如何啊？」千瑛双手插腰，十足的大姊头架势。
    关勇有些胆却，万一不答应的话千瑛在他的点滴里添加什么他也不知道啊！太可怕了！
    李凡恩的眼睛眨眨的看着关勇，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随你高兴啦。」关勇瘪瘪嘴，独身时光要被剥夺了。
    千瑛满意的笑了笑，「那凡恩，就拜託你囉，下午四点带他上去，不过回来时间看他高兴，最晚吃饭前。」千瑛看了看行事表，「啊还有，等等中午便当我买好了，就在外面的柜台，你陪他吃吃，我还有事得处理，有问题到医护室找我，ok吗？」
    李凡恩挺胸用手比了个ok，交给他准稳当。
    千瑛点了点头，李凡恩真的很让人放心，「啊对，吃完饭后帮关勇胸前那个小伤处理一下，我教过你对吧？」千瑛已经走到门外，突然想到又回过头说。
    李凡恩确认一下自己没忘记怎么做，用力的点点头。「还有关勇，我今年正好三十，叫姐姐是刚好。」千瑛撂下一句声明后就安心的离开307号房。
    关勇完全没有插话的馀地，任由千瑛摆佈他的作息，竟然还要李凡恩替他清理伤口？这小子真的会吗？等等用不好伤口化脓发炎怎么办啊？
    李凡恩没理会他质疑的眼神，逕自出了房拿了柜台上的两个便当回来，他想想，吃完饭后先处理伤口，步骤他当然记得，千瑛姐都详细说过了，然后下午四点要上去顶楼，晚餐前要回来，不过他不会在这里吃晚餐，顶多帮关勇买好之后他就得回家。
    「真歹命。」关勇看着那两个便当叹气，第三天的午餐，依然是千瑛帮他准备的五十元便当，是很便宜料又多，但吃了三天，午餐晚餐都吃便当也是腻啊！他想吃点别的啦！
    「怎？」李凡恩看了看便当里的配料，都很营养美味啊，尤其那块排骨超omg的，太大了吧！
    「我可以不要吃这个吗？」关勇装出他认为最无辜的声音，盼能不能有点转机。
    「为什么，看起来很好吃啊。」李凡恩不解的问，两个便当都是一样的料，也没有他讨厌的菜，是实上他真的没有讨厌的菜，除了茄子和苦瓜，它们是唯二例外。
    「我吃了四次一样的便当了。」关勇可怜兮兮的说着，「拜託，让我吃点别的。」
    李凡恩看着关勇嘟着嘴装可怜变觉得好笑又不捨，他真的都吃一样的喔？那腻了也是情有可原啦。
    「好吧，你想吃什么？」李凡恩决定救他一命，让他倖免于第五个便当。
    「真的？你要买吗？」关勇惊讶的问着，他真的答应了喔？凭他烂到爆的演技也成功？
    李凡恩点点头，「不过，你先得付费，包括早餐。」他不会再上当了。
    「那有什么问题！」关勇拿过一旁掛着的大包包，里头有他的皮夹，「拿去，七十，还有我要斜对面那个阿婆卖的大的肉丝炒饭跟蛋花汤，再六十。」
    「了解，右斜那家对不对？」李凡恩说，他知道那个阿婆的炒饭很好吃，在学生界中很有名。
    「正是，蛋花汤不要洋葱。」关勇想起，不管他买过多少次阿婆都会固定加洋葱。
    「内行的。」李凡恩眨了眼，他会吃洋葱，但唯独蛋花汤里不喜欢加，有点煞风景。
    李凡恩拿了钱就偷偷摸摸的溜出医院，身上还穿着医院制服的他也不怕碍眼，只怕被千瑛姐看见就不好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他选择冒着被千瑛姐骂的风险也要出来帮关勇买这顿饭呢？李凡恩在等待饭炒好的过程中想着，是关勇的理由让他同情？还是他明显装出来的可怜让他心软？抑或是关勇嘟着嘴装可爱的样子让他无法拒绝了？好像都是，他是真的抗拒不了人对他的拜託，好像有那么点合情合理就能让他慷慨赴义。
    李凡恩想起，关勇吃起他买的早餐时那种感动的样子，好像很久没吃过了，就像他想吃其他早餐一样吧，看来千瑛姐是有一点懒得替他张罗食物，所以他连午餐的便当也腻了。
    医院里走回307号房的路上，李凡恩知道自己是照顾关勇的助手，理当他可以替千瑛姐处理他吃的问题，这得跟千瑛姐沟通一下，请她不用事先准备，就让他当个跑腿的也行。
    当看着关勇心满意足的吃着炒饭和喝汤时，李凡恩突然觉得，吃掉两个排骨便当、帮关勇跑腿买他喜欢的食物，似乎也不怎么讨厌了。
    「很好吃厚，我有时候下课肚子饿了也会去买来当晚餐。」李凡恩看着关勇吃得津津有味，连脸上沾了饭粒都不晓得，顺手抽了张卫生纸给他。
    关勇接过卫生纸，但是拿去擦他桌上洒出来的汤汁，「真的，便宜又好吃。」
    李凡恩白了个眼，又递了一张卫生纸过去。
    「干嘛？我擦过啦！」关勇看着那张停在半空的卫生纸，手上的那张已经湿透了。
    「脸上啦呆头！脸上黏着饭粒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脸部没神经的？」李凡恩气急败坏的直接用卫生纸抹掉了关勇脸上的炒饭，他是顏面神经麻痺吗？整片葱都沾上去了还浑然不知！
    「我自己来就好了啦！」关勇想抢过李凡恩手中沾着饭粒的卫生纸，被别人擦嘴这不是小时候爸爸才会帮他做的事吗？怎么现在一个志工连这都做了！
    「擦掉了啦。你吃快点，我要去倒垃圾了。」李凡恩的那个便当和他帮关勇吃的早就清空，关勇还有兴致吃个炒饭也要细细品尝，要不要拿把银製刀子给他切肉丝然后用叉子叉起来吃啊！？
    「很急耶你！不要害我噎到。」关勇吃饭时习惯一口饭一口汤，吃起来比较不乾比较顺口，也比较不会呛到，把自己搞得狼狈。「你吃那么快是要赶着投胎喔。」关勇插入，李凡恩把两个便当都吃掉了？还真能吃啊，难怪长那么壮，不是两三天造成的。
    「好啦，你继续吃，我去准备东西好帮你清伤口。」李凡恩也是说说而已，他只是看关勇吃饭的方式不习惯，他吃了两个便当也都没有配汤啊。好啦，他有喝点饮料。
    关勇一听正要送进嘴里的一口饭就这样冻结，他真的要帮他看伤口？真的不让千瑛来吗？坦白说他对李凡恩的技术很存疑啊！他的经验是零吧？只是听千瑛讲讲而已就都会了吗？会不会连药都涂错啊？
    关勇迅速把饭扒一扒，汤灌一灌，趁现在李凡恩去拿东西的空档，他要逃走，反正伤口没检查也不会死，为了避免清完后加重恶化，还是逃吧！
    前脚才刚跨出了门，李凡恩壮硕的身影就这样硬生生挡住去路，「去哪？」
    「没......没有！刚吃饱散散步！」关勇双手做着操，装没事。
    「等一下再去吧，况且你拖着那个也不好走吧？」李凡恩看着关勇身后拖着的点滴架，他打算带着那个去散步？很挡路耶。
    shit！关勇心里暗骂，他都忘了手上的管线连着那个死东西了！
    「唉，我先说喔，我才不怕！」关勇努力想展现自己的男人气概，但看着李凡恩手里那瓶瓶罐罐上都是他看不懂的标籤，他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怕什么？怕我拿错？」李凡恩再检查一下自己拿的是正确的药水，真的都没错啦！
    「你拿的我从没看过。」关勇畏惧的说，千瑛之前也帮他用过，但他很确定她用的药跟李凡恩拿的没一瓶一样！
    「哦，医生替你换了新药，比较不刺激又无味，千瑛姐说的。」李凡恩对千瑛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在医院做事记忆力也要很好呢。
    「真的假的？你确定真的会？有一个步骤忘了就放弃了不要硬上喔，我寧愿等千瑛来。」关勇还是很不安，虽然伤口并不严重，但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怕被搞砸。
    「你信我一次行不行？大不了烂掉而已嘛！大惊小怪！」李凡恩撇撇嘴，他很认真的听千瑛姐说步骤了耶！
    「烂掉！不行不行！我还是等千瑛，你太可怕了！」关勇护着自己的胸口，死都不让李凡恩碰。
    「不会啦，我乱讲的，我技术很好喔，保证你舒服。」李凡恩改用柔情战术，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帮人处理伤口，但他还蛮有自信自己能做好的。
    「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会叫喔！不对，我按护士铃喔！」关勇大葸，李凡恩竟拿着工具慢慢靠过来了！救命啊！
    「你按啊，你按了也是千瑛来，她还是会让我用。」李凡恩邪笑，似乎早就知道关勇没办法逃过。
    「不要再靠近我了！我自己用啦！」关勇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护胸，看着越来越近的李凡恩猛摇头。
    「那怎么行呢？这种事还是要让专业人员来为您服务啊，我保证我不会弄痛你。」李凡恩竖起四指发誓，但那种毫无效用的手势关勇只当他在放屁！
    李凡恩拿出沾好消毒酒精的棉花，用镊子夹着，「来，把钮扣解开吧，别看本人的身材，本人很温柔的。」
    关勇死命的抱膝摇头，为什么刚刚的对话听起来有那么点诡异的顏色啊！？
    才刚觉得奇怪，关勇眼睛一闭就这么昏了过去。

 三

    等关勇终于醒来，李凡恩也正趴在旁边的桌上小憩，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他睡着了？
    关勇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钮扣虽然是扣上的，但里头伤口的防护贴已经换成新的了！那就代表，李凡恩已经替他换过药了！什么时候？趁他睡着的时间吗？那为什么他会就这样突然睡着？而且......天！四点！一睡就睡了三小时！李凡恩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关勇大力的摇醒李凡恩，李凡恩缓缓起身时还打了个呵欠，好像睡得极舒适。
    「李凡恩，你给我说清楚，你对我做了什么！」关勇急着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睡着，这段记忆完全是不存在的。
    「哪有什么，就千瑛姐说如果你不从的话就给你闻点安眠剂啊，很有效呢！你一闻就倒了。」李凡恩揉揉沉重的眼皮，他也睡了一段时间。
    原来是千瑛教的！那女人！「然后呢？你换过药了？偷脱我的衣服？」
    「哪有偷脱，我光明磊落的脱，而且那也不算脱，我只解了你两颗扣子就可以换药了。」李凡恩比了个ya，像在指二又像在宣扬自己的技术卓越。
    「那我又为什么睡那么久？你下了多重的药？」关勇很诧异，换个药也不用那么久吧？他睡了整整三小时！
    「我记得是十分鐘的量啊。」李凡恩搔搔头，「怎知道你没醒来，那我就跟着睡了。」
    十分鐘？他睡了三小时耶！难道他不会觉得奇怪或是担心吗？竟然看他没醒就跟着睡了？要是他没再醒来是要找谁负责啊？
    「你怎么不叫我？万一我再也没醒了怎么办？」关勇庆幸自己还有意识的在说话，不然可能一睡不醒了，他的一世英名就会这样终结了啊！
    「我想不会吧，看你睡得超舒服的，害我都跟着睏了。」李凡恩帮关勇换好药后，把工具都放了回去，没想到回来时关勇还睡得香甜，他等了一会也觉得倦了，反正他要顾的只有关勇一人，那小睡一下也没关係吧？他当时想。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用这种方法迷昏我，天晓得你还对我做了什么？」关勇拉拉裤子，他突然觉得有些痠痛，怀疑的眼神看向李凡恩。
    「喂喂喂！我是这样的人吗？」李凡恩收到了关勇眼里的齷齪思想，「我也会挑的。」李凡恩吐了吐舌。
    「噢，你以为你条件很好？小屁孩。」关勇没好气的回嘴，他哪有资格挑！
    「对啦对啦全世界你最帅。」李凡恩敷衍的应应，「现在是不是该走了，关少爷。」
    「来扶我，小李。」关勇状似高贵优雅的举起手，像个养尊处优的皇族。
    「噢！你真以为你是少爷？」李凡恩真受不了这幼稚的大人。
    「我左手骨折耶。」关勇瞇起眼来，「而且你至少要帮我拔掉针吧？李护士？」关勇的手上还连着点滴，昨晚早就空了，但他没允许又不能自己拔。
    李凡恩认命的拿了棉花来，「我不是护士，我只是个志工。」他压着那个小口再拔出针头。
    「而且是照顾我的志工，所以你要听我的吧？」关勇露出胜利的微笑。
    「是，现在我们是不是该上楼了？」李凡恩看看手錶，已经过了十五分鐘了。
    关勇离开床动动僵硬的身子，转转手关节和脖子，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一天中他最喜欢这时候。
    他走出关着他的病房，李凡恩像个助理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他们两个在以老人为多的医院里显得突兀，不时有拄着拐杖的老人盯着他们，也许是在盯关勇的金发和闪亮的耳环，也可能是在打量穿着制服的男护士。
    他们搭着电梯直达顶楼，现在阳光其实还不算小，但顶楼有很多可以遮荫的地方，加上接受最多阳光的条件，还放了很多植物盆栽，一圈小围篱造出一个花圃，上头还放了些风车当装饰，关勇最喜欢看着那些五顏六色的风车转动，因为微风将会在下一秒抵达。
    关勇走到老位子倚着墙坐下，炽热的阳光被上头一块小屋顶给抵挡，下面正是一整片的黑影，待在这里最舒适最凉爽，安静得澄澈，而且身在高处，空气也清新了起来，总觉得吸进更多乾净的氧气，吐出好多污浊的二氧化碳。
    李凡恩跟着坐在旁边，他不知道关勇为什么喜欢这里，就是一个有着小花圃和大空地的顶楼嘛，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吗？他比较想在院里学习怎么处理文书资讯之类的知识，但千瑛姐都说了，跟病人互动也是种学习，问题是在这里他要跟关勇怎么互动？
    「呃......关勇，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要不要听？」李凡恩抱着膝，粗壮的手臂肌肉都快把白袖子给撑坏了。
    「问吧。」关勇吸了一大口气，真舒服。
    「嗯......你为什么要戴耳环，还这么多？」李凡恩刚见到关勇时其实是被他耳上亮眼的白光给吸引，后来趁关勇睡着时还细数了一下，总共有六个，两边各三个，有两个白色两个黑色，和两个小圈的金属环。
    「没什么原因，我爽。」关勇盯着远方的蓝天，心不在焉的说。
    李凡恩自知问题石沉大海的窘况，就略过这题换下一题。
    「那你为什么想染金发？」关勇金色的发丝在街上一定也很突兀，他好像很喜欢做特立独行的事情？李凡恩一说出口，才发现这种有为什么的问题关勇一定会逃避，「说个来由？」
    关勇视线离开了天空，瞥了一眼李凡恩好奇的双眼，「他喜欢。」
    李凡恩高兴关勇不是说我喜欢来应付，「谁呀？」但他又留个疑问下来。
    「我爸，他死了。」关勇没什么遮掩的直说，吓得李凡恩瞪大了眼。
    哪有人直接说自己爸爸死了的啦！「啊......他喜欢金色喔......」李凡恩假装没听到，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介绍自己爸爸直接这样说的啊！他一时不晓得怎么接话。
    「嗯，像照着阳光的金色沙滩。」关勇忆起，爸爸曾经从国外带回来一罐他自己去海滩装的瓶中沙，那些沙不需要照着阳光就能够发出金色的光芒，关勇非常喜欢，常常躺在床上透着家里的日光灯看那些细小的颗粒，里头还藏有几个白緻的贝壳。
    自从爸爸走了，那些沙看起来跟着黯淡无光。
    「那小昂是谁？」李凡恩刚刚在关勇睡着时听见他三不五时就念着这名字，他在想会不会是他爸？可是称自己爸爸小什么的也太无礼了吧。
    关勇倏地转过头，「你为什么知道他？」李凡恩没理由认识小昂的啊！
    「你刚刚睡觉时一直在喊啊，他是谁？」李凡恩也没隐藏他偷听关勇梦话的事实，他醒着或睡着的时候都一样多话。
    关勇把头转了回去，「我弟，同母异父。」
    李凡恩渐渐的理解关勇的家庭背景，妈妈嫁给了继父，生了叫做小昂的弟弟，那为什么关勇会掛念着他呢？
    「你很喜欢他吗？」李凡恩猜测，虽然爸爸不一样，但关勇还是喜欢着弟弟，不然怎么会连在睡梦中也呼喊着弟弟的名？
    「他是我最爱的人，除了爸爸，我的爸爸。」关勇抬起头看着一片白云，云白皙的圆滑看起来就像小昂的脸颊那么可爱，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包广的身边。
    李凡恩没错过关勇的附註，他的爸爸，而不是生下小昂的爸爸，所以关勇跟新爸爸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好，但他却喜欢弟弟，是身为哥哥的职责吧。
    「那你的妈妈呢？她......」李凡恩没听关勇说及自己的母亲，夫死再嫁的母亲。
    「不要提到那女人。」关勇疾言厉色的说，「永远不要。」
    李凡恩被关勇的口气给震慑住，他对她的怨恨好强烈啊！为什么这样讨厌自己的母亲呢？看来关勇还有很多事是他不了解的，他拚命缄口的背后，隐藏了很大的哀伤气息。
    「不会了。」李凡恩也不是个不看脸色的人，既然关勇不想说，他就不问。「那你的项鍊呢？它有什么涵义吗？」帮关勇清理伤口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似乎原本是个银白色戒指，穿过金属鍊子后自製而成的，在关勇身上的东西似乎都有些故事。
    关勇停留了一会，他刚刚一时燃起对女人的火。「我爸的遗物，保平安的。」
    李凡恩点点头，保平安，但原本配戴的人走了，传下来戴的人现在在医院里，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啊。
    「那......」李凡恩还有问题，关于千瑛姐提过的事。
    「你问题好多。」关勇开玩笑的说着，平常都是自己上来安静的坐着，有个人在旁边一直问问题他有点不习惯，但也不讨厌。
    「好啦，最后一个了。」李凡恩比了个一，关勇听起来好像不是在生气？
    「你很急着出院啊？」千瑛姐说过关勇急着想出院，但他没说过原因，病人想出院是人之常情，但千瑛姐说关勇每次打点滴时都要问还有多久，烦都烦死了。
    关勇眨了眨眼，天色开始晦暗了起来，风车转动的频率变高了。
    「暑假后小昂就要开始上小学了，我得快点筹学费。」关勇想起目前收入停滞的口袋，就想起那个智障司机。「偏偏刚找到个好工作就被撞，他娘的倒楣。」关勇对空气挥了一拳，想像那个司机的眼睛肿了个大黑眼圈。
    李凡恩还蛮同情关勇的处境的，不过为什么是他在筹学费呢？难道父母完全没有收入吗？他很想问清楚，但牵扯到他们的问题关勇好像很忌讳，还是先点头就好。
    「小昂一定很爱你。」李凡恩羡慕的说着，「我也希望有个这么好的哥哥。」
    「你没有兄弟姊妹吗？」关勇把话题转到了李凡恩身上，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对他好像全然不知。
    李凡恩微笑着摇摇头，「我真希望我有。」
    他是个独生子，从小玩具都是一人份，饭也是一人吃，学也是一人上，从没有个手足可以和他分享生活中的点滴。爸爸是忙着赚钱养家的医生，妈妈在大老闆身边当助理祕书，常常都是1通电话就得离家，饭桌上只有他自己也习惯了，有时候会跟扫地的阿姨聊聊天，但阿姨一走他就无聊透顶，只好一直大吃特吃，然后到外头的体育场1直大跑特跑，宣洩过剩的体力，和寂寞的心房。
    「这么多年来，1直陪着我的，就只有我。」李凡恩也看着那越来越不刺眼的太阳，黄昏快到了。
    「不过我也习惯成自然了啦，自己1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李凡恩坚定的眼神，说着他从小独立自主的人生，造就了他坚忍不拔的性格。
    关勇默然，好像是身为哥哥的情感提醒着他，眼前这个看似强壮的弟弟其实是孤独内心的掩饰。
    关勇的1隻手绕过了李凡恩的颈子搭在肩膀上轻轻的拍着，「有我可以帮忙的，就尽量说，我1定帮到底，嗯？」
    李凡恩诧异的看着他，关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好善变的人喔。
    「你现在这样还是算了，我帮你还差不多。」李凡恩看看他，左手骨折又内出血，就算要他帮也不好意思吧。
    「我早就好了！是医生不让我出院我有什么办法。」关勇抽回手瞪着他，刚刚的气氛那么温馨，这小子懂不懂得延续啊？真够煞风景的。
    「那就代表你还没完全好啊，还是等医生同意再说吧。」李凡恩耸耸肩，内出血就是因为无法从外观判断，所以才危险，理所当然康復的程度也不是自己就能辨别的。
    关勇垂下头，「小昂还在等着我，我得快点工作才行。」他真希望自己的恢復力能增强！最好一天就快点復原，快点出院快点去赚钱。啊，神经。
    「你是个好哥哥，关勇，但小昂一定也希望你健康吧？」李凡恩说，就像每一个医生都希望自己的病人能康復一样，再怎么急也不会随便诊断。
    关勇没有回答，他看着已经变成柔和橘色的夕阳，点点光芒向四周散开，温度逐渐转凉，风掠过他闪耀光辉的金发，泛起看着他的李凡恩心中一点点小小的涟漪，其实关勇也是有感性的一面啊。
    「我饿了。」关勇转过来说，李凡恩对他浪漫的想像瞬间崩解。
    有够欠揍的啊！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说「啊，好美的夕阳」或是「我好想念小昂」这类感情丰富的话吗？
    李凡恩本来想吐槽他一番，但看着关勇灵秀的眼眸水汪汪的，他突然改变了心。
    「那就吃饭囉。」李凡恩站起身，还伸出了一隻手想拉起关勇。
    关勇也没有迟疑，抓着李凡恩的手使力站起来，坐太久了腰有点痠。
    手刚放开，有一瞬间关勇觉得好像失去什么的感觉。
    李凡恩的心里也正这样想着。

 四

    晚餐的饭也是李凡恩偷偷溜出去买的，本来千瑛姐叮嚀过晚上医院会提供便当，但关勇哪甘愿吃啊！只好麻烦他再去外头买一趟，这次是阿婆的麻酱麵和餛飩汤，依旧是内行人才知道的规格。
    辛辛苦苦买回来后，便当就多出来了，想当然尔李凡恩得带走或是销毁，他晚餐并不在这吃，志工的时间其实到下午五点就结束了，多馀的时间是他自愿留下来陪关勇的，但他可不想晚上留在这睡觉。
    李凡恩看着大口吸着乾麵的关勇，总算不像吃饭那样仔细了，他把晚餐的鸡腿便当包起来，放进他的背包里，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走的。
    关勇见他到处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什么掉了吗？」
    李凡恩摇摇头，「应该没有了，那我先走了喔。」
    关勇不明白的问：「你要走了？不吃晚餐吗？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喔？」
    「志工时间已经结束了，我得回家，你就自己乖乖吃完饭，把证据湮灭掉，了解？」李凡恩背起了背包，外头已经黑了。
    「结束了？那、那我自己要干嘛啊？」关勇慌张的说，已经习惯李凡恩在旁边跟他说话了，又要回到空无他人的世界里让他有些惶恐。
    李凡恩耸肩，「等千瑛姐回来吧，不过在她回来前一定要吃完然后丢掉喔。」他再次叮嚀着，但看关勇吃的速度，要他快点有点难。
    所以他觉悟了，「算了，她发现的话就说我自己要跟你换的就好，我没关係。」
    「我明天还会来啦，你好好休息吧。」李凡恩跟关勇挥挥手道别，没等关勇反应就离开了。
    关勇突然觉得悵然若失，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他赶紧打开电视，让房间里充满着人声，试着隐藏自己孤独一人的事实。
    关勇慢慢的吃着麵，本来以为李凡恩还会多留一下子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走了，也不陪他吃完饭，之前吃饭时千瑛都会来跟他一起吃的，但千瑛还在忙，李凡恩也走了，关勇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晚餐有多么苦涩，小时后就是跟爸爸一起吃，大了还有隔壁的婆婆阿姨会邀他过去吃，包广来了至少也可以和小昂吃，在外头打工的时候就跟同事吃，从来没有一个人吃着晚餐，关勇觉得无味。
    他想到李凡恩，他会不会常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有没有在陪着他吃饭，李凡恩说得好像他从小就自己生活一样，也许连饭都只能自己吃。
    「凡恩说他喜欢吃便当，所以自愿跟你换？」千瑛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刚刚回来时遇到结束志工身分要回家的凡恩，他跟她说他可以负责处理关勇的饮食，她问了怎么回事，凡恩才说他看医院的便当很好吃，所以才拜託关勇跟他交换，因此他得去外头买另一份给关勇。
    关勇看着那碗麵和汤，想起李凡恩的娃娃脸，想起他胡诌的藉口，他心知无法替他隐瞒这个谎。
    「不是，是我吃腻了便当，要他去买别的给我，他才吃便当的。」关勇诚实的说，他还真的替关勇说话，为什么他要这样子？寧愿冒着被骂的风险也要替关勇奔波，还要说谎让关勇有理由不吃便当？关勇一时无法理解。
    千瑛露出意喻深远的微笑，「照理来说我应该要骂骂你的勾当。」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准备骂人的姿势，「但看在凡恩替你说话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命。」手又放了下来。
    「全是我的主意。」关勇知道这跟李凡恩完全没有关係，他只是帮忙执行，「我以后会乖乖吃便当。」他投降认输。
    千瑛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关勇，但他答应乖乖吃便当了耶，好像有点便宜他了，但还是得说，这对他来讲很重要。
    「你不用再吃了。」千瑛说，「医生吩咐过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可是我就很想出院嘛......蛤？」关勇听见的是「医生说你还不能出院」。
    「好话不说第二次的喔。」千瑛故作刁难，她才不信关勇没听见。
    「我可以出院了？真的吗？」关勇再次确认，他梦寐以求的出院日终于到了吗？
    「你很烦耶。」千瑛白了一眼，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问那么多次，麻烦的小鬼。
    「我可以出院了！我要出院了！我......」关勇兴奋之际，李凡恩的脸庞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才刚认识一天，明天要是关勇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他还会继续当志工，但他可不想再回到医院来，对李凡恩的割捨，似乎有点伤感。
    「怎么？担心凡恩啊？我会帮他安排新的病人，你就放心出院吧，这不是你最渴望的？」千瑛看着话突然停止的关勇，汤都冷掉麵也烂掉了。
    一开始的确他最期待的就是早点出院，但今天跟李凡恩的相处让他有点怀念，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天，李凡恩会有新的病人要照护，他也会回去继续打工，两人从此就不相干，不再见面。
    他是该走的，为了别人留在医院里对他帮小昂筹学费的目标是没有帮助的，他的心只能专注在他的工作和小昂身上，其他人，就当交个朋友，也就罢了。
    「嗯。」关勇点点头，原本还想吃那碗麵，但都糊掉了，汤底都沉淀着香料，他想多久了？
    「还要吃吗？」千瑛问，关勇摇摇头，她就顺便连着垃圾袋一起拿出去倒，回来时关勇还是坐在床上沉思，这真不像他。
    「点滴架不用我就先拿走了。」千瑛推着很挡路的点滴架，出门时想到常常吃完饭会来看他的包广和小昂，但她知道关勇对包广并没多少好感，「小昂等等会来吗？」
    关勇突然想起，包广会在吃完饭后带着小昂到医院来看他，可是他明天就要出院了，需要他来办出院手续，跑两趟太麻烦，还是叫他明天再来好了。
    关勇拿出手机想拨又拨不下手，千瑛也没理会他，推着点滴架就走了。
    他终究还是得打，不然怎么出院。
    「喂？小勇吗？」包广说。
    「我明天出院，你得来，八点，小昂要是醒了就带着他，别让他自己在家里，知道吗？」关勇迅速的说重点，他很想说得更短，但得说的又不少。
    「我知道了。」包广简短的应着。
    关勇听了后就掛了电话，他想包广也不是个白痴，知道他会特地打电话回去就是今天不用来看他，不然他等他们来在讲就好了嘛。
    虽然还得拖着无关的小昂来，留他跟那女人在家里和留他自己在家是一样的事情，即便小昂很乖，不会乱碰东西，但关昂还是不能放心，他不能让小昂受到任何伤害。
    伤害他来承受就好，他只要小昂健康快乐的长大。
    半夜，关勇因为知道明天出院太亢奋还失了眠，索性拿出柜子里吩咐李凡恩买的洋芋片出来嗑，整个病房安静得不像话，只有洋芋片破裂的声响在四周环绕着，关勇不记得之前的夜晚有这么难熬，是要出院的关係吗？
    明天他八点后就会出院，李凡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关勇想跟他说声谢谢和再见，感谢他给了一天很不一样的病房生活，但他要是晚点才来，到时他都要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难道要他再去被撞一次？鬼才要勒！
    他打过电话给在同一间店里工作的茂江，要他明天上班前顺路来载他，他已经四天没去工作了，明天一定不能迟到，上班时间是九点，九点前一定要打卡，幸好老闆还没炒掉他，只是要他小心身体，可以的话就更努力工作，弥补那几天的放假。
    真是个和譪可亲的老闆，关勇心里窃喜。
    为了有好表现给老闆看，为了拿到薪水，为了小昂，他关勇，得更勤快才行。
    为了明天崭新的日子，拜託现在就让他睡着啊！
    关勇咬碎最后一片盐酥鸡。
    包广站在柜台前，提笔写着出院手续需要的资料，小昂牵着关勇的手晃着，一边舔着棒棒糖，关勇不时左看右瞧，就是想找像李凡恩的身影，但八点都过了十分鐘了，半个可能的影子也没有。
    包广已经办好手续，现在他们随时都可以走出医院，但关勇还是不死心的拚命发动念力要李凡恩滚出来，他很难得有想道谢的人啊！李凡恩你不要不知好歹啊！
    「葛格！你在看什么？」小昂拉拉关勇的手，彩色的棒棒糖被他小小的舌尖舔着。
    关勇过了一会才发现小昂拉他，「没事，小昂，我们走囉。」他拉着小昂走向医院自动门。
    放弃了吧，就没那个缘份，有的话早就出现了，关勇心里念着，小昂愉快的牵着哥哥的手，包广跟在一旁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刚踏出医院，离开空调冷颼颼的包围后关勇顿时觉得闷热，眼睛还是不停扫视着可能的地方，该不会他从后门进去吧？噢！怎没可能，那他就白费工夫了啊！
    戴着帽子的壮硕身影这时朝站在医院门口的关勇他们跑过来，关勇一看就认出来了，虽然比他矮，但壮成这样也很显眼。
    「李凡恩！」关勇喊着他的名。
    男孩愣了一下，正要踏进医院的左脚停滞，转过头来一看，惊讶的表情表露无遗。
    「关勇！你出院了？」李凡恩走向他们，顺便看了一下他身后的男人和他牵着的小孩。
    「嗯，昨天你走了之后千瑛跟我说的，她没跟你说？」关勇以为他遇见千瑛时她应该会说的，想不到没有。
    李凡恩摇摇头，「恭喜了。」他蹲下看着那个舔着棒棒糖的小男孩，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了。
    「这是小昂？」李凡恩问着，小昂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也抬起头来。
    「嗯，小昂，跟凡恩哥哥打招呼？」关勇拉着小昂的手晃着。
    「凡恩......葛格......」小昂对陌生人有些畏惧，但看在李凡恩眼里真是太可爱了！
    「噢！好想抱回家喔！」李凡恩摸摸小昂的头发，超柔软滑顺的啦！
    李凡恩知道还有一个大人，不难想见关勇是为了办出院手续才请他来的，照理来说是他的继父。
    「叔叔你好，我是关勇之前的照护志工，我叫李凡恩。」李凡恩露出他最诚恳的笑容，他总不能像关勇一样不理不睬吧？
    「谢谢你照顾小勇。」包广也笑了一下，李凡恩并不觉得他有很可恨的地方啊。
    他叫关勇小勇耶，感觉很亲密才会这样叫吧？
    关勇的身子挤了过来，「你先带小昂回家。」关勇对包广说。
    「晚饭呢？」包广问着。
    「不用，我晚点回去，别让他挨饿了。」关勇很冷淡的说。
    包广点了点头，「小昂，我们回家了，跟两位哥哥说再见。」
    「葛格再见，嗯......恩哥哥再见。」小昂的小手在空中挥舞，模样极让李凡恩痴迷。
    关勇和李凡恩也挥着手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
    「你听到没有？恩哥哥耶！好好听喔！」李凡恩完全被小昂给收服了，陶醉在那句恩哥哥里头。
    关勇知道小昂是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但也不能怪他，第一次见面就要他记住别人的名字有点困难。
    「好了。」关勇停止他天花乱坠的疯癲。「你什么时候开始志工？」
    「九点。」李凡恩脑袋里还留着小昂可爱的脸庞，和他的恩哥哥，从没人叫过他哥哥啊！
    「那要不要坐坐？我有些话想说。」关勇问着，也不知道李凡恩那么早来是要干嘛？
    「是喔？ok啊，去超商？」李凡恩看着医院对面的全家，有冷气又有食物，而且比较不怕打扰到别人。
    关勇点点头，他昨晚想到很多问题想问，除了道谢以外，幸好有碰到李凡恩，不然他满肚子的疑问不知道找谁说。
    八点半，两人在超商里各买了一罐冰水，坐着看马路上行人熙来攘往，关勇许久才想到怎么开头。
    「千瑛说，你喜欢吃便当。」关勇一直很好奇这点，关于李凡恩帮他打圆场的谎言。
    「是啊。」李凡恩顺口的应着，他昨天的确是跟千瑛姐说他因为喜欢吃便当才跟关勇换的，便当是很好吃，那跟鸡腿炸得很酥脆，只是等回家时已凉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关勇问，「是因为我不吃你才吃的吧？」
    「你是病人，当然以你为重。」李凡恩说，「况且，便当很好吃。」只是冷了，他在心里附註。
    关勇顿了一会，他知道李凡恩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大可以不帮他买，而他得乖乖吃医院的便当，但他却穿着医院制服大喇喇的跑出去，完全不顾可能被千瑛发现的机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有人跟你一起吃吗？昨天。」关勇不知道怎么问他原因，也许李凡恩说的是真的，他是个尽力关心病人需要的好护士。
    李凡恩看了他一眼，眼神飘向上方，「有！当然有啊！」他笑笑。
    「有？」关勇极度的怀疑，「看着我说，有吗？」他盯着李凡恩的侧脸。
    李凡恩不自在的偏过头，眼睛假装对着关勇，但他根本没看见关勇的脸上写着「你骗人」。
    「就有嘛，你干嘛不信。」李凡恩迅速的瞥了他一眼。
    「我就不信，你太可疑了。」关勇始终不愿意相信他，不然他为什么不敢看着他说？作贼心虚。
    「说实话，我不会怎样。」关勇摆明了坚持李凡恩在说谎，他就是觉得他的态度太奇怪了。
    李凡恩没有看着他，只是轻轻的低下头，看着手里那瓶水，「没有人回来。」
    就知道！关勇心里有种宾果的喜悦，他就知道李凡恩在隐瞒什么。
    「一个也没有？你自己吃完那个便当？」突然，关勇眼前的那个李凡恩，看起来像个落寞的小孩，关勇好像触碰了他不愿意坦白的地方。
    李凡恩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当是冷了，但微波一下还是很好吃，只是餐桌上空无一物的冷漠让便当的馀温瞬间又冷却，整间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爸爸还留在医院里手术，妈妈陪在老闆身边洽公，连打扫的阿姨都请假没来，他只有打开电视将音量转到最大，替空荡的家增添点声音，默默的嚼着饭，然后就回房间里休息了。
    早上起床后，到厨房想喝点水时，只看见冰箱上一张纸条写着「柜子里有吐司，晚餐自己弄」，妈妈不在，爸爸也不在，整间房依旧像是他一个人的专属监狱，他烤了吐司吃过后就到医院来了，医院至少还有千瑛姐跟他说话，或是关勇可以陪他度过无聊时光，怎知关勇今天就出院了？
    比起一个人在家已经习惯，更让李凡恩不捨的是关勇的离开。
    「晚上他们回不回来？」关勇说的是李凡恩的爸妈，看样子也是常不在家的大忙人，虽然不像那女人是明明在家却见不到人，但也差不多了。
    李凡恩摇摇头，「不知道，他们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爸爸会有很多临时手术要开，妈妈的老闆常常想到就需要她，扫地阿姨请的是丧假，一阵子应该不会来。
    关勇想了想，他知道一个人吃饭的痛苦，昨天那顿饭他吃得很煎熬，什么也吃不下，而李凡恩却已经惯成自然？那怎么行！
    「要是又没人，跟我说，我陪你出去吃，好不好？」关勇下定决心，要李凡恩摆脱自己吃饭的习惯，虽然他不知道李凡恩对他有没有距离，会不会觉得他还是个陌生人？
    李凡恩大惊，旁边这个金发时髦的人竟说要跟他一起吃晚餐？他有听错吗？
    「你......跟我？」李凡恩不可置信的表情全写在脸上，关勇看得很无奈。
    「怎样，不赏脸喔？随便你，我都没差。」关勇强盗般的直接把手伸进李凡恩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刚刚就看他那里鼓着四方形的东西，「反正我给你我的电话，你要就打，不要就不打，看你高兴。」她快速的把号码存入李凡恩的联络人里。
    看向医院前的那台摩托车，是茂江来了，关勇早就认出他的安全帽，漆着西瓜皮的图样。
    「还有，要的话就先到医院来，我哪知道你家在哪。」关勇临走前说着，「看你囉。」
    语毕关勇就叮叮的穿过自动门走过刚好是绿灯的马路，茂江在医院前等着载他去工作，还有十五分，绝对来得及打卡的。
    李凡恩一脸呆滞的坐在超商里看着电话簿里新增的联络人，帅气戴起印着小叮噹圆脸的安全帽，跨上机车后就一溜烟的消失在另一条路了，连个再见都还没说。
    连谢谢都忘了。

 五

    「店长来了吗？」刚踏进无人咖啡厅里，关勇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跟在身后的茂江不时推推他，才让他敢走过店长办公室到员工休息室。
    「还没，他来了你才尷尬勒。」茂江把斜背包掛在自己的置物柜前，拿出制服换上。「上次经理来巡视，发现你那么多天没来还请无限假，差点就把你撵回家了，要不是店长帮你说话，你现在哪能进来这里。」
    关勇不敢置信的看着正脱去上衣的茂江，「你的意思是，我差点就被开除了？」
    茂江点了点头，「你该好好感谢店长，他跟经理的状况现在很不好。」
    关勇惭愧的咬着唇，原来他差点就被炒魷鱼，因为他车祸住院请假不知道要请几天这种原因？难道经理不能体谅这种情况吗？还是店长帮他的忙的，他跟店长的交情很好，因为是大学学长的关係，关勇和他自然有一点内举不避亲的嫌疑，但关勇自从加入了店长的工作团队后也很努力认真的做事，有些是为了小昂，有些是感谢店长，虽然他现在半毛钱都还没拿到，就快被炒了。
    「他今天会来吧？」关勇也放下自己的包包，拿出置物柜里的制服换上，还有几分鐘就要开店了。
    茂江看看墙上的日历，「应该会，不过可能要晚一点，店长说他今天有事会耽搁一下。」茂江戴上员工帽，虽然不是他喜欢的西瓜，但规定就是规定，他可不想被扣钱。
    「我得加倍努力了。」关勇戴上帽子，握紧拳头，自动把今天的业绩目标提高，那是他对店长的补偿，对小昂的职责，和对自己的惩罚。
    不过，要惩罚也是惩罚那个白痴司机比较公平，关勇想。
    「加油啦，晚上去吃饭？」茂江问着，女友今天没空鸟他，身旁只剩关勇这个好兄弟了，至少在关勇住院时他去医院看过他，还特地在他出院时到医院载他，也算情义尽致了吧？
    关勇本来想答应，但正开口时突然想起刚刚对李凡恩的诺言，要是李凡恩的爸妈真的又没回家，李凡恩打来要他兑现的话，那他是要跟李凡恩吃还是跟茂江？或是带李凡恩跟茂江一起吃？感觉都不对啊！李凡恩跟茂江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如果先答应茂江而李凡恩不愿意那就好像自己毁约一样，关勇想了想，反正茂江每天都会见面，也不缺这一次吧？
    「没空。」关勇给茂江一个大大的笑脸，希望能让他毫无失望的接受。
    「你也没空？呿，我找店长吃算了。」茂江脸色一沉，女友没空兄弟也没空，这世界每个人都有约了是不是？好，那他就找号称从不跟人约出去吃饭的店长，这样至少被拒绝得有道理，因为茂江工作两年来，已经习惯每次店长一下班就马上走人，从没有人来得及问他要不要聚餐还是唱歌的。
    除了店里例行性的员工聚餐店长会出现，其他时间要看到他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了。
    「不错啊，也许他会破天荒的答应。」关勇还是笑着，试着减少一点自己的愧疚感，因为他刚刚才想到，要是李凡恩根本没打电话来，那他不就两头空了？
    听得出来他的父母都很忙，忙到没时间陪小孩吃饭，今天会回来的机率也不过就是上厕所时手机掉进马桶的机率，关勇原本很有自信李凡恩会打给他，不过是因为他的爸妈不在。
    要是，他们没回来，但李凡恩寧愿一个人吃饭呢？
    「就是，等他一来我就要去问他。」茂江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店长拖来陪他，不然孤单一个人的晚餐真的好可怕啊！平常同居的女友都会一起吃，今天突然说什么好姊妹聚会，还说男士止步，搞得他们那群男友都一脸乐得轻松，但唯独茂江觉得空虚，他不喜欢一跟人吃饭的感觉。
    那就像是在有着超大液晶电视、高级空调、顶级厨房、鲜美食材、银製餐具、陶瓷茶杯、古典桌椅、水晶吊灯、浪漫烛火，却只有自己、没有厨师、全世界停电、停水、停瓦斯，只能看着满桌奢华却无下箸处的样子。
    很可怜的。
    「好吧，祝你成功。」关勇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明显，他是没邀过店长，因为才刚来不到一个礼拜就被车撞也没什么机会看到他，之前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常常办活动，也邀过店长来参加，但店长总是以另有别事婉拒，据某些学姐的说法，店长连大学生好爱的男女联谊都没在理，要不是他是十足的宅男，除非天塌下来或是外星人入侵他家人的大脑他才会离开宿舍，不然就是他有自闭症，只喜欢一个人过生活，对任何社交都没有兴趣。
    依关勇和店长的相处，他比较相信第二个，但自闭症？店长绝不适合这个名词，顶多就是给他「独行侠」这样的封号而已，毕竟店长在平常带人处事上都非常和善，从不拖泥带水，不藉口搪塞，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光，有什么不可以？
    「该开门了，你先把蛋糕放好，我去擦一下桌子。」茂江充满活力的拿了纸巾到外头稍微整理一下环境，开店前要确认所有事项都准备好，是店长一惯的风格。
    关勇闻言走进厨房里，照例跟师傅们打一下招呼，他们一定都很早就来准备今天的商品了，打着蛋的搅拌器从来没停过，一个一个平凡蛋糕就这样经过他们的巧手变得繽纷绚烂，无不可人。
    关勇打开冷藏库，端出排列整齐的精緻蛋糕走回柜檯前，把蛋糕放进柜台的透明玻璃柜里，除了供客人挑选以外，还能兼具美观的功用，因为它们真的都超梦幻的，看看那些大得离谱的草莓，那些亮闪闪的粉末洒在巧克力片上，关勇真想偷摘片草莓舔舔再放回去（？），但他吃过早餐了，况且，既然都摘了草莓干嘛只是舔舔，当然得吃掉。
    把蛋糕安置好，关勇用钥匙打开收银机设定好工作，茂江和他都是收银员，顺势负责点餐，而送餐的工作是由服务生来，但都快开店了，才见到一个人姍姍来迟。
    「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茂江也察觉到今天的打卡率奇低，照理来说有三个服务生，要在九点前到。对这间小小的咖啡店来说，三个服务生其实很够了，加上没新客人时两人也能帮忙，还有偶尔店长也会亲自下阵，紓解一些团体压力。
    「不.....不知道。」胆怯的女性服务员不敢直视茂江，她现在肚子超痛的啊！今天一早不知怎的大一妈突然给她来个惊喜，还她差点以为自己便秘太久猛爆性出血，但秉持着全勤的殊荣她还是拚着命到店里，好不容易到了却还被挡下来！快闪开啦！厕所啊......
    茂江看了关勇一眼，关勇也无奈的耸耸肩，反正早上人还很少，应该还不至于忙不过来吧？那两个人如果没请假就缺席的话，店长直接就能扣他们薪水，只要店长今天有来的话。
    「店长怎么还没来？」中午午餐时间，由于他们店是以咖啡为重甜点为辅的经营方式，中午不是个很热门的时段，通常最好的时候是下午茶时间，很多钱太多没地方花或是下午间间没事作就想大吃甜的女性和失恋忧鬱中或是想装知识青年其实是来吹免费冷气间看免费杂志漫画的男性都是常客，中午通常能有个悠间的午餐，关勇会去外面买回来吃，说真的，有冷气真好。
    「不知道，大姨妈来了。」茂江没大脑的说着，都是那三个人的原因，害他整个早上满脑子都是大姨妈。
    后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女朋友大姨妈来了想吃点巧克力他买了一盒二十元还附玩具公仔的巧克力盒回来给女友瞪，女友要他去买卫生棉却买成卫生棉条给女友塞，女友大怒叫他回去换之后那男的又买了错误的超会漏品牌回来，女友再次大怒之后直接把他赶离家，他正式投进名为失恋阵线联盟的组织。
    另外一个是妈妈的大姨妈走了，而且是一去不回的那种，在他的思想里那是多快乐的事情啊，终于不会再被一个月几次的血马桶给吓得不敢尿尿，结果妈妈反而脾气更火爆，一早就把他叫醒要他煮早餐，煎了个荷包蛋和煮了点粥，他原本想睡回笼觉，却因为蛋里有一小部分没熟、粥不够黏稠等家庭主妇严格的规定，而被罚用抹布拖全家的地，包括楼梯的垂直面，然后当他爬到三楼的地板上时，已经几乎是死在那里了，因此，他将近十一点半才到店里，一来就拚命把他的悲惨遭遇念给所有人听，包含厨房里默默作蛋糕的大厨，都默默的听他在那里靠腰，力擦地的故事。
    这就是为什么茂江的脑袋里只有大姨妈的原因，一切的起因都是大姨妈害的啊！他开始担心女友大姨妈来的那天了，是几号啊？他忘记了啊！
    「店长是男的。」女性服务生说。
    「那就是他男朋友大姨妈来了。」茂江依然坚信店长的迟来跟大姨妈有绝对的关係。
    「店长没有男朋友。」女朋友大姨妈来而分手的男性服务生a说。
    「那就是他爸的大姨妈刚走。」茂江仍然没头没脑的应着，一直看着某碗番茄汤发呆。
    「店长他爸是男的。」妈妈大姨妈走了的男性服务生b说。
    「那就是他爸的男蹦......」茂江还想继续说下去，关勇看这种没营养的谈话该结束了，拿筷子把他的嘴巴夹起来，他真的失魂落魄了。
    「安静吃你的饭。」关勇用力夹他的嘴唇，还转了九十度才放开。
    「我打过他的电话，但没有人接。」男服务生b说。
    「店长说他会晚一点，但没说晚多久。」女服务生说。
    关勇也不知道，店长通常会在九点半前到店里，虽然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但人多时他也很愿意出来帮忙，大家都很喜欢他勤劳的个性，但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店长仍然无消无息，失常的时鐘不禁让关勇有些担忧。
    晚上五点半，是换班的时间，店里的营业时间到凌晨一点半，别小看夜班的威力，很多半夜不睡觉或是半夜刚起床的男男女女特别喜欢到店里来听歌喝咖啡吹冷气看书。关勇跟接办的收银员清点一下注意事项后就打算走了，其他早班的人也都已经换好便服随时走人，整个员工休息室顿时只剩茂江和处于焦虑状态的关勇。
    店长并没有出现。
    「真可惜，我很有信心这次可以约到他的说，今天的业绩很好。」茂江失望的叹气，他和关勇今天加倍努力的成果就是让业绩提升了将近一倍，不仅来的人变多了，连点的餐点都是挺高级的，突如其来的成就让茂江爽了好久，直说店长一来他就可以报告好成绩。
    「我有点担心，有任何方式可以联络到他吗？」关勇难掩忧心的说，他以为店长也只是有事耽搁到了，但只上早班的店长却一整天不见人影，那真不像他。
    茂江摇摇头，「电话不通，店长只给过我们电话。」
    关勇也只曾打过店长的电话，虽然他们的交情不错，但店长从没多给他什么优待，这点关勇觉得非常好，但连联络方式都和大家一样只有电话，偏偏是打不通的电话，让关勇现在有些忿忿。
    关勇想做点什么，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等了，等待店长自己出现。
    手机忽然响起，关勇立刻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店长，原来是他另一个担心的人。
    李凡恩的爸妈果然没有回来，关勇早就料到了，只是茂江还在这，要丢下他陪李凡恩吃饭吗？茂江正眨眨眼睛盯着他看，关勇决定问一下李凡恩。
    「如果，多一个人，可以吗？」关勇小声的说着。
    「嗯，没关係。」电话那头李凡恩应着。
    也没办法，既然李凡恩都说没关係了，那就带着茂江去吧。
    「有空囉。」关勇对茂江说，他原本落寞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真的？好耶！那要去哪？我跟你讲我最近发现一家很适合孤单老朋友去的......」茂江兴奋的高谈阔论，关于一家新开的餐厅。
    「谁在跟你孤单了？是我要陪一个朋友吃饭，你是顺道带去的。」关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是喔？没差啦，我跟你说，三个人的好去处就是那家巷口新的......」关勇终究还是没能停止茂江的大嘴巴，他对餐厅的敏锐度很高，尤其是专属两人以上的餐厅。
    一个人的晚餐，太寂寞。

 六

    「不错吃吧？趁现在新开幕三人同行一人免费，超划算的！」美轮美奐的建筑里，是一桌一桌的吃到饱火锅，茂江很早就打听到这家新开的吃到饱，更耳闻有优惠给刚好三人一桌的顾客，这家火锅店的摆设并非常见的四人一桌，而是三个人成三角鼎立之势争夺中央的火锅料，当然，抢不到的也可以直接夹完菜就放进锅里煮，不一定要放到中间分享，你爽就好。
    「喂！那肉是我的！」关勇看见茂江在说话的同时顺手夹了一大坨他刚刚才跟一堆客人抢到的梅花肉，筷子立刻伸过去跟茂江各夹一边，谁也不让谁。
    「拜託，你又没写名字。」茂江理直气壮的说，「这样好了，你三我七。」茂江提了停战协议。
    「谁知道七是多少。」关勇白了他一眼，不就刚好有十片给他分？
    「好，先放下，不然肉都要烂掉了。」茂江小心的降下筷子，将肉放回碗里。
    关勇也照着他的动作，但筷子并没有离开肉片，天晓得茂江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数三二一，谁扯过去就是谁的。」茂江虎视眈眈的说着，关勇真是很想揍他一拳，难道他不知道这样肉更容易烂掉吗？什么白痴方法。
    关勇专注的盯着肉，茂江缓缓的倒数，当数到三的那一剎那两人纷纷大力的想将肉扯过来自己那方，却都被生肉尚未软化的光滑给松了筷子，两人同时向后倒了一下，视线离开那些肉一下子，立刻往前倾想马上夹走肉的那一秒，却因为惊讶的光景给住了手。
    肉哪去了？
    「谁夹到，就是谁的。」李凡恩原本默默看着这场战争，这两个大人真的好幼稚喔，连几片肉也要抢，还两个人都没抢到，发挥鷸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精神，他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肉夹过来，不然不知道他们要抢多久，只有两个小时可以吃好吗。
    「噢！凡恩小弟弟，你太诈了！」茂江气急败坏的直跳脚，他没说他要参加比赛啊！怎能这样抢走他的嘴边肉！
    「兵不厌诈，这是战争。」李凡恩严肃的点了个头，彷彿自己真的上战场当军师勒，这里是火锅店ok？还有，这句话是老梗了。
    「厚！真是败给你。」茂江嘟着嘴，拿起空盘子离开位置走向食材区，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什么都没吃到，他要多夹一点，然后不再放到中间去，谁都不准抢啦！
    李凡恩笑笑，把碗里的梅花肉放进关勇的锅里。
    关勇讶异的看着他，「干嘛？你夹到就给你吃啊。」虽然这一开始是他夹来的，但既然刚刚都说谁抢到就是谁的了，理当这些肉是李凡恩的战利品吧？
    「我只是要停止你们幼稚的比赛，不过既然茂江他想夹新的，这些就给你了，我这也还有。」李凡恩把所有的梅花肉都放进关勇咕嚕冒泡的锅里，一下锅红肉立刻就转灰，很快就可以吃了。「快吃吧，很快就熟了喔。」
    关勇不禁被李凡恩的贴心感动，以前跟茂江的争夺战都是以他失败收场，这次竟然有人抢走了肉之后还让给他啊！太不可思议了！
    关勇稍微涮了一下肉片后立刻夹起来沾点酱料配饭吃，满足的吃了几片后看见李凡恩的碗里也空了，顺手夹了几片过去，「吶，给你，吃饱一点喔。」
    李凡恩羞赧的微微笑，关勇怎么知道他锅里没东西好夹的了，他才正想去再拿点食物来煮呢，刚刚看茂江拿了一大盘的五花肉回来，放在桌底下隐密得很，三不五时就拿几片上来煮，但盘子从来就没放上桌，真是有够提防的。他其实有点饱了，一直吃肉也想换换口味，等等听说水果会跟着摆上，还有冰淇淋，他好爱冰淇淋。
    二十分鐘后，三人各自去盛了一大碗了冰淇淋回来嗑，茂江喜欢西瓜，自然装了很不常见的西瓜冰，偏偏这里竟然还真的有！红色的西瓜冰淇淋里还有一颗颗的巧克力，看起来就像西瓜籽一样。关勇装的是薄荷巧克力，他最喜欢薄荷嚐起来沁凉舒爽的滋味，一点点巧克力让口感更柔顺。李凡恩爱冰淇淋成痴，他什么都装了，前述的两种，加上芒果、草莓、牛奶、哈密瓜、香檳葡萄、酸梅、纯巧克力、情人果等等，简单来说，就是所有口味他都装了一球，待他回来，碗已经高得不像话，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呃......你很热吗？」关勇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冰淇淋塔，五彩繽纷，眼花撩乱，光吃这些他看了都冷了，李凡恩打算所有口味都吃吃看吗？
    「我喜欢冰。」李凡恩嚐了一口他放在最上头的哈密瓜，超浓郁的香味让他不禁露出幸福的表情。
    关勇看了也觉得好像很好吃，趁李凡恩闭起眼睛享受的时候从另一面挖了一口情人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他嘴里漫开，好像初恋的感觉喔！不对，他没有初恋。
    「好吃吗？给我一口。」茂江吃完了他的西瓜也来凑热闹，拿了关勇的汤匙挖了一点香檳葡萄，虽然跟西瓜比起来差多了，但还可以接受啦。
    李凡恩良久才发现对面的两人在偷挖他冰淇淋塔的底座，难怪他觉得有些歪斜，「喂！偷吃！」
    「我是怕你吃不完，吃不完要罚钱耶。」茂江理所当然的说着，一边拚命挖西瓜的部分。
    「藉口。」李凡恩吐了吐v舌，看见关勇似乎都没动作了，都是茂江在吃，「关勇，你也吃啊，时间快到了。」李凡恩用汤匙指了指。
    关勇点了点头，才拿起汤匙帮李凡恩吃一点他刚刚没吃过的口味，牛奶也很不错，他想。
    「关勇就没差我就不行喔？真大小眼耶你小弟弟。」茂江又挖了好大一口草莓，太甜，西瓜比较好吃。
    李凡恩没理他，他偷偷看着关勇在吃什么，事实上他每一种都有吃一点，但都只挖一小口嚐嚐看，好像怕李凡恩没吃到一样。在茂江的掠夺之下，这碗冰淇淋塔很快就消耗殆尽了，
    晚餐的费用是两人份，但公平起见三人依然平分两人份的金额，很快达成协议的结果，一点时间也没浪费。
    「那你先回去喔，我载他回家。」关勇在停车场里说，刚刚茂江先载了他回家骑车，然后才去载李凡恩过来，虽然他家里没人，但也不能太晚回去。
    「了解，店长的事我再帮你注意一下。」茂江不忘提醒关勇店长今天没来的事，晚餐吃得太饱害他都差点忘了，幸亏还保有一丝丝理智。
    「感恩，那我们走囉！掰！」关勇发动机车，李凡恩随后坐上。
    「掰！李小底迪掰掰！」茂江装可爱的说再见，老实说关勇听来很可怕。
    李凡恩举起手挥挥，他的称呼还真多，为什么十之八九都离不开底迪这两个字？
    关勇油门一催，带着李凡恩离开火锅店的商圈，一路往李凡恩家骑去，他记路的能力很好，关勇刚刚听他讲一下大概的方向之后很快就抵达他家了，看得出来，李凡恩的家并不怎么缺乏装潢。
    纯白雕花的围墙，深锁的铁门，锦簇的花团，富丽堂皇的规模，很难想像这么大间的房子里常常只有一个人在家，感觉，好孤独。
    「嗯，你家很漂亮。」关勇打从心底说道，光那一大片的落地窗玻璃不知道要擦多久才乾净，里面整理起来一定超厚工。
    「还好。」李凡恩脱下安全帽，甩甩他俐落的短发，「要进来坐坐吗？」
    关勇睁了一下眼，他能进去那么梦幻的房子吗？会不会有雷射光一眼认出他不是这家的人就把他给歼灭了？噢，卡通看太多了。
    李凡恩看关勇没有反应，打开了门锁后往回看着他，「来啊，里面可以停车。」
    关勇跟着他骑进去，把车停在花圃旁的小格子，熄了火后四周顿时变得安静昏暗，只剩一点昆虫唧唧的声音，和路灯照下些微的馀光。
    李凡恩打开门，双手拍了一下，灯光立刻闻声啟动，灯火通明，关勇花了一点时间看清楚里头的样子，只能说有好多东西他没看过，也从来没想过要在家里放这些东西。
    譬如那张大沙发，上头还覆盖着一层皮草，什么样的皮李凡恩说不知道，只说妈妈说那是假的，但谁晓得？关勇家没有沙发，几张塑胶椅就能满足他偶尔在客厅吃饭的需求，沙发并不是很重要。
    还有那个超高的檯灯，螺旋的灯桿和富有艺术气息的灯罩，关勇家的灯不但短，还是直挺挺的一根，灯罩不就是拿个透光的罩子盖上去就行了？干嘛还要鏤空精雕？
    以及那些放在木製展示架上的陶瓷花瓶和盘子，听李凡恩说是什么朝代的古物，光想他就不敢接近那一区，万一随便一个掉了他这一生也会跟着碎片毁于一瞬。
    李凡恩带关勇上三楼，二楼是他爸妈的房间，和一些书房乐器等等的休间室。先说那个楼梯，爬个楼梯也要转来转去让关勇很不耐烦，为什么不乾脆建个电梯直升算了，绕来绕去不晕啊？
    李凡恩的房间在三楼，基本上三楼的空间全都是他的，但他似乎也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放，因此所有的个人物品大多放在中间的房间，其他地方看以后要多建个健身房还是游泳池都没差了。
    「这里的隔音很好，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根本也不知道。」李凡恩和关勇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电视，他房间有沙发！关勇的房间里能坐的只有床，连椅子都没得摆！更别说电视，除了女人房里和客厅各一台，其他房间都没有。
    关勇仔细听，听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像个白痴，电视都开着，而且下面根本没人，他听得到才有鬼勒！
    换句话说，李凡恩常常经歷这种一早醒来就没人在家的情况，通常迎接他早晨的东西是字条，爸妈晚上回来也是早早就睡了，从来不会多费力爬到三楼来看他，他也很少离开三楼到下面，因为基本上楼下有的三楼都有，除了爸妈。现在想想，他上次看见爸妈一起出现是多久前的事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坦白点，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呐，给你。」李凡恩丢了一瓶沙士给关勇，关勇一接到发现是冰的，才发现他的书柜旁有个中型冰箱，单门式。关勇家唯一的冰箱就是厨房那台，还是旧型的，能用就用，关勇打算用到它不冰了才汰换掉，之前好像发现冰块开始在冷冻库溶解。
    「我问你喔，我走了之后，千瑛给了你什么样的病人？」关勇打开沙士畅饮，冰凉弹指充满喉咙，加上冷气强力运转，让他不小心颤了几秒。
    「噢！说到他，真的会被他卢死，他比你还难搞。」李凡恩叹了口气，关勇一走千瑛就安排他到另一个病房帮忙，一开始还以为能再遇到一个像关勇一样的年轻人，没想到是个中年大叔。
    「你什么意思啊你！」关勇为自己打抱不平，他哪有难搞，只是吃腻了便当而已嘛。
    「他，今年四十，都四十了，还要我称他小强！小强啊！我乾脆叫他蟑螂算了！」李凡恩夸张的表示他的无奈，不停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也不喜欢便当，我想说好啊就帮他买饭，结果他竟然跟我说他要吃西堤！他要我穿着制服去西堤外带牛排？还要五分熟的！」李凡恩看起来濒临崩溃边缘，「我说能不能换一家呢？他竟然话也不说直接按护士铃，然后千瑛姐就来了。」
    「然后呢？」关勇听得兴致都来了，他要看千瑛怎么解决这件麻烦事。
    「千瑛姐就说，先生，这位弟弟是我们的志工不是你的僕人，如果你不愿意吃便当，那你就饿肚子吧！重点是她还带着微笑说，但姿势却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李凡恩模仿着千瑛的姿态语调，看得关勇努力憋笑，他好想看看实况转播啊！
    「结果他就乖乖的吃便当，虽然没吃完，但吃的时候还一直说，她好狂野、好驃悍、太性感了，之类我很无言的话。」李凡恩摇了摇头，千瑛姐是制伏他了，但却被他煞到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关勇憋了很久终于可以笑出来，他捧着肚子，笑得都疼了嘴巴还关不上，一想到千瑛被这种人喜欢上他就一副一灾乐祸，要是千瑛知道了会怎么回他？「你去死吧！」大概是最有可能的，不过在医院里至少还得有点职业道德，她大概会说出「你脑带长青蛙吗？」之类的来鄙视他。
    「还笑，我明天还要继续去侍奉他耶！天晓得他还有什么离谱的要求。」李凡恩看着关勇笑到岔气，一头金发颤动着，笑到累了躺平在沙发上，他也跟着笑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关勇擦擦泪，试着活动一下僵掉的嘴，他一想到有人欣赏千瑛的狂野驃悍性感就想笑，他眼睛才长菜花勒。
    「你才知道，我寧愿陪你上顶楼看风景也不想再照顾他。」李凡恩突然这样说，让关勇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好处嘛。
    「这就是你要学的啊。」关勇有感而发，毕竟他还没出社会，来当志工就是先看看真正大人的世界怎么运作，面对各种不同的病人，医护人员需要很多耐心，就算病人有很多刁难的要求，作这样的工作就得试着习惯，找个良好的沟通管道去处理。「我比较好，对吧？」
    「是，跟他比的话。」李凡恩转着电视，一想到明天还又要去面对他的脸色，不然就是拚命问有关千瑛姐的事，超讨厌的。
    「我也遇过很麻烦的客人啊。」关勇说着有一次，一个贵妇感觉的客人上门来点他们店里最昂贵的蛋糕，当时他们店里其实已经有其他人订走那个蛋糕了，因为做一个很花时间，所以要先订购才能製作
    ，但那个妇人坚持要那个蛋糕，还说今天没拿到就要让店长难看，店长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让所有员工都来帮忙，才在紧要关头完成那个蛋糕，结果听说某个员工离开时看见那台贵妇的车，在某个垃圾场里丢了一盒东西后就闪人，里头应该就是他们集结眾人力量辛辛苦苦才做好的蛋糕。
    「太恶劣了，怎么不报警？」李凡恩义愤填膺的说着。
    「她老公就是市区的警察局长。」关勇说，这也是某个员工认出来的。「而且，她付了钱，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她没有依照程序来走啊！那那个先订蛋糕的客人不就吃亏了？」李凡恩无法相信这样的人存在，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狐假虎威，他最痛恨。
    「有时候，在现实条件的考量下，势必得牺牲一些人的权益的。」关勇很认真的说，「重点是，不管再怎么无理、野蛮、骄傲的人，只要我们找到一个两全的方法去满足，就能达到最大的和平。」
    李凡恩默默，他知道关勇是在提醒他，面对病人，他得视如己出，找个两全齐美的方法，让病人满足，他也得到成就，这是现在他最需要学习的课题，也是当志工的目的之一。
    「当然，这种方法其实并不公平，只是我喜欢和平，在最少人受害的情况下，我们都必须抉择，是该严格惩罚坏人？凭我们的力量能做到吗？还是至少让坏人离开，创造和谐。」关勇说，他当初也一直跟那个客人争辩，但为了不让店长为难，更为了大家的工作，他才同意用这个方法，要是可以不顾一切，他拚死也会反抗。
    「既然我们都有责任要负，那就做到好，过了以后，你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勇说，为顾客服务是他的使命，虽然那样的顾客让他气到想吐血，但他还是做了，等她一走，所有人瘫在椅子上松一口气时，关勇真的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换个想法，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一个原本要花费几倍时间才能交货的蛋糕，何尝不是破纪录？
    李凡恩叹口气，这些大人好会讲大道理喔，他听了一堆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叹什么气啦！我很认真在教你人生的重要课题耶！」关勇恼羞成怒，这小子是怎样？他那么好心教他社会的处事，他竟然叹口大气好像无可奈何一样？
    「有些事，就算做得再好，还是没人会看见吧。」李凡恩转过头面向房间那片落地窗，窗里映照着他的影像，看起来像隐藏在对面的那棵树上，站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
    关勇听他的语气有些奇怪，现在跟他说这些还太早了吗？他还以为李凡恩已经够成熟可以听得懂这些经歷过才理解得透彻的事呢，看来，他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不该这样苛求的。
    「有时候，我还真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就这样走了呢。」李凡恩微笑着说，此刻他原本爽朗的笑容看起来格外阴鬱，他看着那片被雨滴打落的叶子，什么话也不说的就这样离开了供他生长的家，落上泥土等待成为肥沃，他能不能也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呢？
    「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啊。」
    大雨瞬间哗啦一声全衝了下来，雨落在新生的树叶上、装着太阳能板的屋顶上、花圃旁的机车上、拼贴着不同色彩石板的地面上，以及，玻璃里的映出的李凡恩，全身正湿淋淋的呆站着。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关勇吓了一跳，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向从刚刚就一直发呆不知道嘴里在呶呶什么的李凡恩，拍了一下他的肩，李凡恩竟然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说，「怎么了吗？」
    「我该回家了，你......自己......ok吧？」关勇看看窗外的雨，下那么大不知道小昂怕不怕？赶快衝回去应该还好不会太湿，反正也要洗澡了，淋场雨感觉也不错。
    「你要回去？不等雨停吗？」李凡恩回復了原来的傻样。雨下那么大关勇要淋着回家吗？
    「我后车厢有雨衣，应该还好吧，反正也要洗澡了。」关勇固定会放一件轻便雨衣在后头，以防这种情况发生，虽然就算没雨衣他也会衝回去，但以备不时之需啦。
    「现在还算早啊，等雨小点吧？感冒就糟了。」李凡恩走近了落地窗，雨发出的轰然巨响显示暂时还不会那么快停缓了，也许只是个阵雨，歇会就停了吧，他想。
    关勇看了看手錶，八点半，差不多是他平常回家的时间，不过雨真的蛮大的，斗大的雨滴看得一清二楚，就算穿雨衣皮肤大概也会被打得红肿，还是跟包广讲一下吧，免得小昂在家里担心。
    「我先跟小昂讲一下好了。」关勇拿出手机拨家里的电话。李凡恩点点头，把窗旁的淡蓝色帘子给拉了起来，暂时看不见什么景色或月光，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嘈杂的雨声，看来爸妈今晚也不回来了，遇到下雨爸爸就直接睡医院，妈妈睡办公室也行，他就是睡单人床，有时候想换个地方就睡沙发，再不然，铺着绒毛地毯的地板睡起来也很舒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停。」关勇突然出声，外头的雨声依然大得恼人，他很少去别人家里，通常去了也很快就走，这还是第一次遇到雨势大到他离不开。
    是雨的关係对吧？他想。
    电话依然是包广接，小昂似乎很开心的在看他最爱的卡通节目；女人出门后包广说他煮了晚餐；关勇要他顾好小昂，等雨停或小一点他就会回去，要是小昂问起就照实说。
    「我洗个澡，你先看看电视。」李凡恩离开窗前，离开了房间。
    三楼有一个房间是放他的衣服的更衣间，其实他衣服并没有很多，柜子大得他也放不满，黑的白的蓝的t恤长袖衬衫短裤牛仔海滩，就这样互相配对而已。浴室在走廊尽头，里头的规格是他要求的，蓝白相间的磁砖墙、小型的纯白非按摩浴缸等等，基本上是很简朴的设计，不像楼下那些金色毛巾架、雕花按摩浴缸、小电视、防水音响之类金碧辉煌的配备，洗个澡嘛，干嘛那么麻烦。
    关勇自己在房里无神的按着遥控器上的转台钮，他真的很少看电视，导致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看什么，一堆政治拉哩拉杂的新闻、艺人败光财產的丑闻、哪个家里出现神童的消息、哪个富翁在预测未来的经济走向。
    实在很无趣，他寧愿看一隻卡在树上的猫怎么被救下来。
    电视画面消失，关勇站起身来四处参观。不像刚刚在大厅看到的那些财富的象徵，其实李凡恩的房间很简约，就是一些常见的摆设，也没多加什么为了美观其实是丑化的物品，有点出乎关勇的意料，他以为李凡恩既然有那么雄厚的财力资源，应该会想买些一般人买不起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的虚荣，但这间房里似乎没看见什么名牌货等富贵人家的奢侈，反而跟关勇家里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多了台冰箱、电视、沙发，和地板上有地毯这样而已，某些在他厨房或客厅也看得见。
    关勇逛到了李凡恩的书架，比他高了一点，排列整齐的小说挤满了所有方格，没有漫画也没有a书，除了其中一格框框内放了一个玻璃瓶子和一张照片。
    是李凡恩的全家福。
    高挺成熟的爸爸，娇媚贤淑的妈妈，可爱爽朗的李凡恩，在一个拥有碧海蓝天的沙滩上合影，看起来和乐融融，谁光看照片能知道李凡恩过了多久没有爸妈的日子？照片中的他好像也才国小，那时候的他和爸爸妈妈一同快乐出游，看来也是最后一次全家一起拍的照，李凡恩捱过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
    关勇拿起一旁的玻璃瓶看了看，里头装的是洁白的海砂，摇一摇会发现有一些金色的混杂在里头，与白色交织成不同的图案，煞是美丽。瓶塞上烙了几个字，关勇看不懂，不像是英文，大概是哪国的语言吧，他把瓶子给放了回去，这瓶子让他想起家里那瓶，黯淡的沙。
    雨声依旧，一点也没有缓和的趋势，关勇只能在心里祈祷，别让家里淹水就可喜可贺了。
    碰一声门突然打开让关勇吓了一跳，转过身看才发现是光着上半身、下面围着浴巾的李凡恩跑了进来，走到梳妆檯前拿了个小盒子不知道要做什么。
    「现在是怎么回事？」关勇看着一句话也没说就撑开自己眼睛用手指磨着眼珠的李凡恩，那模样煞是可怕。
    「我隐形眼镜忘了拔，等等就好。」李凡恩已经拔下了左眼的眼镜，换右眼被撑开。
    关勇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其实他真的以为李凡恩没近视，没想到只是因为戴了隐形眼镜的关係。话说回来，李凡恩精实的身材还真不是普通的壮，关勇之前看过李凡恩的手臂肌肉差点撕烈医院制服的样子，就觉得他可能平常很喜欢运动，现在看着他光溜的胴体，那结实的背肌、凹凸的二头肌、镜子里反射出他雄伟的胸肌和一二三四五六的腹肌，这是运动了多少年练出来的啊？看得其实算清瘦的关勇心里有些妒忌。
    「不要一直看，色鬼。」拔下右眼的隐形眼镜后，李凡恩虽然不能肯定有人在注视着他，但依稀有感觉到目光盯着他看的眼神。
    关勇发现被抓包后赶紧撇开头，「谁一直看了，又没什么好看的。」他立刻为自己找台阶下。
    「是这样吗？」李凡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瞬间移动到关勇面前，吓得关勇哇了一声。
    「你没近视耶。」李凡恩看着关勇的眼睛，没有隐形眼镜的轮廓，那他应该真的视力不错。
    「废话。」关勇被光着身子的李凡恩看得很燥热，「快去洗澡！看什么。」他把李凡恩的头给推到一旁。
    李凡恩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关勇吐了一口气，怎么突然变那么热啊？冷气风扇都开了，人却像突然发烧一样烫起来，他掀掀衣服散点热气，一股凉爽才又充斥他的身体。
    关勇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雨声根本没有变小，反而还更大了，现在什么事也不想做，也不知道要不要衝回家，小昂应该不会有事，要是包广敢让他出事他就死定了，小昂的安全比他还重要，包广必须知道，即使是他的爸爸，他依然得以小昂为重。
    躺了一会，李凡恩开门的声音才让关勇缓慢的起身。李凡恩好像故意想展露肌肉线条般的穿了一件黑色背心，裤子是黑色的七分裤，整个就是一隻很壮的乌鸦，关勇下评语。
    「你是有多爱运动？」关勇看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每一处的肌肉都紧绷着，好像硬得像石头。
    「还好，但我无聊会去健身。」李凡恩甩甩头，简单的短发让他很快就能甩乾，不像关勇洗个头吹乾加整理要十分鐘。
    关勇非常相信他家中的某处就有间健身房，里头会摆满了一堆关勇念不出名字的器材，每周固定用那些器材就能让人长出一身肌肉，并打着无效退费的标语，事实上也不用缴费，谁叫那是他家的。
    李凡恩无意间瞄到了他的书架，那瓶海砂和相片他好像本来不是那样摆的？
    「你动过我的书架吗？」李凡恩问着，刚洗完热水澡就进冷气房身体有点不适应，让他觉得很冷。
    「喔，抱歉，我太无聊了，所以看了一下。」关勇说。「你的海砂跟我家的那瓶很像，不过我的是纯黄色。」
    「这样啊？」李凡恩惊讶的说，「那是很久以前出去玩时买的纪念品，就在那个海边的纪念品小屋。」李凡恩指了指那张照片。
    「很久以前了呢。」李凡恩说。
    「那瓶塞上的字是什么？我看不懂。」关勇想起那些像外星语的烙印。
    「maleoro，黄金海。」李凡恩想也没想，「那些金色的颗粒据说就是金子，我也不知道，觉得很漂亮就买了。」
    关勇心里想着，铁定是商人的骗术，那些金色的根本是泡过顏料的砂。
    「是很漂亮。」关勇没照着心里的话说，「我爸会很喜欢。」
    「哦，对厚，你爸喜欢金色。」李凡恩想起，关勇的爸爸，那个让他吓一大跳的出场介绍。
    关勇笑着，「我家的那瓶就是我爸到国外带回来的，整瓶都是金黄色。」
    虽然现在在他眼里是黑色，关勇想着。
    「真的吗？好酷喔！」李凡恩喊着，他的也只不过一部分是金色而已，关勇说他的整瓶都是金色？他爸是怎么弄到的呢？过滤？还是那片海滩本来就全是金色的砂？
    「改天给你看看。」关勇说。雨声依旧大得震耳欲聋。
    李凡恩高兴的点头。「好像没有差多少。」他听着声音。
    关勇想了想，九点多了，照这样下去，要是雨一直不停，他不就不能回家了？
    「再等一会吧。」关勇说，「如果，我说如果喔，雨还是没停也没变小的话，我能留下吗？」
    李凡恩愣了一会，关勇要留在这？
    「当然可以。」李凡恩其实很高兴，「没人反对。」
    没有同学或是朋友来过他家过夜，关勇是第一个「可能」在这里过夜的人，李凡恩很兴奋，他一直幻想着半夜无聊睡不着醒来后还有人可以聊天的画面，或是想上厕所前要先跨过一个人身体的情形，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是习惯了，但偶尔还是想有着别人在同一个地方睡觉的样子，没有兄弟，他不可能有人陪，通常放在他床旁的大兔子是唯一一个。
    关勇道了谢，下了快一小时了，水也会开始少了吧？但问题是雨声完全没减弱啊，不时还会有几道雷，是颱风入侵了吗？难道他因为没看气象频道就错过了最新资讯吗？他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没有任何颱风的报导，看样子不是，只是一场雨，很久很大的雨。
    一直到十点，雨还是没有停，中途有减缓一些，但几分鐘后又还原。
    关勇决定先打电话回去说一声，趁小昂还没睡前快点打，不然吵醒他就不好了。包广跟小昂睡同一间的两张床，哄小昂睡着后包广会到另一张床睡，但两张床间的缝隙其实很小，包广起身的震动都可能吵醒小昂，通常他们睡觉的时间是十点多一些，现在应该是刷牙时间。
    关勇打电话的同时，李凡恩正准备着关勇睡觉的地方，单人床太挤了他挤不下，沙发好像也太小他头脚会跑出来，地板呢？
    关勇打完电话走了过来，「真不放心小昂。」
    正在找枕头的李凡恩看了他一眼，「不是有叔叔照顾他吗？」
    「我信不过他。」关勇两手环胸，一脸担忧。
    「就信他一次嘛。」李凡恩摆摆手，「再说，他做过什么伤害小昂的事吗？」
    「是没有，可是......」关勇正想些理由来证实自己的理论。
    「没什么可是的，哪个爸爸会伤害自己的小孩？」李凡恩说这句话时愣了一下，关勇查觉到了。
    关勇看他从柜子拿出一个长长的狗骨枕头，还拿了棉被出来，「我睡哪？」
    「地板是你的好选择。」李凡恩把棉被给摊开来甩一甩。
    「没有其他房间吗？」关勇看着，这地毯他也踩过很多次了吧？
    「有啊，不过没有床，没有沙发，也没有地毯，你想去吗？」李凡恩说。其他房都是书房不然就浴室，如果他想睡浴缸也是可以。
    「我睡沙发。」关勇拿过他的枕头和棉被，往沙发上丢。这小子有够会调侃他的。
    「等等，先去洗澡，不然我的棉被会臭掉。」李凡恩制止了正要躺上去的关勇。
    「洗澡？我又没衣服换。」关勇说，「你说臭掉是什么意思。」他听见了。
    「外面左手边第一间是更衣室，你自己去拿。浴室在走廊尽头。」李凡恩说着，无视关勇的第二句话。
    关勇不耐烦的走去更衣室，这李凡恩的衣服还真少，不知道是原本就没几件还是衣柜太大导致衣服看起来少。关勇随意拿了件t恤和短裤就离开。浴室也真够宽敞，关勇家的浴室还是二合一，里头还有马桶，哪像李凡恩家的一样洗澡就洗澡，拉拉就拉拉。
    随意冲了个澡，换上李凡恩的衣裤，关勇踏进房里时打了一下哆嗦，冷气真强。李凡恩躺在床上看书，关勇不免俗的纠正他。「你这样看书难怪会近视。」
    李凡恩没理他，他看得正精采呢，「近视就近视了，反正也不能挽回。」
    关勇想想也对，可是现在不是有什么雷射手术的吗？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但也不是说完全不能挽回，不过看样子李凡恩的近视也深了，要挽回也挽不了。
    接近十一点，明天还得上班呢，关勇想睡了，李凡恩竟然还在看书！
    关勇走过去一把抢过他的书，「睡觉了。」
    「喂，我看到最精彩耶！」李凡恩伸手想抢回，但关勇把它摆回书架最顶端。
    「明天我会载你去医院。」关勇叮嚀着，「睡觉，现在。」
    关勇找到了灯，啪啦啪啦全关了。
    关勇刚躺上沙发，李凡恩便点了一盏小夜灯，「野蛮。」
    「野蛮人要睡觉了。」关勇打了个呵欠，「我是为你好。」
    李凡恩咕噥着，关勇当作没听见。
    整个夜晚，只有雨声在梦里仍然持续。

 七

    「蛤！你再说一次？」咖啡店里，关勇对着茂江大喊。
    距上次在李凡恩家过夜后已经几个礼拜，那一晚两人除了睡觉以外什么都没作，李凡恩不会打呼也不磨牙让关勇松了口气。从那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再见过李凡恩，他在咖啡店的第一份薪水终于拿到手，而李凡恩，大概结束医院的志工了吧。
    「店长离职了。」茂江重复着。今天一早消息就发了下来，之前店长多多少少都还有来店里看看，但问起他有发生什么事他都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将近一个礼拜的不见踪影后，来临的却是店长离职的讯息。
    「雪特！」关勇咒骂一声，「为什么？」
    茂江耸耸肩，他不知道，没有人解释过，店长突然就走了，一声再见也不能说。
    「新店长今天好像会来，也许他会知道？」茂江想起新店长会直接顶替的事，大概也快来了。是说跟店长也有一段交情，就这样离开让店里的员工有些错愕与惋惜，尤其是关勇，当初顶着学弟的姿态进来工作，他跟店长的感情是最好的，店长的离开让他说不出话，脑袋有多少为什么却得不到答案。
    关勇无力的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椅子上，心里不停响着为什么的声音，店长怎么会突然就离职？他发生了什么事吗？除了没出现的那几天以外，店长看起来其实没什么变啊，一定是经理为了他的事为难店长！关勇想起，他住院的那几天店长和经理闹得很不愉快，经理一定是逮到机会趁机开除他！
    关勇正懊恼着自己拖累店长，门上的风铃声叮铃响起，除了关勇以外所有员工都往大门那看，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有谁会进来？
    一名穿着时尚、脚踩高跟、脸上应该涂了十层的粉底液才爽、深蓝色的眼影看起来像被揍、波浪的长捲发垂下至腰、散发浓浓的香水味和妖气的女性，就这样走了进来。
    女人插着手看了看店里，见一堆人盯着她看就不高兴，「还在做什么？难道要等我下令才会做事吗？」
    员工们立刻鸟兽散，想必是新店长来了，一刻也不敢怠慢，应该说，一点也不想跟这浑身妖气的女人共处一室。
    关勇还坐在椅子上，头也没抬过，新店长站在他面前他当然没看见，当闻到一股浓到刺鼻的香水味袭来时，关勇才终于发现眼前地板上有双高跟鞋，他们店里的员工有在穿高跟鞋吗？关勇总算抬起头。
    「你身体不舒服吗？」女人温柔的说着。
    关勇摇摇头，这妖气四射的女人是哪来的？浓烈的香水让他皱了皱鼻。
    「没有啊......」女人收起笑容，「没有就快去工作！你是来这里休息还是赚钱的？不想赚就滚蛋，省得在这里佔位子！」
    关勇毫无畏惧的盯着女人，「你是谁？」
    女人嗤之以鼻，「哼，你是哪来的小鬼敢要我自我介绍的？」女人从上头鄙视着关勇，像在看一隻螻蚁，「噢！我知道！你一定是那个差点被炒的白目吧？」
    关勇没有回答她，他一直盯着女人，「你是谁。」关勇再问一次。
    女人又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可怜的店长就是因为你才被炒了你知不知道啊？」女人看了一眼关勇又嫌恶的移开视线，「我是来代替他的，你别想我还会替你帮腔，要是再发生一次，你就等着走人。」
    「不用等下一次。」关勇看着她鲜红色的嘴唇，像两片大香肠。「我现在就走。」
    关勇脱下员工帽扔在桌上，走进员工休息室里用力的甩上门。
    茂江听见了甩门声，急忙跑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了？」
    「先走了，你好好加油。」关勇脱下了制服，原本也想甩开它，但念在当初这也是店长亲手交给他的，关勇小心的把它摺好放进柜子里。然后再甩上门。
    「你要走了？不做了吗？」茂江讶异的看着他，刚刚闪人的时候忘记拖走关勇啦！把他留在那里一定跟新店长起衝突的，两人的八字一定对冲到不行。
    「店长不在了，我没什么好留下。」关勇扣着衬衫扣子，想起自己害得店长离职，心里的愧疚完全无法消散。
    「那小昂呢？你赚够了他的学费了吗？」茂江喊着，当初关勇就是为了小昂才到处打工的，现在说走就走那钱怎么够呢？
    「我会再找工作，但这里，我一点也不想待。」关勇寧愿走人，也不要继续待在这家有隻妖怪坐镇的店，店长努力经营起来的名声恐怕要被毁于一旦了。
    「那我怎么办啦？收银员剩我一个耶！」茂江慌张的说，跟关勇早就培养出默契了，现在他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我知道你不能这样放弃这份工作。」关勇说，「但老妖怪会帮你请一个新收银员的，你要好好努力唷！」关勇给了他一个很假的加油手势。
    「问题不是这个嘛！」茂江抓着头发，「你真的要走？」
    关勇点点头，「为了店长我得负这个责任。」说得很好听。
    「也为了我不想每天来上班都得先去厕所吐一吐。」这才是重点。
    关勇跟茂江道了别，后门一开就走人了，不是他不敢走前门，而是他真的不想长针眼又脱窗，真的是这个原因。
    望着蓝天，关勇突然觉得好舒畅，虽然他知道他欠店长的永远还不清，他也只能跟店长同进退，钱再赚就有了，尊严，不可抹灭。
    是说离暑假结束、小昂上小学的时间还有大约一个月，他还有机会再找一份工作，但光找的时间就可能浪费掉一大半了，有没有快一点的方法呢？关勇绞着脑筋。
    说真的，这样庸庸碌碌汲汲营营的日子，关勇觉得有些疲倦，有时候他真得很想休息，一天也行，救一天，他不想为钱而烦恼。
    想起小昂，关勇立刻把这种念头抹去，他怎能说这种话？小昂能快乐长大就好了，一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今天要立刻找到工作好像有点痴人说梦，关勇漫无目的的骑着，到处看看有没有应徵的广告牌，幸运的是，没有工作缺人。
    关勇突然想念起李凡恩耶，不知道他离开医院后都在做什么？他爸妈回来跟他一起吃饭了吗？李凡恩好久没有打电话要关勇陪他吃饭了，上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也许有其他人陪他了，也许，他现在很快乐。
    关勇拨了电话过去，只响了一声李凡恩就接起来了。
    李凡恩的爸妈现在轮流放假，虽然两人不会同一天在家，但至少会有一个人在家陪他，所以晚餐李凡恩也都跟其中一人吃，自然就没有麻烦关勇。离开医院志工的身分后李凡恩就一直待在家念书，暑假后他将升高三，也面临大考的压力，他自知读书的时候到了，因此也很少出门，偶尔在家里的健身房运动，或是在书房念书，很久没有踏出过家门。
    「我妈还在帮我找家教，不然她都说她一不在我又在玩。」李凡恩呿了一声，他才没那么贪玩勒，就算妈妈不在家他还是会念书啊，只是累了看一下电视也不行，爸爸又没在管他的。
    「谁叫你一副爱玩的样子。」关勇笑着他，突然，他重复念着那个词，家教。
    「我哪有啊，我......」李凡恩正想发牢骚，就被关勇给打断。
    「你妈在找家教？我呢？我可以吗？」关勇兴奋的问着，他从没想过要当家教，但听说家教也是很好赚的打工，尤其是在有钱人家里，还可能拗到一点点心好茶等等。
    「你要吗？嗯......那你要来给我妈面试一下喔，现在是她在家。」李凡恩有点惊讶，没想到关勇自愿要来当他家教，他功课很好吗？不过他不是已经有在打工了吗，有时间兼差家教？
    「没问题，我等等就到，你先跟她讲一下。」关勇充满干劲的回答，电话掛了车头一转就弯进了巷道里，直往李凡恩家衝去。
    几分鐘后，充满信心的关勇就抵达李府，白天看来依旧高贵。关勇站在深锁的铁门前，突然鏗鏗一声门自动往两旁打开，关勇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李凡恩从里头出来接他。
    「记住喔，想要得到她的青睞要表现得有内涵，尽量充实你的学歷，反正她不会检查，你只要说得好听就行了。」李凡恩小声的说着。
    「没问题。」关勇露出自信的笑容，往李家踏进。
    二十分鐘后，第一次面对面的家教就正式开始了。
    其实很容易嘛，关勇想着，李妈并不难聊，只要关勇说自己多想要这份工作、多厉害多有学问，然后再念出她觉得顶尖的一流大学头衔，轻松就过关了。
    「你有够会掰的。」李凡恩无言的看着他，说谎不打草稿的关勇。
    「这是为了小昂。」关勇替自己的谎言添一点善意，「而且，这太诱人了。」
    时薪一千啊！关勇做梦也没想过可以找到时薪一千的工作，还有免费点心下午茶，只要李凡恩把他留多久他就可以领多少，这太梦幻了啊，梦幻到关勇得掐自己的脖子五分鐘才醒过来。
    「你说到就得做到喔，要是我的成绩完全不能看，那你还是得走人的。」李凡恩叮嚀着，要是妈发现他唬烂的那些学歷对他的成绩一点帮助也没有，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宰了。
    「这你不用担心，你认真念，我就尽我的能力教。」关勇说得好像很有把握，不过高中的东西他还记得多少不知道，见招拆招啦！
    果然，高中的东西离他太远了，好多东西他都学过，都有那么一点印象，但沉在池底浮不起来，非得要关勇拚命的挖，拚命重读过课本讲义才能拾回那些记忆，不过既然是同一间高中，东西没变的话关勇其实还算厉害，久了他甚至能先教李凡恩一点三年级的东西，乐得李妈直称讚。
    钱就这样一直进来，关勇每天都得到李凡恩家上课，除了周日休息。辛苦也是有价值，很快的，关勇没几个礼拜就赚足了小昂的学费，还有多呢！
    虽然目标达成，但关勇仍不敢松懈，依然天天上课，有时候李凡恩问题比较多解到晚上的话，关勇会顺势住在李凡恩家一晚，通常他会回家看看小昂，并拿些家用给包广处理，包广倒也没滥用，小昂每天都好像很开心，这是关勇最欣慰的地方，他那么努力工作，为的不就是让小昂开心成长？
    一日，关勇照例在早上到李凡恩家门前报到，等待铁门打开。铁门开啟的那几秒，关勇的手机很不寻常的响了。
    「雪特！关勇！到医院来！」茂江听起来非常的慌张失措。
    「怎么了吗？」关勇老神在在的问着，但茂江那么急促，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昂出车祸了！快！」
    关勇一闻，心脏差点停止。

 八

    关勇飞也似的衝进急诊室，茂江正坐在一旁的冰冷椅子上双手交握，口中不停的念着什么。
    「怎样？发生什么事啦！」关勇心急的大喊，泪都快从眼里散出来，他要知道发生什么事，现在！
    「你冷静一下，听我讲，ok？」茂江安抚着关勇急躁的情绪，他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今天早上他在咖啡店附近的十字路口等着红灯，他看见小昂牵着包广的手过马路往对面的便利商店走去，整条路上只有他们。突然一台蛇行的轿车衝了出来，却又直直的往小昂他们过去迎面撞上，车子甩了尾后撞到安全岛，只见小昂和包广都躺在地上，四处响起尖叫，他立刻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跟着到医院后就打给关勇了。
    店也不去了，这是个离开那鬼地方的好机会。
    「为什么......」关勇无力的跪在地上，茂将赶紧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两人都送进手术室了，他一直等着他们出来，但手术房上的红灯一直没有消失。
    过了很久，原本牢牢关闭的门突然敞开，一架病床被推了出来，上头躺着昏睡中的小昂，关勇看见他小小的脸蛋上有条红色的痕跡，心不禁紧紧纠在一块，他想去看看他，但医护人员阻挡着他不让他靠近，茂江把他拉住，「关勇，先听听医生说什么。」
    关勇才冷静下来不再追逐。医生拿下手套，卸下口罩：
    「小弟弟没事了，但大人伤得比较重，后续会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听到小昂没事了让关勇松了一口气，包广呢？关勇想起，包广去哪了？
    另一架病床被推了出来，包广也是昏睡中，头上包裹着绷带和细网，脸上有几道伤口。关勇一看见他并大叫着：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让他受到伤害？」即使包广一个字也听不见。
    关勇奋力想过去质问昏睡的包广，但茂江紧紧的抱住他不让他乱跑，「关勇，冷静，他不会回答你的。」
    包广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关勇看着关起的门才精力尽失的一屁股坐下。
    「关勇，我得说，要不是包广推开小昂，小昂会伤得更重。」茂江一改嘻笑，非常严肃的说着。
    关勇无法置信的看着他，茂江在说什么？包广把小昂推开？
    「我是目击证人，我看得很清楚，包广在最后一秒把小昂推离了撞击范围，所以小昂摔到地上翻滚受了伤。但关勇－－
    「包广是直接被撞上的。」茂江沉重的说着。
    关勇不想知道，他不想知道。如果说，小昂的命是包广救的，那他将永远也还不清欠包广的债，但他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很明显的，包广捨身保护小昂，让他受了点轻伤，而他自己，被高速的轿车直接撞上。
    「哪个爸爸会伤害自己的小孩？」李凡恩说的话，言犹在耳。
    关勇认输了，他掩面痛哭，此时他得放下所有怨恨，他只要他的家人平安健康，不管是谁，包广、小昂，甚至是家里那女人，他只要大家健康，他不要再发生像爸爸那样的憾事，当初意外害死爸爸的他，已经无法再次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在此刻，包广对他们来说，是他们，关勇和关昂的爸爸。
    话说不出口，关勇往后一倒就失去意识。
    当关勇在柔软的床上醒来，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晚上了。
    他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好熟悉的味道，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闻过。发生什么事了？他在医院、小昂和包广车祸、茂江说的话、他的承认，一切都好模糊。
    「没事吧？」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瞬间，关勇想起那股味道的主人。
    「肚子饿吗？」李凡恩的声音，他身上固定带着的味道，正唤醒意识不清的关勇。
    「我在哪？」关勇问着，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家。」李凡恩打开泡麵的盖子，「茂江送你来的。」
    茂江？关勇狐疑着，头好痛，他什么也拼凑不出来。
    泡麵的香味勾引着关勇的身体，他一整天没吃东西，忍不住自动移往香味的来源，是牛肉麵。
    关勇和李凡恩各自吃着麵，李凡恩一边跟他说明来龙去脉，免得他问题一堆。
    关勇在医院里昏倒，李凡恩正好打电话来想问关勇去哪了，茂江替他接起，跟他稍微讲了一下发生的事，跟昏迷不醒的关勇，李凡恩让茂江把瘫软的关勇送来他家休息，那是很惊险的过程，好几次关勇差点摔下去。而之后茂江又回去医院等待小昂和包广的消息，目前不开放让人进入病房，茂江说一有进展会打给关勇知道，并要他好好休息，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昏倒，茂江说他自己在医院没问题。
    「你家里的人呢？」关勇问着，不知道李妈晓不晓得，李凡恩大喇喇的把他拖进房间。
    「我妈去玩了，明天才会回来。」李凡恩夹了一块浓缩肉块。
    关勇点点头，「我先打给茂江好了。」关勇拿出手机。
    李凡恩看着终于冷静的关勇。刚刚睡着时还在梦里拚命喊着小昂、包广的，那模样看得李凡恩好心疼，关勇还是个好哥哥，但现在，他同时也是个好儿子了，放下对包广的成见，关勇接受了他，不然也不会大喊「包广小心」这样的话了吧？早该这样的。
    李凡恩想着，真羡慕小昂呢。
    「茂江说还是不能进去，真不知道在拖什么。」关勇碎念着，他要茂江先回家了，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只好明天再去看看他们，等待是很煎熬的。
    李凡恩摇摇头，「你要回家吗？」
    「不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关勇说着。泡麵有点纠缠。「你能收留我吗？」
    「当然。」李凡恩爽快的答应。
    关勇笑着摸摸他刺刺的头顶，「有你真好。」
    李凡恩满脑子被关勇温柔的手掌心给填塞，瞬间緋红了脸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感觉好不一样，但他却开始眷恋。
    「你睡床吧。」睡觉前，李凡恩知道关勇需要休息，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他早已心力交瘁。他把自己的棉被给移了下来，把关勇的枕头给放到他的单人床上。
    「我睡地板习惯了。」关勇看着那张床，感觉没有地板空旷的舒服。
    「通常不会有人有床不睡要睡地板的吧？」李凡恩抓着他的枕头。地板有那么舒服吗？
    「我是例外。」关勇回答，「还是你也想睡地板？」他把几乎都是他在盖的棉被给拉了下来。
    「我没差。」李凡恩说，他也睡过地板，地毯很柔软，但要小心蚂蚁。
    关勇点头，「那就一起睡吧，我看我一个人也睡不着。」他打了个呵欠，虽然睡那么久了，但身体还是很累，真的过劳了吗？
    李凡恩靠了过来，关勇也没多说什么，两人的枕头就靠在一起，灯才刚关，关勇却发现这一晚会是个失眠夜。
    「你还睏吗？」黑夜里，李凡恩突然开口。
    「嗯。」关勇随意应了一声，要是他睏，早就睡着了，哪还会嗯他。
    「不用......太担心啦，他们没事的。」李凡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人就醒着躺在离他几公分远的距离，听着关勇的呼吸起伏，他的精神一直没有疲累的感觉。
    「没事是很好。只是突然觉得。」关勇顿了一下，「我真没良心。」
    李凡恩知道，关勇是对包广的事很惭愧，他冷漠的对待他多少年了？一直对包广有偏见，死命不承认他父亲的身分，连对小昂的好，他都不放在眼里，直到现在，包广捨身救了小昂后，关勇才了解，他有多么愧对那个继父，他对他说了多少冷言冷语？包广从来没生气过，他早就该知道的。
    「让叔叔知道你的领悟，他会很开心的。」李凡恩说，他想，叔叔也是个好爸爸。
    「如果他能醒过来听就好了。」关勇想起他们昏迷的脸，那些伤痕，就像也割了他的心。
    「明天醒来，所有事都会好转。」李凡恩只能鼓励着他，让他正向思考，他忽然觉得自己蛮擅长讲这些励志的话。
    「希望。」关勇淡淡的说。过了一会的静謐，他才又开口。
    「给我个拥抱好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关勇说。
    李凡恩以为自己听错，关勇要他抱他吗？他没说梦话吧？
    「你说的喔。」李凡恩试探着关勇是否还在睡梦中。
    「嗯。」关勇没有睡着，他清楚得很，所以他才提出这个要求。
    李凡恩迟疑了一会，但知道关勇现在心里有多么孤单，他的手还是环上了关勇的腰。
    李凡恩闻到关勇身上的香味，是他的沐浴乳香；他的金黄色发丝，犹如暗夜中的月光。
    李凡恩想着关勇那么久没反应应该也睡了，他正想把手伸回来。
    关勇却拉住了他。
    「就一晚。」关勇把他的手拉回原位，「就这一晚。」
    李凡恩没有抗拒，事实上，他看着关勇的背影，心里想着，「我愿意每一晚都这样抱你。」
    只是心里突然想着，李凡恩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说了出口。
    周围静悄悄的关勇当然听见他说什么，这小子，还真坦白。
    「你真的愿意吗？」关勇把他的手再往前拉一点，好让李凡恩整个前胸贴着他的后背。
    李凡恩一惊，关勇听见了？他羞死人的心灵悄悄话竟然被他听见了，这叫他如何是好？
    「真的。」李凡恩仗着关勇看不见他羞赧的神情，再怎么害羞的话他都能说了。
    没想到关勇竟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双眼直直的看着李凡恩的脸，那发热的双颊。
    关勇一直把李凡恩当成弟弟，比小昂大很多的弟弟，不只是因为他的身高和娃娃脸，还有他天然呆的表情，孤单落寞的眼神，缺乏爱的心灵，关勇都看在眼里，他一直很想说，他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般照顾，但迟迟没有说出口。如今，李凡恩对他的情感，以及关勇对他的疼爱，似乎，不只侷限在兄弟的情谊上了。
    夜晚让情愫发酵，李凡恩温热的气息吐在关勇的鼻尖上，虽然看不见，但关勇很确定李凡恩的五官长在哪里。
    想也没想，关勇往前一凑便吻上了李凡恩柔软的唇。
    李凡恩没有其他动作，就是呆若木鸡的侧躺在那给关勇亲，以及他的手还放在关勇的腰上，指头被他拉着不放。
    十指交扣＋拥吻＋黑夜＋燥热＋背心＋短裤＋砰砰跳的心＝？
    推开。李凡恩把关勇给推了开。
    「我有说你可以随便吻我吗？」李凡恩冷冷的说着。
    冷淡的言语像大雪般袭来，关勇高涨的情绪才逐渐冷却，他做了什么？他亲了自己的学生？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会错意了吗？
    「对不起。」关勇转回去背对李凡恩，「是我的误会。」
    他以为李凡恩心里跟他想的一样，他以为他做得很好，气氛的掌握、时间点都完美，其实，都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关勇闭上眼睛，有些液体在他的眼皮底下凝聚，他希望不是眼泪，眼泪会显示出他的脆弱，和愚昧，即使，他是真的以为，李凡恩是他的初恋。
    关勇眼底的水才正要流出来，李凡恩却一翻把他翻成正面朝上，这让关勇错愕极了。
    关勇感觉有人跨在他的身上，还不轻，有力的把他压制在地上，不会是鬼压床吧？
    李凡恩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缓缓从关勇眼前流泻而出，「要，也是我吻你。」
    巨大的压力袭上嘴唇，关勇全身都被李凡恩壮硕的身材压得动弹不得，他似乎还感觉到有什么地方特别坚硬？不知道。
    关勇笑了，李凡恩也笑着，「不哭了。」李凡恩把关勇不小心跑出来的泪给抹掉。
    两人紧紧的抱着，抱着抱着就很热，很热很热就脱上衣，脱上衣不够就脱裤子，脱裤子还不够就......
    窗外的月亮高高的掛着，散发比平常更为柔和的光芒，无数的星星一点一点的闪耀，却没有人注意到。
    犹如房间里微弱的红色亮点，无声的闪闪烁烁。

 九

    关勇刚踏进加护病房里，强烈的冷风便吹得他颤抖。刺鼻的药水味混合着一点消毒水味道吸进关勇的鼻腔里，他不自觉的吐了一大口气。病房内安静得连他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关勇正走向角落的病床，包广就躺在那里。
    先前他已经先去看过转到普通病房的小昂，当时他还正在睡觉，正好那间病房也是千瑛管理，关勇一点也不担心，千瑛也很喜欢小昂，应该说，没有大姐姐（阿姨）会不喜欢一个白嫩得人疼的小娃娃吧？关勇让千瑛照顾小昂，他则转至看看还在加护病房观察的包广。
    李凡恩跟茂江也来了。茂江没去店里是因为他昨天顺便辞职了，待在里头被那隻老妖魔摧残真的超痛苦，三不五时就发飆骂人，业绩一好就急着邀功，搞得大部分的员工都受不了辞职走人，留她自己在那里自艾自怜，也没人想甩她。李凡恩身为关勇的学生兼男友，是的，如果经过昨天一夜的激情风雨过后就拍拍屁股走人，那就太残忍了不是？李凡恩理所当然陪着关勇来医院见见岳父，虽然很怕他刚醒来又昏过去，不过加护病房并不允许家属以外的人进入，李凡恩当然很想自称是关勇的家人，但关勇说有些话想单独说，他就没再坚持。
    关勇看见包广缠着绷带和纱布的头跟身体，有些暗红色的伤痕正在结痂，全身伤痕累累不说，里头的器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最爱的小昂。
    关勇知道，他欠得太多了，用他一辈子的性命来还，也还不清包广保护小昂的债。他一直希望小昂健康平安，却从不为包广祈祷，而今最大的讽刺就是包广用身体的苦换来平安的小昂，他这个作哥哥的却帮不上任何忙，更不用说，他根本没有做好保护小昂的责任。
    关勇静静的站在包广的病床旁，看着他憔悴狼狈的脸，关勇才发现自己从没好好看过包广，连说话的时候也都刻意看着旁边，而现在总算好好看看他的脸时，他却无法睁开眼睛跟他说一句话，关勇心中呼喊着，「醒醒好吗？让我跟你道歉。」
    彷彿听见关勇的吶喊，原本包广眼皮沉重的闔上，此刻却吃力的缓缓张开，一睁眼，关勇着急的神情便进入了包广的脑海。他来看他吗？
    「小勇......」包广只能发出一点气声，但他尽力的让自己的声带有用。
    「你醒了？你没事了吗？」关勇一见包广睁开眼，心急的扑了过去，不小心压到包广受伤的手，惹得他哎了一声。
    「啊！对不起！」关勇立刻缩起手，不碰任何地方。
    「没关係，叔叔已经没事了......」包广说着，但头上冒出的冷汗却显示他的伤口有多难耐。
    关勇突然静了下来，他知道他要小昂喊他叔叔，他一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但小昂呢？他怎么会一直把小昂当成他同父的弟弟？还硬要他叫自己的爸爸叔叔？这样对包广有多么残忍！
    关勇好恨，恨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等事情都发生了，他才感受到包广的父爱。
    「我很抱歉这样对你。」这次关勇不再逃避包广，他要正正当当的跟他说出心里所有的愧疚。
    包广先是一愣，随后以不触及他脸部隐隐作痛的伤口的弧度，露出慈祥的微笑。
    「我没放在心上的......我知道我不能取代关鸿......」包广认识关鸿，也就是关勇的爸爸，他们曾是同一间公司的同事，虽然没有多熟悉，但包广第一次见到关勇眼神的傲气，跟关鸿如出一辙。
    「但你跟小昂一直都是我的......儿子......」包广的声音很小，但关勇听得很清楚，他以前不把包广当爸爸看，但包广却一直认为他是他的儿子吗？即使他这样判逆？
    关勇很后悔，他没有认真去看待过这个人，一直把他当成小昂的褓母和家里的清洁工罢了，这个货真价实的父亲，关勇却因为自己的偏见从不承认，他是何等的罪孽深重！
    关勇重重的跪下，裸露的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不大却很扎实，再痛，也没有包广受过的伤痛。
    「爸......」关勇悔恨的眼泪默默的流下，他错过了多少没有珍惜？非得要等到人事已非之际才懂得接受！这些年来他说过多少尖酸刻薄的话，包广从没骂他一句，他早该明白，包广真的爱着他们。
    包广惊讶的看着关勇，「小勇......」
    「你接受我了吗？......爸爸好高兴......」包广喜极而泣，他等了那么多年，希望关勇能承认他这个爸爸，他不强求，只尽力做好爸爸的工作，他想过，就算死，如果死前能听见关勇喊他一声爸爸，他死而无憾。
    关勇趴在病床上哭着，包广喜悦的泪水也浸溼了他染红的纱布。一旁的护士本来要替包广换药，但看着那么感人的一幕也跟着哭了，手上的吸水纱布便先拿去擦眼泪。
    包广又哭又笑了许久才回復情绪，「你看过小昂了吗？他没事吧？」
    关勇吸着红透的鼻子，眼睛肿得不舒服，「他没事了，你保护了他。」
    关勇想过，要是包广没有推开小昂，现在躺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小昂？或是他根本来不及躺上担架就离开了？那衝击的力道对一个小孩来说，十分致命。
    「那就好，我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包广感慨的说着，小昂没事，他就不会有事了。
    「说什么，你一直做得很对。」关勇纠正他，「我没说而已。」
    平时照顾小昂的事是包广在做，家里上上下下的清洁也是他包办，煮饭给小昂也是他来，他几乎做了所有夫妻两人份的事，因为女人根本没在管，以一个爸爸来说，他真的做得很好，只是关勇一直不看在眼里，现在他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多少时间照顾小昂和家里，关勇没什么资格批评。
    「是吗？我以为......我并没有什么用处。」包广说。
    「爸，我负担不起任何一个人离开了。」关勇正经的说，「我需要你。」
    此刻，关勇才明白，他有多么缺乏父爱，从关鸿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爸爸了。而包广的父爱他却不以为然，得不到爱，是他被蒙蔽，也是他因为伤痛而拒绝任何关爱的后果。
    他这辈子做过最笨的事，就是关上自己的心房，不跟爱来往。
    「怎么样？叔叔还好吧？」见关勇一走出来，茂江心急如焚的问着。
    「很好，他醒了。」关勇没提太多里头的事，因为他注意到更奇怪的事。
    「凡恩呢？」关勇还没跟茂江说过他们的事，啊！他可爱的小凡恩！
    「噢！他先回家了。」茂江觉得不顺耳，关勇什么时候开始只叫「凡恩」的？
    「回家？」关勇诧异着，「为什么突然回家？」凡恩说要陪他的呀！
    「就好像他妈打电话来叫他回去吧。」茂江不确定的说着，李凡恩也只简单说了一点，「你要去找他吗？」
    「那小昂跟爸......」关勇无法抉择，李凡恩突然被叫回去他有点担心，但小昂这里又放不下心，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我在你担心什么？」茂将想着，爸？哦，瞭解了，刚刚一定上演了一齣感人涕泣的父子相认戏码，难怪他看有个护士哭红着眼出来，还拿纱布在擦眼泪。
    「那拜託你了。」交给茂江关勇是能放心，而且千瑛也在，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去吧。」茂江正把关勇给推出自动门外，又想到什么把他拉回来。「等等等等等。」
    「干。」关勇顿了一下，茂江的表情好诡异。「嘛？」
    「有什么祕密要说的吗？」茂江瞇起眼看着关勇，这小子那么急着找李凡恩，一定有鬼。
    关勇瞬间哑口无言，茂江现在是怎样？一定要他现在公布喔？这很羞人耶！
    「说了就放你走。」茂江邪恶的笑着，他真喜欢逼人说秘密。
    关勇无可奈何，转过身大喊「我们在交往啦！」之后掩面奔逃，啊啊啊啊啊！死茂江！你是恶魔！
    茂江看着关勇死命窜逃的模样，真是有够容易害羞的耶，这也没什么嘛！他们还蛮配的啊，只是光看身材会以为李凡恩是攻关勇是受罢了，可是其实厚......
    茂江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恋爱幻想里，叫女友来陪他好了，他想。
    关勇飞到李凡恩家门前时，就觉得不对劲，铁门只开了一半边，李凡恩倚靠在大理石砌成的墙柱前，看见关勇来时，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一脸阴鬱。
    关勇走了过去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李凡恩却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茂江说你被你妈叫回家，发生什么事吗？」关勇搁浅的双手尷尬的垂下，为什么凡恩看起来对他有戒心？他进去病房内才几十分鐘而已，怎么出来后他就变了个人了？
    李凡恩往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被开除了。」
    「为什么？」关勇惊讶极了，他做错了什么吗？除了......跟学生交往以外。
    「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李凡恩淡淡的说，「你快走吧。」
    「不要！」关勇立刻拒绝，「为什么她会知道？」昨天他妈妈不是还没回家吗？
    李凡恩又停了一会，不安的往内再看一次，「她在我房间装了摄影机。」李凡恩说，想到这他就气，妈她竟然装了摄影机来监视他的生活，还有夜拍功能！他早看到了，那个隐隐约约闪烁的红点，他以为大概是电视还是冷气的开关，没想到竟然是摄影机！昨夜他和关勇的缠绵全被拍了下来，妈一回来便查看，不看还好，一看立刻叫李凡恩回来破口大骂，还要他跟关勇切断关係，李妈是虔诚的基督徒，她说什么也不答应自己的儿子爱上男人。
    「这人是怎样？连自己儿子都要监视？」关勇完全无法认同，连李凡恩这么大的一个人了，都还要监控他的生活？难道他们自己不在家却还想掌握凡恩的行动吗？
    「好了你不要说了，快走吧。」李凡恩推着关勇，这也得冒很大的险，妈再看到他们的纠缠？恐怕就要出来赶人了。
    「我不走！」关勇虽然抵不过李凡恩庞大的力气，但脱逃他总是比较灵活，身子一闪就离开李凡恩的手了。「难道连你，都要赶我走吗？」关勇看着李凡恩的背影。
    李凡恩收起手，他并没有转身面对关勇的勇气，「我......」
    「我不知道嘛！」李凡恩哭着蹲了下来，他不知道！妈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跟关勇的爱，爸就算同意也不可能改变妈那顽固的理论！但他怎么能没有关勇！关勇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关勇身边啊！
    关勇看着李凡恩无助的样子，一股哥哥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他走了过去，陪李凡恩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他，「你爱我吗？」
    李凡恩抽泣着，关勇这时候还问这什么问题嘛！「我、我爱你啊！可是......」
    「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关勇把头伸到了摀着眼睛的李凡恩旁，好像小孩喔。
    「嗯。」李凡恩转过头去看他，「你要干嘛？」
    「有你的一句爱我，我就有勇气了。」关勇笑着说，虽然他名字里有个勇了，但加上李凡恩的我爱你后，勇气爆增啊！
    「你在这里等厚，我去跟你妈谈谈。」关勇站起身，一副已经全副武装随时都能上战场的样子。
    李凡恩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关勇已经踏进半开的铁门内往大门走去，自信满满的登堂入室，李凡恩悄悄的捱在门边听，关勇他到底要干嘛啦？
    「嗨！李妈妈！」关勇一进门就先对坐在皮草沙发上的女人打招呼，女人双手抱胸，看来心神不寧，不停的用丝巾擦掉额头冒出的汗珠。
    女人一看见关勇，眉头又更加深锁，「又是你？我不是叫凡恩把你赶走了吗？你还进来做什么！」
    「你赶不走我的，李妈。」关勇不改微笑，「容我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开除我呢？」
    李妈气得大喊，「你对我的宝贝儿子做出那种事！我没报警就不错了，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你的宝贝儿子？」关勇丝毫不畏惧得直视女人，「那么请问喔，你的宝贝儿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李妈迟疑了一下，「你不要叉开话题！你再不走我报警喔！」
    「我说过你赶不走我的。」关勇昂首挺胸，「是说，连你自己儿子的生日都记不得了，你真的了解他吗，李妈？」
    「我、我一时忘记干你什么事啊？」李妈慌张的说，「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你！」
    「嗯，这我答应。」关勇耸耸肩，他也不想看到她。「不过，凡恩就跟我走了喔。」
    李妈迅速转过头，「我不可能把凡恩交给你这种噁心的人！」
    关勇倒也没太大惊讶，「哦？我噁心？我哪里噁心了呢？」
    李妈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无耻！你跟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是种罪！上帝才不允许这种人踏进我家污染我的房子！你快给我滚！下流的变态！不准再跟凡恩来往！」
    关勇眼神飘向了大门外，李凡恩正呆站在那里。
    「妈......我也很噁心吗？」李凡恩的声音颤抖着，他听见什么了？
    李妈完全不知道儿子就站在那里，她一时无法解释，她是对关勇说的啊！可是凡恩竟也是爱男人的，这叫她怎么分别啊！
    「乖儿子，妈不是说你，你不要......」李妈急着辩解，但李凡恩根本听不下去。
    「我污染了李家的房子......我是个罪人对吧？......」李凡恩说着，两行泪也跟着落下。
    「儿子！妈真的不是说你，妈是在说那个......」李妈指着关勇的鼻子，关勇也没正眼看她。
    「我爱他！妈！我爱他！」李凡恩喊着，关勇很想拉起他的手离开，但不行，李妈得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真正的心声。
    「凡恩啊！为什么？为什么！」李妈也大喊着，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爱上了男人啊！
    「你从来不知道。」李凡恩摇摇头，接着大喊，「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凡恩，我......」李妈着急着想着理由来说服凡恩，但李凡恩已经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
    「我不配当李家的孩子。」脱离，既然在这里不被接受，那他就离开。
    李凡恩话才说完，身子一转便捞了个行李袋出来，关勇看得好神奇，他什么时候去拿了行李放在那的？不对，这不是重点，凡恩看来执意要离开了啊！
    最后一句话，李凡恩跟自己说，就对她说最后一句话。
    「没有了我，这个家，会更乾净吧。」
    关勇载着李凡恩离开李家时，李妈并没有追出来，这也在关勇的意料内，她该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凡恩受这样的折磨。
    好个晴天，远方白云悠悠飘着的天空，浮现了一道彩虹。

 十

    说也神奇，在李凡恩住进了关勇家、包广和小昂相继出院的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关勇每天都想着会有警察会跑到他家来找失踪人口，或是因为诱拐少年的罪名而被抓走，但情况就像最近这几天的天气一样，明朗无比，一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整个正常得诡异，但李凡恩也乐得悠间，关勇被开除后也暂时不找工作，他想先和这些迟来的家人培养感情。
    「凡恩，你真的不想回去啊？」一日，李凡恩依偎在关勇的怀里，两人躺在关勇的床上看电视，虽然不是顶大，李凡恩的肌肉又那么大块，但挤挤也是可以的，自从李凡恩住进来之后就一直跟关勇挤一张床，关勇虽然瘦点但还是手可以勉强抱住李凡恩健壮的身体，两人很常以这样的姿势睡觉，好不甜蜜。
    「真的啊。」李凡恩想也没想，他有关勇就够了啊，哪还需要回那个虚有其表的家？
    「可是你爸妈他们都没有打电话或试着联络你，不是很奇怪吗？」关勇一直很怀疑，太风平浪静了，照理来说父母知道儿子跟男人离家出走应该会拚命找寻的啊，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还是他家太隐密了找不到？
    「会吗？」李凡恩压根儿不觉得，「他们一定以为我没几天就会回家了，所以根本没在理，我就要看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觉得失去我有什么差别。」
    关勇摸摸李凡恩尖刺的发尾，好短。「他们不会真的不在乎的。」
    「我可不觉得。」李凡恩翘着嘴，「他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了？」
    「呃......」关勇一时也说不上来，两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五十一天都不在家的父母，怎么能让孩子感受到他们真的在乎他的生活？
    「你也不知道吧？」李凡恩看着关勇迟疑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懂。「当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关勇无法接话，他没去想过有没有人在乎他，他只是用尽一切心力去照顾小昂，要说他唯一能感觉到有人在乎的人，就只有小昂一年一年平安长大的证明了吧。
    「我一直都很想，就一次，什么也不管的离开。」李凡恩突然缩起身子，整个人塞在关勇的怀抱里。「太多责任要负了，太多了。」
    从小出生在医生和老闆御用秘书的组合下，李凡恩没有权力决定自己要什么，读好书、上好学校，连铅笔盒和文具都是妈妈早就替他准备好的高级货，那些金光闪闪镶上的品牌他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想要，妈妈都不知道他最想要的，其实是摆在角落里那种很耐用很好写的原子笔，而不是摆在透明柜子里还有镁光灯打着的闪光笔，这些，妈妈从不知道，也从不在乎。
    医生是注定的路，在爸妈的眼里他们是这样想的，培养一个医生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事业，哪个好胜的医生爸爸不如此希望？凡恩知道，选自然组是他爸妈勾的，暑假到医院当志工也是爸妈安排的，谁又曾经听过他想当什么？他想当导游，想游歷世界各地，找寻他那片记忆里的黄金海，这样一个小小的梦想，谁在乎过？
    没有人听过他的话，没有人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对于爸妈都不在家的李凡恩，听见他说话的东西，是床边那隻兔子，但它却帮不上任何忙！
    他一直，都想离开那个家。
    关勇抱紧李凡恩，抚摸着他滑嫩的娃娃脸，像小昂的脸一样细皮嫩肉的。「暂时，别想那些了。」
    关勇知道，李凡恩承受很多压力，谁说有钱人家的小孩无忧无虑？他忧虑得可大了！现在让他放个假应该也无妨吧。
    「当小孩好累喔。」李凡恩抱怨着，在关勇的怀里扭动。
    「当大人也很累啊。」关勇不避讳，其实如果依他所经歷的来说，当小孩好多了。
    「人都很累。」关勇戳戳李凡恩结实的腹部，再数一次确定他没算错好了，一二三四五六。
    「可是被你抱着都不会累耶。」李凡恩转过来看看关勇，他肚子好痒。
    「废话！我还要一直保持手臂伸长才抱得住你耶！谁才累啊！」关勇好笑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宽吗？手臂练那么壮是怎样？想掐死人啊？
    「那换我抱你好不好？」李凡恩故作无辜，他也不知道练着练着就变这样了嘛！
    关勇呆了一下。「你抱我？」
    李凡恩点点头，猛地一把关勇抬起来就鑽到他下方让关勇坐在他的双腿中，关勇很瘦，李凡恩根本不需花多少力量就能抱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呼吸困难。
    「你不用抱......那么紧......」关勇难受的说着，他真的忘记他手臂有多少肌肉了吗？如果死因是被男友抱死那倒也挺奇的。（？）
    李凡恩闻言松了一点力道，他就是忍不住嘛，谁叫关勇身上有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抱紧一点才能贪婪的闻个够啊！
    关勇长那么大来是第一次被这样抱着，他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就像他自从开始工作后也没想过会交个男朋友，他还以为是他已经被工作搞到心理失调了吗？怎么天下一个女孩都看不进他眼里，而李凡恩却不消多少时间就占据了他的视线。
    「我问你厚，你什么时候......那个的？」关勇红着脸问。
    「哪个？」李凡恩却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就那个嘛。」关勇羞怯着，他戴满饰品的耳朵都红了起来。
    「哪个？吃饭？」李凡恩装傻。
    「厚！你什么时候觉得......你......喜欢......的......」关勇讲到后面越来越小声。
    「喜欢上你啊？」李凡恩很直接的就说出来了，他不懂关勇在装害羞什么。
    关勇点点头，这种话他自己问很奇怪嘛！
    「嗯......我想想喔。」李凡恩抬头回忆着，手依然紧紧圈着关勇。
    「应该是那天在顶楼的时候吧，不过那时候我其实比较希望你当我哥哥。」李凡恩说着，「但在我拉你的手让你起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你手里藏了整人玩具还是什么，反正我被电到了。」
    关勇听了噗哧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贴了电人贴片？」
    「真的假的！难怪我感觉麻麻的。」李凡恩惊讶的说。
    「假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让你被电到。」关勇笑得更大声了。
    「噢！幼稚！没差啦，反正我就是那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李凡恩拔了关勇头顶的的一根金毛以视惩罚。
    「嗯，我怎么不觉得你那时有喜欢我。」关勇忆起，他似乎没发现什么跡象。
    「因为你笨。」李凡恩说，「那你勒？你什么时候煞到我的？」
    「好流氓的说法。」关勇吐槽一下，说爱不是比较浪漫吗？
    「我觉得应该是你把从茂江那里的抢来的肉给我的时候。」关勇双手交握说，「我超感动的！」
    「蛤，好晚唷。」李凡恩抱怨着，他以为要早一些勒。
    「拜託，要是太早你一定要说我是外贸协会。」关勇瞭解，他要是一见到李凡恩就喜欢上他那一定是贪图他的美色，根本不是爱。
    「你不是吗？」李凡恩装傻着问。
    「是啦，但......喂！你害我说什么了？」关勇突然察觉，他承认自己有点外贸协会了吗？啊！他好坏啊他！
    「你自己承认被我色诱啦。」李凡恩捏捏关勇的脸，白皙又吹弹可破，好可人啊。
    「坏蛋！」关勇揍了李凡恩的胸膛一拳，但他根本不痛不痒，反倒是关勇的手像撞到石头。
    李凡恩笑了一下。「乖乖，我问你喔，你妈真的不在了？」
    关勇点点头，「你想看她喔？」
    「我干嘛？」
    关勇也是载李凡恩回到家的那天才知道，女人的房里空空如也，她带走了所有财物、用品、线索，关勇只能大概猜测她是在得知包广和小昂车祸之后走的，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某个企业小开要包养她她才那么容易就走了，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只剩下男的了。
    这样也好，关勇想过，这样很好。
    「她啊，还真的什么都不管，就走了呢。」关勇感慨的说，他这辈子见过几次女人的脸呢？恐怕有记忆的只剩几次了，而且通常都是浓妆艷丽的模样，真正的，他的妈妈的样子，关勇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有印象，女人就不在了。
    一声不响，悄悄的走了，什么责任也不用负。
    「大人真好。」李凡恩短短说了一句，他不能对关勇的母亲有什么评价，只是关勇对她的离去似乎没多大错愕、喜悦，或是哀伤之情，好像没有人离开过一样，就像他妈对他离开家也没太在乎。
    「可不是？」关勇往后摸了一下牵起李凡恩的手，「但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快长大。」
    「为什么？」李凡恩的手指自动和关勇扣在一起，放在关勇的腹部上。
    「这样你才会一直那么可爱啊！」关勇扣紧了李凡恩的手，「而且我才不会老。」
    「后面那句是多的。」李凡恩这才发现自己的脸正在急速转红。
    「哪有，我一老了你哪天没声没息的跑掉怎么办？」关勇知道李凡恩跟他差了七岁，不多不少，但等他三十岁了李凡恩才正踏入他现在这样的大人世界，处处是诱惑，万一李凡恩把持不住红杏出墙，他一定哭死。
    「不会啦，我要走也会先跟你说喔，很乖吧？」李凡恩不改伶牙俐齿。他知道，不出轨不是说得到就一定做得到的事，未来会有很多变数，对于永远、一生这样的词，他不轻易说出口，要是说了却又做不到，那岂不是拿石子砸自己脚？
    「乖你个头！」关勇挣脱李凡恩的手，顺便打了他一下。「我才不让你走。」随即却又再次握紧，他不放手，任何人都不能再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他承受不起一丝失去了，何况是凡恩。
    「好啦，那我一直陪你行了吧？」李凡恩问过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得离开关勇呢？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他问过无数次了，既然没有答案，那就自己填个字吧，他希望正确解答是没有。
    「嗯......可是有时候我又想一个人。」关勇歪着头靠在李凡恩脸上想，要是现在的他不能没有凡恩，那以前的他是怎么过来的？靠着小昂给他的动力吗？还是茂江的加油打气？
    「你真的好龟喔。」李凡恩想起千瑛姐对关勇的形容，有够矛盾的一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难解。」关勇蹙起眉深思，「是不是相爱的人就得时时刻刻在一起才会感到幸福？」
    「理论上这种情况只发生在交往的前三个月。」李凡恩听过这样的传闻，关于新鲜感和爱的保存期限。
    「可是......凡恩你不要生气喔。」关勇转了一半头，「我不觉得我们有必要一直黏着，你知道新婚这种东西嘛，过了一段时间后老夫老妻总会淡的，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分配一点两个人的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因为这样既能保持新鲜又不会烦躁，我的意思不是我会对你失去兴趣喔，只是说常常看见一个人也会腻，哎呀我不是说我对你腻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
    李凡恩用他的嘴停止了关勇的嘰哩呱啦，他讲那么多李凡恩没一句听下去的，他谁啊？他是关勇的男友耶！怎么会不瞭解他的想法呢？
    「我都知道。」李凡恩的唇离开了关勇，「我不是个黏人的小孩喔。」
    从小这样一个人长大，他学会独立自强，要是关勇还认为他是个爱上了就疯狂的小孩，那他就错得一蹋糊涂了。
    关勇垂下头，他知道了？凡恩都明白他的意思吗？他真的会读心术吗？
    「那我就放心了。」关勇说。他需要的是成熟的心灵伴侣，儘管外表看似青春，李凡恩的心志澈澈底底的薰陶过，虽然对大人的世界尚未了解，但感情这方面的事他懂得退让，知道要拿捏分寸，也可以说，关勇被他摸得透彻。
    虽然一个说不要人黏，一个说不会黏人，但现在两人黏得那么紧是怎样？刚刚说的都变风了吗？
    「啊！」幸福中的关勇突然叫了一声，「我跟医院预约要拿爸的药！」
    包广和小昂都平安出院了，但包广的伤还尚未完全康復，他三不五时就得吃药控制，但是脚上的伤也还没完全好，要他自己去太为难了，关勇当然很乐意为他效劳，毕竟这是他爸了，孝顺爸爸是应该的嘛。小昂虽然很健康又能活蹦乱跳了，但关勇要他乖乖待在床上不要乱跑，要是又发生意外他真负担不起，白皙稚嫩的皮肤已经多了几道伤口，再多一道，关勇都捨不得啊！
    那个司机果然是酒驾，撞到人酒醒了才在那里哭哭啼啼说不是故意的，关勇看见他就先揍他个几拳消气，酒后不开车又不是没听过，为什么有些智障白痴无脑的人就是没办法遵守呢？发生事情了才在道歉，今天是他们幸运受伤，要是、要是小昂跟包广都走了，那他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而那傢伙提出了用钱和解的要求，关勇当然不服，要是酒驾只罚钱了事，那以后会有多少家庭悲剧发生？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纵容让另一个家庭破碎吗？谁为那些受害者想过了？立委？法官？总统？
    关勇说什么也不和解，僵持不下之际是包广说不希望闹上法院才说服他的，他尊重，但想到那些酒驾的人渣他就忿恨难消。最后拿到一笔医疗费等等的赔款，关勇也不至于为那些钱伤脑筋，事过了人平安他就不追究，但最好别让他在路上遇到，不然他就啊啊啊啊啊啊啊的疯狂揍他！
    「现在吗？」李凡恩看了一下时鐘，下午三点五十分。
    「对啊！」关勇赶紧从李凡恩温暖的怀抱里起身，「我爸他们就麻烦你看一下厚！」他抓了钱包就走出房间。
    关勇刚出房门，杵着拐杖的包广正好看见他急急忙忙的像要出门，「小勇，你去哪这么急？」
    关勇听见声音停了一下脚步，「我去医院拿你的药啊，有事跟凡恩讲，他会帮你。」
    包广看了从房里跑出来后就停在门前的李凡恩，「你们一起去吧，小昂有我就行。」
    关勇原本要打开门的手停了下来，「啊？」
    包广没理会关勇的质疑，看着李凡恩同样疑惑的双眼小声的说，「凡恩，陪着他。」
    李凡恩瞭解了包广的意思，微笑点了头就拉着一脸茫然的关勇出门去。
    包广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露出笑容。小勇做事很莽撞，还是凡恩在一旁帮他比较好，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小勇真不知道哪修来的福气呢。
    这间房子的隔音真差啊。

 十一

    关勇渐渐习惯了医院的冰冷和药水味，他并不是多喜欢，但常常光顾鼻子皮肤也就习以为常。原本拿药是很快的一件事，但不断投射而来的目光让他们举步维艰，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金发、耳环，还是凡恩的肌肉，总之自从进了医院之后几乎所有看得见的人都得瞄他们一阵子。
    明明就是他们牵着手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关係。
    「关勇，我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等待的过程中，李凡恩不时意识到盯着他们看的眼神，从蹣跚的老人、形单影隻的年轻人、中年人，到被家长带着的小孩，无一不在经过的时候斜眼瞟一下他们紧握的手和整个人，好像他们是什么稀有动物。
    关勇也注意到了，他比凡恩要再多点经验，不外乎就是因为他显眼的发色和叛逆的耳环，但他明白这些人看他们的原因不是那些，自始至终都来自那逆天的爱。
    「如果你想放开，我没关係的。」关勇体贴的说着，凡恩也许还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好像他真的是通缉犯，他也没特别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为什么大家都要看他口里碎念？
    李凡恩原本握紧关勇的手迟疑了一下，他松开了一点，抬头一个女人正在远处睨着他们，李凡恩想起那种歧视的眼神，源自母亲看着关勇时的无情，他恨透这样的表情，他不要这样被人看。
    手一放，李凡恩的手完完全全脱离了关勇的掌中。
    关勇也没多说什么，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红色的号码在前方的萤幕上显示，是关勇预约的号码，关勇站起身来，「我马上回来。」
    李凡恩望着关勇走向前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关勇的每一步都带着孤独，他是不是不该放开的？他该走上前去陪着他吗？那会不会招来更多的视线？李凡恩一直无法抉择，呆坐在那里直到关勇回来。
    「走囉？」关勇站在李凡恩面前给他一个微笑，那笑容看得李凡恩愧疚。
    李凡恩站起身，「去顶楼好吗？」
    关勇不知道凡恩为什么突然想去顶楼，他很久没上去过了，倒也蛮怀念的，反正爸的药是明天才开始吃，逗留一下应该没关係，「嗯。」关勇点点头。
    「哦，不过跟医院没关係了也可以上去吗？」关勇想到，之前因为他是病人，李凡恩是医院志工，所以他们恣意穿过各护士的眼前走上顶楼也没大碍。
    「我有办法。」李凡恩知道别的通道，可以不被任何人看见就直达顶楼，这是他之前当志工没事时摸索探险出来的，有时候一个人溜到顶楼沉淀心情真的很放松。
    几分鐘后，李凡恩就带着关勇走另一条隐密的路来到顶楼的一扇铁门前，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护士医生病人，十足的鬼鬼祟祟。
    铁门咿咿啊啊的打开，阳光瞬间照射两人眼睛，刺眼得睁不开，等到适应之后才缓缓半睁，却同时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形靠在几公尺前边缘的围栏旁望着远方的风景，就这一个人。
    「那是谁？」关勇以为除了他没有人有上来顶楼的习惯，之前他上来几次也都没遇见人过，这是头一次有人比他还早出现，关勇看看手錶，四点十五分。
    李凡恩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关勇见他怪怪的，拉起他的手晃晃，「凡恩？」
    李凡恩依然盯着那个白色的人影，他知道那是谁，他知道。
    人影似乎听见了有人讲话的声音，转过来看见关勇他们时动作顿了一下。
    李凡恩被关勇推到了荫凉处坐下，大太阳很热耶，凡恩是在发什么呆？干嘛一直看着那个人？
    人影向他们走了过来，关勇渐渐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穿的是医师袍，是医院的医生吗？医生跑到顶楼来做什么？凡恩为什么盯着他看？
    男人走近时出了声，「凡恩？」
    关勇愣了一下，他认识凡恩？是凡恩当志工时认识的吗？
    李凡恩头也没抬，看着地上的石子，「爸。」
    关勇脑袋空白，眼前的男人就是凡恩的爸爸？他是知道凡恩的爸爸是医生啦，但没想到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啊，凡恩从没跟他说过。
    「你过得好吗？」李爸轻声的说着，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凡恩了，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好好看看他呢？直到听见凡恩离开家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梦初醒，有多久没听过凡恩的声音了？
    「嗯。」李凡恩拉了拉关勇的衣角要他坐下，他从刚刚就一直呆站着。
    关勇是想说李爸都还站着他怎么好意思坐下嘛！
    「爸妈都很担心你，回家好吗？」李爸蹲了下来看着凡恩，关勇也只好贴着墙蹲下。
    「你们怎么会担心我？你们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李凡恩依然不愿正眼看着他。这几个礼拜来，一直都很安静，没有任何紧张担忧的电话，李凡恩知道他们不当一回事，那他也要看看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觉得是真的，他们的儿子，不回家了。
    「爸爸不能随便用电话，你知道的，你妈妈她又那么顽固，一直不肯让我找你。」李凡恩知道，妈妈一直比爸来的强势，用个电话也要有准许，还有监听系统，爸又是个和气的人，不跟妈妈争论什么，这个家根本是女人的天下。
    「既然她不要我回去，那我何必回去？」妈还是不肯接受吗？没关係，他不屑！
    「你也知道她信基督信很重，一时之间她还不能那么快体谅你的，但只要你肯回家，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要怎么办呀！」关勇在一旁看得好心酸，李爸真的好替凡恩着想喔。
    「那你呢？」李凡恩突然抬起头来，「你接受我吗？」
    关勇吓了一大跳，凡恩这样问他爸会怎么回答？这跟凡恩回不回家有很大的牵连啊！
    李爸也被凡恩但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震了一下，但随即换上心疼的神情。
    他双膝跪了下来，抱住了李凡恩，「爸爱你，凡恩。」李爸的声音哽咽，「爸......不在乎你爱的是谁......」
    「就像你们从不在乎我喜欢什么那样？」李凡恩没有被李爸的情绪给牵走，依然保持他的理性。
    「爸爸是真的不在乎你喜欢什么......」李爸双手捧着凡恩的脸，他宝贝儿子的脸。「爸只希望你快乐......」
    「但我错了......」李爸望着凡恩的眼瞳倏地流泪，「爸从不知道......你那么不快乐......」
    李凡恩原本冷漠看着爸爸的独角戏，但在爸爸哭出来的剎那，他却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爸爸再怎么难过也不曾在他面前哭过，现在在他眼前痛哭流涕的人，真的是他的爸爸了吗？
    李凡恩主动往前抱住了李爸，一旁关勇看见两道闪耀着光芒的痕跡在凡恩脸上划过。「爸......我现在很快乐......我很快乐......」
    父子相拥，关勇在一旁也好想找个谁来抱抱，但身边只有柱子啊。
    「爸不再要求你什么了......」李爸的情绪激昂，「原谅爸爸好吗？原谅爸爸......」
    「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玩......想爱谁......爸爸都答应！爸爸只要你快乐......」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得关勇也鼻酸，果然父爱是伟大的，过去的他和凡恩一样也不晓得，对于爸爸这个身分在家庭的作用并没多少关注，但现在，他们都会明白，有爸爸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儘管有很多磨难、阻碍，有了爸爸的守护和支持，什么难关都过得了。
    关勇也想起他的爸爸，不只是包广，还有关鸿，虽然对他们愧歉很多，但关勇不再退缩，封闭的后果是让心盲目，他错过很多美好的事了，即使有再多的变数，未来的他依然要用最大的爱去爱每一个人，要是不这么做，怎晓得下一秒会不会再也没办法爱了呢？
    当李爸被紧急病人给呼唤而离开、李凡恩从哭泣中平稳回来的时刻，天空已经转为粉底的图，缀上深色的云彩，和依稀橘红色的光辉。
    李凡恩和关勇双手交叉枕着头放在栏杆上，看着不再刺眼的阳光，随着时间缓缓没入西方黛绿色的山峦中。金乌将坠落，玉兔已东昇。
    「很美吧？」关勇完全被金黄色的微光给勾引，他知道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金色了，黄昏时的天空，看起来就像一片金色的沙滩，犹如爸爸记忆里最美丽的黄金海，maleoro。
    「嗯。」李凡恩也陶醉了。「关勇，你想，我爸爸真的接受你，也接受我吗？」
    「当然。」关勇完全没花时间想，他有绝妙的理由证明，李爸没有说谎，他同意凡恩恣意去爱。
    「为什么？你不怕他反悔啊？」李凡恩开玩笑说着，他当然知道老爸不会出尔反尔。
    关勇摇摇头，「他不会。」
    「哪个爸爸会伤害自己的小孩？」关勇自信的说出，凡恩当初说服他留下过夜的那一句话。
    「好耳熟喔。」李凡恩挖挖耳朵，「谁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发明的？」
    关勇一瞬间完全被凡恩的宇宙无敌呆头脑给打败，他记忆力是只有三秒吗？
    「是我说的可以了吧？」关勇无奈的说，「呆头。」
    「谁呆头了？我说错什么吗？」李凡恩看来真的彻底忘记这句话的来源了。
    关勇决定停止这个话题。「没有。你妈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李爸是说会帮忙他说话啦，但关勇看李妈那种女王型的气势恐怕李爸会被甩个几巴掌回来，不禁为李爸和凡恩回家后担心。
    「就看着办囉。」李凡恩完全没在care的样子，他真的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吗？
    「不是啊，要是你妈还是不接受勒？难道你要听她的话......」关勇想到一些故事，是关于男友被家长逼迫跟女性交往而和主角分手的悲剧，要是这发生在他身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不会！」李凡恩拚命的摇头，「不过，你可能就要再收留我一阵子了。」
    关勇松了一口气。「那有什么问题，反正你迟早要跟我......」
    「啊？」李凡恩斜眼瞟了过去。
    「同居！你在想什么齷齪的事？」关勇觉得凡恩刚刚一定以为他要讲的是「上床」，哎唷！这种事他们早......
    「我想的也是一样啊！」李凡恩露出天真的笑容装没事。
    「最好。」关勇瘪了瘪嘴。
    「欸我问你喔，我是你的第几任？」李凡恩没头没脑的丢出这问题，关勇总会被他的问题吓到。
    关勇不知道这是不是很重要，「初恋。」但他还是照时说了。
    「哇！好浪漫喔！初恋耶！」李凡恩夸张的说着，好像他是局外人一样。
    「你发神经啊？」关勇说，「那你勒？」
    「我啊？」李凡恩神祕兮兮的说着，「给你猜？」
    「不要，那要猜到民国几年？天晓得你有几任。」李凡恩的娃娃脸加魔鬼身材超吸睛的，要是他想的话放张相片到交友网站上没多久约他的人从这里排到富士山！
    「那你耳朵过来。」李凡恩招招手。
    关勇很听话的把耳朵凑了过去，凡恩在他耳边吐气说话时弄得他发痒。
    「是、一、唷。」李凡恩悄悄的说。
    关勇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李凡恩的初恋，那还真是意外呢？
    啊！会不会凡恩其实是在提醒关勇真的是一他是零（初恋）的事啊？虽然都一样叫初恋......等等，他在想什么！
    关勇立刻把脑袋里煞风景的思想抹去，乱想。
    「我是一？」关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靨，他还是抹不掉。「我是一喔？」
    「嗯？」李凡恩没听出关勇的语气有什么涵义。
    「那......你就是我的零囉？」关勇瞬间移动到李凡恩的身后，身长了双臂便抱住了他。
    「我是......喂！」李凡恩大喊，「色关勇，分那么清楚干嘛？」
    「你不想分的话我也没有关係的喔！」关勇双手移到了李凡恩健壮的胸膛上，紧紧环住。
    「噢！你一定在想什么齷齪的事。」李凡恩嘴上生气，却呵呵笑着。
    「我就是个噁心无耻的下流变态啊，你妈比你还瞭解。」关勇记得李妈怎么说他的，想忘掉也很难，但这是第一次被人骂成这样他却不生气的，因为当时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对他们一无所知的母亲。
    李凡恩停顿了一下，「我也是吗？」
    当初，妈妈会这样说关勇就是因为他和男人在一起，那身为她儿子的他呢？他不是也跟男人在一起了吗？是不是在神的眼里他也是个罪人了呢？他污染李家，损毁李家的名声，李凡恩深知在妈妈眼里他已经成了背负着罪孽的孩子，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要冠上这些罪名，难道爱本身就是一种错吗？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你不是。」关勇的口吻变得怜惜，「你是我见过最纯洁的人了。」
    李凡恩原本还有点开心，但关勇接着说的话让他又气又昏。
    「看你接吻的技巧多生涩就知道。」
    李凡恩气极了，关勇竟然说他的接吻技巧生涩，让他成了最纯洁的人？这口气他怎么嚥得下去？他就不希望别人当他像小孩，他成熟了，照理来说接吻这种小事也该熟捻，怎么能让关勇嫌弃！
    气不过的李凡恩一个转头，在关勇还来不急反应之际，双手放在关勇的头两侧，一个上前关勇尚未全闭的双唇就被入侵了。
    滑润的东西就这么伸了进来。
    关勇渐渐被李凡恩给驯服，好吧，凡恩进步了，关勇忍住笑静静的等凡恩消气，他就这么激不得，虽然看起来是乖宝宝一个，但激动起来还是什么都会嘛。
    等李凡恩失控的理智逐渐回復，他才发现他的手差点在这个其实没有什么遮蔽物的顶楼上把关勇的衣服往上掀，让他害羞得想找洞鑽。
    关勇看李凡恩突然不知所措的转回去面对天空，用手指戳出他发烫的脸，「你进步了耶！」
    李凡恩听见了更羞赧的用手摀住脸颊，不时发出嗯嗯嗯的娇羞声。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更不想把手拿开。」关勇把头靠在李凡恩的背上。「可是你真的好可爱喔！」
    李凡恩完全被关勇的话术给迷倒，这人真的很懂得怎样抓住他的心。
    「好啦，凡恩小弟弟，我们是不是应该面对现实了呢？」关勇摸摸凡恩依旧俐落乌黑的短发。
    李凡恩突然一惊，刚刚太高兴了让他一时忘记最重要的事了。
    回家。

 十二

    当关勇载着李凡恩回到家里整理好行囊、跟包叔叔道别后前往他家的路上，他就知道，他是做好回家的准备了，只是那样的家，值不值得他回去，一切端看妈的态度，李凡恩想过，要是妈依然不肯接受他，那大不了他再走一次，看什么时候她才肯承认她的儿子爱男人，而且不以他为耻。
    只是当李凡恩站在家门前，伸长就能触碰到门把的手却犹豫着，充满不安与自卑。
    关勇见到，也伸出他的手，和凡恩的手一起放在门把上，他要凡恩知道，不管如何，他都会在背后支持、保护他，如果当初没有凡恩给了他勇气，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的找李妈谈判，而现在，是关勇落实爸爸为他取这名字的意义的时候了，给他最爱的人勇气。
    李凡恩在关勇的包覆之下勇敢的打开了门，黑暗的客厅却空无一人。
    唯一发出亮光的地方，是昏黄的饭厅。
    李凡恩牵着关勇的手走过客厅，到达饭厅门口时，关勇却松开了手。
    「别让你妈看见了，你好好跟她......」关勇声如蚊蚋的悄悄说着，他是不希望一下子让李妈对他有坏印象。而李凡恩却再次牵起他的手，让关勇住了口，他讶异的看着凡恩。
    「我不再放手了。」李凡恩说。当时在医院他因为人们的注视而放开关勇的那一剎那，他知道关勇嘴上虽然说没关係，但他离开时的背影却如此孤独，李凡恩明白他错了，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眼里只容得下他的目光，哪会注意到别人的眼神呢？他只是1时胆怯，当此刻能再度牵起关勇的手，他就没理由再放开了。
    李妈正一个人在饭厅里嚼着无味的菜餚，当李凡恩踏进饭厅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多么的喜悦，因为她的儿子回来了！
    「凡恩！你终于肯回来了！妈......」李妈原本雀跃的心情在看见李凡恩后头牵着关勇的那刻，顿时失了声。
    「凡恩......为什么带他回来？」李妈着急的看着凡恩又看看关勇，这个人，他怎么能进来李家！
    「妈，是关勇鼓励我回来的。」李凡恩很冷静的说。老实讲，他并不认为，妈在这段时间里试着找过他，她知道他去关勇家，可能没多久就回来，她1定这样想过。
    「那、那也不用把他带回家啊？」李妈看见儿子的手依然牵着那个人，她的理智正在损毁。
    「要是没有他陪我，我根本不敢回来的。」李凡恩握着关勇的手更加坚定。「我会坏了李家的名誉ˋ，让你们蒙羞，甚至，玷污你心中崇高的神。」
    「不会的凡恩，你知道妈真的不是说你......」李妈急着辩解，她的宝贝儿子怎么会觉得他让李家蒙羞呢？
    「但你对着关勇说，而我跟他是一样的！」李凡恩举起握着关勇的手，让关勇被他突然的举动吓着了。
    「你跟他不一样啊凡恩！你是我的儿子啊......李家的儿子啊！」李妈依然认为，关勇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管不着，但要是让他带坏了凡恩，李家唯一的男丁，难道她要眼睁睁看李家就这样绝后了吗？
    「李家的儿子又怎么样？怎么样！李家的儿子就不能爱男人吗？」李凡恩终究瞭解，妈完全没有悔悟，她根本没想过要承认这整件事，才会像现在这样死缠烂打。
    「不要说啊凡恩！......你故意想气妈妈的对不对？妈知道我都没好好陪着你......没关心过你的生活......妈妈答应你，只要离开他，妈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生活！......」李妈拚命求着凡恩，她相信1定有办法让他的儿子回来，只要离开关勇，她的儿子一定会恢復原状的！
    「我想要的生活？」李凡恩嗤之以鼻，「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跟关勇在一起！」
    李妈吓傻了，为什么她的儿子完全被这噁心的人给勾引走了呢？他连妈都不要了，只要跟他在一起？「凡恩！凡恩妈拜託你不要跟那种人在一起啊！......他会把你带坏的啊！......」
    「关勇是好人。」李凡恩不带任何慈悲的口气说着。
    「他怎么会是啊！上帝不赞许这种人的啊！凡恩！他会害你受苦啊！」李妈尖叫着，一直以来牧师、身边的婆婆妈妈都是这样说的啊！
    「我什么苦都愿意嚐。」李凡恩早就晓得，未来有多少苦头等带着他们，但他没关係，有关勇陪着他，他可以用尽所有气力去克服。
    「凡恩！你知道人们怎么谴责像他那样的人吗？......那种人！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啊！」李妈想道街坊邻居会怎么说她？要是她儿子爱男人这种事传出去了，她的脸要往哪儿摆？
    李凡恩瞪大了眼看着她，妈可以骂他不孝、骂他噁心、骂他是罪人，但如今眼前这个疯癲的女人说像他们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上？
    李凡恩的心重重的被击碎了。
    「妈......你想过吗？你愿意看我......看我被别人这样子说吗！」李凡恩激动的喊着。他是妈的儿子，当然妈不会讲明那些话包含他，但在外头，当他不是谁的儿子后，任何人都可以因为他的身分而谩骂他、侮辱他，就像妈让关勇受的屈辱，她有没有想过这些话同样伤到她的儿子？
    「妈不要啊！......妈不要！」李妈听见凡恩这样对她大吼，泪不自觉都流出来，她的儿子不是一向乖巧的吗？怎么会这样对她！
    「为什么？......你就不能够喜欢女孩子啊！」李妈崩溃的大哭，她眼睁睁看着儿子牵男人回家，对她大叫，这是她生的那个可爱温顺的李凡恩吗？为什么上帝这样对她！
    「妈，这是神的意思！」李凡恩决定用她最信任的神来驱使。
    「不可能！」李妈当然不肯相信她的神会这样捉弄她！「神才不会这样做！1定是你小时候我没制止你跟那些女孩玩娃娃，才害得你这样......」
    「别傻了妈！」李凡恩有点恼火，这跟他玩娃娃有什么关係！「既然神创造了人，从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得顺着神的旨意，这跟其他人没有关係！」难道她连他小时候的青梅竹马都要牵拖进来吗？
    「对不起凡恩！妈对不起你......妈不应该让你玩那些东西害得你变这样......」李妈依旧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自顾自的道歉。
    李凡恩很想打她一巴掌让她醒醒，但又不能这样做。
    「听清楚，妈。」李凡恩深呼吸一口气让情绪平稳，「我爱关勇，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爱他。」
    关勇心里在一旁直叫好，为凡恩的勇气鼓掌，但李妈怎么会听啦！？
    「啊啊啊啊啊！......」李妈听见了果然更歇斯底里的惨叫，听得李凡恩皱了皱眉，他快不耐烦了。
    「我要我的凡恩啊！我求求你！把我的凡恩还我！」李妈无力的紧抓凡恩的裤管使劲摇晃。关勇很想说，凡恩就在你眼前你是要他还什么鬼给你！醒醒啊女人！
    李凡恩闭上了眼，他实在不想多费口舌跟妈吵，都已经说了那么多了，既然妈还是不管，那他也没有办法，就给她摇，看摇到什么时候她才爽。
    「锦兰！你闹够了没！」威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李凡恩和关勇同时往后看，是李爸！？
    「老公！」李妈听见李爸回来了立刻衝上前去抓住他的袖子，「老公你说说凡恩啊！你要他变回来吧！」李妈一把眼泪流不停的喊着。
    「你还在执迷不悟什么！」李爸抓住狼狈的老婆，「他就是凡恩！你还要他变成怎样？」
    「我的凡恩怎么会是这样啊！」李妈死命的摇头，「他不可能学坏的啊！」
    「什么叫学坏？」李爸质问着，「凡恩一直都很乖！他从没让我们担心过！」
    「他现在这样还不叫坏吗！」李妈看着李爸指着凡恩和关勇，「他牵着男人的手回来啊！他是男人啊！」
    「是男人又怎么样？」李爸显然是挺凡恩的。「不可以是男人吗？」
    「怎么可以是男人！」李妈惊慌的看着老公，他为什么一点错愕都没有？「神不允许的啊！......」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成天仗着神来毁谤别人！」李爸也气坏了，「神说了什么我没听过，我只知道神爱世人！神要你爱人！爱你爱的人！管他男人女人！」
    李妈无法置信现在连老公都站在凡恩那边吼他！她温驯和气的老公，竟然在骂她！
    「为什么......连你都这样子对我！」李妈失控的大吼。
    「我是为了让你清醒！」李爸的声音真的超有power的。「不要管神说什么了！想想你儿子的幸福！想想你的样子有多令人厌恶！」
    「你说你爱我的啊！」李妈使劲的大吼，「你根本不爱我！」
    关勇在一旁看得着急，凡恩回来是为了恢復他们一家的和乐，不是闹家庭革命的啊！
    「要是我不爱你，我何必在这里跟你吵！」李爸的眼神充满斗志，「我可以直接赶你出去免得你毁了凡恩的人生！」
    「你不爱我了！......啊啊啊啊啊！......」李妈崩溃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像个三岁小孩讨不到糖果的哭闹。
    「锦兰！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李爸见状一把把她瘫软的身躯拉起来，「你说！你爱凡恩吗！你说啊！你爱不爱他！」
    「我爱啊！......」李妈吸了一鼻子鼻涕，「我爱他啊啊啊啊！......」
    李凡恩的心里其实不以为意，这时候所有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爱，都是为了挽回他才说的。
    「爱他，就接受他。」李爸也知道刚刚他失态了，随即收敛口气，「锦兰，凡恩是我们的儿子，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敢承认这样不被大家祝福的爱情？」
    「如果连我们都不接受他、不爱他，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父母？」
    李凡恩一听见爸爸这样说，他忍不住闭上眼让打转在眼眶里的泪水流洩。爸爸，果然还是很瞭解他的吗？他听见他的心声了！
    李妈没再说话，她摀着脸瘫在椅子上不停的哭泣，李爸还是走过去安慰她。
    「凡恩，我看你再过两三天再回来吧，给你妈她一点时间想想，爸会帮你。」李爸温柔的说着，「再借住一下关勇家可以吗？」
    「当然。」关勇点了个头，他家永远是凡恩的临时避风港。
    「爸，谢谢你。」李凡恩说话的同时，几滴咸苦的眼泪流进了他的嘴里。
    李爸微笑着轻轻摇头，彷彿在说这是他应尽的责任，他愧歉凡恩太多了。
    关勇带着凡恩离开令人伤心的饭厅，李凡恩舔了舔残留水珠的唇，一点咸，一点苦，李凡恩想着，这就是大人的爱情世界了吗？
    一点也不甜美。

 十三

    「小勇......嗯？怎么凡恩又跑回来了？」包广来开门时，看见关勇身后的凡恩，着实在意料之外，他以为凡恩这次是要回家了，怎么又回来？
    「哎唷，因为一点事啦！」关勇帮凡恩提着行李，刚刚他回去房里拿走了一些之前没拿的东西。「再多住几天喔！」
    「那没问题啊！」包广说。凡恩要住是很好啊，他还会帮他顾小昂。「只是，那边没事吧？」
    「没事他就不会回来了嘛！」关勇毫不掩饰的说，拜託，没事的话凡恩早就回家睡觉等着迎接隔天美丽的清晨了！
    「包叔叔，不好意思，可能还要麻烦你收留我几天。」李凡恩也觉得很尷尬，刚刚才郑重道别过而已，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不会啦！就当来玩嘛！我很欢迎的！」包广和蔼的笑着，「而且我也需要你照顾关勇。」
    「这我懂。」李凡恩微笑着点头。
    「蛤蛤蛤？照顾我什么？」耳尖的关勇还是听见了，这两人似乎有什么瞒着他？
    李凡恩看了看包广，好像是也该承认了。
    「你那么爱乱来厚，有凡恩陪着你是你幸运！」包广拿起柺杖对着关勇挥。
    「他陪我？是我陪他吧爸！」关勇完全不赞同包广说的话。
    「爱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陪来陪去的嘛！」包广寓意深远的笑着，「有人陪啊，就很幸运了啦！」语毕，包广就拄着拐杖进房去了。
    关勇还在思考为什么爸突然说这些？而且他刚刚说什么？爱？他说爱！
    「他他他他他......」关勇突然口吃，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知道。」李凡恩总算说出口，「他都知道了。」
    说也奇怪，下午出门前包叔叔给他一个眼神和一句话他就全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得知的，不过包叔叔似乎很赞成呢！想到这，李凡恩突然很羡慕关勇有这么好的爸爸，还是继父！
    「为什么......为什么他知道啊！」关勇不可置信的表情全写在脸上，李凡恩也摇摇头。
    「小昂，去看看哥哥们，哥哥又回来囉！」包广听似闷闷的声音，从某间房里传了出来。
    小昂衝出来的那一瞬间，关勇和李凡恩都明白为什么包广知道了。
    这房子的隔音真的有够烂的啊！
    「葛格葛格！」小昂兴奋的抱住两人，还用小脸在他们之间磨蹭。
    这举动看得李凡恩心花怒放啊！「小昂，葛格好想你喔！」他竟也用头在蹭小昂！
    关勇在一旁无奈的笑，「不是刚刚才见过？」下午出门前小昂也有出来说再见啊。
    「你不懂啦！一日三秋耶！」李凡恩自顾自的捏捏小昂可爱的小脸蛋，跟关勇又有一点像耶！
    「根本一日都还没到。」关勇还是坚持吐槽。
    「你好烦喔。」李凡恩一边晃着小昂白白短短的小手说。「帮我把东西拿上去吧？」
    「偏心。」关勇瘪瘪嘴，但还是很认命的拿着行李上楼。「玩完了快上来！」
    看到小昂就忘记他了，真的很欠扁耶，关勇心里吃不完的醋，没想到最酸的竟是他从小养大的小昂！小昂你怎么忘恩负义当起哥哥的小王了啊！关勇心里悲鸣着。
    「你是又多带了什么啊！」关勇看见凡恩总算离开小昂上楼时，看着他的新一袋行李问着。
    「我捨不得留它在家嘛！」李凡恩搜索着内部，才抓出了那一隻陪他很久的兔娃娃，上次太匆忙了忘了带它，害它一个人留在家里一定很孤单！
    「是它喔！」关勇大喊，以前在凡恩家住的时候就看过它了，有时候李凡恩还会抱着它睡觉。「我那里就一隻了嘛！」
    「不一样啦！」李凡恩反驳，「我跟它有感情的！」
    「不就一隻黑的一隻白的？」关勇吐槽着，根本长得都一样好吗？
    「那就差很多啦！」李凡恩珍惜的摸摸它的兔耳朵，然后让它飞到关勇那隻的身上。
    「随便。」关勇懒得跟他争。「还有勒？」
    「没了。」李凡恩说。
    「没了？就它？」关勇快要晕过去，他拿一整个行李袋就为了装那隻兔子？
    「噢！还有这个。」李凡恩差点忘记，袋子角落那里放着他离开房间前看了一眼后决定还是带着的，那张全家福照片和瓶中沙。
    「它们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怀念吧。」李凡恩看着那张相片里和乐的1家人，「纪念过去我们曾经有过的时光。」
    「虽然我很想找到那片海，但也许等我找到的时候，那片海也已经不再美丽了......」瓶中的金色沙粒翻滚着，在室内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辉。
    他不想承认，但他必须，以前的李家，照片里三个笑容满面的人合照的模样，已经不再了。
    关勇此时温柔的抱着他，举起手时手里的瓶子同时也发出光芒，像一整片的黄金海。
    「我原本以为，这些沙子在我爸走后就不会再发出这样的光了。」关勇说着，「如今，它们依旧闪耀着，像当初我爱着爸爸一样，像我现在爱着你一样。」
    爱，是促使它们呈现完美金黄色的钥匙，有了爱，才闪闪动人。
    「好漂亮！」李凡恩第一次看见关勇说的他爸爸带给他的瓶中沙，果真整个瓶子散发出更耀眼的光芒，他的黄金海，是否也能如此美丽？
    「很美吧？」关勇把瓶子塞进理凡恩的手里让他欣赏，「不过还是你比较美。」
    「这样讲好噁心。」李凡恩打了个冷颤，他美？
    「好啦，可爱好不好？」关勇捏捏他充满弹性又滑嫩的娃娃脸。
    「嗯......」李凡恩脸红着低头看着那两瓶沙，真是的，每次关勇说他可爱他就忍不住傻笑想找个洞鑽，怎么会这么彆扭啦！呵呵呵呵呵！......
    「害羞什么啦！」关勇搓搓凡恩刺刺的头发。「我想去洗澡了。」
    「嗯，我把东西整理一下。」李凡恩把手中的瓶子放好，拿起另一袋行李打算摊开来检查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关勇却抓住凡恩的右手，「帮我洗好不好？」
    李凡恩傻了几十秒之后才回神，「帮你洗？你没有手喔！」他实在不敢相信关勇要他干嘛，不是帮小昂洗耶，是帮他！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
    「洗背嘛！」关勇总算学会撒娇，他拉着凡恩的手左摇右晃的，「背都洗不到很痒的说！」
    这下连嘟嘴都来了。
    「背喔！只有背。」李凡恩拗不过他，关勇撒娇的样子怎么那么令人无法抗拒啊！「别想叫我洗其他地方！」
    「背就好，真的。」关勇拍着胸脯保证。
    李凡恩就这样被关勇拉进浴室里，门才刚关上关勇立刻露出邪恶的真面目。
    「你要不要顺便洗？」关勇问着凡恩，一边脱掉上衣。
    「不用，等你洗完我再洗就好。」李凡恩有点害羞的看着关勇脱衣服，上次在他家都暗暗的嘛，现在很亮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耶！他满脑子都还是关勇的身体好白看起来好滑啊啊啊啊啊......
    「可是这样你衣服会湿，还是脱掉好了。」关勇看似好心的开始拉凡恩上衣的衣襬，凡恩想想也是，就顺着他的意脱掉，脱完才知道两个人在这小空间里赤裸上身相照面的情况有多尷尬。
    关勇开始脱裤子，李凡恩背对着他转开温水，「你有转过去吗？」
    「有啦！」关勇回答着，等李凡恩一转过去才知道他原本想像的关勇穿内裤图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小子连内裤都脱掉了啊！
    紧实、光滑的小屁屁就这么坦露在李凡恩面前，关勇是转过去了，但李凡恩还是看见他第二害羞的地方啊！他以为关勇会穿着内裤才放心转过来的啊！而且，这浴室真的好亮啊！
    「你怎么连内裤都脱掉啦！」李凡恩手里握着莲蓬头往关勇背上冲，眼睛呈现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状态。
    「干嘛要穿内裤？反正也都会湿啊！」关勇不害臊的挺着胸，任由水柱衝击着他的背。
    「噢！那你也先讲一下让我有心理准备啊！」李凡恩只看着关勇的背，视线都不敢往下移。「嗯？那我衣服湿了也没差吧？」他想起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躯。
    「你都已经脱了呀！」关勇得逞的笑着，「不然裤子也顺便？反正都要湿了。」
    「你真的满脑子都是些脏东西耶！」李凡恩揍了一下关勇的头，「我顺便帮你洗头算了！」他原本在冲背的水柱往上一抬便往关勇金黄色的头发上冲去。
    「啊啊啊啊啊！」关勇被突如其来浸湿头发的水给吓着，无遮蔽物的身子一转便夺走了凡恩手上的莲蓬头，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的往他身上彻彻底底的洗过一遍。
    「喂喂喂喂喂！」李凡恩忙着用手挡水，但这么一个小浴室也躲不了，不一会儿李凡恩头发、全身，包括原本就赤裸的上半身和穿着超吸水布料的短裤便通通湿漉漉了。
    「裤子都湿掉了啦！」李凡恩抹着脸上的水珠，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害他看不清。
    「没关係啦！等等就要洗了。」关勇看着凡恩的短裤已经整条都变深色，湿透的裤管紧贴着他的大腿，隐约描出些许禁忌的轮廓......
    「我帮你脱掉吧！」关勇弯下身拉动凡恩的裤子，李凡恩才正要说不用，没想到这一拉连里带外通通一起扯下来了！
    「色狼啊啊啊啊啊！」李凡恩顾不得视线，双手一护挤开门就要往外跑，谁知道关勇竟伸长了手过去一把还住他的腰，把凡恩给拉了回来。
    「我要......」李凡恩才正转头要说话，关勇却低下头轻轻的吻住他。
    「你已经是我的了，想跑去哪？」关勇收起玩世不恭的语气，换成了充满大人魔力的魅惑口吻。
    「我没穿啊......」李凡恩此时还在顾虑自己裸露的下半身，他的裤子只有一支裤管还在脚踝上。
    「那不是正好？」关勇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帮你洗澡。」
    李凡恩此刻也不知道是神智不清还是心里充满期待的，乖乖点了头。
    「眼睛闭上喔。」洗到头时，关勇还在怀疑凡恩这种短发有需要洗发精吗？但他说他都有在用，也只好尽量在他又薄又短的头上洗出一点泡泡。
    水哗啦冲下，关勇帮凡恩擦乾发丝，其实他自己甩一甩也就乾了，像狗狗。
    刚刚洗澡的时候他可是都很安分的洗喔，绝对没有添加色情的触碰和挑逗，真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凡恩自己有反应......
    洗过澡后两人才想到刚刚没把要换的衣服拿进来，现在根本没乾衣服可以穿。
    李凡恩拿起浴巾开始围着下半身，却又被关勇一手扯掉，「干嘛围？外面又没人，我爸不会上来啦！」
    「要是小昂突然跑上来看见怎么办？你会吓坏他的！」李凡恩抢回关勇手上的浴巾。
    「就说，葛格们在洗澡喔！小昂你看葛格好爱跟凡恩葛格一起洗澡喔！」关勇神经病的胡言乱语，这种画面被六岁的小孩看见会害他一辈子不敢洗澡吧？
    「走了啦！」关勇不等凡恩吐槽他，逕自拉着他的手就步出满是蒸气氤氳的浴室，两个光溜溜的男性就这样牵着手在走廊上走，李凡恩觉得有种犯罪的不安。
    总算穿上了衣服裤子，李凡恩突然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现在还没被关勇吃掉感到惶恐，彷彿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好香喔！」关勇说着。李凡恩背对着他以为他是在说他身上的味道。
    「是你替我洗的嘛，当然香啊！」李凡恩娇羞的说着，好像对刚刚那段浴室时光很陶醉。
    「不是。」关勇打断了他的美梦，「是隔壁阿姨家的晚餐超香的！」
    李凡恩自知误会，默默不作声免得关勇亏他。
    「怎么？你肚子会饿吗？」关勇总算远离窗边走过来，「我好饿喔。」
    「有一点。」李凡恩隔空摸摸消瘦的胃部，开始唱空城计了。
    关勇牵着凡恩下楼，反正爸都知道了也没关係，小昂看见了反而想跑过来给他牵呢！
    「爸！今天有晚餐吗？」关勇喊着，不过他不知道包广在哪。
    「我还没煮吶！」包广正从厕所里缓步走出，「饿的话你跟凡恩先出去吃好了。」
    「还是我们一起出去吃？」关勇说。
    「这样不方便啦！我等等会煮给他吃，不用担心我们啦！」包广举起柺杖挥舞，他好像已经把枴杖当手在用了，幸亏拐杖不长，不会打到人。
    「喔......那我们出去吃喔！晚点回来！」关勇检查了钥匙、钱包、手机，噢！还有凡恩，都带妥了他才能放心。
    「多晚都没差啦！真的太晚你们在外面睡就好了！」包广在后头喊着。
    走出家里，李凡恩真的有种幸福的的感觉，家，不就是这样子吗？这样和乐融融的家庭，为什么对他来说，就像遥不可及的天堂呢？
    天色早已暗淡，天堂，已经没入云层中了。

 十四

    晚餐的地点就在上次关勇和茂江约李凡恩吃饭的那间火锅店，从停车场出来往店门口走时，关勇并没有执意要要牵凡恩的手，他知道凡恩觉得被人看得不舒服，既然身为他的男友，当然要体谅另一半，所以关勇的手只有轻轻的不时碰触着凡恩。
    反倒是李凡恩自己牵住了。
    「你不是不喜欢？」关勇有点惊喜，这段路上还是有不少路人啊，怎么凡恩竟然牵他了呢？
    李凡恩想了一会，摇摇头，「我不放手了，有你在，我就有勇气抬头挺胸放闪光！」
    关勇看着他哈哈笑，怎么现在走路走得像在行军呢？
    一直到进了店里，店员带他们到最角落的位子，他们经过多少陌生人，吸引了数不清的目光，但凡恩却不觉得有在医院里的那种自卑，反而因为牵着关勇让他感到勇敢，微笑着向服务生道谢，还换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直都不可怕的，李凡恩现在才明白，是他太在意别人了，当他现在的眼里只存在关勇后，什么人都闯不进他们的世界，有关勇在，什么也不必怕。
    座位依然是三人一桌，不过此时只有两人，虽然现在没有三人同行一人免费的优惠了，但关勇还是对那个空位感觉有点碍眼，不禁想起茂江那个西瓜狂。
    「要我叫茂江来一起吃吗？」关勇问着。茂江自从上次小昂他们车祸后就从店里离职了，听他说后来那间店长辛辛苦苦经营的心血被那隻老女妖给毁得一蹋糊涂，他们剩下的员工就通通离开了，茂江没有说他还有没有继续找工作，不过关勇时常会跟他联络，听起来他现在过得还是很好，四处找寻他的西瓜王国。
    李凡恩也知道关勇对那个空位的感觉，但那一次，关勇约他吃饭的那一次，李凡恩就已经体会过多一个人有多麻烦了，他当时心里一直幻想的，是只有关勇跟他的晚餐，当关勇说要多一个人的时候，他有些恍神，但基于礼貌就没推託了，但现在，既然已经只有两个人了。
    「下次好吗？」李凡恩有点难以啟齿，所以他说得很委婉，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好呀。」关勇也很体谅的点点头，让凡恩不感到抱歉，不是说他见色忘友，既然凡恩想要两人世界他当然赞成啊！
    李凡恩笑着跟关勇一起去拿火锅料，关勇还顺道拿了一点薯条止饿，回来时汤都已经放好了，两人便开始加料烹煮，煮到一半李凡恩的火锅却开始不断冒泡，瞬间泡沫就要溢出锅子外了。
    「关火关火关火！」关勇拚命喊着，李凡恩正在专心吃高丽菜的双眼才看见满锅的泡泡，立刻钮一转把电磁炉关掉。
    「呼！」关勇微起的身体靠回椅背，吐了一口气。
    「干嘛那么紧张。」李凡恩好笑的看着他，继续吃他的饭。
    「泡泡要跑出来了啊！」关勇指着那些消退的淡黄色泡沫。
    「然后呢？」李凡恩吞下一整片肉，再配一大口饭，超满足。
    「然后就......就......」关勇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讲什么。
    李凡恩等着他的答案，顺口再来一朵香菇。
    「就......就没有汤了吶！」关勇突然脱口而出这种有点智缺的话。
    「噗哈哈！」李凡恩忍不住笑了出来，关勇真的很好玩耶，他当然知道火太大了要关，随便问一下关勇而已没想到关勇还真的想了个理由来。
    「笑什么啦！」关勇不解的看着凡恩，「我要吃你的。」
    关勇趁凡恩还在大笑，从他的锅里夹走了一大坨刚煮好的肉。
    「随便啦。」李凡恩哪计较这个，反正是吃到饱嘛，再拿就有。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耶。」冷静下来后，李凡恩的脑袋想起了什么。
    「嗯？啊？」关勇的嘴里塞着一堆东西说不清楚。
    「就是你之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李凡恩用筷子玩着碗里那团饭。
    「噢！」关勇吞下那一团杂烩，「对啊。」
    「其实我乱讲的啦，不是在顶楼的时候。」李凡恩看着关勇喝下一整杯可乐。
    「嗯？」关勇正灌着可乐，眼睛看着凡恩，「为什么？不然呢？」
    「其实是我让你睡着帮你换药的时候啦！你睡着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喔！。」李凡恩自动省略掉为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要乱说。回想起那一刻，李凡恩还心有馀悸，是悸动，关勇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兇狠，喊着小昂的时候还会踢被子，可爱的模样让李凡恩一坠爱河就不上岸。
    「是那时候喔！」关勇当时也没看出来凡恩喜欢他，「等等，那你不是比我更外贸！」
    「啊你是不是也是乱讲的啊！」李凡恩赶紧转移话题，他承认是因为关勇的外表才对他產生好感，但后来关勇关心他的举动才是让他整个陷进去的关键啊！
    「喔，是啊。」关勇很简单的就被凡恩转移过去了，头脑实在单纯。
    「你也是！」李凡恩完全没料想到关勇也是随口胡诌的。
    「对啦，我也说是你把肉给我的时候嘛。」关勇摆摆手，「其实，是我从千瑛那里听到你说你自愿要跟我换便当的时候。」
    「我那时真的觉得，为什么你会这样说？明明才刚认识我一天，为什么会愿意替我说谎？哪来这么贴心的志工呢！太让我倾心了！」关勇当时对凡恩的举动很不明白，然而他就因为这小男孩的贴心之举而对他充满爱慕，只能说，爱总来得不明不白啊！
    「哈哈！你好容易动心喔！」李凡恩笑着。
    「你自己不是一样？看人家睡觉就爱上我。」关勇反将他一军。
    「啦啦啦啦啦啦！」李凡恩使出无视，化解关勇的冷箭。
    「还啦，吃你的菜！」关勇挟他锅里的白菜放在凡恩的饭上。「吃饱一点。」
    李凡恩又笑了，说到底关勇才像他真正的家人，也许他真的是被关勇像家人一般的照顾与爱护给迷倒的，他不是一直很羡慕小昂有这么好的哥哥吗？如今关勇给他的爱更超越了兄弟的局限了。
    「你多吃点肉，太瘦人家会以为你是......」李凡恩不语，用手指圈了一个圆代替。
    「才不会！」关勇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又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肉片下去。
    一直以来茂江都是跟他抢肉，从没说让过，也许凡恩让给他的那时候，是他真正对凡恩有不一样的体悟，也是从不曾有过的，初恋的感觉？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真的呢，他也糊涂了。
    没嚐过爱，恐怕也察觉不到爱的来临，就爱上了呢。
    一如他从没有勇气说自己爱谁，真正的那种爱情，他也不懂得找寻，而今，他却自己踏进门来了。
    犹如李凡恩刚踏进307号房的那天，房内一片漆黑，但他却没有办法开灯。
    谁叫关勇把他整个人压在床上，他怎么也动不了。
    「很暗耶！都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被压在下方的李凡恩喊着。
    「我是为你着想耶！不然要开也是可以啊！」关勇起身往旁边移动。
    「啊啊啊！还是算了。」李凡恩赶紧把他拉回来，看不见总比看光光好。
    「我跟你说喔。」关勇温热的呼吸迎着李凡恩的脸上吐，他感到燥热。「等一下呢，你的呻吟要小声一点喔。」
    「呻......」李凡恩完全无法回话，快拿胶带把他的嘴贴上，不然他要爆粗口了啦！
    「没办法，你也知道这里的隔音很差，小昂在楼下会听见的。」关勇小小声的说，「我要吃你。」
    黑夜，暗室，细语轻声。
    他们，还是欠一个勇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