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 1. 病发 遮天的密林,泥泞的土地。 月亮部落位于巴拿马一处热带雨林中,族民稀少,民风纯朴。 蓝岑之曾在一次毕业旅行的阴错阳差之下到过此地,凭藉着绝佳的方向感,即便是事隔八个月的再次拜访,他依旧准确无误地找到目的地。 他看着熟悉的茅草屋和用警惕目光看着他的族民,脑海中浮现了当初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到达此处的场景。 呵。 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嘲笑,波动的心绪不过一秒便又恢復了平静。 有什么放不下的? 自己这身残破怯弱的灵魂,本来就不配拥有爱。 蓝岑之走上前,无畏女族人和孩子们拿起手上的炊具或草药,满脸戒备地指着他。 蓝岑之用之前学过的月亮族语打了声招呼,与眾人问好。 眾人惊惧不已,这个白脸小子怎么会说他们的族语? 月亮族人与世隔绝,平时接触外人甚少。在他们眼中除了自己的族人,其他种族的长相一律难以辨认。 是以,他们根本忘记了这个少年曾拜访过他们,还托他的福让他们获得了价值10万的黄金。 陌生人的拜访惊动了巫母,在她的身侧一位女孩搀扶着她,两人从位于正中央的巨大茅草屋中缓慢步行而出。 巫母,是月亮部落的祭司也是首领。 岁月在其脸上留下年迈的划痕,每一道沟壑都是智慧与经验的证明。即便年岁已高,她一双眉眼依旧如鹰般锋利凛然,但凡与她对上眼,便会產生猎物被猎人盯上的紧张感。 而在巫母身侧的女孩,名叫carla,是部落中唯一会说西班牙语的人。 蓝岑之先是朝两位打了招呼,而后开门见山问道:「我能暂住在这里吗?」 carla还记得蓝岑之,记得那个高大危险的男子在他的脖子上留满痕跡,却说那些行为不是喜欢的外地人。 只是令他诧异的是,现在的蓝岑之和当初相比,气质完全不一样。 当时的他,如乾烈薪柴上的火光,充满活力与生命力;然而现在,即便容貌没有变化,他却变成了一捧沉寂的灰烬,彷彿随时会消逝在风中。 carla对蓝岑之这样状态的人并不陌生,那些病入膏肓、走投无路来寻求他们协助的外地人,就是这副模样。 奄奄一息。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蓝岑之在短时间内被抽乾了生命力。 不过,依部落的习俗而言,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条前来求助的生命。 于是,在巫母的点头首肯后,carla回答道:「可以。」 蓝岑之在专门安置外地人的屋子里头住了下来,毫无意外,便是上次他和帝诺入住的那间屋子。 月亮部落位处雨林腹地,长年的雨季与繁多的昆虫爬行类动物,迫使他们只能居住在挑高的房舍里。 诺大的泥土地中,十多座茅草屋拔地而起,交错的木头将屋子架高到半空中,小泡芙似的屋顶看起来像一个又一个的鸟笼。 即便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蓝岑之也知道他没得挑。要不是和巴拿马政府之间有观光协议,月亮部落根本不会再多建一座空屋子供外地人使用。 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站上门口前的小平台上时,他彷彿还能听见帝诺丢下他离去时,直升机在他耳旁发出的嗡鸣。 蓝岑之给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真是贱得不行,明明就是一场说一夜情都勉强的相互帮助,明明就是为了解开爸爸笔记本上的预言而来,为何老是被那些无用的儿女常情所左右? 蓝岑之握紧了又开始隐隐作痛的手臂,左手张开的五指将右手手臂抓得泛白,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推门而入,面色铁青地坐在床板上闭眼,任由冷汗沁额,默默忍受这一波疼痛的离去。 然而充当墙壁的薄木板,有任何动静便会咿哑出声的木头床,简易的竹製桌子和椅子,像是一团又一团有生命力的回忆,自他进入屋子的那刻起便开始充气膨胀,像是要将他早已遗忘的那些过往,从脑海深处重新呼唤回来。 手臂上的疼痛不减反增,渐渐地蓝岑之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空气好似被那些看不见的回忆给挤压殆尽,他张大了嘴像被丢上岸的鱼般拼命吸着气,脖颈青筋狰狞,脸色肝红痛苦。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无论他如何用力,缺氧的痛苦都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蓝岑之痛苦乾咳一声,浑身一抽,晕了过去。 carla送床单和被子到蓝岑之房屋时,便看见他倒在地上。 她吓得连忙让人将巫母给请来。 蓝岑之在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药草香味,这几乎让他產生错觉,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在台湾的家。 他奋力挣扎,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终于在一阵努力后,他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他茫然看着四周,眼神从殷切的期盼到失望不过转瞬间,在他的床铺周围围了许多担忧的面孔,也许是carla替蓝岑之唤起了族人的记忆,他们十分关心这位出手大方的外地人的安危。 「你还好吗?」carla递了杯水给蓝岑之。 蓝岑之道了声谢接过,水杯临到嘴边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是『圣水』吗?」 他记得之前女孩跟他说过,巫母製作的圣水拥有抚平疼痛、为人类带来安静与安详的能力。 carla摇头,「我记得你并不相信圣水的神力。」 他还记得当时男人眼中流露出的鄙夷神情,和那些政府官员如出一辙,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蓝岑之沉默喝水,没有回答。 后来蓝岑之便在月亮部落住了下来,他还是时不时会突然发作昏迷,月亮部落的族人经过前一、二次的手足无措,现在已经淡定许多。为了避免这个外地人死在他们这里,他们时不时便会确认蓝岑之的状态,只要一发现他又昏迷了,就会马上喊来巫母为他治疗。 2. 放下 这日,雨林中难得晴天。 战士们出门打猎,妇女孩童们忙着洗衣煮饭缝製衣服,而什么都不会的蓝岑之负责协助巫母处理草药。 月亮部落信奉魔法药草的力量,他们没有中西医的概念,生病或霉运缠身时,便会去寻求巫母的协助。 求药水、香包、药浴或护身符,而这些魔药的基础便是各式植物粉末的组合。 药草从綑绑、阴乾、研磨到存放,手续很多很杂,然而蓝岑之做起来却十分嫻熟。 carla问他为何会这些。 蓝岑之磨着这些他完全不认识的药草,头也不抬:「我之前常常协助……我爸爸处理他的草药。」 carla有些意外,「你爸爸也是祭司吗?」 月亮部落是母性社会,她没想过男人也能当巫师。 蓝岑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他迟疑着开口:「算……是吧。」 语气中暗藏的不确定连carla都听出了几分。 carla年仅15岁,长年生活在纯朴的原始部落中,很多复杂的情绪她不能理解,但这并不阻碍她满满的好奇心,「你不确定?为什么?你跟你的爸爸不熟吗?」 蓝岑之低声叹了口气,抬起头仰望天空,蓝天并不蓝,像蒙上了一层薄雾,透着淡淡的灰。 到雨林的这一个月,蓝岑之瘦了也黑了,黑眼圈掛在眼睛下方,整个人像熄灭的火柴,骨瘦嶙峋。 carla看着他,心中塞满疑惑,她不明白什么样的变故可以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她看着蓝岑之始终鬱结着的眉头,只觉得他的心中藏着许多烦恼和苦衷,拖着他慢慢朝深渊里头坠落。 过了许久,久到carla以为蓝岑之不会回覆时,他才到:「也许应该说……是我没有试着去了解过他。」 carla没听懂,正想追问时,蓝岑之已经先一步起身,将一罐一罐的药草粉末往圣堂里头搬。 其实,不是蓝岑之不解释,只是对出生在原始部落的人来说,他们不会明白生病不去看医生,反而求药问卜有多么难容于社会。 那时候蓝弘常常穿着一身白袍在公园或街头发表激进演说,宣扬政府建立医院,是用来控制人们的手段;宣称医院开的都是假药安慰剂。他说政府利用人类的从眾心理与对专业环境的盲目信任,来进行洗脑,以让药物具有效用; 说任何的疾病、任何的绝症,只要和造物主沟通,使用天然的草药进行焚烧、仪式祭拜便能痊癒。 长袍翩翩、遗世而立,活像个仙风道骨的江湖骗子。 那个时候,蓝岑之看见蓝弘,就像看见仇人一般。 若不是见母亲替父亲处理药草的身影太过劳累,他也不会主动去帮忙。 蓝岑之将草药罐子一一放置在架上,他闻着圣堂里头长年点薰着的柯巴脂味道,精神有些恍惚。 从什么时候开始,闻着这些靠近神性的味道,他也能感觉到平静了呢?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果然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些自以为放不下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要不是到了这个游离于世,数十年如一日的部落睹物思人,不小心波动了心绪,他对手臂的疼痛一项控制得很好。 对帝诺的淡忘,也做得很好…… 他甚至……已经忘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 * 巴拿马── 一处私人运动场馆里头,两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对立而战。 圆形聚光灯镶嵌在天花板的回字铁板上,灯光一圈圈映照下来,将黑灰的拳击擂台照得格外明亮。 砰──砰── 喝──喝── 身形较为瘦弱,带着红色拳套的男子卖力出着拳,他的脚步在多次的袭击未果后便得凌乱,拳法也变得松散无力。 英俊白皙的脸庞在头套的覆盖下,只露出了一小半,却依旧不难看出其该有的精緻模样,只可惜,「帝诺……你是疯了吧……老子快……快累死了……」他打拳的时候,一句英俊瀟洒都称不上。 「集中!」被称为帝诺的男人,并不理会对手的哀号,他的身姿游刃有馀,目光却没有半点松懈。健壮的肩膀和二头肌绷得死紧,像一隻随时准备进攻的豹子。 帝诺看rafal一副想休息的模样,提醒道:「还有五拳。」 rafal觉得他根本就被帝诺给戏耍了,什么让他50拳,是来羞辱他的吧? rafal累得被汗水糊了满脸都顾不上擦,他勉强自己平復呼吸,睁开眼好好看着对手,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帝诺那一片跟太平洋一样宽的肩膀和胸肌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rafal咒骂了一句,对着那彷彿在耀武扬威的胸口便打了过去。 帝诺皱着眉向后跳开,语气带着指导:「要打脸才对。」 rafal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打不到才乱打一通的,兄弟! 然而,他的吐槽没有机会说出口,50拳已过,帝诺一连串紧密的刺拳打得rafal节节败退,直到他后背靠上围绳,帝诺一声:「46胜0败」说出口,他咬牙承受袭击憋着的那口气,才得以吐出。 rafal跌坐在擂台上喘气,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帝诺。 帝诺根本不在意,他张嘴咬开两隻手套上的魔鬼毡,将拳套脱下来,面无表情说道:「您一点进步都没有,总经理。」说完拉开围绳跳下台,他打算去冲个澡。 「老子跟你拚了!」rafal对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恨得牙痒痒,他笨拙地下擂台,赤着脚奋力朝帝诺猛追,然而笨重的脚步声出卖了他此刻的虚软无力。 帝诺侧身避开他,伸手抓住他打出拳的右手后,脚轻轻一勾便将人给撂倒在地。 rafal连反抗都做不到,脸朝下直接趴在地上了。 「愿赌服输。」帝诺道,「宣扬药品一事,由我带队。」 rafal累得懒得再去管他,「随便你!」 他就不懂了,一个几面之缘的男孩有什么好,值得他家的保鑣大队长念念不忘,丢下他这个老闆的安危于不顾,要亲自带人去部落。 「谢谢总经理。」帝诺朝他举了个手礼,不忘补充道:「您的体力太差了,下周的训练量加倍。」 rafal朝他比了个中指:「滚!!!」 3. 后悔 巴拿马境内存在多个原住民部落,有的邻近城区有的则深藏雨林腹地,古老且独立。 月亮部落恰好位于中间,在一个不难抵达,却又能完整保存好自身文化的距离。 以往,巴拿马政府将原住民部落设成保护区,利用生态旅游的名义以尊重、不过分强迫,且保有自己文化的方式和外界交流。 然而,贝拉图西部落一次的观光接待,迎来了一位得了疟疾的旅客,在蚊子的肆意横行之下,几乎一半的族人都被传染,死伤惨重。 这个案例引来了巴拿马政府的高度重视。他们才反应过来,与世隔绝的原住民,对现在社会的病毒毫无抵抗力。 他们决定普及医药常识,不再放任原住民使用传统的花花草草来治病。 也就是这个原因,他们找上了rafal。 rafal身为巴拿马前三大的製药公司的总经理,当时听闻卫生部长的提议,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便接受了药品赞助商的角色。 他想得很简单,花一点小钱就能让政府欠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况且很多原住民不懂西班牙文,在他们习惯了西药立竿见影的成效之后,想再回购,比起胡乱尝试别家的药品,直接购买使用过的同款杏心药品的可能性更大。 这是对他、政府和原住民都有利的三赢局面。 得知这件事的帝诺,自动请缨担任嚮导一职,替政府的药剂师和杏心的市场经理带路去往月亮部落。 rafal出于看不惯帝诺那副口嫌体正直的模样,故意拒绝了,却没想到那时什么都没表示的帝诺,将所有的小算盘打在了今天的拳击课上。 他自顾自定下规则,然后毫无悬念地赢下比赛,rafal想,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吗? 他将自己从木质地板上撑起来,咬开拳击手套扔在原地,拖着脚步走到置物柜拿上毛巾后便走进淋浴间。 他打开莲蓬头,任由热水滑过他金灿的头发、浓密的睫毛和左眼底下的黑痣。rafal符合所有玩世不恭的有钱公子的形象,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身板,以及看着细皮嫩肉的好肤质。 他从来没纠结过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因此他对帝诺的念念不忘难以理解。 「你会不会后悔?」突如其来的问话。 他没明说,但谁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帝诺就在他隔壁淋浴间,听见了却没有回答。 rafal敲了敲两人相邻的隔板,脾气说来就来:「欸!本少爷问你话呢!」 然而隔壁还是安静无声,只有哗啦的水流间接证明了他的存在。 帝诺将额头抵在莲蓬头底下的磁砖上,任由热水冲刷他宽厚的背部,匯聚到脊柱线再顺着紧实的臀部与大腿分流而下。 烟雾繚绕,帝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头。 rafal问他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答应蓝岑之的告白,将两人三天两夜的相处当成一场短暂拥有的美梦,然后仓皇而逃? 还是后悔自己太过务实,没有将蓝岑之错认的心动作为要胁,将人绑在自己身边? 他们两人从年纪、国籍、语言、文化再到价值观,中间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这些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喜欢就能克服的。 重点是……在遇上他之前,蓝岑之是有过女朋友的,数量好像还不少? 所以当父亲追问他为什么不答应告白时,他才会回答:「蓝认为自己喜欢我,不过是吊桥效应带来的误会。」 一个小男孩误将雨林里惊心动魄的心跳加速误认成喜欢,他怎么可能跟着他一起胡闹? 他想起那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孩笑容。 那是像太阳一样耀眼、温暖且美好的男孩,他怎么捨得因为一己私慾去强迫他? 帝诺睁眼看向自己覆着疤痕的右脚膝盖处。 早在18岁那年膝盖受伤、换上人工关节,不得不从他梦想中的军人职业上退役时他便明白,不是所有的执着都能如愿。 他保家卫国的梦想,在他以为正要展翅高飞时,原地殞落。 现实的残酷给了他最惨痛的教训,是以他知道,只要回到校园、回到熟悉的环 境、当回快乐的学生,蓝岑之就会醒悟,与同学嘻笑怒骂的日子才是属于他的青春生活。 与自己的那些经歷,不过是始料未及的意外。 至于那个在芭蕉叶雨声縈绕、红色火光颤动的篝火旁,听闻自己梦想破碎,而给自己一个温暖拥抱,并说:「如果军人的定义是保护人民的话,你就是我的军人。」的男孩── 那个当时慾望冲头,滚烫的唇吻过自己的胸口、腹部、人鱼线,用一双直白的渴求双眼与可怜兮兮语气,喊自己长官然后偏头亲上自己炙热的男孩── 就留给自己用每一天的琐碎时光去想念。 他会好好珍藏、细细怀念,直到将所有相处的点滴刻进自己脑海中,再也不会遗忘。 帝诺的眼角被热气盖上了一层红粉,刚毅冰冷的面容瞬间柔和了不少。他将水温由热转凉,在鸡皮疙瘩佈满全身后,以喑哑的声音说出了一句:「我不后悔。」 4. 重逢 「因为心脏中卡着骨头所以才会感到疼痛。要把骨头给拿掉让血液顺利通过,这样才不会痛。巫母拥有让骨头消失的能力,圣水会为我们带来平静与安详,帮助我们融化心中的骨头。」 蓝岑之撑着伞前往圣堂,边走他便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carla对他说的圣水的作用,当时他还不以为然,如今他却像上癮的人一般,得一日一杯圣水来让自己维持「正常」状态,不至于让日常生活失了秩序。 甫一接近圣堂,如颂唱吟咏般的喋喋轻语从堂内传出,只见一个佝僂却坚韧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打坐于木藤团蒲上── 是巫母。 堂内烛火摇曳的温暖光线,空气中香薰带来的安抚和草墙之隔的雨声交织,蓝岑之脱鞋进入,近乎贪婪地沉浸于如此温馨的环境中,他悄然坐下偷偷汲取失去的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祈祷声停了下来,蓝岑之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巫母正盯着他看。 「早上好,巫母。」蓝岑之这段时间跟着carla学了不少族语。 「有什么感受吗?」 「觉得内心很平静,刚刚念的是祈祷文吗?」 「最近会有大变动,我在祈求月亮部落的延续。」 巫母满是风霜的脸庞上,双眼依旧明亮,里头写满对万事万物的臣服和崇敬,将自身的存在优越放在最低位。 「是很严重的天灾吗?」蓝岑之微微皱眉。 「不,是人类造成的。」巫母朝屋外走去,将空间留给蓝岑之,「一个时代进化的必然过程。」 「是么。」蓝岑之不甚在意,既然是必然结果,只要平心去接受即可,一切都是造物主的旨意。 * 自从rafal松口决定让帝诺带人进雨林,他便每天怀抱着紧张又害怕的心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旧地重游想得到什么,他只是想去和那个男孩一起待过的地方看看。 却不料,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巴拿马的所有部落一个一个轮,一周跑一个,而好巧不巧,月亮部落被排在了最后。 所幸,天气还不错,能透过云层窥见到一点探头的阳光。 与他和蓝岑之意外发现月亮部落的那天天气一样晴朗。 早早便接到政府消息的carla等在入口处,见到帝诺她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便端正态度,「好久不见,先生,欢迎你们来到月亮部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食物,请大家随我过来。」 帝诺点点头,带着两位同事跟在女孩身后朝中间的大茅草屋走去。 要进入月亮部落,得先驱车至一处湖泊搭20分鐘的快艇,再步行丛林茂密的雨林约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 由于此次的政府宣传人员是女孩,她穿着一双好看却不好走的高帮鞋,硬生生将行走时间给拖长了一倍。 也因此让一项体力不佳的市场经理得以边走边休息,体力比前几次到其他部落好了不少,还能同帝诺打探八卦。 他一把揽住帝诺的肩,身高不够垫着脚尖应要凑到他耳边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女孩?」 帝诺没有隐瞒:「之前来过。」 查克觉得新奇:「是之前你被直升机机师陷害,消失好几天那次吗?」 帝诺没想到查克连这件事情都知道,「……是的。」 几人进到茅草屋里头入坐,对方贴心地准备了一张可以坐下三人的长桌子给他们,女士坐中间,帝诺和查克则分别在她的左右两边坐下,桃尔西一看见桌上的食物便没有胃口,「我的天啊!他们准备的这是什么啊!看起来一点卖相都没有,我就不应该因为不想上班而来做这种爱心服务。」 只见桌上的菜品简单却又不失与自然共生的粗獷野外风味。一整块像是三层肉的东西,直接下油炸过后被切成长片,一大盘的川烫热带蕨类植物kalalu和当地棕櫚树的花boda拌在一起当沙拉,主食则是富含淀粉的桃椰子,加上香蕉和一颗颗绿绿的,看起来像檳榔的水果。 也许是看在政府来人的面子上,五样食物各个都盛了一大盘放在三人的桌上,比其他族人自己桌上的分量多出许多。 桃尔西早在帝诺口中听说这里的人听不懂西班牙文和英文,所以她抱怨的时候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在现场忙着准备食物和表演的人纷纷看向她,不明所以。 桃尔西则一律回以甜甜一笑做结束,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只有帝诺在一旁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席间还准备了表演,有乐器演出也有格斗,内容与帝诺上次造访时大同小异。 「这肉煮得跟橡胶似的要让我怎么吃?而且脚底好像起水泡了,又累又痛,这边环境还那么糟糕,真想瞬间移动巴拿马做个全身spa去去湿气。」桃尔西一点没在意上头的表演,他拼命找话题想和帝诺更熟稔些,她对这个冷面酷哥一见钟情了。 于是她邀约:「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好啊,算我一个。」查克意愿很高。 「我不是问你,」桃尔西朝查克翻了个白眼,表情在转回跟前时又马上换上一副温柔可人的面孔:「帝诺,你要去吗?」 帝诺直接拒绝:「不用了。」 他的表情算不上太好看,桃尔西的聒噪让他的所有假公济私的缅怀消失无踪。 帝诺终于忍到饭点时间结束,再来就是查克和桃尔西的工作时间,他们会向月亮族人介绍各种药品的使用方法和功效,帝诺趁机偷溜出去,他要去透透风。 帝诺站在簷下,本来晴朗的天气又开始飘雨,他拿起烟抬头望向当初他们入住的屋子,却不料……因此而望进了一双他十分熟悉的眼眸。 夹菸的手指一抖,菸直接掉到了地上。 5. 镇定 「死气沉沉」是帝诺再次见到蓝岑之的第一感觉,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团巨大的死气垄罩,彷彿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对劲。 他往蓝岑之的草屋跑去,内心无由得有些不安。 蓝岑之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在月亮部落再次见到帝诺。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心脏大力地抽动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气,感觉卡在心脏中的骨头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他抓着胸口,努力平復帝诺带给他的异样。 可惜,毫无成效。 早晨冥想后的平静随着流淌的雨水逝去,刻意压制的悲伤和情绪被释放开来,沿着右手的伤疤蔓延至全身,无一处疼痛,无一处不疼痛,所有被解放开来的记忆都万分疼痛。 蓝岑之蜷曲地撑站着,凶狠的眼神瞪向站在楼梯底下的男人,他警告道:「别上来。」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又带着喑哑,像病入膏肓的病人,脆弱不堪。 「你还好吧?」雨水冲打在帝诺脸上阻隔了视线,可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出蓝岑之病了。 眼前的男孩脸颊凹陷,黑眼圈蔓延,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风中颤颤巍巍的泡泡,一碰就碎。 蓝岑之就站在简易围栏旁,栏杆与栏杆之间的距离大得形同虚设。 有他之前在比赛现场昏倒的经歷,帝诺不敢掉以轻心,怕万一人又昏了摔下去,再救就为时已晚了。 帝诺盯着蓝岑之的眼睛,一步一步踏着坚定的步伐,朝对方走去。 帝诺每靠近一步,蓝岑之身体的疼痛就厉害一分,像是结痂的伤口被一点点揭开,对父亲的懊悔、对母亲的内疚、对天地不公的憎恨,以及对自己的自我厌恶…… 一切如血肉腐蚀、皮骨消融,蓝岑之大吼: 「我让你别上来!」 轰隆── 雷声轰鸣,狂风席捲着骤雨,帝诺却好像聋了一般,踏上了最后一截阶梯。 蓝岑之的理智随即断线,他朝帝诺扑去,推搡的力度毫无保留,「滚!我让你滚!」 帝诺就着蓝岑之扑过来的姿势将人牢牢禁錮在怀中,并且带着他转了个身直接回到房间里头,他担心蓝岑之闹得狠了,真的从二楼摔下去。 蓝岑之拼命反抗,「放手!放开我!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放手!」蓝岑之此刻已经疼得失了理智,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得离开帝诺,离开这个带给他疼痛的男人。 「没事了,没事了。」帝诺顺着蓝岑之的背安慰,语气轻柔,拥抱的动作却不容拒绝。 帝诺眼中写满了疑惑和探究,他不懂蓝岑之遭遇了什么,导致了他在这个时间点现身于一个荒凉原始的部落里头?也不懂一个成年男子为何会瘦得连反抗的力气,都不如刚满七岁的孩童? 蓝岑之身上的热度烫得吓人,和他一对比,帝诺被雨水打湿的身体温度变显得有些低,衣服贴在身上又湿又硬,蓝岑之被他抱在怀中,寒气与热气相互牴触,抖得更厉害了。 帝诺将人给带到床上,他以为蓝岑之会冷,拿了薄被将人给包起来,动作间被子散发出来的浓浓霉味,薰得帝诺皱起了眉。 蓝岑之的情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善,反而吊着白眼、说着听不懂的囈语,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帝诺心急如焚,他将蓝岑之安置在床上,找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以免他咬伤自己后便往外衝,他楼梯也不爬了,在平台处单手一撑、双脚一蹬,直接从二楼翻跳下去。 水漥溅了他一身,巨大的衝击让他的膝盖发出抗议,帝诺脸色未变,直朝宴会大厅跑去。 他用力推开门,巨大的风力斜裹着雨丝直接打断课堂,眾人回头看向他,一脸不明所以,帝诺顶着满身狼狈朝查克和桃尔西问道:「有没有带镇定剂?」 「我有!」桃尔西连忙从药箱中翻出一小瓶药剂和针管。 帝诺点头,「你跟我过来。」 桃尔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帝诺此时的样子看着处于失控边缘,她不敢多问,拿着东西便小跑着随帝诺而去。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蓝岑之的屋子,帝诺将人给抱在怀里,露出蓝岑之的手臂催促:「快点。」 桃尔西被帝诺的操作搞得手有点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嘴里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先让他冷静下来再说。」 桃尔西牙一咬:「出事了你负责。」语毕,药也打完了。蓝岑之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随即进入睡眠。 帝诺将蓝岑之嘴里的布拿下来,仔细检查喉咙与食道没有异物卡住后,便将人给轻放到床上。 桃尔西还站在一旁,查克也跟着过来关心情况,就站在门口,帝诺对两人点头致歉,「情况紧急打扰了二位的工作,回去再请你们吃饭。」下着无声的逐客令。 雨水顺着男人的脸庞滑落,滴在轮廓分明的胸肌上,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庞,却莫名地散发着魅力,桃尔西娇羞地将些微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没……不会,小事而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哈。」查克乐天地召唤道:「走吧,我们回去上课了。」 桃尔西不太情愿,却也没有留下来的藉口,只好臭着脸、踩着愤恨的步伐离开了。 帝诺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carla也跟着过来关心情况,她走在最后面,被帝诺给叫住:「我可以去烧点热水跟要一件乾的被子吗?」 「没问题。」 帝诺用温热的水替蓝岑之擦身子,还替他换上乾的衣服和被单,而他自己刚刚在烧火煮水的时候,衣服也差不多乾了一大半。 他就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蓝岑之,仅仅八个月的时间,眼前的小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胸口多了一个纹身的图腾,右手那道蜿蜒的伤疤周围多了好几道新旧不一的痕跡,被反覆划开又癒合。 帝诺拉着蓝岑之的手,心疼得将嘴唇给凑近想吻上一吻。 分开的这段时间你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数问题縈绕在心间,一寸之遥的距离,最终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再靠近。 他望着蓝岑之的睡顏,不自觉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6. 沼泽 「呼哧……呼哧……」 蓝岑之在雨林中奔跑,肺部里的空气被压缩到极致,每次都是憋到快没气了才大大张嘴急促地换口气后再继续逃跑。 眼前是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树木,参天大树遮盖住天幕,他奔跑在阳光抵达不了的青苔溼地,像奔跑在阴曹地府中。 蓝岑之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正跑往何方,他只知道: 他不想死! 飞快掠过的风声、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心脏大力跳动,告诉自己还活着的扑通声縈绕在耳祭,產生了嗡鸣。 这让他產生了一种错觉,彷彿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听不见其他声响,看不见其他色彩,入目所及深浅不一的绿大地色,全都变成了黑白。 然后,「哼嗯──」 脚被绊了一下,蓝岑之摔倒在地,衣裤在湿滑的草叶上蹭了满身污泥,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重回他耳廓,肆意高歌的虫鸣鸟叫带给他一种无限生机的错觉。 蓝岑之撑起自己,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他没有疼痛的时间也没有犹豫的功夫,他只知道想要活命就得快一点、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命令自己的脚每一步都得是最大的跨步,以确保迈出的每一脚都是最高效率! 蓝岑之一边逃跑,脑袋同时飞快地运转着,自己的行踪沿途都被植物给记录下来,他摧残过的植被是最直接的控诉者,对追杀他的人来说可谓现成的目击者。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蓝岑之此刻毫无头绪,然而祸不单行…… 奔逃的脚步被迫停下,映入眼前的是一片沼泽地。 这片沼泽大约五个足球场大小,出现在树林中格外突兀,只见一眼望去一马平川、毫无遮蔽物;水色混浊不堪,团团簇簇的杂草茂密生长,身在其中很明显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蓝岑之踉蹌着往回跑向一颗直径不是太大却也刚好能挡住自己身形的树干后方稍作休息。 他已经跑不动了,每吸一口气心脏都在抗议,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过度喘气。只能张着嘴让自己无声地换气,双耳保持警戒状态,留意任何风吹草动。 蓝岑之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背,原本只是想趁着到巴拿马旅行的机会,找个地陪陪他进雨林参观参观,岂料那地陪趁其不备便袭击他。 万幸他在小解时还留了个心眼躲过攻击,对方也因此而收力不及摔下山坡。 蓝岑之担心的是,雨林中山坡高度不高且植被丰富,能起到一定的缓衝作用,那地陪不一定有大碍。 如果他真的没死,而想杀人的行径又曝光,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蓝岑之想不懂为什么普通的毕业旅行会变成大逃杀真人版,他看着眼前不知东南西北的陌生之地,心中只剩下无限的自我怀疑。 他就应该听胡月跟李嘉昕的话,乖乖待在市区喝咖啡发呆就好,怎么就想不开非要报名什么私家秘境团了呢? 汗水湿了衣服和裤子,也爬满了蓝岑之的脸和头发,一向臭美爱乾净的人此刻早忘了维持服装仪容,他拉起衣服的下襬胡乱擦着脸上拼命流淌的汗,可惜越擦越脏。 蓝岑之后悔,却并不绝望。 脸部轮廓全都被脏污给掩盖,反到将那双显露在外的大眼映照得格外清晰,那双眼眸闪动着跃跃欲试、兴味与无惧。 蓝岑之躲在树木后方,身形虽然佝僂却不懦弱;动作虽然小心却不草木皆兵。他不认为自己会葬身在此,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还没放弃,就一定能找出办法! 他解下身上的背包,翻出出发时临时在百货买的瑞士刀,胡乱地在背包上划下几道口子,然后将里头的东西给翻出来。他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的水,将矿泉水、药品和手机放进一个塑胶袋中绑紧然后掛在自己的手腕上。 接着他拿着包包将其馀的物品沿着来路一路倒进沼泽中,毫不遮掩、十分显眼。彷彿怕别人看不到似的,他还往回走,在路上也留下了帽子、鞋子这种直接替对方指路的大标志性物品。 接着他牙一咬将刀往手上一抹,鲜血沿着刀痕溢出,他用划伤的手撑地接着脚一蹬,双手交错地抓住坡地上的树木与石头,手脚併用地爬了上去,血隐密又直接地沾在他触碰过的地方,彰显着方向。 蓝岑之只爬了约莫两倍身长的距离,不敢走太高,怕不好收尾。 他找好一处空地跳下来后,小心地抹去了所有痕跡,只留下一道行至沼泽边的明显脚印,将还在滴血的手放在包上,让包也染上一些红,接着放在地上反覆蹭,製造出他被野兽攻击后留着血逃跑的模样。 最后他将背包丢进沼泽让其载浮载沉,营造出他最终的下场就是在沼泽里的模样。 正当一切准备妥当之际,天空突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雨淅淅沥沥地,还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紧接着是一声闷雷似的声响,蓝岑之担心他留下来指引方向的血跡会因此被冲洗掉。 倒楣透了…… 不过,蓝岑之没有气馁的时间,他割下衣服的下襬将手上的伤口随意进行包扎,一边沿着沼泽的边缘走、边翻找木棍或木材,可惜周围都是水草或腐烂掉的朽木,再加上他没太多耐心细找,情况顿时便有些胶着。 正当他有些暴躁之际,突然听到了躂躂的声响,是大力踩进水漥时,脚底平面与水平面相撞时发出的水花声。 地陪追上来了! 蓝岑之心下一惊,他没有时间再犹豫,蹲下身体随手抓了根前方的枯木、攥紧手上的塑胶袋后便偷摸地往沼泽方向走。 他将半个身体没入水中、不敢走到太深的位置,然后几乎是找死一般地半蹲进沼泽中,藉着水面上的水草掩蔽自己露在外头的脑袋。 沼泽可谓自然界最可怕的吞噬者,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吞掉一辆车,更何况是蓝岑之的血肉之躯。 平静的水面看不出曾经被侵入,蓝岑之克制着身体会慢慢往下陷的恐惧感,不敢乱动,想着被抓住一定小命不保,不如赌这一次的放手一搏。 几乎是在他躲好的时候,地陪的身影便出现在入口处,同样满身疮痍,从行走的姿态来看,脚好像还受了伤,对方手里拿着他丢掉的鞋子和帽子,蹲下身随意拨拉地看那些散落一地的物品和沼泽中的背包。 蓝岑之紧紧抿着双唇、嘴里嚐到泥地的腐朽味和臭气冲天的臭水沟死水味,他双眼紧盯对方的一举一动,地陪先是翻动他的那些物品,然后又远远地望着被雨水打湿、慢慢沉入水中的背包。 对方脸上写满思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蓝岑之被什么东西攻击、流了血最后葬身于沼泽中。 可,这是真的吗? 他这一路过来没看到任何的猛兽与尸体,就算受伤血也不可能只流在包上,拙劣到不需要推理便能明白的情况,他留下的那些明显是骗人手法的证据,就是要让人相信他葬生在此了。 可惜,太过刻意与简单反而会让人產生怀疑,这一切都只是障眼法而已。 地陪久久没有动弹,他在思索蓝岑之真的死了吗?还是往其他方向逃跑了? 蓝岑之屏息以待,他怕自己不小心呼出的一口气万一改变了水草摇曳的方向会暴露所在。 雨水流进眼睛也不敢眨,蚊虫飞进耳朵、鼻孔也不敢乱动。水中好像又不明生物贴着脖子游动,一切的存在都是折磨,可他知道只要忍过了,就是美好的明天。 他不怕死,但他珍惜活着的时光。 他才22岁,他还没将巴拿马好好地逛过、玩过,怎么愿意就这样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岑之睁着被雨水和汗水薰得通红的双眼,看见地陪捡起一些他认为有用的物品后,便掉头走了。 蓝岑之心中的大石头悄然放下,正想松一口气,却又见对方的身影走了回来。地陪手里抱着捡来的几颗石头,将它们往沼泽里头丢。 …… 蓝岑之心想,天要亡我。 7. 相遇 地陪怀中的石头,每一颗都有拳头大,被砸到肯定凶多吉少。 石头被一颗颗丢出,蓝岑之的眼珠随着运动轨跡转动,一颗、二颗、三颗,都是离他较远的位置,直到第四颗擦着他的头皮落到正后方,惊得他差点叫出声。 蓝岑之吓出一身冷汗,汗与身体的污泥混做一块,排不出去,又湿又闷。 地陪扔完石头,看起来像是放弃蓝岑之藏身沼泽的想法,转身走了。 毕竟正常人看到沼泽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离开,而不是进入。 所以地陪也只是稍做试探,他可能根本也没觉得蓝岑之会在这边,只是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而已。 蓝岑之不急着脱身,他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又临时想拿什么东西而返回,只能小幅度地动动手脚,缓和刚刚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绷紧的肌肉。 不过虽然行动很小心,但其实他内心并不觉得地陪会再回来,毕竟他还留了血手印当线索,如若没找到,地陪只能原路返回;可一旦找到了,他的那些血手印在一片绿色和咖啡色的植被中,显得隐密又不经意,与沼泽边那些明显的证据对比下,对方会认为那是他逃走时不小心留下的,沼泽这边才是刻意为之。 蓝岑之等了一会儿,确定四周围毫无动静后,决定先离开这片沼泽。 太阳的高度已经开始降低,不快点离开这里,等夜行性动物出来他就危险了。 蓝岑之在泥泞中,缓缓地、轻轻地抬起双手,让手离开水面,由于他的速度够慢,完成这个动作身体并没有向下陷多少。 他的双手分别握在刚刚捡的枯木两端平放在水面上,然后用力往下压的同时,双腿用力试图站起来,「喝──」 全身上下的肌肉绷得死紧,他卖力想驱动双腿,却像智能出现错误的机器人,双脚不听使唤。 他站不起来…… 蓝岑之的眼中闪过疑问与惊讶,他看过沼泽脱身的影片,只要双手握着木头增加与水面的受力面积,就能将身体从泥淖中拔出,为什么不奏效了? 更惨的是,他现在的位置好像比刚刚又更往下陷了一点! …… 阴沟里翻船。 蓝岑之内心惊魂不定,之前看影片贝爷就是这么教的,难道那些野外求生的小技巧都是假的? 蓝岑之不信邪,他将手给伸直,然后侧过脑袋一併放到水面上,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后,数到三又试了一次,起──! …… 无动于衷。 蓝岑之也试过想走回岸边,却发现移动的话基本是直接灭顶了,便不敢再乱动。 他将想得到的方法都试过一次,体力透支便休息,口渴了就张嘴喝雨水,休息好了便再接再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沼泽中待得越久觉得越不舒服,浑身都犯痒却不敢大力抓,只能等那股痒劲过去。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他的手,受伤了还泡在脏水里,他看着手上那块吸满了水的黑布,一拿到眼前便发出阵阵恶臭,脏水和血在伤口处混成一块,刀割处细细密密地痒,肯定是感染了。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四天后还有俄罗斯大赛的…… 儘管事先留着备用药品,眼下这情况也吃不了。 他将装满家当的塑胶袋从水中提上来,手机感受到动静萤幕自动亮起,蓝岑之看着没讯号的叉叉,眼神黯淡了下来。 就算时间到了他还没回去胡月和李嘉昕也找不到他。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蓝岑之仰头叹了一口气,要是他真的葬身于此的话,爸爸会知道他死亡的原因吗? 那个一直声称可以跟造物主取得联系的人,蓝岑之嗤笑了一声,但愿他说的是真的吧,能让妈妈少为他流一些眼泪的话,怎么样都行。 一想到母亲,蓝岑之本来有些懨懨的情绪又回涨了一些。 他记得有人受困在沼泽中,靠喝沼泽里的水撑过三天,最后等到了救援,虽然被救出时全身都遭到虫咬而且已经语无伦次,不过终归还是活下来了。 蓝岑之的思绪四处飘荡,靠着发散性的思维让自己不至于太痛苦地困在此,他想起母亲和她的那些药草,馀光又看见随着风摇曳的水草,雨已经停了,水草身上缀满水株,茂密又翠绿。 蓝岑之灵光一闪,如果将水草编织成一团的话,是不是能帮助他增加受力的表面积? 于是他一边想办法将水草给拧成一捆,一边神游地想着没有雨水自己不知道吞不吞地下身旁的这些污水?不知道撑不撑得到胡月跟李嘉昕找人救他的那一刻?如果被救出来时他也语无伦次的话,岂不是很丢脸? 天色渐渐转黑,蓝岑之还在和水草奋斗,突然,一道清晰的脚步声让他停下动作,蓝岑之心下一惊。 谁? 声音由远而近,一脚重一脚轻感觉像是受伤了一般,蓝岑之想起地陪稍早前略为跛脚的样子,他看着自己眼前不成模样的水草,已经无法为他遮掩行踪,要是对方又回来的话,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无力反抗的蓝岑之,只能睁大眼睛盯着来人,只求一个体面又明白的死法。 然而与心里预想中短矮的身形、稀疏的头发、以及略上年纪的拉丁原住民脸孔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材劲瘦高挑的欧美系健康小麦色肌肤男子。 男子右边的眉尾处有着一截断眉,看起来气势凌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纯钢一般的闪光,冰冷、耀眼。 其审视的目光扫过整个沼泽,在和蓝岑之对上眼时没有丝毫停留,彷彿蓝岑之只是这自然之地的一块浮木、一株水草。 在判断这里没有任何危险后,帝诺敛去戒备,看着才没那么吓人。 在帝诺审视这里的时候,蓝岑之同样也在观察对方,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他不喜欢对方。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在解释什么叫做脖子以下全是腿这句话。身为男人,最讨厌的人有三种:一是比自己帅的、二是比自己高的、三是比自己强的,而眼前的男子恰好三样都具备。 贴身的短t恤底下是明显的胸肌线条和壮硕的二、三头肌、工装裤加靴子,对方的好身材显露无遗,无声地彰显着对方武力值。 蓝岑之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还在犹豫该用什么语言求救时,帝诺先开口了:「怎么只有你自己?」是西班牙文。 ? 什么意思? 难道他跟地陪是一伙的?他在找地陪? 在蓝岑之思索该怎么回答时,对方又开口了,「现在美、加的经济情况没有比你们那边好,就算救出你我也会把你交给政府,让他们送你回去。」 蓝岑之算是听出对方的意思了,他以为自己是从南美洲过来,想去往北美的移民。 他记得之前在查旅游资讯的时候有看过报导,南美洲每年都有许多人徒步从他们的家乡出发,走好几个月甚至快一年的时间进入北美讨生活,其中包含许多儿童以及带着婴儿的妇女,而巴拿马的达里恩丛林则是从南美洲国家前往北美的唯一陆上通道。 「我不是移民,我是观光客。」蓝岑之连忙朗声解释。 流利的西班牙文却带着明显的腔调,这让帝诺脸上多了几分严肃,「你从哪里来的?」 「台湾,」怕帝诺不知道台湾是哪里,蓝岑之补充道:「是在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 帝诺听了后,愣怔了半秒也不再追问,「我先救你出来。」 「谢谢!」蓝岑之道完谢才反应过来,对方刚刚说的是中文? 他看着帝诺略为有些困难的走路方式,从姿势看应该是扭伤了脚踝,他不确定对方在这样的伤势下还执意行走会不会害病情加重,他有些过意不去:「等你救我出来后我可以揹你离开。」 「不需要。」帝诺毫不留情地拒绝。 蓝岑之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好心被当驴肝肺。 帝诺沿着沼泽的边缘走到一处离蓝岑之比较近的位置后,找了一根较粗的藤蔓丢给蓝岑之,道:「抓牢了。」 蓝岑之将藤蔓绕在手腕上,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手掌心牢牢地抓握在藤蔓上喊道:「抓好了!」 先有命才能去比赛,他如是对自己说。 帝诺也将藤蔓绕在手上用力一拉,直接将蓝岑之给拉高了半个身子的距离,使他整个上半身都离开了泥淖。 终于得到一半的自由,即便手上的伤口皮开肉绽,蓝岑之的表情也还是明亮了不少。 不过救援尚未结束,帝诺朝蓝岑之道:「你上半身趴到沼泽上面去我比较好拉。」 蓝岑之一听这话,心里想着这道理不是跟贝爷教的一样吗?可他刚刚试了半天也没能脱身,于是他将问题问出口。 只见眼前的男子沉默了约莫5秒鐘后问他:「你觉得一颗脑袋能增加多少表面积?」 …… 为什么突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帝诺从旁边捡了一截约莫一米长的树枝,丢到蓝岑之搆得到的位置处,说道:「普通人想靠自己的能力逃脱的话,至少得在你现在这个高度才有可能做到。」 蓝岑之一脸愿闻其详。 帝诺继续说道:「先将棍子拉到肚脐处,之后整个上半身都向下趴到棍子上,手向下施力的同时扭动着臀部与脚想办法将自己拉出来,多试几次就能成功了。」 蓝岑之听完后顿时有些尷尬,原来是搞错受力时需要的面积大小了。他兴致勃勃地想试着自己脱身,便听帝诺轻飘飘地丢下一句,「电视上的东西看看就好,不要当真。」。 …… 虽然他觉得二度被冒犯,但在这种危机四伏的陌生之地,他还是选择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想法礼貌道谢:「……好的,谢谢。」 蓝岑之开始尝试着自己离开沼泽,来来回回试了又试,他手上不敢用力,数次尝试数次手滑,这期间帝诺只说了句「需要我帮忙的话就说。」然后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蓝岑之不愿意示弱,别人都将活命的方法告诉你了,不自己去尝试只等着别人来救,不是他的风格。终于在第九次的尝试后,蓝岑之成功将自己的脚全部都拉出泥淖中,并且手脚併用以一个类似匍匐前进的动作,一路不敢停歇地向前爬,终于回到了岸边。 蓝岑之维持趴着的动作气喘吁吁,他将像水草一般的塑胶袋甩到一旁,喘气道:「活过来了。」劫后馀生的激动,让他自动将一个不太看得顺眼的陌生人列入朋友的范围,他挣扎着爬起身笑着对帝诺道:「谢了,兄弟。」 帝诺看着他,眼里写满了讚许。 蓝岑之靠自己成功逃脱的满足感,在此刻得到了最大值。没有什么比一个强者的称讚更振奋人心! 落日的馀暉打在蓝岑之骯脏的脸上,将他整个人衬得又黑又丑,脸上沾着的泥在他笑的时候向下流动,他伸手去擦却越擦越脏。不过这些都没有减少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喜悦之情。 裂开的嘴角和盈满笑意的眼神就像喝下了神奇的疗癒药草,将一身的疲惫都洗去般熠熠生辉。 帝诺看了他一眼后便移开视线,「小事。」 「我是蓝岑之,你呢?」蓝岑之伸出手想跟新朋友握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其脏无比,他看了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乾净的地方可以擦手后,略为尷尬地想要收回手,掌心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握住:「帝诺?奥斯维得。」 8. 扎营 此刻的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两人慢慢往回走,帝诺问蓝岑之道:「你们在附近有住处还是据点吗?」 很多热带雨林有提供体验行程,旅客可以自己选择停留的天数,会有简易旅店、专人准备食物跟带路的地陪,既可以享受大自然的寧静又不用担心食宿问题。 「没有,我报名的只是四小时的迷你游览而已。」 帝诺挑了挑眉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伸手扶了一下赤脚行走,几度欲打滑的蓝岑之。 这里离市区有一大段距离,至少就他所知,绝对不是走个几小时就能出去的路程。 「我是逃过来的,我觉得……」蓝岑之不知道帝诺到底是不是那个地陪的同伴,不过如果对方要杀死自己刚刚就杀了,不用特意救他,「我的地陪想杀我。」 帝诺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两人已经回到沼泽的入口处,蓝岑之将脱下来的鞋子又穿回去,虽然湿湿滑滑的脚踩进鞋子很噁心,但总比赤脚奔跑来要好,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他发现自己的适应能力无比良好。 活了22年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忍受如此骯脏的自己。 「在旅程中,我因为尿急想上厕所,地陪便让我到一处山路边解决,我觉得有些彆扭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先忍一下,却没想到身后突然有一股风袭来,我转过身一看,便看到地陪手里拿着刀朝我衝过来,我吓死了连忙跳到旁边的山壁上,他则因煞车不及掉下山坡了。」蓝岑之缓慢地回想,心里头有些后怕,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眼神复杂。 裹在手上的布还是湿的,脏水混着血色一点一滴向下匯集,像从天空落下却不知归处的雨,四方奔逃。 方才还不觉得累,现在回到平稳的土地所有的疲惫与疼痛一齐涌上来,蓝岑之几乎站不稳。 他脚软了一下,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收拾着自己倒在地上的物品,应该是带不走了,里头绝大多数都是他为了这次的旅程新买的,花了不少钱,他一边爱怜地摸着自己的物品一边说道:「我看过那个山坡,不高,怕他追上来,所以慌不择路地跑了很久,最后跑到了这里,终于甩掉他。」 蓝岑之说到最后,对自己能平安度过这场追杀还是挺满意的,他得意地朝帝诺亮了亮自己的白牙。 可惜帝诺实事求是:「如果不是我刚好路过这里,你很难活着出来。」 …… 蓝岑之的那点小得意像跳动的火苗被灭火器给蒙头扑灭,不留半点痕跡。 看在对方比自己能打、跟着大佬才可能走出雨林的份上,我忍! 帝诺这时也看到蓝岑之手上的伤,「应该是感染了,你今天又淋了雨,晚上如果发烧很危险。」 「不用担心,我有药。」蓝岑之将袋子里头的抗生素拿出来,就着水吃了两颗,发现帝诺一直在看着他,虽然有些不捨,但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他还是将水递了过去问道:「要吗?」 帝诺摇摇头:「不用。」 蓝岑之突然想到,他有消炎止痛药,他又问了帝诺要不要,对方还是拒绝后,也不再勉强。 帝诺看着天色问蓝岑之道:「休息好了吗?我们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好落脚的地方。」 「好了,我会全程乖乖听话,让我打柴、捉鱼什么都行,」蓝岑之站起身,拎好自己的塑胶袋行李,「求大佬带飞!」 帝诺走在前面的身影停顿了一下,转过头问道:「什么意思?」最后一句他没听懂。 蓝岑之才反应过来,帝诺虽然中文流畅,很多新用词他应该没机会接触到:「这是流行语,就是新人请老手帮忙,带着他度过难关的意思。」 帝诺同意地点点头:「只要你不添乱,我们两个活着出去不是问题。」 …… 好喔! 脚伤对帝诺好像没有太大的影响,他奔跑时依旧健步如飞,蓝岑之几度跟不上,走了许久兰岑发现他们几乎都在相似之地来回转圈,应该是帝诺在评估哪里更适合落脚,蓝岑之如是想道。 后来他们发现了在两株巨大的榕树之间,有一节断掉的枯木横躺在树冠上,直径不小,离地约莫三米高的位置,爬上去休憩一晚,刚好可以摆脱地上大型动物在夜晚的侵扰,又能免去重新搭建住处的麻烦。 只要在上方放上一些挡风挡雨的树叶即可。 帝诺找到几株芭蕉树,他用藏在靴子里头的匕首将树木拦腰砍断,蓝岑之则负责将上方的芭蕉叶割下来。他的那把小瑞士刀,虽然小但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他突然非常佩服自己将刀放进口袋的先见之明。 两人同心协力,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收集到了数量足够多的遮雨叶片,芭蕉树的树叶足够巨大,数量不用多便能满足需求。最重要的是树上还有香蕉,帝诺将其整串割下,那将会是他们今晚的重要粮食。 运输没想像中的麻烦。蓝岑之在帝诺的帮助下,先爬到树上准备接收材料,他们利用藤蔓绕过枝干做滑轮运输,帝诺在下方拉,东西慢慢升空,手臂用力时高高隆起的肌肉,几乎快比他的脸还大,上头青筋若隐若现,全是飘散的贺尔蒙气味。 来回送了三趟便将材料给送完,帝诺让蓝岑之先吃点香蕉,他要再去找一些东西。 绿色的香蕉,只有拇指大小,一看就还没成熟,可惜他们除了各种虫之外,唯一能果腹的就是水果了,数量足够还不用担心中毒。 蓝岑之从中间将香蕉掰断,两口便吃掉一个,肉质坚硬苦涩,难以下嚥。 蓝岑之逼迫自己多吃一些,他边吃边感慨,往好的方面想,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至少遇到了懂得怎么在野外生存的朋友。 身为野外求生专家贝尔?吉罗斯,人称贝爷的粉丝,在这趟旅程出发前他也想过要不真的在雨林上过一晚?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惊喜? 在他的观念中,追过全集节目就大约等于冒过险了,他自认为可以算是半个专家,殊不知真的碰上了,跟电视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蓝岑之约莫吃了快十根香蕉便停了,觉得嘴里涩得失去了味觉。他在树上战战兢兢,枯树上有些湿滑而且不平稳,还有不少的昆虫爬来爬去,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 幸好不是胡月在这里,蓝岑之想道,那小子最胆小,他们以前一个宿舍时,那小子看到蟑螂跟壁虎叫得比谁都大声,要是今天是他在这里,估计得吓哭。 想起朋友,蓝岑之眼神黯淡了几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在,两人西班牙语长年都在及格边缘徘徊,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报警的流程,可别也出事了才好。 他在树上乾巴巴地等了一段时间,却迟迟不见帝诺的身影,他将一些芭蕉叶铺在地上,尽量做到睡觉的地方不要太脏、太湿滑,然后又将树叶一一铺到帝诺事先架好的木枝上方去。 简单的树屋盖好后,蓝岑之坐在里头,四面都被裹得密不透风,空间不大又黑,只能弯着腰坐,不太舒服,加上身上的衣服溼答答的全黏在身上,闷热难受。 他借助手机上手电筒的光,查看自己的左手,脏布此刻乾得差不多了,只是布的纤维和自己的肉黏在一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硬扯下来的话肯定是会连肉也一起被扯掉的,可又不能一直这么放着不管,看来只能期望帝诺回来的时候,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了。 说起来,帝诺人呢? 蓝岑之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帝诺已经离开将近一小时,他去哪里了? 他顿时有些不安,不会是被丢在这里了吧? 他在脑海中拼命搜刮可以用得上的求生小技巧,想起贝爷说要记得生火,火光会让人感到安心还能烘乾袜子和脚底,可怜蓝岑之知道如若自己爬下去找乾草,很可能就爬不上来了。 晚上大型夜行动物很多,他怕自己逃过了人类的追杀,却逃不过自然界的猎捕者。 蓝岑之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他随手将鞋子给脱下来,把脚底早就乾掉的泥巴一点点剥乾净,一小块一小块的黑泥土被叠在树干边缘,形成一个小三角形土堆,确认双脚都乾净后,蓝岑之随手一扫小土块顺着枝干铺落一地,脏污重归于土,却没能顺道带走他心中的不安。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蓝岑之着急地掀开芭蕉叶一角四处搜寻着人影,确认是帝诺回来后,始终飘盪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地。 只见帝诺手里拿着一串藤蔓,上头是两大包被用树叶装起来,像是包袱的东西,另一手上则是许多植物叶,蓝岑之对这些花花草草没有研究,不知道帝诺捡这些回来是何作用,他也不说话,眼巴巴睁着一双圆眼随着帝诺的身影行动。 像一隻乖乖待在鸟巢中,等待母亲回家的幼鸟。 帝诺不知道蓝岑之的不安,只让人接好东西便将物品往上送,蓝岑之手忙脚乱地接下,小心翼翼,虽然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那这些可都是帝诺拖着脚伤、辛苦找回来的东西,碰撞不得。 没了包袱碍手,帝诺三两下窜上树,偎身挤进芭蕉叶围出的空间,原本就小的地界变得更挤了。 两人都是大男人,肩挨着肩地坐,蓝岑之体贴地将自己的身体又往边上挪了挪,为帝诺腾出更多的空间,在那人的身上汗味夹带着野林的气息扑面而来,像野兽一般。 「吃饱了吗?」帝诺指了指放在两人中间的香蕉,蓝岑之点点头,问对方要不要也吃一点,帝诺说不急,他问蓝岑之借手电筒的光,说要先生火。 蓝岑之连忙将灯给打开,举着帮帝诺照明。 帝诺让他将手机找地方架着就好,然后解下一个叶包递给他,「这里面是雨水,凑合着用吧,把自己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帮你处理伤口。」 蓝岑之感激地接过,轻手轻脚地打开,生怕撒出一星半点。 他先是接了些水进空了的保特瓶中,又从身上撕了块布下来充当清洁擦拭的用布。 帝诺则打开另一个叶包,里头都是乾草绒、乾燥的碎木片和木材。他将粗细、乾溼不一的木材按顺序成井字排放,又取出乾草绒拢做一堆放到身前,接着从衣服的暗袋里拿出打火棒,将上头的镁铁刮下足够的量到木绒上后,刀刃和镁棒快速一刮,火星迸发喷溅至镁屑上,顿时亮起了一小簇火光,帝诺往里头加碎木片以确保火势能顺利维持,不多时火焰稳定燃烧后,他便将整团木绒放进堆好的木材中,静静燃烧。 他捧着火的侧脸,光影投射在脸上,眼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跳动,像是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起了涟漪,多了些人情味,整个人都柔和不少。 蓝岑之看他的眼睛里头全是佩服,他自己也买过镁棒,可惜连要烧卫生纸都很困难了,更别说在这荒郊野外点火。 还没等他表达自己满腔的讚美之言,蓝岑之先被烟给燻得狂咳不止。 因为烧的是木材烟灰大,等帝诺重新摆放顶头树叶的位置,让菸都飘散出去一些后,才好了点。 有了火光,脸上、身上被照得暖烘烘的,耳边是木材的劈啪声,与这大自然的虫鸣鸟叫混为一体,有了那么点反璞归真的错觉,让人格外放松。 蓝岑之整个人都疲软了下来,懒劲从骨子深处鑽出表皮,他觉得自己累得可以睡上三天三夜。 帝诺表示手点筒可以关掉了,他先是脱下自己的军靴,又将袜子放在火旁边烤,才示意蓝岑之将手给他,要替他处理伤口。 却没想到,这一抬眼看清楚蓝岑之擦乾脸上脏污后的样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只听见自己问道:「你说你姓『蓝』是吗?」他在「蓝」这个字上的发音,特别标准。 蓝岑之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帝诺摇头:「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9. 精油 帝诺握上蓝岑之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是否清洁乾净了,嘴里同时说道:「晚上的雨林不冷,我们条件不够不会点整晚的火,如果想把衣裤烤乾,可以趁现在脱下来烤。」 对话如此自然,方才的异常像是从火光中飘散而出的灰烬,在两人周身绕了一圈后随着风的邀请,消散而去,没留下半点踪跡。 蓝岑之听闻帝诺的建议,想着终于能把这一身又脏又湿黏的衣服给脱下,二话不说,手一掀、屁股一抬,立马就脱得只剩一条红黑格纹内裤。他弯曲着脚将脚底对着火,衣服和裤子则被掛在一左一右两条腿上,一举两得。 帝诺将匕首擦乾净,又放到火上烤热了后,对着蓝岑之的手便准备下刀,蓝岑之略为害怕地缩了缩手,这是下意识的行为,等帝诺抬起头看他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妥,甚至是有点危险。 匕首锐利,他在这种时候乱动,会割伤自己不说可能也会害帝诺受伤。 他略带歉意地迎上帝诺抬起的眼神,没看到预想中的责备情绪,对方反而说道:「如果怕痛就不要看,或者找点什么事转移注意力。」 蓝岑之点点头,先是将脸转开不去看,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太胆小,于是便转回视线,手上的痛感是有的,但是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帝诺的动作很小心,就着火光、眼神专注,刀在他的手下彷彿身体的一部分,一挑一割都行云流水。 蓝岑之看着对方的动作,视线不知不觉便从修长的手指转移至脸上。他不得不承认帝诺的确很帅,不是花美男那种偏阴柔的帅,而是男生看见,都自叹弗如的硬气感。 身手矫健、沉着可靠,虽然不会说话,却掩饰不了有他在的安心感,也许是在这陌生环境太孤立无援的缘故,他竟然对一位只认识数小时的人如此信赖,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 帝诺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他的样子显然也是迷失在雨林中要找到回镇上的路,一个深諳野外生存技巧的人,为什么会同他一样,受困在此? 他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帝诺挑布的手顿了一顿,勾起嘴角语气漫不经心:「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不过我跟你一样,都是因为被追杀而进到这个雨林中的。」 「啊?」蓝岑之的音调有些高,也许是那一声疑问的情绪太明显,惹得帝诺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多做解释。 蓝岑之自觉有些丢脸,伸手摸了摸鼻子,语气犹豫又带着点试探:「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吗?被追杀的事情。」 「其实你不是第一个,2014年的时候有两位荷兰女孩也是在巴拿马的雨林里失踪,便没有再回去了,他们被寻获的时候只剩碎骨,事情闹得很大,兇手还没落网,再次犯案也是有可能的。」 这件事情蓝岑之知道,他心中对巴拿马一直存在着嚮往,大事小事都有关注,就连大学唸的都是西班牙文学系,许多youtuber都讲过关于这件事情的分析,他一听便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一事件,将两件事稍作联想,他有些惊讶:「所以追杀我的人有可能就是杀害那两位女生的兇手?」 「线索太少,不能确定,不过我能明白地告诉你,我跟追杀你的人不是一伙的,至于为什么会知道你在沼泽里,是因为我在直升机上看见你了。」 「直升机?」蓝岑之坐得有些脚麻,他将腿给盘起来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藏在沼泽里时,天空下起了雨,那时候突然吹过一阵大风,伴随着奇怪的声响,他还以为是雨天的自然景象,却原来是直升机飞过,他那个时候只顾着躲避敌人,没太多心力去注意周边的情况。 「我没料到机师会背叛我,为了活命我选择跳湖,跳下去的那一刻看见你被困在沼泽里,想着如果你能撑到我过去,便救你一命。」 蓝岑之想起自己记得最清晰的那道闷雷声,原来是帝诺落水的声音,那声音如此之响,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人类跳进水里的衝击力,不亚于跳到水泥地上,要将损失降到最低就得保证一定得是脚向下,笔直地落入水面才行,可即便如此,帝诺还是受伤了。 蓝岑之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明明脚还能动,却让帝诺这个伤兵去替他找水,他将视线挪到帝诺的脚踝上,对方此刻赤脚踩在芭蕉叶上,脚背的顏色相比脸的肤色白上许多,而脚踝处却隆起一大圈,透着红粉。 他单手翻着自己的塑胶袋,将药递给帝诺道:「我看你的脚好像很严重,真的不吃一点止痛药吗?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出去的路,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蓝岑之不知道帝诺听不听得懂他的话,中文、西班牙文各说了一次。 可对方依旧拒绝他。 好意连着两次被拒绝,蓝岑之不得不想,是帝诺不信任他的缘故? 毕竟如果是他,也不会乱吃陌生人给的药,他自己是单方面相信帝诺了,可他在对方心里,可能就是一个随时会在雨林里丧命的可怜虫。 蓝岑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看在对方是救命恩人的份上,还是表明立场:「我这个药绝对没有问题,都是在西班牙新买的,要不是背包丢了我还能给你看收据,绝对不是假药。」 帝诺终于将蓝岑之手上的布给全部撕下来,空气中满是飘散的燃烧馀烟,长时间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对他的眼睛负担不小,他闭了闭方才不敢松懈的双眼,静待眼里的酸涩感自然淡去。 再次睁眼他才发现蓝岑之一脸赌气加上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心下一愣,解释道:「在雨林中我习惯抱持警惕,药会让我精神不济、嗜睡,都是可能丧命的副作用。」 顿了顿后他又补充了句:「不是不信任你。」 声音轻而温柔。 蓝岑之愣了一下,火光将男人的眼瞳照得反光,带着莫名的吸引力,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有些发紧。 见蓝岑之态度释怀,帝诺拿过一旁的药草放在嘴里嚼烂了便要敷在蓝岑之手上,可谁料对方却一反常态,猛地将手给缩回去,脸上因为拉扯伤口而疼得皱紧了眉,可盯着帝诺的眼里依旧写满警惕和拒绝。 帝诺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混合唾液的绿色药草,的确有些不卫生,他道了声歉,说自己平常这么敷惯了,忘记别人会介意,他将手上的草药抹在自己肿起来的脚踝上,解释道:「这是马蹄金,适合做天然的消炎止痛剂,放一些敷在伤口上,对止血生肌很有用,我等一下用匕首切碎了再帮你敷。」 「不用,我不敷药草。」蓝岑之的拒绝掷地有声,乾巴巴地,活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帝诺盯着他看,像在判断他话语里的意思,过了好一会才道:「行。」 气氛顿时有点僵,帝诺专注替自己敷药、推拿,蓝岑之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便作罢。 帝诺替自己敷好药后,将从蓝岑之手上分离开的脏黑布给丢进火堆里烤,火势在这一瞬突然变大,空气中传出烧焦一般的恶臭,混合着些许浓烟。 蓝岑之看着火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那上面夹杂着一些他手心上的组织,像在烤自己的肉一样。 他低头看着掌心,其上印着斑斑点点的血印,是方才他着急收回手时受到挤压而溢出的血珠。 若不是刚刚那一扯,他知道帝诺帮他处理伤口时,一滴血都没流。 蓝岑之明白,自己的举动看在帝诺眼里多少有些不识好歹。毕竟两人非亲非故,帝诺放着自己的脚伤不管,愿意先帮他处理伤口就该感天动地了,没想到不但没换来半句感谢,反而得来避之唯恐不及的拒绝。 蓝岑之有心想打破僵局,无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好听的话,最后只好期期艾艾地说了句谢谢,又将手边的香蕉拿出去献殷勤,权当和好之礼,他支支吾吾:「你肚子应该饿了吧……」 帝诺道了声谢,接过香蕉便开始吃。 他没有蓝岑之那么挑,没多久的功夫香蕉便少了一大半,他其实没生气,却也不是别人踩了他一脚,还会将另一隻脚也伸给对方踩的类型。 就像他不吃止痛药,他相信蓝岑之不愿敷草药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他理解,现在蓝岑之主动示好,便也顺着台阶下。 晚上的雨林不太平,尤其是在两人生了火之后,便不停有趋光的昆虫从天而降。不堪其扰的两人在身上的衣服都乾得差不多后,便将火给熄灭了。 夜晚显得寧静而漫长,两人早早和衣睡下,蓝岑之睡得并不安稳,生怕自己乱动会掉下去,鼻子间縈绕着淡淡的辛辣味和玫瑰味,两者混合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那是睡前帝诺喷的防虫精油的味道,他问蓝岑之要不要,蓝岑之礼貌拒绝了。 现在两人挨得这么近,他却还是能感觉到不停有夜访之客的到来,他心里腹诽道,精油的效果也没那么好。 10. 路痴 身处陌生的休息环境,蓝岑之毫无睡意。雨林里头昆虫无处不在,尤其是树上小虫子多,他觉得浑身哪里都痒,总担心牠们会爬进他的鼻孔或耳朵,却又因顾忌着不要打扰帝诺休养,只能僵着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 熬到后半夜,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外边又开始下起了雨,庞大的雨势打在树叶上,像被数十双手同时敲打耳膜一般令人心生烦躁,蓝岑之索性不睡了,他翻身而起,却见帝诺早就醒了,他坐的位置离蓝岑之有些距离,看不出太多疲乏,下巴上的鬍茬已经打理过,身上乾净俐落没有丝毫在野外过了一夜的痕跡,蓝岑之忍不住感慨,这就是资深玩家跟新手玩家的差别。 在帝诺的眼前是缺了一处的叶子,缺口处平整是被刀割开的痕跡,从他的视野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天已经亮了。 此时帝诺转过脸来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蓝岑之也回了声早。 帝诺:「要不要再吃点香蕉?我们待会要冒雨赶路。」 蓝岑之想起那香蕉的口感,本来要说不用,但一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下一餐不知道在哪里,不吃东西的话体力不支又会给帝诺添麻烦,便点点头,吃得倒比昨晚还多。 蓝岑之将宝特瓶装满雨水,手机的电量只剩30%,昨晚避免耗电已经先关机了,帝诺裁了一截芭蕉叶下来给蓝岑之充当纱布绑手,蓝岑之虚握着感受了一下,挺好的,他笑着对人说了声谢谢。 帝诺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被认真盯着看的蓝岑之,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下巴上长出了细小的鬍子,有点扎手,再加上一没睡好就会浮现的黑眼圈,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狼狈。 两人相继爬下树,蓝岑之小心再小心,还是没抵挡住脚滑了一下,直接掉下树,幸好帝诺一直注意着,及时拉了他一把,才没有摔得底朝天。 两人没拿东西遮雨,帝诺说不方便,而且早在爬下树时就已浑身湿透,再遮也没多大的作用。 蓝岑之跟着帝诺走,因为两人都是要回科隆,直线距离是北北西,便以太阳为参照,一路朝那个方向前进。 可是走着走着,蓝岑之突然发现一个可怕又不敢置信的事实! 从太阳的位置判断,他们行进的时间大约已过了两小时,然而他在同样的地方看到了三次马蹄金的身影,距离他们住扎的树木位置大约步行十分鐘的距离;远远看到了两次他们树屋的身影,这代表他们一直在相同的回圈里头绕圈圈! 犹豫再三,蓝岑之还是将人给叫住,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阳光穿透层层树叶形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两人身上,额头上的水珠像粼粼波光,帝诺的带着困惑的脸在发着光。 很帅的男人,可惜:「你是不是……」路痴? 蓝岑之斟酌了一下用词:「方向感不好?」 帝诺的脸心虚了一瞬,即便变化快得来不及捕捉,蓝岑之还是看出来对方故作镇定下的慌乱。 帝诺道:「雨林中本来就容易失去方向。」 可惜他的美化包装被蓝岑之一语道破:「我们要往北北西走,可是你看我们昨天停留的树屋正好在我们的北方,那代表我们往东南的方向走了!」 忙活了两小时,却没想到是在往反方向走。 …… 帝诺无可辩驳。 蓝岑之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从沼泽离开时,他们在相同地方转了那么多圈;帝诺晚上去採马蹄金又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因为他迷路了! 他看着眼前淡定中又掛着窘迫表情的男人,心理总算平衡了点,没道理有人可以集所有优点于一身。 「接下来换我带路,我方向感很好。」蓝岑之特地在最后两个字加了重音。 帝诺耸耸肩朝蓝岑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蓝岑之在前方带路,也许是心境上有所提高的原因,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方才和帝诺在这里绕来绕去,他心里头对此处的地形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型,果不其然,照着蓝岑之的方向走,半个鐘头后他们已经来到距离树屋很远的地方了,并且方向正确。 蓝岑之看着帝诺脸色略微沉寂的样子,即便心中得意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毕竟对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他自以为是的装模作样并不成功,反而浑身都是偷摸着小得意的劲,像耍小聪明从主人手边偷走零食的松鼠,将别人对他的纵容当作私底下的荣耀,暗自骄傲。 又走出一段距离,帝诺将人叫住,他摘下一株植物的茎叶递给蓝岑之,「吃吃看,它可以帮你消除疲劳。」 蓝岑之接过后,帝诺又去摘另一节,放进嘴进咀嚼。 这种植物蓝岑之知道,叫做苦木树,西班牙文叫hombregrande,是大力士的意思。它的长相特点在茎的部位,呈现扁平长状。沿着茎叶摘下,取窄叶折断后放进嘴中咀嚼,能减少肌肉里积聚的乳酸,达到减缓疲累的效果。 当地土着部落会用它来治疗腹泻和疟疾,只不过味道很苦。 贝爷有教过,所以他记得。 帝诺的神情看似随意,其实在偷偷看蓝岑之的反应。 只见蓝岑之将东西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后,面无表情地咀嚼完嚥下,还朝帝诺扬了扬眉。 帝诺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蓝岑之朝他裂嘴一笑,走到前方带路,心理冷哼道:想看我出糗?门都没有! 帝落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摇头笑得无奈,倒是小看他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蓝岑之困惑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帝诺问道:「怎么了?」 「没事。」 后来两人爬上一面几乎垂直的山壁,山壁上长满杂草和树木,泥土滑湿加上落脚处不稳固,任何一步没踩好都是亲吻大地加泥土面膜的下场,帝诺在这方面的优势就出来了,只见他一勾一跳,轻轻松松便爬上去大半,他有意展示自己的轻盈步伐,总是会爬一段后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等一等,才又继续向上。 他们一个高大壮硕、英俊迷人;一个白净阳光、心思灵敏,却在今天像求偶期的孔雀,将自己色彩亮丽的尾屏开得浩浩荡荡,就只为了男人那点不甘落于人后的好胜心和自尊心,幼稚又无聊。 蓝岑之因为手伤不太好使力,有些区段卡得比较久时,帝诺还会关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蓝岑之咬咬牙说不用,爬了一小段后,上方的山壁较为平缓,蓝岑之偷偷地喘了口气,浑身都累,幸好已经到缓坡区,他感觉自己手臂快撑不住了,正走神间他的手要抓上一棵树干,借力往上爬时,帝诺大喊了一声:「小心!」 吓得蓝岑之一秒收回手,却因此重心不稳,脚下一松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他双手极其用力地扒住地面,十指间都进了泥,才防止了自己往下滑。 恐惧让蓝岑之的汗水争先恐后地向外冒,他们滴落地面却被植被给吞噬,毫无痕跡,一如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里,也许尸体化为枯骨都不会被发现,他大口地喘着气,闭紧因汗水流入而刺痛的眼赌。 帝诺见他摔了,连忙回过头来找他,他借出一隻手关心道:「还好吗?」 蓝岑之搭着帝诺站起来,他眼睛环顾四周,对帝诺刚刚喊他的那一声毫无头绪,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他还在喘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帝诺指着他刚刚本来要借力的那颗树木说道:「那叫黑棕梠树,上头的刺不只会刺伤皮肤,针刺上佈满看起来像露水的水滴则含有各种致命的细菌,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几小时后便会引发败血症。」 蓝岑之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株看起来树皮为黑的树木上,其实长着一根根的黑刺,他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树干上,就等着粗心大意的人上当。 他朝帝诺道了声谢,劫后馀生让他对雨林多了些敬畏,也少了那些和帝诺攀比的无聊幼稚心思。 两人相互照应着爬上山壁,雨林的路并不是只要有方向感就能走得出去的,蜿蜒的小路从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每一条路好似都可行,却又宛如断路迷宫般行走一段时间后才告诉你此路不通,次数多了不只会越走越压抑,还会產生自我怀疑的念头。 「怎么办?我现在看每一条路都觉得很像。」蓝岑之一直认为前进的方向是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越走植被越茂密,反而有了深入雨林敷地的错觉。 他们是误闯自然领域的入侵者,多层次的植物生长让他们深受包围,目光所及的最远距离不超过2米,会被雨淋吞噬的恐惧感,使得蓝岑之开始六神无主。 「我们会不会走不出去了?」汗水将头发打湿,瀏海黏在蓝岑之的额头上,像被大雨淋湿的落汤鸡,可怜又无助。 「从太阳目前的位置来判断,不太好说。」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目前约莫中午的时间,帝诺倒不怎么担心,他的心里素质过硬又受过专业的训练,适应能力良好。 「真奇怪,我当时逃进来的时候,明明没那么远,怎么我们都走那么久了,还出不去?」蓝岑之蹲在地上抱着头,想不懂。 「我不知道你逃了多久,但就我在直升机上看到的距离来说,就算有指南针也得走个二天。」 「怎么会这样?」蓝岑之不敢置信,他觉得肚子又饿又累,他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24小时,他才吃几口小香蕉果腹而已,再加上跋山涉水,体力都快耗尽了。 他坐倒在地,捶着自己发酸发软的双腿,任由蕨类与矮丛的枝叶打在他身上。 他突然很佩服15世纪的西班牙探险家们,为了黄金和白银,有办法在这未知之地开垦、探索,开啟了加勒比海最繁荣昌盛的年代,同时造就了无数引人入胜的故事和歷史。 年幼的他,手上拿着父亲带回来的一件件纪念礼物,坐在他的大腿上听着高潮迭起的海盗故事,也曾心生嚮往,将驍勇的海盗当作未来的志愿。 在他的心中巴拿马是由丛林探险、飘扬的海盗旗和成箱成堆的黄金珠宝所组成,虽然故事细节早已遗忘,却不妨碍他对巴拿马的喜爱。 「你手机还有电吗?」帝诺的话打断了蓝岑之的神游。 蓝岑之点头,「有,只不过我关机了。」 帝诺继续问道:「你有指南针的app吗?」 蓝岑之一拍大腿:「有!」他迫不及待地将手机给开机,等待开机的时间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可是我们这里收不到讯号,指南针准确吗?」 「可以,手机里头有一个……」帝诺卡顿了一下,最后从中文切换成英文继续解释道:「磁阻传感器,利用劳仑兹力中电子的偏向来感知方位,没有讯号也没关係。」 …… 帝诺一连说了许多专有名词,蓝岑之没听懂,他也不在乎,心里想着反正可以就好。 两人点开指南针,手机上头显示两人是向着北方走,方位上稍有偏差但不是太大问题,蓝岑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乾瘪嚎叫的腹部,肚子好饿啊! 帝诺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可能得再撑一下,目前除了天牛、甲虫之类的昆虫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蓝岑之一想到贝爷吃虫子的画面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是贝爷有一次还吃了跟食指一样粗长的白色毛毛虫,那隻幼虫身体黄白色汁液喷溅的样子他还记忆犹新。 至于口感,像灌满鼻涕的香肠,贝爷如是说道。 蓝岑之浑身一抖擞,突然觉得飢饿感下降许多,「没关係,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饥饿和体力的消耗,耗尽了蓝岑之的精力,他走得缓慢且无力,神情病懨懨地,帝诺几次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都被他用自己没问题给驳回了。 蓝岑之神情飘忽,他只专注眼前的方向,却忘了脚下的安危,只见他一脚踩空,整个人重心不稳向下跌去,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仓皇失措间,他好像看见了帝诺心急的神情,周遭的声音一下子跑出好远,直到向下坠的失重感传来,他才反应过来── 他掉进坑洞里了! 11. 洪水 他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降临,却没想到,帝诺拉住了他的脚,硬生生将他拉停在了半空中。 蓝岑之茫然扭头,只见四周围怪石嶙峋,周身的空间幽深黑暗,最下传来潺潺水声。 蓝岑之不知道自己掉下去,存活的机会有多高。他可能会撞上身边的石头失血过多、也可能底下河流水位极浅,他会直接一脑袋撞上河床一命呜呼。 第一次直面自己会死亡的可能性,蓝岑之吓得忍不住战慄。 「你还好吗?」帝诺的声音传来,在洞穴中形成荡荡回声。 蓝岑之抬头向上看,因用力而摺叠的脖子截断了呼吸,一张脸胀得通红,可他同样看见帝诺吃力地模样,自己的裤子上泥泞不堪,湿滑的泥土让帝诺无法好好地抓住自己,帝诺被他的重量带着越来越向前。 他很想说救我,我不想死! 可他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帝诺救不了他,稀疏的碎土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向下扑腾,自己也一寸一寸地向下滑动,帝诺吃力的喘息声回盪在黑洞中,不愿波及无辜的蓝岑之咬牙开口:「放开我!你也想跟我一起掉下去吗?」 然而,帝诺很执着,「我能救你!」 他将另一之手也加入救援中。 黑洞就像是拥有巨大吸力的磁铁,癣苔和地衣则是推波助澜的帮手,将两人拼命地往下拉,凭着帝诺的一己之力,根本对抗不了大自然的法则。 蓝岑之不愿意帝诺陪葬,他感受到对方渐渐乏力的掌心,开始拼命挣扎,「我们只不过是认识两天的陌生人,不需要你豁出性命来救我!」 帝诺根本不理他,任凭他软磨硬泡都不为所动。 豆大的汗水向下流淌,他只是固执地咬紧牙根、让自己的双手用力再用力,手臂上是一根根突起的青筋,盘横交错,其突出程度像是要突破皮肤衝出来一般。 蓝岑之见帝诺半个身体都快掉下来了,他心急如焚:「快放开我!帝诺?奥斯维得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谁知,这次竟然得到了回应:「好。」 脚腕上的力量不见了,身体骤然向下坠,脑海中一下闪过了许多画面,蓝岑之紧紧闭着眼睛,却没想到被拥入一个怀抱中,一直到昏过去前他清楚地记得帝诺身上的那股驱虫精油味道,由鼻子鑽入他的身体,然后悄悄地在心底扎根。 坠落的速度很快,他先是听到「砰──」的巨大声响,随后浑身都被冷水给包围,接着便失去意识了。 蓝岑之是在颠簸中醒来的,他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身体底下的热源靠了靠,便听到帝诺的声音问道:「醒了?」 蓝岑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帝诺正揹着他,走在幽暗的地下水路中,而自己则极其亲暱地拥着人,他连忙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走就好!」 帝诺没有立即放他下来,「你先看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 蓝岑之胡乱地动动手、动动脚,发现都还健全,帝诺便放他下来了。 蓝岑之一下地便焦急检查帝诺的状况,他还记着这人的脚伤,揹着自己在这么冷的水中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他回过头看着后方的路,大石挡道,水流或急或缓,正常人行走都有问题了,更何况还要揹着一个拖油瓶,他十分内疚,「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其实不用跟着我下来的。」 帝诺看着他,即便是在黑暗中,对方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和情绪,他总是如此强大冷静,彷彿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不足掛齿的小事。 蓝岑之低下头,看着对方踩在水中的军靴,「万一你的脚……我会负责的。」 帝诺低沉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抬起蓝岑之因愧疚低下的脸庞问道:「你要怎么负责?」 蓝岑之认真思索一番后道:「照顾你之类的。」 帝诺笑着放开人,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转身继续走并示意蓝岑之跟上:「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这里是地下河流道,只要外面下雨这里水位随时会暴涨,到时候3米甚至5米高的水一下子涌入,我们就会像这些河底的鹅卵石一样,被水给淹没、带走,然后在挣扎间撞上石块,葬身于此。」 蓝岑之知道帝诺不是在开玩笑,两边的峭壁上布满水刻下的凹槽,那是由几百万吨的水侵蚀岩石所留下的证明。 蓝岑之连忙跟上帝诺的步伐,心里虽然不乐意帝诺将他的话当作玩笑,但他也知道现在比起照顾帝诺,他才是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便也只好先把这个心思压在心底。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水道走,河床上到处都是鹅卵石和坑洞,高低不平,前一分鐘水才到脚踝,就一分鐘就到了胸口,蓝岑之走得极为吃力,他根本无法想像刚刚帝诺揹着他走了多久。 「我刚刚……晕了多久?」蓝岑之因为疲惫,没办法一口气讲完一句话。 帝诺回想了一下,「大约20分鐘。」 蓝岑之藉着从高耸的岩石夹缝中透进的一丝丝阳光,勉强才能看到帝诺的身影,男人的背永远绷得又直又挺,背部肌肉浑圆壮硕,在紧身衣的勾勒下十分明显。 是让人想从背后一把抱过去的背…… 他回想刚刚帝诺揹着他时的触感,很可靠、很安心…… 不对!! 蓝岑之甩甩头,刚刚自己那是什么奇怪的念头,他怕不是被这雨林给逼疯了吧? 他连忙开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真的没事吗?你记得你一直护着我……」 「早上下的雨让这里的水位高了不少,我们掉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一个深坑,所以没有什么大碍。」 「幸好。」蓝岑之十分庆幸,他知道帝诺这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护他,万一两人掉下来后水位太浅,自己还有他当垫背,伤势不会太重,但帝诺是有可能就此死去的。 他无法想像自己独活的样子,那将会是无法跨越的梦魘。 「不过,地上怎么就突然长了一个坑?」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突然掉坑里了? 「那是几千年来雨水在石灰岩上侵蚀出来的溶洞,巴拿马的印地安人很怕这种坑,他们相信在地底浅潜伏着大毒蛇和神话中的生物。」 蓝岑之不解,「为什么?他们不是应该对大自然最为孰悉的吗?」 「因为它是大自然积年累月下造就的自然地形,他们敬畏的同时也觉得害怕。」帝诺顿了一顿又说道:「当我们身处自然环境中,便要拋开现代人高高在上的骄傲,带着对大自然的崇敬才是存活的关键。当年有很多寻宝人,便是因为掉进这些洞中而丧生。」 一提到与寻宝相关的主题,蓝岑之便提起兴趣,他想再细问一些细节,便听帝诺说了一声:「不好!」 蓝岑之没反应过来怎么了,便见帝诺将他拉着贴壁而站,在他们身侧刚好是一座突起的大岩壁。 还来不及站好,大量的水从上游瞬间涌入,气势如虹,一路奔流向下,水先滚过两人躲藏的岩石,才蒙头盖下,蓝岑之被呛了好几口,幸好水量没有太多,从刚刚平均在小腿处变成在腰线的位置,躲过这一波还能呼吸换气。 帝诺脸色沉重,「应该是下雨了,我们得赶快离开,不然等下一波水再来,能不能躲得过就不知道了。」 两人脚步快了许多,由于蓝岑之对水行没有经验,走得磕磕绊绊又重心不稳,好几次跌到水里吃了不少水,到后来帝诺直接牵着人走,两人越走越黑,洞穴中不再有光线,绝对的黑让蓝岑之觉得十分不安,他将帝诺的手抓得很紧,像抓着救命稻草。 洞穴中阴凉、湿冷,不时有阴风吹过,激得蓝岑之频频起鸡皮疙瘩,每当这时帝诺总是不厌其烦地紧了紧他握住的手,跟他说不要怕。 两人又躲了两次的洪水,水位已经来到了胸口处,然而前方的路不知道还有多长,两人心中越来越焦急,再然后他们听到身后又传来了轰隆的水声,蓝岑之脸上一白,这一次可能凶多吉少了! 就当他以为帝诺会再一次拉着他躲在哪处岩石后方的时候,对方突然说道:「有光!」 两人撒开腿就跑,可惜水对他们的阻力太大,奔跑的速度根本提不上来,后方洪水的声音越来越近,声势浩大就像有千军万马在身后追赶,蓝岑之眼睁睁看着洪水穿过身侧向前奔流,他们被水给冲得七荤八素,巨大的水流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两人被迫随着猛浪前进,帝诺一直没放开他的手,在水中拼命对他比着向上的手势,蓝岑之点头,奋力往上游。 对求生的渴望让两人无暇顾及其他,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与水面的距离。 也因此,谁都没注意到他们正被水流向下冲的前方有一块大石头── 直到帝诺一把撞上去,背部巨大的撞击力让帝从胸腔处咳出一口血…… 「咳啊──」 那一刻的衝击力度大到连蓝岑之都受到波及,他骇然转过脸,却看见了那令他以割捨的一幕…… 明明就光线微弱、明明就水中模糊,但是蓝岑之清楚地看见了从帝诺嘴里吐出的那抹红,是如何刺痛他的眼睛,又是如何消散在水中。 12. 鱷鱼 两人一路被冲出洞穴,搁浅在了河岸旁。 蓝岑之顾不上让眼睛适应光线,手脚併用撑起自己后,便迫不及待地向帝诺跑去,「帝诺,帝诺!!!」 可惜对方毫无反应,生死未卜。 蓝岑之不敢乱移动人,他先是大致检查帝诺身上是否有外伤,又掀开帝诺的衣服检查,只见对方整个背佈上了怵目惊心的紫黑色,他无法想像这到底有多痛,他只知道要是帝诺醒不过来,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带着他出去。 他吃力地将帝诺架在自己的身上,揹着人一步一步远离河床,儘管他身处的此处没有下雨,但难保上游地区的雨况,他无法承受再来一波洪水的后果。 他走到一定的距离后,才将人给放下来,帝诺刚一落地人就醒了,蓝岑之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一阵心疼。 还没等他开口,帝诺先问道:「你没事吧?咳咳咳!」 帝诺咳得惊天动地,甚至咳出了一点血丝,蓝岑之想帮他顺顺气,又想起他背上那一大片瘀青,不敢下手,等对方好不容易缓过来后,他气急败坏:「你先关心一下自己吧!你差点就死了!」 帝诺虚弱地笑着,看着对方红了的眼圈安慰道:「一点……皮肉伤而已,之前在军队,比这严重的伤都有,不用担心。」帝诺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揉一揉蓝岑之的头发安慰他,但不知道考虑到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我去找东西生火,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扎营。」 帝诺用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你知道要找那些材料吗?」 「你昨天生火的时候我看了,不用担心。」 帝诺点点头,手抬了半天似乎想拿什么东西,蓝岑之看他那行动不便的样子,眼圈又忍不住红了,他瓮着鼻音问道:「你又想干嘛?」 「我靴子里的匕首你拿去用。」帝诺不愿屈服于疼痛,他努力了老半天终于把匕首给掏了出来。 蓝岑之接过匕首,认真交代:「我很快回来,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别再乱折腾了。」 帝诺点头说好。 目送蓝岑之离开后,帝诺才有间心关心自己的伤势。背部的疼痛让他站不起身,浑身瘫软无力,他很担心刚刚那一撞万一伤到脊椎…… 想到最坏的可能性,帝诺的眼神一下就暗了下来,他朝着蓝岑之离去的方向深深凝望,脸上是看不清的情绪。 蓝岑之很快就回来了,他带回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木材和棕梠树下乾枯的叶子做火绒,昏昏欲睡的帝诺强迫自己撑起精神,他一一看过蓝岑之带回来的成果,露出讚赏又欣慰的微笑。 蓝岑之扬起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给你,打火棒。」帝诺慢慢抬起手,将握在手里的东西交给蓝岑之。 帝诺的模样吃力又落寞,仿佛转交的不是生火工具,而是对身体的掌控权。 帝诺的动作极为缓慢,蓝岑之担心地看着他,即便对方表情没有什么破绽,但蓝岑之知道那只是帝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之所以敢这么断定,是因为帝诺从昏倒后醒来说的就一直是英文。 他想,英文应该是他的母语,所以在解释手机里的指南针原理时,那些特殊的单字才会用英文表达。西班牙文跟中文对他来说,是外语,他没有特意去学习那些艰深的单字。 对方此刻应是极为疲惫,没有心力去在意自己说的是什么语言。 蓝岑之赶忙着上前接过打火棒,并表示自己生完火就会还给他。 东西落在手里后才发觉不只一样,他定睛一看,发现是打火棒和一堆黑漆漆的小块状物,见那些块状物染黑了掌心,他了然道:「这是煤炭?」 「对,我们昨天生火的残骸,如果你要喝河里的水,先用煤炭过滤后再喝。」 蓝岑之这才发现自己的塑胶袋不见了,里面不只有矿泉水还有药! 他本来想无论如何都餵帝诺吃一点药的,这下好了,直接取消念头。 「好,你先休息。」 蓝岑之这场火,生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生起来,本来帝诺还强撑着不愿睡,却等他等到都睡着了。 见火势稳定,蓝岑之又往火里丢了许多木材,确保它能燃烧足够久的时间,之后便又一头扎进丛林里。 刚刚找生火材料时,他有看到一片竹林,便想用竹子搭一个简单的遮雨棚。他返回此地,手起刀落,一棵又一棵的竹子应声倒地,蓝岑之来回搬运,接着又找了许多他叫不出名字,但是叶子足够大,可遮雨的植物叶回来,最后便是充当绳子角色的藤蔓。 蓝岑之很忙,简易搭好棚子后便是处理饮用水的问题。 他割出两截竹子,将其中一截的底部挖一个小洞,接着将帝诺给他的木炭放进竹子中,第二层放入一些小石子细砂,最上面一层则是再大一些的石头。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层层过滤,从最上方开始,大的杂质、中的杂质再到最细小的,过滤了三层后,水基本上就乾净了。 在没有锅碗瓢盆的条件下,没办法煮水,便只能先这样将就着饮用。 他将过滤好的水放到帝诺手边,脚步声才刚接近,帝诺就醒了。 蓝岑之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在野外生存的确需要这样的警觉心,但是没有好好休息真的没关係吗? 「要不要喝一点水?我过滤好了。」 帝诺点点头,接过的时候道了声谢。 蓝岑之看着火光映照下,男人明显憔悴了三分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他从口袋中拿出刚才偶然间发现的药,那是他昨天吃完后随手放进口袋的最后一片,犹豫再三他还是问了:「要不要吃个药好好休息?你这样睡不安稳体力没办法恢復。」 见帝诺脸上难得出现了犹豫的神情,蓝岑之心里直呼有望!便加紧力度劝说:「要不然你吃半颗就好,药性不会很强也能帮你减缓身体的负担,而且现在才下午,就算你真的进入深沉睡眠,到晚上也就醒了,我们现在在河岸边,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晚上的雨林才是最危险的,许多猎食者都是夜行性动物,他们安稳地度过第一晚,并不代表第二晚就能放下警惕。帝诺自己也在考虑身体状况,如果现在硬撑着,到晚上发生危机,他反而力不从心。 于是他点点头,「一半就好。」 蓝岑之连忙将药餵到嘴边,帝诺在火边烤了一段时间,身上基本都乾了,反倒是蓝岑之,不断忙进忙出,身上都还是湿淋淋的。 帝诺蹙着眉头:「你先把身体弄乾,会着凉。」 「等会儿,我帮你铺个树叶,让你躺着比较好睡。」 「我自己来就好。」囫圇睡了两觉,帝诺感觉自己有比较好一些,他强撑起身,内心庆幸自己还能行走,摇摇晃晃地从蓝岑之带回来的树叶中挑了几片,帮自己和蓝岑之简单地舖了舖,充当地垫。 「你也在这边坐着烤火吧。」帝诺道。 「等会儿。」蓝岑之弯下腰挽着裤管,「我要去抓两条鱼来当晚餐。」 帝诺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蓝岑之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这男人是自带吐槽属性吗?怎么不说话都能清楚传达他的怀疑之情? 他忍着翻白眼的衝动解释道:「我会做工具,你就别管我了,快点休息!」 他拿过一根竹子,取下约两个手臂长度的距离,将一边的开口十字状切了两刀,成四叶状,接着小心翼翼地将竹片的顶端给削尖,像个环状的四叉戟。为了让叶片之间多分开一些,他又找两根小木头交叉地横放进叶片中间,最后用藤蔓固定好,鱼叉便完成了。 做完这些,天已接近黄昏,天空染上一层嫣黄,本是美丽的景色在蓝岑之眼中,只感觉无尽萧瑟,太阳的下山总让人觉得心慌。 蓝岑之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帝诺的身影,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突然又觉得好像踏实了一些。 他走至河边,发现水质清澈,能看到底下不少鱼在优游,他也不会分辨哪一种鱼好吃、哪一种鱼不好吃,只本着有就好的心态,一次又一次地向水中刺下鱼叉,可惜一无所获。 时间就这样过了约莫十五分鐘,在他忍不住想放弃时,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成功收穫了一尾鱼! 蓝岑之满脸惊喜,他硬生生忍下想欢呼的心情,拿着鱼叉往岸边走,他不会处理鱼,将鱼给拔下来后,随便串着根棍子便放在火旁边烤。 他踌躇满志地回过身再次往岸边走,感觉自己抓到了捕鱼诀窍,想要多猎两隻给帝诺好好补充体力,谁知他才一下水,便看到水中影子一闪、一动,他惊觉不对劲连忙往岸边退,刚退到岸上便见一隻鱷鱼张大了嘴,从水中扑出来。 「啊──」 他跌倒在地,慌乱中鱷鱼咬中的是蓝岑之的鱼叉,坚固的鱼叉一咬便碎成片,蓝岑之趁着这一瞬间跑开了,他的手臂被鱷鱼坚固的外皮给划伤,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双方一个在岸边,一个在岸上,一人一鱷各据一边,无声地对峙着。 蓝岑之这才想起贝爷的话:「不要在同样的地方喝两次水,第一次鱷鱼会观察你、第二次它就会攻击你。」 13. 原因 从死亡的手中逃脱的蓝岑之此刻心跳得飞快、血液沸腾,他边喘气边思考对策,他不愿打扰帝诺,想让他好好休息,于是拼命回想脑海中的所有知识。 直到将所有知识搜刮一轮,他才可悲地发现,知识量再丰富没有相对应的身手也是威无所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鱷鱼,坚硬的灰色外皮、黄色的眼睛清亮又狡黠,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想来方才的失利让它觉得十分不甘。 蓝岑之想起那根碎了的鱼叉,人类的咬合力是44公斤,而鱷鱼的最低咬合力是900公斤,连钢铁都能咬穿,他无法想像自己被咬到的后果。 所有的念头在一念之间一晃而过,他发现自己面对鱷鱼确实无计可施,而且对方看起来蠢蠢欲动、随时会发动攻击,再不愿意蓝岑之还是只能将帝诺给叫醒,他不是贝尔·吉罗斯,做不到自己一个人手撕鱷鱼。 蓝岑之紧紧盯着鱷鱼,嘴里喊道:「帝诺!帝诺!」 因为药效帝诺进入了深沉睡眠,此刻被叫醒还有些迷迷糊糊,「怎么了?」 蓝岑之一动不动:「我们遇到麻烦了。」 帝诺这才看到让蓝岑之如临大敌的原因,他吓得一跃而起,用力过猛让他拉扯到背后的伤,然而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担心蓝岑之出事,「你……你别乱动。」 蓝岑之点头,长时间的紧绷让他感觉自己浑身僵硬,额角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他还有馀力分析帝诺此刻说的是中文,代表他很清醒。 另一个人的出现显然让鱷鱼始料未及,牠没有放松警惕,眼神在慢慢靠近的帝诺和一动不动的蓝岑之身上来回扫射。 帝诺从地上捡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木头,走到蓝岑之身边说道:「你等一下在前面引开他的注意力,我要绕到后方抓牠。」 蓝岑之点头。 「我示范给你看。」帝诺将蓝岑之护在身后,他要示范怎么逗弄鱷鱼。 他将木棒放在鱷鱼眼前晃,等鱷鱼开口想咬时又再往回收,同时开口解释道:「不要让牠咬到棒子,刚开始节奏可以放慢,等牠便得不耐烦时再加快,我会找机会扑上去。」 蓝岑之将手心上的汗在裤子上擦了擦,「好。」 帝诺将棒子交给蓝岑之,「简单来说,就像是用逗猫棒逗弄猫一样。」 …… 好丑的猫。 帝诺用力捏了捏蓝岑之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怕。」 蓝岑之用力点头,「你也小心。」 帝诺慢慢绕后,蓝岑之则是一直用木棒挑衅着鱷鱼,牠的脾气渐渐上来了,即便木棒没在牠的眼前依旧不停做着咬合的动作,蓝岑之知道牠已然失去了耐性。 他朝帝诺那边看了一眼,帝诺点点头表示知道,蓝岑之咽了咽口水,想润润发乾的嗓子,却发现效果并不好。 又一次的挑衅,鱷鱼咬住了木棒,同时帝诺也扑了上去,他从身后抓住鱷鱼的两隻前脚,整个人坐在鱷鱼的背上压制着牠,然而鱷鱼并没有那么好控制,牠奋力扭动的力气之大,帝诺受伤的背被带着像是被扯烂的布一般撕裂,他脸上一白、手下的力道松了一秒,竟让鱷鱼从手底下给逃脱了,笔直地往蓝岑之的方向衝。 蓝岑之吓死了,他转身便跑,可速度再快也快不上鱷鱼,眼看着鱷鱼即将咬上他,便听见帝诺不停地重复对他喊:「戳牠的眼睛!戳牠的眼睛!」 蓝岑之牙一咬将手上的木棍拿紧,反手便向后打,鱷鱼一口咬掉了他的木棍前端,也因此有了一些缓衝时间,只见帝诺追了上来,从侧面一跤踢到了鱷鱼眼睛的位置,鱷鱼疼得直发狂时,帝诺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地抓住鱷鱼的两肢,蓝岑之这次不再看帝诺单打独斗,他连忙跟着一起扑上去,两个人和鱷鱼来回较劲着力气,手下是乾瘪的触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史前巨兽,蓝岑之浑身汗毛直立,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被热汗、冷汗给浸湿。 两人都不敢松懈,等鱷鱼终于脱力后,帝诺请蓝岑之去拿藤蔓来,自己则坐到了鱷鱼的前段部,双手从鱷鱼的头后方慢慢向前伸,禁錮着鱷鱼的嘴巴。 藤蔓拿来后,帝诺让他将鱷鱼的嘴巴给绑上。 「啊?我……我绑?」他怕万一没绑紧,藤蔓松掉或是断了,该怎么办? 帝诺像是看出他的顾忌,解释道:「能暂时束缚住牠的攻击武器便行,鱷鱼的咬合力虽然惊人,但其实嘴巴没什么力气,像蟹类的钳子一样,一旦被绑上就松不开了。」 蓝岑之点点头,伸出的手可以看到些微抖动的跡象,藤蔓在嘴上绕了很多圈,最后打了无数个死结才罢休。 「好,你来一起帮我压着牠。」 两人交错跪在鱷鱼头、胸的位置,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一般,鱷鱼又奋力地挣扎起来,帝诺问蓝岑之要了匕首,蓝岑之吞了口口水问道:「要杀了牠吗?」 帝诺要落下的刀勘勘停下,他问道:「你想试试吗?」 蓝岑之吓得直摇头,「先、先不要。」 帝诺也没有勉强,他一刀切断了鱷鱼的脊椎同时嘴里叮嘱:「不要放松警惕!手还不要离开!」 蓝岑之点点头,鱷鱼即便已经死了,身体还是有攻击能力,两人就这样等了约莫五分鐘,才终于没了动静。 帝诺抬起头看向蓝岑之,脸上掛着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他这才发现两人靠得极尽,因脱力和劫后馀生的喘息好像能交融在一起。 「我们有晚餐了。」帝诺说道,顺势离开鱷鱼的背,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蓝岑之也茫然起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头痕跡斑斑,昨天割伤的部分已经结痂,刚刚就是这一双手抓过鱷鱼,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但更多的是兴奋,他竟然徒手抓过鱷鱼! 到时候出了这个雨林,说给胡月和李嘉昕听,他们两人怕是都不信! 蓝岑之看着帝诺,笑得明亮又激动:「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他的快乐如此鲜明,像在铺上一层绝望滤镜雨林中一道过浓的笔墨、一道撕开的豁口;一双眼瞳写满了万物復甦的生机、霞光万道的希望,他的笑容如太阳般炽烈,总能勾起帝诺内心里触碰他的慾望。 帝诺看着他,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摸上了蓝岑之的头发,顺着后脑杓向下摸,大拇指滑过眼瞼,他的手又大又乾燥,掌心佈着薄茧,蓝岑之因为发痒而瞇起眼睛,所以没看见帝诺眼中的隐忍和克制,他摸了一下便收回手,像奖励孩子一般说道,「你很勇敢。」 他知道普通人误入丛林的压力、也知道蓝岑之劫后馀生的消耗、更知道面对掠夺者的惧怕,但蓝岑之都一一挺过来了,即便从中午迷失方向开始,他的状态一直不太好。 所幸一场以生命作赌注的决斗,存活下来的庆幸和因挑战而產生的多巴胺,让他一扫先前的忧鬱和烦躁,反而还有些亢奋。 「那当然!」蓝岑之有些亢奋,他蹲在帝诺身边看他处理鱷鱼,一边嘰嘰喳喳地问东问西、跟前跟后,像隻聒噪的小麻雀。 可帝诺没有一丝不耐烦,连类似「公鱷鱼比较好吃还是母鱷鱼比较好吃」这种问题都有问必答。 两人分工合作,帝诺负责割肉,蓝岑之负责打包,他们要换个地方扎营,河床边到底还是太危险。 蓝岑之不捨地看着自己生了好久的火就在几桶水下给完全扑灭,「等一下你生火。」他有些赌气。 帝诺见他的表情便觉得有些好笑,他面带无奈地答道:「好。」 他们没有什么家当,带上过滤好的几桶水跟肉之后,便又进了雨林。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一处前人留下来的营地,相较其他地区不那么丰富的植被以及歪倒的木架,只要稍微整理一下便是很好地过夜地点。 帝诺去找材料生火,蓝岑之则负责除草、烤肉,他得空出一圈安全的燃烧范围才行。 事情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也许是适应了环境,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营火边上已经插满了整整一圈的鱷鱼肉。 在等待肉烤好的期间,他们将歪倒的木架重新架好,又去找了芭蕉树叶当天花板,不求遮风只求避雨。 太阳不知不觉地下了山,两人烤着火、等待着两天以来最丰富的大餐,即便外头滂沱大雨也不影响两人坐在自己隔出的小天地间,明火烤肉、以水代酒的好心情。 蓝岑之像等待食物的小狗,坐在火边双眼直盯着肉,嘴里喃喃说道:「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帝诺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关係亲近了很多。 终于,肉都熟得差不多了。帝诺将烤好的鱷鱼肉递给蓝岑之,对方道了谢后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放,帝诺连忙出声让他小心烫,可蓝岑之实在是饿太久了,再加上今天整天堪称惊心动魄的体验,他囫圇吹了两口气便咬下一大口肉,烫得直哈气也不愿意吐出来。 帝诺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有些异样的神色,故意问道:「好吃吗?」 …… 蓝岑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撇撇嘴脸上有着明显的嫌弃,「一股骚味。」 帝诺直接笑出声,蓝岑之感觉被取笑了,他让帝诺自己嚐嚐看,真的有一股很重的腥味。 「我知道,」帝诺如是说道,「我以前吃过。」 蓝岑之瞪眼:「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们还烤了这么多。」 「不好吃也多少吃一点,这两天消耗得太多了。」 蓝岑之嗯嗯地应着,虽然嫌弃依旧吃得很香。 热食一下肚果然全身都有了力气,他很快便吃完一块,伸手要拿第二块时,帝诺才发现他手臂上被鱷鱼皮划伤的一长条血痕,「什么时候伤到的?」 「鱷鱼躲在水里要攻击我,我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的。」 帝诺有些紧张,他拿过蓝岑之的手藉着火光细看,「鱷鱼身上很多细菌,你吃抗生素了吗?」 蓝岑之自顾自地用单手拿着肉吃,不以为意,「药不见了,应该是掉进溶洞的时候弄丢的。」 帝诺反覆查看伤口,伤得不深但好在没流血了,只是无法确认病情让人无法放心,他站起身说道:「得消毒才行,你在这边等我,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草药。」 蓝岑之叫住转身欲走的人:「不要找,我不敷草药!」他双眼认真地看着帝诺,没有怒意、没有赌气,只是阐述一个坚定态度,他见帝诺望着他的眼神幽暗中夹杂着一些陌生,又补充说明道:「我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应该没事。」 说完,他也不理会帝诺,自顾自地吃起肉。 帝诺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回他身旁坐下来说道:「草药虽然不如西药,但是现在很流行的中药你应该清楚,他们开的药也是草药的一种,是具有确实疗效的。」 蓝岑之悻悻放下肉,将它串在树枝上把玩,「我知道。」 「那我可以问你不敷草药的原因吗?」 14. 疗癒 原因……吗? 蓝岑之犹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是他的童年阴影、是极欲隐藏的事实,连胡月和李嘉欣都不知道。 可身旁之人是帝诺,他们萍水相逢却生死与共,心中对他的信任还有那一点对离别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都让蓝岑之烦躁不已。 他转过头去看帝诺,对方脸上满是脏污,看着他的眼神那么专注却又那么平静,像一位等待答案的绅士,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却能让人感受到他那确实的求知心,无法拒绝。 也许是因为此时万木环绕、尘嚣远离让他可以暂时脱离蓝岑之的身分;也许是因为眼前雨雾朦胧、火光中的烟裊让这一切显得不切实际;又或许他只是想多跟帝诺说说话。 蓝岑之转回视线,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眼前一处缓缓开口,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希塔疗癒吗?」 「听说过,能量疗法。」 「对,他们透过冥想让自己的灵魂超出宇宙、突破法则、进入第七存有空间,从而与造物主取得连结,让自身进入希塔状态以对自身或他人进行治疗。」 帝诺一大半单字没听懂,但它还是点点头表示附和。 「我的爸爸……」蓝岑之顿了顿才又说道:「他也创了一个类似的学派,叫做灵魂疗癒。」 帝诺不甚惊讶:「你的爸爸?」 蓝岑之点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也因而他错过了帝诺类似喃喃自语说那句:「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蓝岑之的父亲──蓝弘是一位药物研发人员,在蓝岑之小时候蓝弘曾外派常驻巴拿马,与美国投资的一家製药公司进行技术交流。 蓝弘当时半年才回一次家,每一次都会给蓝岑之带上许多的稀奇古怪的礼物,跟他说巴拿马的故事、生活所见以及所有人小孩都无法逃离的加勒比海盗的故事。 那些故事构成了蓝岑之的童年生活,即便现在记忆已经消失一大半,但他永远记得当时听到那些故事时对巴拿马的憧憬和对父亲崇拜的眼神。 可是后来有一次蓝弘隔了快一年才回家,甚至一度杳无音讯,当时母亲面对他的询问,也只是以爸爸在忙,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为由来塘塞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明白母亲其实也不知道父亲的状况,面对生死未卜的丈夫、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没有将自己的不安透露出一丝一毫,只是如常地操持那个家、安慰等待自己父亲的孩子,没让他察觉任何异状。 故事说到这里,蓝岑之停了下来,他望着眼前由大雨织成的雨幕,隔绝了一切声音,给人带来错觉,彷彿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身旁的人和眼前的营火。 木材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蓝岑之拿着木棍拨弄着火堆,自嘲道:「我当时真不懂事,一定给妈妈带来许多压力。」 帝诺却摇摇头,「你只是想念自己的爸爸而已。」 后来有一天晚上,蓝岑之被父亲挖醒,他还没来得及表达长久未见的喜悦之情,便听父亲说道:「我们要搬家,快走。」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父母,像逃亡似的只带上重要的东西便离开家里,他当时哭哭啼啼自己有许多玩具没带上,然而奔向未知的车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反倒是开得又更快了一些。 那一年他一连转了许多次学,断断续续地读完小学,他曾无数次问妈妈为什么要搬家,得到的答案都是「因为爸爸在找新工作」。 直到蓝岑之上中学时,这样的辗转流离的生活才正式结束,他本来以为生活终于步上轨道,他可以像以往一样过着安逸、稳定的生活,他是他错了,他的父亲开始在外向街访邻居宣扬政府建立医院,是用来控制人们的手段,大家不要被骗了! 蓝弘身穿白色长袍,年近不惑却文质彬彬,说话有条有理内容却是各种激进思想。他声称医院给的药都是假的,他们创造一个专业的环境、利用人们的从眾心理,用假药治疗大家,他让大家清醒一点,不要被洗脑了! 他说任何的疾病、任何的绝症,只要和造物主沟通,使用天然的草药进行焚烧、仪式祭拜便能痊癒。 活像个仙风道骨的江湖骗子。 蓝岑之一家才刚搬到那个社区,名声却迅速远播。 大人敬而远之,连带着蓝岑之在学校也受到同儕的排挤和霸凌。 中学三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他不明白父亲怎么会一夕之间变了样,像走火入魔一般。他不懂,父亲本来不就是研发药物的吗?现在说的是什么不像话的阴谋论? 他因为此事和父亲吵过无数次,父亲却永远以一句话来跟他解释:「我这是在救大家!」 「疯子的小孩也是疯子,我们不要跟他玩!」 「我妈妈说不可以靠近他,不然被传染的话,我们都要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蓝岑之都是你害的,我妈妈让我转学!我们要搬家了,都是你害的!」 无数唾骂、语言暴力、恶作剧在他人生中上演,他没有反抗、不想反抗,因为他同意,他认同自己的父亲就是个疯子。 然而有一些病入膏肓、走投无路的病人开始进入他们家,他们进行着奇怪的蜡烛仪式,每每在他读书时,外头那些神神叨叨的句子总能鑽进他耳朵里,扰乱心神。 在这种时候母亲就会进到房间,陪他说说话、拿石杵磨碎草药,做各种能替他遮盖外头那些噪音的事情。 他不知道父亲那些蜡烛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治病,他只知道来他们家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他经常得在周末时协助母亲处理各种药草,洗涤、晾乾、磨粉、净化。 他讨厌这些事情,讨厌草药、讨厌爸爸。 说到这里蓝岑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向母亲报过平安了,希望她会以为是自己玩得太开心才遗忘,不要太担心才好。 故事说完后,身旁是无止尽的沉默,蓝岑之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很荒唐的理由?」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只维持一瞬便落寞下来。 「我可以问问您母亲对父亲这些行为的看法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她总是纵容我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这次的毕业旅行,天知道父亲吃错什么药,不停地打电话来说他一旦到了巴拿马就会有性命之忧,威胁他不准来,是母亲从中斡旋他才得以出行。 结果呢?他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你的母亲很伟大。」 「谢谢,我也这么认为,要不是因为她还在家里,我也许早就跟父亲断绝联系了。」提起母亲,蓝岑之的神情柔和了几分,「我知道这些药草有功效,但它们敷在身上总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向父亲妥协了,认同他那些怪力乱神的学说……我更害怕有一天,我会变得跟他一样……」 「不会的。」帝诺语气坚定。 蓝岑之却遥遥头,这世界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拉你出来的。」帝诺道。那双有着火光耀动的眼眸,格外认真。 蓝岑之看着男人有些无可奈何,又轻易许承诺,天知道等我们离开雨林后还会不会再见。 他侧过头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帝诺笑问:「说好了?」 「说好了。」帝诺一本正经。 虽然蓝岑之没当一回事,却很感谢帝诺的心意,「谢谢你。」 帝诺点头,「所以,来敷药吧。」 …… 他完全忘了这件事,还有,「所以」不是这样用的吧? 谁跟他达成共识了,中文这么差! 帝诺见蓝岑之脸部抽搐,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万一你真的伤口感染引发那些未知的併发症,你母亲在知道你明明有药可以救急却不使用后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自责因为自己对你父亲的包容,而害得你对这些草药如此抗拒? 明明你的父母亲使用草药的目的都是救人性命的,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的孩子。」 蓝岑之沉默了一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我真的觉得没什么感觉。」 帝诺认真地看着他:「永远不要小看大自然的威力。」 「……好吧。」蓝岑之终于妥协,他对自己说,会敷草药不是因为爸爸,而是因为妈妈,怕妈妈伤心才敷的。 帝诺点点头,起身便走,蓝岑之在后面喊道:「我要不要陪你去?万一你又迷路怎么办?」 帝诺笑骂了一声:「你还是先担心自己会不会又被鱷鱼盯上吧!」 蓝岑之不以为意,语气骄傲:「我也是抓过鱷鱼的人。」 帝诺没理他,转身便走了。 15. 比赛 一旦陷入回忆,便很难从其中的情绪脱离出来。 蓝岑之想起年少的自己,中学那会儿沉默又自卑,被欺负了也不说,全都自己默默忍着。那一天在学校,他被套上了白色的布、手里塞了扫把,班级的小霸王四处宣扬:「蓝岑之说他会飞,他要表演给我们看,他说要证明自己的爸爸不是疯子!」 几乎全校的人都前往围观了,他一个人站在诺大的操场上,身旁全是一个又一个嘲笑、鄙夷、喝骂的脸孔,他只看了一眼便没敢再看,怕万一自己掉眼泪他们会笑得更开心。 他盯着自己的脚,太阳照在后脖颈上的热气他到现在依然记得,像一双温暖的手,彷彿在说着:「孩子,别怕,我会变成你的影子陪着你。」 后来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他忘了,他只记得当他回家时,不小心弄倒了爸爸的烛台,被他大骂一顿,「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是千叮嚀万嘱咐不要弄倒蜡烛吗?这个仪式要持续七天七夜,现在好了,因为你,全都要重来了!」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当时的他转身便跑,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待在家里。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肚子饿得不行又身无分文,他看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他们一家搬到这里半年了,他却从来没有熟悉过。 每次经过他都是低下头来去匆匆,因为害怕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 蓝岑之走过一家人声鼎沸的游戏店,从门口经过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爆发出来的群体惊呼,他脚步不停,只是朝里张望一眼,除了挤在一起的人头之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便看见了贴在大门旁的大红传单。 俄罗斯方块大赛,奖金第三名100元、第二名200元、第一名300元! 金额虽然不高,但对一些小朋友来说,足以吸引他们的眼球。 原来是在举行比赛,难怪气氛这么热烈。 蓝岑之虽然没玩过,但是在饥饿的催促、奖金的利诱和对里头火热气氛的羡慕与好奇下,他还是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掌声雷动、欢呼震耳,成排的游戏机旁围了不少男孩女孩,全都大声地为自己的朋友加油。 蓝岑之认出不少平常欺负他的脸孔,他偷摸着往角落走,想先观察一下情况,顺便了解俄罗斯方块怎么玩。 他最终站定在最后面一组参赛者的后方,观察游戏方式。稍微看两眼他便明白了,不就是用落下来的方块把位置填满而已吗? 看起来不难。 这一轮比赛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大家能力差不多,很快便结束了。 一名不知道是老闆还是主持人的男子,用大声公维持流程,当扩音器中传出下一组的指示时,每一台机器上都坐了两个人,唯独蓝岑之眼前的那一台还差一位。 「还有没有人要比赛的?免费参加、胜出有奖喔!」主持人问道。 免费参加四个字,大大地击中了蓝岑之的心。 男人一路从第一台机器走到最后一台来,他举起自己的手转头看向四方问道:「要参加的直接举手!没有的话这位小朋友就不能比赛了喔!」 一台机器可以分出两个俄罗斯方块框,而目前除了最后一台机器之外,其他的机台前都坐了两位小朋友。戴着眼镜的男孩局促不安地看着人群,想看看有没又自愿者举手,他不想被取消资格…… 俄罗斯方块的规则很简单,玩家只要将从上方落下的不规格方块横向填满框格,便能得分且消除该排,该排消失的同时上方的排数直接下落,如果空格太多,排数在方块框中不停地积累上去,纵向的方块累积到最后,挡住新的不规则方块出口时,便游戏结束。 「最后再问一次,机会不等人,要玩的直接举起你的手!」 蓝岑之犹豫再犹豫,最后咬住下嘴唇,颤抖地举起自己的手,声音低若蚊吶:「我……我想参加……」 有人比主持人更先看见自告奋勇的他,对方诧异又嫌弃:「蓝岑之你怎么会在这里?俄罗斯方块你会玩吗?你还是回家练习怎么用扫把飞天比较好吧?」 此话一出,不少跟他们穿同样校服的人都笑了起来,蓝岑之本就低着的头压得更低了,举着的手却丝纹不动。 主持人维持秩序让大家安静,他蹲下身以蓝岑之看得见他的角度问道:「你要参加比赛?」 「对……但我不会玩。」蓝岑之表情有一些窘迫。 听见他的话,不少人又开始发出阴阳怪气的嗤笑声,「疯子能理解俄罗斯方块的玩法吗?数学不是都考不及格吗?」 「不知道笨蛋这种病会不会传染,我万一变得跟他一样笨就糟了!」 各种酸言酸语蓝岑之都置若罔闻,他专心地听主持人教导他摇桿的操作跟变形键的使用方式后,比赛便开始了。 而其他围观的、不明所以的孩子也在经过蓝岑之同班同学绘声绘影、加油添醋的介绍后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疯子的小孩! 这下,蓝岑之这一组变成最多人关心的机台,大家都在替他的对手加油,而对方不知道是由此信心大增或者本来就玩得不错,分距越拉越大。 蓝岑之将所有恶意拋在脑后,他此刻自顾不暇,没有间心去理会早就听腻的嘲讽。其他人早就叠高又消除,分数蹭蹭往上涨,只有蓝岑之还在磕磕绊绊、努力孰悉操作。 看别人玩是一回事,自己玩又是另一回事,他有些着急,脑袋、手指、眼睛还不能同时协调地操作。 最后,大家都结束了,就他一个人还在玩,班上的小霸王在这时开口了:「蓝岑之你直接认输就好,大家都比完了,现在只等你耶!」 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蓝岑之却好像没听到一般、不理会其他人。初秋晚上的气温有些凉,他是穿着外套跑出来的,此刻因为心切汗全被闷在了外套里,格外难受。 即便如此,也没有丝毫影响蓝岑之有些亢奋的心情,他感觉自己抓到窍门了!他反应过来所谓变形其实就是方块的转向,也无师自通地将高高叠起的方块留出一格,等i方块来了才一起丢,一次消四排得分更高。 他的分数直直向上叠加,玩到最后,下降的方块快速加快,他来不及反应才结束了游戏。 他有些扼腕,才刚刚瞭解玩法比赛却已经结束了。 蓝岑之看着掌心,方才一次让四排方块消失不见的快感彷彿还縈绕在手上,意犹未尽。 沉浸在自我激动氛围中的蓝岑之没注意到一旁脸色其差无比的对手。 原来……误打误撞之下,他最后的总分反而比对手还高了。 他的对手本来自信满满,没想到会被蓝岑之给反超,脸一下就垮了,十分没有风度地起身便走,那些围观的同学们则是嗤笑他运气好,有魔法加持就是不一样。 这些蓝岑之都置若罔闻,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站起身,碰碰撞撞地让位置给下一轮的选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觉得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赢得些什么。 「最后面那位同学,你不用起来,继续坐着比赛就好。」 蓝岑之抬起头,眼神与主持人对上,反应过来他是在喊自己后,又急忙回原位。坐在他身旁的是上一轮的胜利者,一个绑着高马尾的漂亮女孩,顿时有些害羞和窘迫。 他把自己往墙角的地方缩,让自己尽量不要去碰到女孩,怕她觉得嫌弃。 看来自己是晋级了,他默默数着游戏机台数,八台,不出意外的话三局,三局就能得出第一名。 蓝岑之蓄势待发,然后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来到了第一跟第二名的争夺场上,他看着自己边上的小霸王,綣缩着身体,心中却没有任何临阵脱逃的想法。 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小霸王的拥簇者很多,蓝岑之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万一赢了会不会对方恼羞成怒又想一些奇怪的恶作剧来戏弄他,可转念一想,自己输了对方也只会变本加厉,他都能想到他们嘲笑他自不量力的嘴脸了。 反正是赢是输都要被霸凌,那不如争这一口气。 16. 军人 蓝岑之心态平稳,在比赛声哨音响起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忧思绪被他拋至脑后,他头脑清晰、眼明手快,方块堆叠速度相比第一场比赛进步许多、噌蹭地向下落。 围观人群不敢置信,两人的比分竟然不相上下!要知道小霸王可是上一届比赛的冠军,也是他们这个游戏场里头玩得最好的人。 蓝岑之觉得自己的手感好得惊人,他趁着方块被消除的那一秒动画时间偷瞄一眼对方的分数,差距不大,他放下心却猝不及防地被踩了一脚,吓得他将一块方块给放错,突兀地落到了正中央,围观群眾响起开心的欢呼声,于此同时他听见身边之人毫无灵魂的话音,「啊,踩到了。」 蓝岑之咬牙,努力挽救局面,却没想到后面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不是故意晃动身体撞他,就是用手肘打他,蓝岑之被干扰得一团火窝在心口,只能全部发洩在眼前的机台上,他强迫自己提高专注力,不要分心。 到后来,方块落下的速度快得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小霸王自顾不暇才没有再搞小动作。 后面围观群眾却频频发出讚叹:「你们那个疯子满厉害的,不会真的打赢吧?」「臭小子说什么?想挨打吗?」 「我从来没有玩到这么后面过,速度这么快我肯定反应不过来。」 「那个新来的真的蛮厉害的,第一次玩就能玩到这么后面,看来第一名有点玄了。」 「哪有人第一次玩就玩得这么好,他那是运气好吧?我还是觉得浩哥会赢。」 后来,蓝岑之赢了。 那个带着一大帮小弟的浩哥觉得脸面无存,揪起他的领子便要揍他,却被主持人给阻止,「你如果输了便要打人,以后就不要来我的游戏间了。」 无奈之下浩哥只好放手。 原来是老闆不是主持人,蓝岑之得到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问题的答案,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映进了粼粼湖光。 「他不要以为赢了这一次就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告诉你,你是疯子的儿子这件事是不会变的。」 小霸王撂下狠话后带着人走了,输给一直以来欺负的同学让他觉得顏面扫地,他第二名的奖也不想领了。 蓝岑之不在意对方说什么,也全然忘记飢饿这件事,他陷入自己赢了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直到看到母亲焦急的面孔出现在游戏店门口,理智才回归一些。 母亲的模样慌忙又狼狈,想来是一直拼命地四处找他…… 蓝岑之将手中300元的红包藏到身后,快步走上前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一声不响就离开,害您这么担心。」他低下头,即便对自己离家出手的行为不觉得有错,但他还是甘愿让母亲责备他。 他不说自己在学校受到的欺负、不说自己回家碰到的委屈,怕母亲会担心所以寧愿就这么让她骂一顿,消消她这几个小时的担心也好。 谁知母亲只是一把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因为爸爸跟妈妈让你这么辛苦。」 蓝岑之的眼泪一下子便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同时涌上心头,母子两人就这样在店门口抱头痛哭,吓得剩下的小朋友不知所措、仓皇逃窜。只剩老闆打扫着环境。 等两人都哭得差不多后,蓝岑之的母亲──简如馨拉着蓝岑之向老闆道歉,打扰了他做生意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蓝岑之将第一名的奖金拿给简如馨看,「妈妈给你,这是我今天比赛赢的300元。」 「既然是你赢的,那你收好就好。」 「不要,」蓝岑之硬是将手中的钱塞进简如馨的手中,「给你买新衣服,我以后长大赚的钱都给你买新衣服。」 简如馨看着手中皱巴巴的红包袋内心五味杂陈,他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妈妈,我之后还想再去玩游戏可以吗?」蓝岑之迷上了俄罗斯方块,他喜欢游戏时的全神贯注、心无旁鶩,喜欢看着分数一点点累加上去的,一次比一次高分的成就感。 「不影响学习成绩的情况下才可以。」 于是,蓝岑之的成绩慢慢开始起色,他之前只是无心学习、浑噩度日,如今有了动力,他学习游戏两不误,有了实力傲视眾同学后,欺负他的人也渐渐变少了。 学生时代大家还是都挺单纯的,以实力为尊,交到朋友的他虽然没有恢復至以前开朗的模样,至少不再像以前终日低着头,阴沉又怪异。 只是……他和蓝弘的相处却像邻居一般,除了每日的问候之外,不曾再多说过一句话。 后来高中蓝岑之离开他们那个学区,到外地去读书,他彻底隐瞒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只见他成绩好打游戏又厉害,重点是长得还帅,白白净净的模样,不知道是多少女生的白马王子,就这样一路到大学,他自信活泼、阳光开朗。 期间他参加了国内大大小小的比赛,是俄罗斯方块帮他找回了自信,也让他赢得了无数的生活费、赢回了一个自信的自己。 所有的回忆被岁月蒙上了一层滤镜,悲伤褪了色、喜悦加了糖,一次次回想,一次次浓烈。 帝诺这次回来得很快,他的脚步声将蓝岑之陷入回忆的思绪给打断。 蓝岑之看着自己的手,大大小小的伤痕斑驳,这次来巴拿马毕旅的同时,也是为了参加比赛的,距离俄罗斯大赛只剩三天的时间,他能赶得上吗? 帝诺踏破风雨走来,蓝岑之看向他,这个人是不是不会有脆弱的时候?他的步伐坚定又果决,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便会贯彻执行,包含……说要带自己出雨林的这件事。 他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不需要自己用身上的东西去交换、不贪图自己的任何好处就能以命相救的人。 蓝岑之的眼神一直黏在帝诺身上,他看着帝诺将自己的伤口给清理乾净,看着帝诺用石头将草药给捣碎的脖颈线条,看他小心翼翼地将药草敷在手上。 帝诺的头发上还沾着雨,偶尔一两滴雨水向下落,落到手心上。冰凉的感觉透过脉搏传到心尖,像水进热油锅激起的化学反应。 他才发现…… 自己的心异常滚烫。 「噗通──噗通──」 蓝岑之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看帝诺替他敷药时的侧脸,眼神专注、动作小心,像对待珍贵的易碎品。他用眼神来回描绘着男人的侧脸,下巴、嘴唇、鼻樑到眉骨,他看着男人断了一截的眉尾,颇有黑道的肃杀之气,又像军人的铁马血性,也不知道是怎么受伤的。 说起来,他好像对眼前的人一无所知,却又知之甚多。 男人浑身都是健壮的肌肉、膀大肩宽,心思却异常细腻,替人敷药时温柔又小心;男人重情重义、一诺千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做到;方向感不好而且还有点小心眼,被自己嘲笑过后一定会想要小小地报復一下,幼稚却又可爱。 他突然想……再多了解男人一些,于是他问道:「你是军人吗?所以才会对这些野外生存的东西这么了解?」 「以前是,不过后来因为受伤,就转职当保鑣了。」帝诺左右检查蓝岑之的手,确认一大道口子都敷上草药后才松手。 结果蓝岑之听闻他的话,又紧张地抓回他的手,将人左看右看地问:「受伤?哪里受伤了?那你现在伤口还好吗?」 帝诺低下头看着蓝岑之抓着的手,眼神闪烁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道:「很久之前的伤了。之前训练的时候膝盖脱臼没治好,引发缺血性坏死、换了人工关节才得以正常生活。军队待不了,我父亲以前的战友知道这件事后联系我,说刚好他们公司要到巴拿马设厂,便介绍我到这里当他儿子的保鑣。」 蓝岑之看着他的膝盖,心底忍不住泛疼,「一定很痛吧。」 「没什么。」帝诺摇摇头,他的手摸上胸口声调平静,眼神中却好像离开此地,回到了当年的自己身上,「这里,比较痛。」 军人是他的梦想,却再也没有达成的可能,那一年他才18岁,本以为能展翅高飞、保家卫国,谁想梦境却就此殞落了。 蓝岑之不太会说安慰的话,他总觉得帝诺的眼神里像是有很多事情要说,但最后又总是寥寥几笔简单带过。 「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就像他不解为何是他的父亲一夕之间变了个人一样,他想知道帝诺是否也曾消极怀疑。 「当然,」帝诺的嘴角掛着一抹惨淡的笑,「我也曾靠药物度日,可某一天我突然就清醒了,我告诉自己与其在虚幻中幸福,不如痛苦而真实地活着。」蓝岑之无法想像如果是自己,站在离梦想一步之遥的地方坠落,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他讚赏道:「你很勇敢。」 帝诺只是摇头。 蓝岑之站起身,在帝诺疑惑的眼神中,俯身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说:「如果军人的定义是保护人民的话,你就是我的军人。」这一句,他特地用英文说。 17. 敏感 那句话,像是直击心灵的一记鐘槌,将帝诺死寂的心给猛力唤醒。 扑通──扑通── 他彷彿听见了许久不曾听到的心跳声,如此孔武有力、如此震耳欲聋。 帝诺猛地伸出手将人给紧紧禁錮在怀里,箍在蓝岑之背后的力气很大,大得甚至有些发疼,可他却觉得很开心。 这样的帝诺让他觉得真实,完美强悍如他其实也是一介凡人,有遗憾、有悲伤。不再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蓝岑之闭上眼睛让自己牢记此刻,此时的氛围、此时的触动,此人的勇敢以及此人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帝诺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谢谢你。 寻常的道谢之语带着热气鑽进蓝岑之的耳廓,让他一下子红了脸。 蓝岑之有些莫名,自己这是怎么了?营火太大的缘故吧,有些热。 帝诺收回手,蓝岑之也顺势回座。 他低下头,原本和谐的气氛顿时带着些旖旎的尷尬,两人一个看火、一个看雨,好半会儿都处于诡异的无声状态中。 最后还是蓝岑之先耐不住这诡异的气氛,打破沉默。 他看见地上的药草,想起帝诺背后的伤也没处理,于是问道:「你……背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不用。」这一次反而是帝诺回答得很快。 蓝岑之堂皇了一下,反嘴便问:「怎么不用?你晕过去那时我就看了,一大片瘀青再加上跟鱷鱼打架,快点,你衣服脱掉我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伤口,顺便帮你上点药。」 …… 方才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帝诺一阵心气不顺,他不需要擦药却不知道开如何开口拒绝,刚刚是他硬要帮别人上药,现在轮到自己反而各种找藉口,这不是很可疑吗? 帝诺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也不再挣扎,直接转过身背对蓝岑之,硬着头皮将衣服脱下,将伤痕遍布的背便袒露在对方眼前。 「随便上上就行了,没有很严重。」他只想速战速决。 「什么叫没有很严重,你自己看不到,一、二、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换我来帮你好好处理一下,以报答你的涂药之情。」蓝岑之蓄势待发。 帝诺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现在唸那个什么,东方和尚在唸的可以让心神平静的咒语来得及吗? 「有点冷喔。」蓝岑之先是倒了些水做简单的清洗,才用手挖了些草药涂上皮肤。 蓝岑之的手刚摸上帝诺的背,他便大力地抖了一下,见状蓝岑之语中饱含歉意:「很痛吗?那我轻一点。」 「没事。」帝诺的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不过是皮肉伤,随便抹一抹就好。」 可惜蓝岑之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没有听出他推拖之言下的真心实意。 帝诺背上的伤着实伤得太重,无论蓝岑之下手再轻,都能激起对方的强烈反应,看得蓝岑之心中直泛酸,这得伤得多重才会轻轻一碰就抖成这样? 豆大的汗水从帝诺额角流下,呼吸越发沉重。 蓝岑之见他这样,知道肯定是疼得狠了,反应才会直这么大。这让他对帝诺抱伤替自己找药这件事的感激之情越发满溢,于是他便想着要投桃报李,不错过男人身上的任何小伤口。 擦药的同时蓝岑之也不忘欣赏一番帝诺壮硕的肉体。 男人的身材是真的好,鯊鱼肌、蝴蝶骨以及收束进裤腰带里头劲瘦的腰腹,如雕塑作品一般完美,可惜现在被各种花花绿绿给覆盖,白瞎了这副好身材。蓝岑之边摸边咋舌,帝诺如果去当模特儿,气势上、身材上完全不输那些超模啊! 那厢蓝岑之认真抹药的同时,他不明白帝诺正在承受怎样的折磨。 因为看不见感觉才更敏锐,手指沾上草药冰凉且黏腻,覆盖在被火光映得有些暖和的背上,像冷不防被冰水给一滴滴滴在后背上,无法防备、无法习惯。 蓝岑之就像是灵活的猫,踩着调皮的脚尖在他的脑神经上来回蹦噠。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在帝诺感觉他的忍耐快达临界点时,蓝岑之终于说道:「好了!」 帝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对方继续道,「你前面有伤吗?我顺便帮你上一上。」还来不及拒绝,蓝岑之已经来到他的正面。 然后……便看见他裤子底下支起了高高的帐篷,帝诺连忙伸手护住某个抬头的部位,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蓝岑之一下便明白了,感情后背是帝诺的敏感带,才会他轻轻一碰便反应那么大,那……那他刚刚还在他的背上摸了这么久! 罪孽深重! 罪孽深重啊! 蓝岑之连忙转过身,安慰道:「那什么……都是男人,我明白的,你不用觉得害羞!」 …… 对方没有回答,但他好像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哀怨气息,蓝岑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你才让我随便涂一涂药就好,你也不说清楚,不然我也不会想着礼尚往来,认真地帮你涂药,哈哈。」 哈哈…… 除了尷尬还是尷尬。 身后之人依旧毫无动静,蓝岑之自知理亏,于是难得体贴,「还是我先去旁边,你解决一下?」 「不用。」这次很快得到答案了。 「那不然怎么办?」 「……等一下就好了。」 「喔……好。」蓝岑之从帝诺身后绕过去,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回自己位置,他偷偷抬眼看帝诺,才发现男人整个耳朵都红了。 好像……有点可爱?! 没想到帝诺这么纯情,他还以为外国人都像美剧里头演的那样,派对上遇见和心意的就滚床上去了,十分奔放。儘管在蓝岑之眼里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但是他能分辨得出,帝诺的长相属于最出类拔萃的一群。 一想到帝诺可能也跟无数美丽的女孩一起拥有过火热的夜晚,蓝岑之便觉得心头有些胀胀的。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疑问脱口而出。 「没有。」 「为什么?你的追求者应该很多才对。」 「因为我喜欢男人。」帝诺云淡风轻地拋出重弹消息。 「?!!?」 这么随随便便出柜的吗? 蓝岑之震惊之馀又立马沉默了下来,他觉得同性恋不该是单身的原因,「就算你喜欢同性,追求者应该也很多啊!」 「没有。」帝诺只是摇头,也反问道:「那你呢?」 帝诺没有男女朋友的消息不知为何让蓝岑之心情愉悦,也因此让他有些得意忘形,将平常与朋友之间吹嘘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在高中、大学时想追的校花就没有追不到的。」 「是吗?」帝诺的声音没有变化,但他内心却是了然,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理所当然会是每个女孩争相角逐的对象。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聊这个话题,蓝岑之连忙补充,「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不乱交女朋友了。」天知道他之前那些女朋友最久的根本没有维持超过一个月的,连嘴都还没亲到就结束了。 「是吗?」帝诺还是一样的回应,气氛却明显不太对劲。 蓝岑之有些懊恼自己的话不经脑,但是朋友之间谈论这种话题很正常,要是再解释下去反而有些刻意。 胡思乱想间,他睡着了,帝诺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走过去将人扶着躺好,这期间蓝岑之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又在帝诺柔声地睡吧中胡乱说了什么后,再次睡了过去。 帝诺坐在不远处,双眼幽暗又意会不明地看着他的睡脸,替他守夜。 一夜无眠。 蓝岑之醒来时,发现帝诺已经整装待发了,忽略他眼下的黑眼圈,还是当初那个帅气的帝诺。 未免帝诺丢下自己,蓝岑之连忙拿了些水来洗脸,并对帝诺表示自己也想刮鬍子。 他好奇帝诺是怎么在这荒山野岭还能把自己打理得乾乾净净的,帝诺朝他亮了亮手中的匕首。 蓝岑之脸上为难:「可是那杀过鱷鱼。」 帝诺:「……你可以选择不刮。」 蓝岑之:「……还是刮一下好了!」 满满的嫌弃。 帝诺将匕首在火上又过了一次,单手抬起蓝岑之的下巴,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刀刃冰凉又带着热气的触感让蓝岑之的心吓得砰砰跳,如果对方失手自己就毁容了! 他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一点都不危险,要相信帝诺却又忍不住紧紧盯着他看。 只见帝诺抬的手抬起又放下,他看着蓝岑之道:「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看不到更可怕。」 「你的紧张会影响我。」 蓝岑之睁眼说瞎话:「我不紧张。」 帝诺看着他挑眉,蓝岑之朝他呲牙裂嘴表示自己的不满,儘管如此,他最后还是乖乖将眼睛给闭上,只剩一张嘴巴还在一张一闔,「你要刮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要做心理准备。」 帝诺于是忍无可忍,「闭嘴!」 可惜,一闭上眼睛,刀刃上脸的感受更加清晰,还有那若有似无鑽进他鼻子中专属于帝诺的驱虫香精气味,最后蓝岑之还是将眼睛给张开了,却不料望进一汪深潭,幽黑、冰凉,像要把他给吸附进去,吓得他又闭上眼睛,心脏颤动不已。 帝诺无声地叹了口气,大意了。 18. 洗澡 帝诺手起刀落两三下便刮好了鬍子,蓝岑之摸着恢復光洁的下巴,总算有了一点身为现代人的意识。 两人又吃了点鱷鱼肉当早餐,蓝岑之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们要前往的方向,刚好是水路。 帝诺道:「我们回去昨天的河道,河流是求生关键,如果在雨林中迷路,顺着河流走就是离开的方向。」 河的水位比昨天低很多,蓝岑之有些担心会再次遇到鱷鱼,帝诺却道:「巴拿马很少淡水鱷鱼,牠们通常不会攻击人,除非运气太差。」 蓝岑之:「……」 他气得踢了帝诺一脚,力道不重,但相比昨天两人已然亲近了不少。 两人沿着河流走,这一次非常顺利,除了沿着藤蔓爬下一个巨大的瀑布,蓝岑之手滑差点一脑袋嗑石头上;然后又从一层楼高的另一个瀑布位置跳进河水中之外,和昨天相比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在河的不远处,出现了类似稻草屋建筑,蓝岑之兴奋地比着方向,帝诺点点头道:「去看看。」 「那是巴拿马原住民的部落吗?我们这样贸然进去他们会不会攻击我们?」 「不会,现在巴拿马的部落虽然不归政府管辖,但他们也会配合政府做一些观光、採访的相关工作以交换物资,透过他们我们很快就能离开雨林回去了。」 他们今天又变换了前进模式,帝诺打头阵、蓝岑之修正方向,终于没再出现意外状况。 快到部落门口时,帝诺拉住蓝岑之小声告诫他:「等一下里头的东西都不要吃。」 蓝岑之虽然不明所以,但本着对帝诺的盲目信赖,依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帝诺站在前方,率先踏进部落中。 部落是一座又一座的茅草屋,他们用木头将屋子架高到半空中,以防潮湿,水滴型的茅草罩在屋上,原始又可爱。 所有房子围绕着中间的一大块平地而建,但此刻平地上没有人,反而不少乐器之声从一座最大的茅草屋中传出来,两人闻声接近,见到里头不少男女老少围坐在一起,吹着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唱着歌,正一起度过优间的午后时光。 两人突如其来地出现,不仅打断乐器的演奏,还吓得许多壮年男子拿起身边的弓箭和长枪,小朋友则纷纷奔逃着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只有一位坐在长者身旁的女孩胆子较大,站起来问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不太流利的西班牙语。 帝诺回道:「我们被困在雨林里,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可以让我们在这里借住一天吗?我们会附上相应的报酬作为答谢。」 女孩充当着沟通桥樑替双方翻译,来来回回交涉了许久,直到帝诺身上的匕首主动上交后,才终于达成协议。 部落愿意替他们联络政府,也同意让他们在此留宿一天,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得提供价值五万元的黄金做交换。 蓝岑之听得人都傻了,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黄金? 在两人跟着刚刚充当翻译的小女孩carla往住宿的茅草屋走时,蓝岑之有些着急地跟帝诺说道:「我没有那么多黄金,我到时候领现金给你可以吗?我们一人一半。」 帝诺却是不甚在意:「五万元的黄金小小一块而已,我给他们就好。」 「那怎么可以,我跟你说,他们都是一开始开一个很高的价格,要让你跟他们来回杀价的,依我看他们脸上开心的样子,应该是五千块的黄金就能住在这里了!」 「没事,我这个可以报公帐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蓝岑之:「……」 现在是当他三岁小孩吗? 两人的问题还没争论完,却已到达今晚的落脚处──一间非常简陋的房屋。 里头只有一张木头床,一张竹製桌子和两张椅子,充当墙壁的木片十分轻薄,彷彿用手一戳就能戳破,即便如此,能得到这样的环境休息蓝岑之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难道不比两天以来的餐风露宿强吗? carla离去前朝两人道:「今天晚上会有表演和大餐招待二为,食物准备好了我会再通知你们,要洗澡的话可以去那边洗。」女孩手指了一个方向。 「请问有没有衣服可以借我们换洗?」蓝岑之问道。 「有,等一下拿给你们。」 蓝岑之点头道谢。 女孩转身离去,却又被帝诺给喊住,「等一下。」 他转头跟蓝岑之交代道:「你等一下衣服送来后先去洗澡,我要去处理些事情。」 「好。」 得到蓝岑之的答覆,帝诺和女孩一前一后离开了。 蓝岑之的目光一直跟在两人身上,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一另一座巨大的茅草屋中后,才转身回房,却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放松下来后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的潮湿黏腻,加上高强度运动后身体发出超出负荷的抗议痠痛,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很累,却不愿意将身上的脏污沾到床上。 蓝岑之在椅子上落坐,浑身无骨似地趴到了桌子上,目光落在自己被鱷鱼划伤的手臂上,红红肿肿的一道口子,不知道是感染了还是怎样,迟迟没有结痂。 思索间,外头传来了爬阶梯的声音,他想应该是送衣服的人,于是耷拉着身体起身开门。 来者是一名年轻男子,全身上下只用一块蓝色的布包裹着重要部位,布巾长长地垂吊在前方,长度约莫到膝盖处,胸口掛着银色、金色的串珠项鍊,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一丝不掛。 这个部落的男子都是如此穿着,他刚刚在他们的集会场所看到了,于是蓝岑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该不会……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两条红色布巾…… 蓝岑之脸上有点小抽搐,「请问有没有比较大的衣服,可以遮住全部身体的那种?」 可惜对方听不懂西班牙语,男子也回了他一大串话,蓝岑之同样听不懂。 蓝岑之指着布,又比了一个大大的四方形,一直重复道:「大的,大的。」 对方好像听懂了,「si,si,si。」地说着。 蓝岑之顿感欣慰,幸好还会说「有」。 男子让蓝岑之跟着他,带着他到洗澡的地方,蓝岑之虽然疑惑,但是看男子一边说一边比动作的意思,好像是让他先洗澡,自己要再帮他拿布,蓝岑之便也「si,si,si」地回着。 浴室只有一间,里头放着一个大水缸,上方有一个木架子,旁边地上放着香皂,有一股香茅的味道,应该是用来驱蚊虫的。 蓝岑之三天以来,第一次洗了澡,虽然只是冷水澡,但依旧觉得无比感激。 身上的衣服是不能穿了,他脱下来后也没有放到上方的置物架上,随手往地上一丢,不打算要了。 蓝岑之这个澡洗了很久,直到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脏污都给洗得乾乾净净才罢休,他掀开浴室门巾,想找看看男子有没有将裹身体的布拿来,却见对方蹲在草丛中百无聊赖地拔着草玩,蓝岑之出声道:「那个,请问布放在哪边?」 男子见蓝岑之终于洗好澡,唰──地站了起来,拿过红色的布巾便要踏进浴室,蓝岑之惊恐地问道:「等一下等一下,要干嘛?」可惜鸡同鸭讲,蓝岑之乖乖地让对方帮他穿这种类似包屁裤的布巾,这才明白对方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阵风透过布帘吹入,他整个人风中凌乱。 穿好后,对方拍了拍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蓝岑之也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同样回了个大姆指。 男子帮他穿好衣服后便走了,蓝岑之在回程的路上除了尷尬、尷尬还是尷尬。 即便重要部位裹着布,他还是有一种浑身赤裸的感觉,哪里都不自在,走路的时候还卡卡的。 他记得房间里头的床上是有布的,现在只希望快点躲进房间里头拿床单遮一遮,不要有其他人看到他。 可惜,事与愿违,他小心翼翼打开门,探头往里望的时候帝诺已经回房了。 洗完澡的蓝岑之头发乖顺地贴在脑门上,一双眼睛又透又亮,像可爱的探头偷看的好奇小松鼠,只是脸色有些不自在:「你……回来啦?」 帝诺看出他异常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能回避一下吗?」蓝岑之脸上有些羞赧。 帝诺抬脚便往外走,蓝岑之急道:「不用!不用出来!就转个身就好。」 帝诺走到一半的脚,硬生生地停住,接着转了个弯,面壁思过去了。 蓝岑之见他站好了,咚咚──地小跑着进屋里,将被子往身上一裹,才出声道:「好了。」 帝诺这才转回身,一脸莫名地看着蓝岑之:「你会冷?」 蓝岑之左拢右拉,感觉裹着床单也是非常不好行动,嘴上回道:「没衣服穿。」 帝诺脸色一变,「你是裸着回来的?」 蓝岑之给他一个白眼,「我有围他们那种布,但感觉像穿丁字裤一样,非常没有安全感。」 帝诺主动走上前,「我帮你穿。」他将被单绕一圈后,在蓝岑之腰际上打了个结,成品像穿着五顏六色的托加长袍。 蓝岑之身上是刚沐浴完的柠檬清香,也许是洗去一身脏污的同时也洗去了疲惫,此刻他整个人生机蓬勃,眼睛里盛满了朝阳与露水,像一株小香茅精。 帝诺穿好衣服后便主动远离,他觉得那个人的眼睛总是在勾引他。 「我也去洗澡。」帝诺拿过另一件被单往外走。 19. 催情 帝诺洗澡很快,十分鐘就洗完了,他回来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雨,蓝岑之站在门口,看着这座垄罩在雨幕中的雨林,翠绿打上了朦胧的光晕,虫鸣鸟叫也渐渐隐去,而他的朋友走在雨中,带着整座雨林的气味而来,泥土、雨水,还有他的驱虫香精。 我想,我永远会记得你的气息。 蓝岑之如是想道。 帝诺上了楼梯,用眼神示意蓝岑之进屋:「有事跟你说。」 蓝岑之看着对方的背影,同样的五顏六色的床单,被帝诺一穿就像是教皇加冕袍。 他突然记起,「你的红布好像放在浴室外面,你有穿吗?」 「我有看到,但不知道是谁的,就没动了。」帝诺将手上两人的脏衣服丢在角落。 蓝岑之才发现自己不仅忘了拿脏衣服回来,还忘了跟帝诺说布巾的事,连忙道歉。 「小事,」帝诺不以为意,在椅子上落座。 「所以你……里面没穿?」蓝岑之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向下望。 「没穿。」帝诺神情坦然,「我有的你也有,不怕你看。」 蓝岑之撇撇嘴,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我才不想看。」 帝诺勾起一边嘴角,「怕输?」 蓝岑之拍案而起,「怎么可能!」 帝诺拿眼神睨了他一下,嘴角掛着不正经的笑,看得蓝岑之面红耳赤,好一会儿才收了神色道:「说正事。」 也许是快要离开雨林了,帝诺的神情也放松许多,不再总是绷得很紧的样子。 蓝岑之发现自己很喜欢盯着帝诺的眉头看,喜欢它们舒展时的愉悦模样。 「我刚刚跟他们说我们是情侣。」 「啊?」蓝岑之以为自己幻听。 「这个部落叫月亮部落,人口数不多,为了避免近亲繁衍,他们会在有男外宾来的食物中加入大量的肉豆蔻,让他们达到兴奋及致幻的效果。」 「为什么?」蓝岑之没听懂。 「因为肉豆蔻同时具有催情效果,当你精神亢奋时,妙龄少女入怀很难坐怀不乱。」 蓝岑之睁大了眼睛,「这算不算仙人跳?」 「仙人跳是什么?」帝诺听不懂。 仙人掌的一种吗? 「就是诈骗啊!他们这个是不对的吧?」 帝诺摇摇头,「这是他们的文化与族群延续方式。」 「所以我们是情侣的话,他们应该就会放弃这个念头了吧?」 「不一定,就算不给外宾吃,他们也会自己食用,促进生育力,所以要小心不要吃太多。」 蓝岑之咋舌,「那他们知道我们是情侣有什么反应吗?」他想知道如此奇妙的部落是如何看待同性恋的。 「这没什么,他们这边男多女少,男人之间在一起排遣寂寞很正常。」 蓝岑之:「……」 好喔。 他感觉自己这一趟雨林冒险也算是开眼界了。 「还有,你的朋友是叫胡月跟李嘉昕吗?他们报了警说你失踪了。」 「对对对,他们还好吗?」 「他们没事,这两天巴拿马也有派出警力在大范围搜索你去秘境探险的地点,只是毫无所获,我有将你跟我说的导游袭人事件转知他们,目前那位导游依旧下落不明,明天做笔录的时候你再跟他们详细说明经过。」 「好,没事就好。」蓝岑之心安了不少。 「今天下午到晚上的天气很不好,会下大雨,所以明天天气状况比较稳定时政府那边会派人来接你。」 蓝岑之听见关键词,「你」代表只有他一个,他反问:「那你呢?」 帝诺沉默了一会:「……公司会有人来接我。」 「是嘛……」所以,今天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 不知为何,有点不捨。 「你不是说你的机师陷害你吗?这样你没能准时回去他会不会在雇主眼前告状,说你背叛公司什么的?回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蓝岑之自己在脑中脑补了一场背叛与逃命的动作大戏。 「不会的。」帝诺一点都不担心。 「对你的雇主这么有信心?」蓝岑之抱持着怀疑态度。 「不会的。」帝诺只是又再重复了一次。 「好吧。」知道可能是有什么保密协议、职业操守什么的,帝诺不能说太多,蓝岑之也不追问。 恰好这时,一切晚宴的准备已就绪,carla带着两把雨伞来喊人,蓝岑之看见有些意外,「他们这里竟然有雨伞?」 帝诺觉得好笑,「他们也是有在跟外界交流的。」 蓝岑之觉得自己狭隘了,羞赧一哂摸摸鼻子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肚子好饿。」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一位女年长者的右手边,帝诺跟蓝岑之耳语说道:「那是他们的巫母,是祭司也是首领。」 蓝岑之看着对方,年迈的脸上是岁月留下的划痕,每一道沟壑都是智慧与经验的证明,锐利的眼神如鹰,但凡与她对上眼,便会如同猎物被猎人盯上的紧张感,让人忍不住绷紧神经。 carla坐在巫母身侧。 蓝岑之的眼神扫过了月亮部落的每一位族人,他们都郑重地穿上了族服,各色兽皮上还缝製了顏色不一的小圆珠子,男人们只是在丁字裤外面再套一件装饰过的兽皮;女子们则是从原本的抹胸和短裙变成抹胸和长裙。 孩子们则没有性别之分,只统一用或长或短的彩珠布遮住下半身而已。 帝诺和蓝岑之是这里头穿得最多的,五顏六色的被子倒和族人身上的珠子顏色相应和,也不算太突兀。 说是晚宴,但桌上的菜品不算丰富,毕竟雨林里食材有限,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炸肉、炒蕨类和一些热带水果。 也许是身处于原始部落,陌生的地界、与世隔绝的氛围,蓝岑之却觉得已是十分丰盛了。 晚宴在巫母的一段类似祷语后正式开始,大家轮番上阵到中间空出的舞台表演,有乐器演出也有格斗,看得蓝岑之心惊肉跳。 食物散发着特殊的香气,蓝岑之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肉豆蔻,苦苦辣辣的却感觉能驱走长年雨天之下进驻在身体里的霉气。 月亮族人们大家精神都很亢奋,甚至有越来越亢奋的跡象,有点像喝多了的状态,可席间明明没有酒,只有酸酸甜甜的果汁。 蓝岑之和帝诺因为都留了心眼,没吃太多,只有蓝岑之克制不住,将肉给吃完了,carla还关心了他们是不是不好吃,帝诺只推搡说身体不适、没有胃口。 渐渐地有人成双入对地离场,要离去时有两、三个少女颇为可惜地望着他们的方向,见两人不为所动最后才黯然离去,蓝岑之感觉那些眼神应该都是放在帝诺身上的。 帝诺身高体壮,与这里的壮士们尚可一比,反观自己乾乾瘪瘪,他看着自己瘦弱的胳膊,像隻白斩鸡。 回去得好好训练才行了,蓝岑之下定决心,不用做到像帝诺这么壮,但至少……也得达到一半吧? 他默默比较了一下两人手臂的差距,黯然神伤。 等眾人都吃得差不多,大人们也走得差不多后,两人也告辞离场。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跡象,地上一片泥泞,两人淌雨而来、涉雨而回,回到房间脚脏得只见泥。 在野外还可以将就,现在都有床可以睡了,两人便有些无法忍受。 「我去找他们借桶子装雨水洗脚。」帝诺说道。 「好。」蓝岑之坐到桌椅上休息,房间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了茶水,晚餐没吃饱的蓝岑之觉得有点空虚,替自己和帝诺都盛了一杯后,自己先喝了起来。 喝起来像蜂蜜水,甜甜的,挺好喝。 蓝岑之喝完一杯又装了一杯,觉得越喝越渴。 是太甜了吗?他捏着嗓子,有些难受。 帝诺回来时,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手里的桶子也装了半满。 他将桶子放到蓝岑之脚下说道:「你先洗吧!」 「我觉得不太妙。」蓝岑之敲了敲发晕的脑袋,感觉自己体温有些高、呼吸灼热。 「怎么了?」帝诺见他发红的脸色,有些担心,不会是发烧了吧?鱷鱼划伤的併发症吗? 他将手贴上蓝岑之的额头,沾了雨水的冰凉触感让对方忍不住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若有似无、像小猫的呻吟。 帝诺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感受到对方到底发没发烧,烫手似的连忙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 「这水有问题,你别喝。」蓝岑之理智好似还在,他弯腰洗着脚,帝诺皱眉看着他,难道刚刚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可还没等他得出解答,蓝岑之的动作直接打断了他的思考能力。 他将自己的衣服,不,应该说是被单给脱掉了。 眼前有如慢动作播放一般,色彩繽纷的布匹从蓝岑之白皙的身体滑落,露出少年单薄、清瘦的身体,四肢修长匀称,帝诺的视线不受控制,跟着被单一路向下探,然后视线瞬间被男子崭露在他眼前,高高鼓起的红色丁字裤给染红。 像冰天雪地中开出的一朵鲜艷欲滴的红花。 !!! 帝诺想他一定是疯了! 要不然就是这世界疯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帝诺连忙衝上前捡起地上的被单将蓝岑之给裹住,然后将人打横抱起给放到床上,「你等我,我去要解药。」 蓝岑之追下床,从身后将人给抱住,「你去找他们拿解药,我们的关係就曝光了。」我不想看见你跟其他女孩在一起。 20. 越界(H) 蓝岑之情动的身体沾染上帝诺衣服上的湿气,激起一身哆嗦。 帝诺陷入天人交加,身后是不可忽视的硬物、灼热的呼吸喷发在颈项,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起了反应。 但是不行、现在不行,蓝岑之是喝了催情水,所以慾望暂时胜过理智,他不能在对方不清醒的时候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就不管不顾,这样对蓝岑之不公平。 此刻的蓝岑之可能……甚至……连眼前之人是谁都不太清楚…… 蓝岑之看似有理智但行为又确实出格,让帝诺抓不准情况。 他握紧了拳头。 蓝岑之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游移,想解开那身碍事的束缚,他渴望帝诺的肌肤温度、渴望帝诺像昨天夜里依恋的拥抱。 帝诺拉开蓝岑之的手,手心里头的温度烫得吓人,几乎将他灼伤。 他背对着蓝岑之,不敢看他,「你……你自己解决一下,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便抬脚往外走。 「我不要!」蓝岑之的手捉着帝诺的被单,一个极欲挽留、一个意志薄弱,被单被扯掉落在地上,露出帝诺紫痕斑斑的背,蓝岑之再次贴上他,心疼的吻落在背上,一个又一个,像对所爱之人的眷恋、像对神祗虔诚的膜拜。 于此同时,他的手顺着对方的身体往下,胸肌、腹肌然后握上早已大声喧嚣着的灼热,掌心所到之处炸开一个又一个的深海炸弹,面上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汹涌。 「哈,你硬了。」蓝岑之很开心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的手不安分地套弄着,但随即语气又沉寂下来,「是不是只要谁碰到你的背,你就……就能……」 帝诺忍耐得辛苦,此时听到这话额上青筋直跳,被气笑了,他拉开蓝岑之的手转过身,同样问出心里的疑惑,「那是不是不管谁在这里,你都能跟他求欢?」 言语刺痛了蓝岑之的耳朵,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帝诺?奥斯维得!」 帝诺将人揽进怀里,底下的炙热碰撞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满足的喟叹,帝诺啃噬着蓝岑之跳动的颈动脉,透过嘴唇他能感受到蓝岑之喷张的生命力,脉动又快又烫,「你知道在洞穴中揹着你走的时候,我有多羞愧吗?你还在昏迷中我竟然能起一些不安分的反应,明明以前都没事,为什么一碰上你就不正常?」他的话音含糊在啃咬里,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小牙印,但蓝岑之却听懂了。 他心里头的那点不痛快被安抚了,蓝岑之难耐地磨蹭着对方,抬起头想亲他,帝诺却将脸给仰高,亲吻落到下巴处,蓝岑之觉得委屈,「帝诺、帝诺?奥斯维得……」 帝诺眼中的热度下降了大半,他的解释蓝岑之听进去了,代表蓝岑之的理智还在,可是他又看向蓝岑之的眼睛,里头是一片撩乱的水雾,写满了慾望得不到抒解的难受。 天人交战。 怀里之人还在搧风点火,他好似忍不太住了,想伸手去解丁字裤,却越拉越紧,「帝诺……好难受……帮我……」他伸手去拉帝诺的手,让他帮自己解开束缚,自己则将目标转往帝诺胸前的乳尖,他一口咬上去,连带着吃痛的帝诺下手的力道也重了些,蓝岑之从鼻尖发出一声闷哼。 帝诺同样不知道丁字裤的穿脱方式,他在研究着怎么解开这条红布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谁帮你穿的?」 蓝岑之在他的胸口留下一大片痕跡,「不知道。」 「不知道?」 「一个男的……人很好,我在洗澡……他还在外面等我,丁字裤好像是蓝色的……」帝诺知道是谁了,刚刚吃饭的席间男人还频频往他们的方向看,原来是在想着有没有可能能趁虚而入吗? 醋意染上心头,那个人还看过蓝岑之的裸体…… 蓝岑之的亲吻沿着胸口、腹肌一路向下,最后流连在男人的人鱼线上,在他头部的旁边就是帝诺的灼热,蓝岑之却好像视若无睹,发丝、呼吸若有似无地刺激着,他抬起头一双大眼可怜兮兮,像讨要零食的小狗,「长官……」说完一个亲吻落到了小帝诺上。 星火、燎原。 帝诺的理智直接断线。 他将人往床边带,让蓝岑之躺到床上,自己则来到他的腿间,伸出舌舔上早被前列腺液给沾湿的红布上,「嗯……」蓝岑之难耐地呜咽了一声。 他粗暴地将红布给撕开,蓝岑之的慾望弹跳出来,抬头挺胸地叫嚣着最原始的慾望。 早被情慾折磨得不行的蓝岑之,伸手想自己紓解却被半道拦截,帝诺用红布将蓝岑之的双手给綑绑到一起,高举到头顶上方,居高而下的眼神既迷恋又危险。 蓝岑之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面前,白皙的肌肤上是一簇簇曖昧的红痕,细软的腰肢如蛇般扭动,那双美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嘴里是一声声呼唤的喘息。 帝诺一隻手控制着他,另一隻手顺着腹部往下,他的手上带着薄茧,触摸之处泛起身下之人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最后握上了蓝岑之的坚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催情水的关係,蓝岑之觉得自己的身体对痛觉异常敏感,帝诺的轻轻触碰都能让他觉得肌肤上蔓延着细小的疼痛,同时又夹杂着丝丝的欢愉。弱点掌握在对方手中,蓝岑之感觉自己快要被欲望给吞噬,「快……动一动……」 然而帝诺需要一个答案,「我是谁?」 「帝诺……你是帝诺。」 帝诺不知道蓝岑之为何突然转变性向、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定位,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能寻求对方的抚慰,但是此刻,他想,至少在此刻蓝岑之知道对象是自己,便足够了。 帝诺的手开始大肆动作,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变着法子地给蓝岑之刺激。 而另一隻手松开对蓝岑之束缚的同时吻上了他的脖子,他在刚刚啃咬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吸允,直到在颈动脉处留下成串的红痕,蓝岑之的双手由于还被红布綑绑着,又痛又激烈,只能抵着帝诺的肩膀,吐出一声又一声欲拒还迎的求饶字语:「啊……帝诺……嗯……太快了……啊……」 吸允,像要将对方拆吃入腹;套弄,想要给对方最好的欢愉。 蓝岑之早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能跟随着帝诺带给他的快感一起沉沦,屋外是磅礡的大雨,隔绝了周围屋子间的秘密与声响。 爬上红晕的脸庞、染上汗水的发丝,喘息失去了规律,蓝岑之高高地拱起腰,帝诺知道他即将到达临界点,手下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啊──」没过多久蓝岑之便释放在了帝诺手上。 空气中是让人脸红的麝香味,蓝岑之躺在床上喘气,帝诺解开他手上的布打算用来进行擦拭,却看见蓝岑之手腕上被勒出了一圈红痕,他小心翼翼地落下轻吻,动作中的疼惜与安抚如此坦然,像亲在了蓝岑之的心尖上,又痒又麻。 帝诺简单为蓝岑之的身体进行擦拭后,躺到了对方的身边。 他一隻手撑着头,另一隻手抚上蓝岑之的头发,将沾在额头上的头发给拨到脑后去,蓝岑之下意识地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帝诺按耐不住,俯身又吻上蓝岑之佈满细汗的额头。 蓝岑之双手抱着帝诺的腰,依恋之情溢于言表,帝诺伸手将人回抱,心中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催情水的效果让蓝岑之刚刚释放过的小傢伙再次精神抖擞,而在他的身前,小帝诺依然坚挺,蓝岑之握上对方,「我帮你。」 「好。」 21. 别离 蓝岑之用双手将两人的炙热拢在一起刺激,帝诺的一双大手在他身上大力地游移抚摸、在臀部色情地揉捏,帝诺手掌碰过的地方蓝岑之都有反应,他感觉自己在帝诺面前,全身都是敏感带。 渐渐地,蓝岑之有些脱力,帝诺将人拉起,让蓝岑之坐在自己一边的腿上,以极富占有慾的方式将人拢在怀里,两人肤色一个黝黑一个白皙,交缠在一起像是完美融合的拿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帝诺一手揽着人以防他掉下去,一手将两人的分身握在一起套弄,蓝岑之将头靠在帝诺的肩膀上,一隻手揽着帝诺的腰,另一隻手则伸到了他身后,用指腹轻轻地画着圈,「嗯……」意料之外的刺激让帝诺呻吟出声,性感又低沉的声音,直接烫伤了蓝岑之的耳廓。 「蓝岑之!」帝诺的声音中满是警告,蓝岑之却像听不懂一般地「嗯?」了一声,声音又媚又撩,他看见自己眼前帝诺因忍耐滚动的喉结,张口便咬了上去,「嘶──」 帝诺揽着人的那隻手向上,报復性重重地捏上了蓝岑之的乳首,「啊!」蓝岑之吃痛地放开了嘴,帝诺非常满意,「这样才乖。」 男人的好胜心在此刻完全被激发,蓝岑之同样攻向帝诺的乳首,他在方才被啃咬过的一边细细舔舐,另一手则玩弄着另一边的殷红,果然如愿听见帝诺越发沉重的喘息。 蓝岑之鼻子轻哼出声,帝诺捕捉到他的得意,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可惜笑意不达眼底,他的眼瞳中充满危险的光,是猎人对猎物的志在必得,他张嘴便咬上对方的耳垂,舌头绕着耳廓深入耳道,色情又黏腻,蓝岑之的腰一下就软了,他伸手想推拒却无处可逃。 「抱紧我。」帝诺命令道。 男人含着情慾的喑哑嗓音令蓝岑之又胀大了一圈,帝诺发现后故意在他耳边低笑,蓝岑之双手掛在帝诺的脖子上,疲软无力,他抬起眼瞪向取笑他的人,却不料自己先红了脸。 男人此刻被情慾围绕,眉目中是无处释放的情愫,双眼深深地凝视自己,像是要吞噬自己的深渊,只看一眼便会迷失其中,无可逃脱。 他突然想起帝诺为他刮鬍子时匆匆瞥见的那一眼,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帝诺对他有意呢? 蓝岑之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手臂。 帝诺没有错过蓝岑之那一瞬间的走神,他双眼中的激情退了一半,他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突然想起了谁,还是被自己眼中不小心洩漏的情感给吓到,然而不管是哪一个,此刻他都不愿放手。 他将蓝岑之放下来,让他面对墙壁、夹紧双腿跪直了,蓝岑之不明所以,只能用双手撑在墙壁上支撑自己有些颤抖的腿,帝诺分开大腿同样跪在他的身后,从后方透过蓝岑之大腿中间的缝隙来回进出着,帝诺藉着这个姿势将人紧紧抱进自己怀里,大手肆意游走,脖子上的亲吻一个又一个。 「啊……别……太快……嗯……」帝诺的分身又大又烫,蓝岑之感觉自己能透过大腿感受到上头狰狞的青筋,他的灼热无人触碰,却随着帝诺的动作来回弹跳着,快疯了。 房间的墙是用木板和农作物混泥土砌成的,脆弱不堪,在帝诺的动作下整个房间都在晃动,咿呀咿呀声不绝于耳,「墙壁……嗯……」蓝岑之心惊胆战,不敢施力其上。 帝诺将蓝岑之的双手改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让他反手从两侧抓着,自己则握上小可怜,霸道又占有慾十足,「叫我的名字。」 「帝诺……帝诺……」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汗水将他们黏在一起,每次稍有分开便像从自己身上分出去一块肉般,微微生疼。蓝岑之的每一次呼喊帝诺都会给予一声又一声的低喘当作回应,他的耳边是帝诺的声音,鼻尖縈绕的是他身上独有的驱虫精油味,周围的气温被过度发散的费洛蒙所点燃,直接烧灭了两人的理智,彻底沉沦在情慾之海里。 帝诺的动作加快,蓝岑之配合地动着腰,喘息与呼喊交叠在一起,最后一起双双攀上颠峰,在意识空白的那一秒他依稀听见了帝诺喊他的名字。 蓝岑之── 汩汩白浊喷上墙壁,留下令人脸红心跳的痕跡。 蓝岑之直接脱力倒在帝诺身上,昏昏欲睡。 帝诺将人给放倒,先是捡起地上蓝岑之的被单为他盖上后,才拿起那条红布将四散的淫乱给大致整理了下,最后上床抱着人入睡。 雨下了一整夜,蓝岑之一夜好眠,帝诺却是累得眼皮直打架依旧捨不得睡。 第二天蓝岑之醒来时,已接近中午了,他下意识地寻找帝诺的身影未果,想伸个懒腰却腰酸背痛,于是昨晚的记忆一一回笼。 他记得自己两次厚着脸皮贴上帝诺的场景,记得身边这堵墙差点分崩离析,记得自己的大腿像要起火般灼热…… 疯了,疯了! 他翻身下床,发现桌上放着一堆东西,正常的衣裤、鞋子、手机和各式药品,这是要给他的吗? 蓝岑之翻看了一下,还有一件内裤,他想起昨天穿红丁字裤的自己,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害羞似的,不管了,先穿衣服再说。 他想自己和帝诺算是确定关係了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喜欢上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外国人,以后就得远距离了吧?不过没关係自己已经快毕业了,之后可以到巴拿马来工作,蓝岑之轻轻地哼着歌,心情愉悦。 他突然很想快点看到帝诺。 天气已经放晴,也许是昨夜已提前超额预支雨水,今日的天空格外明亮,像在与蓝岑之的好心情相互呼应。 正当蓝岑之打开房门走出去时,帝诺刚好到屋子楼下,蓝岑之脚步顿了顿,笑容自然绽放:「早。」 昨夜的放纵加上充足的睡眠,让蓝岑之得到了十足的休养。他此刻心灵与身体上是全然的放松,状态牵引心态,笑容比鲜採的蜜还甜,使人心神荡漾。 帝诺呼吸一窒,略为撇开头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蓝岑之察觉帝诺的异样,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上来说吧。」 蓝岑之率先进屋,他坐在椅子上,双眼紧盯帝诺,好似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对于离别的愁绪。 帝诺没有落座,他就站在门口处,认真地看着蓝岑之,「我……要走了。」 「接你的人来了?」 「对,我跟政府那边确认过,接你的人也已经出发了,到时候他们会接你到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 「那你呢?」蓝岑之情绪不高,他一点都没有即将离开夺命雨林该有的喜悦。 「我先回去覆命,身上都是一些小伤,不碍事,倒是你手臂上的伤一直没有结痂,你要多加留意。」 蓝岑之根本没在听,他一直在思考着两人的未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帝诺没有回答。 蓝岑之的心凉了一半,他指着桌上的东西,「这些是你让人准备的?」 「是。」 「给我的?」 「对。」 「我们算什么关係你要对我这么好?」 「……」帝诺再次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你要对我始乱终弃?」蓝岑之情绪有些激动。 「不是,昨天我们因为催情水……」帝诺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话不管怎么说都像是推託责任,昨天如果不是蓝岑之,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一定会去拿解药。 可是,他被诱惑了,他顺从了撒旦的呼唤,照着心底最原始的本能行动。 是他,越了界。 「只是一次因为慾望而起的互相帮助是吧?」蓝岑之自嘲地笑了笑,「是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夜情、约炮都是很正常的,我这算什么老古板的想法?」 他想是了,昨天他想亲帝诺,对方还将下巴给抬高了,自作多情,以为别人说了自己特别就真拿自己当回事。 更何况,昨天是自己三番两次地撩拨对方,恬不知耻,竟然还将对方的好心相助当作两情相悦。 他将脸埋进手心里,是他做错了,他不该因为分开的离愁,任由慾望掌控自己的大脑;不该在药性发作时,以求欢当作心意的表明契机;更不该将对方的行动当作对自己心意的回应,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蓝岑之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他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才强迫自己停下来。 他伸手将泪水抹掉,不想示弱,不想将自己放在失败者的角色上。 帝诺抬脚往蓝岑之的方向走,却被阻止:「不要过来!」 蓝岑之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又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军绿色t恤、工装裤及军靴,他还能记得昨天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所传达过来的力量,他以为那会是开始,却没想到……是结束。 原来这么快的吗? 从拥有到失去的时间,是这么快速且短暂的吗?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短暂的相处中喜欢上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他记得这三天时间中发生过的所有小细节,记得对方为了自己做出的各种对生命產生威胁的举动,记得自己没来由的依赖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见到对方便觉得有着落的安全感。 蓝岑之起身朝帝诺走去,他还是想再试一次,要说他厚脸皮也好、说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也罢,他不愿意两人就此错过。 「帝诺?奥斯维德,」蓝岑之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也许我们的顺序错了,也许我的举动会让你觉得厌恶以及不解,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但是我很确定,我喜欢你,如果你也不讨厌我,或许我们能从朋友做起?」 蓝岑之伸出手,那上面装载着他真诚的笑容,和一颗小心翼翼期待对方接收的心。 可是…… 「这一切都是吊桥效应下带来的错觉,你其实并不喜欢我,等你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你会发现自己搞错了,青春洋溢的女孩子才是最适合你的选择。我只是一个意外,这些九死一生的经歷或许让你心跳加速,但是你终究会回到正常的人生,走你原来的道路。」 帝诺拒绝了他。 蓝岑之没有回答,因为他在思考,他在想帝诺的话是否合理。 如果帝诺说的是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的话,那么此刻自己的真心被对方给否定所带来的疼痛是假的吗?对于分离的不捨所造成的空洞也是假的吗? 蓝岑之收回手,在身侧紧握,他感觉手臂上那道蜿蜒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远方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强大的气旋像要将茅草屋的屋顶给掀开,「我该走了。」帝诺说道。 蓝岑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的脸。 帝诺从头到尾都紧紧皱着眉,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只化做一句「保重」,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背还是那么挺拔,他来去自如一如世间没有什么能将他绑住。 22. 回归 蓝岑之就这样看着帝诺离开,他想他是该对帝诺说一声谢谢的,谢谢他这三天的救助,没有他的话自己可能已经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谢谢他让这次的巴拿马之行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可是他发现,他说不出口,他终究只是凡人,将情爱看得太重。在对方拒绝自己的心意时,所有那些美好都被他遗忘,只记得当时的决绝与无情。 明明旋翼的转动声如此之大,他却还是能听见帝诺走下咿哑的楼梯,与其他人挥手告别的声音,犹豫了很久蓝岑之追出房门,看见帝诺正掛在直升机垂下的爬梯上,随着直升机的拔高远离。 突然…… 「谢谢你,」蓝岑之衝出房门大喊,「还有不要随便否决别人的心意!你这个浑蛋!」 他不知道帝诺有没有听到,只觉得自己嗓子发乾,而且是随着直升机的远离而越来越渴。 蓝岑之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噠噠噠的螺旋桨声完全听不到后,才回到房间里。 他想喝水又顾忌桌上的水是否乾净,恰好这时carla端着食物上来,蓝岑之问道:「有没有正常的水?」 「桌上的水是乾净的,帝诺早上自己亲自换的。」carla说道。 「是吗?」蓝岑之接过carla手上的食物,道了谢后才为自己盛了杯水,一饮而尽,「他很早就起来了吗?」 「是的,直升机来得很早。」 蓝岑之让carla落座,还为她倒了一杯水,carla也不推託,直接就坐下了。 「所以帝诺是让直升机先把东西放下后,晚一点再来接他?」 「应该是的,直升机来了很多次像在催促,但我判断他是想等你醒来再走。」 直升机来了很多次?那他怎么都没听到任何声响? 蓝岑之有些汗顏,以那旋翼的吵杂程度,方圆百里内都听到也不是问题。 蓝岑之看着眼前的手机、桌上的药品、身上的衣服以及帝诺为自己交代好的那些身体检查、政府接送,心中五味杂陈,不该对他这么好的,面面俱到所以害得他自作多情。 「你不开心。」carla使用陈述句,「因为帝诺离开了吗?」 蓝岑之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摇了摇头,「不是,是因为他不喜欢我。」 「为什么?他给了我们10万元的黄金,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而且你的脖子,」carla伸出手,隔空沿着蓝岑之的颈动脉比划了一下,「都是他留下来的痕跡,他喜欢你的。」 蓝岑之脸色一变,连忙伸手遮着自己的脖子,这里没有镜子害他没注意到这件事情,但现在carla一提他便想起来了,昨天帝诺一直在他的脖子这里徘徊亲吻,疼得像要被撕掉一层皮,他不敢想像吻痕有多少,他只担心等一下见到胡月跟李嘉昕该怎么解释? 「巫母说过,那个痕跡是宣示主权的意思,就跟动物会在自己的领地留下尿液作判别一样,是用来警告其他狩猎者的。」 蓝岑之在心里摇头道,不,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小孩解释大人的复杂世界,或者应该说,跟这个与世隔绝的单纯部落解释外面那个社会的目迷五色。 「不是留下痕跡就代表喜欢,只能说是每个人的习惯与爱好,」蓝岑之对上carla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摆摆手,「你长大就懂了。」 「我不会懂,所以我好奇。」 「为什么不会懂?」 「我是下一任的巫母,我不会有伴侣,不会懂什么是爱情。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感到痛苦、悲伤同时又感到快乐?」 蓝岑之失笑,「所以才来访问我吗?」 carla点头,「我问了好多人,但是大家的说法都不一样。不过每当他们因为爱情而难受时都会去找巫母拿圣水,喝了就能变开心,如果你需要也可以找巫母拿。」 「喝了药就能变得开心?」蓝岑之心里闪过疑问,别是用罌粟、大麻之类的毒品做药吧? 「因为心脏中卡着骨头所以才会感到疼痛。要把骨头给拿掉让血液顺利通过,这样才不会痛。巫母拥有让骨头消失的能力,圣水会为我们带来平静与安详,帮助我们融化心中的骨头。」 听着这些没有医学根据的话,蓝岑之总能想起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也是用这一套类似的理论来宣扬他的学说:造物主会为我们解决伤痛与病苦,只要你在蜡烛仪式中与造物主取得联系,请求祂的治癒与关爱便能远离疾病与苦痛。 他不懂为什么一个从事药物研发的人,最后会变成一个邪魔歪道的神学论者,肯定是在当初出差的那个製药厂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被洗脑了,才导致他的父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于是下了逐客令,「谢谢你的建议,但我目前还不需要,你快去吃午餐吧,我也要吃饭了。」 「好的,请慢用。」 蓝岑之看着眼前与昨天晚宴差不多的食物,没什么胃口。三天没有跟妈妈联系了,再加上爸爸之前一直声称自己到巴拿马便会丧生的主张,希望胡月他们没有把自己失踪的情况跟爸妈说才好。 蓝岑之随便吃了两口,想起自己脖子上的痕跡,连忙打开手机的相机自我查看一翻,果不然,脖子上印满了桃红色的曖昧吻痕,从下巴处一路蜿蜒进衣领中,任谁看都是拥有火热夜晚的痕跡! 蓝岑之咬牙,帝诺?奥斯维得你是属狗还是属印章的?这样让我出去怎么见人!! 百无聊赖的蓝岑之又躺回到床上发呆,这时从外面传来非常大的骚动声,他听见眾人的欢呼声以及乐器的演奏声。 他好奇地走出房门,便见楼下的大空地上围着一圈人。 在外打猎的部落壮士们回来了,他们猎到一头山猪,眾人正欢欣鼓舞地表示着对此一结果的欣喜之情。 同时后面又有三个人也过来了,一看他们的polo衫和牛仔裤打扮,蓝岑之便知道这群人就是来接他的人了。 果不其然,carla走出去迎接他们后,眾人便将目光投向蓝岑之这里,一下受到许多注目礼的蓝岑之,尷尬地朝大家点头挥手致意。 双方隔空打了招呼后,蓝岑之便回屋收拾东西,他将手机放到口袋,却发现没有袋子可以装桌上的药,虽然不知道用途,但毕竟是帝诺给的,他还是想带走。 他捧着许多药罐走出门,要下楼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将药品给放到脚边,拿出手机给房间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又转了个身也将整个部落给拍了一张。 算是一个纪念吧!他对自己说道。 在和政府人员对过简单的基本资料与交涉后,蓝岑之正式踏上离开的道路。 也许是刚猎得一头山猪做存粮很开心,也许是十万块的黄金起了作用,眾人夹道相送,蓝岑之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回程要先走上一个小时的山路,然后会到达湖边,接着再坐小艇回到码头。那些山路因为是被开垦出来的道路,比雨林的路好走多了,不过因为昨夜暴雨的关係,湖水暴涨了不少,看起来乌泱泱一大片,小艇跑在上头,有随时会被淹没的错觉。 在踏上码头的那一刻,蓝岑之终于有了回归的实感,现代风格的建筑、正常穿着打扮的人们,以及朝着他跑来的两个好友。 三天啊! 他才离开三天而已,却感觉好像离开了大半个世纪! 蓝岑之开心地朝两人跑去,三人抱在一起,胡月还哭了,「呜呜呜,橙子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担心死我了。」 蓝岑之自己眼角明明也掛着泪,却还是嘴硬地笑骂道,「大男人哭什么,也不想想我是谁,有那么容易死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嘉昕当着和事佬。 救护车等在不远处,要送蓝岑之去做一轮身体检查。 胡月跟李嘉昕本想跟着去,被蓝岑之拒绝了,这三天两人肯定担心得没心思玩耍,他让两人多出去走逛逛,别浪费大老远飞到这边来的机票钱。 两人本来还不让,担心他万一身上有伤还是又出事了怎么办,但蓝岑之坚持,也只好同意。 23. 吊桥 身体检查的项目又杂又多,做得蓝岑之头晕脑胀,在等待检查的间隙他用手机调查了吊桥效应的意思。 生理现象激发的错误归因(misattributionofarousal)。指误将人处于恐惧或处于高度紧张的时刻所產生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生理现象,以为是身边之人对自己產生吸引力才发生的症状。 是加拿大的二位心理学家透过走吊桥所带来的心跳加速实验得出的理论结果,故以此命名。 吊桥效应吗? 蓝岑之在嘴里反覆咀嚼这四个字,却越嚼越苦涩。 难怪自己会突然喜欢男人,原来都是生理现象造成的吗? 那么,是否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后,一切都会恢復原状? 不会再贪恋对方所带来的安心感,能戒掉下意识寻找对方身影的行为;可以忘记耳鬓廝磨的热切,忘记在快感衝出身体时那一声直击灵魂的呼喊;可以不再因为想起对方而心脏紧缩、手臂也能不再疼痛。 就当作是体验人生,蓝岑之松开手脚让自己瘫在医院的等待座椅上,自嘲掛上嘴角,落寞悄声占据双眼。毕竟谁能像他尝试过雨林冒险、尝试过当短暂的同性恋、还在巴拿马的传统部落喝了催情水?! 随便一个故事都能说上一天一夜。 太阳已经下山,医院的照明却不甚明亮,塑胶罩子盖在嵌圆的灯光上,将入目所及的一切裹上一层淡淡黄色的滤镜,压抑且窒息。 在这被消毒药水的刺鼻味包裹的空间中,每个人来去匆匆,脸上都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 而他彷彿自然地融入其中,成为在落日馀烬中苦苦支撑的一角。 莫名地,蓝岑之想起大学时期背过的博尔赫斯: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当时只觉得矫情,却没想到还是能依稀想起其中的几个句子。 他想问,可以吗? 如果我将这些东西捧到你的眼前,我能留住你吗? 可惜,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身体检查还得继续,世界不会等待一位失恋人士,等蓝岑之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天已全黑。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地方员警又将他带回警局做笔录,询问他案发当时的细节,遇害地点在哪里、是什么网站预定的行程、记不记得导游的长相之类的,无奈在蓝岑之眼里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他也描述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回到饭店时,他已经昏昏欲睡了。 胡月和李嘉昕早早便回饭店等人,他们住的是三房一厅的套房,眼看着时间很晚了蓝岑之还没回来便索性在客厅等人。 他们帮蓝岑之买了晚餐,炸大蕉和巴拿马燉肉,是非常道地的传统菜餚。 蓝岑之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早已飢肠轆轆的肚子发出哀鸣,「快,我好像有四天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胡月指着放在桌上的食物,「喏,我还帮你摆好了汤叉,是不是很贴心。」 「谢谢小月月。」蓝岑之直扑自己的饭菜,道谢的语气一点都不走心。 巴拿马燉肉香甜软糯,里头放入各种蔬菜一起熬煮,温热的食物、调味十足的香气,非常好吃。 蓝岑之吃得不快,怕给胃造成负担,他从未感觉可以好好吃一顿饭是如此难能可贵的事,三人一边吃饭一便聊着分开后的近况。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的?」 李嘉昕将电视关掉,「你去秘境探险当天晚上没回来才发现的。」 「这么晚才发现?我那个行程本来下午就该结束了。」蓝岑之咬着汤匙控诉,「还是不是朋友!」 「谁知道你是不是玩到不想回来又加了时长,而且打给你也不接,我们想着你的西文比我们两个都好,要担心迷路也是我们两个比较令人担心,就自己先回饭店了。」李嘉昕半躺在沙发上,身后枕着一颗抱枕、胸前手上又抱了一颗,姿势十分愜意。 蓝岑之又挖了一口饭进嘴里,含糊问道:「然后呢?」 「然后到快十点的时候你真的毫无音讯,我们才发觉是不是出事了,才请柜檯帮我们报警,可是警察说失踪不超过24小时,暂时不受理。」 胡月补充控诉:「那个警察讲话又快态度又差,我们那个时候跟他讲了老半天,结果他一句时间没到就打发我们了!」 「所以你们是隔天下午才又报的警?」蓝岑之饭已经吃完了,他抢过李嘉昕怀里的抱枕舒服地躺到沙发上。 「对,他们说会进雨林找你,也会联系你的家人。」 听到这边蓝岑之跳了起来,「对!我妈有没有打给你们?我四天没联系她了!」 胡月和李嘉昕互看了好多眼,胡月有些迟疑,「有……」 看两人的表情,蓝岑之便知道大事不好了,「该不会……」 胡月着急着解释,「我们本来是跟阿姨说你手机掉了,所以没办法联系她,想等等看你能不能在第二天回来,毕竟我们第一天晚上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可后来你不能跟她通话这件事情本身就说不过去,纸包不住火,事跡就败漏了!」 李嘉昕补充道:「再加上确定你失踪后,巴拿马政府也是会通知你的家人的……」 蓝岑之顾不上那么多,「我得先打电话给她,手机借我一下。」 李嘉昕将自己的手机借出,蓝岑之连忙拨了一个视讯电话过去,电话响没俩声就被接通,简如馨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出现在手机上,见到母亲彷彿瞬间苍老了十年的模样,蓝岑之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妈……」 这一声呼唤好似道尽了这四天以来的担心受怕和委屈。 他走进房间关上门,想跟自己的母亲好好叙旧。 电话那头的简如馨也跟着红了眼,她的声音略带哽咽:「有没有受伤?我儿子这几天受苦了。」 蓝岑之摇摇头,「幸好遇到好心的人帮忙,都是一些小伤,已经在医院做完检查了,没什么大碍。」 「我知道,你要好好谢谢帝诺,我本来都买好机票要飞过去了,是他昨天凌晨打电话过来报平安,我才没有去。」 蓝岑之算了一下时差,差不多是刚到月亮部落那会,当时自己去洗澡,帝诺说有事跟着carla离开,想来就是去办这些事了吧。 面面俱到。 蓝岑之发现自己对帝诺的心情越发复杂,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对于那人拒绝自己这件事耿耿于怀,「您怎么就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说的话了?」 「你说帝诺吗?」简如馨发现蓝岑之的情绪有些异样,担心自己会不会是错信了他人? 「他是爸爸以前的同事,他有什么问题吗?」是蓝弘跟她说帝诺信得过,她才没上飞机的,别不是中间產生了什么误会吧? 「他是爸爸的同事?我怎么不知道?」蓝岑之大惊,他开始回想自己跟帝诺分享过哪些关于家人的事,药草! 爸爸的灵魂疗癒! 难怪他当时那么震惊,难怪他在第一晚看清自己长相的时候,强调地问了一次自己是不是姓蓝! 难怪……他对自己照顾有加! 这所有的举动都有了解释,原来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吗? 那自己算什么?故友之子? 呵。 自己的真心……那些告白、那些引诱,在他看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吧。 蓝岑之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简如馨担心坏了,「小之,你还好吧?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 蓝岑之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我就是想下次不要随便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简如馨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当然。」 之后,简如馨又问了他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细节,蓝岑之专挑一些不重要的小事说,说帝诺是路痴、说难吃的香蕉、说点着营火聊天的平静、说月亮部落的食物,其他那些他不愿意让简如馨知道的惊险过往,全都一瞒到底。 母子俩聊了大半个小时,「妈,我有些累了,我明天再打给你好吗?你看起来这几天都没睡好,再去补个眠吧。」 知子莫若母,简如馨早就看出蓝岑之情绪不对劲,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遇到事情不会往外说的个性,当下也不多做纠缠,只是让他自己多注意安全后掛了电话。 终于结束通话,蓝岑之胸口因为帝诺憋着的那股气无处发洩,气得直槌床。 胡月、李嘉昕在外头听到动静,敲门关心地问道:「橙子你还好吗?那是什么声音?」 「我没事!」蓝岑之高声回覆。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比赛呢!」胡月叮嘱道。 蓝岑之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忘记这件事了,「好!你们也早点睡!」 李嘉昕着急:「不是!我手机要还我啊!」 蓝岑之看着自己手边的手机,感觉自己是气糊涂了,连忙下床开门还手机,「谢啦!」 「小事。」 「橙子你那边有没有药,记得擦药,你看脖子上都被虫子给叮出一排印了。」 …… 如果眼睛可以射出雷射光,狙击枪的红点现在可能已经指上胡月的额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嘉昕一把摀住胡月的嘴,「没事,没事,你早点睡啊!」急忙将人给拖走。 胡月呜呜呜地跟蓝岑之道晚安。 24. 莫瑞 另一边,帝诺的直升机直接停在了杏心大楼的停机坪,他朝机师道了谢之后直接搭电梯下到总经理办公室。 与秘书确认了rafal没有客人来访,帝诺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他的身姿笔挺,语气带着几分制式的恭敬:「总经理。」 rafal正玩着笔发呆,见帝诺回来报到他顺手将笔给丢开,双脚交叉叠放到桌上满脸严厉问道:「背叛了公司还敢回来?」 帝诺关上门,走到rafal桌前没有说话。 rafal见他那样,言辞之间又严厉了几分,「为什么不说话?哑口无言了吗?还是作贼心虚?」 帝诺平静道:「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啊?」帝诺一句话让rafal从椅子上惊坐起身,「说什么鬼话?」 帝诺耸耸肩,「配合您无聊的戏码罢了。」 rafal翻了个白眼,走到一旁的会客沙发坐下,「你回来得比我预估得晚。」他拿起一根桌上的雪茄,放在鼻子前嗅闻。 「遇上了点状况。」帝诺坐到对角的另一张沙发上,不想多说。 只是问道:「查清楚他背叛的理由了吗?」 那个他指的是机师。帝诺之所以会深陷于雨林腹地,全是受了机司的算计。 当时要不是他及时发现、跳机逃生,此时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被雨林给吞噬了。 「不就是那样,钱、女人、地位,我都懒得问。」rafal摆摆手,「听说你受伤了?」他眼神瞥向帝诺的脚腕,然而帝诺的一双大长腿全被裤子给覆盖住,没看出个所以然。 「多休息几天再来上班也没关係,反正最近也没什么活动,莫瑞那边我刚放火烧了他们一个厂,我谅对方暂时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rafal语气说得云淡风轻,帝诺却是额角抽搐,「……我说大少爷,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不是黑手党也不是黑帮,你怎么老是这样动手动脚?」 「重点是,你怎么确定机师是莫瑞买通的?」 「不是他们还有谁?」rafal完全不当一回事,「放心,马里奥做的,对方不会抓到把柄,而且火不大马上就被扑灭了,也没有人受伤。在吓阻对方的同时还起到警告的作用,不是很划算吗?」 莫瑞集团是加拿大的一个製药公司,比杏心集团早五年到巴拿马设厂,庞大的资金及工作机会入驻让莫瑞集团对巴拿马政府趾高气昂,藉机捞了不少好处,可后来杏心集团和其他大厂也纷纷南进后,莫瑞没了当初的优势与谈资,却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政府对他们爱搭不理,独脚戏唱久了便恼羞成怒地将矛头给转向了同性质的杏心。 帝诺觉得头有点痛,突然想回雨林再多待几天。 「我以为你掛了,悲伤之下人总是容易衝动行事。」rafal叼着菸,笑得而吊儿啷噹。 …… 满嘴诡辩。 「马里奥呢?」帝诺心气不顺,他才离开三天,底下人就跟着胡来,他得叫来好好审问审问。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他昨天抖了一天,看起来非常可怜,我就让他休假了。」 …… 算了,以后再算帐也不迟。 当初rafal的父亲请他跟着自己的儿子到巴拿马时,他还以为rafal肯定是个草包紈裤子弟所以才需要保鑣,却没想到对方经营公司挺有一套,只是太会惹事生非。这些年都是他在前面放火,帝诺跟在后头灭火,帮对方收拾了无数烂摊子。 「听说你还救了一个男孩?别不是莫瑞的人吧?」能在雨林深处偶遇得是多小的概率。 「不是,外国人,听他说是参加雨林秘境的旅行行程,结果发现当地的嚮导想要杀他,才逃跑的。」提起蓝岑之,帝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在他离开的时候对方好像说了什么,无奈螺旋桨的声音太大,他没听清。 「这么有趣?」rafal脸上的表情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这事我会再去调查。」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帝诺道:「还有,我想请两个星期的假回家一趟。」 「这么突然?」rafal品出一丝不对劲来,以往帝诺就算回家也只会放个三天、五天,怎么这次突然要休那么久? 「就是有些事情需要整理。」帝诺拿出手机再做一次确认,「你接下来两周的行程除了出席明天的俄罗斯方块比赛就没有需要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我会陪你参加完再休。」 「不用,」rafal起身坐回办公桌前,「小小的比赛能出什么事。」 「你如果没烧莫瑞的厂我还能放心,」帝诺将手机收回口袋,起身也准备离开,「明天我开车去接你。」 rafal朝帝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他对帝诺那些无聊的固执没有兴趣。 帝诺从办公室离开,跟秘书长拿了请他代为保管的车钥匙,又和忙碌的眾人道别后,搭电梯直下地下室取车。 这期间他拨了通电话给马里奥,对方没有接,帝诺也不再执着,只是在心里又多记上了一笔。 黑色的jeepwrangler越野车在停车场中格外显眼,挑高的底盘、加厚的轮胎,外型方正刚硬,和帝诺身上略为严肃的气质十分搭配。 他先是去到了熟悉的小诊所进行简单的包扎和上药,又随意地买了食物后,便回家收拾行李了。 帝诺的房子东西不多,一房一厅一卫的小户型公寓,客厅里头没有电视,除了一张黑色的长沙发和吃饭用的桌子外,靠近落地窗的那一片区域放满了健身器材。 房间里头则是各种军事相关的积木,战车、高射炮、运输机、枪械和迷彩公仔等拼好的模型,被好好地放置在木架子上。 在帝诺吃饭的期间,马里奥回了电话,帝诺才刚接起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对方便一串连环炮珠似地将词往外蹦,「队长,给莫瑞放火这件事,是总经理跟我说您被暗算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才头脑一热听从他的指挥的!我真的不是自愿的!还有能听到您平安归来的消息,我很开心!你一定要相信我!」 帝诺静静地听他说,又将一块牛排送入嘴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今天请什么假?怎么不来迎接我?」 「呃……我,我害怕。」 帝诺知道马里奥的个性,只要是他服从的人,对方轻哼一声对他来说都像是毁灭性武器,其馀的人就算是身上绑着炸弹朝他衝过来,他也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帝将对方给制伏。 「接下来两周不许休假,自己训练量加倍。」 「是。」 「以后总经理交代的事情做就做了,不要随意乱请假。」帝诺也知道,rafal是他们的老闆,他发话了别说马里奥,就是他自己都得去做这个点火的动作,但马里奥因为这事休假在他看来,就太小题大作了。他和马里奥身为正副队长,两人中一定得有一个在总经理身边。 「收到!」 「我接下来两周会回家一趟,有任何清况随时联系我。」 「是!」 第二天一大早,李嘉昕敲开蓝岑之的房门,他拿了一件高领的衣服给对方,「这件借你穿吧。」那是他为了以防万一,多带在身上的衣服。 蓝岑之昨晚没睡好,眼睛下方掛着青黑的黑眼圈,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接过衣服看了一下,简单的全黑色打底,衣服摸起来挺薄的,虽然在这大热天穿着长袖有些热,但确实比袒露着吻痕上台比赛要好一些,他收下李嘉昕的心意,「谢啦!」 李嘉昕看着蓝岑之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蓝岑之扯出一抹笑,「没事,可能是心理状态还没调适好,再加上今天要比赛有点紧张,睡得不太踏实。」 「不过你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回事?在雨林中遇到原住民美女了?」 蓝岑之的脑海中浮现帝诺的脸,他微微叹了口气,「不是美女,是帅哥。」 「啊?你……帅哥?所以你是同性恋?」李嘉昕的声音有些大,蓝岑之连忙摀住他的嘴。 「小声点。」要是被胡月听到,不知道又要解释到什么时候了。 李嘉昕訥訥点头,压低声音问道:「可你不是大一的时候跟应外的系花在一起过吗?所以你是……双?」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很乱,」蓝岑之大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李嘉昕摇头。 「就是误将恐惧而有的生理反应,当成是对身旁之人的喜欢。」 「这也能搞错?」李嘉昕疑问。 「这怎么可能搞错!」胡月也觉得不太合理。 蓝岑之:「……」 李嘉昕:「……」 蓝岑之:「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你们刚刚说吊桥效应的时候,」胡月一脸充满求知慾地看着蓝岑之,「所以你喜欢谁?」 蓝岑之扶额,虽然来得晚,但是该抓的重点还真是一点都没抓错。 三人转战沙发,蓝岑之将自己和帝诺的相处过程、对方豁出性命救自己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只是将最后一段误喝催情水的事情给有意无意地隐藏了过去。 李嘉昕和胡月听完陷入沉默,最后两人得到了同样的结论:那有可能真的是搞错了吧! 毕竟才短短三天的相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对方了呢? 蓝岑之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内心苦笑,是啊,才短短三天,可能真的搞错了吧…… 李嘉昕站起身,他拍拍蓝岑之的肩膀,「不要想太多先专心比赛,反正人都离开了,你现在一直想,他也不会回来。」 蓝岑之用手拍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你说得对。」 「对啊,下一个会更好。」胡月也跟着上前拍了拍蓝岑之,却被李嘉昕大力地肘击了一下,他疼得嗷嗷叫。 李嘉昕把人拖走的同时,还不忘叮嘱:「快点整理行李,赶不上巴士就麻烦了,十五分鐘后集合啊!」 蓝岑之回房间浴室洗漱,在洗脸的同时也将脑海中的儿女情长给一併洗去,接着换上高领卫衣遮盖所有痕跡,包含吻痕和手上的伤疤。 粉饰太平。 从科隆到巴拿马市的车程约莫两个小时,蓝岑之随着巴士摇摇晃晃地离开这个他来不及探索便要道别的城市。 他心心念念的圣洛伦索堡垒,16世纪西班牙皇帝为了抵抗海盗而建造的堡垒,后来几经易主与重建,现在已经变成一处观光景点的文化遗產。 被加勒比海盗摧毁的cascoviejo老城区,还有加通湖的运河闸门,想亲眼看看船通过观花水匣的样子,一定很壮观。 可惜,哪里都没去就要离开了。 蓝岑之将头靠在窗户上,看着巴士慢慢开上高速,李胡两人坐在前排已经睡着了,他也在重复的景色中眼皮渐重。 25. 不復 药品宣扬课程结束时蓝岑之还没醒,帝诺守在他的床边,听着桃尔西不开心地抱怨暴雨来袭、浑身上下狼狈不已,以及查克担心雨势汹汹、他们也许得被迫多日留宿的窘境。 没错,本来打算当天来回得帝诺一行人,由于雨势暴涨船开不了,只能被迫留宿一天。 桃尔西见自己的骂骂咧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选择摸摸鼻子回自己房间,一肚子闷气无处撒,让她对沿路遇上的月亮族人都摆着脸色。 查克则豁达许多,既来之则安之,见桃尔西走了、帝诺又像个无魂娃娃一样不声不响,他便跑去和族人们开心喝酒唱歌去了,整个宴会大厅热闹非凡。 「先生。」carla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巫母想见您一面。」 帝诺转头看向了房门口的carla又转头看向蓝岑之,问道:「他常常这样吗?突然地就……过于激动。」 「刚来的时候偶尔会这样,不过这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 「……是嘛。」帝诺轻声呢喃。看来是遇到了自己才会有这大的反应,一如当初在比赛会场见到时一样。 知道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蓝岑之不会醒得太快,帝诺在第无数次将蓝岑之的被子给掖好后,才随carla一同离开。 巫母的房间摆设与蓝岑之相差无几,并没有因为身分地位崇高而较为豪华,只是多了一些布编串珠的装饰和草药罐。 帝诺用月亮族语朝巫母问了声好。 「我看你好像很关心那孩子。」 帝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关心那当然是关心的,在分开的这段时间只要有空间,时不时便会想起小男孩的容貌、身影,可他又不敢过于关心,唯恐自己的出现会扰乱蓝岑之的正常发展轨跡,他希望蓝岑之可以以一个正常男孩子的方式生活。 所有的忧虑卡在舌尖,帝诺没有多做解释,语气迟疑地回答了声:「……是。」 「那孩子,只有你能救。」巫母看着帝诺的眼睛,语气篤定,「你得救他。」 帝诺皱起眉头,不知道巫母何出此言,他自己心中尚有许多疑问,于是开门见山:「岑之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carla坐在中间充当翻译员:「我们也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缘由,只是某一天他突然找上来说想借住在这边,问需要什么条件,我看得见那个孩子身上的绝望,便先短暂收留他,让他帮我做一些日常杂事当作交换条件。」 帝诺皱眉:「听说他刚来的时候也常像今天这样浑身抽搐?」 「是,最开始时平均两三天便会发作一次,不过后来他固定服用圣水和早晚的冥想,情况便改善许多。」 「圣水是什么?」 「是我们用特殊秘方製成的药水,它可以治疗大多数的疾病。」 不对。 从听见蓝岑之会早晚固定服用圣水一事,帝诺便知道事情出了差错。 正常的情况下,别说是每日服用,就连圣水的存在蓝岑之都会觉得荒唐,可他现在明显已经将圣水当作续命法宝的程度了。 「可是你们的圣水,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功效不是吗?」草药作成的东西,治疗程度有限,这也是西药被发明出来的原因。 帝诺的疑问crala没有翻译给巫母听,她觉得被冒犯,于是自己对帝诺说道:「我们月亮部落在此已经生活几百年了,是圣水庇佑了我们种族的延续,它有没有功效我们十分清楚。」 巫母安抚地拍了拍carla。 然而不怪carla情绪激动,今天一整天桃尔西的教学中,夹杂着许多对月亮部落的贬低语句:「这个是抗生素,要是不小心伤口感染只要吃个三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千万不要用嘴巴把什么花花草草给嚼烂铺在上面,我们又不是猩猩,看起来很噁心的好吗?」 crala只将功效给翻译出来,其他的一概充耳不闻,其他人不明所以,只是纳闷桃尔西为何一直高高扬着下巴说话,头都不会酸吗? 在月亮族人的理念中,万物皆是神灵,人类也只是这大自然的一份子,他们没有「优越」的概念,自然看不懂桃尔西的高姿态。 carla则是觉得桃尔西的话十分刺耳,听了非常不舒服。 巫母大概率猜出两人为何争执,于是说道:「治好心病,便能治百病。」 帝诺也察觉自己的言词不妥,于是道歉地说道:「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蓝岑之的转变让我有些心乱。」crala没有接话帝诺也不在意,他继续问道:「蓝岑之胸口上的刺青是在这里刺的吗?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方才蓝岑之挣扎时,过大的上衣罩不住他单薄的身影,也因此让帝诺看见了那本不在蓝岑之身上的图腾。 一个复杂的爱心图案,代表的含意是「回去拿──回去找你忘记的东西并没有错」,是月亮部落的标志性图腾之一。 当时蓝岑之拿着蓝弘的项鍊询问巫母图案的意思之后,立马就说想要做那个纹身。 得到答案帝诺的思绪更混乱了。 帝诺回到房间的时候蓝岑之已经醒了,只是他在看到帝诺时,明显地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帝诺担心他会再次发作,于是主动退后:「我只是来看看你醒了没,我不会进去,你放心。」 蓝岑之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帝诺,其防备的模样与当初缠在自己身边的依恋判若两人。 帝诺舌尖发苦,万万没有想过两人的关係会有如此交恶的一天,他想起巫母说的,「只有你能救他。」 他想问,他该怎么救呢? 他连一句:「你怎么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的关心都问不出口。 是他愧对了蓝岑之,愧对那个迷人、可爱又坚强的男孩,于是他再难突破他的心房,替他修补生病的缺口。 两人之间几步之遥,却彷彿隔着整个银河系,帝诺知道今天的蓝岑之不能再受刺激了,而他也需要时间好好缕缕自己的思绪,于是他伸手替蓝岑之拉上门,道:「你安心休息,我不会再打扰你的,晚安。」 一直到门被关上,帝诺的脚步声远去许久后,蓝岑之都没有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候半夜雨势稍缓,周围的声音又恢復成与林独有得静謐之感时,蓝岑之才有了动作,他将双臂放在屈起的膝上,头埋进其中紧紧抱着自己。 整夜无眠。 第二天帝诺早早就起了,他一直站在门口观察着蓝岑之那屋的动静。 他昨天晚上一直想着当初两人在雨林中的对话,当时蓝岑之寧愿冒着伤口感染的风险也不愿意敷草药,他说害怕变得跟父亲一样,变成一个相信怪力乱神的人。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拉你出来的。」 他记得好像是这么说的。 既然做了承诺,无论蓝岑之是否待见他,他都会想办法帮助蓝岑之,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 隔壁的房间有了动静,帝诺连忙躲回去,只留了一小条门缝偷偷观察。 短衣短裤穿在蓝岑之身上显得特别宽大,空落落的,好似全身上下只剩骨架,没有其他多馀的血肉可以支撑。 帝诺想起昨天他抱着人的时候,手上的份量确实轻得吓人。 蓝岑之做着他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他先是到圣殿中冥想一段时间后,又服用了圣水,他的一天才算是开始。 由于昨天心绪的起伏波度太大,他在里头待的时间长了一些,一出来便看到有人在门口等他。 「岑之!」对方用着奇怪的腔调喊他的名字。 蓝岑之见对方拿着打猎的工具问道:「你在等我吗?」 蓝色丁字裤男点了点头,他的名字叫酷瓦,在月亮族语里头的意思是蜥蜴,用雨林里头看得到的一切作为名字是他们的习惯。 酷瓦点点头,「我昨天外出打猎的时候,一直觉得有老虎在我后颈吹气,我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我了,所以打猎一直都不顺利,你可以帮我净化一下吗?」 「当然可以。」替巫母分担族人的生活困扰也是蓝岑之在这里借宿的工作事项之一,只是由于大家对巫母的依存与信赖由来已久,会找他的人不多。 酷瓦开心得围着他转,「那我们快点开始吧!我们等等就要去打猎了!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帮你带一隻回来,小兔子好吗?还是想吃老鼠?小山猪?」 「你跟着大家一起行动就好,我不饿。」 「那怎么可以,你看他都变瘦了,」酷瓦捏了捏蓝岑之的大手臂,「不用担心,有了你的祝福与净化,我们今天一定可以捉到食物的。」 酷瓦朝着蓝岑之笑,洁白的牙齿与乐天的自信,在蓝岑之这里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看在帝诺的眼里却是十分不顺眼。他记得这傢伙,昨天他说蓝岑之出事的时候,他也有跟着巫母到蓝岑之的房间看情况,还有之前两人第一次到月亮部落吃饭时,他的眼神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蓝岑之身上。 这傢伙是怎么回事? 26. 情敌 查克正在询问帝诺回程的时间,可问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他顺着帝诺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帝诺,你一直看着那边干嘛?你也觉得那个小子很怪吗?虽然都是有点亚洲脸孔,但我觉得那小子应该不是月亮族人。」 他身高比帝诺矮了一个头,却硬是要揽着对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问道:「不过昨天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发作?」 帝诺看着蓝岑之和酷瓦一起进到圣殿去,他拉下查克的手臂,「等一下再说。」便尾随两人去了。 查克一脸莫名,他大喊道:「你要去哪?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回答他的,是帝诺越走越远的背影。 净化仪式非常简单,三份乳香,一份马鞭草,利用薰香的焚烧来达到身心灵的净化效果。 酷瓦虔诚地盘坐在地上,薰香的烟沿着他的周身繚绕,舒适宜人的香气,相较于巫母使用的柯巴脂,酷瓦更喜欢乳香的味道。 在他打坐的期间,蓝岑之做了一个小香包、里头放着接骨木的乾燥断枝和由三份罗勒、2份乳香、2份迷迭香、一份西洋蓍草和一份芸香製成的驱邪香粉。 接骨木过去被相信有女巫或灵魂住在里头,所以切开时才回流下红色汁液,像是「流血」一样,将其穿戴在身上可以抵御各种攻击。 见到香包的酷瓦高兴得将人给抱起来转圈圈,门外的帝诺双手攥成拳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敲了敲门。 酷瓦疑惑地将人给放下,谁在敲东西? 月亮族人没有敲门的这种礼仪模式,大家都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包含空间和物品。 圣殿也是,除非是要进行大祭拜有明确规范不能踏入之外,其他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蓝岑之走到门口去开门,发现是帝诺后他的反应没有再像昨天那么大,只是默默地拉开距离,往后退了几步。 帝诺发现蓝岑之的动作,内心有一瞬间的酸涩,不过他还是装做没发现的样子说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酷瓦立马拦在蓝岑之身前,「我不会让你再欺负他的。」 帝诺没听懂,但这并不阻碍他理解酷瓦的意思。 不过他没有理会酷瓦,双眼依旧紧紧地锁定在蓝岑之身上,眼神中甚至透着几分哀求:「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帝诺的无视让酷瓦开始发出类似动物的低吼,那是月亮族人一贯用来传达威胁之情的语言,他压低了身体做出攻击的姿态,像是保护食物的老虎。 帝诺的目光转向他,在一瞬间变得凌厉。 绊脚石。 帝诺同样做出攻击的预备姿势,像浑身蓄满劲的黑豹。 空气中瀰漫着无数细碎的火光,只要一个小小的引爆点,随时都能打起来。 蓝岑之对这场闹剧没兴趣,他绕过两人直接往门口走,然而才刚踏出一步,他的手便被帝诺给抓住,细麻的疼痛从被握住的手腕处窜起,蓝岑之心头火起,他大力地一甩手挣脱帝诺的箝制,眼神中写着不耐。 他朝帝诺恶狠狠地道:「别来烦我!」 帝诺看着蓝岑之离去的背影,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暗自气恼。 酷瓦在经过帝诺身边时,嗤笑了一声,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帝诺正愁没地方撒气,最后两人还是打了一架,在地上滚了许多圈,帝诺给了酷瓦的右脸一拳,说道:「你离他远一点。」 酷瓦照样给帝诺的右脸一拳,同样道:「你离他远一点。」 两人用不同的语言重复说着同一句话,像是被按了循环播放的复读机,直到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才被闻声赶来的眾人给拉开。 桃尔西从人群中窜出来,看着帝诺裂开的嘴角惊呼:「我的天啊!他们这些原始人也太野蛮了吧!怎么捨得对你这么英俊的脸下手!」 她伸手去拉帝诺,「走,跟我过来,我帮你包扎。」 帝诺向后躲了一步,拒绝道:「不用了,小伤。」他打算去浴室清洗一下,在去往浴室的途中,他看了眼被拥护在族人中的酷瓦,敌意丝毫不减。 酷瓦同样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由于没带换洗的衣服,帝诺只将衣服给脱下来充当洗澡巾,拿着木盆舀了水便往头上扣,他专注在将皮肤上的泥给搓乾净就好,裤子是否乾净就随缘。 帝诺确认身上的泥土都洗乾净了后,将上衣搭在身上、赤裸着上半身便走了出去。 硕大的胸肌、凹凸分明的腹肌和被裤子挡住、只露出一小半的人鱼肌,桃尔西看到他眼睛都直了,她凑上前去撩头发:「帝诺,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擦药吗?你看身上好多地方都瘀青了。」 说着说着,她便想上手摸。 帝诺抓住她的手,神情冰冷,「我说了不用,还有忘了跟你说,我喜欢男人,所以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说完他便放开对方的手,逕直离去。 桃尔西和在一旁听了个全程的查克相互震惊,她跺着脚不敢置信:「为什么全世界的好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gay?」 查克在一旁听了觉得受到侮辱,「欸欸欸,还有我好吗?你把我放在哪里了?」 帝诺找到蓝岑之时他刚帮酷瓦上完药,酷瓦身上的泥土乾得差不多了,由于一会儿就要去打猎,他索性也不洗了,充当天然防蚊虫屏障。 他不知道在跟蓝岑之说什么,神情气愤、语速很快,帝诺从蓝岑之訥訥的状态大致判断,他应该是没在听酷瓦说话。 此时,猎人出发的笛声响起,酷瓦不得不与蓝岑之道别,他匆匆前往器具存放区取装备,在与帝诺擦身而过时,担忧地转回头看了蓝岑之一眼,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离开。 帝诺缓步上前,在与蓝岑之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脚步。 蓝岑之的眼神从远处慢慢移回男人身上,俐落的半寸头、刚毅的脸部线条和断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男人时的忌妒羡慕与警惕,当时的他像是一把冷兵器,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危险的冰冷与闪光。 而现在则像是一块不规则的黄金,虽然耀眼却有着几分圆钝,他的神情柔和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听他张嘴问道:「也可以帮我上药吗?」 「不行。」蓝岑之拒绝得斩钉截铁。 在帝诺的人生中,重来没有经歷过需要哄谁,或者主动去关心谁的经验,他试图想接近蓝岑之,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蓝岑之很讨厌他。 「我只是想关心你,想知道你怎么……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 蓝岑之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答了一句你看错了,便拿着收拾好的东西离开。 帝诺眼睁睁看着蓝岑之从他身旁走过,他对着那个走远的身影说道:「我当初说了会拉你出来,就不会放弃。」 蓝岑之听闻脚步顿了一顿,云淡风轻地留下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才又继续向前。 当初在雨林和帝诺相遇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远到他记不得,也不想去记得。 蓝岑之看着一隻小鸟从头顶飞过,与全世界隔绝的地方,只有这里的树和云知晓他的愿望。 帝诺一行三人在留下许多药品后离开了,里头包含的种类不输一间小型药局,儘管数量和品项都足够,却没有人去使用过它们。 回到公司的帝诺向rafal表示他要请假。 「要请几天?」rafal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量着距离剪雪茄。 「5到7天吧。」 帝诺的答案让rafal没量好距离,不小心剪了太多,他咒骂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又遇上哪一位小妖精了?怎么每次去一趟雨林回来都要请长假?」 帝诺想起蓝岑之行尸走肉的模样,皱着眉头说道:「遇到岑之了,他……变了很多,我想去一趟台湾。」 「啊?你疯了吧,兄弟?」rafal也不捣鼓他的雪茄了,他走到帝诺身前想看看自己的好兄弟眼球是不是还在,有没有被下什么黑魔法还是诅咒,他伸手想去碰帝诺嘴角的伤口:「还打架了。」 帝诺一脸嫌弃地将人给架开。 「我知道他一定出了什么事了,只是他不愿意见到我,我想帮他。」帝诺说的话没头没尾,rafal倒是听懂了。 「你确定他不想理你是因为出事了?而不是告白被你拒绝,所以见到你就烦?」 rafal提出的这个观点是帝诺没想过的,他想了想摇头:「不像。」 行,rafal看着自己这个没情商难怪追不到老婆的好兄弟,想送他一个白眼都捨不得,怕他太可怜。 「去吧!去吧!想去几天就去几天,记得买伴手礼回来给我。」rafal对他挥了挥手,回到座位拿出另一根雪茄继续剪。 「事情都跟马里奥交接好了,我订了今晚的机票,那就先下班了。」帝诺朝rafal举了个手礼。 rafal被帝诺那句「订了今晚的机票」给震惊得手抖了一下,雪茄又剪多了,他气得对着帝诺的背影破口大骂:「帝诺?奥斯维得,你害我剪坏两根雪茄了,你知道这有多贵吗?」 帝诺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 rafal气得直接将雪茄给点燃,抽了一口后因为太浓咳了老半天,真是翻了天了,机票都买好了才来跟他请假,完全不把他这个老闆放在眼里! rafal拨了电话到祕书室下达命令:「这次跟帝诺一起去宣扬药品使用的人是谁?让他到我办公室一趟。」 查克第一次直接与总经理谈话,在搭电梯时还惴惴不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却不想总经理准备了酒在等他,只是问他药品宣传进行得如何。 查克瞒天一阵大吹,将自己多认真多努力工作的模样给说得维妙维肖,rafal听不下去直接问道:「帝诺有没有什么异常?是不是见到了认识的人?」 「嗯……这个……」查克在脑海里直接脑补了一部老闆与保鑣反目成仇的商业大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rafal直接拿出手机找到蓝岑之的比赛影片递给查克,「有没有遇到这个人?」 查克看了一眼,摇头道:「没有。」 rafal:「……」总不会是帝诺出现幻觉了吧? rafal觉得是查克没看清楚的可能性比较大:「你再看仔细一点。」 查克看着影片中的蓝岑之,在他绷着脸面无表情时,终于将人给对上号了,「啊!有!不过他变了很多,不是长这样。」 查克开始加油添醋地说着这两天帝诺的行为举止和他觉得的蓝岑之怪异之处。 rafal越听越觉得有趣,能让帝诺做出许多衝动举止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不帮一把让他自己开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到人,于是他在心里做了个重大决定,下次宣扬药品时他也要一起去! 27. 大赛 帝诺三人的到来又离去,像投入平静湖水中的石子,只在起先激起一阵浪花后,又迅速重归平静。 今天的天气依旧潮溼黏腻,蓝岑之坐在圣殿外,头倚靠着长期吸满水气而变得深褐的柱子,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高矮交错的各式茂绿植被上。 繚绕的香薰沁入鼻尖彷彿将人包裹其中,缓慢的雨沿着茅草屋顶间或低落。 待在这里连时间都慢上很多,一辈子长得让人害怕。 蓝岑之慢慢躺卧到平台上,孩童的嘻闹声、女人炊事的滚烫声、男人猎具製作的鏗鏘声全都慢慢远去。 「橙子橙子快起来!我们到了!」 「快下车快下车!」 蓝岑之被叫醒时还有点摸不着头绪,一时之间有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胡李二人的脸,以及在前方探头探脑的巴士司机才反应过来。 行李很多的三人商量过后打算先到饭店寄放行李才前往比赛会场,却没想到有从从巴士经过饭店的公车量比想像中还少,三人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时间被压缩了不少。 只好急匆匆地先借放行李,又立马赶到比赛会场。 蓝岑之一下车便直往报到处跑,胡月则是在后头心疼自己的钱包,「计程车费也太贵了吧!」 李嘉昕催着他跑:「等橙子拿了冠军,一定要让他请我们吃大餐!」 「必须要!」 报名比赛的人数不多,也就百来位,初赛规则是全部的玩家同时开始,取分数最高的前十六位进入复赛,然后抽籤进行单败淘汰赛制,最快四轮便能决胜出冠亚军。 比赛会场十分庞大,最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舞台,那是冠亚军决胜赛时的比赛场地,其馀的选手都在底下的空地进行赛制。 从世界各地而来的俄罗斯方块好手们,男女老少皆有,听说最年轻的一位年仅十三岁。 蓝李胡三人站在入口处,看着里头三五成群的选手和亲友们,忍不住发出感叹。 李嘉昕:「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在玩这个游戏。」 胡月:「大家看起来都很厉害。」 蓝岑之:「不过冠军还是非我莫属。」 李嘉昕:「很有信心嘛,橙子。」 蓝岑之:「当然!」 胡月:「你拿冠军可是要请我们吃大餐的啊!」 蓝岑之:「那有什么问题,五星级餐厅随你挑。」 胡李二人兴奋不已:「喔喔喔喔喔喔喔!」 三人嘻嘻哈哈地找到蓝岑之的号码所在的54号机位,才刚到定位主持人就上台了,「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第十一届俄罗斯方块必赛将在五分鐘后开始,请除了比赛选手之外的人离开比赛机台移步舞台前方的观眾席,所有选手的实时积分都会在大萤幕上面同步放送,谢谢,再重复一次,比赛将在五分鐘后……」 「我们去前面看你比赛啦!」 「不要紧张,记得深呼吸啊!如果一次没用就多吸几次。」 蓝岑之笑着赶人,「去等着看哥辗压全场。」 两人一边嗤笑一边勾肩搭背地走了,蓝岑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握了握拳头,掌心中自己划开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臂上的伤今天也十分乖巧地不吵不闹。 蓝岑之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远方为他加油打气的朋友,他想:稍有偏离的生活终会步上正轨、那些铭刻于心的身影也会渐渐模糊,多年后等这些痕跡都消失时,也许他会怀疑过去三天的惊心动魄,会不会其实只是一场梦…… 「准备好了的话,请按下红色的准备键,等所有准备的灯亮起,比赛将正式开始。」 蓝岑之看着画面上的倒数数字,握紧摇桿,心中没太紧张。 3、2、1…… 「嗶──」比赛开始! 蓝岑之聚精会神,玩俄罗斯方块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一种本能,是他无论快乐或悲伤,都想透过其抒发情绪的表现出口。 从雨林回来后,经过一天的身体检查、警局问话以及朋友间聊,都比不上坐到俄罗斯方块前的实感。 感慨万千的同时又莫名地激起满腔豪情壮志,他回来了! 蓝岑之激动得浑身颤抖。 没错!俄罗斯方块! 俄罗斯方块才是他来巴拿马的目的!其他什么狗男人都给他闪边靠! 前期方块落下的速度较慢,大家的比分差距不会太大,后期速度加快、方块出现的顺序又刁鑽时,才是决胜负的时刻。 大萤幕上分成两块,一边二十位为一组,跳动着所有选手的成绩,另一边则是当下前十六名的机位号码、选手名字与分数。 刚开始蓝岑之的名字并不在那上头,可随着时间的推进,当有人开始淘汰后,蓝岑之的名次也一路攀升,二十分鐘过后,蓝岑之的名次已经上升到第六名了。 李嘉昕跟胡月虽然看不到比赛画面,但光坐在台下看比分上下游移也看得津津有味。 胡月指着萤幕上的名字问道,「那个第一名是谁啊?他从一开始比赛到现在名次都没有挪动过,也太强了吧!」 「好像是前两届的冠军,你看那边,都还有粉丝团了。」李嘉昕抬了抬脸,示意着那一群穿红色t恤从刚刚就很吵的加油团们。 胡月:「蝉联两届了吗?可惜这次我们橙子来了,他没机会三连冠了!」 李嘉昕:「那个第二名也很厉害,我估计就是那个十三岁的小天才。」 胡月:「十三岁而已经验不够,我们橙子才是最厉害的!」 李嘉昕:「……」 「你是橙子的什么脑残粉是不是?」 「当然,我还等着橙子拿冠军请我吃大餐!」 行,真没追求。 俄罗斯方块大赛的玩法比较不一样,他们有一关让许多人闻之丧胆的地狱级难度是当你的分数到达十万时,排列方块的方格中所有的东西都会透明化,一万积分的时间,你得凭藉自己的记忆去排列方块,接着才又会恢復正常。这是非常关键的决胜点,前两届的冠军强纳森就是有着堪比黑猩猩的瞬间记忆力才能杀出重围,一举夺冠。 蓝岑之在比赛期间一直十分留意自己的分数,在快接近十万时一心二用,一方面让方块塔别叠得太高,一边还得记最上方的方块塔形状,全神贯注。 他从之前决定参加大赛时,便一直有在训练自己这方面的图像记忆能力,日常练习中没有这种赛制类型的实际操练机会,只能多记多背。 果不其然,强纳森与小天才顺利通过方块消失区块,积分一路往上攀升,蓝岑之在度过初期的手忙脚乱后,也堪勘度过危险期,只不过当一切消失的方块又出现时,方块塔已经有些惨不忍赌了。 比赛很快便结束了,最后晋级前十六强的选手中也有许多人无法跨越透明区块的考验,积分卡在十万出头就游戏结束。蓝岑之在自己也比赛结束时,抬头去看大萤幕上的排名,第四名,比想像中差点,但是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下一次应该不会再那么手忙脚乱了。 主持人走上舞台恭喜所有成功晋级的选手,并让选手们上台替自己抽出下一轮的对手,蓝岑之运气不太好,下一轮的对手是目前位居第二的小天才,然而两人的比分差距并不大,蓝岑之不是太担心。 大家都完成抽籤之后,官方宣布中场休息半小时,到时候前十六强一起比赛,大萤幕上会做同步转播。 李嘉昕跟胡月激动得跑到舞台前去接人,「恭喜你晋级,橙子!」 「你太强了!我离我的五星级晚餐又更进一步了!」胡月一直大力地鼓着掌。 蓝岑之失笑:「你们两个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得冠军而不是晋级。」 胡月狗腿道:「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冠军。」 「别肉麻。」蓝岑之踢了他一脚。 两人拥簇着蓝岑之回刚刚看比赛的位置休息,李嘉昕递了瓶水给蓝岑之,关心道:「手还好吧?」 蓝岑之接过水,自然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没事。」 「我刚刚听他们在讨论说等一下赞助比赛的金主要来,如果时间够的话可能还要跟冠军进行一场友谊赛。」 「我们这是哪一个品牌赞助的?」蓝岑之不甚在意。 「是我没听过的名字,好像叫杏心。」 蓝岑之皱着眉,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没听过。」胡月吃着小超市买来的麻花捲,「这味道跟我们的原味差不多。」 蓝岑之也拿过一根品嚐,「这是当年中国移民带进巴拿马的食物之一,现在变成当地人习以为常的零食。」 另一边,本来要准时出席比赛的rafal却因为要出货的药品被说有问题,一整船的药物目前被卡在海关运出不去,他为此大发雷霆。 货柜中的药品很多都签了契约,交期只要晚了一天,都得承担鉅额的违约金。电话一通一通地打,却没有人清楚货物出不去的理由,rafal派人亲自去码头走一遭,下令一定要尽快掌握情况。 帝诺在一旁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也打电话派人去调查,每个月都正常供货的订单,突然出现状况肯定有问题。 他拿到出货订单的照片,上头所有签过章的人一一排查,如果不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动的手脚,就只可能是船运公司的人了。 rafal和帝诺配合默契,他们两人一个解决问题,一个查明原因,互不耽误。 不多时前往海关处了解情况的人便将原因传回来了,有人举报他们私底下走私毒品,用假的包装来掩人耳目,举报者还实际寄了一包杏心药品包装的止痛药,里头胶囊打开却是安非他命。 海关接获举报大为震惊,高层下令彻查,货船上的100个货柜全都得打开一一查验,rafal得知消息,在电话这头破口大骂,100个货柜,每个货柜里头还有成千箱的药品,依照政府的办事速度,全部查完都过去大半年了。 这种毫无技术需求的栽赃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rafal放在桌子上的手握得死紧,帝诺倒了半杯酒递给他,「今天晚上我亲自去放火,直接烧掉他们仓库的所有库存。」 rafal接过酒杯,「你放假就好好休息,这个仇我会自己报。」 帝诺想说的是,就是不知道您会整出什么事端,我才提了一个最简单的建议。 后来rafal决定做两手准备,一边下令重新再准备一艘货物,并联络欧洲所有的经销商商品滞延的消息,顺带讨论赔偿金;另一边他直接找上巴拿马的财政部长,向他说明事情的缘由,希望能加快查货速度。 杏心的工厂每天都有大量的货要出,所有生產排程都是制定好的,突然间要多出一整船的货品量,根本准备不出来,没有多馀的人力不说,库存也不够。 会计:「我们初步估计,这次的延迟损失约为300万美金。」 rafal拿下眼镜,露出紧皱的眉心,「把事情交代下去,让所有人加班两星期,尽快把货品准备出来。」 「是!」 各部经理陆续退出会议室,帝诺走在最后,贴心地替rafal将门给带上。他觉得对方此刻可能想一个人静静。 在门即将闔上的那一刻,rafal说道:「等一下!你帮我问问比赛结束了没。」 「是!」 28. 纷争 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八强决定赛中蓝岑之对战来自英国的艾若斯小天才,小男孩有着一头棕色的捲发、碧绿色的眼珠子、脸上还有一些小雀斑。 见到蓝岑之他主动伸手问好,十足的绅士模样。 蓝岑之回握:「加油!」 「你也是。」 比赛机檯旁边有耳罩式耳机,里头会播实验性音乐,参赛者可以选择戴或不戴,来避免受现场的声音影响。 所有人都入座后,比赛正式开始。 这次一开始方块落下的速度就很快,蓝岑之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连忙专注精神,告诫自己:别掉以轻心了! 这次比赛方在出题方面特别下了功夫,不同排位的各别比赛都有所异同。像这次八强的开头,方块落下的速度是忽快忽慢且没有规律的,这会让选手抓不到节奏,心理方面也会因此而有一丝焦躁。 蓝岑之照常发挥,经过雨林生存之后他的心理素质和抗压性提升了不只一星半点,变速的方块在他的全神贯注下,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只是,他一直觉得好似有十分细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喃喃自语般,声音又低又快,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產生幻听了。 怀疑归怀疑,此刻分数即将到达十万分他也顾不上其他,想着先把这场比赛比完再说。 蓝岑之这边是最快到达十万分的,当大萤幕上转播到他的比赛画面时,随着三排的方块被消除,已叠高的方块塔瞬间透明化,观眾席上发出了不小的惊呼。 胡月不敢置信:「这是要怎么玩?」 李嘉昕转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考验记忆力跟想像力,这很难。」 当方块透明化时,不只要记得新方块叠上去会变成什么形状,还得知道这当中有方块被消除的话,又会变成什么形状,非常不容易。 「加油啊!橙子!加油啊!大餐!」胡月认真地帮蓝岑之加油,只是他一直不停地重复这两句话,唸得李嘉昕都跟着心浮气躁,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往他嘴里又塞了跟麻花捲才让他闭嘴。 随着越来越多选手进入十万分,现场转播的大萤幕上除了叠放方块塔的外框外什么都没有,眾人面面相覷,这……现在到底是进行到哪里了?他们除了能看到跳动的分数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强纳森第一个达到十一万分,观眾眼看着方块从消失再出现,堆叠却依旧井然有序时,其惊讶之情比看见方块消失时还大。 胡月嘴里的饼乾还没吃完:「太强了吧!不愧是冠军!加油啊!橙子!加油啊!大餐!」 李嘉昕觉得头有点痛。 然而有人走过透明模式,有人却止步于此,比赛渐渐分出胜负,晋级名单一一出炉。 这边蓝岑之和艾若斯的对决如火如荼,现在就剩下他们这一组尚未分出胜负,蓝岑之没有戴耳机,现场的所有声响他都听得到,包括观眾席的惊呼、隔壁选手的抱怨。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刚刚比赛以来一直听到的细声碎语其实是艾若斯在自言自语,他听不懂对方在唸什么,但从他渐渐加快的语速来看,很明显是有些心急了。 在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出错下,比赛渐渐进入白热化,三十分鐘的倒计时即将结束,分数高者晋级。 蓝岑之看不到对方的分数,但也听胡李二人说了小天才在初赛的成绩比自己好,所以他在透明阶段结束后便一直提速,加上t旋的相互搭配,分数蹭蹭地往上飆。 只见蓝岑之用方块堆出s型的空格,在一直都堆叠得很平整的方块塔中,其刻意留出的空缺显得异常突兀。 胡月见状还紧张了一下,以为是不小心的失误,却见t方块到来时,蓝岑之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t方块竟然以旋转的方式转入了s型空格中,完美地完成了三排消除。 胡月兴奋地晃着李嘉昕,「你看到了吗?!橙子那是什么玩法,怎么看起来那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李嘉昕同样看得全神贯注,没有分半点眼神给身旁的人。 在俄罗斯方块的规则中,是以消方块排来取得分数,自然而然不同的消除方法得到的积分也不一样。给分最低的是叠一排消一排的情况,属于最新手的玩法。 进阶一些的玩家会将方块塔叠高,在最左边或最右边留空一排,等i方块出现时,一次性消除四排。 在某些游戏版本中还可以将用不上的方块暂时保留在一旁,如此便可以先保留放置后可能出现空缺的方块,等适当时机再做交换;大多数玩家都会保留i方块,等另一个i方块出现时再一起进行消除,只是这种玩法略为有些被动,再加上这次的大赛并没有提供保留的选择,故而一些习惯这种玩法的参赛者都在初赛时就被淘汰了。 留两排空是最灵活的玩法,除了i方块之外做好布局基本都能连消四到五次,分数堆叠得很快,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玩法。最后,最难的就是t旋,非常考验使用者的头脑清晰程度,还要能够因地制宜,基本上能做到双旋甚至是三旋程度的人,都属于超高手了。 蓝岑之已经是俄罗斯方块的老玩家,t旋用得炉火纯青,在30分倒计时结束时,二十万分的分数大大地亮在那头,直接破了大赛的歷史纪录。 「我的天啊!蓝岑之选手拿到了二十万分!这是我们十一届比赛以来,第一次有人破了二十万分!!直接刷新了大赛的纪录!让我们将掌声送给他,恭喜他晋级四强!!」 惊羡的、妒怨的掌声夹着欢呼声而起,蓝岑之起身致谢。 「好样的,橙子!」 「大餐大餐大餐大餐!」 蓝岑之自己也没想到可以破纪录,他一双大眼之中写满了惊喜与意外,然而更多的是快乐与骄傲,他看向两位激动万分的好友大力挥动着自己的手臂,笑得见牙不见眼。 蓝岑之伸手感受着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方才比赛之时他如入无人之境,头脑无比清晰、手又快又稳、耳朵一点杂音都听不到。当时的他什么都没想,只知道自己此刻状态绝佳且一定会赢! 手还是原来的手、我也还是原来的我,蓝岑之如此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很会玩俄罗斯方块的少年。 不过是一次告白被拒,没什么大不了。世界上每天失恋的人那么多,不要太耿耿于怀。 艾若斯走向蓝岑之,伸出手恭喜他道:「好比赛,不过下一次我会赢的。」 蓝岑之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大人,伸手回握:「你也很厉害,下次再一起比赛!」 两人做完交流后,各自回到自己亲友的身边,等待着主持人公布下一次比赛的时间。 「让我们恭喜晋级四强的选手!也感谢另外四位选手给我们带来精采的比赛。下一场赛事将于十五分鐘后进行,请大家注意时间!」 主持人还没走下台,胡月已经迫不及待抓着人问:「橙子,你刚刚那个转来转去那个是什么技巧?我也要学,教我!」 蓝岑之慢慢地喝着水,故意问道:「你不是说俄罗斯方块是小孩子在玩的吗?」 「我那是以前不懂事,我都不知道它还有比赛,你教我也许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比赛,争个冠亚军什么的。」 李嘉昕吐槽:「得了吧,还冠亚军,就那消失的方块你都过不了了,会不会想太远。」 「你别说话,我是在问橙子!」胡月给李嘉昕一记眼刀。 「行,我闭嘴。」李嘉昕在嘴巴前做了一个拉拉鍊的动作。 「那个叫t旋,理论不难只是要多练习,等回去我再教你。」 「果然还是我们家橙子对我最好了。」胡月从包里拿出godiva的巧克力掰开一块递给蓝岑之,「快快,老师,补充一点体力。」 李嘉昕伸手:「我也要。」 「你没有。」胡月宝贝似地又将巧克力给放回包里,自己都没捨得吃。 蓝岑之得意地将巧克力给放嘴里,李嘉昕翻了翻白眼,「我等一下自己买!」 顿了一秒又强调:「没有要分你们吃!」 蓝岑之跟胡月笑得乐不可支。 紧接着赛程来到了准决赛,与蓝岑之对战的是一位俄罗斯的女选手,对方绑着双马尾,脸上画着五顏六色的妆容,冷冰冰地直接坐到比赛席上,一点馀光都没有分给蓝岑之。 蓝岑之看着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小丑女。 蓝岑之拿起一旁的耳机试了试,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考虑了之后依旧没有选择戴耳机。即便只能听到也好,他还是想要多掌握一些外界的情况,加之他知道自己专心的时候,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他,对此还是有点自信的。 准决赛只剩两组人马对决,隔壁组结束得非常快,在约莫十万大关的初期,便有人gameover了。 蓝岑之觉得有蹊蹺,谁赢了,强纳森吗? 有一名选手站起来破口大骂:「主持人给我出来!负责人在哪里!你们比赛是不是动了手脚!消失的方块叠对叠错谁能证明?主办方说不定还偷偷帮选手作弊呢!」 对方的英文有着很奇怪的腔调,蓝岑之没办法太认真听故而听不太懂,但也大约了解了言下之意。 想来是在意指主办方帮强纳森作弊了,强纳森刚好是巴拿马人,对方在透明关卡中输掉,会有这种联想很正常,可他忘了俄罗斯方块大赛每年都在不同的城市举办,去年在法国、前年在日本,如果主办方真的替自己人做手脚,强纳森是怎么蝉联前两届冠军的? 强纳森也不是好呼拢的对象,被对手这样指控他不可能吞下这口气,他反唇相讥:「输不起就夹着小鸡鸡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交锋从争吵演变成乱斗,双方的亲友团纷纷加入战局,由于选手们离得近,好几次蓝岑之都感觉拳风擦着他而过。 主办方没想过比赛会变成这个局面,根本没有请保全,而主持人则是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干预。 更别说其他观眾和选手,早作鸟兽散逃离会场了。 胡月和李嘉昕害怕蓝岑之被波及,跑上来站在他身旁,又不知该怎么办。胡月:「橙子!你别担心!我来保护你。」 李嘉昕急得转来转去,他跑到前方舞台上去:「主持人!比赛不能先暂停吗?」 主持人两眼一闭、双耳一关,根本不管来人是谁,只要有人接近都是统一说辞:「走开,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李嘉昕看他这状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倒是报啊! rafal和帝诺到会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大堆群眾仓皇而逃的场景。 帝诺当机立断对马里奥道:「保护好老闆,叫其他人过来。」 马里奥:「是!」 29. 失控 帝诺朝rafal一点头,便率先跑进会场看情况,由于强纳森及其亲友团穿的都是统一的红色服装,轻易便能看出是两波人马在打架。 然而那边短兵相接,这边机台的人却还屹立不摇地在进行着比赛。 帝诺一眼便看到专注的蓝岑之,他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蓝岑之在这里,就看见让他心跳加速的画面。 有人抡起椅子便要往蓝岑之的方向砸! 蓝岑之能感觉到身侧的动静,但他不想放弃比赛,双眼依旧紧盯着画面,只是微微畏缩的脖子出卖了他的不安。 他本来想挨这一下来挺过比赛,可没想到胡月直接挡在他的身侧,一把护住他,「小心!」 惊愕失色。 蓝岑之没想过胡月会跑来护他这一下,他连忙起身抱着人转了半圈,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攻击范围之下。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了!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 蓝岑之等待着疼痛的降临,却没想听到的是一声类似东西跌落在地的巨响和杀猪般的哀号声。 「我操你……」地上的人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记带血的眼神给制止。 这一变故让陷入乱斗的人找回了一点理智,大家纷纷停手看着眼前突然出现,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的男子。 帝诺朗声说道:「大家都停手吧!有什么事等警察来了再说。」 语毕,又按着别在胸口的对讲机,「会场里发生群斗,目前已经解决了,通知警方过来。」 那头是带着些微电流音的回覆:「收到!」 帝诺的横空出现,无论是身型或打架的力度都跟常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大家看着躺在地上满脸痛苦挣扎却久久爬不起来的人,即便心中的怒气尚未发洩完毕,却也不敢再动作。 然而蓝岑之却维持着一样的动作,他抱着胡月像抱着救命的浮木一般,不敢撒手。只因闻到了他无比孰悉的……驱虫香精的味道,以及声音…… 他不敢抬头,因为有期待;他不敢抬头,怕期待落空。 瑟瑟发抖。 「你没事吧?橙子?」胡月想挣脱蓝岑之的拥抱,可他越是挣扎对方用的劲就越大,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以为蓝岑之受伤了,「你放开让我看看,你怎么了?橙子,别吓我!」 李嘉昕见状也跑了回来,「怎么了?没事吧?」 胡月梗着脖子,艰难地说道,「你先帮我出来,橙子不太对劲。」 李嘉昕连忙一起将蓝岑之给拉开,让胡月得以自由,却没想见蓝岑之将自己缩成一小球蹲在地上,单薄、无助。 害怕,毫无来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冷? 为什么……要出现? 蓝岑之紧紧抓住自己发颤的手臂,本来以为痊癒了的伤口竟然毫无预警地又犯疼。 不要!不要抖! 不要抖!!! 对帝诺的心思像投进杯子里的玻璃珠,水面只在开始的两相接触时起了一丝波澜,再之后一切都重归平静。乍看之下与往常无异,可真的将杯子拿起来晃动时,便会听见里头喀拉喀拉的响声。 蓝岑之想,这真不像他。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告诉帝诺就算你不喜欢我,小爷照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可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 手臂上的疼痛将他表面维持的假象给打破,像从高空坠落的玻璃四分五裂,体无完肤。 「橙子!橙子!」 蓝岑之根本听不到好友的呼喊,突如其来的恐惧和心慌,早已将他给吞噬。 帝诺跟马里奥交代完事情之后,回头看见的便是蓝岑之三人蹲在地上的画面,只见蓝岑之满脸痛苦,他急忙关切问道:「他怎么了?」 他当时看见蓝岑之有危险,身体比脑子快一步,立马跑上前将想偷袭的人连椅带人给踹出去半米远,却没想好此刻的再次见面该不该打招呼。 毕竟,两人当时分别的时候,不是太愉快。 「不知道,可能是被吓到了。」李嘉昕回答,浑然未觉两人用的是中文交谈。 胡月还在焦急地呼喊:「橙子,你说话,别吓我们!」 帝诺立马蹲下将人给揽住,他用手抬起蓝岑之的下巴,想透过他的眼睛判断他现在的情况,「蓝!听得见我说话吗?蓝岑之!」 「你……」李胡两人刚对于帝诺如此亲密的动作有些迟疑,便听他喊出蓝岑之的名字。 ?! 「你是谁?」李嘉昕有些警惕,他想将蓝岑之从帝诺手里抢过来,可帝诺将人揽得死紧,有些无从下手。 可惜帝诺的心思根本不在两人身上,蓝岑之双眼没有焦距、嘴里念念有词,他侧耳过去听:「痛……好痛……好痛……」 「好痛?」李嘉昕也听到了,「橙子你哪里痛?」 帝诺眉头紧皱,想起蓝岑之手上那道蜿蜒的伤口。只见蓝岑之的左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右手臂处,五指用力到发白,可以想见抓到手上的力度有多大。 得先让他把手松开才行。 帝诺试着扒了一下没扒动,他一手揽着人不好出力,对李胡二人说道:「帮个忙。」 两人虽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带有存疑,但看他对蓝岑之暂时没有威胁,便决定先解决好蓝岑之的问题再说。 三人五手合力,总算是将蓝岑之的左手给扒拉下来。 「我的手……我的手……」手里失去东西,蓝岑之情绪又更激动,帝诺伸出自己的手取而代之让他抓,对毫无节制的手劲恍若未觉。 他将蓝岑之右手臂的长袖向上拢,露出被抓红的五指手印和伤疤。 李胡两人不知道蓝岑之手上还有这么一道伤,被吓了一跳,「这是刚刚受的伤吗?」李嘉昕问道。 还没等帝诺回答,胡月先说了,他指着帝诺,「你是那个渣男!吊桥效应那个!」 「你是……」那个渣男?! 李嘉昕十分震惊,不过在意识到自己差点跟着胡月骂人的时候,及时收住了话音。 他上下打量着帝诺,跟橙子描述的一样,断眉、英俊、能打,每一个都相符,毕竟他可是亲眼看见男人是怎么一脚将人给踹出去老远的。 帝诺虽然没听懂渣男是什么意思,但吊桥效应却是他自己说出口的,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对,我是。这是他那时候为了救我,跟鱷鱼搏斗受的伤。」 李嘉昕内心五味杂陈,自己的好友是陷进去了,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敢跟鱷鱼搏斗,可对方呢?一个男人得多渣才会承认自己是渣男承认得理直气壮? 「已经没事了,蓝,不要害怕,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帝诺哄着人,想让他冷静下来,可惜毫无效果。 他担心是不是蓝岑之的手臂有什么后遗症,不敢掉以轻心,他将人给打横抱起,在李胡二人震惊又茫然的眼神中说道,「我送他去医院。」 两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追上去,「我们也去!」 帝诺抱着人刚走到门口,便见带着队过来的马里奥和自己老闆。 「队长,人到齐了!」马里奥朝他匯报。 后头的八个保鑣一齐敬礼,「队长!」 保鑣队训练有素,即便都大家都好奇为何队长会抱着个小美人出来,却依旧目不斜视彷彿没看见一般。 「这里交给你指挥,我要去一趟医院。」 rafal被保护在中间,全程脸上都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第一次看到帝诺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神情,他脸上充满兴味故意问道:「你不是在执勤途中吗?怎么可以擅离岗位?」 帝诺眼皮抬都没抬,「我今天是休假出勤。」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rafal翻了个白眼,让他休假不休,硬要跑过来,现在小宝贝受伤了,立马翻口供。 现场被破坏的物品不多,只有两台电脑跟两张椅子,由于今天被卡了一船货,rafal心情不好的原因,他决定索求赔偿。 两位保鑣对损坏物品进行拍照留证,本来偃旗息鼓的双方人马听到要赔偿,立刻又有人坐不住了。 「你们的比赛不公平凭什么要我们赔偿?别忘了你的人打了我,我要去告你们!」开口的依旧是那个生起所有事端的人,高高瘦瘦留着落腮鬍,输了比赛便各种找碴。 他歪坐在椅子上,半边身体都是麻的,因为想偷袭蓝岑之被帝诺踹翻在地,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愤世嫉俗的男子。 rafal对此只是笑瞇瞇地回应道:「没事,到时候看监视器就什么都清楚了,毁了这场比赛的代价,可是很高的。」边说他还边比了个钱的手势。 30. 吻别 冠军尚未决胜出来,主办方的负责人姍姍来迟,他将rafal引向一处安静的位置,并且提出几种后续的比赛替代方案让rafal进行挑选。 本来逃离的那些民眾出于八卦和好奇又陆续回来一些,甚至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记者也来了,被保鑣挡在门口。 警察在现场作完笔录,确认双方人马达成共识都同意和解便离开了,至于比赛被迫中断的损失与赔偿并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临时会议是在会场后台的休息室里头进行的,rafal和主办方决定稍微整理一下会场,晚上7点的时候再次进行比赛,由强纳森、小丑女和蓝岑之三方一起进行对决,不限时,分数最高者胜利。 至于引发事端的那名男子,直接被取消资格且往后都不得再参加比赛。 那名遇到事情跑得比谁都快的主持人又被请出来将新的比赛规则进行发布,他一扫方才胆小如鼠的模样,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淡定自若、掌控全场。 「我不服!凭什么!我怀疑你们作弊!」落腮鬍还是那句说词,坚决维护着自己的利益。 他的亲友团也帮忙发声:「就是!作弊作弊!」 由于马里奥留了两个保鑣守在舞台边上,主持人胆子大了许多,他解释道:「我们这是国际性的比赛,不会因为选手是哪个国家的人就偏袒他。」他并不打算理会落腮鬍的这项控诉,在他看来这就单纯是比赛输了不甘心的找事行为。 可惜台底下的人依旧不依不饶,落腮鬍想的是:反正那个金发男人都说要他赔偿比赛损失了,如果能够重新比赛拿到第一名的一万元美金的话,付了赔偿金也许还能剩一点。 rafal就在边上看,他问着身旁的负责人道:「你们有方块消失之后能看到他们实际游玩的模式吗?」 「有,从歷史纪录那边选取消透明重播就能看到了。」 「选手的比赛画面应该也有录影吧?去把他们两个画面放在一起比对就行了。」 「好,我找工程师过来弄一下。」负责人走远去打电话。 rafal看了一下錶,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他找来马里奥,「跟主持人说半个小时后在这里会播放那个男人的比赛重播,到时候是不是作弊,一目了然。」「是!」 四人急冲冲地赶到医院掛急诊,帝诺坐前座开车,李胡一左一右将蓝岑之护在中间一齐坐后座。 蓝岑之在后座时,反应不太大,只是紧紧锁着眉头,手臂时不时地一下下抽搐而已。可当帝诺停好车靠近他,想将他抱进医院时,他的反应便又大了起来,开始喊着手痛。 李胡两人便不让帝诺再靠近了,帝诺没办法,只好让胡月和李嘉昕搀扶着蓝岑之慢慢走,自己则落后两步一边守着人,一边告知方向。 医生看了一下蓝岑之的样子又听帝诺所说的症状,判断他可能是受到刺激,睡一觉、让精神缓和一下应该可以恢復平静。至于手臂上的伤只是轻微感染又太晚治疗,所以发红且留下了一点伤疤,上个药就没事了。 在李胡两人陪蓝岑之擦药的期间,帝诺去申请了一张病床让蓝岑之可以稍作休息,他让李胡二人进房间哄人睡觉,自己就在外头守着。 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也许是方才精神损耗太多,蓝岑之很快就睡着了。 李嘉昕躡手躡脚地打开门探头,刚好对上帝诺投射过来的眼神,他神情有一丝偷看被抓到的慌乱但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只听对方问道:「他睡着了?」 「嗯。」李嘉昕走出病房关好门,隔绝掉所有声音。 他坐到帝诺对面的座椅上自我介绍:「我是李嘉昕,橙子的好朋友。」 「你好,我是帝诺?奥斯维得。」 简单的招呼后,便是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帝诺也不着急,他知道李嘉昕有事想问他。 果不其然,在李嘉欣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缓缓开口说道:「你们前几天在雨林里发生的事橙子都跟我们说了,谢谢你救了橙子。」他站起来,朝帝诺深深鞠躬。 帝诺连忙起身阻止他。 「根据橙子的说法是他喜欢你,可你不喜欢他是吗?」李嘉昕看着帝诺,问题坦然又直接。 帝诺垂下眼,他想说「是」,毕竟他就是这么告诉蓝岑之的。他受过专业训练、他曾经是军人,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所有问题而不被看出破绽,但是没有。 他没有选择这么做,只是沉默不语。 「其实从你的行为举止、你的眼神我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但是不管你的顾忌是什么,如果你不打算给橙子的感情一个回应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出现在橙子面前。」 帝诺默默攥紧放在身侧的手,过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头挤出一个「好」字。 「谢谢你送我们过来,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你的休假时间,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再见。」李嘉昕朝帝诺略一頷首,便准备再回病房。 「等一下。」帝诺将人给叫住,「我想……再看看他。」 李嘉昕放在门把上的手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狠得下心,妥协道:「进来吧。」他打开门率先走入病房,见蓝岑之还在熟睡便朝了招手让胡月跟他出去。 胡月有些警惕地看着帝诺,小声问道:「他不会对橙子做什么事吧?」 李嘉昕给了他一记爆栗,「就你话多。」 胡月摀着脑袋控诉,「我只是问一下,他又听不懂。」 也就他迟迟没发现帝诺跟他们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中文。 帝诺看着蓝岑之安静睡着的样子,心里的担心稍微减少了一点。他坐到病床旁只是盯着人看,没敢太靠近,想将这个人的样子刻进脑海中。 他的目光随着蓝岑之的眉眼一点一点描绘,里头盛满的爱意像上千颗堆叠的手榴弹,足以炸毁所有固若金汤的心门。 帝诺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鍊戴在蓝岑之的脖子上,银色的细鍊绳索上用小吊环吊着两个约2毫米厚的小椭圆黄金薄片和银色薄片,黄金薄片上雕刻着太阳的图案,银色薄片上则刻着月亮和一个无限图案。 与月亮部落的族人所戴的项鍊如出一辙。 粗糙的雕刻痕跡、歪七扭八的椭圆形,少了精緻的美感反而多了一些粗獷的随兴,戴在蓝岑之身上有些突兀,却又有着诡异的和谐。 帝诺在蓝岑之的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吻,「祝你幸福,我的小太阳。」 帝诺离开后没多久,蓝岑之便醒了,李胡二人守在他的床边,问他身体是否还有不适? 蓝岑之摇摇头,视线在病房里头巡视,没看到他想看的人,表情有些落寞又有点放心。 胡月帮着他坐起身。 「你在找帝诺吗?把你送到医院看你没事就走了。」李嘉昕直接开口打断蓝岑之的期待。 「没有,」蓝岑之摇头,「我不想见到他。」 蓝岑之没有失忆,见到帝诺之后所有发生的事他都记得,他看着自己的手有点担心,好像使不上力的感觉,「医生有说我这是怎么了吗?」 「他说你可能是受了刺激,休息一会就好了。」李嘉昕端了杯水给他。 「可是我刚刚手很痛,像火在烧一样,根本控制不了。」 「护士帮你上过药了。医生说那个伤疤是因为太晚治疗才留下的,不会对手部造成危害,你看你前几场比赛不是发挥得很好吗?不要担心,只是太累了而已。」 「对啊!橙子,我帮你按摩放松一下吧!」胡月抓过蓝岑之的手便轻轻地捏了起来。 李嘉昕忽然想起正事,「对了,刚刚主办方那边打电话来说七点要再进行一次比赛,三个人同时比,分数最高的人获胜,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橙子你要是觉得没事,我们就办出院吧?」 蓝岑之迟疑了一会,心里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好。」 工程师来得很快,他将落腮鬍比赛的录影画面和电脑里头的游戏过程重播给连上大萤幕。 rafal让马里奥去请落腮鬍及其亲友团们一起坐到第一排观看,并表示看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来,争取所有问题一次解决。 「好。」落腮鬍同意。 「那就开始吧!」 会场内的所有人都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只有rafal懒洋洋地坐在一旁,心思明显不在这几个人身上,他在思索莫瑞送给他的大礼,要用什么来还? 在透明模式之前,萤幕两边的画面都是相同的,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分数破了十万分之后,方块堆叠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了。 本来落腮鬍的游戏在进行一直都是留一排空的堆叠方式,可进入透明模式后却变成了留两排空的叠法,他估错了正确的排数,以至于当他放下i方块时以为会消除的高度实际上并没有消除。 就这样一直累加上去,很快就结束游戏了。 强纳森阴阳怪气地说道:「自己的脑袋有问题不会数数,还怪比赛方作弊,太丢脸了吧!」 落腮鬍整张脸胀得通红,「说什么呢?我那是键盘有延迟!害我计算出错!」 负责人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每台电脑上方都贴了参赛者编号,从你初赛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台电脑,如果有问题的话你在初赛就应该提出来,没必要到现在还拿这个问题说事!」 已经没有人想再听他的辩解了,所有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rafal本来还想留在这里看决赛,却被落腮鬍给搅和了心情,他百无聊赖地起身准备离开,随口叮嘱马里奥道,「比赛结束你再回去,顺便好好看着他,律师等一下就到了。」 rafal手指散漫地指着落腮鬍。 「是!」 马里奥派了两个人送rafal回家。 本来还还抱着侥倖心态想偷溜走的落腮鬍顿失希望,挫败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 31. 失利 蓝岑之三人再回到会场时,引起不小的注目礼,毕竟他当时是被抱着出去的,也不知道是哪边受伤了,是否还能比赛。再加上他是新纪录的保持人,有很大的夺冠可能性,引人注目。 然而蓝岑之对那些窥探毫无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团又一团的担忧纠结在眉间。 李嘉昕看出蓝岑之的不安,捏着他的肩膀安慰:「没事,没事!我们平常心就好,不是第一名也没关係,下次我们再陪你一起参加。」 胡月:「对啊,以后的所有比赛不管在哪里我们都一起去,就当作是环游世界嘛!」 蓝岑之强迫自己弯起嘴角,语气缓慢中带着点虚弱:「谢谢你们,我没事。」 他平常说话哪里这么温柔过了,连胡月都看得出有问题,他还想再劝却被李嘉昕给扯了一下手,朝他摇了摇头。 蓝岑之忽然站起身道:「我去趟厕所。」 胡月连忙跟着站起来关切道:「慢慢走啊!要不要陪你去?」 蓝岑之摆摆手,「不用。」 眼看着蓝岑之的身影渐渐走远,胡月又迅速回座小声地问道:「橙子这是失恋还是担心比赛啊?」 「应该都有吧!」李嘉昕也不确定。 「果然长得太帅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胡月语气酸不溜丢,「当然啊,我除外!」 「……」李嘉昕装没听到。 蓝岑之到厕所去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稀看到了国中时期的样子。 懦弱、胆小、缩瑟,他不想再回到那样每天受人欺负的时光,他告诉自己,他不能输! 是俄罗斯方块为他带来了荣耀和自信,如果自己的手不能比赛了的话,是不是一切又会回到从前?回到他还没开始接触俄罗斯方块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分组讨论一个人、做报告一个人、体育课自由练习的时候也一个人,被全世界背离的孤独感,他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他开心的时候妈妈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他得当个快乐的孩子以减少妈妈的内疚与担心。 蓝岑之双手扣在洗手台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他试图催眠自己:你可以的,前几场比赛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因为看到帝诺没有心理准备手才会痛的,现在人都走了一切就会恢復正常,不用担心,你还是原来的你! 镜子里的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还是原来的我! 蓝岑之感觉自己的自信心稍微回復了那么一点之后,抽了一张擦手纸将脸上的水给擦乾走出厕所,正好迎面遇上急冲冲跑着过来的胡月,对方着急道:「快走,比赛要开始了!」 「好!」 强纳森和小丑女已入座,蓝岑之也连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经过下午的突发事件,所有人的精神都消耗掉了不少,人也走了一大半,整个会场显得空荡许多。 只有主持人的精神一如既往的亢奋:「好的,现在马上要进行的就是我们第十一届俄罗斯大赛的决赛!在这场比赛中我们会依照积分的高低来决胜出前三名,第一名的奖金可是有一万美金喔!」 「好!」强纳森鼓掌鼓得很起劲,看得出来他完全就是为了奖金而来的。 主持人给强纳森的喝采比了一个大拇指后继续说道:「这还得感谢杏心集团的大方赞助,方才我们的老闆也有到现场,本来还想请老闆上台为我们勉励几句的,可惜老闆因为事务繁忙先离场了。杏心的药物都是好用又有效的喔!大家如果有生病感冒的话不要忘记,用杏心最安心!」 蓝岑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杏心耳熟了!杏心不就是爸爸以前工作的那间公司的名字吗? 难怪帝诺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杏心老闆的保鑣,爸爸的前同事。 思绪、颤抖。 「……54号机的蓝岑之选手,如果准备好的话,请按下准备键!」主持人指名呼喊。蓝岑之回过神,大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 先比赛再说吧! 然而没有发现的时候就算了,一旦知道杏心是赞助商,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都存在着杏心的商标,就连游戏介面的背景都是一个被放大的刷淡商标在那边。 如果要说蓝岑之的家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调的话,他认为就是在父亲杳无音讯后又突然回国的那一刻起,他一定是在杏心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一夕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 蓝岑之无法记恨自己的父亲,于是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了源头身上。 杏心就是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到杏心去工作,爸爸还是会当年抱着自己说故事的爸爸,不会穿着奇怪的道袍在公开场合义愤填膺、不会在家里做奇怪的仪式、更不会让妈妈在外头辛苦上班工作后,下班回家还得帮忙应付那些奇怪的病人! 蓝岑之越气愤他的手越不受控制。 右手操控着上下左右,左手控制着极速下落,竖排十排横排二十排,蓝岑之闭着眼睛都能玩,可是现在方块在下落的空程中,不停地左右飘移,好像找不到可以放置的位置。 观眾匪夷所思,这是什么操作? 两边手速快的选手分数已经不知道窜出去多远,蓝岑之却连将方块给叠高都没有,分数掛零。 「橙子这是怎么了?」胡月看得手心出汗。 李嘉昕面色凝重:「他的手可能又在痛了。」 胡越不解:「可是那个渣男已经不在这里了!」 李嘉昕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蓝岑之发现,他好像只要情绪激动,手就会不受控制地感到痛楚,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脖子因为太过用力爆满了青筋,即便使出浑身解数想让自己的手平稳一些,却还是做不到。 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头昏眼花,游戏介面从一个变成十六个,然后到无数个,他想吐,却拧紧了眉头强迫自己忍住胃里的翻腾,他好像看到了班上小霸王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满脸不屑:「没有了俄罗斯方块,你什么都不是!」看到了妈妈抱着他哭泣,说「对不起」的画面。 这是幻觉…… 蓝岑之喃喃自语。 这是幻觉! 他进入了与自己意识的斗争,右手此时抖到了无法按键盘的地步,左手却无意识地按在空白键上,方块一块一块地极速下落,转眼间已然触顶。 「我说这是幻觉!!!」随着蓝岑之的一声大喊,游戏画面同时一片灰,接着跳出了gameover的字样。 「橙子!」 「橙子!」李胡二人连忙跑上去将人给带下来休息。 输了,第一次有人在决赛以零分收场,蓝岑之在这场比赛同时破了两项纪录,第一是二十万分纪录保持人,第二是决赛零分纪录保持人,最高和最低都是他。 主持人也被蓝岑之这一波操作给惊得差点没反应过来,「我们的蓝岑之选手看来是身体不适,决赛没能照常发挥,毕竟他可是本次赛场最大的黑马,不少人都在讨论他和强纳森到底冠军奖落谁家,不过我们的第二黑马实力同样不容小覷……」 李胡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蓝岑之,「我想……出去……」蓝岑之从喉咙挤出声音。 「想出去吗?好,你先深呼吸,不要激动,我们带你出去。」李嘉昕想起帝诺听完医生的诊断后,对他们的叮嘱: 「如果还有类似的状况发生,就将蓝岑之带到安静的地方去,让他放松心情、不要紧张,慢慢地就可以平復下来。」 他们将蓝岑之带到花圃旁的台阶坐下,巴拿马此刻正处于雨季,天空蒙着厚重的云层看不见星星,但至少没有人,胜在安静。 蓝岑之想出来外面只是因为不想看见任何跟杏心有关的东西,总能让他情绪翻涌、手疼发抖。 他被紧紧地夹在中间,谁都没有开口,一个人揽着他的肩、一个人揽着他的腰,蓝岑之看着远方发呆,心情也慢慢平復下来了。 他将头靠到了胡月的肩上,忍不住想着:像这样有朋友愿意陪在我身边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欸,月月。」蓝岑之打破沉默。 胡月咋舌,「说几次了,别叫月月,叫胡哥。」李嘉昕听见跟着咋舌,「说几次了,胡歌不同意我们也叫你胡哥。」 蓝岑之知道他们是故意想逗自己笑,他配合着笑了几声,语气有些微地认真:「我不能请你去五星级饭店吃饭了,怎么办?」 胡月以为蓝岑之在担心今年的比赛失利,安慰道:「今年不行,我们就等明年,你不用担心,等你的手好了,我相信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谁都有失恋伤心的时候,不就是男人吗?天涯何处无芳草对不对,我们还会遇到更帅更好的!」 蓝岑之将头从胡月的肩膀上移开,语气藏着一丝苦涩:「是嘛……」 可是如果我的手都不会好了,永远拿不到冠军的话,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 「对啊橙子,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李嘉昕伸手将蓝岑之的头换压到自己肩膀上,「兄弟们都在这边,你说要把帝诺找出来揍一顿消消气,我们绝对二话不说跟着你干,只要能让你的手早日恢復,你想做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空气中满是大雨将落的溼气,蓝岑之感觉吹过的每一阵风都变成了黏腻的泥土沾在心上,使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变得虚弱无力。 过了良久他才回答一声:「谢谢。」 32. 回家 当天晚上是李嘉昕代替蓝岑之去领的奖,虽然他比赛拿的是零分,但也还算是第三名,奖金有一千美元,补贴点来回机票也是可以的。 蓝岑之说他没资格拿奖金,要将钱分给两人一人一半,被李胡二人坚决地拒绝了,他们让蓝岑之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两天好好地将巴拿马市玩一圈,也才算没有白来。 蓝岑之点点头,三人互道了晚安后各自回房。 蓝岑之直接将自己摔上床,他什么都不想做,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脸书,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比赛影片不知道被谁放上网,而且还爆红了一把。 那边帝诺从医院离开后,直接到机场买了最近一班的飞机直飞洛杉磯。 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将租来的车子停在庭院中,屋里的人听见门外的声响开门出来迎接他,对方是一位身材魁武壮硕的中年男子,穿着白色短t和灰色短裤,俐落的鬍子和随意后梳的金褐色的头发,十分有魅力。 「爸!」帝诺从后座拿下行李。 「不是说下午就会到吗?怎么晚了这么多?」布莱特给了迎面而来的儿子一个亲暱的吻颊礼,「我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等着你吃晚餐呢!」 帝诺将行李随手往沙发上一丢,脚下不停一路往餐桌走去,「下午陪着rafal出席一个赞助的比赛,刚好遇上有人闹事,就耽误了一些时间,你以后不要等我,肚子饿就先吃。」 餐桌上摆着一盘罗勒番茄沙拉、一盘白酒蛤蜊义大利麵、一整隻的烤鸡、和两大块牛排,一旁还有一些薯泥、薯条、炸鸡等小副餐,全都是帝诺爱吃的食物,本来不怎么饿的肚子,现在都有些飢肠轆轆了。 「rafal没有上去揍闹事的人吧?你要看着他一点,现在当大老闆的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便动粗,上新闻很麻烦的。」 「没有,」帝诺从厨房拿出两个小碟子和两副刀叉,将餐具摆在桌上,「我先进去了解情况后,才让他们进去。」 「那就好,」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布莱特拿出一瓶红酒开瓶,软木塞离开酒瓶时「啵──」的一声,让帝诺终于有人回家的实感。 他很喜欢坐在餐厅上和布莱特一起间聊,然后听他开酒的声音。 红酒被倒入醒酒器,等他们吃完其他菜餚要吃牛排时,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晚餐在布莱特祈祷完后正式开动。 帝诺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两根薯条,才拿起布莱特的餐盘帮他装了点沙拉,覆又往自己的盘子装了一大杓义大利麵,他边装边问:「那瓶酒是豪斯叔叔送的吗?」 「豪斯是谁?」布莱特满脸疑问。 「我上次休假回来,你说送你拉菲堡红酒的人。」帝诺脸上也疑惑,难道自己记错名字了? 「不是,跟他有什么关係,早就没联络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看起来还不错。」帝诺拿叉子随便捲了捲就将义大利麵往嘴里送,孰悉的味道、直衝脑门的香气,帝诺感叹得又往嘴里塞了两口。 「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没人管我。」 帝诺答非所问,「巴拿马的义大利麵有你煮的一半好吃就好了。」语毕又连忙往空的盘子里多添了几杓。 「吃慢点。」布莱特帮他倒了杯水。 「能有个人陪在你身边,能相互照顾我也比较放心。」 「你先找个伴再说吧,我至少还结过婚,你呢?都三十岁了,连小女孩的手都没牵过吧?」 每次只要谈到布莱特不想聊的话题,就会将焦点转到自己的身上,帝诺有些无奈,只好闭嘴吃饭。 帝诺是布莱特和雷恩这对同性伴侣领养的孩子,雷恩是一位军人,在派驻阿富汗的时候为了拯救一位小女孩而牺牲了,距今已有17个年头,当时帝诺年仅13岁。 雷恩的同袍将他的遗体、慰问金以及遗物送回家时,表达了强烈的遗憾和不值,当时的帝诺同样不懂,「为什么爸爸要牺牲自己去救敌国的小孩?」 他还记得布莱特抱着他,轻柔的亲吻落在他的额头,「因为雷恩的梦想就是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他达成了自己的梦想,我为他感到骄傲。」 帝诺听不太懂,但是他记住了那句话,他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所以18岁那年高中毕业他正是从军,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却没想到天意弄人…… 「怎么了?牵没牵过?每次问到这种问题就加装没听到,跟你爸一个德行。」布莱特翻了个白眼,「你这次回来多久?」 「两个星期。」 「这么久?你不会是被炒了吧?」布莱特瞬间担心。 「没有,就是将没休的假都休一休而已。」 「不可能,不会是伤了哪个女孩的心不敢面对,躲回家了吧?」 「……」帝诺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爸是不是有读心术? 「还真被我猜到了?!」知子莫若父,帝诺不说话布莱特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拿着本来要切烤鸡的刀指向帝诺,「快点从实交代。」 帝诺左右看躲不过,便简单将相识的过程然后蓝岑之像自己告白被拒的事情给说了一次。 「当时我在直升机上就看见有人在往沼泽走,我以为看错了,后来下了直升机实在不放心便决定过去看看,我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特别乐观儘管方法不对却还是一试再试,坚信自己可以逃脱那个沼泽。后来我下去救他,在他终于回到岸边开心展露笑容的那一刻,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太阳就在他的身后,我却觉得他比太阳还要耀眼。」 「所以你就喜欢上他了?」布莱特听得津津有味。 「对,我想保护他,想带他安全地走出雨林。」帝诺觉得口乾舌燥,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那他跟你告白你为什么拒绝?」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女孩子也交过很多女朋友,他觉得自己喜欢我都是吊桥效应带来的误会。」 「……」布莱特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榆木脑袋,「他是不是真心喜欢你有什么关係?我儿子那么帅,既然他对你有好感,相处久了也一定会真心喜欢上你的。」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我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慾去强迫他。」帝诺一脸严肃。 「……」布莱特是真不知道该夸自己的儿子痴心还是笨,他拿起酒杯和帝诺碰了杯,一饮而尽。 父子俩人边吃边喝边聊,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桌上的菜大部分都进了帝诺的胃里,他觉得十分满足,无论是身里的还是心里的。 蓝岑之点开影片,内容是他在八强比赛的录影,被俄罗斯方块大赛的官方给放到网路上了,它下的标题是:本届比赛最大黑马,破大赛纪录的t旋王子。 蓝岑之:「……」t旋王子是什么鬼? 他拖动着时间条,大致上将影片看过一次后便开始看评论。 「天啊!这个男孩子是谁!他满十岁了吗?他一定是个天才!」 「影片是假的吧?方块都变透明了怎么可能还能叠?」 「我当初就是被t旋玩家给虐退出俄罗斯方块界的,现在看到觉得有阴影。」 「好帅的小哥哥!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原来还有俄罗斯方块比赛这种东西?在哪里我下次也要参加。」 「普普通通吧,我当初在玩俄罗斯方块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呢。」 各种各样的的评论都有,不过讚美和感叹还是占大多数,毕竟蓝岑之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神采飞扬、嘴角掛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十分迷人。 蓝岑之将影片分享给自己的母亲,用以回答她今天询问赛况的关心。 他在已传送的影片下方补充道:本来表现得蛮好的,可惜对手太强再加上紧张,只拿了第三名。 讯息传送出去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再过两天就回去了,不要太担心,您照顾好自己。 最终,还是没有跟母亲说自己手的抖痛问题。 他下意识地认为既然是心理压力造成的疾病,那么回国后离开杏心跟帝诺也许就好了。 之后的两天他们也没有跑太远,就在巴拿马市里逛而已。 他们漫步在cascoviejo──巴拿马的古城中,它在1671遭海盗袭击被毁,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近年来巴拿马政府出资对其进行翻新改造,成为了许多背包客的造访胜地。 cascoviejo是一个西班牙新式建筑和断垣残壁相互融合的区域,在路上走着走着,也许转过一个街角看到的会是只剩一半的红砖建筑,屋顶早已不知所踪却能从其粗獷的结构看出曾经的雄伟。 蓝岑之感觉古城区就像是自己,乍看之下完好无损,其中却有着许多的破败,相处之时也许一切如常,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展现残破的样态。 他们没能走太多行程,时不时的大雨拖慢了他们的脚步,但这就是巴拿马最真实的样貌,一年长达八至九个月的雨季,经歷过海盗的掠夺却依然能够重建家园,与火山和雨林和平共处。 漫长又短暂的旅行即将结束,蓝岑之在打包行李时将帝诺给他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饭店,为了彻底隔绝、为了自己还能打俄罗斯方块,他要丢弃所有会影响自己心神的东西。 「再见了。」他说。 再见了,帝诺;再见了,巴拿马。 儘管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蓝岑之坐在飞机上看它离地高飞,巴拿马细长的身影在自己眼里变得越来越小,他感觉心情很是复杂。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趟旅程是圆梦之旅,可是却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两位好友,李嘉昕已经睡着了,胡月则带着耳机在看电影,一切就跟出发的时候一样,却又好似不太一样了。 33. 影片 帝诺看到蓝岑之的比赛影片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当时rafal打电话来找他讨论报復莫瑞的方案:「要不我直接雇用杀手杀了老莫瑞吧?」 「你去,我到时候会替你报警当证人。」帝诺坐在门口的藤编铁椅上晒太阳,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神情慵懒愜意。 布莱特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帝诺自己一人,他在思索着要不要养隻狗来陪伴父亲。 rafal骂了一句,「我本来是想直接烧掉他们的船,但一来那样对大海的污染太大、二来到时候连同船运公司也一起得罪了,我不就又增加一个敌人?不划算。」 「那不然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帝诺在这种商业斗争之中没什么天赋,想不出什么建议。 「那不是显得我没创意了吗?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rafal非常嫌弃,「布莱特最近还好吗?代我向他问好,顺便跟他说需要介绍男朋友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你如果提起这件事,他肯定会跟你说:『我至少还结过婚,你呢?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帝诺学着布莱特的语气。 rafal在那头哈哈大笑,「喔,我的天!布莱特还是这么直接,那你有跟他说那个男孩的事吗?」 「什么男孩?」帝诺装蒜。 「你那天抱着出去的男孩,就是在雨林遇到的那位吧?我这里刚好有他的影片,想不想要?」rafal语气有点猥琐。 「影片?」帝诺一秒正襟危坐,「什么影片?」 rafal吊着人玩:「哎呀,时间差不多我也该去开会了,要不我们回头再聊?」 帝诺咬牙,「你今天下午没有会议。」 「临时有的不行吗?会议名称就叫做『把帝诺迷得神晕颠倒的男孩』。」 「rafal?hernandez!」 「嘿,朋友,你真的不觉得蹊蹺吗?你连续遇见他两次,这要跟我说是偶然我都不相信。」 「你想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我会出现在那边,而且我好像……」帝诺捏着眉心,踟躕着开口:「伤害到他了。」 他将自己进入会场之后看见的事情以及在医院医生的诊断转述给rafal,对方听完之后也陷入沉默,过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但愿他不是装的吧。」 「我相信他。」 rafal翻了个白眼,他回想自己刚刚看到的影片,对方的俄罗斯方块实力货真价实,也许真的是巧遇?该提醒的他也提醒了,而且表面上来看对方只是过来比赛顺便旅游的大学生,等他回国之后也没机会再见,就这样吧。 「行吧!那做为交换,你也拍一段影片给我吧?」 「什么?」帝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也拍一段影片给我。」rafal耐着性子又说了一次。 帝诺喝了一口咖啡威胁,「你之后还有我的拳击课,但愿你没有忘记。」 「我也希望你记清楚我的朋友,我一直都只活在当下。」这种威胁力度对rafal来说不痛不痒,「要不来个简单的?模仿魔鬼终结者里的『i’llbeback.』吧,记住我要第一部的版本,语气、表情都要一模一样喔!」 rafal说完也不等帝诺的回答,直接将电话给掛断了,他在办公室里头哈哈大笑,马里奥站在一旁听了个全程,不解地问道:「队长真的会拍吗?」 rafal把玩着手机,脸上兴味盎然,「那就要看他有多喜欢那个男孩了。」 帝诺不敢置信地看着结束的通话页面,他将手机丢到一旁,不打算做这种蠢事,脑海中却无法抑制地开始回放阿诺?史瓦辛格最经典的那幕开车撞警局的画面。 他会拍吗? 他不拍! 话虽然这么说,过了好半晌却还是假装不在意地用馀光扫了扫,确定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活物后,他正了正自己的衣服、清了清喉咙,试着说了一次:「i‘llbeback.」 …… 这满满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不行。 帝诺感觉要让自己拿着手机录下这段模仿画面,他寧愿自断一根手指。 儘管在学生时代谁都模仿过这句话,但是现在还要让自己去录影跟模仿表情、语气,帝诺只觉脸皮发烫。 他让自己不要再去纠结这件事,打开手机看每日的新闻快报,可是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手指无意识地向下滑动,脑袋却一直再琢磨rafal为什么会有蓝岑之的影片?会是什么影片? 帝诺传讯息问道:「你怎么会有影片?你找人跟踪他?」 rafal没有回答问题,只回了一句:「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帝诺陷入思索,却没有答案。 他瞇着眼看着天空上耀眼的太阳,总能想起蓝岑之每一次笑起来的样子。 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与蓝岑之相关的东西,能有一个影片做纪念的话…… 他记得网路上的片段很多,他随便一找便找到当时的片段,只见阿诺戴着太阳眼镜,面无表情地着:「i‘llbeback.」不难,他开始进行自我催眠,硬着头皮录的话,三秒鐘就能结束! 说做便做,帝诺跑回房间找出自己以前的太阳眼镜戴上,对着镜子练习:「i‘llbeback.」 …… 帝诺尷尬得捶了一下墙壁,吊在墙面上的镜子被带动着晃了晃。 不管了! 他打开相机的前镜头,确定自己的整张脸都有入镜后,他按下录影键,双眼一闭、台词一说,就算是录完了。 成品他自己也不想看,直接传给rafal,还附上一句恶狠狠的一句「影片拿来」。 收到手机的消息提示,rafal迫不及待地查看传讯者是谁,他对着同样关注动静的马里奥兴奋地使眼色,「是帝诺!」 马里奥脸上写着大写的八卦二字,「队长拍了吗?」 rafal兴奋点头:「拍了!」 他点开影片,只见镜头里只有帝诺的头,戴着太阳眼镜还是可以看出对方溢出萤幕的害羞劲,通红的耳朵、紧绷的脸庞,还有那句经典的台词:「i‘llbeback.」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afal笑翻在办公椅上,差点没因为太激动而跌下椅子。 他笑了足足有三分鐘,笑到肚子痛才一边抹泪一边感叹:「我的上帝,怎么可以这么好玩。」 马里奥和另一位值班的保鑣,想看又不敢说,好奇心直往脚底搔着痒,站立难安。 rafal笑够了才看着自己的保鑣,「想看吗?」 两人点头如捣蒜。 「那要不你们也拍个影片来换?」 两人惊恐得疯狂摇头,虽然想看但也还不到那个地步。 「嘖嘖嘖,看看你们队长的勇气。」rafal晃着自己的手机,「算了,我就大方地跟你们分享吧!都过来。」 两人快步围拢到rafal身边,「看好啦!」 点头,聚精会神。 「i‘llbeback.」 「i’llbeback.」 「i‘llbeback.」 只要影片一结束,rafal就又按下拨放键,如此看了许多次,三人的爆笑声大到连外面的秘书们都能听到。 他们何曾看过帝诺这么蠢的样子? 秘书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后来这个疑问在午休时间得到了解答,只见总经理传了一个名叫帝诺?史瓦辛格的影片给他们,直接把祕书室给炸了。 当然,布莱特也收到了这个影片,他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儿子被外星人绑架了,差点没笑岔气。 蓝岑之三人回国后便分道扬鑣,由于现在还是在暑假期间,各回各家。 蓝岑之回到家里时,客厅里站着几位陌生脸孔,说是客厅也不对,它现在已经被改造成父亲的祭坛了。 「爸。」打了招呼,蓝岑之拖着行李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微微发着颤。 可能是龙延香太刺鼻了,他想。 「嗯,你妈在厨房。」 这就是他和父亲日常的所有对话。 蓝岑之径直穿过人群朝厨房走去,他用馀光瞥了一眼,三女一男,应该是一家人,父母带着一双姊妹过来,其中一位看起来较为年轻的女子脸颊凹陷、黑眼圈深得发黑,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不懂,都生病了不去医院反而来这里,这不是找鬼拿药单吗? 在他离家读书的这几年间,来找父亲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将灵魂净化以达到身心灵的归零重生竟然会有那么多人相信? 不知道是他思想封建,还是这个时代病了。 他将行李箱放在楼梯口,反手将与客厅隔绝的门给关上,他不想多看那些人一眼,连多听一句话也不愿意。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能坚持那一套「灵魂疗癒」的说法到现在,就是因为有人相信他,是那些人造成父亲现在越陷越深。 厨房传来了好闻的味道,巴拿马的食物选择性不多,他天天吃燉饭、炸大蕉吃到现在看见香蕉就觉得有阴影。 简如馨站在瓦斯炉前煮着汤,听见楼梯间的动静刚好扭过头与蓝岑之对上眼,她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开心,「回来啦!我煮了很多你爱吃的。」 汤锅中滚滚上升的热气半掩上简如馨的脸庞,蓝岑之从来没有一刻感到如此真实。 是的,他回来了! 这一趟旅程他经歷过生死关头、在面对不确定的爱情时一往无前,还在自信心满满的比赛中溃不成军。他的心因为各种失败而游荡不安,可是现在所有的焦躁一哄而散,漂浮的心落到了母亲为他撑起的家中。 踏实、安稳。 他回家了! 「妈!」蓝岑之上前给了母亲一个拥抱,依恋又孺慕。 「小心烫,我在煮汤!」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反常动作,简如馨的语气惊喜又宠溺,带着对儿子的无限纵容,「这么大了还撒娇,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喔!」蓝岑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去流理台洗手。 梅干扣肉、清炒花椰菜、金沙三色蛋、清蒸白豆豉鱸鱼、鲜虾粉丝煲以及刚调好味的山药排骨汤,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对一家三口来说略为太多的份量,却是母亲担心受苦孩子的心意。 蓝岑之想盛饭却被母亲给阻止了,「等一下,帮你准备了麵线。」 「什么麵线?」 简如馨戴上隔热手套,从电锅中端出一大碗猪脚麵线,「你吃这个,帮你去去秽气,记得麵线不能咬断喔!」 「您还信这个啊?」 「当然,你都不知道妈接到警察说你在巴拿马失踪的电话有多害怕,幸好你平安回来了,这都得谢谢帝诺。」 蓝岑之夹起麵线要送进嘴里的动作顿了一顿,「嗯」了一声才开始吃麵。 这边母子俩聊着话家常,客厅那边却要开始进行仪式了。 34. 疗法 「现在请大家坐在椅子上,依婷坐在最中间,其他家人坐在后方呈半月形,方便将你们的力量传送到依婷的体内。」蓝弘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像是古代驱邪的道长,他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慢,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容易使人信服。 四人依照指示入坐,何妈妈牵着何依婷的手安慰道:「蓝师父很厉害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我们隔壁的阿姨知道吧?她出车祸本来医生都判定半身不遂了但是三个孩子谁要养?她就是来求助师父,到现在你看生龙活虎,一个人打三份工,身体比牛还健壮。」 何依婷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那个阿姨的状况她也是亲眼目睹的,原本心如死灰的双眼多了一丝坚定与坚强,「我知道,我相信蓝师父。」 「是的,有信念最重要,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好起来并且拥有强烈的求生慾望,用你的意识去向造物主祈求。」蓝弘用夹子将燃烧的碳饼放进香炉中,当碳饼的表面完全变灰后,他依序加入撑起能量圈所需的材料:4份乳香、2份没药、2份安息香、1份檀香、1/2份肉桂、1/2份玫瑰花瓣、1/4份马鞭草、1/4份迷迭香以及1/4份月桂。 能量圈薰香是蓝弘用来与仪式进行搭配使用的加强薰香,它会形成一个包围着仪式区域的能量球体,将所有人的祈祷意念匯集起来,最终一起送进许愿者的身体中。 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香气,何依婷原本紧张的心也渐渐被安抚,同时求生的念头越发强烈,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祭祀桌案上香炉冒着裊裊细烟,在香炉的前方放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以宇宙为背景的无限符号,画的两旁放着两根细长的白色祭坛蜡烛;香炉的后方则放着代表许愿者本人的蜡烛,此蜡烛会依照不同的生日对应不同的顏色,由于何依婷的生日是在2月26号,故而蜡烛的顏色一样为白。 许愿者蜡烛的左边放置一个橘色蜡烛,右边则放置三根红色蜡烛,将他们依序点燃即是仪式的开始。 蓝弘将蜡烛全都点燃后,站到眾人的后方说道:「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吸气的时候气沉丹田,呼气时感觉气息在身体里游转一周才又退出,同使脑海中想着要向造物主祈求的愿望,观想所有的力量跟健康都流入许愿者的身上。」 蓝弘看着大家都进入冥想,他轻轻唸诵着祈祷文: 「造物主是我的指引,我必不致迷失。 祂使我躺卧在大地的怀抱,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祂使我的灵魂甦醒,以自己的名领导我走义路。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 祢的仗、祢的杯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为我摆设宴席; 祢用油膏润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我且要住在造物主的殿中, 直到永远。」 祈祷文蓝弘一共唸了两次,何家眾人听不清他唸的是什么,只是所有的抑扬顿挫都跟随在他们的吸吐之间被转化。 蓝弘在位置上落坐,他将开啟自己与造物主的连结,为眼前年轻的生命进行延续。 仪式在四个小时后结束,神奇的事,何依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许多。家人看见她的变化雀跃不已,心里对蓝弘的敬畏之情又多了几分。 开始之前,他们本也忐忑不安,担心四个小时的冥想会很痛苦、自己无法坚持下来。可现在再回想,那四个小时的时间好似被偷走一般,一晃眼就过了。 蓝弘将一包配好的香薰和蜡烛交给他们,让他们回家后依照今天仪式的摆法每日进行祈祷,一天十五至三十分鐘即可,在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后何依婷的病就能痊癒。 「好的,好的,蓝师父您真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何妈妈连忙接过材料包,对何依婷道:「还不快向师父道谢!」 「谢谢蓝师父。」何依婷鞠了90度的躬,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比外人看见的还要惊奇许多,原本因为药物治疗而消失的食慾竟然恢復了?! 她久违地感觉得到飢饿、拥有了想进食的慾望;而且身体好像有了力量,不再觉得沉重负担,现在不说跑百米,跑千米都不是问题! 何爸爸握着自己女儿的手默默拭泪,这些年为了替女儿治病,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医院,化疗也做了药也每天吃,却仍然不见起色,本来见女儿日渐消瘦的样子都放弃了,却看见隔壁邻居身上发生的奇蹟,才有了这最后一次的尝试。 他情不自禁曲下膝盖,想向蓝弘下跪却被及时阻止,「使不得,何先生。」 蓝弘托着他的手稳若磐石,「这一切都是造物主的功劳,真的要感谢的话,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多帮助需要被帮助的人吧。」 「好,好,我一定会的。」 「蓝师父,请问费用的部分……」何妈妈斟酌着开口询问,心底已经做好打算,再多的钱去借高利贷也要借出来。 「当然是免费的,我说了这都是造物主的功劳,我怎么能藉此得善之举行铜臭交易呢?」 「这……」何家四口面面相覷,无法言喻的感激之情差点让四个人又都齐齐跪下。 蓝弘只好又耐心劝告,「等四十九天的仪式过后,确定依婷的病真的好了,我这里有自己做的一些净化的香薰蜡烛、香薰肥皂等小玩意,你们想感谢我再帮我捧个场不迟,毕竟我也是得养家餬口的。」 他这一番充满烟火气的言论,瞬间又拉得四人的好感。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何家人满口答应,千恩万谢之后才离开蓝家大宅。 何爸爸走在前头,何依婷被妈妈跟姊姊一左一右勾着手走在去取车的路上,她语气雀跃:「跟你们说一个好消息,我觉得肚子好饿!」 何妈妈一听,热泪盈眶:「依依你想吃什么你说,妈妈都买给你吃。」 「太难了,我现在什么都想吃。」依婷表情苦恼,眉梢和嘴角却都洋溢着幸福快乐,毕竟这是对她而言,最平凡却也最难能可贵的烦恼。 八月晚上的街头,因为一家人愉悦的心情,连热风都凉快了几分。 蓝岑之在自己房间的阳台处向下望,听着他们愉悦的交谈声,心里满是鄙夷,他们这是自我催眠过了头,把假象当成现实? 冥想怎么可能能治病,不过是心理作用搞的鬼。 第二天一早起来,蓝岑之下楼吃早餐,适逢週六简如馨不用上班,她煮了素菜与白粥。这是他们家这几年来的习惯,早餐吃素,始于蓝弘、终于简如馨。 反正蓝岑之不在家的时候,是不会遵守这些父亲为了净身养性而订下的规矩。 「早安!」蓝岑之替自己盛着粥。 「早,快吃吧,粥都凉了。」简如馨在厨房磨着药材。 「冷掉才好吃,今天太热了。」蓝岑之边吃饭边发呆,偶尔撇一眼简如馨却见她穿着外套,疑问道:「您会冷吗?」 虽然现在是早上,但是八月的早晨热气已经不容小覷,他穿短衣短裤都觉得热。 「我应该是更年期到了,忽冷忽热的、晚上睡不太着而且记性越来越差。」简如馨有些头痛最近的新毛病。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院两个字对蓝弘来说是禁忌,谁都不能提,蓝岑之小声道:「我陪您去。」 「不用,更年期哪需要去医院,就等这一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可是您这样晚上睡不着哪里有精神上班,等一下您去补眠,药材我来磨。」蓝岑之不捨得母亲这么辛苦。 「都起来了,再躺也睡不着,其实我也想过爸爸这边越来越忙,等你大学毕业后我就辞职,专心处理药材。」 蓝弘的灵魂学说以造物主的功劳为由,不收取任何钱财,可那些庞大的香薰药材的费用不小,再加上蓝岑之在外头读大学的支出,简如馨平常得多出去打一份工才能维持家里的开销。 「我这些年打比赛的钱就够自己的花用了,您不用为了我再去辛苦工作。」 「哎呀,都是你跟我说话,害我倒错地方了,又得重磨一次。」简如馨因为分心与蓝岑之说话,不小心将两种药材给倒混在一起,全数作废,得再重磨一次,蓝岑之识相地闭嘴吃饭,这个话题也就顺势揭过、无疾而终。 吃完早餐后蓝岑之帮着简如馨磨药材,直到午餐时间到才停手。 他在厨房被热出一身汗,看着母亲一下穿外套、一下脱外套也觉得辛苦,在吃了父亲买回来的午餐便当后,他终于受不了回房间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凉爽地躺在床上小睡片刻。 由于还念着自己手的情况,他向母亲交代一声便出门了,他要再去游戏场试试状态。 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游戏场,也是他第一次接触俄罗斯方块的地方,更是他蜕变的开始之地。 蓝岑之顶着大热天骑脚踏车到游戏场,却意外地发现正在整修中。 只见老闆站在一旁吃着雪糕监工,蓝岑之停好脚踏车朝人走过去,语气十分惊讶:「张哥!你店倒了?!」 张修寧被这话给激动得:「呸呸呸!小孩子乱说什么!」害雪糕滴下的汁甩了一地。 「哥这是转型!」张修寧连忙延棍舔架不住热浪而奔流的雪糕,「给你看看我新设计的招牌。」 说完便鑽进漆黑的店铺中,留下一脸茫然的蓝岑之,招牌不是在上方吗? 张修寧租的是一整排商店街中某一户的一楼店面,之前在店门口的正中央掛着一个手写的招牌:「小朋友的游戏场」算是店名,现在招牌不见了,被用led柔性灯条写出的「大人的游戏场」六个字给取代。 …… 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六个字突然亮起了灯光,「大人」二字是曖昧的粉红色,「的游戏场」四个字是略为冷淡的幽蓝色,可是合在一起却莫名地……色情。 张修寧又从黑暗中鑽出来,对自己的设计很是满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时尚的感觉,就是那种美式风格你知道吧?餐酒馆那样!这可是我参考了很多店舖之后才设计出来的!」 蓝岑之:「……」真是令人害怕的设计。 35. 偏偏 「您未来想开餐酒馆?」蓝岑之问道。 「没有,算是复合式游戏场。」张修寧咬着吃完的冰棍,蹲在地上动作吊儿啷噹:「现在小朋友不玩这种传统游戏机台了,我本来也在想不然就把店关掉出去找工作,可是看了你的比赛影片发现都是大人参赛,就感觉这种復古风的街机还是有一定价值,便灵机一动,既然小朋友不玩那就改做大人的生意。」 蓝岑之认同,「我看网路上现在新出的街机,一台就可以玩上百种游戏了。」 「是啊,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玩到一半还能存档,没有当初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激情了……」张修寧看着自己为了顺应潮流而做的新招牌,身边是一起见证过游戏厅从辉煌到落寞的好友,心中半是感慨半是怀念。 「可是您会做饭吗?」 「就卖一些炸物、披萨之类的快餐。」张修寧站起来抖抖有些蹲麻的脚,「有国际赛事的话还可以举办现场直播这类的啤酒之夜活动,足球、棒球还是奥运那些大家一起看的话会更嗨、更有氛围的比赛。」 「这样一个人忙不过来吧?」蓝岑之伸手抹掉额头上的热汗。 「先试着做做看,不行的话再雇一些工读生。走,进来看看!」 张修寧带蓝岑之参观全部净空后的店铺,「前面这边我会放新型的街机,给客人免费玩,就当作是我的初心,也算是给你一个放假回来的念想。」 蓝岑之这些年就算出外读书了,只要放假回家一定会跑到张修寧的游戏厅玩俄罗斯方块,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他在这里创造出不少神话事蹟,而那当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他一打十的纪录:蓝岑之一个人玩一台,旁边的小朋友车轮战,只要方块碰顶结束了就换人,结果隔壁足足换了十个人,蓝岑之才终于结束他和第一位一起开始的那场游戏。 那时候小女孩们崇拜的神情把他给得意得不行。 再回想起来也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张修寧没有选择将店铺收起来,蓝岑之应该是第二开心的人,他有些感动:「谢谢张哥。」 「哎!别肉麻!」张修寧假装搓了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只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帮。」 「我开幕那天想办一场復古街机比赛,会学你们大赛那样将比赛画面放到大萤幕让大家一起看。你可以来当特别来宾吗?跟到时候的优胜者比一场?」 蓝岑之没想过会是这种请求,「可是我只会玩俄罗斯方块,不应该是格斗天王、快打旋风之类的游戏比较多人玩吗?」 当时他的一堆男同学们还鄙视他玩俄罗斯方块,因为太幼稚,只有娘娘腔跟女生才玩。 在俄罗斯方块上的成功,足以为少年时期的他撑起一片保护网,不让恶性言论伤害自己。况且,他参加过许多比赛,参赛者中也有许多男孩子,于是他直接将男同学们的嘲笑与攻击当成是忌妒的说辞。 「有你这个t旋王子在,其他游戏怎么可能排得上号?我把你比赛的影片分享到脸书,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要是开幕那一天你能来,肯定一堆人慕你的名而来!」 蓝岑之骑虎难下,这要是放在以往,别说让他跟优胜者比一场,就是让他跟所有参赛者比一场都没问题,可问题是他现在根本不确定自己的手到底恢復了没,万一到时候手又抖…… 他回过头去看那本来看着有些低俗、现在却觉得充满人情味的招牌,无法拒绝。 蓝岑之咬牙,不管了,先答应再说。 张修寧高兴得拍着他的背,「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开幕那天酒水食物随便你吃喝,全部免费啊!」 店舖里头施工到一半,许多工具、杂物堆在里头,空气不太好,蓝岑之被拍得呛住了,咳嗽不止,他刚好藉机逃到外面去,先溜了。 太阳能带来光亮,却带不走蓝岑之心中的黑暗。 他回家都快一天了,没有选择在电脑上试着玩游戏就是想试试看用摇桿的话,手是不是没问题,毕竟摇桿的操控方式他更熟悉、也没有那么考验手部的细节动作。 可现在张修寧的店舖装修中,他没有实践的机会了,怎么办? 蓝岑之思索了一路却找不到答案,他回到家将脚踏车停好上锁,进客厅穿过又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客人后,径直回了房间。 懒得再去冲澡,他打开冷气和电脑,打算让汗自然风乾。 反正在雨林多脏都经歷过了,目前汗流浹背算小意思。 电脑开机后便自动登入聊天软件,许多未读讯息跳出来,蓝岑之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手机这件事。他暂时将这个问题拋诸脑后,打开了由俄罗斯方块大赛官方出版的游戏介面,却在选择对战模式时犹豫了。 真人对战还是练习模式? 放在滑鼠上的手,已经开始些微抖动。 蓝岑之皱着眉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最后还是退缩地选择了练习模式。 然而……声音、介面和方块的样式,一切都那么熟悉,他还能玩却力不从心。 速度方面上不去,因为得小心翼翼地操控;方块变换得很慢,因为牵动到手臂上的伤疤会痛。 蓝岑之越玩越心浮气躁,却不管怎么自我暗示都没用,最后索性放任方块自己一块块下落、叠放然后结束游戏。 蓝岑之半躺倒在座椅上,不想面对,如果搞砸了张哥的开幕活动怎么办? 别说是t旋了,他连留一排空的消去方式都做不到。 冷气的凉风吹在蓝岑之大汗淋漓的脑袋上,吹得头有点痛。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打算先让自己平静一下,稍后再接着练习,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手会痛他也要继续玩下去。 思索间,电脑上的通讯响了,打人打电话给他,蓝岑之瞥了一眼,是李嘉昕。 他伸长了手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无力:「喂?」 李嘉昕听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感冒了?」 「没有,没事。」蓝岑之撑起自己的身体坐好,「怎么了?」 「班里的群在问你话你都没回,我在想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他们,其实我觉得你不用顾虑那么多,没有什么比把伤养好更重要。」 「什么东西?他们要我干嘛?」蓝岑之听不懂李嘉昕在说什么,「我手机丢了还没买,什么讯息都没看到。」 「你手机弄丢了?」李嘉昕觉得意外,上飞机之前不是都还有看到蓝岑之拿着手机吗?「在哪里丢的,有没有打去机场问问看?」 「找不到了,丢在巴拿马,我晚点再去买一支就好。」蓝岑之一边回话,双眼快速瀏览着班级群组的歷史对话讯息。 大致上的意思就是,蓝岑之比赛的影片在校园内被传开了,现在许多人又陷入了俄罗斯方块的风潮中,无论是以前玩过又离开的,还是因为看了他的比赛影片而第一次尝试的人,颳起一阵势不可挡的旋风。 甚至这股风还颳到了邻近的学校去,于是大家就在提议要举办一场校园的比赛活动,以班级为单位来参赛,而班上的群组就是在聊这件事,他们想问蓝岑之愿不愿意一起出赛,为班上拿下这个冠军的荣耀。 从他们的言谈间不难看出其言下之意:只要蓝岑之出马,冠军必定收入囊中。 蓝岑之抹了一把脸,屋漏偏逢连夜雨。 「喂?喂?橙子,你有听到我说话吗?」李嘉昕迟迟没听到回应,试着呼喊。「我……再考虑一下,离报名截止还有一段时间吧?」 「对,不急,比赛在开学后才会开始,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好。」 「班代那边我先去说一声,你如果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找我!」 「恩,谢啦。」 掛掉电话后,蓝岑之看着班上的群组聊天页面许久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回覆任何一个字。 就交给李嘉昕处理吧。 在这之后,他便陷入了没日没夜的俄罗斯方块世界中,他的速度比第一次接触游戏的自己都不如,可头脑却又无比清醒。 他慢慢地堆叠、消除,试图达到每一次的得分都是靠t旋来达成。 他拼命地玩,玩到手痛就休息,稍微恢復了之后再继续,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手连筷子都拿不住的时候,迎来了压力的一次爆发。 「你怎么了?手又痛了吗?妈妈拿一些药膏给你擦。」所谓药膏,是简如馨自己用草药製成的膏体,蓝岑之本能地抗拒那些东西。 「我不擦,我没事!在巴拿马已经看过医生了,这只是伤口太晚处理所以留下伤疤,底下的伤早就癒合了。」蓝岑之用左手压制着右手,试图缓和自己手抖的现象。 「连筷子都拿不住了怎么会没事?你看看你的手抖成这样,不快点治好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你才几岁,你要这样抖一辈子吗?」 「我这不是病,只是因为最近练太兇才会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了。」蓝岑之声音有些大,他觉得很烦躁,游戏练不好就算了,连吃个饭都要被管。 「那你就不要玩游戏了,你现在手的情况根本就玩不了,只会越练越糟。」简如馨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明知道玩游戏手会痛,还硬是要玩的道理。 「那怎么办?手会痛就不要玩吗?那如果我的手一辈子都好不了呢?」蓝岑之放下筷子站起来,「我不吃了!」 他扭头上楼,将门关得砰砰作响。 他环顾着房间想要找东西来出气,却发现了从巴拿马回来后就被他丢在角落的行李箱,已经丢在那边三天了,动都没动。 他踹了那行李箱一脚,都是这一趟旅行害的! 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他那一下脚没有留力,却没想到行李箱坚硬无比,反倒他自己的脚给踹痛了。 他捧着脚倒在床上痛不欲生,嘴里还在不甘心地咒骂:可恶的巴拿马!可恶的帝诺!可恶的杏心! 等他终于缓过劲后,手抖的现象也停止了,无心训练之下打算还是先把搁了三天的行李给整理了。 里头东西不多,只有一些换洗衣物,他连纪念品都没买,没心情。在拿起那些凌乱的衣服时,从里头掉下一条微微反着光的项鍊,让蓝岑之不禁楞了楞,他想起来那是在比赛结束那天,回房间要洗澡时在脖子上发现的项鍊。 突如其来的项鍊让他满头雾水,可那天他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洗澡时已是半夜,他估摸了胡李二人已经睡下,便想着隔天再问来歷,结果直接被自己给忘了。 从项鍊的样式跟刻在银、金薄片上的符号来看,十有八九是月亮部落的东西,也就是说是帝诺给他的。 蓝岑之摩娑着上头并不漂亮的图案,有些好奇,这会不会是帝诺亲手为他刻的? 他叹了一口气。 明明就决定了要把跟帝诺有关的一切都留在巴拿马,却没想到还是避不开,那个男人非得要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一些不可抹灭的痕跡才肯罢休。 蓝岑之反手便要将项鍊丢进垃圾桶,却在临门一脚时又把手给缩了回来,算了,黄金看着挺贵的,留着卖钱好了。 他才刚整理完行李,房间的门便被敲响,「小之,在忙吗?」 还在赌气的蓝岑之语气不太开心,「没有。」 「那妈妈进来了喔!」 简如馨端着一个大碗,里头装着一些饭菜,她坐到蓝岑之身边,「小之,刚刚是妈妈不好,没有体谅你着急的心,不过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以后你就放心训练,如果手抖没办法吃饭的话,妈妈餵你吃,好不好?」 蓝岑之本来以为简如馨是要上来指责他刚才目无尊长的态度,却没想到…… 简如馨舀了饭便要餵他,蓝岑之直接把碗抢过去,「不用,我自己吃。」 他舀了一大口饭往嘴塞,动作有些着急。简如馨的眼里满是欣慰:「慢慢吃就好,如果吃不够妈妈等一下再帮你装一些上来。」 「不用,这些就够了。」蓝岑之瓮气瓮声。 简如馨送完饭便打算离开,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蓝岑之喊了一声:「妈!」 门停了下来。 「对不起。」在看见简如馨穿着外套走进他的房间,并且因为冷气太冷而发抖时,蓝岑之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 简如馨摇摇头,「傻孩子。」 36. 开幕 两个星期的时间一晃而过,蓝岑之还是到了要面对的这一天。 今天是大人的游戏厅开幕的日子,在这两个星期的自我训练过程中,他几次跑到还在装修的店里找张修寧,想开口跟他说自己的情况,却开不了口。 因为新的街机很美、因为报名「游戏厅之夜」活动的人数踊跃、因为张修寧每次看到他都笑着拍他的肩说:「还好有你,哥一定会开门大吉!」 他只得又回家埋头苦练。 而且,让他备感压力的是,班上的大家每天都很期待校际比赛活动,近几日的对话几乎都是:「今天跟哪个学校的谁谁谁比赛被虐了。不过不怕,我们有橙子,暂且让他们得意几天。」或者「哇靠!哪个班的某某某那么菜语气还不小,到时候比赛橙子你要帮我们报仇,让他好看!」之类的内容。 下不了台。 就这样,蓝岑之在开幕那一天,早早地带着也想跟去看热闹的李胡二人一起抵达餐厅。 他们两人都报名了要参加格斗天王的比赛,这会儿看到新型的机台,便咋咋呼呼地说想暖暖身。 餐厅里头的街机现在免费供应给客人玩,蓝岑之放任两人在那里廝杀,自己走到厨房去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今天张修寧请了三位工读生,人手充足,只端了一盘炸物给蓝岑之,让他照顾好自己的朋友,不用跟着忙碌。 蓝岑之只好让张修寧需要帮忙的话,就喊自己一声,便离开了厨房。 他将食物放到胡月面前,让激动的朋友小力一点玩,别第一天就把机器给砸坏了。 胡月在输了三次后气愤地说道:「不玩了,我要将实力留到正式比赛的时侯再发挥。」 「那你来吃薯条,我玩一把。」蓝岑之开口赶人。 「你也会玩这个?」胡月一脸吃惊。 「当然不会,我说的是俄罗斯方块。」蓝岑之给了他一个鄙视脸。 「喔!」胡月乖乖起身,端着食物站在蓝岑之身后。 李嘉昕看着蓝岑之光是选游戏就弱弱抖抖的手,「你这样等一下怎么比赛?」 「强攻不行,就只能智取。」蓝岑之耸肩,他现在只要不是玩太久,手痛的强度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他也曾试过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看依照直觉去堆叠方块能不能有所改善,可惜毫无差别。 他一边玩着游戏,一边趁机跟胡月解说t旋的玩法。原理很简单,利用方块搭建出一个s型的空位让t方块或者z方块旋转消除即可,困难的是怎么在实战中灵活应用。 胡月站在蓝岑之身后边看边点头,「懂了懂了,看起来挺简单的嘛!」然后自己下去玩却惨不忍睹,思考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叠。 他对俄罗斯方块的爱,不到十分鐘就消失殆尽。 随着游戏厅之夜的时间逼近,到场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场地不大但限制了人数,倒也不显得拥挤。 今日报名的顾客都有着一样的怀旧情怀,彼此之间很快便熟络起来,看起来倒像是一场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聚会。 顾客中不少人认出蓝岑之表示想跟他合照,蓝岑之来者不拒,而且女性了占大多数,把胡月给羡慕狠了:「你说,我们两个也是陪他去参赛的人,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等你也拿个t旋王子的称号,就能有这待遇。」李嘉昕喝着可乐,体贴地为自己的好友指点迷津。 胡月回想起自己方才玩游戏时,感觉比解三角函数还难的情形,瞬间退缩:「算了,我还是在这里吃吃喝喝就好了,不然像橙子那样,脸都笑僵了也不好看。」 「……」李嘉昕翻了个白眼。 比赛环节在晚上六点正式开始,这次的比赛总共就三款游戏:格斗天王、快打旋风以及俄罗斯方块,每一个比赛的优胜者皆可获得红包,里头是价值3000元的餐券,以后再访时可以直接抵消费。 比赛由张修寧自己担任主持人。 在过往游戏厅举办各种小朋友之间的比赛时,也都是他来担任主持兼裁判的位置,虽然这次的对象不同,但喜爱游戏的心是一样的,他全程得心应手。 一晚上下来整场的游戏气氛都很好,客人们全心投入、加油欢呼声不绝于耳,儘管胡月输得很快、儘管蓝岑之看得眼花撩乱、儘管李嘉昕离获胜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每个人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欢声笑语的样子,都将在往后的日子里成为笑得最纯粹的回忆之一。 在这里,他们可以暂时忘记生活上的烦恼、肩膀上的重担子,短暂地回归到小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玩游戏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最后让我们掌声欢迎,蓝岑之!!!」活动的尾端,蓝岑之在眾人的掌声中走上前,张修寧对所有的客人介绍道:「小之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从小俄罗斯方块就玩得特别好,每次我这里只要办比赛,有他参加的话其他小朋友都不参加,说不公平。」 台下笑成一片。 「很开心这次开幕沾他的光举办了一场这么成功的活动,」张修寧揽着蓝岑之,「因为看了他的比赛而让我有了转型的想法,才有了现在可以继续当自己的老闆,而不是当可怜的社畜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眾人广大又羡慕的回响,底下不断传来欢呼声。 蓝岑之连忙摆手,愧不敢当。 「不过在我们最后的友谊赛开始之前,有一件事情想跟大家说一下,我们小之在去巴拿马比赛的时候手受伤了,所以等一下玩的速度会比较慢,并不是故意放水或看轻对手。他一直很介意没办法为大家带来一场精采的比赛而自责,但是我们今天并不是以竞技为主,而是一场以娱乐为主的比赛!大家玩得开心愉悦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是!!!」 在六点活动开始之前,蓝岑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先跟张修寧坦白,他觉得这才是对主办方、对胜出的选手最尊重的做法。 他本来以为张修寧会有点失望,甚至生气自己的欺骗,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意,先是问了句:「你确定可以比赛吧?要是手会不舒服不比也没事,健康第一。」 在得到蓝岑之肯定的答覆后,他又接着说道:「玩得开心就好,你要是输了,优胜者还能出去炫耀他赢了大赛的第三名,多风光。」 蓝岑之的担心被张修寧给抚平了,他点了点头,终于露出这两个星期以来最真心的笑脸,「谢谢哥,你很会安慰人。」 蓝岑之说完便安心地回自己的座位,被留在原地的张修寧有些自我怀疑:他这是夸奖还是反讽? 今晚比赛的优胜者是方才与蓝岑之拍照的其中一位女性,对方穿着休间的淡粉色西装、涂着大口红,显然是刚下班便拎着包直接过来,举手投足间满是瀟洒与自信,「我可不会因为你的手受伤就放水喔。」 「我也会加油的。」蓝岑之在气场上直接完败。 这下,本来毫无悬念的比赛,因为蓝岑之受伤的关係,反倒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难道蓝岑之真的会被一个新人给辗压吗? 据女子自己的说法,他是在偶然看到张修寧分享蓝岑之比赛的影片时开始对俄罗斯方块感兴趣的,她虽然才刚接触不久,但由于思路清晰、反应快速,倒是在今晚杀出重围,旗开得胜。 比赛在双方准备好后便开始了,女子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水平,甚至比刚开始比赛时速度还要更快一些,也许是熟悉了环境、也许是没有获胜的压力,心情放松之下,状态反而更好了。 反观蓝岑之这边,虽然速度不快,但他t旋堆得风生水起,转得眾人眼花撩乱,多层t旋叠加的分数直线上升,几乎与粉色西装女子不相上下。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为相互超越的分数屏住了呼吸,可惜在比赛的模式中方块下落的速度会渐渐加速,蓝岑之的手跟不上速度,堆错的方块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输掉了比赛。 蓝岑之感受着手臂上的疼痛,现在好像慢慢能够与它和平共处了。 从小到大,他玩俄罗方块就没输过,说不落寞是假的,但是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今天他不是主角,能有一场大家都开心的比赛就值得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 双方参赛者到场中央握手拍照,蓝岑之替她颁发一束由薯条做成的花当礼物,台下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蓝岑之虽然输了比赛,却也让所有的客人明白他t旋王子的封号当之无愧。 「橙子!你太帅了!我决定我要继续学t旋!为我们班上的比赛尽一份力!」胡月又叫又跳。 李嘉昕也跟着喊:「我也要学!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这么帅!!!」 蓝岑之根本没听到两人在喊什么,只是开心地朝他们的方向,回以同样热烈的招手与笑容。 今天因为蓝岑之而来的所有女子们都在这一刻成为了女粉丝,大家少女心萌发,尖叫声一个比一个响亮,只因蓝岑之笑起来的样子像足以融化舒芙雷的糖霜,甜进了每个人的心坎里。 手机的拍照键快被她们按坏了,就怕少纪录到任何一秒帅气可人的瞬间。 在场的几位女士快速成为好友,甚至还相约明年的比赛要一起去为蓝岑之加油!为他组应援团! 37. 街机 这几天帝诺过得不太开心,对于rafal将他拍的影片大肆分享这件事非常的头痛,尤其是连布莱特都看过了。 现在布莱特只要看到他,就会故意板着脸说一句:「i’llbeback.」然后在他的黑脸中,快乐地笑着走开。 「……」现在60岁的老人都这么无聊的吗? 除却这件事,帝诺的假期一直是悠间又缓慢的,他喜欢在早晨为自己泡一杯黑咖啡,然后坐在庭院看报纸;喜欢为自己准备高蛋白、高碳水的餐点来补充三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后身体所需的能量;喜欢重复看着蓝岑之比赛时候的影片,细数为日不多却深刻的相聚时光。 比布莱特还像等待退休的老人。 这一天他又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蓝岑之的比赛影片,思绪有些飘忽,他明明是回家想整理心态的,却又像中了毒似的,疯狂地思念蓝岑之。 上了癮,却不想戒。 想将每一帧画面中的男孩好好保存下来,他是真的很优秀,灵活的思路、稳定的双手、获胜时骄傲的小表情,以及得知打破纪录的喜悦神情,都想仔细收藏。 「这就是你那个小男孩?」布莱特的声音从背后出现,吓了帝诺一跳,他连忙将手机收进兜里。 他疑惑:「你怎么在家?」 「今天是周六,我当然在家。」布莱特走到自己的傻儿子身旁坐下,「手机拿出来我再仔细看看,能让我儿子愿意牺牲色相换来的男孩长怎样。」 帝诺一动不动,明显的不愿意。 「你不给?不给我去找rafal!他出卖你一向出卖得最快了。」 帝诺咬牙,误交损友说的就是他!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底可以被挖,但架不住rafal无中生有的能力出类拔萃,他觉得自己还是主动配合会好一些。 他认命地解锁手机,递给布莱特。 布莱特看影片时全程发表着自己的惊讶之情。 「我的天,他看起来好年轻,成年了吗?」 「这个方块的速度太快,我觉得有点晕。」 「为什么方块消失了?消失的方块要怎么玩?」 「妈呀!这个旋转的技能太酷了!我当年还没有这种玩法。」 「什么?赢了吗?破纪录了?!哇呜呜呜!」布莱特拿着手机跟着尖叫,比蓝岑之本人还激动。 帝诺全程冷静地看着自己将夸张当有趣的父亲表演,布莱特转过身面对帝诺,缓缓摇着头,脸上写着痛心疾首:「这么可爱的孩子朝你投怀送抱你还拒绝?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布莱特的视线缓缓向下移,最后停在某个部位。 帝诺:「……」 「你不能当1也可以当0啊,你怎么知道你的小男孩不是1?」 帝诺的脸越来越黑,但这招放在布莱特身上,并不能起到半点威胁的作用。 「偷偷跟你说,在遇到你父亲之前我也是纯1,但是……当0其实也挺享受的,尤其是你的伴侣技术很好时。」布莱特继续挤眉弄眼,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帝诺咬着牙,将话音一字一字往外蹦:「布莱特?奥斯维得──」 「好吧,好吧。」布莱特不再逗弄帝诺,他由衷地说道:「你的小男孩很优秀,而且很迷人。」 帝诺赞同,「我知道。」 布莱特觉得可惜:「你会后悔的。」 帝诺只是皱眉,没有回答。 布莱特拍拍帝诺的肩站起身,「走吧,儿子。我们也去玩俄罗斯方块。」 「?!」帝诺的脸上充满疑惑,「你会玩?」 「等一下让你看看我的实力。」布莱特自信满满。 帝诺开车载着布莱特到所有他记忆中小时候曾经玩过的游戏厅转悠,看看是否还有在营业的,可惜找了好多地方,那些游戏厅早已被其他店铺取代。找了老半天,终于发现偏离闹市的位置有一间很大的街机店铺,里头机总琳瑯满目可是却没有半个客人。 老闆就坐在某一台游戏机前玩游戏,看到有人上门询问到:「要玩游戏还是要修机器?」 「你们这里有俄罗斯方块吗?」布莱特问道。 「当然有,那可是经典游戏,我们这里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游戏都有。」 帝诺看着收费说明问道:「15美元无限次数游玩?」 「对,你只要收好收据,今天午夜12点结束营业前,都可以随意出入。」 相比以前换代币游戏的方式贵上许多,不过眼前上百台机台一字排开,还颇让人有在里头大玩特玩的慾望,帝诺爽快地交了钱,打算和布莱特在这里度过周六时光。 交了钱后两人直奔俄罗斯方块的机台,帝诺向布莱特询问了玩法,父子俩便开始比赛。方块的叠法比想像中还要讲究,帝诺第一次因为不熟练玩得并不好,输了。 布莱特十分得意,「哈哈哈哈哈,就你这样的水平,你的小男孩可看不上你!」 这句嘲笑的杀伤力比什么都大,帝诺不服输,「再来一次。」 再比一场帝诺全神贯注,下顎的线条绷得笔直,神情比打拳时还要专注,不多时便反败为胜了。 帝诺略为得意:「不难嘛。」 布莱特对自己儿子骄傲的表情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便走了。 后来父子两人又一起玩了许多游戏,帝诺有时候会故意放水,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处于他获胜的状态,布莱特越玩越没劲,最后生气说不跟帝诺玩,自己玩小精灵去了。 帝诺只好跑去玩射击游戏。 两人在店里待了一下午,期间除了一位家里的机器有点问题请老闆去维修的客人外,便没再看见其他顾客了。 离开店铺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昏红的橘光垄罩在店铺身后彷彿在昭示着它即将步入歷史的命运。帝诺觉得有些可惜,曾经一代人的记忆,最终还是不敷时代的进程,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晚上吃完饭后,帝诺接到了一通来自巴拿马警方的电话,「奥斯维得先生您好,关于您与蓝岑之先生报案的地陪袭击事件案件嫌疑人已缉查到案,但是加西亚先生坚持宣称自己是无辜的,在只有口头指认、无其他更直接的相关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罪刑的情况下,等拘留满24小时之后,我们便会放他离开。」 帝诺皱着眉,「可以请问你们在哪里发现他的吗?」 「在哥伦比亚,他非法越过国界晕倒在雨林中,刚好被野外露营者发现并报了警,这才被遣送回来,他前两天还在医院治疗,今天伤好刚出院。」 「他为什么去哥伦比亚?私自出境能不能当作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他给的理由是迷路,这个说法我们不置可否,况且按无罪推定原则来看的话,他的嫌疑并不重。」 帝诺闭了闭眼:「我了解了,谢谢。」 「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掛掉电话后,帝诺不愿放弃,他打电话给马里奥:「帮我跟踪一个人。」 帝诺本来可以提早结束休假直接回巴拿马,反正在这里也达不到他当初离开巴拿马时说要整理好放下蓝岑之的想法,可是经过这次休假的陪伴他发现布莱特老了许多,而且好像有点害怕孤单。 他想在家多陪陪布莱特。 这边蓝岑之很快便迎来了开学日,在有了「大人的游戏厅」那次的经验后,他这次跟班上的同学交流起来顺利许多,对于手伤无法代表比赛一事大家都能相互理解与尊重。 过去是他把情况想得太严重,因为没有类似的经验可以参考,唯一有的便是中小学时期他还没开始玩俄罗斯方块时被霸凌排挤的深入灵魂的记忆。 蓝岑之被选为校园特训指导教练,由于其他学校也有参赛的原因,校内参赛者达成共识:先一致对外,再内部廝杀。 他们直接向学校借了电脑教室,学生们的比赛没有大赛那么困难的透明模式,就是简单的马拉松方式,方块的下降速度会随着关卡的升高而变快,看谁能坚持得最久就获胜。 蓝岑之大致上跟大家讲解了各种留空消除方式的好处与坏处,又解答了t旋玩法的技巧与要点后便让大家自由练习,想把俄罗斯方块玩得好没有撇步,就是叠得又完整又快就行。 训练的时间日復一日过得飞快,可惜蓝岑之到了比赛报名截止那天依旧没能克服手抖的问题,眾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让他先好好休养。 这场比赛的热烈程度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因为报名太过踊跃,主办方限制了一个班级只能派两名选手出赛,而蓝岑之则在这因缘际会下被邀请去担任讲解员。 蓝岑之:「……」 他十分费解,「我们还有实况转播?」 「当然,我们这场比赛可是很多人关心的。」n大的总召陈巧曼如是说到。 蓝岑之心里有句吐槽没好意思说出来:「我参加的国际比赛连一台新闻车都没有,这种小比赛凭什么?」 名符其实的人活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遇上。 蓝岑之本来是拒绝的,但架不住陈巧曼一天照三餐打电话给他,说除了他之外找不到其他更有公信力的人物可以担任这个位置,软磨硬泡之下,只好答应她的请求。 38. 质问 时间辗转来到校际俄罗斯大赛的前一日夜晚,「大神!虽然比赛八点才开始,但是七点就要过来准备了喔!」 蓝岑之看着陈巧曼发过来的讯息,隔着萤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之情,无奈叹气,天晓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讲解比赛,他冷冷回了一句:「我不是大神。」后,便将设好闹鐘将手机丢到一旁。 还是早点睡吧。 比赛是在n大的体育馆举行,加油团与参赛者几乎挤爆整个场馆,蓝岑之站在讲台上环视二楼的观眾席,人声鼎沸、群情激动,甚至还有学校准备了加油的红布条,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是什么公司的员工旅游证明布条吗? 不过比起布条,让他更难以理解的是,竟然各个角落都有拿着自己名字看板的女生,这是发生什么事?他都有粉丝了吗? 看着自己的照片被放大打印出来,周围还围了金光闪闪的彩带,吓得他赶紧躲回了转播室。 就安静在这里待到比赛结束吧! 转播的主持人是跟陈巧曼同校的传播媒体系的学生谢书轩,他见蓝岑之回来了便问道:「看到外面人这么多会不会紧张?」 蓝岑之想起游戏厅之夜比赛结束后,被那些自称是自己女粉丝的姊姊们拉到她们桌旁被灌酒的记忆,就觉得害怕,他老实点头:「有一点。」 谢书轩轻轻笑起来,温和却能安抚人心,如春天的微风,他宽慰道:「就当作是在跟我聊天,放松心情就好。」 「好。」他尽量。 趁着摄影跟收音还在准备的时候,谢书轩又跟蓝岑之对了一次流程,基本上蓝岑之只要照实回答问题就行,例如:「觉得谁获胜的机会比较大?」、「谁的技术看起来最好?」、「选手操作上失误是否为输掉比赛的重要原因?」 听起来不难,蓝岑之心想。 眼看着比赛时间也快到了,蓝岑之准备去上个厕所,一打开门便听到不远处的走廊转弯处传来一阵惊呼。 蓝岑之有些疑惑地看向声响传来的地方,便看见以胡月为中心,周围跟着不少女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蓝岑之:「?!?!」 怎么回事?这是要干嘛? 「嗨,橙子!」胡月开心地朝他招手。 蓝岑之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随着他的每一个脚步越往那个方向靠近,那些女学生们便越激动的情况来看,蓝岑之基本已经确定自己想法的正确性。 胡月带着他的粉丝们组团来找他了。 他对那些妹子们露出笑脸,「大家好。」 「啊啊啊啊啊啊!」 「好帅啊!」尖叫声连成一片。 蓝岑之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笑脸,「借一下胡月可以吗?」 「可以可以!」 胡月被数双手给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由于每个人的力道不均,他还踉蹌了一下,差点没跌倒。 蓝岑之一把勾住胡月的脖子将人往远处带,「你这是在干嘛?组观光团来参观我吗?我是什么动物园熊猫吗?」 「不是,橙子你听我说,妹子们对你一片真心,大家鼓足了勇气找到我们学校的休息区想要跟你拍拍照、说说话,你都不知道她们找不到你的眼神有多伤心、多失望。」 蓝岑之回头看了一眼眾人的眼神:期期艾艾、如狼似虎,很好,他想像不出来。 「所以我胡月、胡绅士怎么可以在看到可爱的女孩们露出失望的表情后还无动于衷呢?这不就怜香惜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带她们来找你了吗?」 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蓝岑之无心吐槽。 「别说那么多,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蓝岑之给了胡月一记爆栗后将人给放开,「这里待会要收音不能有吵杂声,比赛快到了你也不要影响大家工作,快回去吧!」 「好,这我知道,我有跟她们说只能远远看,不能打扰到大家工作。」 「我中午休息的时候会回去休息区,你让她们中午再来。」 胡月向她们传达这个好消息,女同学们欢欣鼓舞朝地朝他挥手作别,蓝岑之也一一回礼,只是嘴上虽然掛着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右手。 在他还有价值、还能被喜欢的时候,他不愿意辜负这些真心。 毕竟……他嚐过喜欢却得不到回应的心情。 在几次深呼吸后,蓝岑之强迫自己不要执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就像某些得不到的人,就这样随着时间和新记忆的叠加,慢慢被压在积灰的底层,直到遗忘便是最好的结局。 校际俄罗斯大赛为期两天,因为刚好是周末,其他民眾得知消息也有前往观赛的,相较于第一天都是校内学生,第二天的观眾明显丰富许多,各个年龄层都有,让陈巧曼很是开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办活动得到这么多的关注。 休息的时间她特地跑到转播室去:「好多观眾都在问那个特邀解说员是谁,太帅了!你要不要去露个脸、打一下知名度?毕竟是俄罗斯大赛的第三名,可以趁机涨一波粉喔!」 「不了吧!我现在玩不了,还是别坏了大家的期待才好。」 「少来,我可是听胡月说了,你就算手受伤照样虐得大家哭天抢地。」 蓝岑之摇头失笑,「胡月的话要对折再对折才做数。」 同一时间,现场的休息区中,有一位长相帅气的男学生周围围着一群鶯鶯娇笑的女孩子们。 周侑安阳光俊朗、成绩优异,小说里头的校草形象彷彿是以他为原型设计一般。身为n大的篮球校队队长,他从小就是风云人物,是每个女孩子的话题中心,可这两天的比赛下来,他一直觉得心中憋着一股闷气。 每个人在讨论他比赛玩得很好的时候,都会在后头加上一句,「不知道跟蓝岑之比的话,谁会赢。」 「应该是蓝岑之吧!毕竟他是第三名,他比赛的影片你有看过吗?超强,我第一次看不知道是官方放出来的,还以为是假的。」 「真假?在哪里我也要看!」 让人火大。 类似的对话不停鑽进耳里,他是没看过蓝岑之的比赛,但是他就不明白了,俄罗斯方块不就是这么玩而已吗?还能厉害到哪边去? 这种他小时候玩两个星期就不屑玩的小破游戏,也能被拿出来比赛?要不是当时陈巧曼看见他试玩的时候,热情得在他身旁转悠说服,他还不愿意参赛。 想起陈巧曼,周侑安的脸又黑了几分,那个女人,当初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不是殷勤的很吗?装得一副非自己不可的样子,结果竟然在一起没多久就提分手? 肯定是移情别恋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提过分手,这个面子不要回来他以后还怎么混? 周侑安眼里闪着隐晦不明的光,格外渗人。 对俄罗斯比赛一点都瞧不上的周侑安,想着能在赛场见到陈巧曼才憋着一股气出席,却没想到现在比赛都过去一天半了,愣是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目前赛程来到了四强决定赛,周侑安刚赢了对手确定晋级准决赛,只要这场赛事的双方比完,接着他再打完总决赛比赛就结束了。 他没有时间慢慢等陈巧曼自己出现。 周侑安看了看手錶,一场比赛大约耗时约落在20分至半小时,现在场上的才刚开始五分鐘,他还有一些时间。 伸手推开一名俯身他帮擦汗,胸部都快贴上自己脸庞的女生,「抱歉,晶晶,我有点事。」接着便快步离开会场。 他不知道那位被称为晶晶的女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手帕被拧成麻花,正被其他女孩子们窃窃私语地嘲笑着。 「献殷勤献了半天,人家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哎呀,这要是我找就找个地洞鑽下去了。」 「对阿,太丢脸了吧!」 被称为「晶晶」的女孩丢下毛手帕,眼角噙着委屈的泪水跑走了。 比赛即将到达尾声,第一天陈巧曼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太多她没想过的情况让她措手不及,不过在经过一天的兵荒马乱后各组成员都以极速的成长速度学到了经验,她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听听她的特邀讲解员实际表现如何。 她要来看看观眾的对他的评价是否客观。 陈巧曼就靠在转播室的门口,直接站在摇滚区听讲解。 「10号学生与27号学生的比赛风格看起来好像差不多,都是留两排空的比赛模式。」谢书轩这两天跟着蓝岑之学了不少术语。 「对,不过10号学生比较谨慎,他不容许方块阵中出现任何空格,这会害他在后期失去不少叠加的分数。」 「但是27号选手的方块阵中的空格也会害他失去叠加的可能性不是吗?」 「这就要他怎么操作了,是有方法可以避免的。」 「看来我们岑之对27号选手很有信心喔。」 「是的。」 「目前双方的差距很小,岑之觉得谁获胜的可能性更大呢?」 「虽然现在分数不相上下,但是从这两天的比赛表现来看,27号选手获胜的可能性比较大。」 「唉咦──」谢书轩故意打趣,「从刚刚开始就好像感觉我们的讲解员好像有些偏心喔!不会因为27号是你们t大的学生就这样说吧?!」 蓝岑之接梗:「如果我说的事情都能成真的话,那我一定会说自己是全球首富。」 比赛到了后期,蓝岑之跟谢书轩熟稔许多,已经是可以开开小玩笑,调节平淡氛围的交情了。 在每一场比赛前期较无看点时的打屁聊天,观眾都还挺买单的。 尤其是许多女同学根本就没在听内容,光是看着两位帅哥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心里就乐开花了。 周侑安找到陈巧曼时,对方正好被蓝岑之的全球首富给逗笑,依稀听见馀音的周侑安认得蓝岑之的声音,心头火起。 他大声质问道:「你他妈不会是为了这个男人跟我分手的吧?」 质问声被原封不动地送进观眾耳里。 39. 挺身 陈巧曼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她知道眼前的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怕打扰到转播,她当机立断道:「里面在做转播,如果不想你用心维持出来的形象被拆穿的话,就跟我离开。」 她的声音快速但不显慌乱,一字一句清晰分明,直接掐住周侑安的软肋。 谢书轩快速用眼睛示意场控关门,「砰──」的一声,隔绝了所有混乱,他轻描淡写带过:「看来有情侣不小心跑到我们这边吵架了呢!大家不要在意这些意外的插曲,让我们把焦点继续转回到我们的选手身上!」 不明不白的观眾很快就将插曲遗忘脑后,可现场的工作人员跟陈巧曼都是熟人,周侑安短短一句话带出的信息量,让不少人进行转播之馀,频频用眼神打量着蓝岑之。 的确是跟周侑安有得一比。 蓝岑之被盯得十分不自在,好不容易赛局分出胜负,他藉口坐太久要出去走走,便开门走向外,谁料激烈的争吵声直接传入自己耳中。 「对,我就是移情别恋!岑之比你帅、比你幽默、比你专情、俄罗斯方块玩得还比你好,满意了吗?」 「贱女人!」周侑安觉得火都烧到天灵盖上了,那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往他的痛点上猛踩,理智断线,不择手段他也要让陈巧曼立马闭上嘴。 常年抓握篮球的大手高高抬起,可惜最终却没能落下去,不是周侑安不想,而是不能。 他的手被蓝岑之给抓住了,他回头猛瞪,手臂用力想夺回手臂的自主权,却没想到蓝岑之看起来一副小白脸样、弱不禁风样,力气却比他还大。 他竟然挣脱不开他的手?! 「打人不对吧?更何况还是打女生。」蓝岑之情绪不高,尤其是这种莫名将自己捲入的情侣吵架。 他放开周侑安的手,将陈巧曼护到身后。 工作人员闻声围到了走廊上,周侑安公然被拂了面子觉得脸上火辣辣地,为了一个女人他到底在做什么?还追到对方工作的地方去…… 从来没有如此狼狈不堪过,他拼命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弹了弹起皱的衣袖,他双手插兜啟唇反讥,「嗤,别人穿过的破鞋你也要捡?」 难听的话与彷彿无数根细针直直插入脑神经,陈巧曼气得声音都高了几度,「周侑安你嘴巴放乾净一点!」她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恨不得回到一个月前给迷昏头的自己一巴掌。 蓝岑之没有废话,直接给了周侑安一拳,对于渣男他一项十分痛恨。 然而很可惜,强劲的拳风被躲了过去,拳头勘勘擦过嘴角,没留下半点痕跡。 「妈的!」周侑安啐了一口,他揪起蓝岑之的衣领。 衝突、一触即发。 眼见口角之战即将升级成打架现场,在一旁看戏的八卦群眾瞬间一拥而上将两人给隔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大家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已经憋了两天气的周侑安哪肯就这么算了,就算被眾人拉住依旧不依不饶,「不是说你手受伤不能比赛吗?刚刚打人力气还挺大的,怎么?别不是在大赛上用什么下流的手段得到名次,怕在这里曝光名不符实的实力吧?」 陈巧曼护短,不愿意自己的朋友受到波及:「周侑安你是吃屎了吗?为什么嘴巴可以这么臭!」 蓝岑之拦住想往上衝的陈巧曼,将自己长袖上衣的袖子向上捋,露出手臂上的伤疤,他展示给周侑安看,「满意了吗?」 也在劝架人群中的谢书轩看到,惊讶地问道:「天啊!你这是怎么伤的?」 蓝岑之轻描淡写:「跟鱷鱼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谢书轩:「……」 其他人:「……」周侑安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污辱,「你他妈别废话,有种抢别人的女朋友,你就大大方方比一场,输了的人就自动离巧曼远一点!」 蓝岑之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陈巧曼,他有些怀疑又有些不敢置信:「他真是你男朋友?」 「前男友!」陈巧曼强调,「已经分手了!」 「呵,」蓝岑之皮笑肉不笑,「眼光够差的!」 陈巧曼低下头,无地自容。 「就当感谢你办这一场比赛,帮你一把吧!」 偶尔休息的时间蓝岑之回到观眾看台都能听到大家在讨论说:「这个游戏好像蛮好玩的,我们也去玩玩看吧!」这种话。自己喜欢的游戏能够再次得到关注,蓝岑之还是很谢谢这些相关工作人员的。 蓝岑之转回身:「大家,如果身上有手机的都麻烦帮我录影存证。」 眾人配合地拿出手机。 周侑安有些警惕,「你想干嘛?」 「你刚刚说了,『大大方方比一场,输了的人就自动离巧曼远一点。』这句话没错吧?」 「是!」周侑安挺起他的胸膛。 「好,那就比一场,如果你输了,以后不要再纠缠陈巧曼了,有问题吗?」 周侑安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行!」。 「岑之,你不用……」陈巧曼在后头拉他的衣服。 蓝岑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她微微一笑:「放心,交给我就好。」 「我的手伤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坚持不了这种长时间的赛制,换採速战速决的5k.o.模式,没问题吧?」 周侑安不在乎,反正什么模式他都能赢,于是点头,「可以。」 「好,那我跟你讲解新模式的玩法,等你总决赛比完我们再比。」 「不需要,我知道规则。」周侑安警告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扫过一圈,「你们手里的影片最好不要随便发,我可是有肖像权的!」 他撂完狠话扭头便走,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陈巧曼看着周侑安自大无比的模样,气得差点将后牙槽给咬碎,她当初到底是看上这个男人哪一点?生气无奈之馀,更多的是让大家看了笑话,还牵连进无辜人员,抬不起头。 她弯腰鞠躬道歉,「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刚刚的直播没事吧?」 「小事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巧曼姊,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就等着岑之帮你出气吧!」大家连忙劝慰她。 无瓜可吃眾人各自散开去休息,陈巧曼看着蓝岑之风淡云轻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决定去找胡月问问看,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给别人添麻烦。 胡月和李嘉昕在观眾席上吃着喜欢蓝岑之的女学生送来的谢礼──红豆饼──远远见陈巧曼跑过来,他开心地问道:「曼姐,要吃红豆饼吗?」 陈巧曼拒绝,她气喘呼呼地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们。」 李嘉昕递了瓶水给她,「喝点水慢慢说。」 「谢谢。」陈巧曼接过水喝了几口,等呼吸稍微平缓了之后,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次,最后问道:「他的手真的可以比赛吗?」 陈巧曼的眼神在李胡二人身上转,迫切地希望得到答案。 李嘉昕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你相信橙子就好,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对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橙子就算手受伤照样虐得大家哭天抢地,不用担心。」 「好……好吧!」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心安不少,她想起蓝岑之手上蜿蜒的疤痕和蓝岑之塘塞的理由,顿时有点好奇,「不过,他的伤疤看起来很可怕,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跟鱷鱼打架的时候受伤的。」胡月的语气理所当然。 陈巧曼:「……」 「你怎么不直接问他就好?」胡月三八一笑,「你不敢问喔?」 陈巧曼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她刻意忽视掉自己心里觉得不可信的荒诞感,又问:「那他为什么会跟鱷鱼打架?」 「我们去巴拿马毕旅的时候,他被秘境探险的地陪追杀,不小心在雨林里面迷了路,然后莫名其妙掉进溶洞里面,救他的那个渣男昏过去了,他想抓鱼吃报答对方恩情时却刚好被鱷鱼盯上,就这样受伤了。」 陈巧曼差点爆粗口,她刚刚是听到了什么? 鲁宾逊漂流记蓝岑之版吗?还是荒野求生大作战?毫无逻辑可言的解释听得她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她本来以为胡月在骗她,但是一旁的李嘉昕边听边点头,显然胡月说的事情确有其事。 是她少见多怪了……吧?陈巧曼开始產了自我怀疑。 「哎呀,不要想这么多,来,吃红豆饼!」胡月递了一袋给她。 「谢谢。」陈巧曼接过红豆饼,「我拿去分给岑之吃。」 胡月看着陈巧曼慢慢走远的背影,感慨道:「我们橙子太帅了怎么办?英雄救美,我感觉自己都要爱上他了!」 李嘉昕假装自己没听见胡月说的话,径直回到座位上继续吃东西。 蓝岑之在转播室等待总决赛开始时,谢书轩递给他一瓶可乐,「你等一下跟5号的比赛有要转播吗?」5号是周侑安。 蓝岑之惊讶他的想法,「不用,这种私事我们私底下解决就好。」 「是吗?真可惜,我还以为我有机会可以转播一下你的比赛。」 蓝岑之思索了一下,笑道:「可能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要保留到国际大赛的时候?」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喔!」 「当然!」蓝岑之用自己的可乐和主持人的可乐碰了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40. 故意 经过这两天的转播主持,谢书轩对俄罗斯方块也產生了一点兴趣,「我都不知道原来俄罗斯方块还有其他游戏模式,5k.o.跟马拉松模式有什么不一样?」 蓝岑之偏头思考片刻,「对我来说比较讨巧的赛制。」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总决赛开始还有十分鐘,他起身询问:「我实际操作一次给你看?」 谢书轩连忙跟着起身,嘴上客气推託,「会不会太麻烦?」 「就当暖身了吧!」蓝岑之捏了捏右手,放松手指关节。 蓝岑之和谢书轩两人下到比赛现场随便借了一台电脑,转播室中几位同样有兴趣的人也一起跟了出来,四五个人围着蓝岑之。 蓝岑之首先进游戏匹配对手,打算边玩边讲解。 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包括谢书轩都能看见蓝岑之的手从进入游戏介面的那一刻起,便稍微有些发抖,连要好好操作滑鼠都有难度,不过出于心照不宣的原因,大家默契地装作视而不见,安静聆听。 「5k.o.模式的游戏时间只有两分鐘,在这两分鐘里头如果有人被k.o.五次,那么游戏自动结束,对方获胜;如果都没有人被k.o.,就是时间到后,消除排数最多的人获胜。」 「什么叫k.o.?」谢书轩问道。 「k.o.就是方块撞顶。我们消除的排数,会变成带有炸弹的灰方块排送到对手那边,至于送多少排过去就看你消几排,消一排就送一排过去、消十排就送十排,这个模式最特别的地方在于我们可以看到对手的现况,所以如果你一次连消了十几排,对方又刚好叠很高,基本上你的排数送给他,对方会直接被k.o.。」 「如果对方只送少数排过来,而我刚好方块塔又很低的话呢?」 「那就没影响。」 「炸弹灰色排能消除吗?」谢书轩像个勤学好问的学生。 「可以,只要你新落下的方块刚好压在有炸弹的地方,那一整排就会消失。被你消除的灰方块排一样会被送给对方,只是不列入比分的排数计算。当然如果你被k.o.了,方块塔一样会清零。」 谢书轩点头表示明白,整体来说规则不难,只是看着对方一直送排数过来,塔越叠越高会增加心理压力与比赛的刺激感。 一款适合速战速决的模式。 蓝岑之的手稳定性不高,所以方块叠得很慢,此刻站在蓝岑之周围的人都是看过他比赛影片的人,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有了如此大的差距,内心不禁有些惋惜,也突然对他和周侑安的比赛感到担忧。 毕竟周侑安的手速是这些选手里头最快的。 总决赛进行时,场上气氛来到了最高点,5号选手周侑安和蓝岑之的校友27号选手之间赛况胶着、剑拔弩张。双方选手各有拥簇者,只要有哪一方稍微失误,另一方的加油团便会开心地摇旗吶喊、口号助阵。 这场比赛足足打了40多分鐘才比出胜负,当27号选手画面变灰,萤幕上出现gameover的字样时,全场欢声雷动,尤其是周侑安的啦啦队们,尖叫声足以掀翻整个体育馆。 这场校际俄罗斯大赛,最后以周侑安的胜出画下圆满句点。 t大的学生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送上鼓励和祝福的掌声给自家和对家的选手,谢谢他们带来一场精采的比赛。 比赛的现场也有一位主持人,她穿着日系高中生的制服,拿着麦克风开心地走到冠亚军身边,想询问他们对今天比赛的感想,有没有什么想对特地到场支持他们的朋友说的话。 麦克风递到周侑安手边,他接过后眼神看向转播室,彷彿能够隔空看见他想看见的人,「刚刚蓝岑之同学答应了我的挑战邀约,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在这个正式的舞台和他比一场?」 听到蓝岑之的名字,观眾群情鼎沸,经过两天的资讯浸染,不少观眾已经从旁得知那个文弱的特邀嘉宾是这次世界级俄罗斯大赛的第三名。 起鬨声不知从何而起:「比一场!比一场!」的声音此起彼落,到最后几乎全场的人都在助兴。 意料之外的发展,主持人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他的眼神看向台下,便见陈巧曼对她比了一个大叉叉。 接收到指示,她脸上适当地表现出为难:「我知道大家都看过蓝岑之同学的比赛影片,不少人也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但是最近他因为手伤在休养,不方便参加比赛,还望大家谅解。」 观眾纷纷发出可惜的哀怨声。 周侑安火上加油:「是这样吗?我也是蓝同学的粉丝,只是两分鐘的小比赛都不能圆这个梦想,好可惜啊。」 「对啊!比一场!几分鐘的时间而已!」 「蓝岑之!比一场!蓝岑之!比一场!」观眾彷彿是周侑安请来的水军,朝着他希望的方向替他开疆拓土。 「这个……我们……」主持人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好像蓝岑之不参加比赛是她一手造成的一样,千夫所指。 她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陈巧曼坚定的叉叉茫然地对她摇头。 「别为难主持人了。」 这时,一个男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主持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被切成两半,一半是观眾发出惊喜的欢呼、而另一半则是蓝岑之清朗的说话声,「想比就比吧。」 27号选手还在台上,当初校内的受训他也有参加,蓝岑之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正当蓝岑之从他身旁走过时,「橙子。」他下意识地喊住了对方。 他想提醒蓝岑之不要中了周侑安的圈套。 蓝岑之从他眼中读出担忧,反手拍了一下他的上臂,朝他点头,「我心里有数。」 知道蓝岑之有自己的打算,27号也点点头,稍稍放下心。 蓝岑之走到舞台中央朝主持人询问,「可以借一下麦克风吗?」 「好。」主持人略为慌乱地递给他。 「谢谢。」 蓝岑之转身面向观眾:「大家好,我是蓝岑之。」 台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两天有不少人是因为看了我比赛的影片,才对俄罗斯方块提起兴趣,这个游戏我已经玩很多年了,看着它从辉煌走到黯淡一直觉得很可惜。如今能以一己之力,让它重得大家的关注,深感荣幸。」蓝岑之说话声音不疾不徐,原本有些吵杂的会场也在他的话音中逐渐安静下来。 「本来举办这场比赛,无论如何我都得上台露一手的,可惜因为手伤的原因,担心发挥太差影响我在大家心中厉害的形象,所以这才转而当出一张嘴就好的讲评者。」 观眾哈哈大笑。 即便是夏季,在学校时蓝岑之依旧穿着薄长袖衬衫,方才在演示5k.o.模式时,它将袖子挽了上去,就没再解下来。现在他右手拿着麦克风,手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没想到的是,周同学俄罗斯方块玩得这么好,竟然也是我的粉丝。」他转头朝周侑安微微一笑,在看见对方一脸憋屈又不得不露出笑脸的模样后,他心满意足转回头,「既然是粉丝的要求我也不好推拒,就顺水推舟当作是感谢大家的心意与支持,等一下无论我们双方的表现如何,希望大家都能给予鼓励,并且继续保持对俄罗斯方块的喜爱,谢谢大家!」蓝岑之朝台下一鞠躬,收穫全场鼓励的掌声。 被反摆了一道,周侑安脸黑得不行,他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卑鄙小人怕不是在为等一下的落败打预防针吧。 转播室里头的谢书轩十分惊喜,没想到刚刚的幻想变成现实,他可以帮蓝岑之的比赛讲解了! 这都得感谢周侑安,他在心中暗自窃喜,并打算等着看蓝岑之完虐对方。 比赛只有两分鐘,他得把握好时间,努力表现才行! 谢书轩趁着准备期间,和观眾解说着5k.o.模式的游戏规则。 由于场外的主持人对新赛制并不了解,他的声音也被同步放送到比赛现场。 大家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比赛。 所有的设备都是现成的,谢书轩讲解完的时候,台上已经清完场,蓝岑之和周侑安也就定位了。 比赛开始前双方相互问候,并送一句话给对手。 周侑安笑里藏刀,相握的手上偷偷使着劲:「希望大神多多关照。」 蓝岑之没有兴趣和他玩这种小把戏,只冷冷说一句:「希望你说话算话。」便等着对方自讨没趣后松手,回到座位。 虽然没听懂两人打的哑谜,但并不妨碍大家察觉那里头浓浓的火药味,观眾们兴致勃勃。 比赛画面倒数3──2──1── 41. 5K.O. 「嗶──」 比赛开始! 周侑安一开始的速度就很快,他虽然不知道蓝岑之的手怎么了,但是速度快一点总没错。在他的观念中多叠多消,不只能k.o.蓝岑之,对最后的排数统计也有利。 周侑安十分专注,方块变形、移动、下降一气呵成,转眼间便叠高了到了五六排;反观蓝岑之,他的速度比周侑安慢了一半,而且玩法像个初学者,有几排便消几排,观眾议论的嗡嗡声大到在台上都听得十分清楚。 「他真的是蓝岑之吗?怎么玩得那么菜?」 「他这叠方块的速度……感觉我去比都能赢啊……周侑安是知道内情故意要下他面子的吧?」 周侑安看着频繁送到自己方块塔底下的灰色炸弹心理冷笑,丢这些小排数过来有什么用?根本不痛不痒。 他特地抽空看了一眼蓝岑之在底部徘徊的方块塔,不屑地嗤笑,他那是什么小孬孬玩法?怕被k.o.就不敢叠高? 他阴狠一笑,看我等一下怎么k.o.你。 周侑安自己的方块塔再加上蓝岑之送给他的灰色排,塔高已经超过一半了。 可他急于表现,迫切地想让大家知道真正的俄罗斯高手到底是谁,以至于一门心思扑在将塔叠高之上,忘乎其他,「高一点、再高一点、再堆高一点。」嘴里念念有词,我要一举把蓝岑之给k.o.掉。 方块一块一块堆高,眼看就要碰顶了,台下的观眾看得心急如焚也看得一头雾水,周侑安那边是不停堆高,蓝岑之这边则是将塔跌到半高后便静止不动。 他已经停下很久了,画面上只有方块在缓缓下降,蓝岑之就只是眼睁睁看着它自由落下,没有半点要去操作的跡象。 在这场分秒比争的比赛中,这无疑是送死的行为。 「怎么了?蓝岑之手伤復发了吗?」 「蓝岑之这是在干嘛?觉得自己会输不玩了吗?」 观眾逐渐不耐,然而就在自体下降的方块即将落地的同时,蓝岑之动了,旋转、消除再旋转、再消除,t旋、s旋、i旋像杂耍一般,从各种刁鑽的角度进行堆叠与消除,在周侑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被k.o.了! 游戏画面暗了一秒,出现一个大大的红色k.o.动画,像是盖印章一样,直接盖在周侑安的脑袋上。 周侑安觉得脑袋一阵轰鸣,他心急如焚地等着被k.o.时暗掉的那一秒快点过去,快点快点,我要消方块!我要消方块! 周侑安第一次觉得一秒如此漫长,他的手不停地按着毫无反应的方向键。 然而,没有用,蓝岑之的消除还在继续,那些转换成炸弹的消除排数会周侑安重新掌握控制权时再次传到至他的方块塔底下。 虽然方才的k.o.让他清零了炸弹排一次,可架不住他自己的方块塔也十分高耸,于是很快在画面恢復后,他来不及走几步,蓝岑之送了他另一记k.o.。 一连2k.o.!! 「哇呜──」 「喔喔喔──」 全场情绪沸腾!! 谢书轩双眼紧紧盯着萤幕,语速非常快地说道:「他在等!那是假动作!蓝岑之刚刚停下来不送灰色炸弹给5号,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同时他也在等5号的最高点!他预判了周侑安的目标塔高!5号选手想藉着高塔连消一举k.o.蓝岑之,没想到反被蓝岑之顺势而为地送给他两次k.o.!周侑安太轻敌了!」 恢復行动力的周侑安几乎是报復似地进行着消除,可惜他的行为对蓝岑之造成的威胁并不大,经过两次k.o.,蓝岑之的方块塔几乎是在平地徘徊,周侑安送给他灰色炸弹,不过是方便他再进行一拨消除送炸弹排而已。 眼看着自己的方块塔全都消除完了蓝岑之却还是没有被k.o.,周侑安心都凉了,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像刚刚那样托大了,蓝岑之不好对付。 蓝岑之认真地消除着灰色炸弹塔,情况就好像又回到了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周侑安叠着塔,而蓝岑之则时不时地给他一些灰色方块扰乱他。 现在周侑安有了顾忌,方块塔不敢叠太高,基本维持着塔高到一半便会开始消除然后清理灰色炸弹的状态,只是蓝岑之的炸弹彷彿无穷无尽,怎么消都消不完,他渐渐地便有些烦躁。 一旦掉进看见灰色炸弹塔不消除便会心惊胆战的心态中时,那游戏基本上已经输了。一来,清炸弹塔的效率不高,而且会令自己的排数上不去;二来,完全乱了自己的节奏,只能被动地跟着对方的行为走。 「周侑安选手应该是被开局的2k.o.给吓到了完全不敢堆高,陷入被压制状态,反观蓝岑之选手心态非常良好,他保持着八排左右的高度,时不时送方块扰乱对方,完全掌握了这场比赛的节奏!」 蓝岑之就像是在吊着周侑安玩,每当他想叠自己的塔时,便时不时送几排炸弹过去骚扰,周侑安便会因为害怕而放弃堆高开始消除。 一来二去,对方玩得越来越窝火,在心底不停咒骂他。 隔着萤幕的对面蓝岑之一脸平静,黑白分明的双眼来回转动,一边堆叠一边观察对手的状态。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蓝岑之的消除排数反超了不少,周侑安看在眼里,决定放手一搏。 反正自己都已经有两次k.o.了,乾脆不管不顾直接叠,要是再被k.o.了正好,直接清零从头再来。 周侑安破罐子破摔。 「周侑安选手竟然无视炸弹方块塔开始叠高,他要反击了吗?可惜蓝岑之选手这边……又是一个k.o.!蓝岑之选手已经看破了他的意图……i方块加t旋!非常漂亮!4k.o.!周侑安选手已经4k.o.了!比赛时间剩30秒……」 舞台上,在又牺牲了两次k.o.情况却没有朝他所想的方向发展时,薄汗悄悄爬上了周侑安的后背、浸湿他仪表堂堂的白衬衫。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他却恍若未觉。高一点、再高一点!一次就好,至少得k.o.蓝岑之一次,他在心中恳切地吶喊。 可惜,就如同游戏刚开始便註定好的结局,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时机点,蓝岑之持续稳定地发挥,消除、消除再消除,直接三个叠加,周侑安失去挣扎的机会,9排炸弹塔、5k.o.结束比赛! 「喔喔喔喔──」 「蓝岑之!蓝岑之!」 这场比赛几乎是一面倒,对于谁会是胜利者在2k.o.之后毫无悬念,但这并不妨害比赛的精采程度,所有人看着蓝岑之将方块以各种不可能的角度放进留下的空档时,都忍不住想问一句:「这样也行?」 蓝岑之证明了他的实力,即便手的灵敏度不够,但他还有过硬的技术。 所有人都很欢乐、很兴奋,除了周侑安。 在比赛输了的那一刻,他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蓝岑之,可惜碍于大庭广眾之下什么都不能做。 蓝岑之嘴角噙着笑,眼神中满是骄傲的神情,他朝着周侑安亮了亮手机,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主持人现在已经变成蓝岑之的小迷妹了,「大神!刚刚的操作太帅了!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玩得这么好?」 蓝岑之将手揹在背后,微微倾身就着主持人递过来的麦克风回答:「我想应该是热爱吧?俄罗斯方块不是只有堆叠跟消除,认真地对待它、挖掘它,将会发现更多的可能性。」 「今天现场多了很多你的粉丝,有没有什么话要跟她们说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届的国际大赛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粉丝们以高分贝的尖叫声作为回应,表达对此事的强烈期待。 「周侑安选手大家都很羡慕你可以跟自己的偶像比赛,还有没有什么想跟大神说的?」 周侑安此刻看着比方才的冠军之态狼狈几分,彷彿方才不是两分鐘的比赛而是两小时的摧残,可自己设立的人设如论如何都得演完,他强装笑脸,「非常荣幸,从大神身上学到很多,也看见了自己的不足。」 「我看今天现场也来了很多你的加油团,有没有什么想对她们说的?」 「谢谢大家,下个月的篮球赛记得来帮我们加油。」 「好的,谢谢二位,请大家再一次将掌声送给两位!」 和大家挥手致谢后蓝岑之先走了,周侑安还在台上等颁奖。 一下舞台,蓝岑之带笑的脸瞬间严肃,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好像变严重了。 是不是得再去看看医生? 蓝岑之皱着眉,烦躁却毫无办法,恰好这时谢书轩从转播室出来,看见蓝岑之,兴奋地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太厉害了,师傅!我决定我要拜你为师!」 蓝岑之失笑:「徒弟,乖,先去扎个一炷香的马步。」 「呿!」谢书轩将人给放开,其他人也纷纷涌上,「岑之,你太厉害了!你都没看到周侑安的脸色,多难看!」 「对啊,那个花孔雀!还以为自己多厉害!」 「替巧曼姐解决了一个麻烦!走走走,我们去找巧曼姐让他请客吃饭!」眾人拥簇着蓝岑之离开,丝毫不给他拒绝的空间。 那一天晚上大家去吃了烧烤,然后又去唱歌,眾人纷纷找他敬酒,蓝岑之来者不拒。他喝了很多,一起喝的、自己喝的,到最后直接醉倒在ktv的沙发上,结束的时候还是陈巧曼打给李嘉昕让他来把人给接走。 李嘉昕在陈巧曼的帮助下将蓝岑之给背到背上,艰难起身:「他怎么喝这么多?」 在散场的包厢中,顏色昏暗,只有冷气的强风呼呼地运作着,每个人在这一刻都容易变得感性:「不知道,我感觉他好像有心事,也不唱歌就一直默默地喝酒。」 「是吗……」李嘉昕背着人,和陈巧曼一起往外走,鼻子里是循环不去的烟味,「你怎么回家?要不要顺便送你?」 「不用,我跟甜甜他们一起走,你们路上小心!」 42. 哈威 帝诺回到巴拿马的时候,天空正下着雨。 一下子从太阳高掛的洛杉磯回到这个常年阴雨绵绵的国家,还颇有些不习惯。 戴上衝锋外套的帽子、拉起拉鍊,手上拎着一小袋行李和布莱特给他准备的义大利麵酱料,帝诺冒着小雨走到停车场,空气中的霉味好似被直接黏在鼻腔里里头,走到哪里都挥散不去。 雨丝中、车子内,就连来回作动的雨刷都显得如此阴鬱。 帝诺戴上耳机拨通马里奥的电话,打算询问哈威──蓝岑之的地陪──的跟踪结果。 车子衝入雨幕向前行驶,同时电话被接通:「队长。」 「哈威行踪如何,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和普通赌徒一样整天流连赌场跟赛马,合作的旅行社那边已经解雇他了,没有再带过行程。」 不意外的答案。 「他现在在哪里?」 马里奥报了一个赌场的名字。 「好,把他的资料发一份给我。」 「是。」 帝诺将车停在离赌场约一个街区之外的位置,他快速瀏览着哈威的基本资讯:好赌成癮,赌债不少但是没有犯罪纪录。 亲人只有一个妹妹──贝塔妮,曾经因为他的堵债被债主抓到酒店当陪客,后来发现精神方面有问题得罪过客人,便没再去过了。 他打电话给跟踪哈威的组员,「哈威的行动有什么规律吗?什么时候会出赌场?」 「今天下午有一场赛马,约莫再过一个小时会从这边离开。」 「把他引到大门右边的第二条巷子,我有事问他。」 「是!」 帝诺看着哈威的资料,思索着对方的杀人动机,他为什么想要杀蓝岑之?之前真的没有犯过相同的罪行吗?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比起刀,大家会更愿意选择枪这种远距离的工具,毕竟开一枪让子弹贯穿目标,和直接持刀杀人的感受力差距甚大。 以正常人当标准,别说是杀人了,杀猫或杀狗都下不去手。 所以,如果蓝岑之对哈威的行为判断没有错、对方真的是拿刀想要杀他的话,除非有什么心里上的疾病,否则应该是惯犯了。 帝诺提早了一些时间躲到巷子里去埋伏,没过多久便听到巷口传来动静,只听一人声音匪气十足地道:「哈威,可算逮到你了。要是你今天再不还钱,我就把你的手脚都剁下来餵鱷鱼!」 哈威被追债是日常,同样的,还不出钱也是日常。 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明白自己打不过,他拔腿便往巷子鑽,却不料巷子中突然有人从一堆纸箱后面衝出来,一把将他给押在了墙壁上。 「求……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我会想办法的!」哈威手臂被往后折,他奋力地挣扎,可惜力气完全无法与帝诺相抗衡。 「想什么办法?活体器官买卖?」 听见「活体器官买卖」几个字,哈威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用更大的力气想挣脱,可惜未果。 「不是!我没有!你们认错人了!救命啊──」 「安静一点。」冷冰冰的匕首贴在哈威的脸上,雨丝的浸落明显了刀口的锋利,凉意透过脸皮游走全身,哈威吓得直打哆嗦。 帝诺的声音没有起伏,可刀身却准确传达出了主人的铁血与强硬。 哈威抿紧双唇,疯狂摇头,就怕刀枪无眼。 …… 哈威的双手被反绑坐在地上,帝诺倚靠在墙上手里的匕首被转出银色刀花,另外一位组员则在巷口望风。 「既然你还不出钱,我们总不能一点利息都不收,不如让贝塔妮……」 「不行!贝妮塔不行!」哈威的眼睛紧紧盯着匕首,努力想着适当的措辞,「我……我等一下赛马赢了就有钱了!真的,我知道今天谁会赢!刚刚得到了内线消息!我一定可以还钱的!」 「这句话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帝诺蹲在哈威身边,匕首的刀背顺着哈威的眼睛外轮廓来回描摹,「你有没有觉得比起你那十赌九输的运气,拿眼角膜去卖还比较快?左眼好吗?还是右眼?」 哈威动都不敢动,「求……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贝妮塔不行!她已经……已经因为我受太多苦了……」 「做什么都可以?包括杀人?」帝诺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无情,他眼中的寒意寒颤渗人。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蓝岑之这个名字还记得吗?为什么要杀他?」 「我没有杀他!我只是替他介绍行程而已!」哈威可算弄懂眼前这个陌生人的目的,他决定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是想杀没杀成功?」 「没有!不是!我是被冤枉的!」 「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愿意去杀人?」帝诺步步紧逼。 「我真的没有杀他!」哈威和他死嗑到底。 「没杀他你为什么去哥伦比亚?没杀他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我……」哈威回答不出来,「我是……」 「2014年那两个女孩也是你杀的?」帝诺的问题又紧又密,丝毫没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哈威的脸有一瞬间的茫然,「没有!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行。」帝诺站起身,「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贝塔妮知道些什么。」 高筒军靴踏着水洼向外走,哈维看着帝诺的背影,他脚下每一步溅起的水花都像是死神在他心上开出的烟花,哈威喃喃自语:「不能再伤害贝塔妮了!不能再伤害贝塔妮了!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他站起身,手里握着他用来割断绑手布的玻璃酒瓶碎片便朝帝诺衝过去。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恶鬼! 我要保护贝塔妮! 然而还没等他近身,帝诺一个侧身躲掉攻击,一手钳住对方手腕的同时脚下一勾,哈威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他想起身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脚给无情地踏回地上,帝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充满警告:「我已经怀疑你了,所以,你最好小心别让我捉到把柄。」 帝诺和组员往外走,回到车子旁时组员问道:「还要继续跟吗?」 「继续,还有盯紧跟他联系的人,他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是!」 帝诺将沾满雨水的外套脱下来丢到副驾驶座,准备回家。 他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哈威在一进巷子便被自己给埋伏了,情急之下他还能看见地上的玻璃碎片,并且在被问话的同时一心二用悄悄为自己松绑,足以看出他的机警与聪明。后来他要离开时,他抓着玻璃碎片衝过来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害怕和迟疑,熟练的攻击动作和坚定的眼神都值得怀疑。 虽然那两个同样在雨林中死去的女孩不是他杀的,但他的刀下亡魂恐怕并不少。 他本来以为和哈威接触后对这个事件可以拨云见日,没想到却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等帝诺两人离开后,哈威从地上勉强爬起来,顾不上处理手上的伤口,便往赛马场赶去。他可是将方才在赌场赢得的全部身家都赌在那个可靠的消息上了! 他迫切想知道比赛结果。 然而,造化弄人,他一次输得精光。 「fuck!」他撕碎手上的马券,丢在地上用力踩,其用力地劲彷彿把地板给踏碎,赔掉的钱便会回来一般。 出够了气他才想起来此次出门的目的,他翻了翻口袋,一文不剩,连买晚餐的钱都没有…… 哈威悵然若失地回到家,发现贝塔妮还维持着他白天出门前的状态──窝在沙发上,盯着空虚的一处,像失了灵魂的洋娃娃。 他想起自己出门前跟贝塔妮说的话:「哥哥出去买午餐,你乖乖在这里坐着不要乱跑,哥哥马上回来喔!」 哈威攥紧空荡荡的双手,蹲到贝塔妮眼前低声和她说着话:「妮妮饿了吗?哥哥刚刚出门的时候遇到坏人,钱都被抢走了,你看手还受伤了。」哈威将手举到贝塔妮的眼前。 贝塔妮好似对受伤二字有反应,慢慢将眼神的焦距转回哈威的手上。她握住眼前骯脏的手掌,在上头轻轻吹气:「哥哥不痛。」 「贝塔妮真乖,哥哥不痛,你先吃点药睡一觉,明天政府的生活补助金了下来,哥哥再买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贝塔妮乖乖点头。 哈威带贝塔妮回房间,从写着杏心两字的药盒上拿了两颗抗忧鬱症的药给妹妹,让她就着一大杯水喝下后,便掩上房门离开了,「晚安,贝塔妮。」 「晚安,哥哥。」贝塔妮躺在床上,被子掩盖的身体薄如纸片,几乎没有任何的厚度。 房间四周的墙壁上长满壁癌,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残缺且破败。 哈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中黑暗无光,他看着家里唯一的一张全家福问道:「爸,妈,我该怎么办?」 自从一场飞机失事带走父母亲的生命后,贝塔妮便陷入忧鬱症中,情况时好时坏。 这十年来市面上所有抗忧鬱症的药物他都试过了,除了杏心最早出的那一款之外,其他的药物对贝塔妮来说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虽然生活上还能自理,可情况却在他上次逃到哥伦比亚去后,急转直下。二个星期的分别,没曾想再相见后贝塔妮直接退化成小孩的状态。 哈威的眼里写满杀欲,该是那个该死的亚洲人害的!如果当时没有被他逃走的话,他现在已经有一大笔钱了! 有了钱,就能带贝塔妮到美国去找医生,他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得想办法尽快弄到钱才行!一大笔钱! 第二天帝诺回公司报到,听着马里奥向他匯报这两个星期发生的大小事,他对rafal的安分十分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合理怀疑马里奥是不是被rafal下了禁言令:「他没对莫瑞集团做任何事?」 「没有,总经理说过要玩一票大的,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行动。」 帝诺眉头紧锁:「帮总经理安排一次全身性的身体检查,越快越好。」 马里奥不解:「三个月前才检查过而已,报告没有问题。」 「检查报告可能有误。」 远方一支钢笔朝帝诺飞过来,他反手接住,rafal在一旁笑骂:「现在是当我聋了是不是!帝诺?史瓦辛格你过来。」 帝诺朝rafal走去,将钢笔放回他的桌上:「真的不去检查一下脑袋吗?连我的姓氏都记错了。」 rafal从办公椅上起身,他拿着手机在帝诺面前晃:「我突然有点想看魔鬼终结者了,你要不要一起看?」 帝诺对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rafal在沙发上坐下,用眼神示意着另一边的沙发:「坐吧!我来跟你说说我的大──计画!」金框眼镜的背后藏着一双狡黠的眼睛,透着狐狸盯上猎物时贪婪的光。 帝诺坐下后交叉叠起他的大长腿,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rafal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彷彿在交代宝藏的存放地点:「我要直接,斩断莫瑞的货源。」 「什么意思?」 rafal比了一个斩首的手势,「从根本上直接断他们的原料。」 帝诺紧蹙的眉头深度堪比马里亚纳海沟,「你知道中文有一句谚语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我不在乎,」rafal推了一下眼镜,「反正,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帝诺突然很想辞职,他捏着眉心、问着自己不太愿意参与的问题:「那你要怎么做?」 43. 中秋 开学后没多久便是中秋连假,蓝岑之往年是不回家过节的,但是他感觉自己母亲的更年期情况好像越发严重了,有时候打电话来给他,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口,十分担心。 週六这一天,何依婷一家说要和他们一起烤肉,食材交由他们准备,藉此感谢蓝弘的救命之恩。 蓝弘拒绝了很多次,无奈盛情难却,便只好接受这份好意。 简如馨从一大早就开始忙进忙出,各种整理、打扫、准备食物,蓝岑之在厨房帮忙,他看着桌上的一大堆食材不解地问:「不是说他们要准备吗?怎么还买这么多?」 「我们是主人,怎么可以双手空空等客人带东西过来。」 「那也买太多了吧?」蓝岑之看着占满整个餐桌的蔬菜跟肉品。 「因为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每一样都买一点点,不小心就买多了。」 简如馨在醃肉,「你帮我从冰箱拿……拿那个……叫什么……」她突然想不起那样东西的名字。 蓝岑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什么?」 简如馨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名字,最后索性自己脱下料理手套,到冰箱拿走蒜头跟酱油才又返回原位。 「忘记蒜头跟酱油的名字了?」蓝岑之觉得情况不太对,「是不是健忘症?」 简如馨不以为然,她开玩笑道:「那你以后可能要在我身上帮我戴个连络手环,万一我找不到家才能打电话让你们来接我。」 「妈!」蓝岑之放下手中的青椒,走到简如馨身旁说道:「你如果怕爸爸生气,我们就偷偷去做检查、再偷偷回来就好,就……就说我们要去逛街!」 「我这个症状呢,就像你突然看见国小同学,知道他是谁但是一时之间叫不出他的名字一样,这很正常。」 「可是你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 「那就代表妈妈很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蓝岑之笑不出来。 何依婷一家约莫下午三、四点就到了,因为顾及蓝弘晚餐吃得早便提早过来。 他们一家四口的动静很大,蓝岑之在厨房都能清楚听见门口的交谈声,简如馨喊上他一起,连忙迎了出去,「欢迎、欢迎。」蓝岑之跟在对方身后当移动式人形看板。 蓝弘介绍道:「这是内人和小儿。」 何妈妈十分热情:「哎呀!夫人好年轻、好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令郎的女朋友呢!令郎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简如馨笑弯了眉眼:「哪里哪里,您保养得才好呢,皮肤好光滑、好细緻,看不出来女儿都这么大了。」 双方的互吹式相见欢持续了好一阵子,蓝岑之感觉自己假笑笑到脸都快僵了才堪堪结束。 再次见到何依婷,蓝岑之十分意外,对方恢復许多,相较于第一次看见她时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今天的她脸上气色红润、整个人神清气爽。 怎么会这样? 彷彿吃了神仙妙丹。 蓝岑之一家住于一处老式建筑,二层楼的房子前头是一块空地,四周搭着简单的围墙,上方为了採光好没做遮雨棚,角落种着一排桂花,平常用来停放汽机车。 为了腾出烤肉的地方,蓝弘一大早便将车停到附近的收费停车场去了。 蓝岑之忙进忙出,来来回回搬运食材,两家人准备的食物多到连烤三天三夜都吃不完,蓝岑之看着庭院中被佔得满满的三张摺叠桌,嘖嘖称奇。 何氏姊妹也在他身旁拍照:「过年都没吃这么丰盛。」 「我今天要敞开了来吃!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吃烤肉了!」 何妈妈跟简如馨在厨房其乐融融地切水果,何爸爸则负责生火。 彷彿算好了时间,等一切准备就绪,太阳正好掛在半空,将天空和俗世染成一片橘黄,所有人都被套上了一层温柔的滤净,炭火笑语、桂香入茶。 何妈妈话多嗓门大,很会活络气氛,何姊姊像妈妈口条好、情商高,什么话题都接得上,何依婷就跟何爸爸比较像,寡言温顺,互补又平衡的一家人。 蓝岑之本来想安静地当个背景板,专心烤肉就好,无奈话题主导者害怕冷落他,兜兜转转总会转到需要他开口的时机,真的是十分困扰。 饭过几轮,大家都有些饱,便说要先暂停一会儿,吃个柚子、月饼解解油,调剂一下。 大家三五间坐在矮凳上,离了炭火便有蚊子来凑数,简如馨拿出自製的驱虫香薰点上,蓝岑之闻到熟悉的气味愣了一下,这不是帝诺身上的驱虫香精的味道吗? 「这是什么植物做的?」蓝岑之今天晚上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天竺葵加一点艾草和香茅,味道不错吧?它们三个要融在一起有点难,我试了好久才找出最佳比例。」 蓝岑之点点头,暗自记下天竺葵这个名字。 「是啊,味道淡淡的很好闻,不像外面的蚊香那么刺鼻,不只薰蚊子连人都快薰死了。」 「是啊,蚊香可是让人又爱又恨,但是夏天又少不了的味道。」何姊姊接话。 眾人纷纷点头赞同。 「如馨,你们这个驱虫香薰有没有卖,我想买一些回去。」 「怎么这么客气,等一下拿一些给你们就好。」 「那怎么行……」 那些间话家常蓝岑没有听见太多,他的思绪完全被熟悉的味道给带到遥远的地球另一端,他想起在溶洞往下掉时帝诺抱着他,那一瞬间衝入他鼻腔的味道,原来是天竺葵香精吗? 想起帝诺他的手又开始没出息帝痛了起来。 蓝岑之觉得有些烦躁,那个愿意为他豁出去性命的男人,也是那个推开他的人。 他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等他意识再回来时便听见何妈妈在说何依婷的病情:「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他还拿以前断层扫描的图片给我们看,遇到师父之前小小的肿瘤长满了依婷的全身,淋巴中到处都是一颗一颗的小黑点,可前几天再去检查,全部都不见了,我当时看到都起鸡皮疙瘩了。」 「真的很谢谢蓝师父。」何依婷起身朝蓝弘深深一鞠躬。 蓝弘摆摆手,「依婷,我不过是在你和造物主之间搭建了一个桥樑而已,真正帮助你痊癒的是你对生的渴望,是你的意志力。」 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处,何妈妈发现蓝弘十分好亲近,于是便将放在心中很久的问题给问出口:「蓝师父,您这种灵魂疗癒的方法是您自创的吗?您不会是那种所谓的大宗师之类的吧?连结上帝和人类的使者。」 蓝岑之听闻,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大宗师?连结上帝和人类的使者? 何妈妈是不是中二的动画片看太多? 蓝弘被何妈妈的问题给逗乐:「我哪有那么厉害,早在1772年的欧洲就有类似的治疗手法出现,当时的医疗技术还不发达,有一位叫梅斯梅尔(franzmesmer)的人,他声称人体瀰漫在磁性之中,『磁性流体无所不在,而且会听从他的意志。』他利用具有电磁力的水来治病,心理疾病、慢性疼痛、甚至连眼盲都能治,风靡整个贵族阶级,莫札特和法国皇后玛丽?安东尼都是他的信徒。」 「真的吗?如果那么早以前就存在的方法,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发扬光大?」 「因为,」蓝弘的目光紧紧盯着蓝岑之,「这其实是一种安慰剂效应。」 蓝岑之皱眉,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眾人不解:「安慰剂效应?」 蓝弘将视线移开,「安慰剂效应的意思是,虽然病人获得无效的治疗,但却『预料』或『相信』治疗有效,而让病患症状得到舒缓的现象。」 「意思是假装在治疗,但是却治好病了?」何姊姊做白话文翻译。 「可以这么说。」 何妈妈反应过来,「那……那我们……我们依婷……」蓝弘笑了笑没说话,何家四口心理咯噔一声,害怕和不敢置信爬上每个人惊讶却强装镇定的脸庞。 现场的气愤陷入一片古怪,蓝弘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我开玩笑的,当然不是。」 眾人纷纷吐出大气,虚惊一场,何妈妈连忙喝口茶压惊,「蓝师父,您差点把我们一家都吓死。」 「那些我治好的病人就是最好的证明。」蓝弘的一句话,让他们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那所以您的这个治病方法,是怎么……怎么……」何妈妈找不到适合的措辞,演变?发明?发现? 蓝弘明白她想问什么,「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当时我在巴拿马工作,遇到一个18岁的士兵,他因为膝盖受伤不得不退役,整天如同行尸走肉……」 蓝岑之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耳膜旁跳动的声音,他没想到竟然能在爸爸的口中,听见他和帝诺的过往! 44. 动摇 当年帝诺想当军人的心有多高,现实就让他跌得有多惨。 他认为自己到巴拿马当保鑣,完全就是对命运的投降,他不想跟张口闭口都是钱的软蛋少爷一起工作。 到巴拿马之后,帝诺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在药品生產线旁一站就是一整天,他可以看着机器做重复的动作8个小时、10个小时,不理会任何人。 孤僻、乖戾且脾气大,谁多看他一眼,影响他的心情了便大打出手。其中和他打得最多的就是rafal,儘管每次都是以他惨败作结,那位少爷却彷彿是个抖m,好了伤疤忘了疼,就爱去找帝诺的不痛快。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年,即使做了心理治疗也没有明显的改善。 蓝弘从许多人的嘴里听说了关于帝诺的很多故事,知道他的父亲战死在阿富汗、知道他从小便崇拜父亲想追随父亲的脚步,上天却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看着帝诺,却莫名地总能想起蓝岑之看他的眼神,他也有一个崇拜自己的儿子。 他想他要是帝诺的父亲,见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也会十分心疼,于是他开始去找帝诺聊天,和他说关于东方世界的许多故事。蓝弘很会说故事,而且身上有一种可以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帝诺喜欢这个亚洲人带给他的和平与平静。 偶尔蓝弘也会教他一些中文。 可帝诺的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好转,他就像是一颗未爆弹,只要不小心被触发随时会炸。 这样下去不行,蓝弘想,既然这个孩子信任自己,那么就由他来做心灵导师。 他开始给帝诺吃一些维他命c、叶黄素、鱼油dha等保健食品,却声称那是治疗忧鬱症的用药,由于蓝弘是药品研发部的组长,帝诺不疑有他全都吃了,可没想到的是,帝诺竟然真的在慢慢好转。这是蓝弘第一次直观地见到安慰剂*的强大功效,一直以来他们的新药都要通过desi*的检测,确认药品具备它所宣称的疗效,安慰剂对他来说是最头痛的敌人,可当时的他却臣服在巨大的惊喜之中。 在那之后他开始醉心于安慰剂的研究,甚至偷改实验疗效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抗忧鬱症药丸上市,当时那一款药卖得非常好,却也因此引来药物管理局的关注。 事跡败露公司赔了一笔天文数字,而他则回到了台湾,就是为了利用安慰剂的方式救更多的人。 「没用的真药跟有用的假药你要怎么选择?」蓝弘看着何依婷询问。 「我……」何依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神奇了,不是科学可以解释得通的。 不只何家四口,蓝岑之也陷入了迷惘,如果是他,他会怎么选? 他看着何依婷身上的变化,心中的信念开始摇摆不定。 蓝弘的问题在场没有人回答得出来,后来话题转到其他地方,便被遗忘在后头。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蓝弘将离去的何家四口送到门外。 蓝岑之忙着收拾环境,累了一天,想着快点收一收好早点洗澡躺床。却不料,在桌上发现何父遗落的手机,他急忙向门口跑去,却意外看见何父跪在地上朝蓝弘磕头的画面。 蓝弘被何父的举动吓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拉不起他,只得跟着蹲下身。 蓝岑之下意识地便往大门一旁躲去,他能听见何父隐忍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蓝师父,是安慰剂也好,是神力是奇蹟都好,只要我女儿的性命能保住,什么样的治疗方式我都能接受。」 「我知道,这也是我的想法。」蓝弘的声音中充满使命。 「救命之情,没齿难忘。」何父还想再磕一次头,这次被及时阻止了。 「使不得何先生,你们能找到我就说明依婷命不该绝,都是造物主的安排。」 「是,是,谢谢造物主。」 送走何爸爸后,蓝弘转回身便看见躲在大门边的蓝岑之,蓝岑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尷尬,蓝弘却好似没看见一般,视线落到了蓝岑之的手上,蓝岑之「啊!」了一声,想起自己是来送钱包的,连忙追了出去。 那天晚上蓝岑之失眠了,他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错怪爸爸了,虽然爸爸的行为举止很脱离大眾,但是如果是为了救人……他可以接受吗? …… 没有答案。 然而当天晚上失眠的不只蓝岑之,简如馨也睡得并不好。 「你不应该骗他们,你当时的安慰剂不是有致幻效果,害死了很多人吗?」简如馨对躺在身侧的蓝弘说道。 「也就两三个,但我拯救的人更多。」蓝弘背过身去,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那两三个就不是命了吗?他们也是有家人、有朋友的活生生的人……」 蓝弘翻身坐起来看着简如馨,「你知道每年全世界因为忧鬱症自杀的人有多少吗?我的药发行的那一年,自杀率下降了5个百分点,那些我拯救的人呢?他们的家人朋友该有多开心?」 简如馨不说话了,如果人命的多寡可以用来判别是非对错,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地狱。 隔天一大早,在大人的游戏厅还没开门时,蓝岑之便跑去找张修寧,张修寧是知道关于蓝弘的流言蜚语的,毕竟他在那一带也算是「名人」的程度,虽然如此,他在听了蓝岑之转述的故事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用的真药跟有用的假药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蓝岑之问道。 张修寧没有回答,反而确认地问道:「所以你爸爸每一次的治疗,病人真的都痊癒了吗?」 蓝岑之认真地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小时候的情况你忘了吗?我很少待在家,跟我爸的关係也很差。」 「那如果那个何依婷原本就没有生病,是医生诊断错误呢?」张修寧提出另一个假设。 「不可能吧!那是你没有亲眼见到她,真的完全判若两人。」 「真的喔!正吗?」张修寧双眼放光。 蓝岑之吃着免费的薯条回忆道,「挺漂亮的,气质也好。」 张修寧伸长手去夹蓝岑之的脖子,「有美女你也不知道帮你老哥牵个线,邀请我一起去烤肉之类的啊!」 「欸欸欸!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 「不过话说回来,我以前每次进公司就觉得浑身难受,头痛、腰痠、发烧、咳嗽样样有,可是很神奇,只要踏出公司的门这些症状都好了。」 蓝岑之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张修寧朝他竖起中指,「这就是心理作用啊!所以万一是医生检查错误,让她误以为自己得了淋巴癌,她就会產生类似的症状,因为是心理上的疾病,她才会到处看病都看不好,因为医错了!」 「是这样吗?」 「那不然你说,原本全身长满小肿瘤,点个七七四十九天的蜡烛,肿瘤全部都消失了,这种事情可能吗?哈利波特都办不到。」 「也是……」蓝岑之手上的薯条无意识地在番茄酱里头画圈圈,他有点被说服了。 「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既然对方现在活蹦乱跳就好啦,管它真药还是假药,能治好病的就是好药。」 「你这样说,那不就是又回到原点了嘛!」蓝岑之气愤得狂吃薯条。 蓝岑之陷入自己是不是这些年以来错过了父亲的情绪当中,以至于忘记要带简如馨去医院做检查的事了,他回到学校才想起来,连忙拨电话给简如馨,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要先掛号。然而还是理所当然地被塘塞过去了。 蓝岑之见这两天简如馨的情况都挺正常的,便也不那么担心,甚至潜意识中想着,要是真的生病了,也还有爸爸在,既然能治好何依婷,那治好母亲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翠绿的树叶被染上秋天的多愁善感,又在寒风的吹拂下落回大地,等待下一次的新生。 ----- 安慰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安慰剂的说法被提出来,在许多的测试实验中,它的治疗效果都比真药药要来得好,也因此安慰剂一直是製药厂的头痛对象。 desi: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在1963年提出的药物有效性评价计画,在沙利竇迈事件之后,他们要求要重新检测成千上万种药物是否具有其宣称的功效。而在1984年有超过一千种药物,因效果不及安慰剂而遭遇下架。 45. 死别 冬日的天色总是黑得特别快。 蓝岑之和李胡二人以及班上的其他几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一起吃着晚餐,他们刚考完期末考试,今天一别下次再见便是明年了!一顿饭吃得声势浩大,频频引来其他桌客人的目光。 大家期待着愉快的寒假时光,兴高采烈地告别,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等过年。 蓝岑之提着两大袋行李回家,甫踏进家门却发现气氛不太对── 很安静,太安静了。 整间房子冷冷清清的,不像有人居住在里头,毫无人气。 他见蓝弘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好像在等谁一样,蓝岑之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恩,回来啦!」蓝弘抬头望着他,一双眼眸寂静又深沉。 蓝岑之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今天客厅只有一盏白炽灯光亮着,不似以往的满屋蜡烛火光摇曳,将客厅弄得像庙堂一般,现在竟然一支都没点。 蓝岑之看着蓝弘,他在等,等蓝弘的下一句话。他通常会告知简如馨在哪里。 你妈在厨房、你妈去买菜、你妈在加班之类的,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 「妈呢?」蓝岑之只好开口询问。 「在房间,你去……看看她吧……」 「什么意思?」蓝岑之皱眉,不安的情绪几乎笼罩全身,他也没等蓝弘回答,行李丢着便往二楼主卧跑去。 蓝岑之急冲冲地开门,发现简如馨躺在床上,对他发出的动静毫无反应。 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固,「妈!」 他跑跪到床边,颤抖的手指探着简如馨的鼻息,轻轻的热气喷在手指上,还有呼吸,他松了一口气。 主卧里面点满了蜡烛,不用开灯都十分明亮,蓝岑之看着跟在他身后,晚他一步上楼的蓝弘问道:「妈怎么了?」 「晕倒了。」 「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摆了阵法,等她的自我修復完成,就能醒来了。」 蓝岑之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我要带妈去医院。」蓝岑之翻找着自己的手机,找不到,应该是在楼下背包里,他想下楼拿却被蓝弘挡在门口。 「不用去医院,医院不过是统治阶层掌控我们的骗局,等过一段时间你妈就会醒了。」蓝弘皱眉。 「过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 蓝弘没有答案,「因人而异,不一定。」 蓝岑之无言地笑了,「那妈昏迷多久了?」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蓝岑之这些年来累积的情绪在听到这个不像话的数字时直接爆发了,「妈都昏迷一个星期了你还不送她去医院?!你想害死她吗?拜託把你那个什么奇怪的安慰剂效应放到一边去好吗?我们不是你的白老鼠!」 蓝岑之恶狠狠地盯着蓝弘,「你不让我叫救护车,我们就断绝父子关係。」 蓝弘定定地看着蓝岑之,最后还是退让了。 蓝岑之衝下楼时,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叹息声。 救护车来得很快,蓝岑之本来想跟着去医院,被蓝弘阻止了,「我去吧!你在家里等消息。」蓝岑之朝蓝弘露出不信任的眼神。 「救护车是你叫的,他们也不可能半路把我们放下车或载到其他地方去,医院要办的手续很多,我至少比你有经验,等一切都弄好了我再联系你。」蓝岑之听闻,也只好向后退开。 在救护车要关上的那一刻,蓝岑之听见蓝弘说话的声音传来,「小之!无论如何都希望你知道,爸妈永远爱你。」蓝岑之握紧拳头,自从跟父亲的关係变差后,对方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叫过他了。 他在外头一直站到听不见救护车的嗡鸣声为止。 蓝岑之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回到家里的蓝岑之坐立难安,到底到医院了没?检查结果怎么样?怎么不先打通电话回来说明情况? 不对,爸爸有手机吗?他有带钱吗?真是……果然就不该相信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蓝岑之从头到尾都守在门口、守在自己的手机旁。终于在经过三个小时的等待,有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他连忙接起:「喂?」 「您好,请问是蓝弘及简如馨的家属吗?」 「是,我是!」 「我这里是和平派出所,22点47分一台救护车和砂石车发生擦撞,现场五人当场身亡,目前遗体在送往和平医院的途中,请协助到医院确认死者身分。」 手机从手上脱落,蓝岑之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消息。 救护车与砂石车相……撞……?现场五人当场身……亡……? 什么意思?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爸妈都……都……都不……在了吗……? 巨大的信息衝击,让蓝岑之的大脑当了机。眼前一片空白,他眼神一翻,直接倒在地上。 蓝岑之是被右手的疼痛给痛醒的,他用左手撑起身,头脑有一瞬间的迷茫。 昏倒时头嗑在地板上的副作用,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那通夹着死亡讯息的电话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他连忙拿出手机,是梦吧?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不在了呢? 也许他会看到爸爸打给他却没接到的未接来电! 也许他是不小心睡着了,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他下意识地安慰自己,刚刚听闻的噩耗只是太过真实的梦境。 然而……有……一分多鐘的通话纪录……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 …… 蓝岑之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平静处理完一切的。 他只记得有许多人在眼前晃、跟自己说话,可是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有一个阿姨一直拉着他的手,强迫带着他去很多地方,让他鞠躬、让他上香、让他下跪。 他好像还看到张修寧抱着他哭,为什么哭呢? 他有没有安慰他? 忘记了…… 他只记得爸妈的骨灰罈很轻很轻,轻得像他们的离开对这个世界无足轻重、轻得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在将骨灰放进灵骨塔时他突然想起了这一句话。 是谁说的? ……记不起来了。 一个星期,所有的事情落下帷幕,快得彷彿死亡不过是一套sop,所有的程序照标准做完就行,之后一切又将回归正常。 蓝岑之回到家中,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客厅,维持着车祸发生当晚的姿势,好似时空可以透过模仿过去的动作进行剪接,将中间那一段不想要的经歷全都重来一次。 从昏黄到黑蓝,从深黑到浅白,他一坐就是一宿,初露曙光之时,山茶花的香味随着寒风不合时宜地飘进屋去,夹杂着当初他回家帮忙母亲栽种的回忆,闻得蓝岑之浑身发抖、阵阵反胃。 蓝岑之摀着嘴,跑到厕所里去呕吐,乾呕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个屋子里充满了回忆,他每次都觉得是不是在某个角落会看到爸爸和妈妈一如既往地待在那里,可是没有,没有人替自己顺背、没有人用担忧的语气陪伴在身边…… 他抱着马桶,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泪渐渐滑落。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没有家了,从今以后他就是孤身一人…… 寒意从骨子里窜出来将他紧紧抓住,这个房子突然变得好大、好大。 蓝岑之将自己缩在角落低声痛哭,他后悔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叫救护车,甚至还对爸爸说出威胁的话;为什么当初不坚持带妈妈去医院检查,真的要拖到发病了才想去补救;为什么和妈妈一起去医院的人不是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他在心底不断地反问,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 是阿,为什么呢? 是他的那通电话造成五个人死亡的,他是兇手,他是杀死爸爸妈妈的兇手啊! 蓝岑之巍巍颤颤地起身,以命抵命的话,就可以赎罪了吧? 他也死掉的话,他们一家人就又能团聚了吧? 他扶着墙走出厕所,爸妈,等我,我马上就去找你们。 他茫然地走到厨房,该怎么做? 他的眼神胡乱地扫着各处,突然,他看见刀架。割腕吧,只需要一把刀就能完成了,顺便将这隻没用的右手一起割下来,不带去地狱了。 蓝岑之匆匆上前拿了一把菜刀,这是他第一次用左手拿刀,不太稳。 他对着自己发抖疼痛的右手比划着,却发现根本砍不了,不好施力。 此时许多电视场景闪过脑海,割腕的人都泡坐在一缸血水里头,是不是要泡在热水里将皮肤给泡软才比较好动手? 爸妈房间浴室里刚好就有浴缸,刚好,真好,看来连……连造物主都在帮他。 蓝岑之上到二楼去,那天一进屋被满室烛光晃眼的记忆恍若隔世,蜡烛还在原处人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房间里头还留有父母亲独特的气味,蓝岑之的轻轻地哼着《我的家庭真可爱》,马上就能团圆的解脱让他此刻心情十分愉悦,他在房间环顾一圈当作与这个市界最后的道别。 然而一个突兀的东西映入他的眼帘,他记得妈妈躺在床上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木箱子,谁放的? 他疑狐地走上前将箱子给打开,里头是一本书和一条项鍊。 他将书给拿出来,是笔记本,第一页写的话是「好好活下去,岑之。」手上的刀掉在地上,刺伤了蓝岑之的脚他却浑然未觉。 刺麻从脊椎爬上颅顶,他认得出这是爸爸的字,可是……为什么是写这一句话? 蓝岑之继续翻到下一页,「脑癌末期,2022年1月25日22:47」 22点47分……22点47分! 「我这里是和平派出所,22点47分一台救护车和砂石车发生擦撞,现场五人当场身亡,目前遗体在送往和平医院的途中,请协助到医院确认死者身分。」 蓝岑之浑身都在颤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死亡预言吗? 他连忙又往后翻了几页,里头的内容有些东西看得懂,有些看不懂,直到他看见了一个被涂改许多次的内容「巴拿马,刀,8月5日」其中「刀」这个字被划掉,改成「溺毙」之后再次划掉,最终停留在「掏心」二字上。 他才反应过来,这好像的确是一本预言书。 8月5日,是他参加雨林秘境探险的那一天,至于能和「掏心」对应上的情况,应该是他和帝诺分开的那一天,8月8日。 只是预言的内容不一定完全准确。 蓝岑之将书直接翻到最后有写东西的那一页,「因果循环、生死相替,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什么意思? 他拿起箱子里头的另一项物品:项鍊,带有银色薄片的鍊子,上头刻着类似爱心的繁杂图案。 这不是月亮部落的项鍊吗?为什么爸妈的房间也有一条?难道爸爸去过月亮部落? 各种疑惑交杂在蓝岑之的内心,他总觉得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却又抓不住丝毫的线索。 「小之!无论如何希望你知道,爸妈永远爱你。」 「好好活下去,我的孩子。」 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和书本中的第一句话交叉在耳边回响,心痛和懊悔啃噬着蓝岑之,让他没有办法再自杀了。 他不知道自己下到地狱后该怎么面对父母。 他将书本和项鍊紧紧抱在胸前,回到房间翻出帝诺给他的项鍊,他将两条放在一起做比较,确定是相同的东西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月亮部落。 他想知道父亲那本书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薄片项鍊代表的又是什么意思?父亲的灵魂疗癒和月亮部落有没有关係? 46. 恍然 早先,rafal提到要送给莫瑞的大礼,准时在圣诞节前夕送达。 透过卧底人员的消息回报,rafal得知莫瑞会在每个月的10号向原料药厂下订单,而对方则需在每个月的24号前准时交货给他。 rafal拿到详细的採购清单后,直接以高三倍的价格拦腰擷取莫瑞的原料药,并且答应要替该原料厂支付没有准时供货给莫瑞的赔偿金额。 这种伤敌五百自损一千的消息直接被传回了美国董事长的耳里,对方的怒火差点没把电话给炸了。 然而rafal根本不在乎自家老爸的愤怒,天高皇帝远的,对方奈何不了他。 就是可怜了帝诺,天天接到董事长耳提面命的电话,他除了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阻止rafal做蠢事之外,毫无对策。 虽然杏心付出的代价不小,但是rafal的行动的确为莫瑞带来极大的困扰。 碍于圣诞节和新年假期,原料药厂放了一个长假,再次供货给莫瑞得要20天后。 这等于他们全部的製程得延后整整20天,人事支出不说,他们和下游经销商的交货期也会出问题。 比他们当初拦杏心一整船货的牵涉相比,范围还要大得多。 甚至杏心还趁此机会与他们的经销商联系,偷偷挖墙脚抢客源,把莫瑞老总气得差点没心脏病发。 rafal听到对方气得连吞好几颗强心丸后哈哈大笑,高兴得提早下班,庆祝去了。 以往rafal喝酒帝诺是不会去的,但架不住对方最近太高调,为了避免他被悄无声息地解决,帝诺只好跟着顾前看后。 也就是在那天的私人会所里头,他们恰好遇上卫生部长valentina,双方三言两语间敲定了合作,这才有之后帝诺主动请缨前往月亮部落一事。 帝诺坐在飞机上,看着即将降落的岛屿国度──台湾,心情有点复杂。 从膝盖受伤、他被调至rafal身边开始,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一切。在杏心遇上蓝弘、因为莫瑞买通直升机驾驶员而遇上蓝岑之、报復莫瑞后的酒宴上得到药品宣扬合作机会,再到现在的雨林重逢。 他与蓝岑之之间,彷彿有一张千丝万缕的网将他们相连。 四月的台湾天气逐渐转热,气温跟洛杉磯差不多,只是空气较为潮湿,但这点湿气和巴拿马一比,少到几乎可以忽略。 帝诺手上捏着一张辗转查到的门牌地址,有些紧张。 当初蓝弘消失得毫无预兆,他没想过他们有再相遇的一天,听当时蓝弘身边的其他研究员说,是他陷入迷惘时对使用安慰剂药物的成效太过明显,才引得蓝弘误入歧途。 但其实不是的,对当时的自己来说,比起药物,是蓝弘关爱的眼神,以及愿意倾听的陪伴,让他慢慢放下心结。 然而无论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他只怕蓝岑之若是知道,是自己害得他曾经最崇拜的父亲判若两人,只怕更不愿见他了。 帝诺站在蓝岑之家大门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忘记带伴手礼了! 即便内心懊恼,他脸上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模样。 蓝岑之家的庭院大门没有关,一览无遗,花草树木刚被浇完水,叶片上还滴着水滴,除了部分杂草颇为茂盛之外,算是一片丰富多彩的小花园。 帝诺伸长了去按门铃,眼角却瞥见有一个男人从房子侧面的窗户跳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包东西。 小偷! 身体反应比头脑快,帝诺立马跑上前,在张修寧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人按倒在地上了。 「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帝诺将张修寧的手拧到身后,痛得他惊呼一声,袋子里的清扫用具掉了一地。 张修寧哇哇大叫:「误会!误会!我不是小偷!」 帝诺看着掉在地上的东西,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品,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却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你是谁?为什么从窗户出来?」 张修寧内心憋屈,他才想问这个外国仔是谁好吗?! 刚刚帝诺朝他衝过来时,他还以为有人在这里拍电影,他见到好莱坞明星了! 「我是蓝岑之的朋友,来帮他们打扫屋子的!」由于被压在地上,张修寧说话的时候,还有尘土跑进他的眼嘴口鼻,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好不痛苦。 「你说的话前后矛盾,而且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从窗户出来?」帝诺没有因为对方能说出蓝岑之的名字便放松警惕。 很多小偷都是经过长时间观察该住户的日常作息才挑好时机下手的,他知道蓝岑之不在家无法直接证明他身份,故而提出他的名字是常见的惯用手法。 胸腔受到外力挤压,张修寧想呼吸都有些难度,再加上帝诺的拷问太荒唐,他不小心吸气过猛,吸进了一大口灰尘,鼻腔及喉咙被小沙粒侵袭,顿时咳得惊天动地,模样更狼狈了。 一些街访邻居听闻蓝家有声响,纷纷跑过来查看,却见张修寧被一个陌生男子压制在地上,连忙上前阻止:「唉唉唉!你这是要对小张做什么?快点把他放开!」 「对阿,你是谁啊!你再不放人我们要报警啦!」 「就是,快放开!快放开!」 帝诺见来人都是婆婆妈妈,态度跟地上的嫌疑人颇为熟识,心想:「那就不怕人跑掉了。」 他放开张修寧站起身,冷眼见他困难地将自己翻了个身继续咳,熟人办案的标籤被大大地贴在张修寧身上。 帝诺问那些邻居:「你们认识他?」他指着躺在地上蠕动的人。 「认识啊,小张啊!」 「对啊,前面那家游戏厅的老闆。」 「什么游戏厅,人家现在那是餐厅,在卖食物的。」 「那名字还不是叫游戏厅?听起来怪不正经的。」 婆婆妈妈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帝诺努力从这些话语中分辨出有用的讯息,可惜毫无所获,他只好主动询问:「你们知道蓝先生和他的夫人去哪里了吗?我刚刚看他从他们家窗户跳出来,很可疑。」 帝诺的一句问题,总能引来许多回答:「啊?窗户?小张你爬人家窗户干吗?」 「蓝先生是谁?蓝弘啊?蓝弘已经走啦!小帅哥你还不知道吧?」 「对啊,和他太太一起走的,可怜哪!」 「要说最可怜的还是小之吧!听说出国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帝诺有些抓不准「走」的意思,他有些迟疑地问道:「走是指,死亡的意思吗?」 「是啊,是啊。」 「我们中文就是比较隐晦啦,不好直接说死这个字。」 帝诺十分震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快过年那一会吧!好几个月了。」 「我本来还念着小之不知道好不好,拿了好多年菜想分他吃,不过那时候家里好像就已经没人了。」 「唉,我也是我也是。」 相依为命亲人的相继过世,独留蓝岑之一个人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帝诺攥紧自己的手,他无法想像蓝岑之是怎么独自撑过这段时间的,胸口泛出的心疼从未如此清晰,此刻的他只想回到发生噩耗的那个夜晚,紧紧拥抱那个无助的孩子。 昏暗的霓虹灯光、节奏轻快的电子音乐,大人的游戏厅说不上是太有格调的用餐选择,但胜在气氛轻松、老闆好客。 胡月和李嘉昕在收到张修寧的一张询问照片后,二话不说立马翘课买火车票南下。 无他,只因帝诺出现在以大人的游戏厅为背景的照片中,着实太不搭嘎。 连同照片一起传过去的,是张修寧的疑问句:「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胡李二人见到帝诺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有没有蓝岑之的消息、蓝岑之是不是去找他了,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帝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音卡在喉咙里,他喝了口水勉强找回声音:「他瘦了很多……我也是前两天偶然见到他,才知道他过得不好……即使他不想见到我,我还是想帮他。」 每每遇到蓝岑之的事,他总是无法好好说明情况,思绪很乱。 李嘉昕双手握着水杯,声音低低地,「我们开学前那段时间联系不上他就觉得不太对,幸好有张哥的联系方式,才知道他父母亲过世的消息。」 张修寧给自己倒了杯酒,「告别式那几天他的情绪很糟糕,像一根提线木偶,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时间都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蓝叔、蓝姨的照片前面,那几天我常常害怕他会做什么傻事。」他一口气将酒喝下大半,脸都红了。 难过、不捨、追忆的气氛瀰漫在几人上头,帝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在得知他们俩联系不上小之后,我立马去他们家喊人,可是毫无回应。大门打不开窗户却没锁,情急之下我直接爬进去,我当时每转一个弯、每开一扇门都吓得要死,就怕看见什么不愿见到的画面。不过幸好、幸好的是什么都没有,我马上报警,警察一查才知道,他出国了……」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隔三岔五张修寧有空的话便会到蓝家去扫扫灰、打开窗户让房子通点气,他不希望哪一天蓝岑之突然回来了,看到的是那样一副无人打理、毫无生气的家。 「我想去找橙子。」胡月将头靠在李嘉欣的肩膀说道,语气低迷又难过:「我们去找橙子吧!」 胡月这段时间一直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课也不翘了,天天认真抄笔记说是等蓝岑之回来才能跟得上进度。 李嘉昕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最近正在忙毕业公演,我们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再过两个月就毕业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找橙子,爱待多久待多久。」 「恩。」胡月乖巧地点头。 帝诺和它们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到了巴拿马再联系我。」 晚上帝诺借住在张修寧家,没有客房只有沙发,帝诺表示不在意。 在赶李胡二人回学校后,张修寧拉着帝诺在客厅继续喝第二轮,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他跟帝诺说了很多关于蓝岑之小时候的事情,还有蓝弘在他们这边的行为与街访邻居对他的评价。 最后他醉到直接被帝诺给架进卧室扔到床上睡。 夜已深,四月份的晚上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帝诺躺在沙发上睡不着,因为倒时差再加上心中鬱结,毫无睡意。 他将手机里头那个快被自己看烂了的影片找出来,眼睛一刻不落地盯着蓝岑之看,心下很是迷茫。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帝诺买了隔天下午的飞机,虽然张修寧提议要带他四处转转,可帝诺拒绝了。 他想改天再让蓝岑之替他介绍,他想要用蓝岑之的角度来了解这个他成长的环境。 最重要的是……他想快点看到蓝岑之。 张修寧送他到机场,说下次再过来玩,帝诺点头说一定。 飞机的嗡鸣声回盪在耳畔,帝诺在长途的飞行中睡睡醒醒,心里有着迫切的急躁感。 47. 祭礼 飞机抵达巴拿马时正值午后,天气难得晴朗,帝诺看向天空,白云舒展、一碧如洗,希望是个好预兆吧! 没多做停留,帝诺直接赶往月亮部落。早一天也好,他想快点见到蓝岑之。 移动途中,他数次伸手摸向后背包侧边,确认为蓝岑之准备的礼物完好无损才又收回手,专心前进。 之所以选择这样东西作为礼物,灵感还是来源于张修寧: 「小之以前很内向,在学校也常常因为蓝叔的缘因被排挤、被欺负,是俄罗斯方块让他找回自信。他在比赛的时候真的会发光。」 张修寧给帝诺看了那天游戏厅之夜客人录下的比赛影片,画面中被五顏六色的灯光所映照的熟悉脸庞、让所有人嘖嘖称奇的叠消手法,以及在他脸上渲染开的笑容和台下无法忽略的尖叫声。 过去的蓝岑之,快乐又迷人。 帝诺看着头顶的天空,被夕阳晕染成一片柔软的橙黄。他一直都没有什么愿望,但是现在却很想祈愿,他的小太阳能一直健康快乐就好了。 因为受过专业的丛林行军训练,帝诺的脚程比正常人快上许多,再加上迫不及待的焦躁心情,本来一个小时多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成一个小时,期间他一直看着指北针,最大限度地保证方向的正确性。 即便如此,等他抵达月亮部落时,天终究还是黑下来了。 帝诺刚接近部落入口时便发现气氛不太对劲,部落里头所有人都很忙却奇异地安静无声,所有人脸色紧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模样。 凭着多年来对危机掌握的本能,帝诺拿出摸哨的看家本领,悄无声息接近。 没有人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月亮部落里头,以圣殿为基准,扇形铺张开的木头矮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儼然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礼。 草药粉末被盛装在色彩斑斕的木纹雕盅里,一盅盅依次排放,种类多达上百种;雕刻着生命之树、神圣之眼的繁复圣杯中装满顏色又深又暗的液体,暗红、暗绿、暗紫,像是女巫的魔药酒;风乾的羊驼胎儿被用红色布匹给精心装饰;与人手无二的枯枝上捧着嘴里塞满黄金的青蛙乾,还有堆积成山的虎皮、斑马皮以及豹皮。 目不暇给。 然而,这些都只是开胃菜。能让所有人目光聚焦的重头戏,无疑是放在金黄丝绸上的四十九颗大小形状相同,种类却都不一样的宝石,每一颗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巫母、carla和蓝岑之站成一排从圣殿走了出来。三人统一穿着七彩珠子滚边的洁白长袍,背后则是黑色墨水画上去的新月图案,像是匆忙中赶工製成的瑕疵品,来不及乾涸的墨汁向下流淌,让这件庄严的巫师袍散发着出几分诡异与不详。 三人脸上都画着繁复的图腾,头戴猫头鹰羽毛编织而成的头冠。整齐的步伐朝向相同的目标人物── 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翁。 他便是一手促成这场祭祀的主角。 部落族人于各自的岗位站定,将三层楼高的篝火围在正中央,跳动的明艳火光映照在眾人脸上,带出隐晦不明、深浅不一的轮廓。 庄重又神秘。 帝诺将自己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尽量做到不去打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原住民部落的仪式,有些好奇。 帝诺的目光一直跟随在蓝岑之身上,当祭司三人走过常常的祭品区,沐浴在满月的月光之下时,这所有画面中最突兀的一幕出现了。 一位站在巫母身后、拿枪对着她后脑勺的黑西装男子,暴露在帝诺眼前。 帝诺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一场被迫举行的祭祀? 今晚看见的所有不寻常,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巨大篝火火光漫天,柴火燃烧的霹啪声清晰可闻,柴火里头埋入了大量薰香,空气中瀰漫着好闻的香气。 明明正处于雨季,一天下三场大雨都是正常的雨林天空却在今日突然澄澈起来,高掛于空的月亮碧玉浑圆,像温柔的母亲抚慰人心般透着柔和的光。 蓝岑之发现,所有的声音都离去好远好远,只剩猫头鹰的叫声替雨林见证这场人类的盛事。 吉时到,祭礼在巫母的一句开场白后正式开始。 号角响彻天际。 月亮族妇女弹奏着利用各类兽骨、树木果实、木材製成的乐器,祈祷曲庄严且悠远,彷彿与天地產生了共鸣,将不停阶段的时空缔结在一起。 身着华服的月亮族战士和孩子们闻声起舞,他们前后摇动着身体,围着篝火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彷彿要将全身心的力量都奉献进去。 白发老翁的轮椅就停放在祭司与部落族人中间,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这段原始简单却充满力量的开场舞,双目中闪烁着瑰丽到近乎疯狂的光。 开场祈舞结束后便正式进入吟诵环节,巫母对着事主说了一长句类似告诫的话语,本来应该是由carla来翻译的,但小女孩早就被吓得浑身发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蓝岑之只好接替她的工作,对事主道:「德尔柴斯罗先生,虽然您利用武力胁迫促成了这场祭礼,但是我们还是想再一次强调,这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的方法。」 德尔柴斯罗不想听那些无谓的藉口,「你们月亮部落明天还能不能存在,就看这次的祭祀功效了。」 蓝岑之如实进行翻译,底下眾人纷纷发出杂碎的惊呼声。 相较于族人的骚动,巫母淡定许多,彷彿没听到这句威胁般,她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请许愿者移步事主位置。」便转过身,准备吟诵了。 德尔柴斯罗被佣人推至指定位置,月亮部落的眾人也都以将身体奉献给月亮之姿跪倒在各自的位置上。 蓝岑之趁着三人转移之际,在carla耳边低声地说道:「镇定一点,等一下的祈诵可不能出错。」 carla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她道:「好。」 两人的低声交谈没有躲过黑衣人的守备,枪枝移到了蓝岑之和carla的后背,警告似地大力推搡了两人一下,话音不近人情:「闭嘴!」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carla整个人向前扑倒,蓝岑之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及时阻止了她几乎溢出口的惊呼声。在原始丛林中长大女孩,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她借力站稳身子,强忍着泪水,拼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出错。 否则毁了这场祭礼,巫母绝对会被杀了洩恨。 月亮停靠在圣殿的正上方,恍若上帝一般俯视一切。 吟诵正式开始── 巫母、carla和蓝岑之缓缓开口,三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维持着在一个平缓且安详的频率上。 低沉却能抚慰人心,即便听不懂其中含意,也不阻碍其洗伐心灵的疗癒功效。 carla渐渐进入状态,她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何地,全心全意将自己的身、心、灵奉献给月亮。 她带着许愿者迫切的希望对月亮进行倾诉;她感受着许愿者的绝望与痛苦祈求月亮的安抚;她愿意将自己奉献给月亮只为了所有人的健康与快乐。 随着祭祀的进行,桌上的供品被一一投进篝火之中。药草、兽皮、羊驼胎儿和青蛙乾,最后是那些美丽的宝石。 吞噬供品的篝火热气滔天,眾人却好像毫无所觉般屹立原地。 德尔柴斯罗甚至要求佣人将他推得离篝火再近一点,好似这样就能将那些高级有机物质的能量吸进身体中一样。 帝诺旁观着这一切,从几人简短的对话中,大致推断出今日这场祭礼的前因后果。 然而明白归明白,他是完全无法理解德尔柴斯罗的想法的。 德尔柴斯罗这个名字对正常人来说或许十分陌生,但是在一些欧洲及美国贵族中,却是十分着名的存在。 帝诺曾听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传说。 传闻德尔柴斯罗家族发跡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其手中掌握的资源足以与许多大国相抗衡,世界上的百分之六十的鑽石及石油开发地界都在他们手上,富有程度以富可敌国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帝诺从远处看着那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无法理解他长生不老的目的,如果是以这副虚弱的身体活下去的话,那有什么意义? 祭礼持续到了大半夜,持续不断的吟诵声伴随着熊熊火光直达天际,彷彿好好地将许愿者的心愿传达给月亮知晓了。 天际逐渐泛白,随着祭品的告结祭祀也进入了尾声。 篝火逐渐缩小,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叫。部落眾人早已疲惫不堪,吟诵的歌声也落下句点。 只剩德尔柴斯罗满脸疑惑:「这就结束了?这样就结束了?」 carla已从方才的颂唱中找回平静和自信,她没有将许愿者的疑问翻译给巫母,直接回答道:「是的,德尔柴斯罗先生,祭祀流程到此全部结束。」 「开什么玩笑?」德尔柴斯罗先生试着想站起来未果,他自己滑动着轮椅、激动地衝到carla面前说道:「我为了这场祭祀花了200万美金!结果呢?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你跟我说这样就结束了?」 carla看着老人,声音不疾不徐:「我们祈求的是您的身体健康与心寧上的祥和,对于您的腿儘管抱歉但是……我们并没有治癒它的能力。」 德尔柴斯罗直接上手抓住carla的衣服将她往下揪,嘴里咒骂道:「你这个小臭鸡在说什么?当我是傻子吗?妈的!」一个巴掌落到了她的脸上。 下手的力度毫不留情。 「啊──」carla只觉得一阵拉力抓向自己,先是衣服然后是头发,直到脸上被火辣辣地打了一下为止,她都没反应过来这起变故。 蓝岑之连忙上前救人,「请你放手!德尔柴斯罗先生!」他试图将德尔柴斯罗的手给强行掰开,却被一旁的佣人给阻拦。 月亮部落族人见状一拥而上,场面顿时陷入一团混乱,尖叫声、碰撞声乱成一团。 然而「砰──」地一声枪响,成功吓阻了所有人的动作。 48. 中枪 只听一声闷哼,巫母跪倒在地,部落眾人手忙脚乱奔向巫母所在的方向。 他们不知道那支被称为「枪」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是连黑猪都能轻易杀死的强大力量。 巫母痛苦的表情。在跳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鲜明。 黑西装重新将枪口移回巫母的后脑杓,嘴里命令道:「退后,不然下一次瞄准的地方就不是脚了。」 眾人定格在原地。即便听不懂,但不难从黑西装的表情和语气猜出言下之意,月亮族人敢怒不敢言,一个个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蓝岑之已经从德尔柴斯罗手下救下carla,小女孩头发凌乱、脸颊高高肿起。飞奔至巫母血流如注的脚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焦急万分。 蓝岑之也很着急,巫母本就年迈,万一失血过多更是凶多吉少。他的目光悄悄瞥向祭品供桌底下的方向,又快速移开,头脑飞速运转着,得想办法让黑西装将目标放在他身上才行。 没错,那个方向正是帝诺的藏身之处。 早在吟诵尚未结束时,他便与蓝岑之取得了联系。 之前在雨林,他曾经模仿过一段特殊的鸟鸣声给蓝岑之听,他说那是父亲教给他的秘密暗号,只可惜从来没有使用的机会。 这一次情急之下,他尝试着吹鸣,却没想到蓝岑之真的辨认出来了。在吟诵的位置轮换间,他利用袖子的遮挡,偷偷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于是帝诺便知道,他们差的只是一个时机,一个他事先做好的倒计时装饰。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帝诺趁着变故发生时的骚动,快速转移至现场,近距离埋伏。 蓝岑之则是因为偷偷留了个心眼在帝诺身上,才能发现他的踪跡。 「德尔柴斯罗先生,」蓝岑之将carla护在身后,自己夹在carla和德尔柴斯罗中间,「与其追求长生不老,为什么您不祈愿返老还童呢?」 「什么东西?」德尔柴斯罗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这是我们东方的一种法术,可以让人的身体返回年轻时候的状态,不瞒您说,」蓝岑之将巫师袍的袖子给拉上去,露出自己骨瘦嶙峋的左手,乾瘪、枯皱,乍看之下竟然与老翁的手相差无几,差别之处只是在于皱摺的多寡,「从八十岁回归到二十岁的样子,难道不是更好吗?」 老人锐利如鹰的目光紧盯着他,其脸上讥讽的神情像是要直接戳穿他的谎言一样,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你的右手呢?」 蓝岑之不动声色地又靠近德尔柴斯罗一步,他的右手情况比左手糟糕,类似小中风的颤抖和上头大大小小的疤痕,无一不显示着那隻手遭受过什么样的痛苦,蓝岑之的表情是一闪而过的难堪和极力隐藏,却故意云淡风轻地道:「一些等价交换罢了。」 德尔柴斯罗抓住蓝岑之那不受控的右手,满脸兴味:「你的意思是,你是透过法术让自己从八十岁变成二十岁的样态,代价则是一隻废了的右手?」 蓝岑之笑得真诚,「相不相信,随您。」 像是要证明蓝岑之所言属实,原本即将熄灭的篝火突然变得又大又旺,像某些神蹟的显灵。 蓝岑之挑了挑眉,笑得更加得意。谁也不知道隐藏在他张扬的表情之下的内心,其实慌得直打鼓。现在是他与德尔柴斯罗最接近的时候,如果不出手,再遇不上如此完美的距离。 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该怎么做?他要在什么时候出手?帝诺能跟上他的行动吗?他们能够好好配合吗? 所有的考量不过是一念之间,在等待德尔柴斯罗做出反应之时,由于全神贯注,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到了最大:篝火迎面而来的热气、巫母逐渐虚弱的喘息、德尔柴斯罗看待小孩子戏謔的神情和越来越焦躁不安的月亮族人都让他备感压力、无法呼吸。 然而,没等德尔柴斯罗有所反应,森林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伴随着滔天的烟尘和四处逃窜的动物动静,像是某种开始的信号。 在眾人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来源之处的那一秒愣神的功夫,蓝岑之将手一缩,摘下脖子上的串珠项鍊,用力地勒在德尔柴斯罗脖子上,于此同时帝诺从摆放供品的桌子长布底下鑽出来,直接拿着匕首砍向黑西装。 像事前排练过无数次一样,两人配合默契,蓝岑之嘴里喊着:「快救人!帮巫母止血!」一边紧紧地盯着德尔柴斯罗僕人的方向。 「你一隻臭老鼠怎敢这样对待德尔柴斯罗大人?」那位僕人发怒至极,显然没想过老爷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遭受这种对待,他盯着蓝岑之的眼神就像是一隻忠心护主的狗一般,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蓝岑之懒得跟他废话,他手上用着劲将德尔柴斯罗勒得满脸胀红,他命令道:「双手举起来。」 僕人乖乖照做。 蓝岑之:「酷瓦,把他绑起来!」 「是!」 月亮族人人多势眾,当巫母身上的威胁不见后,要制住老翁和僕人简直易如反掌。 反观帝诺那边,打斗还在继续,他手上的匕首随着比划在黑西装身上留下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划痕,而黑西装则藉着枪枝的攻击力度,每一拳都用尽全力。 帝诺心里掛念着蓝岑之,下手越来越狠,趁着黑西装一个反应不及,匕首划过他的手腕,直接缴下他的枪枝,接着一个肘击加一个回旋腿踢,他直接将枪抵在对方的额头上问道:「投降跟走火,你选一个。」 担任保鑣职务的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黑西装在发现大势已去之后,认命地举起双手投降,帝诺从月亮族人那里接过绳子将人好好地给綑在柱子旁,确保他无法逃脱后才回过身寻找蓝岑之的身影。 由于德尔柴斯罗的双脚无法行走,要制住他的行动十分简单。蓝岑之将他的轮椅与柱子綑在一起,帝诺跑向他,他要亲眼确认蓝岑之平安无事,然而邻近两人周围他却看见德尔柴斯罗表情怪异,像是在对谁打着暗号。 帝诺的脚步停在蓝岑之身侧,侧过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目光看去,只见僕人正举着枪瞄准蓝岑之的方向,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那一瞬间帝诺什么都无法思考,他只知道不能让蓝岑之出事! 不行! 不准! 他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着蓝岑之,于此同时手里的枪瞄准对方。 「砰──」 「砰──」 可能是形跡败露的紧张也可能是帝诺带给僕人的威胁感太大,他直接开了枪,帝诺同样毫无犹豫、直接出手。 两声枪响几乎没有先后差距,帝诺直接打中对方的手,枪响雾起,手枪落了地,帝诺却是心口开花,艳红色的血液变随着震耳的枪声绽放在蓝岑之的眼前、耳畔。 天际泛起白光,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慢动作一般在眼前播放着,一帧帧、一幕幕,恍若将醒未醒、朦胧之际的幻影,疼痛又真实。 蓝岑之感觉中弹的人是自己,不然怎么会心脏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随着蓝岑之的撕心吶喊,泛白的梦境碎裂满地,消失的声音一股脑衝进耳朵里,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帝诺跪倒在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压着自己的胸口,他艰难地喘着气,吸气多呼气少,脸色与唇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蓝岑之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不行!帝诺!不要!」他害怕帝诺死在他的眼前,他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 豆大的汗水从帝诺的额角渗出、狰狞的青筋盘踞在太阳穴,帝诺的手指狠狠地抓着地面的土才能勉强吐出字句:「我没事……不要……哭……先帮我……止血……」 「好……好……我不哭。」蓝岑之胡乱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脱下身上的袍子垫于泥地之上,接着又去扒老人身上的衣服要替帝诺止血。 他看不见老人怒火中烧的双眼、感受不到老人因为拒绝抓在自己身上的伤痕,他的眼里除了帝诺那汩汩冒着血的伤口,其馀什么都看不到。 包扎在帝诺的指示下勉强完成,可惜失血过多让帝诺变得十分虚弱。 从他的目光看过去,蓝岑之除了一件内裤什么都没穿,赤裸的身上骨瘦如柴,甚至比一旁的老翁还要瘦,帝诺顿时觉得自己十分悲哀,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竟然还想着保家卫国。 嘴巴上说离开是为了让他过更好的生活,结果反而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么多。 「对不起……岑之……」眼泪从帝诺的眼角滑落,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对不起……」 「不要说这个,我不想听!」蓝岑之能感受到帝诺逐渐失去的体温,他不停地用双手为帝诺取暖,可惜收效甚微。 「我的口袋里头……有手机……你找到一个……叫做rafal的人……找他……来……」 蓝岑之颤抖着摸出帝诺的手机,手机没有密码,一滑动就开了,他愣神地看着用自己微笑的图片当桌布的背景,在帝诺的催促下回过神:「快……去……」 「好……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蓝岑之在帝诺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蓝岑之拿着手机便往码头跑,他知道那里有讯号,全然忘了部落里头就能打电话,他顾不上自己什么都没有穿、也顾不上脚底被石头枯枝划伤,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叫做rafal的人可以救帝诺。 一段被开发过的雨林路线他将自己走得浑身是伤。 终于,在快接近码头时,手机连上了讯号,他迫不及待地将电话给拨出,然而……无人接听。 「快接啊!快接电话啊!」蓝岑之此刻正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他反覆地掛断又拨出,每一秒鐘的等待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终于电话在第五次的拨出后得到了回应,对方的声音明显是从睡梦之中被吵醒,火气正大:「我不管你在台湾现在是几点,要是敢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吵醒……」 rafal话没说完,就被蓝岑之打断,「你快救救帝诺吧!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声音喑哑又带着哭腔,模糊不清。 电话那边传来类似多年前诈骗集团的声音,rafal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他将手机拿到眼前定睛一看,是帝诺的名字没错,他忍着想掛电话的衝动仔细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询问一次。 掌握情况后他也整个人也都醒了,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到便掛了电话。 49. 急救 在蓝岑之赶回部落不久,rafal一行人也到了,帝诺早已陷入昏迷,生命体徵十分不乐观。 两架巨大的直升机投放下一整个医疗团队人员、各式医疗器材、一台小型发电机、燃料汽油、几名保鑣,甚至连rafal都亲自到了。 相较于巫母的穿透伤,子弹现在卡在帝诺体内,经过评估他的情况更为危急,得先做手术。 地点就订在宴会的大堂里头,那里足够宽敞且明亮,勉强算是最好的选择。 蓝岑之寸步不离地守在帝诺身边,经过这一夜他好似变得更加脆弱而carla却成长许多,她全程接待rafal一行人,知道他们是帝诺的朋友,而且能够救帝诺和巫母,对rafal提出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毕竟他们不晓得如何处理热兵器造成的伤口,除了一层层帮巫母敷上止血的草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蓝岑之被拦在临时搭建的手术室之外,双眼乾巴巴地望着,一副打算直接站在这里等到帝诺出来的样子。 rafal站在一旁抽菸,他从刚下直升机开始就一直在看蓝岑之,他脑海中有个巨大问号,这人是蓝岑之吗? 灰头土脸、营养不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具有吸引人的特质,可为什么帝诺就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难道gay的审美跟正常人不一样? 即便再怎么想不通,但是使用排除法之后,确实除了眼前的小猴子之外没有别人符合这个名字了。 也难怪查克在当时看影片的时候一口回绝说,没见到这个人,确实差距甚大。 rafal站到蓝岑之身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蓝岑之没有理会,rafal也不收回去,保持着将水递出去的状态问道:「刚刚就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蓝岑之有了反应:「rafal?」 「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谢谢。」蓝岑之接过水,礼貌性地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他不渴。 「不要担心,我找了全巴拿马最好的医疗团队,帝诺会没事的。」 「谢谢你的安慰,但是就算手术只有百分之一的失败率我还是会担心。」他担心自己会带给身边的人不幸,担心因为自己剥夺了其他人生存的机会。 父母亲坐着救护车离开的画面歷歷在目,即便到了现在,只要闭上眼睛他都彷彿能感受到救护车上的警示灯闪过眼睛时的亮光和那渐行渐远的鸣笛声。 「即便担心也是得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照顾病人,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知道,」rafal的目光示意着蓝岑之身上的脏污,血跡和泥土混合在一块,甚至还黏着许多腐烂的树叶,活像八百辈子没洗过澡一样,「护士不会让你进去探望帝诺的。」 蓝岑之知道rafal找他谈话的用意,「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然后照顾好帝诺的。」 蓝岑之朝rafal略一点头后便离开了。 他知道即便自己回到床上也睡不着,但是依旧将自己给洗得乾乾净净、然后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闭眼。 身体很累,头脑却很混乱,许多的念头与画面闪过脑海中,那些记得的、不记得的、小时候的、最近的,交织出现。 毫无睡意。 蓝岑之看着头顶的茅草天花板,脑海中反覆播放的是枪响后帝诺跪倒在地上的画面,当初在雨林帝诺也曾三番两次捨身相救,当初他觉得感动,可如今却觉得内疚。 没有人该为另一个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在蓝岑之胡思乱想间,他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岑之,你睡了吗?」 蓝岑之坐起身,看向偷偷探头、头发微卷的男孩,「没有,怎么了?」 「我们睡不着……」男孩好似有些害羞,以往他们睡不着时巫母和carla都会给他们助眠用的薰香,可是如今巫母受伤、carla在忙着接待客人,他便被大家推派出来找这位长期住在部落里的客人帮忙。 「你们?」蓝岑之有些疑惑,不过反正睡不着,他起身下床在问清男孩在哪一间屋子睡觉后,便让他先回屋里待着,自己马上过去。 蓝岑之在自己屋子里拿了一些瓶瓶罐罐放口袋,又去打了一盆清水到男孩房间去。 一打开门,屋子里数十双眼睛齐齐向他望过来,他粗略扫过一眼,部落里头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 大家在地上简单地铺了被子便齐刷刷躺了二排,看来是被大人们给赶到一起,让陪着熬了一整晚的孩子们相互做个伴先睡觉。 不过……昨天的经歷连蓝岑之都还没缓过来,更何况这些孩子,他看着大家一个个睁得大大的双眸问道:「现在还觉得害怕吗?」 「不怕,我们都是部落勇敢的勇士,不会害怕!」 「不会。」 「一点小惊吓而已。」 不确定是倔强还是真的不怕,蓝岑之听闻大家的答案微微勾了勾嘴角,称讚了一句,「大家真勇敢。」 他将舒缓心神的薰香点上,闻到孰悉的气味孩子们的神情果然立刻放松许多。 「好了,现在都躺好,准备睡觉了。」孩子们乖巧地躺下、闭眼。 蓝岑之拿着水盆到孩子们的脚底替他们将脏污给洗乾净后,将乳香精油和椰子基底油给混合在一起,涂抹在他们脚底,帮助提升睡眠品质。 涂抹过程中有些孩子觉得痒,嘻嘻笑笑之间大家也忘了稍早前的经歷,渐渐进入梦乡。 蓝岑之从孩子们睡觉的房间出来后,便见rafal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人,他连忙走下楼梯,顾不上将水盆里的黑水给倒掉便问:「手术结束了?」 rafal点头,「手术很顺利,等帝诺醒来就算脱离危险了,只是我想问可以借你的房间当帝诺养病的病房吗?」 蓝岑之不假思索,「当然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黑衣人便离开开始进行布置。 蓝岑之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几人的背影而走,觉得他们走路的方式跟帝诺有点像,步伐迈得很大、身姿挺拔、脸上常年地毫无表情,rafal却好似误会他的举动,解释道:「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作息,这一、两天放一些观察仪器和点滴架,等他情况稳定之后,我会再派机将他接回医院静养。」 「啊?」要将帝诺接走?蓝岑之下意识地发出单音,在发现自己的失态后,他才点头道:「没关係。」 帝诺醒得很快,几乎是在麻药退掉之后就醒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蓝岑之哭着跑走的那一刻,对方透过嘴唇传达过来的伤痛如此真实,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秒依旧紧紧牵着他的神经,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醒过来。 帝诺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胸口的绷带,知道应该是rafal到了,他拔下手上的针头便想去找蓝岑之,他担心蓝岑之的状况。 帝诺掀开暂时充当隔间用的布罩,抬眼见到的便是一脸担忧的蓝岑之,两人隔空对望,明明才几个小时未见,却好像相隔了很久。 这还是自从上次蓝岑之告白未果后,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会面。 蓝岑之莫名地眼框湿润,他别过脸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却不想被帝诺一把抱住,拥抱的力度如此之大,男人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幸好你没事。」 失而、復得。蓝岑之闭上眼,将脸埋进帝诺胸前,无声流泪。 在安顿完所有的伤员和医疗作业上的细节后,rafal从carla那里了解了这一场闹剧的来龙去脉,说穿了不过就是一位富者不想死的故事而已,却楞是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德尔柴斯罗的僕人和保鑣rafal全权交给自己的保鑣处理,在无伤折磨这方面他们算是专家,不给两人留下一点教训,对不起帝诺昨夜流的血和蓝岑之流的泪。 毕竟以德尔柴斯罗家族的能力,即便他们把月亮部落的人全杀了,巴拿马政府皱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想报仇就得自己来。 rafal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套装、拿着一把黑伞、脚下踩着拖鞋缓慢地朝雨丝下瑟瑟发抖的老人走去,在接到蓝岑之的电话后他脸都没洗,随便抓两件衣服套着就出门了,可即便是这样,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和金灿灿的金发,不笑时散发出来的冷冽气质依旧能看出他的贵气。 德尔柴斯罗只穿了一件白色打底汗衫,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索性就放任他继续坐在那里。 雨丝打在茅草屋顶上,水滴顺着顶棚的纹路缓缓下滑,在屋簷边缘形成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大珠小珠捲帘,德尔柴斯罗就坐在那清水捲帘底下,冰冷的水珠落在身上,像是一颗颗冰块砸在身上。 他对着rafal怒目而视,「你是哪个家族的?来了这么久没看到我这个老人在这里受罪吗?」 rafal没有接话,只是站在半米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德尔柴斯罗自知理亏,他装作通晓情理的大方姿态:「我那两个僕人随便你处置,你帮我联络我的秘书他会派人来接我,你该知道我是德尔柴斯罗的人,帮助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rafal微微倾斜雨伞,伸出一隻手收集了一掌的雨水后拨向对方,勾着嘴角挑衅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近乎无礼的举动,像是被打了一个巴掌,老人双手紧紧抓着轮椅不敢置信,「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小子!你是哪个家族的,报上名来,我绝对会让你后悔你今天的行为!」 rafal往前站进一步,雨伞边缘落下的水滴就低在老人头顶心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别人听到德尔柴斯罗或许会容忍你几分,但是在我这里只要动我兄弟就别奢望我会给你半点面子,杏心製药有听过吗?随时欢迎你的报復。」 rafal说完便走了,他没兴趣对老人动手,却也不会给他任何好处,单纯地当好一位过路客,不去插手太多。 50. 擦澡 帝诺醒了就代表已经脱离危险期,可以回到病房休养了,他本来想自己走过去却被护士强烈制止,只能乖乖躺在担架上任凭自己的部下搬运。上下楼梯的颠簸让帝诺微微皱起了眉,蓝岑之在一旁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要走慢一点?」 帝诺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护士却抢先开口了:「那是有你在旁边才会痛,没有医生评估都能自己下地乱跑了,这点小颠簸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感觉才对。」 四位保鑣在一旁偷笑。 帝诺当时自己乱跑,还害这位护士紧张了一下,幸好伤口没有裂开,在被对方一阵严厉的训斥之后,此时自知理亏的帝诺眼观鼻、鼻观心,悄悄捏了捏蓝岑之扶着担架的手说道:「我没事。」 蓝岑之则像是在课桌下方偷偷牵手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一般,快速地收回自己的手,脸红到了耳边去。 护士的声音没有刻意控制,被rafal听了个全程,他半路加入搬运一行人的队伍对着帝诺打趣道:「行啊,兄弟,伤口不痛的话要不明天就回来上班?」 说着说着还作势要去碰帝诺的伤口,给护士和蓝岑之紧张得连忙去拦。 rafal收回手哈哈大笑,故意揶揄道:「有人担心的感觉真好,我好羡慕。」 帝诺直拿眼神瞪他,「闭嘴。」 到达蓝岑之的房间后,由于帝诺还不能吃固体食物,护士帮他打了点滴,本来还打算帮他接尿管,被帝诺给坚定地拒绝了,护士边摆手边说道:「那我等一下拿个尿壶给你。」就离开了。 而rafal也以有公司的要事要谈为由,询问能不能给他五分鐘的私人时间,蓝岑之点头说要去帮他们准备食物,便和保鑣一起离开了。 帝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rafal,不知道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那是什么脸?我这是在帮你。」 「啊?」 「啊什么?看看你这蠢样。」rafal一脸恨铁不成钢,「知道接下来几天要怎么做吗?」 「好好养病,不要乱动?」帝诺看着rafal越来越黑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早点回去上班的,你不用担心。」 rafal真的很想撬开帝诺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我说的是你跟蓝岑之!他这几天照顾你的时候你就适时地撒个娇,让他心疼心疼你,促进一下感情,懂不懂?」 「撒娇?我?」帝诺没办法想像那个画面,他摇头拒绝,「慢慢来吧,他好不容易不再躲我了。」帝诺突然想起自己回台湾得到的消息,「而且……他的父母过世了。」 帝诺简单地将这些年蓝弘身上发生的故事给转述一次。 rafal惊讶道:「蓝岑之是蓝弘的儿子?这世界也太小了吧?」他还记得当年蓝弘给他捅了多大的篓子,然后逃之夭夭。 「我也觉得很神奇。」 「行吧,看在他是我未来弟妹的份上,蓝弘的债就一笔勾消了。」rafal下意识地想点菸,又想起方才最后一支已经抽掉了,只能略为遗憾地反覆虚握着手。 「谢啦,兄弟。」帝诺知道rafal的个性,谁给了他不痛快,或大或小他是一定要记在心里,等有一天找回场子的,可现在他说不追究就会将对方的名字从他清单里头划掉,从此不再提起。 他看着rafal下巴上的鬍渣和穿着打扮也知道对方是多么匆忙地赶过来,平常那么臭美的一个人竟然穿着拖鞋就出门了,他认识rafal十二年,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打扮。 帝诺的感谢没有一一阐述出来,不过双方都知道彼此的意思,rafal故作不屑道:「我是有一颗惜才、爱才的心,懂吗?」 「是是是,您也忙了一上午了,快去吃饭吧。」 rafal走后没多久,蓝岑之端了一盆水进来要帮帝诺擦身子,帝诺连忙拒绝:「我自己来就好!」 蓝岑之不理他,「你好好躺着,不然等一下护士来巡房,又要说你了。」 帝诺想起那位护士小姐的伶牙俐齿,只能作罢。 蓝岑之将病号服的钮扣一颗一颗解开,子弹造成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医生说幸好弹孔不是开在左侧,不然帝诺估计撑不到救护团队的到来。 白色纱布上透着一丝丝血跡,蓝岑之判断是他方才胡乱下地时造成的。 他从额角开始细细地帮帝诺擦拭,在过程中帝诺的双眼近乎贪婪地盯着蓝岑之看,毛巾擦到左脸时他便睁着右眼看,擦到右脸时便又睁开左眼,彷彿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整个房间非常安静,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以及拧毛巾水的滴滴答答声。 蓝岑之被盯得有些紧张,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存在感十足,他每次偷偷抬头总能与帝诺对上眼,最后他有些受不了地开口:「你别盯着我。」 帝诺眼神认真,语调平稳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只是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办法从你身上移开。」 蓝岑之被帝诺的话给惊得心跳漏了半拍,下手一时忘了轻重,疼得帝诺抖了一下,「啊,抱歉。」蓝岑之嘴里道着歉,内心却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你乱说话撩拨我。 帝诺身上不脏,只是沾到污泥,大致上用清水擦一下也就乾净了。 至于后背由于帝诺还不能随意翻身,蓝岑之随便抹两下也算是擦过了,让帝诺逃过一劫,不然他不知道万一蓝岑之细细帮他擦拭后背时,自己要是有了反应该怎么收场。 擦完上半身再来就换下半身,在蓝岑之抓住帝诺裤腰带,作势要往下脱的时候,帝诺突然有些激动,他极力地想离蓝岑之的手远一些,「不用!不用!脚不用擦!我脚不脏!」 蓝岑之不懂帝诺怎么突然那么大反应,「你确定?」 「确定,我当时穿着长裤又穿着军靴,不脏。」帝诺想像着蓝岑之半跪在自己身侧,毛巾从脚底一路往上擦到大腿根部,这不是比擦背还危险吗?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擦澡果然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他连忙将自己的衣服扣子给扣好,并且将被拉到下半身的棉被给拉上来盖好。 蓝岑之看着被一连串动作给折腾出一身汗的男人,不明所以。 下午直升机又来了一趟,投放下许多食物和生活用品,一一被送往蓝岑之房间。 蓝岑之看着那些满满当当、占了房间一半位置的物品,疑问看向rafal:「不是只住两天吗?这些东西都够住两年了。」 rafal摸着下巴:「我看帝诺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就先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蓝岑之眨巴着眼,适时地装出没听懂其言下之意的表情。 rafal看着他的小表情,轻轻地勾起了然的笑容:「帝诺就拜託你照顾了,有任何问题或需求,随时打电话给我。」 蓝岑之点头说好。 被直升机一起送来的还有几把枪械武器,德尔柴斯罗家的人来接那位老翁回去时,rafal就扛着一把衝锋枪吊儿啷噹地看着那些人,大有要打要杀爷都奉陪的气势。 德尔柴斯罗自然是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可惜在这里开战毫无意义,最后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 送走德尔柴斯罗的人后rafal当天下午也跟着走了,留下两位保鑣和两位医护人员镇场。蓝岑之就站在他自己的房门外的小平台目送rafal离开。 转瞬间人去楼空,月亮部落又恢復了往常的安寧,蓝岑之转身回房间,却见帝诺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些焦虑。 蓝岑之顿时紧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伤口痛?」 「不是……」帝诺有些难以啟齿:「我想尿尿。」 「喔喔喔,好。」蓝岑之连忙去拿尿壶,他记得护士把它放在床边地上,他边找边说:「你下次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你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照顾你是我应该……」 蓝岑之的话音在随着他拿起尿壶后而截断,他看一眼就能明白帝诺为何不好意思开口,尿壶设计得十分浅显易懂,一个乳白色的瓶身,开口的地方是一个向斜上方延伸的圆柱型。 也就是说只要把……把小帝诺放到圆柱形里头,再尿就可以了…… 蓝岑之清了清喉咙,眼神有些闪躲,「那个,我……我帮你脱裤子吗?」 「不用!」帝诺回答地很急,「你扶我起来,我自己来就好了。」 「还是我去帮你找你的部下过来?」 帝诺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那总不能半夜想上厕所还去把他们叫来,我自己可以的。」 「那好……好吧!」 51. 进攻 蓝岑之扶着帝诺起身,让他靠墙站好,接着将尿壶递给帝诺后,便等在一旁。 帝诺觉得有些心理压力,于是问道:「可以到外面等我吗?」 「啊,那你好了叫我,我帮你拿去倒。」 蓝岑之红着耳朵出去了。 然而他才刚关上门,便听见里头好像有东西掉了,在地上咕咚──咕咚──滚动的声音,他担心是不是帝诺跌倒了,连忙将门给打开,便看到在地上翻滚的尿壶和……裤子褪到一半的帝诺! !!! 蓝岑之吓得连忙将门又给关上,他摸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庆幸病号服够长,什么都没看到。 可即便如此,一张脸还是热得有些红。 此时伶牙俐齿的护士从楼下走上来,正好到巡房时间,她看蓝岑之这大阴天地却在拉衣领散热,一张脸又红又羞,她心下瞭然,男人果然是受伤了都不能安分,于是问道:「帝诺又做什么了?不是告诫过他不能乱动吗?」 「没有,他……他在上厕所。」说到这个,蓝岑之才反应过来,尿壶掉在地上,他得去帮帝诺捡才行。 「他一个人怎么上厕所?你要去帮他扶着啊,我去看看。」护士说着便要开门,被蓝岑之给急忙阻止了。 「我去看就好,你是女生,不适合。」说完将门打开一小缝,挤身进去又连忙关上。 看蓝岑之那小心翼翼、生怕帝诺被自己看光的样子,护士不屑,姊什么样的鸟没看过? 蓝岑之进去时,帝诺裤子已经拉回来,正蹲下身捡尿壶,蓝岑之快步走过去抢先一步把尿壶捡起来,说道:「我帮你吧。」 外面的对话帝诺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此时也不好再矫情,只能答应。 蓝岑之把人扶起来,对帝诺保证:「放心,我不会偷看。」说完,他半转过身,手拿着尿壶伸往帝诺的方向,静静等待。 然而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越是容易透过一些轻微的声响胡思乱想。 身后布料摩擦的细碎声音、屋外小孩子的嬉笑声、以及远处森林的虫鸣鸟叫全都清晰传进耳里。 蓝岑之忍不住嚥了嚥口水,有些紧张。 忽然,手腕被握住,蓝岑之的身体和心同时抖了一下,对方手掌的温度很高,身后传来的声音好似刻意被压低,他说:「抱歉,可能要高一点。」 蓝岑之咬着下嘴唇嗯了一声,任由对方调整自己手臂的高度。 雨林的湿气很高,蓝岑之感觉自己的鼻头热出了一层薄汗。 然而等了很久,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他想问一声「好了吗?」时,便感觉到双耳被摀住,然后手里的尿壶也慢慢地有了重量。 心跳、如雷。 手掌和耳朵的接触像是两汪温泉的相互交融,同样的滚烫却又无比密合。 胶黏、滑腻。 可惜,「你们两个好了没?」外头护士一句不耐烦的询问,打破两人的曖昧气氛,帝诺连忙将手给放下来穿裤子。 「我……我拿去倒。」蓝岑之似被惊醒,不敢回头匆忙往外走。 「麻烦你了。」帝诺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第一次发现上个厕所比出任务还紧张。 护士看着蓝岑之逃也似的身影从自己身边一溜而过,她将门大大地开着,嘴里酸酸醋醋:「让这满屋子的费洛蒙散一些出去,我怕被熏晕。」 她就在一旁看着帝诺慢慢把自己挪回床边,「我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趣,上个厕所搞得像相亲一样。」 帝诺识相地没有搭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发烧还是畏寒之类的?」 「没有。」帝诺摇头,「都还好。」 「行。」护士对这些保鑣的身体素质十分放心,「有事再让你的小男朋友来找我。」 帝诺也不反驳这个称呼,只道一声好。 他心想,反正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早早宣示主权才不会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护士走后过了许久蓝岑之才回来。 再次回到房间,帝诺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薰香味道,于是问道:「你刚刚去圣殿了?」 「恩,」蓝岑之不好说自己因为帝诺心烦意乱,「每天早晚都要去的,刚刚恰好有空档,就去冥想了一会儿。」 薰香味道勾起帝诺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说来为什么德尔柴斯罗家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政府带他们过来的,本来的说法是要进行平安健康的祈福,可是他们却在圣殿里头挟持了巫母,逼迫我们为他进行长生不老的禁术。」蓝岑之现在回想起来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当时那些人进来给了部落许多黄金,诚意十足,加上又是政府亲自带过来的,他们也没想过要搜身,就这样让对方有机可趁。」 帝诺疑惑:「月亮部落真的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禁术?」 「巫母说已经失传很久了,可是德尔柴斯罗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坚持说如果我们不做,就要一个一个族人慢慢杀,杀到巫母同意为止。」 「那他们烧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还要烧宝石?」 「宝石、水晶、乾尸就像焚烧草药一样,都是有机物质,只是比起水晶,宝石被认为蕴含有更多的能量,能大大地提升法术的成功率。」蓝岑之的语速越来越慢,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累了一天一夜,临近36小时没有闔眼,这样和平的气氛下,屋外的雨声像是催眠曲,他的眼皮慢慢地有些沉重。 「上来睡吧!」帝诺看着蓝岑之努力想打起精神的样子,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 蓝岑之看着地上污秽的木板地,又看看铺上rafal拿过来的柔软床垫和棉被焕然一新的床,明明脚步已经往床边移,嘴里却还在说着:「我怕我会影响你休息。」 「我有能让人老实睡觉而不会乱动的方法,不要担心。」 「这么神奇?军队教的吗?」蓝岑之边揉着眼睛,边往床上躺,一脸睡眼惺忪,想着是不是把手脚绑起来之类简单粗暴的方法,一脸担心地问道:「会很痛吗?」 「你先闭上眼睛。」帝诺的手自然地顺着蓝岑之额前的瀏海。 蓝岑之听话照做,接着便感觉额头被轻轻碰了一下,留下一个类似「啾——」一声的轻微亲吻声。 蓝岑之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帝诺,同时呆呆地摸向自己方才被偷袭的额头。 「晚安。」帝诺笑得温柔。 蓝岑之驀地背转过身将自己藏进棉被里头,满脸不敢置信。等惊讶的劲缓过来后,才又一个人偷偷抿着唇偷笑。 帝诺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坚定又凝重,「蓝岑之,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彷彿宣示一生的承诺。 蓝岑之的后背僵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回话但是帝诺知道他听见了。 蓝岑之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身旁帝诺沉稳的呼吸声和两个手掌之隔的体温显得如此恰到好处,既让他安心又没有过度靠近,蓝岑之很快便进入梦乡,这一次他难得没有做恶梦,一觉睡到了隔天早晨。 次日,月亮部落有些吵杂,蓝岑之被吵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门看状况。 从上往下望,只见那位伶牙俐齿的护士被两位保鑣拦着往后拖,嘴里不知道在发表着什么意见,语速又快又急,而和她处于对立面的则是一大群的月亮族人。 有些人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任她谩骂也不还口,可其他一些爆脾气的人则和她相互对骂,场面胶着。 蓝岑之感受着铺散在空气中十足的火药味,双方明明说着不同的语言,竟然还能吵得如此不可开交,到底怎么了? 蓝岑之回过身、朝被他扶起靠坐在床上的帝诺说道:「护士好像跟族人发生了衝突,我下去看看。」 帝诺叮嚀道:「小心点,别受到波及了。」 「好。」 蓝岑之带着满腹疑问走下楼,看着以一敌十气势却丝毫不输的护士,最终决定先往月亮族人那边走。 他朝离谁都有维持着一段距离,独自站在一旁、脸上神情有些茫然的carla走去,问道:「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carla默默叹了一口气:「巫母昨天半夜突然发烧、烧了一夜,我们餵她喝了很多圣水、也一直用冷水毛巾替她擦身体降温,可是情况都没有好转,那位护士说我们这样做没用,得让巫母吃退烧药才行,但是巫母不愿意,大家也都有些牴触,她说我们这样会害死巫母,就吵起来了。」 蓝岑之听完也皱起眉,「巫母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是在发烧,而且意识已经有点不清醒了。」carla低下头,紧紧绞着自己的手指。 巫母的身分对于月亮部落来说相当于一国之君,她是族人的主心骨,也是一直以来信仰与传承的代表,她的健康与安危便是月亮部落的兴和衰,大家都重视却又不太愿意接受那些外来的药物。 对他们和巫母来说,好像一旦开始使用了,月亮部落的传统、那些传承百年的仪式和医治手段将会渐渐被取代,甚或不復存在。 然后也许这一代或下一代,月亮部落也会渐渐地走入歷史,最终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蓝岑之非常清楚。 他拍拍crala的肩,「你让他们安静一些,别打扰巫母休息,那位护士交给我。」 carla乖乖点头,「好。」 蓝岑之朝着保鑣和护士三人走去,护士有些骂累了正停下来喘口气,保鑣两人则异口同声地和蓝岑之打招呼:「早安,大嫂。」 蓝岑之:「……」这两人搞什么?他往前的脚步都被吓得停了停,顿了一秒后才反驳道:「我不是,别乱叫。」 两位保鑣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一同说道:「是,大嫂。」 蓝岑之:「……」 算了。 他朝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走到护士身边问道:「除了吃药,就没有其他退烧的方法了吗?」 护士鄙夷地瞄了他一眼,「两颗药丸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有其他的方法?还是他们想怎样?打针?打点滴?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蓝岑之知道护士没办法理解月亮族人的担忧,他拐着方式说道:「您也知道,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西药,现在突然要用这些外来的东西,难免觉得不放心。」 护士翻了个白眼,「吃不死人的,他们巫母年纪那么大了,照那样烧下去才会死。」 他指着那些族人所在的方向对蓝岑之道:「你去跟他们说,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论,不如快点去祈求他们的巫母身体足够强壮,能扛过这次发烧,不然就等着为她收尸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52. 不行 而另一边部落里头也起了争执,老一辈和年轻一辈的想法產生了分歧。 为了一个吃药或不吃药的简单问题讨论这么久,酷瓦的音量逐渐失去耐心,「这件事有那么严重吗?就当作是我们用雨伞、用打火石,用那些外面的人传进来的东西不就行了?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巫母死掉?」 狩猎头目手里拿着削到一半的石刀子和木头,火气也有些大,他用石刀指着酷瓦,「从你们习惯那些外面的东西开始就是错的!之后的某一天你们会忘记如何打猎!忘记如何生火!然后有一天你们将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忘记自己是谁!」 酷瓦对对方的说法嗤之以鼻,「如果真的有那么严重的话,为什么还要让外来人帮巫母缝合伤口?让carla帮巫母敷止血草药就好啊!」 酷瓦的母亲拉了拉他的手,「那是两回事,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处理过枪伤,当然得靠外面的人帮忙,但是既然发烧我们能自己治疗,为什么还要靠其他的药物?」 酷瓦甩开妈妈的手,「能治?那为什么治一晚上了什么好转的跡象都没有?」 「……」没有人有答案。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他怒气衝衝向外衝去。 蓝岑之在一旁看了全程,看着族人们的相处方式就像是在看着以前的他和父亲,双方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但是缺乏有效的沟通。 蓝岑之迈了个大跨步,半道将人给拦下来,「你冷静一点,有事好好沟通。」 「我跟他们沟通不了。」酷瓦撞开蓝岑之的肩膀而过,頎长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雨林深处。 现场的气氛像一场酝酿中的雷雨,而此时carla正处于暴风的中心。 所有人看向她,一旦巫母出事,她将会是下一任的巫母,既然没有标准答案,那么最终的决定权便落在她身上。 狩猎头目看着她问道:「你的想法呢?」 「我……」carla看着那些年老的长辈眼中清楚的威胁之意,看着年轻的哥哥姊姊眼中未散的怒火,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由她来决定,她默默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我尊重巫母的意见。」 这个答案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然而那是现任巫母和下任巫母的决定,于是没有人再提出意见,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carla无助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坐在地上,头完全埋入膝盖之间。蓝岑之默默地坐到对方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小姑娘。 「我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carla的声音被布料挡住,有些嗡嗡,像在哭泣。 蓝岑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当作安慰,眼神看着远方像在出神:「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不是……我希望巫母可以吃药、然后快点好起来……我不希望她离开我。」 carla的父亲不详、母亲在生她时难產过世了,她从小便由巫母抚养长大,对巫母的感情比其他人都深厚,可是身为一个部落的领导,她势必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她得以部落的延续与传统当第一要务。 所以,既然巫母在生病中都还想守护着月亮部落,那她也得拋开自己的害怕与不捨,尊重巫母的决定才行。 「你很勇敢,如果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跟你做出相同的决定。」蓝岑之收回手,朝半空中反覆抓握,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不是的。」carla抬起头,「一直以来月亮部落对生命的看法便是:『如果巫母救不回你,便是月亮在召唤你。』生老病死对我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现在这种平衡要被打破了,一件事情有了不同的选择、不同的未来,大家才会有这些分歧。」 「是吗?」蓝岑之忽然想起某一天早晨遇见巫母对方所说的预言:「最近会有大变动,我在祈求月亮部落的延续」,也许这就是时代进程下,每一个种族都需要面临的抉择吧。 蓝岑之回到房间,简单将事情经过给说了一遍,帝诺看着蓝岑之说道:「我以为现在的你十分抵制西药。」 蓝岑之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半晌,从自己的行李箱中翻出蓝弘的笔记本,盘腿坐到床上,与帝诺面对着面,他问道,「你相信预言吗?」 「不相信。」帝诺道。他是无神论者。 蓝岑之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帝诺,追问了一句:「中文能看懂吗?」 帝诺点头:「不要太潦草的可以。」 他将笔记本翻开,一眼便认出那是蓝弘的字,「这是……你父亲的字?」 「没想到你还认得。」蓝岑之不太意外,毕竟帝诺的中文是跟他父亲学的。 帝诺一页一页看下去,里头的文字他都认识,可是却不太明白有什么涵义,「这里头写的是什么?日记?」 蓝岑之摇摇头,他将父母亲死亡那天的事情,警局的电话以及他想自杀那一天突然发现的这本簿子都跟帝诺说了一次。 帝诺在听到蓝岑之曾经想自杀时,捏着书的手劲大到笔记本边缘都变形了。他拉过蓝岑之的右手,指腹轻轻滑过手臂上的疤痕,似乎想藉此抹去那些日日夜夜中,带给他折磨的伤痛。 「对不起,」帝诺从来没有如此懊悔过,「在你那么痛苦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 他心疼地俯下身,一寸寸亲吻着上头狰狞的痕跡,小心翼翼如同对待陶瓷娃娃,怕不小心就给碰碎了。 蓝岑之想抽回手说一切都过去了,可眼泪却自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啪嗒──」 「啪嗒──」 泪水滴落到被子上,染出了星星点点的痕跡,帝诺闻声抬头,看见自己的小太阳正无声落着泪。 心疼盈满胸腔,他双手捧着蓝岑之的脸庞,大拇指在下眼瞼处轻轻为他拭泪。 他想说:「别哭,以后都有我陪着你。」可话到嘴边,才想起张修寧说蓝岑之一直绷着情绪,像行尸走肉一般,就连葬礼都没见他掉过泪。 蓝岑之已经独自坚强太久了,需要好好发洩一次。 帝诺将人拉进怀里抱着,把蓝岑之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柔声说道:「哭吧,我陪你。以后你不会一个人开心、也不会一个人难过,我当你的家人,永远永远陪着你。」 甜蜜得如同魔女诱惑般的承诺。 那个他爱而不得的男人、那个对他来说只是名词,不再拥有归属感的「家」……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这些东西注定失不復得,不曾想,帝诺全将他捧到自己眼前。 蓝岑之枕在帝诺的肩上,伸手环抱着他的腰,问道:「说好了?如果没做到呢?」声音低低地、有些哑,夹杂着哭音。 「没做到就让我双腿残废,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字没说出口,蓝岑之便急忙摀住帝诺的嘴,小声呢喃:「倒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 蓝岑之就坐在帝诺身侧,微微仰着头、脸上还掛着泪痕、双手交叠地放在帝诺嘴唇上,帝诺将蓝岑之的手给拉下来,微微一低头亲吻便落到了额头上。 「盖章。」他说,「让月亮部落和雨林为我说的一切做见证,如果我欺骗你,让我葬身此处、尸骨无存都可以。」 蓝岑之定定地看着他,内心的满足无以言表。 像枯萎的玫瑰得到满壶以爱温养的泉水,瞬间恢復生命力。 「那我也要盖个章。」蓝岑之往前凑,他的亲吻落在帝诺的嘴角,轻轻地、软软地,一个让人心痒难耐的位置。 他稍微碰了一下便退开,仰头认真说道:「好了,在台湾双方一起盖章就代表同意协商内容、合约正式生效,你以后想赖帐可是要承担很严重的后果的。」 窗外乌云散去、太阳冒出了头,好似一併带走了蓝岑之眼中的阴翳,亮黄色的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两人身上,帝诺看着蓝岑之乌黑明亮的眼睛,话没经大脑便问了出口:「我想吻你,可以吗?」 蓝岑之眨巴着眼,拒绝得掷地有声:「不行。」 说完他自己凑上前去快速地碰了帝诺嘴唇一下便向后退开,可惜他逃跑的速度太慢,帝诺一手揽住他的后腰、一手抚着他的脸,亲吻便落了下来。 舔拭、吸吮,嘴唇的交融像是灵魂与灵魂的碰撞、像雨水降落旱地、像飘盪的心有了定所;急切、渴求,被压制住的情感在此刻一次爆发,所有的想念、不捨和心疼透过彼此相连的部位清楚地传达给对方。 变换角度时鼻子的曖昧磨蹭,帝诺时不时睁眼透露出的势在必得,空气逐渐升温,间或溢出的喘息回盪在耳边。 纠缠在一起的唇舌难分难捨,辗转且深入,蓝岑之被帝诺给拉到身上,他分开双腿跨坐在帝诺腿上,双手紧紧环在对方后颈,空气中满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费洛蒙,在即将擦枪走火之际,帝诺及时喊了停。 蓝岑之靠在帝诺的肩膀上喘气,帝诺就势吻着他的侧颈、耳廓。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蓝岑之的手指在帝诺的背后轻轻游走,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帝诺连忙将那双作乱的手给抓到身前固定,语气有些义正辞严:「不行,现在不行。」 蓝岑之的视线扫了一眼小帝诺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挑衅,「你不行?」 53. 相信 帝诺凑上前咬了一口蓝岑之的鼻尖,「是你不行,你现在太瘦了,在你胖五公斤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蓝岑之一脸哑口无言的不屑,「谁要你碰了,我才不稀罕。」说完,他便想要从帝诺身上下去,只是双手都还在男人手里,他努力想挣脱却没有撼动半分。 帝诺一隻手就能制住蓝岑之,他将人紧紧固定在自己身上,另一手的食指手背轻轻滑过蓝岑之的嘴唇,暗了几分的眼眸紧紧盯着被自己亲肿的嘴唇问道,「不稀罕?是谁刚刚偷亲我的?嗯?」 说完他还往前想偷亲,被蓝岑之给躲开了。 蓝岑之咬着后牙槽,要玩这个是吧? 他也开始翻旧帐:「是谁拒绝我的告白,还偷偷把我的照片当手机桌布的?」 帝诺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无措和秘密被当事人发现害羞,手劲弱了几分,被蓝岑之顺势逃脱,他捧着帝诺的脸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帝诺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直接大方且不拐弯抹角的男孩,是自己在感情方面太畏手畏脚了。 他坚定地点头,「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蓝岑之漾开藏不住的笑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帝诺最喜欢他笑弯了眼的样子,几乎没有抵抗力,他向前亲了亲蓝岑之的眉眼,「在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蓝岑之没有印象。 帝诺伸出手举到蓝岑之面前,学着当时对方的语气:「『我是蓝岑之,你呢?』你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当时夕阳的光照耀在你身上,我还以为我看到天使了。」 蓝岑之的脸一下变得很红,「别说了,太肉麻了!」 蓝岑之想躲到一边去,帝诺不让,他捧着蓝岑之的脸神情认真:「我不是在说什么好听的话哄你,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真心话才要命,蓝岑之眼神胡乱飘阿飘,左看右看就是不敢跟帝诺对视。 帝诺看他那敷衍的样子,报復性地捏了捏蓝岑之的鼻子,又不捨得下太大劲,他反问:「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蓝岑之认真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帝诺的眼睛夹着危险的光。 「没有理由,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帝诺不依不饶。 蓝岑之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剖析自己喜欢的心思,他有些害羞:「掉进溶洞那时候吧,我当时不是让你放手吗?结果没想到你跟着我一起跳了下来,当时就觉得很安心、突然依赖你。」 蓝岑之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指着帝诺的鼻子一秒变脸道:「你别又跟我说什么吊桥效应啊!」 帝诺心想,我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但是他非常有求生欲地转移了话题:「我带了礼物要给你。」 果不其然,蓝岑之立马丢弃这个话题追问:「什么礼物?」 今早蓝岑之还在睡梦中时,帝诺的部下到他们房间查看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帝诺便让两人去将他藏起来的包给拿回来。 现在,帝诺让蓝岑之坐到他身边,他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小台游戏机给拿出来递给蓝岑之。 那是一台十分具有年代感的俄罗斯方块掌上型游戏机,黑白画面、使用鋰电池,非常适合蓝岑之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打发时间。 「这个……」蓝岑之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他的手已经无法打游戏了…… 他不想在这么好的气氛下说这种扫兴的事,于是他强装起笑容,状似开心地对帝诺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帝诺当然看得出蓝岑之笑容里的勉强,他说:「其实,我前两天去了台湾……」 「啊?」蓝岑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去台湾?」 「是,上次在部落见到你后,你……变了很多,我想知道你怎么了,我想帮你。」帝诺看向蓝岑之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抱歉,我不是特意要去调查你还是什么,我只是……很担心你。」 「是吗……」蓝岑之将头枕在帝诺身上,「那你也都知道我家发生了什么……我爸他……我来这里是想知道我爸的那一套灵魂疗癒的理论和治癒手法从何而来,还有那本预言笔记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诺反手轻轻地揉着蓝岑之的头发,「我刚好遇到张修寧,他把所有事情都跟我说了,还有你那两个朋友也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蓝岑之有些愧疚,「我当时没办法思考太多,脑袋里只有到月亮部落这一个念头,让大家担心了。」 帝诺将自己的头向蓝岑之的方向靠,微微施加了一些力,像是在表达对对方见外态度的不快,「大家都能理解你的,你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 「嗯。」 「我知道俄罗斯方块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也知道自从上次在比赛现场发病后,你现在已经没办法好好玩游戏了。」 帝诺坐直身,直勾勾地看向蓝岑之,「不管你的手是因为什么原因没办法比赛,让我陪你一起找出原因然后克服它,好吗?」 蓝岑之同样认真地回望帝诺。 以往,俄罗斯方块帮助他赢得自信与荣耀,是让他「做好自己」的理想;而妈妈则是那个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给予他力量的人,是他人生中的信念。 那一晚,他同时失去了家人、理想与信念,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他不知道今后自己该依靠什么活下去。 所以,他活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而今帝诺出现在他的眼前,说要和他一起克服手痛的症状。 蓝岑之问自己,他说要和我一起找回理想,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他当作新的信念? 没有答案。 即便如此,他嘴里依旧说着:「好。」 他想,我没有答案,但我愿意相信,相信帝诺、相信他的承诺。 经过近一个星期的休养,帝诺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以自行下地行走也能吃固体食物。 谁都没有去提当初rafal说的暂住两天便转院的事,帝诺是不知情,蓝岑之则是刻意遗忘。 照顾帝诺的这一段时间,蓝岑之很少再进圣殿里冥想。 一来,他的手疼痛频率下降了;二来,经过巫母用药一事的衝突,月亮部落对于这些外来人的存在,多少有些膈应。 在巫母高烧不退的前几日,许多族人天天跪拜在圣殿中祈祷,就盼巫母能早日退烧痊癒,在此期间每次蓝岑之进去冥想,总能感觉到一些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身上,一来二去他便也较少前往了。 最终巫母昏迷了五天才退烧,再醒过来时,已经神智浑沌,不会说话了。 carla为此偷偷跑出去哭了很久,再回来之后眼神变得完全不同。她承担起照顾巫母的责任,同时正式接手巫母的职责。 蓝岑之看着那个眼神中失去了探索与好奇的少女,心中一阵不忍。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询问他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女孩,她的双眸中写满对未知的好奇和嚮往,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水灵又聪明。 而如今她却放弃了一切孩子的天真烂漫,正式肩负起一个部落的未来和发展。 他几乎可以看见她未来一辈子的发展轨跡,每日固定的晨昏祈祷,香薰药材的製作、祭祀的举行和伤员的包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没有伴侣,没有变化,直至终老。 在一天的雨夜,蓝岑之发现carla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簷下望月亮,他打伞朝她走去,问道:「想不想试试我的手艺?」 54. 图腾 carla收回目光看向蓝岑之:「现在不是吃饭时间。」 蓝岑之回想了一下,月亮部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好像的确没看过有人吃宵夜,但他不在意地耸耸肩:「只要肚子饿,随时都是吃饭时间。」 「但我不饿。」 蓝岑之呶呶嘴:「在外面呢,睡觉前这一段时间吃的东西叫做宵夜,这是一个具有魔力的时刻,它可以让任何食物都变得很美味。」 carla带着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吃你们外面的食物吗?」 蓝岑之点头。 「那走吧!」carla跳下地,径直朝蓝岑之所在的屋子走去。 「等一下!你也不打把伞!」蓝岑之在后面追着她,将雨伞撑伞在carla头上。 在楼梯走到半道上时,carla便闻到很香的味道,她好奇什么样的食物可以散发出如此迷人的香气,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一进屋便看见帝诺坐在一锅冒着滚滚热气的小锅前,笑着和她打招呼:「晚上好。」 carla双手合十放在额前回礼,「晚上好。」 她好奇地望着矮桌上煮得浓郁的食物和底下冒着火的单口炉,「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对用火的认知还停留在烧柴阶段,对瓦斯没有任何概念。 蓝岑之将雨伞上的水珠在门外抖落后,靠墙放在地上,回过身便见carla一脸神奇地看着炉火。 帝诺起身拿毛巾去了,蓝岑之指着一旁的露营椅让carla落坐,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解释道:「这个是瓦斯。」 他指着地上的露营用瓦斯罐,手指沿着连接管往上,边指边解释:「这是将瓦斯送到炉口的连接管,然后开关在这里,只要把它打开,就会有火。」 carla新奇地望着这套野炊器具追问道:「为什么从这边打开就会有火?」 「呃……」蓝岑之被问住了,他不知道。 正巧帝诺拿毛巾回来了,他一条递给carla,另一条罩在蓝岑之头上,轻柔地帮他擦拭着不多的雨水,蓝岑之仰起头,看着颠倒方向的帝诺问道:「你知道瓦斯炉的点火原理吗?」 帝诺摇头:「没想过这个问题。」 蓝岑之关掉火:「这是前人的智慧,我也不知道。」 carla接过毛巾就放在脚上,淋雨对她来说稀松平常,更何况这点小雨。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它如何製造的,那不是很危险吗?」 蓝岑之对帝诺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这样就好,没有很湿,你拿点想吃的罐头加菜吧!」 帝诺嗯了一声,用手揉了揉蓝岑之的头发,确定水分不多后,才转身离开。 carla一脸呆愣地看着两人的互动,他们不是上星期还在吵架的吗? 怎么现在已经和好了? 蓝岑之拿着叉子开始分装食物,反道问:「那你知道雨伞的製造原理吗?」 carla被问住了:「……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使用了吗?」 carla没有回答。 「所以啊,现在这个时代要将所有东西都弄清楚是不可能的,如果遇到不明白的东西,只要接受就好。」 crala看着蓝岑之和麵条搏斗的身影,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 她微微俯身,伸长了去拿桌上碗里的另一支汤匙帮忙装着麵:「即使那样东西看起来很危险,也不问吗?」 蓝岑之停下动作看着carla,「如果我今天说要送你几把枪,你想不想要?」 carla也跟着停下动作,她认真地思索了很久之后才回答:「……想。」 「为什么?」蓝岑之问了,但他没有等carla回答,便自己把答案接上:「因为你见识过它的威力,它危险但它同样强悍,而你害怕万一之后又有其他拿着枪威胁部落的人出现,你无法去抵抗。」 「……是。」 蓝岑之将盛好的麵给carla,「之前我在圣殿遇到巫母,她占卜预示了部落将会有大变动,而她则祈求着部落的延续。你说,未来到部落观光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像德尔柴斯罗那样与你们发生衝突的情况也会可能有,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去抵抗?现在年轻一辈和老一辈之间的矛盾你又要怎么去化解?」 帝诺开了一个午餐肉罐头、一个牛肉罐头外加一个蒲烧鰻鱼罐头,他坐到蓝岑之旁边补充说明道:「这次的药品宣传政策就是因为有一个部落被客人传染了疟疾,差点灭族才让政府有了危机意识。新时代的很多疾病是你们不了解也无法靠那些草药治癒的。」 蓝岑之终于将三碗麵给分好,他对了一脸若有所思的carla道:「吃吃看,这个叫做泡麵,宵夜食物的最佳选择。」 carla点点头,她先喝了一口汤,觉得有点辣,但是味道还不错,她静静地吃着麵,蓝岑之夹了许多罐头里的东西给她,这些东西她都是第一次吃,从没想过长期存放、方便携带的食物也可以多汁又美味。 蓝岑之现在胃口小了很多,一碗麵吃不到一半便说吃不下,帝诺想着今天一天没见蓝岑之吃多少东西,他哄道:「再吃两口,真吃不下的话再给我。」 蓝岑之盯着帝诺看。 帝诺顺毛摸,「你太瘦了,随便一隻老鼠都能把你叼走。」 蓝岑之被逗笑,「别小看我,老鼠我还是打得赢的。」 说归说,蓝岑之还是又吃了两口麵加一块帝诺夹给他的蒲烧鰻鱼才被放过。 帝诺则在心里思索,怎么认真盯着他吃东西盯了一星期也不见脸圆润多少? carla就在一旁看着两人秀恩爱,他等帝诺将蓝岑之碗里的麵都吃完后才开口:「那个部落后来怎么了?」 帝诺:「死亡人口超过三分之二,倖存的族人被当地政府给接出雨林诊治,再之后我就没有关注了,只是小孩和老人好像基本都死亡了。」 carla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蓝岑之说出自己的看法:「有没有可能巫母选择不吃药,不是因为拒绝改变,而是为了延续?她藉着这个机会退位、将位置让给你,就是想让你去领导部落未来的方向?」 carla认真思索着蓝岑之话里的意思,她看着蓝岑之和帝诺如今的相处氛围,两个人只要眼神对上,就会自然地流露笑意。 她想蓝岑之要跟她说的是:「改变」不一定是坏事。 当初蓝岑之想长期借住在部落里也是有许多人反对,但是巫母却顺从了她的意见,她说她想多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蓝岑之待在这里不只对她学习西班牙语有帮助,接待客人方面也能帮忙翻译。 后来── 他和帝诺救了巫母也救了月亮部落。 carla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些答案,她起身双手合十靠在额头,弯身90度鞠躬向两人道谢:「我好像找到了一些答案,谢谢你们。」 蓝岑之上前摸了摸carla的头,「也许有点多管间事、也许我们的想法是错的,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多方面思考看看,不要只是一昧地拒绝。」 「我明白。」carla对蓝岑之露出甜甜的微笑,「宵夜很好吃,如果不打扰的话,下次的宵夜时间我也想一起参与。」 「当然没问题。」蓝岑之朝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早点睡吧!」 「两位也早点睡,晚安。」 carla离去的步伐比到来时多了一丝坚定、少了一丝徬徨,蓝岑之看着她的背影问帝诺:「我会不会太多管间事?」 帝诺揉着他的头发,「你就是爱操心,对别人比对自己好。」 「只是有点心疼她。」蓝岑之回过身抱着帝诺,「毕竟我有你,而她却孤身一人。」 帝诺伸手回抱蓝岑之,在他耳边求饶似地叹气说道:「别勾引我。」 在月亮部落驻扎的两位护士留到替病人拆完线后就离开了,接下来的换药工作都由蓝岑之和carla来负责,一人负责一个。 虽然高烧使巫母脑袋受损,但她身体的復原状况还不错,伤口已经结痂,不要有大动作拉扯,再过一个月基本可以痊癒,也因此carla只是每日替她更换癒合辅助的草药,族人也没有再陷入什么用药争吵中。 帝诺这边更简单,每天涂一些碘酒替伤口周围消消毒就行,他不喜欢药物黏在身上的感觉,也不喜欢纱布搁在胸口的触感,好不容易拆了线,要不是蓝岑之坚持,他碘酒都不擦。 当然,蓝岑之坚持的交换条件就是,他得替帝诺上药。 拆线后的第二天晚上,帝诺洗完澡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裸着上半身擦头发,蓝岑之则是趴在床上看那本快被他翻烂的预言笔记本。 从帝诺的视线看过去,长衣短裤下,蓝岑之的两条腿笔直又修长、挺翘的臀部、纤细的腰肢和柔顺的黑发,无一不写着无声的勾引。 帝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双腿在主人的随心所欲下摆动、摇晃,在隐晦不明的橘黄色油灯照耀下,每一次的晃动都有着不同的阴影在墙壁上跳动,像是帝诺心中狂怒叫嚣的慾望。 帝诺的眼神像是黑暗中蛰伏的野兽,望着篝火前的猎物想一步一步迈出爪牙,却在对方的倏然回头下,仓皇奔逃。 蓝岑之维持趴着的姿势,单手拎着书、扭头看向帝诺问道:「你觉得这本书上会不会有线索?」 帝诺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我帮你看看吧!」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却被蓝岑之给阻止,「不用不用,先上药,不然待会忘记。」 蓝岑从床上爬起来,拖鞋也不穿,咚咚咚地三步併成两步便往帝诺的方向跑。 帝诺怕他跌倒,也跟着往前两步一把将人给抱起来后,直接回座,蓝岑之理所当然地坐落在他的大腿上。 太近了,蓝岑之心想。他随手将预言本往桌上放。 帝诺刚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男人浓浓的费洛蒙直往他脑袋里鑽,蓝岑之推搡着帝诺,力气不大像欲拒还迎,「这样怎么擦药。」 帝诺捏着自己精心餵养后总算是长回来了一些的脸颊肉,「谁让你不穿鞋子乱跑,地上万一有虫还是尖刺的东西刺伤脚怎么办?」 蓝岑之理直气壮:「我想早两秒到你身边啊!」 帝诺脸上的故作严肃没崩住,染上笑意的眼睛出卖了他,接着便是失守的嘴角,他低下头啃着蓝岑之的耳朵,报復性地用舌头舔着他的耳廓,恶狠狠地说道:「就爱撩拨我!」 蓝岑之耳朵十分敏感,他整个人都软了,趴在帝诺的身上求饶,「别这样,好痒!」 帝诺却不理他,像要把无处发洩的慾火在这里讨回来一般,持续进攻,蓝岑之痒得在帝诺身上打滚,「救命啊!好痒!」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 帝诺见蓝岑之是真的快承受不住了才放开他的耳朵,替他拨开因为玩闹而和汗水贴在一起的瀏海后问道:「下次穿不穿鞋?」 蓝岑之捏着帝诺的嘴唇,明明还在气喘吁吁、没缓过来却十分有骨气地说道:「不穿!」 帝诺看着眼前这个恃宠而骄的小傢伙,捨不得打、捨不得骂,只觉得满心满眼的喜欢,喜欢他现在欢快的模样、喜欢他对自己的依赖。 蓝岑之看帝诺的眼神便知道他拿自己没办法,他放开捏住帝诺嘴唇的手,抬起头便想去亲对方,可帝诺却幼稚地将头给仰起,「小朋友不乖,不给亲。」 蓝岑之和他较着劲,他伸长了脖子,双手用力勾着帝诺的后颈、手脚併用地想撑起自己去亲他,却不料动作太大,碰撞了桌子,将桌上帝诺事先开好的碘酒给打翻了,全部撒在预言本上。 「啊!」蓝岑之连忙跳过去抢救本子。 帝诺将翻倒的碘酒给重新立好,语气有些快:「你别动,我去拿抹布!」 蓝岑之双手捏着本子,让来不及被纸张吸收的碘酒滴到桌上,他在心中感慨道,色字头上果然是一把刀啊! 小小的混乱很快便被收拾乾净,帝诺出去洗抹布的时候,蓝岑之便用卫生纸一页一页地尝试要将那些书页里头的水分给吸出来。 随着过多的水分缓慢被吸走,蓝岑之发现那些被碘酒浸黑了的书页缓慢浮现出一个图腾。 !!! 55. 交易 这是什么东西? 蓝岑之将本子前前后后仔细又翻看了一下,发现被碘酒沾染的页数绝大部分都变成紫黑色,可正中央却神奇地没被染上色,而是以纸张原白色为底画出了一个图腾。 这也太神奇了吧! 帝诺刚好洗完抹布回来,蓝岑之兴奋地举着簿子给他看,「你看,本子上浮现了个图案!」 那是一个类似倒十字架、然后十字交界处长出八字鬍的图案。 帝诺凑近过去看,图案不太明显,他来回翻照着看了许多页才确定,「这个图腾我看过。」 蓝岑之惊得放下本子,露出他藏在书本后头的脸,「在哪里看过的?」 「这是纳拉部落的图腾,巴拿马唯一一个住在海岛上的原住民部落。」 蓝岑之激动得抓着帝诺的手:「他们在哪里?我们可以去看看吗?也许可以找到一些跟我爸爸有关的线索!」 「当然,他们就在圣布拉斯群岛上,从科隆过去不远。」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蓝岑之几乎想马上跳起来收拾行李了! 帝诺安抚性地摸了摸蓝岑之的头,「访问原住民部落要先在政府那边申请后才能去,要是像你跑月亮部落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的管理岂不是乱套了?」 蓝岑之还是第一次听说访问原住民部落要申请,他后知后觉地问道:「那我这样算违法吗?」 「看在你救了月亮部落的份上,政府不会追究的。」帝诺拿着刚刚洗抹布顺带浸湿的毛巾替蓝岑之擦脚。 「这件事政府知道?」 帝诺失笑:「直升机是要通过申请才能飞的。」 蓝岑之想不通:「可是我那天打完电话,rafal马上就到了。」 帝诺轻轻弹了他的小脑袋瓜一下:「当时事态紧急当然不一样,公司事后会补交申请的,当然也会顺带替你在政府面前多说一些好话。」 「原来是这样。」蓝岑之自己揉着被弹的额头,不痛,就是酥麻酥麻的,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笨。 他摸着额头,有些娇羞地对着帝诺笑,蠢蠢地却很可爱。 帝诺看他那模样,拉着蓝岑之的手将人往自己身上带,蓝岑之的头就靠在帝诺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动传进耳朵,语气透着不捨:「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要回去覆命,你在这里等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申请好通行证、请好假,我们再一起去纳拉部落。」 蓝岑之推开帝诺坐直身体,他微微偏着头询问道:「我以为你会让我跟你一起回巴拿马。」 帝诺的双眼闪过一道光,肉眼可见的开心:「你愿意吗?」 他的确想过让蓝岑之跟他回巴拿马,但同时也知道蓝岑之有自己的计划,而他不打算强迫对方的意愿。 「本来是挺愿意的,但我看你好像不太方便,要不就算了。」蓝岑之故意转过身去,佯装成生气的样子。 帝诺从身后将人给抱住,他的脸颊贴在蓝岑之的耳边,「来不及了,现在知道你不反感,绑我也要把你给绑过去。」 「怎么绑?」蓝岑之故意左右晃着他的双腿,「穿衣服绑还是脱衣服绑?」 帝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松开抱着蓝岑之的双手,「我想起来还没擦药。」 蓝岑之不让帝诺走,他拉着帝诺的手重新锁回自己胸前,他偏过头在帝诺耳边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的腿?」 「……」帝诺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雨林蚊虫很多,下次穿长裤才不会被咬。」 蓝岑之噗哧一笑,故意问道:「你害羞喔?」 「没有。」帝诺抱着蓝岑之躺倒在床上,「不擦药我们就睡觉了。」 蓝岑之在帝诺怀里转了个身,和帝诺面对面,「你想看就看啊,不用害羞。」 帝诺拿手盖着蓝岑之的眼睛,「快睡,再说一句话我就亲你一次。」 「不是啊,你还没擦药!」 「啾──」嘴唇被帝诺亲了一下。 蓝岑之想爬起来,无奈手脚都被帝诺给箝制了。 「那你要睡觉,得把灯灭了才行!」 「啾──」被亲了第二下。 「那如果我一直说,是不是今晚就……」 蓝岑之的嘴巴整个被堵住,长驱直入的舌头肆意点火,他反客为主,舌头勾着帝诺挑逗,帝诺一个翻身直接将人压在身下,进攻如骤雨密林,上顎、牙齦、齿贝,不给蓝岑之任何喘息的机会,直到蓝岑之承受不住地拍着他才将人放开。 帝诺一下一下地啄着蓝岑之的嘴唇,「睡不睡?」 蓝岑之的嘴都被亲肿了,他横了帝诺一眼,没好气地道:「睡睡睡!」 从昨夜持续到今日的细雨在下午终于偃旗息鼓,儘管恼人的雨丝不再,乌云却还是垄罩在空中,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一处高尔夫球练习场中,某些凹凸的地皮上形成了小摊小摊的水洼,倒映出无数四散的小白球身影。 德尔柴斯罗正拿着拐杖指挥着他那忠心耿耿的僕人打球,拐杖不轻不重地点在那人屁股上,「我不是说屁股要翘高吗?手打直,教你多少遍了都记不住?」 僕人一脸为难:「老爷,我不是富人的命又不向您那么聪明,打不了高尔夫。」 「别废话,让你打就打!」德尔柴斯罗的枴杖又去调整僕人脚的间距,「记得眼睛看前面不要看球,准备好就打。」 僕人动了动肩膀,手像鐘摆式地试挥了两次、量好距离后便用力地挥桿。 视线可及之处,什么都没有。 往地上一看,球纹风不动。 挥棒落空。 德尔柴斯罗抬起拐杖就是一顿揍,「一点慧根都没有,出去就是丢我们德尔柴斯罗的面子!」 德尔柴斯罗下手其实不重,僕人也是配合地讨着饶,他知道怎么做德尔柴斯罗会开心,「老爷,我不打了!真的学不会!」 远处一位大腹便便、身穿polo衫加运动鞋的老人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手下,人未到声先至:「既然僕人学不会,不如德尔柴斯罗先生亲自下来比一场?」 见有外人来,僕人识相地退到一旁,德尔柴斯罗看了眼手錶,「你迟到了,莫瑞。」 德尔柴斯罗的英文是非常优雅的英国贵族口音,反观莫瑞,每个r的音都过度捲舌,听得他直皱眉。 听到控诉,莫瑞问着身后的人,「现在几点?」 「两点半,先生。」 莫瑞无所谓地一摊手,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虽然我们约的是两点,但就我所知您也是十分鐘前才刚到而已不是吗?咱们谁也没资格说谁吧?」说完还夸张地拋了个媚眼。 德尔柴斯罗想谈话的慾望都没了,他调整自己的电动轮椅到达打击位置,接着又按了另一个按钮,座椅渐渐上升支撑他整个人站了起来,僕人将球桿拿给他,德尔柴斯罗接过后又递还给僕人:「拿五号给我。」 僕人一脸担忧却又不好说什么。 莫瑞在一旁看好戏:「五号对您来说不会太长吗?看您这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 德尔柴斯罗没接话,他认真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准备、曲腕、上桿、下桿、击球、送桿、收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球飞得又远又直,180码。 德尔柴斯罗脸上是挡不住的得意,「有些人以为我腿废了就不中用了,殊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莫瑞的眼色有些难看,他伸出手向自己的桿弟说道:「一号木。」 木桿虽然比铁桿轻,但一号木的桿面角度小,很考验准确度。 两人无声地较量着。 德尔柴斯罗将轮椅调回正常的位置,就在一旁看着莫瑞的准备动作,在莫瑞抓好距离、调整好状态准备击球时,他说了一句:「听说你被rafal那小子整得很惨?」 「鏘──」 球打歪了,不计码数。 莫瑞气得将球桿往旁边一挥,直接打在了桿弟身上,木桿虽被称为木桿,但现在大多都是以鈦合金製造而成,杀伤力极大。 桿弟痛得弯下了腰却不敢吭声,莫瑞半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彷彿对自己的伤人行为毫不知情,「既然是您提出要合作,还希望您拿出点诚意来。」 德尔柴斯罗操纵自己的轮椅往前,他看着莫瑞,明明位于下方气势却半分不弱,「我不过是想在合作前多多了解一下我的伙伴而已,毕竟老虎不追没把握的猎物,是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长话短说,」莫瑞随手将球桿一丢,飞出去的球桿撞倒他身后的电风扇,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他说出自己的企图:「我要杏心退出巴拿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尔柴斯罗对莫瑞动不动就要发出点声响的行为举止十分看不上,吵得他脑壳疼不说,重点是还拎不清事情的轻重,听了他的意图,德尔柴斯罗的取笑声没留丝毫情面,「是你傻还是我疯了?我只要rafal的性命,再多的没有了。」 莫瑞着急:「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德尔柴斯罗向后退了一些距离,脸上游刃有馀:「还记得我在电话中问你什么吗?」 莫瑞回想起前两天刚接起电话,莫名其妙劈头而来的问句:「听说你和rafal有许多新仇旧恨?」 他再次看向德尔柴斯罗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善,「你能帮我什么?」 德尔柴斯罗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像隻老奸巨猾的狐狸,「听说你因为赔偿金过大所以资金周转不善?你也真是史上第一人了。」 莫瑞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已经因为这件事成为业内最大的笑柄,说什么他都不会放过rafal和杏心。 德尔柴斯罗操纵着轮椅在莫瑞身边来回转悠,「真不巧,我什么都没有刚好就是有钱,如何?要不要跟我合作?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莫瑞权衡着利弊,目前靠他自己要扳倒杏心的确不可能,但rafal是hernandez唯一的儿子,还有那个成天待在他身边的保鑣,这两人可以说是老hernandez在巴拿马的左膀右臂,杀了他们两个还能嫁祸给德尔柴斯罗,怎么想都很划算。 莫瑞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我要再加一个目标,rafal身边的保鑣队长。」 「成交。」杀一个跟杀两个对德尔柴斯罗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等莫瑞离开后,僕人疑惑地问德尔柴斯罗:「老爷为什么要跟那样的草包合作?」 「杏心不只是製药厂那么简单,它在美国的势力很庞大,而我……」德尔柴斯罗看着自己的残废的双脚,「不过是德尔柴斯罗的旁枝末节,能不出头就避着点吧。」 旁人只以为德尔柴斯罗家族的名声很响亮,其中继承位的腥风血雨不比歷史上任何王位的争夺仁慈半分,他已是强奴之末,不甘心却不再容半点差错。 56. 车祸 雨林里头,蓝岑之正收拾着物品,明明来的时候双手空空,要走的时候东西却多到两个袋子都装不下。 他看着堆在自己房里的瓶瓶罐罐,只觉得命运果然弄人。总在你以为前途无路时又为你开了一条新的指引方向。 他来月亮部落是为了寻找蓝弘那一套蜡烛治病仪式的来源,他想知道让父亲从一位科学研究者变成迷信鬼神之说的神学家是怎么回事。 却没想到,他刚到部落那会询问巫母时,对方也毫无头绪。 巫母只道,当初蓝弘确实在月亮部落待过半年,然而学的都是草药的知识,至于用蜡烛来摆阵,她毫无概念。 蓝岑之看着那本被碘酒浸透的预言书,摇摇头。 真可谓柳暗花明。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后,蓝岑之找上carla,说了他准备和帝诺一起离开的事。 作为这段时间收留他的感激之情,他将rafal运来的各种乾粮和用具都留给她,这些东西有些可以帮助月亮部落在新时代中继续生存,有些却会让他们的生活过于安逸而导致灭亡。 蓝岑之叮嚀:「你需要好好把关,斟酌去留。」 「谢谢。」carla有些捨不得这位好朋友。 她越是和蓝岑之深入交流越发现外头的世界如此繽纷丰富,她的笑容里藏着些许落寞:「真希望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她想看看所谓比雨林还大的海长什么样子,想坐坐看什么是跑得比豹还快的车子,她想品尝更多的宵夜,想去看看蓝岑之长大的土地,想做很多很多事。 巫母表面上在一个部落之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说白了却像是被全族的人豢养起来的宠物,活动范围只限部落里头,哪里都不能去。 因为巫母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要随时准备好照顾每个有需求的族人,24小时待命。 「巫母不能到外面去吗?」蓝岑之疑问道。 「不行。」应该说,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蓝岑之和carla在前巫母的屋子里一起替她进行按摩和基础復健,以防止肌肉快速萎缩。 他注意到巫母脖子上的金色薄片数量好像增加了,他转移话题:「这个薄片是地位越高的人戴越多吗?」 carla有些讶异,她上下打量着蓝岑之的脖子、手腕和脚腕处,一脸恍然大悟:「难怪你没戴。」 「啊?」蓝岑之不明所以,「这不是装饰品吗?」 carla拨动自己脖子上的一长排金银色薄片组成的项鍊,「这个是『祝福』,每一块薄片都要由祝愿者亲手打造,祝福才能传递至被祝愿者身上。银色是祝愿健康,金色的等级更高,要以祝愿者的生命为代价来进行祈求。」 蓝岑之想起医院回来后凭空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项鍊,上头有着一银一金的薄片,刻工粗糙却满含心意。 「帝诺知道这个含意吗?」 carla迟疑着点头:「应该知道,你们第一次到部落的时候他便提出想製作的要求了。」 蓝岑之想起当时两人的不欢而散,想起自己手痛发作时的偶遇,那条项鍊是帝诺本来就想送给自己的吗? 可惜没有好的时机……只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悄悄地戴到自己身上。 蓝岑之倏地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carla看着蓝岑之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巫母,这就是爱情吗?真让人羡慕。」 蓝岑之回屋时,帝诺正在做最后确认,看有没有漏拿的东西。 「回来啦?」 蓝岑之急冲冲地推开门走进去,连帝诺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双眼环顾着房间,最后视线锁定在桌面的行李上。 蓝岑之拿过随身行李那一袋,哗啦一下全部往床上倒,帝诺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蓝岑之翻找着床上的一团混乱,将衣服一件件抖开,语气有些着急:「你有看到我的项鍊吗?」 「什么项鍊?」帝诺也过去帮着一起找。 「你送我的项鍊。」 帝诺的手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应该没在这里,我刚刚折衣服的时候没看到。」 蓝岑之翻着包包的口袋:「奇怪,放到哪里了,我记得我有带来。」 帝诺将床上被蓝岑之弄乱的衣服又再一件件折好:「不见就算了,我再刻新的给你就是了。」 蓝岑之听闻,抬起头兇巴巴的说道:「不许刻了!尤其是金色的,听见了吗?」 帝诺发现蓝岑之情绪有些异常,他扳过蓝岑之的肩膀,微微半蹲地看着蓝岑之:「你还好吗?」 蓝岑之十分倔强:「你先答应我!」 「好,不刻了,以后都不刻了。」 蓝岑之扑进帝诺怀里,他的双臂紧紧箍着帝诺的后腰,又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要用你的生命交换我的任何事,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帝诺的心中满是无法言语的柔软。 他的亲吻落在蓝岑之的头顶,不知道该拿眼前的小傻瓜怎么办才好。 帝诺带着蓝岑之到达自己的公寓门口,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看着一旁仔细观察周遭环境的蓝岑之说道:「房间有点简陋,你看看缺什么,我们等一下再去买。」 蓝岑之没那么挑剔,「雨林草屋我都住得习惯了,不用那么麻烦。」 帝诺手上开着门锁,眼睛却看着蓝岑之说道:「这里未来就是你家了,我希望你可以住得舒适一点。」 蓝岑之微微惊讶了一下,笑着说道:「学会说甜言蜜语了?」 帝诺打开门,在蓝岑之往一旁稍微让位时顺势搂住他的肩膀,然后在他的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他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跟你学的。」 蓝岑之故意装作哑口无言的样子站在原地看他,最后被帝诺给一把拉进屋里。 帝诺带着蓝岑之简单悠转地看了一圈,蓝岑之坐到沙发上给评价:「比想像中乾净一点。」 帝诺端了杯水给他,「当然,以后家事都交给我做就好。」 蓝岑之正想表扬帝诺上道的态度时,帝诺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见来电者是马里奥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没跟任何人说他今天会回巴拿马,理论上马里奥打给他会直接转语音信箱,可为什么他还是打了? 「喂?」 「队长,总经理出车祸了!」 帝诺赶到医院的时候,rafal已经打完石膏了,右腿骨折、轻微脑震盪,相较于负责开车的保鑣和胡乱衝撞酿成这场车祸的对方来说,伤势算轻。 rafal见帝诺急冲冲赶到医院时还十分惊讶:「你坐直升机过来的?」 帝诺拧着眉,伤口因为跑得太快而有些痛:「你有派直升机去接我?」 「那不然你怎么来得那么快?」从他出车祸到处理好伤口约莫两个小时,如果帝诺是从月亮部落赶往医院,不坐直升机不可能来得那么快,除非,「你回巴拿马了?」 帝诺点头:「伤口恢復得差不多了,本来想明天回去报到的,结果先接到了马里奥的电话。」 rafal挑了挑眉:「你捨得离开你的小宝贝?我又没催你,你待个三个月半年都没事。」 帝诺的表情一瞬间柔和:「岑之跟我一起回来的。」 rafal一脸欣慰,他的兄弟终于开窍了:「这下我不用担心你孤独终老了。」 帝诺不屑:「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几名员警等在一旁,车祸的相关笔录还没做,rafal摆摆手:「我没事,你还在病假期间,要休多久休多久,去吧去吧!」 帝诺还想说什么,便见rafal隐晦地向他打了个手势,帝诺意会地点了点头,「行,我带你过去做笔录。」 帝诺将rafal送到员警那边后,自己又回到病房关心当时坐在rafal左手边、左手粉碎性骨折,头部缝了五针的平头部下:「还好吗?你在这里好好养伤,假单我明天上班后再帮你送。」 平头男子倏地站起身,声音掷地有声:「谢谢队长的宽容,没保护好总经理我甘愿受罚!」 在医院中显得过于突兀的音量引来其他人的侧目,帝诺将平头按回床上躺好:「医院中不要大声喧哗。」 「是!」这次音量小了许多。 帝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跟我说说事发经过。」 今天rafal本没有外出行程,可早上却临时接到电话卫生部部长valentina的电话,问他方不方便参与市政府关于原住民部落药品宣扬的进度报告会议。 这种政府间的会议赞助商不参加也行,可对方太过临时的邀约加上言词间对帝诺在不在,会不会陪同出席的打探格外执着,全都让rafal心生疑竇。 「部长的亲自邀约,排除万难我都会参加的。」rafal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饱含诚意,眼眸中却冷若冰霜。 rafal整趟出门的过程都让保鑣们保持最高警戒状态,甚至出席的车子还选择了那台买来只开过一次,豪华露营房搭配首选的福特皮卡f-450。 去程平安无事,回程时的一段红灯路口,横向车道突然衝出一台车朝他们笔直撞过来,要不是驾驶的保鑣反应快即时将衝撞承受面转向他那一边,rafal的伤不会这么轻。 平头小声问道:「总经理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出事?如果我们开的是平常那辆宾士,杰克可能已经死了。」 杰克是驾驶员。 帝诺起身,「这场车祸我会再仔细调查,你留在这里养病顺便等杰克手术结束后通知我,我帮你们带晚餐过来。」 「是,队长。」 57. 嫌疑 帝诺离开后,蓝岑之先是替自己的手机充上电,这才开始认真打量帝诺的住所。 扑满地垫的健身区中哑铃一字排开,两台大型机器一左一右放在两个角落,蓝岑之看不太懂该怎么使用,对那些东西的兴趣也不大,随手摸了摸架在上头的槓铃便离开了。 接着他来到卧室,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住人,但是房子却没有丝毫的发霉或潮湿的感觉,他想应该有固定请打扫阿姨清洁,不然现在房子里肯定长满蘑菇和霉菌。 蓝岑之将两人行李里头的衣服全都拿出来,重新叠好后放进了帝诺的衣柜里,看着自己的衣服和帝诺的放在一起,他这才有了同居的实感。 明明是这样一间和温馨对不上号的屋子,却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让整体氛围有了极大的转变。 蓝岑之深了个懒腰,脸上掛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放松的微笑。 东走走、西摸摸,最后无所事事的蓝岑之将搁了不知道多久的手机开机,不知道在月亮部落这么久,手机有没有发霉、还能不能用。 所幸,开机画面正常运转,正当他想上网时才想起他当初根本就没有买巴拿马的sim卡…… 开机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网路。 无事可做的蓝岑之有些坐立不安,明明在雨林中发呆一整天都心安理得,可一旦回归到了文明社会却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去到卧室找出帝诺送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出于各种自我逃避的原因他一直没有玩,如今他和帝诺的关係已经说开了,那么是不是代表因心理因素引发的手痛也一併好起来了呢? 以前蓝岑之从来没玩过这种掌上型游戏机,操作介面不习惯、方块变形的规律也不一样,他花了不少时间才让整体操作得以流畅进行。 可游戏进行到一半,也许是他自己下意识一直担忧着手的事情,痛觉逐渐恢復,操作速度跟不上的结果便是一个大大的gameover字样。 他挫败地放下游戏机,看着疤痕变淡的右手臂,抓了抓头发,有些暴躁。 焦躁的心情佔据身体,他一直不知道具体引发手痛的原因为何,只是当他以为不继续玩游戏便能自然褪去的疼痛越演越烈时,他像是毒癮犯了的吸毒者,急不可耐地拿出薰香,让熟悉的味道快速瀰漫在四周,而他自己则坐到了健身区的地垫上开始打坐。 帝诺回到家时首先便闻到了薰香的味道,然后才看到了双腿交叉坐在地上,缓慢睁开眼睛的蓝岑之。 「打扰你了吗?」帝诺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 没想到蓝岑之像终于盼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般欢快,他展露着笑脸道,「你回来啦!」 扑通── 帝诺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大力跳动的声音。 在他的屋子里,有着自己喜欢的人,而令他感到幸福的是,对方显然和他有着相同的感情,所以才会在见到他时,毫不吝嗇地绽放笑容。 顾不上放下手上的东西,帝诺走至蓝岑之身边,克制不住地将一个爱怜的亲吻落在他的额头上,他低声开口,语气缓慢而慎重:「嗯,我回来了。」 像宣示着誓言。 帝诺手上的袋子里装着各式食材和要给蓝岑之的盥洗用具。 怕蓝岑之饿着,他买了许多微波食品。 他一边把东西往冰箱里放一边叮嘱:「这几天我可能会比较忙,你如果懒得出去买饭,就自己煮或者把这些东西微波后就能吃了。」 蓝岑之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他从背后环抱着帝诺,整个人依偎地靠在他宽厚的背上,他感觉自己太依赖对方了,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却思念如狂。 这样不行,理智上他如此告诉自己,感情上却依旧抱着帝诺不撒手。 帝诺被蓝岑之的撒娇给吓了一跳,他走到哪蓝岑之便就着这个姿势跟到哪,好几次都踩到他的脚,差点害两人双双倒地。 帝诺对蓝岑之像在教幼稚园小朋友,哪个东西放哪里都带着他仔细交代了一次,好不容易把买的物品都收拾好见小男孩还是黏着他,他拍了拍对方交握在自己腰前的手问道,「是不是在我这里不习惯?」 蓝岑之摇摇头,「没有。」 「想我了?」 「嗯。」蓝岑之点点头,「想你。」 帝诺心里软得一蹋糊涂,「我也很想你,想把你就这样绑在我身上,到哪都带着你。」 蓝岑之被帝诺给逗笑,「这样你会跌倒。」 帝诺就着被蓝岑之环抱的姿势转了半圈,他伸手回抱着蓝岑之将下巴放在对方头顶上,「走吧,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帝诺带着蓝岑之去到rafal家时,rafal还愣了愣,他小声问帝诺道:「怎么把你的小朋友也带来了?」 帝诺的理由简单粗暴,「怕他在家里无聊。」 rafal翻了个白眼,行,当他没问。 由于受伤的关係,rafal僱了一位全天管家和一位看护替他打理家务及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那两位是60多岁的夫妻,和rafal也算长期合作关係,一年照顾这位爱惹是生非的少爷一至二次是有的。 这十多年下来,两人和rafal与帝诺都非常熟识。 简单介绍过后,蓝岑之就被看护阿姨给拉走了,「孩子,是不是巴拿马的食物不习惯?我也会做中餐,你想吃什么儘管跟我说,你太瘦了,稍微大点的雨都能把你给压垮。」 蓝岑之被拉走时,频频回头着帝诺,眼神发射着不知所措的求救信号,帝诺跟着两人一起进厨房,手放在蓝岑之头上安抚地揉了揉,语带苦恼地朝玛莉亚说道:「我认真餵了他两个星期,还是没看他胖多少。」 蓝岑之拨开帝诺的手,转头瞪着他,无声表达着控诉。 玛莉亚埋在冰箱里头挑食材,她头也不回:「肯定是吃得不营养,只吃肉不吃蔬菜也不行,要饮食均衡。」 帝诺回想了一下在部落的防腐剂食物们,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食材的挑选上,「玛莉亚阿姨,您先帮我照顾会儿岑之,我跟rafal有点事要谈。」 「去吧,你们谈完就能吃晚饭了。」 帝诺拍了拍蓝岑之的后腰,「在这里等我一下?」 蓝岑之点头,「工作第一,我不是小孩了不用顾虑我。」 帝诺低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说了句你才是第一后才往rafal的书房走。 蓝岑之心里甜滋滋地,目光不自觉地黏在帝诺身上,直到对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回头。 他刚想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便见玛莉亚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地看着他,他脸瞬间红了三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帝诺脸上那么多表情。」 蓝岑之回想两人刚认识时的相处,他最喜欢火光下帝诺认真替他涂药的侧脸,「帝诺好像一直都对我很温柔。」 玛莉亚依旧笑眼瞇瞇:「那他是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你啦!」 蓝岑之对上玛莉亚的眼睛,用力地点头嗯了一声,嘴角掛着的笑容羞涩又甜蜜。 书房中rafal将车祸现场的监视器画面重播给帝诺看,没有减速的白色轿车像是早就锁定目标一般往他们的方向衝,黑色的福特皮卡在两车撞上的前一刻勘勘转了弯,皮卡的车身抵住白色轿车的车头,巨大的衝击调转了两台车的方向,虽然因为撞击卸掉了一部份的力,但白色轿车并没有因此停下,它撞上了分隔岛后车一翻,原地自燃了。 黑色皮卡则因为巨大的撞击,转了一圈后朝反方向撞上了路口的红绿灯才停下。 幸好当时周围没有其他车辆或路人,免于遭受波及。 帝诺将监视器画面反覆看了很多次,白色轿车没有减速却转向左手边的车道、翻覆时明明没有漏油却突然爆炸都明显不合理。 如果杰克没有即时调转车头,两车相撞的结果就是即刻起火,rafal和两位保鑣直接命丧黄泉。 帝诺看向在一旁悠间抽菸的rafal问道:「你觉得是谁?莫瑞?」 「有可能,」rafal抖了抖烟灰,「但是莫瑞不太可能让valentina出手帮他,所以我想了很久,最近可能还有一个人也想要我的命。」 「谁?」 「德尔柴斯罗。」 帝诺皱眉:「你跟他也有恩怨?」 rafal简单将那天挑衅德尔柴斯罗的事给说了一次,帝诺沉默了。 就德尔柴斯罗对月亮部落做的事和差点杀了蓝岑之这两点来看,rafal对他的举止都算平和了,他竟然还想着要报仇? 想起那老头为了长生不老而闪烁的炙热视线和他谈起自己家族名称时那自高自大的模样,帝诺想,对方还真有可能因为被拂了面子而起杀心。 毕竟德尔柴斯罗的名号,连美国总统见了都得退让三分。 他可能是第一次受到那种「屈辱」的对待。 「你自己也小心,还有蓝岑之,valentina一直在问我你的动向。」rafal吐了一口菸,表情一秒不正经,「当然,不排除是她对你有『性趣』才问的。」 帝诺装作没听到,「这段时间我们先分开行动,看他们有没有后续动作,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看能不能多取得一些关于敌人的线索。」 「不需要,我不觉得他们短期之内会再动手。」rafal不以为意。 帝诺很严肃,「这次他们没成功,下次再攻击便会更危险,你现在不能跑、不能跳地,谁要杀你都易如反掌。」 「那你们家小朋友怎么办?放他自己一个在家不会危险吗?」 帝诺陷入思考,接着他想起方才一见到蓝岑之便想餵胖他,以及拥有一手优秀中式厨艺的玛莉亚,他对rafal扬起一个亲切的笑容,「不如,我们两个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几天?」 「不要!不行!我不同意!」开玩笑,整天看他们两个在自己家里卿卿我我那不是虐狗吗? rafal的反对无效,帝诺根本不理他,他自己决定好了便往外走,还在走出房门后回头说了句:「顺便就近保护你。」接着碰一声关上门,rafal自己转着轮椅到门口再艰难地打开门时,早就不见帝诺的身影了。 rafal咬紧后牙槽咒骂,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58. 好友 帝诺再回到厨房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锅鸡汤和麻婆豆腐。 玛莉亚在做沙拉和煎牛排。 炸好的猪肉暂时放在一旁,蓝岑之调製着糖醋酱,打算做糖醋肉,帝诺见状有些诧异:「原来你会做饭吗?」 「没有,以前会替我妈妈打下手,做一些简单的调料。」 帝诺听闻,轻轻打了蓝岑之的手一下,吓得差点没让他把整瓶番茄酱给打翻,蓝岑之惊骇问道:「你干嘛?!」 帝诺不明所以,「打下手?是打一下手的意思吗?」 「不是!」蓝岑之将所有瓶瓶罐罐给收好避免帝诺再来捣乱会翻倒。接着拿了汤匙将酱料给搅拌混合在一起,边开口解释道:「打下手是指当助手,帮忙做一些洗菜、切菜等不太重要的工作的意思。」 「原来如此。」 酱料均匀混合后蓝岑之用手指沾了一口试咸淡,帝诺见状说道:「我也想试。」 蓝岑之嘴上疑惑:「你试得出来吗?」依旧沾了一口给帝诺。 帝诺将蓝岑之的整隻手指都含进去,上上下下仔细舔了一次,将蓝岑之舔得面红耳赤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试不出来。」 蓝岑之红着耳朵推帝诺的胸口,让他出去不要在厨房捣乱。 玛莉亚在一旁乐呵呵地笑,感叹着年轻真好。 晚餐席间,玛莉亚和帝诺不停地替蓝岑之夹菜,rafal在一旁觉得受到冷落,「玛莉亚阿姨,你以前都会为我夹菜的,怎么岑之一来我就失宠了呢?」 蓝岑之睁大了双眼看着rafal眼前孤单的一块牛排,再看看自己眼前快满出来的菜,突然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夹了一块糖醋肉放到rafal的盘子里。 rafal的嘴角抽了抽,他不爱吃中餐,刚刚只是想逗蓝岑之才这么说,现在看着盘子里的那块肉,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四个人、八隻眼睛盯着他看,除了蓝岑之每个人眼里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rafal拿叉子叉起那块肉,转手就想送给管家叔叔,被玛莉亚给挡了下来:「岑之夹给你的心意,怎么可以又夹给别人呢?」 「对阿,他都没夹给我呢!」帝诺在一旁补枪,结果被蓝岑之恶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腰腹。 rafal骑虎难下,只能将肉送入嘴巴里,生气地咀嚼着。 玛莉亚被rafal的表情取悦,盛了一碗鸡汤给他,「受伤就得多喝一点鸡汤,特意为你熬的。」 rafal脸色又黑了三分。 蓝岑之也算看出来rafal极度挑食,除了牛排什么都不吃,刚刚那一番话只是在逗他玩,便又低下头认真吃饭。 吃完饭后,帝诺带蓝岑之出去买sim卡,在路上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和蓝岑之坦承相告:「这段时间我和rafal被盯上了,我们怕你也会有危险,所以我们先搬到rafal家暂住好吗?」 蓝岑之顿时紧张:「被谁盯上?rafal受伤也不是因为车祸吗?」 帝诺顺着蓝岑之的头发安抚,「rafal是因为车祸受伤,但事情没有那么单纯,我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一切小心为上。rafal家是绝对安全的,你和玛莉亚夫妻在一起,他们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也会比较安心。」 蓝岑之点头,「都听你的安排,别分神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好。」 「谢谢你。」帝诺和蓝岑之交换了一个亲暱的亲吻,「这件事情别告诉玛莉亚他们,别让他们担心。」 「好。」 蓝岑之和帝诺在那天吃完饭后便暂时搬入rafal家,帝诺以rafal董事会邻近需要出席各种活动、应酬繁忙为由,请玛莉亚夫妇协助照看蓝岑之,盯着他准时吃饭,早日将人给养得白白胖胖。 夫妻二人欣然应允。 帝诺和rafal从那天以后便一直很忙,董事会邻近是真、rafal得出席各种活动也是真,帝诺增加了随行保鑣人数,六个人一组8小时轮替,使得rafal每次一出场都像是黑道大佬一般威风。 如果不看他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话。 帝诺时而出现、时而暗中跟随没有固定规律;进rafal嘴里的每一样食物都得经过检测是否含毒;每一天出行的车辆随机,而且都会经过全面性的安全检查;不在四周有高楼大厦的地方拋头露面避免狙击手伏击,就这样谨防严防,一个星期过去了,没再出现任何意外。 在这期间,警方查出了白色轿车的驾驶者是一名赌场里头的荷官,长相乾瘪偏端正,是一名孤儿,和稳定交往中的女友都在吸食大麻,每个月因为大麻的花费生活十分拮据。 这期间rafal去了一趟警局,驾驶者他不认识而且他不赌博,他的官方说法是不认为对方为了寻仇才想要杀自己,可能是一场意外,不过还是希望警方可以针对车辆的煞车系统是否故障以及起火原因再详细进行调查,还给死者和家人一个真相。 私底下他们顺藤摸瓜,发现驾驶者的女友昨日在银楼里头购入了不少黄金。 两位住在贫民窟的毒虫,哪里来的钱买黄金? 在死者女友的又一次外出期间,他们堵上了人,各种试探之后确定对方毫不知情,只知道死者在事发前几天便一直心神不寧,发牌的时候频频出错被老闆揍了一顿。 女友对他各种关心询问,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后来事发前一天晚上,死者交代了类似遗言的话,告知女友自己藏钱的地点,并让对方早日带着钱远离此地。 帝诺听完属下的调查结果匯报,深深地皱起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他交代下去:「你们盯紧她,随时匯报动静。」 「是!」 电话掛断后,帝诺随即又拨打了另一通电话,让人去详细调查死者女友的身分。 rafal开完会出来看见的便是帝诺一脸深沉地望着手机的画面,「你怎么了?便祕?」 帝诺抬脚便想去踢rafal骨折的脚,没想到被马里奥给即时挡住了,帝诺疑惑加些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对方,马里奥撇开头不敢与帝诺对视,rafal得意的声音传来:「是我让马里奥严加防范任何偷袭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 帝诺无言地瞥了两人一眼不打算做任何表示,迈步率先往停车场走。 在回程的路上,马里奥开车,帝诺坐在rafal左侧和他匯报死者女友的调查结果,「我认为这场车祸还有另一个可能,死者是替罪羔羊。」 「怎么说?」 「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死者既然会为了一大笔钱而决定接单杀人,那就不应该轻易将藏钱地点告诉其他人。」 「他们是情侣。」 「情侣不一定关係就好。」 rafal鄙视地看着对方:「这话从你这个恋爱脑的人口中说出来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帝诺眼神瞥向rafal的脚,语气森冷:「马里奥在开车。」 rafal连忙伸手护住自己的小腿,识相地转移话题:「不要聊天,警戒周遭路况。」过了许久他又加了一句:「让人去赌场详细调查那位死者的感情状况和人际关係。」 蓝岑之在买了sim卡后终于和胡月、李嘉昕取得联系。 在他与世隔绝的日子里,两人的未读讯息累积到了上百条。从最开始发现他失踪的短讯轰炸到最近大小事还是习惯跟他分享的普通日常,蓝岑之一条条详细地看下来,心里暖烘烘的。 由于胡月的讯息比李嘉昕的多出了100多条,蓝岑之率先点开李嘉昕的聊天框,全部看完后他回覆道:「我很好,不要担心我。」后才又点开胡月的聊天室看留言。 没想到回覆不到五秒鐘,李嘉昕的视讯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蓝岑之没开镜头,怕自己现在这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会让好友担心,他接起电话,「喂?」字还没说出口,胡月大嗓门的一声:「橙子!」已经穿过话筒来到他耳边了。 蓝岑之看了眼时间,13个小时的时差,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7点,看画面中的背景应该是在一起吃晚餐,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月月,你还好吗?」 胡月根本没听见蓝岑之的问题,自己劈哩啪啦一股脑地将问题给倒出来,「橙子!你在巴拿马还好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你没有开镜头?有没有看到我的讯息?怎么你只回李嘉昕的讯息不回我的?」 蓝岑之解释,「我现在不方便开镜头,之后再开。你的讯息我正在看,还来不及回你们就打电话过来了。」 李嘉昕用手将胡月给推开,抢过自己的手机,「给我,我来跟橙子说,你别捣乱!」 胡月不理他,将自己的脸凑到手机前,声音又大又激动,「橙子,我好想你喔!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每一堂课都有认真上课、认真替你做笔记喔!」 为了避免胡月的大嗓门传到门外,让玛利亚夫妻误认为自己在和谁吵架,蓝岑之连忙将手机音量给调小,「我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回去,签证快过期了,到时候我落下的功课就靠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胡月得到满意的答案,总算将手机的通话权还给李嘉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吃饭。 「橙子……帝诺有去找你吗?」李嘉昕的表情小心翼翼,「我觉得他不像你说的那样是渣男……你如果还喜欢他的话,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蓝岑之觉得他有必要帮帝诺澄清一下。 胡月在一旁插嘴:「帝诺中文说得超好耶!把修寧哥给吓一跳,当然我也吓一跳哈哈哈哈呜……」 李嘉昕直接把他的嘴摀住了。 「其实,我跟帝诺在一起了。」 李嘉昕:「啊?」 胡月:「呜?」 李嘉昕惊讶,帝诺手脚这么快,这才一个月吧? 「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可是却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才会拒绝我,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替我挡了子弹,在照顾他的期间我们将误会说开后就在一起了。」 李嘉昕:「挡子弹?」 胡月:「@$#%&*$?」胡月把李嘉昕的手拍开。 李嘉昕疑惑,为什么蓝岑之在巴拿马的经歷都那么像在拍电影? 「对啊,这件事说来话长,下次有机会再仔细说给你们听。」蓝岑之想起carla和月亮部落,「我和之前雨林迷路时收留我们的原住民部落成为好朋友了,下次我带你们一起去那边玩。」 「好啊!好啊!我要去!」 「我也要!」 「没问题!」 电话那头远远地好像有人在说着什么,李胡二人转头回应,好和知道了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他们随即将头转回来和蓝岑之道别,李嘉昕道:「我们先去排练了,明天你有空再打给我们,我们再聊啊!」 「橙子,你只要想我随时都可以打给我!」 两人朝蓝岑之挥手。 蓝岑之话音里头带着笑意,「好,快去吧!排练加油,掰掰!」 59. 逃跑 帝诺復工的第一天,蓝岑之在回覆许多关心他的人的讯息中度过,倒也不觉得时间长。 可第二天无事可做后他便觉得有些无聊了,间不住的他找了胡月要下半学期的笔记开始自主复习。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巴拿马待的这四个月间,阅读能力退步了不少、听力及口说也没啥长进,有些汗顏…… 在部落和carla沟通虽然是说西班牙文,但都是一些基本语句,平常和帝诺对话则都是用中文。 这样不行! 蓝岑之决定接下来要多多和玛莉亚夫妻聊天,增强自己的口说和听力能力! 于是他为自己安排好了时间表,从早到晚,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他和帝诺除了在晚上睡觉前才能稍微说说话,其他时间基本见不到人,每次他醒来帝诺都已经出门上班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为男朋友好像有点失职,没能为帝诺做些什么。 于是蓝岑之有了决定,既然早上起不来那就帮帝诺准备宵夜好了! 说做就做! 当天晚上他便和玛莉亚一起包水饺,想着晚上帝诺回来自己就能煮爱心宵夜给他吃了。 吃过晚饭后蓝岑之早早便洗好澡坐在客厅等帝诺和rafal回家,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两人大约会在九点、十点左右回家。 他们有时候会随便吃点披萨、汉堡之类的食物,或者冰箱里的玉米热狗之类的微波食品当宵夜。 虽然玛莉亚的怒目而视让两人吃得颇有压力,但却还是每天快乐地吃着那些快餐食物。 当然,不将宵夜后的那一碗鸡汤算进去的话,rafal算是吃得很开心的。 蓝岑之稍早有提前传简讯跟帝诺说自己要煮宵夜给他吃,没想到才八点半便听见门口电子锁解锁的声音,蓝岑之快步上前查看,帝诺推着rafal回家了。 「你们回来了!」 管家闻声也走了出来,「二位回来了。」 玛莉亚疑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rafal疯狂翻着白眼,酸言酸语:「还不是有人唸着回家吃饺子,火急火燎地赶着下班。」 蓝岑之听闻rafal类似控诉的话,有些尷尬加害羞地拿眼神偷瞟帝诺,却见帝诺大步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去往厨房道:「别理他,他是自己找不到女朋友所以忌妒了。」 rafal听闻帝诺的说辞自己转着轮椅追进厨房,「我找不到女朋友?喜欢我的人从这里排队能排到三个街区之外!是我懒得找,不是找不到!」 帝诺拿手将蓝岑之的耳朵给盖上,回头赶人:「快去洗澡,别每次都让叔忙那么晚。」 rafal一脸鄙视地看着帝诺:「你放心,我不吃水饺,不会打扰你们两人世界,你自己慢、慢、吃。」说完他便回自己房间,管家则跟在他身后,准备协助他洗澡。 玛莉亚看着两人一点都没长进的相处模式,摇着头也回了房间。 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帝诺从身后将蓝岑之给抱住,头埋对方颈间,「终于安静一会儿了。」 蓝岑之反手摸了摸帝诺的头发,短短的、刺刺的,掌心有些痒,他想问:「伤害rafal的人找到了吗?你们会不会有危险?」 可话临出口却变成:「这几天是不是很累?」他不想让帝诺工作的时候有负担和顾虑。 「不会。」帝诺偏过头,用嘴唇碰着蓝岑之的脖子,「有你在我身边就不累。」 蓝岑之怕痒地躲着,帝诺却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沿着颈侧一路向上到下巴,亲得更起劲了。 脖子是蓝岑之的敏感带,帝诺每亲一下都有一股颤慄从后腰处攀升到脊椎,「别闹……嗯……」蓝岑之被亲得脚都软了,连声音都带着娇颤,要不是帝诺锁在他腰间的手过于霸道,他可能已瘫软在地。 帝诺被蓝岑之那一声溢出的娇喘给勾得头脑发热,他一把将人给抱上流理台,亲吻铺天盖地而来。 他一手扶着蓝岑之的侧脸,另一手从蓝岑之的腰侧穿过牢牢锁在肩胛骨的位置上,像宣示所有权那般将人禁錮在怀中。 激烈的纠缠、难分难捨的情愫,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怀里却觉得怎么索取都不够,心中抑制的慾望在叫嚣,如待出匣的猛兽般急不可耐。 蓝岑之的双手勾在帝诺的脖子上,他仰起头被迫承受对方的索求,舌头被重重地吸允、嘴唇又肿又辣,他喜欢帝诺的急切,他喜欢自己被需要。 双脚不自觉地缠上帝诺的后腰,帝诺一用力便将人给抱起来,亲吻捨不得停下,两人就着这个姿势一路往房间走却没想到「咔嚓──」在经过rafal的房间门口时门开了。 细微的声音惊动了蓝岑之,他紧张地抬起眼却不小心和rafal惊讶的表情撞在一起,羞耻感瞬间涌上来他羞得全身都红了,他怎么会忘记这是在别人家! 蓝岑之将头埋进帝诺的脖颈处,逃避现实。 帝诺的脸非常黑,他剜了rafal一眼,一脸「好事都被你坏了」的表情。 他的房间就在rafal隔壁,帝诺推开门后抱着蓝岑之进去,接着「砰──」地一声关上门。 rafal脸上写满莫名其妙:「whatthefuck!谁知道你们在大庭广眾之下亲热!老子只是想出去喝鸡汤不行吗?!」 rafal的骂骂咧咧在帝诺进房间开关门的期间听得一清二楚,他将蓝岑之放在床上,俯身想继续亲人,却被蓝岑之给推开,「别……」 帝诺半爬上床,整个人将蓝岑之垄罩在身下,蓝岑之一来力气不及帝诺、二来顾忌对方枪伤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復不敢推太大力,放在帝诺胸口的双手形同虚设。 帝诺的亲吻落到蓝岑之的额头、眼瞼、鼻尖,像是看出蓝岑之还在介意,他的亲吻游移到耳边,声音带着蛊惑,「别理他。」 耳垂被含住,脉搏的跳动和血液的奔腾无比清晰,仅有的理智逐渐消失,然而不行,这是在别人家,刚刚和rafal四目相对的记忆太过深刻,无论如何蓝岑之都无法再次沉溺于帝诺带给他的快感中。 「不要了……」他伸手去遮帝诺的嘴巴。 帝诺一下又一下地舔着他的掌心、指缝接着是手指,舌头绕着每一根手指吞吐、轻咬,在上头留下许多透明液体,色情且引人遐想。 蓝岑之又气又急,「帝诺!」 帝诺抬起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凌乱的发丝夹着汗水、脸上和身上因为害羞泛起一层淡粉、望着自己的双眸含情若水,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样,秀色可餐。 帝诺的喉咙滚了滚,开口问道:「不要了?」声音哑得不像话。 「嗯。」蓝岑之撇开脸不敢看他。 帝诺低下头闻着蓝岑之身上的味道,像是在藉此平復心情,过了好一会才又再次开口,「害羞?」声音闷闷地像是受了委屈。 「嗯。」 帝诺像拿他没办法一般,在蓝岑之的嘴唇上轻咬了一下后便翻身下床,「我去洗澡。」 蓝岑之没有错看帝诺裤子底下起了的反应,心跳如雷,虽然之前也做过一次,可是为什么想到要坦诚相对还是这么害羞? 他归咎于自己当时中了春药,所以意识模糊。 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侧耳细听,浴室里头传来水声,虽然有点对不起帝诺,可这里毕竟不是理想的场所,他爬下床理了理头发和仪容后才将耳朵靠到门上去确认外头的动静。 安静无声,很好。蓝岑之悄悄打开门,打算去厨房替帝诺煮被耽误了许久的水饺。 隔天上班的路上,帝诺趁rafal没注意偷偷踹了他一脚,疼得rafal嗷嗷叫,「你干什么?」 帝诺一脸冷漠,「算扯平。」 「谁他妈跟你扯平,我告诉你……」rafal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帝诺一直扫着他小腿的视线太阴险,他只好忍气吞声,「算了,不跟你计较。」 两人到公司的时候,失控轿车的驾驶者与其女友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死者名叫迪戈,生性沉默寡言,平常发牌都在普通区面对大眾玩家,没有太多亮眼的表现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但就在车祸发生前几天,他明显状态不佳,出了好几次大错,害赌场赔了很多钱,为此老闆找来打手将他痛打一顿后丢出赌场也辞退了他。 「平平无奇。」rafal如此评价道。 反观她的女友阿德琳娜,曾是f1赛车手但因为尿检没过而遭到退赛,其ig上放了各种性感裸露的照片和许多泳装派对上与各种富二代的合照。 性感、冶艳彷彿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代名词,长年流连于政商名流界的人怎么如今却居住在贫民窟里头? rafal吹了声口哨,「身材挺好的,只是迪戈这样个性的男人在一起,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帝诺:「……」 「看来迪戈是当了替死鬼,就是不知道车子的异常之处是谁动的手脚?」rafal感觉自己破案了,听完匯报者对两人的调查资讯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帝诺问道:「你觉得是幕后主使者想了结执行者,还是阿德琳娜想杀了迪戈灭口?」 帝诺摇摇头,「现在下判断还太早。」 「总经理、队长!」马里奥打断两人的对话,「负责监视的人说阿德琳娜正在往机场的路上!」 rafal和帝诺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 rafal:「快把她抓起来!」 帝诺:「不能让她离开!」 马里奥:「我已经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下阿德琳娜,我现在马上过去支援!」 「不用!」帝诺拦下马里奥:「你在这里保护总经理,我亲自跑一趟。」 「是!」 60. 叛变 阿德琳娜在机场下了计程车后便急匆匆地往出境大厅走,她的手下意识地护在侧背包上,双眼警戒地扫着四周。 然而就在一个转角,她不小心和对向的人迎面撞上,包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一声。 她急忙想弯下腰去捡,却没想对方速度比她快一步,她心急道:「我的包!」 对方将包递给她,「下次走路小心点。」 「谢谢。」阿德琳娜伸手便想将包给拽回来,没想到对方却不放手,反而朝她又靠近了一步轻声说道:「阿德琳娜小姐,如果不想这些黄金来歷和你做的事公诸于世的话,请跟我走一趟。」 阿德琳娜听闻对方的话,浑身一震,她不敢置信的目光对上男人毫无波澜的双眼,她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有两个和眼前的男人相同气场的人在观察他们,想来是同伙,知道自己逃不掉,她握紧双手认命道:「去哪里?」 阿德琳娜坐在车子里,两位保鑣一左一右地将她困在中间以防她逃跑,另一位保鑣则坐在驾驶座以确保机动性。 阿德琳娜双手不停颤抖却依旧紧紧抓着包,全身都绷得很紧,脑海中抑制不住地冒出所有她能想到的最坏结局:她会不会被大卸八块丢进雨林里餵黑豹,还是被丢进沼泽里自然腐化,抑或者被迫染上毒癮最后只能任人摆布? 身旁的三个男人一动不动、壮硕又高大,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保鑣,难道自己被不小心捲入了什么黑道斗争之中吗? 阿德琳娜越想越害怕。 狭窄的空间里除了引擎和冷气的运转声之外再无声响,男人们像雕塑一样甚至看不出胸膛的起伏,彷彿没有在呼吸,气氛安静得吓人,阿德琳娜的情绪越发不安,在她感觉紧绷的神经即将到达临界点时,三人终于有了反应。 随着三人的视线望去,一位高大帅气的男人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阿德琳娜眼睁睁看着她走近,然后打开门、坐上副驾驶座。 三人异口同声:「队长!」 男人身上的不近人情比其他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来了,阿德琳娜心想,老大来了,自己是不是也玩完了? 她抬眼看向男人,一道如鹰的视线射向她,帝诺开口:「阿德琳娜,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能减少彼此的时间,你也能少受点罪。」 低沉悦耳的嗓音说着锐利的威胁,阿德琳娜攥着包的手捏得更紧了,指甲陷入皮肉中她却毫无所觉,只是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只是拿钱办事……」。 帝诺单刀直入:「联系你的人是谁?」 阿德琳娜咬着嘴唇,没有开口,她不能说,对方告诫过她。 「我不想对一个女人动粗,我相信你也一样,」帝诺的眼神毫无温度,「别让我问太多次,联系你的人是谁?」 阿德琳娜摇着头,泪水在眼眶里头打转,「我……我不能说。」 帝诺皱着眉,总觉得眼前的人跟照片上的感觉不太一样,他下令,「左手小拇指。」 「是!」 坐在阿德琳娜左手边的人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抓起阿德琳娜的左手便往扶手箱上头压,阿德琳娜吓得大力挣扎,她又哭又叫:「不要!求求你们,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这黄金给你们、都给你们,求你们放过我!」 抓着阿德琳娜手的男人迟疑地看向帝诺,帝诺颠了颠被阿德琳娜丢过来的包包的重量,太轻了。 帝诺使了个眼色,示意先把人放开。 手上的压力消失后,阿德琳娜连忙将手给抽回来抱在胸前,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盯着帝诺的眼神像盯着什么可怕的猛兽。 阿德琳娜的眼泪还在哗哗地流,帝诺仔仔细细地将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手伸出来我看一下。」 阿德琳娜疯狂摇头,打死不从,「不要,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些黄金比我的手指更值钱,都给你们,我全都不要了。」 「你有做指甲彩绘吗?」帝诺问了一句毫无相关的问题。 阿德琳娜愣住了,不敢轻易回答,她怕是什么陷阱题或对接暗号。 帝诺拿出手机,他找到阿德琳娜的ig页面,拿给眼前的女人看,「这个人是你吗?」 女人伸手抹了抹眼角上的泪,定睛一看后否定道:「不……不是。」 其他三位保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帝诺最后又说了一句,「你手伸出来,没有指甲彩绘我就放你走。」 「真的?」女人喜出望外,她将双手伸到帝诺面前,双手指甲与指腹齐平、指甲边缘长了许多肉刺和薄茧,看起来是一双经常工作的手。 帝诺的视线移到对方的脸上,脸颊虽然枯瘦却没有长期吸食毒品的颓废,穿着打扮简单朴素,最重要的是气质完全不一样。 ig上那个阿德琳娜身上有着全世界自己最漂亮的自信,可眼前的人虽然和阿德琳娜有八成像,举手投足间就像是普通人一般,大相径庭。 抓错人了。 帝诺狠戾的眼光扫过自己的三个部下,他再次询问道:「有人让你在这个时间点到机场一趟,这些黄金就归你是吗?」 阿德琳娜见男人好像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迟疑地点点头,身旁传来轻微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帝诺将装有黄金的手提袋还给她,「你可以走了。」 阿德琳娜十分惊喜,她重获自由后就疯狂地往机场跑,深怕那些人临时反悔又来抓自己。 坐在驾驶座的人不可思议道,「我们抓错人了?」 「开车。」帝诺没有回答,他心里有一个十分荒唐的猜测,他反问道:「你们监视阿德琳娜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她今天照常出门去银楼,然后就到机场来了。」 也就是说,是在银楼交换身分的。 「你们怎么知道她要来机场?」帝诺一边问话一边拨着rafal的手机却没有人接。 他打开手机的定位,发现显示位置是在杏心总部,可是从远端监视器画面里头看,rafal不在办公室内,内心的不安持续扩大,帝诺接着拨通秘书室的电话。 部下回復,「我们当时只是匯报她上了计程车,是副队长说她可能准备潜逃,我们才抓人的。」 这时电话接通了,「杏心总经理办公室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我是帝诺,总经理在吗?」 「总经理刚刚身体不适,马里奥带他去看医生了。」 帝诺的手握成拳,「只有马里奥一个人吗?」 「是的,总理理说只要他送就……」秘书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帝诺握着手机的手力气大到指腹发红,所有奇怪的现象都有了解释。 他刚回巴拿马马里奥就能打电话告诉他rafal出车祸了;找各种理由和藉口将轮值的班别调成和自己一样的;还有明明工作或状况手下都会直接向他匯报,偏偏这次阿德琳娜的行踪却是马里奥第一时间知道…… 这位假阿德琳娜只是为了将自己从rafal身边支开的障眼法。 黑色轿车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郊外的雨忽急忽缓,路上水洼一个又一个,车子贯穿而过激起一大片水花。 帝诺拨通电话给马里奥,本以为对方不会接,却没想到对方第一时间就接听了,「队长?抓到阿德琳娜了吗?有没有问出什么线索?」语气十分关心与着急。 帝诺没有回答,只是道:「让总经理听电话。」言语中没有半点温度。 对面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语气顿时变得有几分轻挑,「总经理在睡觉,恐怕不方便。」 「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队长说这话就让人很伤心了,我的工作可是负责保护总经理,怎么会伤害他呢?」 帝诺不和他废话,「你想要什么?」 马里奥知道帝诺识破了所有计画,他也不演了,直接道:「我要你『单独』一个人到莫瑞的大楼来。」 帝诺眸色暗了暗,回应:「好,你发一张照片过来,我要确保rafal还活着。」 车内的其他三人见帝诺电话一通接一通,而且每一通电话掛断后心情都又更差一些,彼此交换着眼神,越听越不对劲。 帝诺掛断电话后马上就收到讯息,照片中rafal下半身坐在轮椅上,上半身则向前倒趴在沙发上,暂时看起来没有受伤。 帝诺关掉手机,一字一句地说道,「马里奥叛变了。」 其他三人脸色一瞬间便得铁青。 驾驶者更是直接将车开出一个s型。 「为什么?总经理被副队……被马里奥带走了吗?」坐在帝诺正后方的人激动地问道。 「没错,对方的目的应该是我和rafal两个人,所以我没到指定位置之前,rafal还是安全的。」帝诺让底下的人想办法拿到莫瑞大楼的楼层分布图,并且和其他人商量营救策略,虽然不知道莫瑞想干嘛,但是他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 61. 绑架 另一边,见马里奥随便拍了张照片传送,就再无后续动作的莫瑞,十分不满,他脸上满是怀疑,「就这样?你这简单的三言两语帝诺就会过来了吗?」 照他的说法,先废了rafal的两条腿后再将照片传给帝诺看,他才会心甘情愿地过来。 「帝诺会过来的。」马里奥冷冷地盯着他,「当初说好的内容就是帮你把rafal和帝诺带到这里来,我没有折磨他人的癖好,也希望你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 莫瑞脸色铁青,杏心的小子每一个都不知天高地厚,果然是什么样的官带出什么样的兵,和他们那个老闆一模一样。 莫瑞的眼神看向rafal,一隻脚不能动、嘴巴被堵住了还是能发出各种噪音,要不是马里奥不堪其扰一掌将人给劈晕过去,他指不定已经提前一枪将人给崩了。 莫瑞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头,莫瑞製药成立已久,办公室的装潢也偏老旧,他的桌上甚至没有一台电脑,一本一本地全都是纸本公文。 四个保鑣站在他身后,身上都配着枪,马里奥明明该是和他在同一艘船上的,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也罢,到时候帝诺一进到这间办公室,直接将三个人都杀了就好。」莫瑞愉悦地想道。 「队长,人员已就位。」匯报声透过耳机传送进帝诺耳里。 「小心一点。」 不知道是莫瑞心大还是太过自信,竟然将会面地点约在自己的公司大楼,帝诺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莫瑞製药总楼层数为十楼,从平面图来看,莫瑞的办公室位于第十层的东侧,他们决定派几名保鑣提前过去探查情况。 今天是週日,没有员工上班,要解决的只有门口的守卫和可能分佈在其他楼层的驻守人员而已。 外头,一名保鑣穿着货运公司的制服,拿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假装成送货员直接挡住守卫的视线,于此同时,其他四名保鑣悄悄从一旁溜进楼梯通道,沿着阶梯向上爬。 四人兵分四路,一人负责一个层楼,迅速扫荡。 「二楼,安全。」 「三楼,安全。」 …… 「九楼,安全。」 到了十楼,四名保鑣聚集在楼梯口,其中一人拿出工业用内视镜,细长的蛇管从门缝底部鑽出,直径不足一公分的镜头将走廊内的景象传送至观看萤幕上,只见走廊尽头的一扇木门前站着两位保鑣,便再无其他人了。 帝诺看着传送到手机上的画面,觉得一切都太过顺利了,轻易便能潜入的大楼内部、漫不经心的防御部属,他总怀疑对方是不是在酝酿更大的计谋。 此时木门被打开,有人扛着rafal走出来。 四人组组长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保鑣们直接退下去两层楼,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上方人马的动向,只听楼梯门被推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楼上走去。 四人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上方再无动静后回报道:「队长,他们到顶楼去了,从脚步声判断应该有五个人。」 「好,我快到了,你们先确定十楼是否留有援手,有的话全部解决掉。」 「是!」 帝诺到达莫瑞製药的时候,被守卫给拦在门口,「董事长吩咐了,谁都不让进。」 帝诺看了对方一眼,拿出手机直接拨给马里奥,「我到了。」 「到得真快啊,比我预估的还早五分鐘呢,看来路上没有塞车?」电话那头是陌生的声音,不过能替马里奥接电话的人也只有一位,「莫瑞先生,我已依约前来。」 「直接到顶楼来吧,我为你准备了礼物,跟守卫说你就是我等的客人,他就会放你进来了。」 「叮──」 电梯停在十楼,帝诺脚刚跨出去便感觉到一阵拳风袭来,他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反手将人拉进电梯里卡在角落,另一个人紧追而上,帝诺拔出腰间的枪朝着对方,没想到双方均是一愣,「队长?」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帝诺放下枪,同时也放开被自己卡在角落的部下。 「我们杀了莫瑞留在这里的两位保鑣,为了避免他们起疑,我们先暂时顶替。」 「行,匯报吧,说我到了。」帝诺拍了拍两人,朝楼梯间走去。 军靴踩在楼梯的防滑铁条上,扣出一声又一声的回响,帝诺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打电话给爸爸了,还没跟他说自己和蓝岑之在一起了的好消息;还有蓝岑之,今天一天都没联系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又赌气,那小孩老爱假装生气撒娇,无非就是想自己多哄哄他。 帝诺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趁今天一次解决吧,莫瑞和杏心的恩怨也该做个了断了。 楼梯走到最后一阶,帝诺刚跨出门槛一名保鑣便上来搜身,帝诺的视线快速地将全场扫了一圈,他发现有两个人背对他坐在大楼的边缘处,双手被绑在身后,看身形是rafal和马里奥。 这是想干嘛? 帝诺身上的一把手枪和匕首都被搜走,他步入天台,狂风夹杂着细雨将衣物吹得鼓鼓作响,脚步声被带出去很远,但是天台边缘的两个人却像是听到了,一同转头看往他的方向。 rafal激动得呜呜叫,无奈嘴里的领带干扰了他的发言,帝诺完全听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站在rafal身后的光头保鑣嫌他太吵,抬起脚便往rafal的脸上踹,所使的力气之大,将rafal整个人都踹歪到了一边去,要不是马里奥替他挡了一下,估计会直接掉下去。 帝诺下意识便向rafal跑去,却在光头保鑣的枪口之下,止住了动作。 他抬起双手,慢慢转过身子面向莫瑞:「莫瑞先生,在事情失控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莫瑞不想和帝诺废话,他指使身边的保鑣道:「把他绑起来!」 帝诺不敢反抗,rafal和马里奥的安全就在莫瑞的一念之间,他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双手被绑到了身后。 莫瑞走到帝诺面前,帝诺神色平淡地看着他,「莫瑞先生,您想要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一切好商量。」 莫瑞勾着嘴角狠戾一笑,他转到帝诺身后对着膝盖就是一脚,帝诺直直往地上跪,膝盖撞在混泥土上,「啪──」地一声脆响,像是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帝诺的眉头狠狠拧在一起,却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呜呜呜呜呜──」rafal大声哀号,帝诺的膝盖有旧伤,他比谁都清楚这一脚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连马里奥都变了脸色。 裤子在雨水的浸润下又湿又硬,和地板的直接衝击下,膝盖顿时失去了知觉。 莫瑞蹲在帝诺身前,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帝诺的脸庞,「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群小辈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要的不多,就是以后巴拿马只有莫瑞製药,再没有杏心。」 莫瑞说完后哈哈大笑,吩咐道:「把他们踹下去!」 站在rafal和马里奥身后的两名保鑣一人一脚将他们给踹下楼。 「不!不行!」帝诺看着两人的方向,脑子瞬间变得空白,他想站起来衝到两人身边,双脚却不听使唤。 rafal和马里奥的尖叫声,彷彿就在自己耳边,又貌似很远。 帝诺直接将身体趴在地上,使用全身的力量拼命向前爬去,雨水与飞溅的积水刺得他双目通红,他却浑然未觉。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惜,行动被制止了,莫瑞的保鑣一脚踩在他身上,巨大的外力让他从胸腔直接咳出气来。 来不及了── 帝诺现在只祈求楼下的保鑣足够机灵,在发现rafal和马里奥的坠楼可能性后,有事先搭起气垫床。 然而,没有预想中重物落地的声音,反而那堆凌乱垂掛在天台外的绳子,因为重力的拉扯绷得很紧,连带着将另一头的一堆铁架给拉得喀啦作响。 那是绑在rafal和马里奥脚上的绳子,此刻两人正被倒掛在十层楼高的空中,摇摇欲坠。 那堆铁架根本承受不住两位成人男性的力量,它们一点一点地被往前带动,等铁架移动到天台边时,便是rafal和马里奥的死期。 绝处逢生。 帝诺十分惊喜,可等他再细看之后,那两根细如发丝、在渐大的雨中几乎看不见的绳子,又能支撑多久? 「选吧!割掉其中一个人的绳子的话,另一个人也许能活下来也不一定。」莫 瑞老态龙钟的脸说着简单的二选一,「你想割掉谁的绳子?」 「当然,两个都不选也可以,毕竟我当初的想法就是让rafal死在莫瑞大楼外,用他的死亡告诉大家杏心不敌莫瑞,其负责人跳楼谢罪哈哈哈哈哈哈哈。」 帝诺脸色阴沉,不知道莫瑞到底想玩什么把戏,不过他并没有侥倖地认为莫瑞如此大费周章将他们绑过来,还会在这个选择之后让他们活着离开。 眼下的情况不容他细想,如果今天放在他眼前的人是叛徒和rafal,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但是刚刚rafal差点掉下去时,他没有遗漏马里奥用自己身体挡他的那一下,那是下意识的行为,理智上马里奥是叛变了,但情感上他却还是相信自己的兄弟。 「队长,割掉我的绳子吧!总经理快不行了!」从下方传来马里奥的声音。 莫瑞用着夸张的表情说道:「哇,真是感人的主僕之情呢!」 帝诺双目充血,他抬起头瞪着莫瑞,「我选好了,割掉马里奥的绳子。」 「你确定?」莫瑞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他没有说的是,那两根绳子看似分开独立,其实在上头有一个圆环扣着,两根绳子是同一根,无论割掉哪一方,双方都会一起掉下去。 莫瑞大手一挥,「割吧!」他等不及想看对方不敢置信、痛彻心扉的表情了。 站在马里奥那一边的保鑣拔出刀子便要动作,就在那一刻,帝诺出声了,「等一下!我想亲自动手。」 莫瑞啐了一口,「你他妈别想给我动歪脑筋。」 「背叛我的部下我一定要亲手了结,这是我的原则!」帝诺艰难转头看着莫瑞,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这么多人,不会是怕我一个吧?」 铁架随着时间过去,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莫瑞还等着欣赏帝诺的反应呢。 那么,让他亲自动手好像戏剧效果更足? 「行,那你就自己来吧,把他放开。」 保鑣将帝诺手上的绳子解开。 帝诺艰难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原本打算割绳子的保鑣面前接过刀子。 他蹲下身,正准备动手时却突然发力,刀子从下方斜插入对方心脏的位置用力绞了两下,同时他带着对方转了个半圆挡在自己身前、拔起他腰间的枪朝小鬍子保鑣就是一枪。 这个变故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瞬间就死了两个人。 帝诺以尸体做掩护,将它放在铁架前多少拖延一些时间,莫瑞慌乱之下朝自己的其馀两位保鑣跑过去,帝诺对着他的脚又是一枪,莫瑞直接摔倒在地,他痛得嗷嗷大叫,「快救我,你们两个快救我!」 其馀两个保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由于都是临时雇佣、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大的情感,再三权宜后,他们两个丢下莫瑞便跑了。 两人顺着楼梯而下,正好遇见枪到枪响跑上来探查情况的帝诺部下,帝诺追在两人身后出声道:「拦下他们!」 三对二,结果毫无悬念。 解决了两人后,帝诺转身便向上跑,「快跟我上来救人!」 结果他刚跨出天台,便看见差点让他心跳停止的画面,莫瑞竟然认着疼痛爬到被帝诺捅死的保鑣身边、拔出插入他心脏的刀子,打算割断rafal和马里奥的绳子。 帝诺抬手便是一枪,莫瑞躺在地上痛得大叫,帝诺没时间理会他,他和两位部下合力将rafal和马里奥给救上来后,才将一旁的莫瑞给绑起来。 rafal因为长时间的倒吊已经晕过去了,马里奥情况还好,只是因为鼻子流进太多雨水,脸色有些白。 帝诺朝着马里奥的脸就是一拳,「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62. 告状 警察在莫瑞大楼底下拉起了封锁线,莫瑞供出了背后合作者德尔柴斯罗的名字也承认了绑架、谋杀等罪行。 他以此来换取rafal的承诺,不会在其儿子接手莫瑞时,对他赶尽杀绝。 他希望在药品界,莫瑞製药这个名字能再存活久一点。 rafal答应了,救护车将两人分别送往医院,rafal需要检查打上石膏的脚是否因为倒吊那一下拉扯的衝击力再次位移;莫瑞的两处枪伤也得及时治疗。 马里奥和帝诺在同一辆救护车上,帝诺静静地看着马里奥嘴角的伤和落寞的表情,没有说话。 当时在天台上马里奥给出的解释是:「莫瑞联系我,问我是不是长年被你压一头心里很不痛快,他说只要我配合他的计画将你跟总经理杀死,便会给我一百万美金以及他的专属保鑣队长的位置。」 「我当时就想他们既然敢找上我,如果我不答应他们也可能会杀我灭口。与其让不认识的人参与他们的谋杀计画,那不如让我来做吧,至少我还能暗中保护你们,所以我接受了莫瑞的策反。」 帝诺躬身,靠着墙壁缓慢坐下,「你如果将莫瑞找上你的事跟我们说,今天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了。」 马里奥低下头:「对不起。」 「你走吧。」帝诺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雨已经停了,但却好像随时会再下。 「队长?」马里奥有些难过,他本来以为帝诺愿意听他解释就代表他愿意原谅他的假意叛变。 「从你接受策反却没有对我和rafal坦承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失去这个职位了。你没有做出一个副队长该有的榜样。」 马里奥明白了帝诺的意思,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帝诺撑起身,拍拍马里奥的肩,「你也该回家去了。」拋下这一句话后,他迈步离去。 马里奥看着帝诺走远的背影,将头埋进膝盖中。 回家吗?他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回过家了。 蓝岑之一接到帝诺他们受伤的电话后,便和玛莉亚夫妻一起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他担忧了一整路,又怕帝诺和rafal出车祸,又怕两人遇到伏击,也不知道伤势重不重。 难怪他今天从起床后便觉得心神不寧,想联系帝诺又怕打扰他。 蓝岑之在自己的一通胡思乱想下,一张小脸煞白无比,看着倒比病床上的两位病得还重。 帝诺见到人,立马将他给拉到自己病床上坐着。他摸着蓝岑之的脸问道:「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没事,」蓝岑之摇头,他抓着帝诺贴在自己侧脸的手问道:「你呢?哪里受伤了?」 帝诺勾起一个安抚的笑容,「没有受伤,就是他们不放心,硬要我再检查一下,等一下看完报告没问题我们就回家。」 「好。」蓝岑之抱住帝诺,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心里那股躁动的感觉终于减轻不少。 rafal在隔壁病床,一脸吃了酸柠檬似的表情看着腻歪的两人,他发布命令道:「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你们两个也该回自己家了。」 帝诺点头,「等一下就搬。」住在别人家,的确是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玛莉亚将熬好的鸡汤一人一碗端给两人,「快趁热喝,看你们两个嘴唇白成什么样,刚刚淋了不少雨吧。」 rafal瘪瘪嘴,「怎么感觉你像魔法师,无时无刻都能变出鸡汤。」 帝诺接过碗,一口气便喝完了,他将碗交还给玛莉亚称讚道:「谢谢玛莉亚阿姨,鸡汤很好喝。」 隔壁床挑食的总经理还在用汤匙搅着鸡汤,慢吞吞地喝不到两口。玛莉亚拍了一下他的手,「你这孩子,别玩食物。」 rafal只好认命地学帝诺一口闷。 蓝岑之在一旁看着rafal喝鸡汤像在喝中药似的,只觉得好笑。 稍晚两人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除了帝诺的脚要好好休养,rafal体质太弱得多补补,除此之外并无大碍,于是双双回了家。 当天晚上莫瑞绑架加谋杀rafal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股价连续跌停了好几天,订单量也消失了一大半。 即便没有rafal的出手干预,莫瑞也已摇摇欲坠,毕竟谁都不想自己吃的药是出自一个罪犯老闆的手中。 当然,rafal的父亲也看到了新闻,他正想打电话给帝诺询问状况,却见自家儿子竟然难得地先联系自己。 「爸,你看到新闻了吗?」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老hernandez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他还是不擅长做「关心」这件事。 「没事,只是我想要请你帮我解决一个人。」 德尔柴斯罗凭rafal自己目前的能力解决不了,然而敢给他找不痛快的人,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对方好过,只要能让对方吃点苦头,他不介意动动嘴皮子做出找靠山的这种行为。 他从对方在雨林里和帝诺的恩怨开始,倒后续与莫瑞合作找他们麻烦结束,简单扼要将经过描述了一遍。他知道自家老爸护短,尤其是对那些以殉难了的同袍的孩子。 rafal拿出十二万的精力忽悠自家老爸,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噠噠作响。 「我知道了。」老hernandez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谢谢爸!」rafal心满意足地掛电话。 那晚他睡得特别香。 之后眾人就后续处理问题又忙了一週。 阿德琳娜在莫瑞的指认下招供,她确实找了那位荷官当替死鬼,还找了一名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女生做掉包以配合莫瑞等人的绑架计画。 事情都落幕后,帝诺才挪出时间处理马里奥的问题。 他让马里奥自己选择接替人选,并且要求他全部交接好才能离职。而他自己则带着蓝岑之,拿着政府批准的通行证到纳拉部落度假去了。 多留一个月的马里奥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平头:「我怎么觉得队长是自己想放假,所以才留我下来做交接?」 小平头的手还打着石膏,「毕竟队长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马里奥:「……」为什么他觉得心理酸酸的? 纳拉部落居住于巴拿马东岸附近的圣布拉斯群岛上,圣布拉斯群岛由300多个岛屿组成,其中较大的56个居住着纳拉部落的原住民。 岛上的天气比巴拿马晴朗许多,蓝天白云和海水连成一线,一大片广阔的蓝铺散在眼前,光是身处其中便心旷神怡。 海水是清澈的碧绿色,米白色的沙子有点烫脚,成排的棕梠树和吊床形成了岛屿部落最美丽的点缀。 纳拉部落的观光发展比月亮部落迅速许多,许多游客穿行在岛上,帝诺带着蓝岑之打算先到饭店去放行李。 蓝岑之看着帝诺手机上订房网站的预约觉得很神奇,帝诺点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不是纳拉部落的人经营的饭店,而是巴拿马人或其他外国人过来投资建造的。」 蓝岑之缓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人自由穿行在街道中,圣布拉斯群岛上没有交通工具,岛上的移动方式是徒步,岛和岛之间的往来则是靠独木舟,当然现在已经有了快艇,跳岛旅游也很方便。 竹子制的传统原住民房屋和砖瓦砌成的矮房交织落成,街道上许多妇女贩售刺绣的布製品,五顏六色,满满的异国风情。 帝诺穿着白色的花衬衫和黑色短裤,脚下是黑色的凉鞋。两边的袖子向上捲了两捲,半露出结实的二头肌。衬衫的扣子只扣下方的三颗,袒露的胸肌吸引无数路人的视线,偶尔的一阵风吹过,下襬中一闪而过的腹肌,更是引起无数女人的兴奋目光。 帝诺高挑精壮,刚毅的面容在蓝岑之身边总是柔和了五分,少了距离感、多了几分魅力。 蓝岑之则和帝诺相反,黑色花衬衫、白色短裤加黑凉鞋。在玛莉亚和帝诺的认真餵养下,他胖了不少,气色也比在月亮部落的时期好上许多,本来就白的皮肤在黑色衬衫的衬托下更显白皙,圆亮的眉眼加上不自觉掛着的微笑,整个人像是精緻的陶瓷娃娃。 两人走在一起由于体型和身高的差距,再加上西方人看东方人普遍看不出年龄大小,不像情侣反倒像兄弟,也因此频频有女人向帝诺拋媚眼或索要联系方式。 在第三次拒绝向自己搭訕的女孩后,帝诺发现自己的小太阳闹彆扭了。 帝诺揉了揉蓝岑之的头发,心情有点愉悦,「吃醋了?」 蓝岑之将帝诺胸前敞开的扣子全扣上,两边捲起的袖子也都放下来,凶巴巴地命令:「不许对别人笑!」帝诺觉得冤枉,他怎么可能对着别人笑? 不过蓝岑之没有诬衊他,帝诺自己不知道的是,在蓝岑之身边时,因为开心和满足,他的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帅气的脸庞加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这一路上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儘管帝诺认为蓝岑之的控诉有些无来由,但他还是选择优先照顾对方的心情。 帝诺将手机拿给蓝岑之看路,自己右手提行李、左手牵着蓝岑之,对他说道:「再有人过来你就直接宣示主权吧,我的男朋友。」 63. 吃醋 蓝岑之看了一眼地图上简单的路线图和饭店名称后便自信满满地将手机给收起来了,帝诺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说话。 蓝岑之就着自己绝佳的方向感带路,走了又拐、拐了又弯,他看着出现在眼前、充满岁月痕跡的原住民住所,转头问帝诺道:「你预订的是这里吗?」 帝诺笑睨着他,「这里看起来像饭店吗?」 蓝岑之不信邪,去月亮部落那么困难的路线他一次就能记住,在这个迷你小岛上他还能迷路? 他拿出手机看定位,确实偏离了他们的饭店一点,帝诺在一旁贴心提醒:「这里的很多道路在地图上没有显示,因为google的车子进不来,大致上画一画而已。」 蓝岑之震惊,「你怎么不早说?」 「其实照着手机定位去修正方向不会走错。」谁知道你却把手机给收起来了,后面这句话他非常识相地没有说出口。 蓝岑之就着方才的经验和位置又仔细看了一会,这次很快便找到饭店了,他略带小得意的眼神瞥向帝诺,全身散发着我是不是很棒?快夸我吧!的兴奋劲儿。 帝诺伸手揉了揉蓝岑之的头,「我们小太阳真棒,两次就找到位置了呢。」说完率先走进饭店。 蓝岑之撇嘴,这种让人开心不起来的称讚真是有不如没有。 蓝岑之才进饭店,便见一位黑发及肩、脸部轮廓立体、打扮清凉的男……女人风情万种地朝帝诺笑道,「你一个人来吗?不会游泳的话我可以教你喔!」 没等帝诺回答,蓝岑之率先出声:「入住手续都办好了吗?」 「好了。」帝诺扬了扬手上的钥匙。 蓝岑之走到帝诺身前,垫起脚尖便在帝诺嘴上亲了一下,他看向柜檯的人说道:「这个人,我的!」然后拉着帝诺上楼了。 圣布拉斯群岛上的所有建筑物都不大也不高,所有房子都不超过两层楼,帝诺预订的这间饭店总共也只有四间房而已。其中摆设更是简单,一间小小的浴室和一张大床便是全部。 帝诺心情愉悦地任由蓝岑之拉着他,他很喜欢看蓝岑之为他吃醋的样子,心里的满足盈满眼眶。 帝诺打开锁进入房间,他将行李随意地放在床上,环顾着个小到一眼就能看完的房间。 蓝岑之跟在帝诺身后进门,他关上门后便将帝诺往床上推。 帝诺顺着他的力气躺到床上,就连惊讶的表情看上去都带着几分愉悦。 蓝岑之跨坐在他的腰上,「看我吃醋很开心?」 帝诺伸手扶住蓝岑之的侧腰,深怕他掉下去,他不知道这种时刻该怎么回答? 应该说是还是不是? 蓝岑之根本也没有想听帝诺的回答,他继续问道:「四处招蜂引蝶很开心?」 这下帝诺知道正确解答了,他想撑起身体解释,蓝岑之却率先咬了下来。 「嘶──」 嘴唇被咬破了,向外渗着血。 蓝岑之一下一下地舔着血珠,含糊地说道:「这是惩罚。」 帝诺眼神一暗,他正想翻身将蓝岑之压至身下时,又听他道:「你让我不安了。」 帝诺一愣,心中所有的愉悦和慾望驱使的狂暴顿时变成愧疚和心疼,「对不起。」 他张开嘴勾着蓝岑之的舌头,引导他更深地探索自己。交缠的舌尖像安抚,轻柔的吻更能感受到彼此珍视的心意,帝诺一手护着蓝岑之的后脑勺,小心地调换两人的位置。 每一个步骤都被放得很慢,蓝岑之能清楚感觉到帝诺舌头扫过上顎激起的颤慄,感觉到帝诺的手掌在自己脸颊及耳畔流连。 蓝岑之偷偷睁开眼,眼前的男人那么好,想将他紧紧绑在身边,不让其他人覬覦。 他双手勾上帝诺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亲吻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嘴巴发酸才恋恋不捨地结束。帝诺一下一下地轻啄被自己亲肿的嘴唇,看着蓝岑之的眼睛说道:「一直以来我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你,所以不要感到不安。」 「好。」蓝岑之笑起来,露出刚好八颗牙,年轻的朝气与蓬勃每次都能让帝诺深刻地体悟到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 他想,该不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还那么年轻、甚至没有出过社会,等你发现自己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时,我能捨得放你走吗? 帝诺将蓝岑之给拉起来,「走吧!我们去海边走走。」 帝诺握着蓝岑之的手,他本不是那种庸人自扰的类型,可爱情的确让人患得患失,他很庆幸自己的伴侣坦白且直率,要是两人都像他这种闷葫芦,彼此之间的不安与衝突得不到解决,累积到最后一起爆发,也许那时便是爱情的尽头了。 他甩甩头,原本还在犹疑的计画,更确定了执行的必要。 两人一路间晃着往海边,东摸摸西看看,路上各种摊贩都有,蓝岑之走过一摊卖帽子、墨镜等遮阳物品的摊贩时,拉着帝诺兴奋地驻足。 他选了一副大墨镜戴到帝诺脸上,满脸期待地看着帝诺:「快点,你说一下台词。」 帝诺满头问号,「说什么?」 「『i'llbeback.』啊,rafal拿影片给我看了,说你很喜欢阿诺?史瓦辛格。」蓝岑之现在回想起影片的画面还是会不自觉地发笑,他没想过帝诺会做出那么中二的事情,模仿就算了还录下来给大家看。 帝诺现在一听到「i'llbeback.」这几个字,就感觉有点ptsd,他连忙脱下墨镜,拉着蓝岑之快步远离那个摊位。 蓝岑之在后头哈哈大笑,他凑到帝诺身边问道:「怎么了?你害羞喔?这没什么啊,我也喜欢哈利波特,也学他们念过咒语。」 蓝岑之伸出食指比向帝诺说道:「petrificustotalus.」 「那是什么意思?」 「让人变成石头,动弹不得啊!」 帝诺停下脚步,双手扳着蓝岑之的肩膀,认真说道:「以后rafal说的话你都不要信,那傢伙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蓝岑之歪头,「所以你不喜欢《魔鬼终结者》?」 「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那你为什么要拍那个影片?」蓝岑之好奇。 帝诺左右为难,跟蓝岑之说是为了拿去交换他的影片难道不会被怀疑是变态吗? 帝诺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做解释,再次落荒而逃:「夕阳很漂亮,我们快点去海边看夕阳!」 蓝岑之快步跑向他,屈膝一跳,直接跳上帝诺后背,帝诺吓得连忙将人给托住,「掉下去怎么办?」 蓝岑之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心虚?」 他将头埋在帝诺颈边蹭,撒娇道:「告诉我嘛,我想知道,好不好?好不好?」 帝诺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他被蓝岑之萌得耳朵都红了。 他破罐子破摔,「我是因为你才拍的。」 「我?」蓝岑之不解,关他什么事? 「rafal说他手上有你的比赛影片,我想要的话就得拍一段影片去交换,所以我就拍了。」帝诺一路背着蓝岑之向前走,现在已经能看到海的身影了。 「比赛的影片?杏心举办的那一场俄罗斯比赛?」蓝岑之的脚丫开心地晃盪着。 「对,你破纪录的那一场比赛。」 「那一场官方的facebook上就有放啦!你被rafal骗了。」帝诺托着蓝岑之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蓝岑之知道他这是被rafal一连串的骚操作给刺激到了。 他依样画葫芦地告诫帝诺:「以后rafal说的话你都不要信,那傢伙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哈哈哈哈哈哈。」 大海逐渐展露在眼前,夕阳将剔透的海面染上一片橘黄,三三两两的游客依偎地坐在沙滩上,帝诺朝一处较少人烟的地方走过去,他脱掉自己的鞋子拎在手里,沙子还有馀温,踩在上头十分舒服。 他将蓝岑之放下来让他也踩踩沙,见对方仍然笑开怀的模样略为无奈地问道,「这么开心?」 「恩,」蓝岑之用力点头,「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 「小傻瓜。」帝诺将人揽到胸前抱着,心道,我本来就喜欢你,一直都只喜欢你。 两人就这样坐在沙滩上吹着海风、说着话,看夕阳渐渐隐入海底。 圣布拉斯群岛中,有些岛屿之间间隔并不远,从帝诺和蓝岑之的视线望过去,能清楚地看见不远处另一座岛屿的身影。 在大片橙黄染色的天际中,背光的成群棕梠树只留下一片黑色剪影,像是浮在海上的绿洲。 蓝岑之靠在帝诺的肩膀上,「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帝诺没说话,只是用自己的脑门压了压蓝岑之的当作回答。 64. 礼物 第二天两人询问了许多纳拉部落的原住民蜡烛摆阵治病之法,可惜大家都说没有这种治病方式,蓝岑之越问越没有信心,整个人垂头丧气地。 「线索该不会要断在这里了吧?」 帝诺安慰他:「你先不要灰心,这座岛屿没有我们就多问几座,可能只有非常年老的老人才知道。」 「他们应该也有类似巫母这个职位的祭司或领导者吧?直接找他们问问看呢?」 「好。」 经过多方询问,蓝岑之和帝诺才知道,原来祭司喜静,在主岛开始发展观光后,他们一家便搬到圣布拉斯群岛中的第二大岛屿上去了。 他们看着新获得的地址,再对照地图一看,恰好与他们计画中下一座要前往的岛屿相同。 两人对视一眼,即刻啟程! 天空乌云逐渐拢聚,两人赶忙回旅馆收拾行李,才又匆匆去往海边。 眼看雨就要落下,他们一度担心没有船愿意出航,所幸刚好有一台要回副岛的船隻,两人藉机搭上了顺风船。 狂暴的风将海平面颳得浪动不止,不大的船难以抵挡,上下左右摇晃得厉害。 蓝岑之感觉自己快吐了,「请问拜访祭司有什么规定或限制吗?」他向船夫打探消息想藉此转移注意力。 船夫意外地看了蓝岑之一眼:「你们是要去找祭司的?」 「对。」蓝岑之的双手紧紧抓着船身,以防自己掉下去。 「可是祭司在主岛,我刚刚才送他过去而已。」 「啊?」怎么这么刚好。 蓝岑之和帝诺对望了一眼,失之交臂。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海浪一波比一波高,将船隻高高托起又猛然放下,像在坐海盗船一般,蓝岑之的胃也跟着急剧翻涌,胃酸数次来到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忍下。 帝诺看他脸色惨白、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担心得将人给揽到怀里顺背,好一会儿才又问道:「能知道祭司什么时候回副岛吗?」 「最晚应该后天晚上就回来了,主要是岛主生病,祭司不得不过去一趟,但他通常不会久待。」 「了解,谢谢。」 由于逆风的关係,原本十分鐘的船程硬生生被延长了一倍,副岛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 食物在胃里翻腾搅动,蓝岑之奄奄一息地问船夫:「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船夫:「想吐就吐,鱼会很开心的。」 蓝岑之想像着一大群鱼争先恐后地吃着他的呕吐物的状态。 呕── 更想吐了! 所幸在蓝岑之即将到达临界点时,他们到了。 蓝岑之迫不及待地跳下船,一直之间还觉得有些晃,站不太稳。 帝诺怕他摔倒,蹲到蓝岑之身前示意道,「我背你。」 蓝岑之挥挥手,「不用,我只是刚刚没缓过来,我们快走吧,不然等一下该淋雨了。」 副岛和主岛的景色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之处,只是建筑物较为稀疏,人口也少了许多。 帝诺这次订的饭店是临海的小木屋,维持着圣布拉斯群岛一贯的建筑模式,小巧可爱。 儘管房子不大,但是胜在独栋建造,且一早起床推开门便能看见海,让人无法挑剔太多。 木屋与木屋之间以棕梠树充当围篱,成排成列地围将起来,颇有私人豪宅的味道。 两人最终还是淋了雨,帝诺让蓝岑之先去洗澡,然后赶快睡上一觉,缓解晕船的不适感。 蓝岑之看着耸立在客厅中央的浴缸,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床,心里震惊,这间小木屋的客厅、房间和浴室在同一个空间里头呢! 虽然位处室内,但是却让他感觉在大庭广眾下洗澡。 有些无所适从的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悲伤地发现,除了马桶被隔开在另一个小空间之外,的确没有发现其他可以洗澡的地方了…… 就在蓝岑之四处磨蹭时,帝诺早已将身上的溼衣服都脱下,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他看着眼前略显慌乱的小孩拖着一地水四处乱转,地板都被他弄湿了。 他拿起另一条毛巾将蓝岑之给裹住,「别纠结了,你就在这里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喔。」蓝岑之看着帝诺走到背对浴缸方向的沙发上坐下,并且拿出手机玩后,小声嘀咕:「又不是怕你对我做什么,是在客厅洗澡很奇怪好吗!」 本着怪异和赌气的心理,蓝岑之很快便洗好澡了。 他在洗澡的期间眼神时不时地便会瞥向帝诺,却发现那个男人果然如他所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从头到尾盯着他的手机看。 他朗声说道:「我洗好了喔,换你洗!」 帝诺头也不抬,「好,你先瞇一会儿,我等一下喊你起来吃晚餐。」 蓝岑之疑惑,看什么东西看得那么认真? 他悄悄靠近,从身后抱住一把帝诺:「你在看什么?」 帝诺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便将手机给关掉,「没什么。」 蓝岑之瞇眼,「不对劲,有秘密!」 帝诺连忙解释:「是马里奥离职的相关文件,这不是把手续都丢给他自己做吗?所以他传电子档过来给我检查。」 蓝岑之作恍然貌:「原来是这样。」 帝诺点头,「对啊,不要乱想了,快去睡觉。」 蓝岑之放开抱着帝诺脖子的手,语气不太开心,「我还没吹头发。」 帝诺转头,疑惑眼看向他。 「所以大家才会说得到就不珍惜了!」蓝岑之手撑在沙发上,双脚一蹬翻过沙发垂直入座,他将自己的头伸到帝诺面前,「你之前在月亮部落都还担心我头发湿湿的睡觉会感冒,一定要用毛巾帮我擦到很乾才作罢,现在呢?看都不看我一眼,一直赶我去睡觉!」 「说!」蓝岑之抬头,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你一直赶我去睡觉想干嘛?不会是想背着我偷偷做什么坏事吧!」 帝诺伸出食指抵着蓝岑之的额头将人往后推,「我就是担心你晕船身体不适,想让你先休息一会儿而已。」蓝岑之拍开帝诺的手,将信将疑。 帝诺起身,拉着蓝岑之的手坐到床边,理他湿漉的头发理顺,「我帮你吹头发当赔罪好不好?不要生气了,嗯?」 蓝岑之晃晃腿,一脸勉为其难,「好吧!」 帝诺摇摇头,这小孩儿真是被自己惯得脾气越来越大,他伸手捏了捏蓝岑之的脸,可是自己就是喜欢能怎么办呢? 就算是这种无理取闹的样子都觉得很可爱。 屋内是除湿机和吹风机的双重低频噪音,屋外是倾泻的滂沱雨声,乾燥与潮溼的两极彷彿将小木屋隔绝在不同世界之外。 蓝岑之十分放松,也可能是真累了,帝诺手掌抚过头皮的触感,近在咫尺的体温,全都让他昏昏欲睡。 吹完头发后帝诺扶着人在床上躺好,替他盖上棉被:「睡吧!」 「唔……」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蓝岑之就睡着了。 等他一觉再醒来时,雨停了天也黑了。 方才的暴雨像是将天空给清洗过一般,没有光害的夜空星星多得惊人,连夜色都被点亮,漆黑中带着点淡蓝。 帝诺发现他的动静,「醒了?」 蓝岑之揉着眼睛看向帝诺身上的外出服装,「我们要出去吃晚餐吗?」 「没有,晚饭已经送到房里来了。」帝诺指着餐桌上的食物。 「那你怎么没有直接穿睡衣就好?」蓝岑之下地朝餐桌走去。 「因为想和你一起吃烛光晚餐。」帝诺拿过点火器将餐桌上的蜡烛给一一点亮,「穿着睡衣吃不是感觉有点随便吗?」 蓝岑之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色素t配黑色短裤,「不然我也去换一下好了。」 「不用不用,」帝诺将人给拉住,「看不出来穿的是睡衣。」 「是吗?」 蓝岑之没那么讲究,既然帝诺不介意,他也就没坚持。 桌上的菜餚份量不多,但是摆盘用心,大量的海鲜做成各种不同类型的料理,醃製、凉拌、生的、熟的,搭配甜白酒,让蓝岑之对巴拿马的食物有了非常大的改观。 两人边吃边聊天,满桌的食物一下就一扫而空。 「好好吃!」蓝岑之摸着自己的小肚腩,十分满足。 帝诺附议,「网路上的评价果然可信。」 「谢谢你的安排,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做这些功课。」蓝岑之喝了酒,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在跳动的烛光下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没什么。」帝诺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蓝岑之身侧,伸出手邀请他道:「跟我出去一下吧!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礼物?什么东西? 蓝岑之眨巴着眼,将手放到了帝诺手上。 一出门,蓝岑之便看见围在小木屋周围的棕梠树被掛上了白色的灯。一闪一闪的,像是将天空上的星星给掛到家门前一般,十分漂亮。 「 这是……?」蓝岑之惊喜地看向帝诺。 帝诺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蓝岑之扭头左右看了看,隔壁两边的小木屋外头并没有这些灯,他十分惊喜,原来帝诺还会做这些浪漫的事吗? 他们走下小矮阶,来到自家门口的沙滩上,那上头摆着一台由沙子堆出来的战车,和一座小堡垒。 帝诺让蓝岑之站在小堡垒旁边,自己则走到对面战车的位置上。 彷彿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蓝岑之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帝诺猛瞧。 帝诺看着蓝岑之舔了舔嘴唇,看起来也有些紧张,总忍不住伸手调整身上的衣服。 深呼吸两次之后,他正色几分,指着自己身旁的战车、看着蓝岑之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这台战车是你,而那个堡垒是我。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喜欢上谁,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的心有了破口。你的笑容、你的善良、你的脆弱,你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患得患失,懂得了因为一个人而痛苦、而甜蜜的感觉。」 「帝诺……」蓝岑之有些感动,他们两个都不是擅长开口说爱的类型,他没想过帝诺有一天会跟他说这些。 帝诺:「你看一下堡垒门口的地方。」 蓝岑之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发现里头竟然放了一只戒指,他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 蓝岑之拿出戒指,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帝诺:「这个……?」 帝诺拿过戒指单膝下跪:「岑之,或许你会觉得这样的发展速度太快,但我已经认定你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耀眼,你也不知道我其实比你还要更不安。或许我这么做有点卑鄙,但是我想要在别人发现你之前,抢先一步将你绑在我身边,我想要向你讨要一个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他道:「我们结婚吧!」 本来以为是告白,却没想到是求婚! 但是蓝岑之不在意,就像帝诺说的,他也只认定对方一人。 「好。」他点头,全身心都因为帝诺而欣喜,他笑弯了眼,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褔的人。 帝诺将戒指套进蓝岑之的无名指中,幕天席地之下两人交换了对彼此的承诺,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是见证人,而风也会将这项喜讯传送至天上,与过世的亲人一同分享。 蓝岑之将帝诺拉起来,他看着手上的戒指,素纹宽版的银色戒指,上头镶了一颗小碎鑽,蓝岑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你什么时候准备这些的?」 帝诺耳朵有些红,「前两天才买的,一直在想我现在求婚会不会将你吓跑,但最后还是决定先把你套牢再说。」 蓝岑之上前亲了帝诺一下,「是你跟我求婚的,你可不能先放手。」 「当然不会。」帝诺将蓝岑之揽在身前。 蓝岑之双手在帝诺的后腰上交叉,将帝诺紧紧地环抱着,「你的戒指先欠着,等我毕业后亲自赚了钱再补给你。」 帝诺亲了亲蓝岑之的发顶,「好。」 ----- 蓝岑之洗澡时,帝诺的搜寻纪录依序: 下暴雨的话堆沙堡能维持多久 求婚计画替代方案 巴拿马气象预报准确度低 65. 粗鲁(H) 温热的风夹杂着海水的咸味吹过身际带起了些许黏意,蓝岑之本就不胜酒力,现在海风一吹脸更红了。 酒劲上头,蓝岑之觉得头有些重,半晕半醒,他将身上的力气都往帝诺那边倒,脸更深地往对方胸口埋,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他喜欢帝诺身上刚沐浴完的乾净味道,让他安心。 帝诺被蓝岑之的举动逗乐了,「你在干嘛?学小猪吗?」他伸手摩娑着蓝岑之的后颈处,触感纤细滑嫩,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路延伸进衣领中。 帝诺隐晦地动了动喉咙,想咬一口,想感受蓝岑之蓬勃的脉动在自己的啃咬下失序奔流的跳动、想听他从嘴里惊呼出痛苦又甜蜜的欢愉。 帝诺的眼眸藏着一大片深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可一不小心触碰了,便会被捲进无尽深渊,被他拉着共同沉沦。 「我难受,好像喝太多了。」蓝岑之的话拉回了帝诺失控的理智,他问道:「还是我们去海边走走?」 「不要。」蓝岑之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他的举动若有似无地蹭过地诺胸前的两点,帝诺倒吸一口气,他想将蓝岑之给拉开,却偏偏这小孩儿喝醉后好像力气更大更执着,像怕心爱的玩具被抢走般,将他的腰抱得死紧。 他怕弄伤蓝岑之,不敢用力,只能轻声哄,「还是我们回小木屋休息?」 蓝岑之瘪瘪嘴,「不要。」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帝诺顿时担心,他一下一下轻柔地顺着蓝岑之的后脑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跟我说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蓝岑之抬起头看向帝诺,他的眼眶周围被酒香染上緋红,眼眸因为意义不明的怒气而蒙上薄薄的水雾,再加上气鼓鼓澎起来的脸颊,过分可爱。 帝诺觉得有一股热气往身下移动,十分危险,他在心中不停唾骂自己成天想些不正经的事,蓝岑之还不舒服呢! 「跟我说好不好?」帝诺放柔了声音,眼中那股温柔的繾綣爱意连晚风都自叹不如。 蓝岑之咬着唇,脸色红得滴血,「你为什么从rafal家回来后都……都不抱我?」 帝诺震惊,他怀疑蓝岑之所谓的「抱」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蓝岑之的手紧抓帝诺背后的衣服,他想着自己在帝诺面前是不是没有什么吸引力?不然为什么上次在雨林是他主动,这次又是他主动? 帝诺对他就没有衝动吗?就只有他成天想着这些事吗? 蓝岑之越想越气,他撒开抱着帝诺的手,气愤地往屋子走,「算了,没什么,当我没说!」 帝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蓝岑之离开,他三步併作两步追上蓝岑之,从身后将人给抱进怀里,蓝岑之只感觉帝诺的味道和急切而卷起的风绕在他的周围,仅一瞬间便被包围。 一低头帝诺咬上蓝岑之的脖子。 「痛!」蓝岑之惊呼。 帝诺松开牙,舌头在牙印上来回舔舐,留下晶亮的口水,「是你先勾引我的。」 他将蓝岑之打横抱起往屋里走,脚步迈得又大又急,一脚踹开虚掩的门后直接将蓝岑之往床上丢。 门「碰──」地一声撞到底墙又弹了回来,声音十分响亮。 「欸!门……」蓝岑之担心门被撞坏,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帝诺却双手放在他的裤子上用力一拉,将短裤和内裤给一起脱下来了。 小岑之乍一接触到空气,弹跳了一下,可也许是兴奋也许是羞耻,竟然在帝诺的注视下慢慢地抬头,帝诺看着他笑,「你喜欢粗暴的?」 蓝岑之羞得脸都快滴血了,他捶着床大声反驳,「没有!」 可惜在精神抖擞的小岑之表现之下,毫无说服力。 帝诺半跪在床上,将自己的衬衫一颗一颗解开,视线从头到尾都露骨地盯着小岑之看。 蓝岑之看着男人慢慢展露的厚壮身材,当时在雨林的记忆慢慢回笼,壮实的手臂和撩人的喘息,烫人的热度和灵魂的快慰,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小岑之完全抬头了。 蓝岑之躺在棕色的床单上,白t恤下纤细的身材和高高昂首的坚挺,双腿呈m字型朝他打开,一双大眼迷濛地望着他,小嘴半张,一副毫无防备、任君玩弄的模样,帝诺的理智调节逐渐失控,下身胀得不行。 蓝岑之此时完全沉溺在慾望的掌控中,他将自己翻了个身爬向帝诺,在对方居高临下的眼神中隔着裤子亲了亲小帝诺。 「嗯……」帝诺快被眼前衝击性的画面给搞疯了。 蓝岑之的t恤只盖到大腿根、将臀部的形状清晰地勾勒出来,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被折起,从下方望向他的眼神楚楚可怜,无一处不让帝诺发狂,他感觉自己喉咙乾得快着火了。 「帮我脱裤子。」帝诺的嗓音像卡了沙子般喑哑,过分男人味的气息让蓝岑之突然身后一紧,顿时有了危机感,他解帝诺裤子的手有些抖。 帝诺发现了他的窘境,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协助他动作。 他牵着蓝岑之的手,慢慢地拉下裤子的拉鍊,过程十分漫长,拉鍊被解开的声响就在自己耳边,蓝岑之紧张地嚥了嚥口水,帝诺俯身靠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晚,你求饶我都不会放过你。」 蓝岑之抖了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渗出了几滴前列腺液,他暗自心惊,难道他真的喜欢粗暴的? 帝诺偏头吻上蓝岑之,两纯甫一相触便激烈地纠缠,「嗯……」蓝岑之在帝诺的攻势下躺倒在了床上,全身泛起情慾的红粉,他几乎是疯狂地追逐着帝诺的唇,帝诺的手同时抓住蓝岑之的身分套弄,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蓝岑之惊呼出声,「啊!」 绵密又深长的吻一个接一个,蓝岑之间或溢出着喘息,快感一波接一波,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 蓝岑之的脆弱还在帝诺手上,他一边沉浸在对方的服务中,一边趁机想将藏在心重的疑惑问出口:「上次……嗯哈……你为什么……不吻我……」 蓝岑之啃咬着帝诺的嘴唇,像在抒发怒气,「我当时……想吻你嗯……你还……把头转啊……」 帝诺的双眼同样鲜红,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蓝岑之的点火下沸腾翻滚。他用力回吻对方,然后逐渐转移,嘴唇在蓝岑之的脖颈处流连,用力吸允,想在上头留满自己的印记,「我不敢。」他道。 「不敢……什么……?」蓝岑之的身体不停颤抖,帝诺带给他的快感几乎将他理智燃烧殆尽,然而他执着于想要一个答案,于是不愿罢休。 然而帝诺没有回答,只是加快手上得动作,在他耳边一声声喊着蓝岑之的名字,没有什么比爱人的沉哑呢喃更加催情,蓝岑之的身体逐渐绷紧,帝诺知道他快到临界点了。 手上的速度加快,唇畔游移到蓝岑之耳边,他低声说道,「我怕一但吻了你,会让你发现我有多喜欢你。」 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蓝岑之的快感到达最高点,他颤抖着在帝诺的手中,释放慾望。 帝诺看着他,眼神阴暗得像下一课就要将人拆吃入腹。蓝岑之高高拱起的腰肢、踩在床上绷得紧紧的长腿、欲望支配下一瞬间出神的表情,以及在自己眼前一股股喷射而出的白浊,全都让帝诺產生想把他欺负到哭的慾望。 想让他在自己怀里一声一声颤抖着叫自己的名字,想在他身上留满自己的气味。 高潮过后,蓝岑之的理智回笼了一些,他觉得帝诺最后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根本是故意的,他不知道那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当初自己因为他的举动有多伤心! 结果那傢伙一句话就让自己轻易原谅他了。 他的心到现在都还在颤抖…… 蓝岑之红着眼睛抬手捶打着帝诺,「你混蛋!你欺骗我的感情!」看着很生气,只可惜力气轻得像是在撒娇。 「是,都是我的错,」帝诺从善如流,他躺在床上抱着人,手伸进衣服里头抚摸蓝岑之的身体,嘴唇落在蓝岑之的额角、耳鬓、下巴上,「上次欠的这次全部补回来。」 帝诺再次深深地吻上蓝岑之鲜艳欲滴的唇,他知道蓝岑之的身体刚释放完还没恢復,亲吻不带情慾,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双手在蓝岑之的身体游移揉捏,蓝岑之的双手则揉捏着帝诺的胸口的乳首,帝诺盯着蓝岑之的目光越发危险。蓝岑之离开帝诺的唇,亲吻沿着嘴角、下巴、耳垂、眼角一路向上,「你知道吗?每次亲你的眼角,你的眼睛都会半瞇起来,很性感。」蓝岑之舔舔唇。 帝诺勾起一边的嘴角笑道:「那你多亲亲我?」 蓝岑之爱死帝诺这种光明正大勾引他的样子,他扑上去对着帝诺的脑门狂啾了好几口,帝诺看他好像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将蓝岑之转了个方向,让他压坐在自己身上,「嗯……」帝诺裤子还没脱,蓝岑之光裸的下身接触到裤子的粗糙和金属拉鍊的冰冷感让他抖了抖,慾望又悄悄抬头。 蓝岑之抵着帝诺的胸口,他屁股的位置正好坐在帝诺蓬发的慾望上,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形状,他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得到,好不容易退了的红又悄悄爬上脸庞。 帝诺就着这个姿势向上顶了顶,蓝岑之啊地一声,腰软了一半,他趴在帝诺胸前,对上帝诺戏謔的神情,只听他道:「我们先慢慢来,粗鲁的以后再尝试。」 蓝岑之低头咬上帝诺的殷红,「我没有喜欢粗鲁的!」 66. 老公(H) 蓝岑之的啃咬顺着帝诺的胸口一路向下到腹肌、腹直肌,然后是内裤边缘。 他拉下帝诺的内裤,按耐不住的慾望跳出来和他打招呼。 费洛蒙十足的麝香味鑽入鼻中,帝诺叫嚣的分身就在脸庞,克制不住的前列腺液流出些许,在青肤色狰狞的柱身上染上几丝色情,蓝岑之吞了吞口水,好大。 帝诺将自己往上移了移,他靠坐在床头,蓝岑之则翘高着屁股趴在床尾,他狡黠的目光盯着帝诺,男人白衬衫半披在身上,看着他的炙热眼神中饱含期待,蓝岑之轻笑,故意用气音问道:「想要吗?」 灼热的呼吸就喷在分身上头,带起的酥麻一路向上传达到指尖,额头渗出薄汗、连鼻头都红了,帝诺声音喑哑:「想要。」 「求我?」蓝岑之歪头,像隻小恶魔。 「求你。」帝诺甘愿沉溺在他给予的折磨中。 蓝岑之满意帝诺的乖巧与配合,他伸出舌头由下往上将柱身上的白浊舔拭掉,他一口一口舔得缓慢,舌头时不时地滑过马眼激起帝诺一阵又一阵的喘息,舌尖坏心眼地在男人的顶端流连绕圈,最后在彼此深深的凝望中,一口含住。 「嗯……」温热的触感包裹,帝诺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克制力才没有往蓝岑之的嘴里挺身。 他怀疑蓝岑之的酒气透过相连的地方传送到自己的脑袋里,不然为什么自己也跟着晕呼呼地? 口器相连的热度几乎将他灼伤。 蓝岑之一隻手摩擦着帝诺的根部,嘴巴则在顶端来回吞吐着,每次抬眼见帝诺因为自己而呻吟,红了的眼睛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得意感便满溢于胸。 床单在帝诺的手下变形,分身又大了一圈,混合的液体将帝诺的下腹弄得一蹋糊涂,呼吸越来越急促,蓝岑之知道帝诺差不多了,于是他忍着发酸的下巴加快速度。 「岑之!放开!」帝诺的手抓住蓝岑之的肩膀,温度之高,像被烙铁抓住。 然而── 在帝诺说话的同时,蓝岑之用力一吸,滚烫的白浊直接喷入喉头,毫无防备的他瞬间被呛着。他松嘴离开,脸上、头发上喷溅上许多白浊,秀色可餐。 帝诺见到他那样,几乎是射完的同时立马又硬了。 帝诺扶额咒骂,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蓝岑之这么会勾引人? 帝诺伸手将沾在蓝岑之脸上、头发上的液体在他身上抹开,蓝岑之拼命闪躲:「做什么!」 帝诺笑着在沾满自己体液的脸颊上亲一口,「这样你身上就都是我的气味了,我要在你身上的每一处都留下我的痕跡。」 「变态!」蓝岑之将帝诺给推开,「我要喝水,嘴里都是你的味道,好苦。」 蓝岑之颐指气使,帝诺心满意足地下床替他拿水,「遵命,老公。」 「哈!」蓝岑之被逗乐了,他趴在床上看着人,「再叫一次?」 帝诺拿着水走到床边,他自己喝了一口后俯身抓住蓝岑之的下巴吻上,被迫仰头承受男人的接吻加餵水,蓝岑之呜呜地挣扎,水流出大半,将蓝岑之的白t恤给沾湿了。 帝诺贴着蓝岑之的耳朵问:「好喝吗?老公。」 蓝岑之揉着自己一瞬间发红的耳朵骂道:「真的是变态!」 帝诺一手拍上蓝岑之裸露在外的屁股,清晰的「啪──」一声,又热又辣的痛感让蓝岑之愣住了,他连忙摀住自己的屁股,「你干什么?」 帝诺没有回答,他脱下自己的裤子和衣服坐在床边,手在被自己一巴掌拍红的屁股上轻抚,「刚刚玩弄我开心吗?小混蛋。」 蓝岑之的本能告诉他现在很危险,他翻身想逃却被一把抓回来,蓝岑之被迫跪在帝诺腿间,帝诺替他脱掉身上仅剩的白t恤。 少年的身体在灯光下完全展露,纤细頎长,帝诺的手指在少年的腰侧摩娑,「不乖的小孩该怎么惩罚?嗯?」长期锻鍊的掌心薄茧让蓝岑之觉得很痒。 帝诺微微抬头,蓝岑之因为搔痒而藏不住的娇笑让男人看得痴迷,心里的暴戾之气悄悄探出了头。 帝诺又一掌打在另一边的屁股上,命令道:「抱着我,屁股翘高。」 蓝岑之又羞又耻,他咬住下唇,双手环在帝诺肩头。 挤上润滑液的手指向蓝岑之的后庭探去,入侵的异物让蓝岑之觉得不适,「嗯……」 「乖,放松点。」帝诺的手指进入困难,他另一隻手摩擦着蓝岑之的分身帮他转移注意力,一边讲着骚话,「你吸得太紧了,亲爱的。」 帝诺努力做着扩张,终于手指增加到第二根。蓝岑之不痛快时,帝诺也别想好过,他亲着帝诺的脖子,两隻手心贴着帝诺的背脊摩娑。 酥麻感沿腰而上,帝诺的背一下子挺直了,「蓝岑之。」声音里头充满警告意味。 蓝岑之的牙咬上帝诺的耳廓,问道:「爽吗?」 帝诺以增加第三根手指代替回答。 「嗯……」 手指辗转刮着内壁,渐渐适应的入侵带来快感,蓝岑之跪不住了、有些腿软,「好……好累……」 软肉吸附着手指,蓝岑之的每一声喘息都落在自己的肩头,帝诺同样忍得难受,手指固执地探索,直到滑过一小块突起,蓝岑之一声尖叫,瘫在他怀里。 找到了! 帝诺让蓝岑之躺在床上,意料之外的刺激还来不及回过神,另一个更大的热度已经抵在穴口,保险套的冰凉和帝诺的炽热同时往身体里送,蓝岑之只觉得头皮发麻,结合之处的温度之高,他感觉保险套会被两人的热度融化,将他和帝诺紧紧黏在一起。 身体光是要容纳顶端就已十分吃力,帝诺一寸一寸地慢慢推进,身体被打开的感觉太过清晰,蓝岑之有些害怕,「不行,太大了……」 「放松,乖。」帝诺退出一点点又送入许多,他套弄着蓝岑之的分身替他转移注意力,开拓的进度没落下半点,他已经等太久了。 终于全数没入时,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喟叹,帝诺俯身亲了亲蓝岑之,奖励道:「真棒,全部都吃进去了。」 蓝岑之挑挑眉,恶趣味地夹了夹,不意外地听见帝诺闷哼,他骂道:「小混蛋。」 见蓝岑之适应良好,帝诺大刀阔斧地作动起来,慢慢退出再深深挺进,每一次都撞击在敏感点上,快感如骤雨般席捲而来,从结合的地方一路向上流窜到头皮,蓝岑之快疯了,「啊……别……哈啊……」 从来没感受过的激烈让蓝岑之失神,他双手抓着枕头,腰部无意识地迎合,帝诺俯身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啃咬,像气泡在皮肤上绽放留下的搔痒,帝诺吻住他,「叫我的名字。」 「哈啊……帝诺……啊帝诺……」 「你是谁的?」 「你的……是你的……」 蓝岑之的性器随着自己的撞击来回跳动,碰撞带来的呻吟从嘴里流淌而出,帝诺着迷地盯着身下之人的意乱情迷。 雨声垄罩在木屋之上,和当时在部落的场景相似却又不一样,现在这个人,和自己做爱的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蓝岑之被帝诺插着洩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白浊都被帝诺涂抹在身上。 「疯子!」蓝岑之如此骂道,帝诺却愉悦地笑了,「你这样真美,像大雪落在你身上。」 穴口处又辣又肿,蓝岑之累得没力气,他偏头躲过帝诺的亲吻问他,「你到底……射不射……」 「累了?」帝诺明知故问,「那你叫一声老公我就射。」蓝岑之朝帝诺伸出双手做出拥抱的邀请,帝诺俯身亲吻着蓝岑之的脖子,他抱着帝诺的颈项、双腿交叉勾住男人的后腰,脚跟因为动作时不时地蹭过对方敏感的后背,蓝岑之透过帝诺更大力的撞击而感受到男人的兴奋,他下身一夹,同时开口,「老公……嗯……射给我……」 几乎是蓝岑之开口的同时,帝诺低吼一声,达到高潮,热度喷进身体里,即便隔着一层套子,感受依旧清晰,蓝岑之抖了抖也跟着射了。 高潮过后,蓝岑之累得连得意的力气都没了,他双手双脚大开瘫在床上,几乎晕眩。 帝诺则是快被这个小妖精给搞疯了,他从蓝岑之的体内缓缓退出,将保险套打结后丢进垃圾筒,他将人抱入怀里,手指放在蓝岑之的穴口感受他喘气时后面的一张一合:「你好棒!这里也好棒!」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肩头,帝诺只觉得他有满腔的爱意想要表达,却怎么样都表现不出万分之一,「再来一次吧,这次我想不戴套。」 蓝岑之将他的手拉开,「不要,我好累。」 帝诺看着蓝岑之靠在自己怀里一副快睡着的样子,「那不然我抱你去洗澡?」 「好。」蓝岑之毫无危机意识地点头,他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67. 热恋(H) 帝诺先放好热水,才将蓝岑之抱入浴缸中。 蓝岑之坐在帝诺怀里,热水包裹肌肤的温度太迷人,蓝岑之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他闭着眼睛摸索,将帝诺的手拉到自己腰上,「帮我按一按,腰好酸。」 背后是人型靠垫、后腰是人型按摩器,蓝岑之舒服得哼哼唧唧直打盹。 「这个力度可以吗?」 「马马虎虎吧。」某人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 氤氳的蒸气打在脸上,像是一双手轻柔地抚慰,蓝岑之转了转,在帝诺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正想放心睡过去时,某个不安分的东西十分有存在感地抵在他的大腿外侧。 蓝岑之手向下,大力地捏了一下作乱的源头后,警告道:「管好你的东西。」 帝诺吃痛闷哼一声,被蓝岑之恶魔般的行为给逗笑了。 他挤了洗发乳抹在蓝岑之身上,替他洗掉变得乾涸的液体,「本来想放过你的,可是你真的让人很有征服慾呢!」 帝诺的双手一边洗一边挑逗地抚摸蓝岑之的身体,蓝岑之躲着他,「别闹。」 「乖,你睡你的。」 帝诺的手指在胸前的茱萸上揉捏刮弄,一边低下头爱怜地亲吻刻在心头上的纹身,蓝岑之抑制不住地吐出喘息,「哈啊……」 一双大手摸过全身,到处搧风点火,手指在穴口徘徊,刚刚容纳过巨大的那处轻而易举便吞进了两根手指,手指进入时连带着带进了许多热水,蓝岑之忍不住一颤,「呜嗯……」 分身悄悄抬了头。 帝诺见到他的变化,挑了挑眉,「喜欢?」手指更加肆无忌惮地进出着。 蓝岑之想睡不能睡、频频被打扰,他扭身一口愤怒地咬在帝诺肩上,「你是动物吗?控制不了自己?」 帝诺带着蓝岑之转了个方向,「是,我看到你,就只剩下原始的兽性慾望,想每天跟你天昏地暗地做爱,想时时刻刻待在你的身体里。」 「疯子。」蓝岑之被帝诺这一打扰,自己也情动了,他抱着人主动献上自己的唇,帝诺开心地反客为主、攻城掠地。 帝诺坐在浴缸的侧边,蓝岑之则面对面坐在他怀中,狭窄的宽度让两人靠得极尽,在接吻的不经意间,帝诺一个挺身,蓄势待发的巨大挟裹着热水长驱直入。 蓝岑之几乎尖叫出声,这个姿势进得极深,热水中残留着沐浴乳,带着点润滑的作用,帝诺毫无保留,每一次都一进到底。 恶劣专攻的敏感点,涨潮退潮般随着动作进出的热水,蓝岑之被撞得头皮发麻,浴缸水在两人身边翻涌滚动着,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船上感受着滚荡,只是这次的载体便成了情慾的浪潮。 「慢……慢一点……太深了……嗯……」蓝岑之早已没了刚刚的趾高气扬,他在帝诺的攻城掠地下弃械投降,只能随着帝诺带给他的快感一起在慾望里头沦陷。 帝诺伸手拔开浴缸底部的水塞,水位渐渐往下,肉体衝撞碰出的水花、没了缓衝回盪在耳边的「啪──啪──」声让帝诺忍不住又大了一圈。 「哈啊……别……」蓝岑之都快哭了。 帝诺就着相连的姿势将蓝岑之转了半圈,狰狞辗压肠道的感觉太过清晰,他彷彿能透过两人相黏之处看清对方的纹路,更要命的是,对方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仍旧不忘攻击他的敏感点,又蹭又辗,折磨得他手脚瘫软,一被转过去就忍不住射了。 帝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让蓝岑之的手抓在浴缸边缘两侧,拿过毛巾垫在他的膝盖下方让人跪趴着,自己则从后头加速挺动。 这个姿势的速度太快,蓝岑之的手渐渐脱力,「啊……不要……不要了……」泪水从眼角滑落,腰部却还是不自觉地迎合,蓝岑之快疯了。 他好像被分成两半,一半沉浸在与帝诺的欢爱中,一半则累得连跪趴的力气都没有。 帝诺整个人贴在蓝岑之的背上,一隻手覆盖着戴戒指的手交错扣在浴缸边缘,另一隻手将蓝岑之拦腰抱住,给他一些支撑的力气,他在蓝岑之的耳边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他,「岑之……岑之……岑之……」 和身后兇猛的动作不同,帝诺温柔地吻掉蓝岑之沁出的泪水,蓝岑之被帝诺的爱意包裹,无处可逃,「嗯……混蛋……」 帝诺在又一次的深深挺入时,两人双双达到顶峰。 当滚烫射进身体时,蓝岑之感觉自己眼前好像同时绽放了无数烟火,一朵接着一朵,火花四射。 「我爱你。」 蓝岑之晕过去前,隐约听见了这一声告白。 做完所有的善后工作,帝诺将人揽进怀里,像小孩揽着心爱的娃娃睡觉一般,他拉过蓝岑之疤痕淡得几乎痊癒的右手亲吻,「岑之,你是我的了,你要的家和安全感,我都给你。」 胡闹了一整夜的小木屋终于恢復寧静,蓝岑之由于身体的疲乏睡得断断续续,在又一次的转醒时他幽怨的眼神看向睡得香甜的帝诺,几次兴起一掌将帝诺给拍醒的慾望,可到最后还是狠不下心,他仰起头偷偷啃了啃男人的下巴,小声说道:「这次就先原谅你。」 末了,他往男人怀里缩了缩,被男人下意识地又搂紧了一些。 这一觉蓝岑之睡到日上三竿还捨不得醒,帝诺替他张罗的早餐已经被服务生换成午餐,帝诺担心他昨日的过度运动不吃点东西身体会吃不消,将人给叫醒。 「别吵,我好累。」蓝岑之挥手赶人。 「你不饿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蓝岑之的火发得有气无力,在帝诺眼里就是撒娇的小猫。 「是我的错,我替你揉揉。」力度适中的手从头按到尾,蓝岑之被按舒坦了,连紧皱的眉头都松开了一些。 帝诺见他是真累,也不再打扰他,「那你继续睡,我去看看纳拉的祭司回岛了没,你睡醒的话把桌上的食物吃一吃。」 「嗯嗯。」蓝岑之随便应付。 这小孩到底没有有在听,帝诺洩愤地捏了捏蓝岑之的屁股后,出门去了。 帝诺出门后,蓝岑之想睡倒是睡不太着了,他在床上翻了又翻、滚了又滚,感受到身后不可言喻的肿胀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跟帝诺做了! 而且是自己主动的! 「啊啊啊──」蓝岑之躲进棉被里头尖叫,怎么自己搞得很飢渴似的,真是疯了!而且自己最后好像还晕过去了,太丢脸了呜呜呜!!! 蓝岑之心情大起大落。 不过……蓝岑之伸出手,看着手上的戒指,他昨天被求婚了,嘿嘿,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蓝岑之认真而虔诚地在戒指上印下一个吻,从今天起,他有新的家跟家人了。 蓝岑之穿上衣服后,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午餐,他左右转动着手看着戒指在光线下折射着光芒。脸上的笑容从起床后就没有消失过,他拿着手机走到屋外,被棕梠树框住的海景美得像是一幅画。 「哇!」蓝岑之不自觉地发出讚叹,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跑了两步,却不小心拉扯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嘶──」了一声,只得慢慢走。 海水澄澈得像变色果冻,透明、水绿、湛蓝层层递远,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波光。 蓝岑之伸出自己的右手向海,为手上的戒指和海景留下了第一张合照。 看着自己的杰作,蓝岑之心满意足地走回木屋,将照片发给胡月和李嘉昕,底下配了一句说明:「昨天被求婚了。」 他哼着不着调的音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等回復,等到午餐都吃完了却没见两人吱任何一声。 「奇怪了,以前消息回很快的啊!」没人分享快乐的心情蓝岑之有些闷闷不乐。帝诺一进门便见蓝岑之嘟着嘴,不太开心的样子,他上前从背后将人揽进怀里,脸颊贴着脸颊,「怎么了,不开心?」 「我跟胡月他们说我被求婚了,结果都没回我消息。」 「应该在睡觉吧!台湾现在是几点?」 「……凌晨两点。」 蓝岑之用头轻轻碰了碰帝诺的头,「都是你害的,害我变笨了。」 帝诺失笑,「这也怪我?」 「大家不是都说恋爱中的人会变笨吗?因为我的心里除了你什么都忘了。」 帝诺明知道眼前的小混蛋在胡说八道,却来是被他这一番话给哄得服服贴贴,他扳过蓝岑之的下巴吻上那张爱人又爱又恨的嘴。 两人不是热恋却胜似热恋,吻到最后蓝岑之整个人已经攀到帝诺身上去了,他靠在帝诺的肩头喘气,眼眶湿润,「不能再做了。」 「我知道,」帝诺的手爱怜地摸着蓝岑之的后颈,「下午祭司就回来了,休息一会,我们晚点去找他。」 「好。」 68. 祝福 纳拉部落的祭司是一位老爷爷,长得慈眉善目,身材也圆润厚实,洪福齐天般的样貌。 他的住所是砖砌的二层矮房,外表虽然和一般楼房无异,但里头的装饰摆件却完全呈现了纳拉部落独有的色彩。 大片红色底布配上各种刺绣图案,被运用在屏风上、坐垫、杯垫,无处不在。再加之大量的蜡烛置放在屋里各处,蓝岑之一进门便觉得自己找对地方了。 老人席地而坐,见到蓝岑之和帝诺便乐呵呵地笑,「恭喜恭喜。」 蓝岑之不动声色地看向帝诺,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帝诺耸耸肩,他也不知道。 「请坐。」祭司指了指地上的两块雕有猫头鹰图案的坐垫,蓝岑之本来想盘腿而坐,但是脚步迟疑了会儿,还是採跪坐姿。 帝诺发现他的情况,上手扶了一把。 蓝岑之拿眼神偷瞟祭司,却和老人家对上了眼,祭司依旧是那句话:「恭喜恭喜。」 蓝岑之现在好像知道他在恭喜什么了…… 老人的西班牙语说得非常好,「看二位的感情状况,准备结婚了吧?」 「是的,我昨天求婚成功了。」帝诺看了蓝岑之一眼,心里头甜滋滋。 「很好,很好。」祭司好像只有那副乐呵的一号表情,他看向蓝岑之,「小蓝。」 「是!」蓝岑之的双手正襟危坐地放在膝盖上,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但莫名有种考完试发答案券的紧张感。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在你询问问题之前,我想跟你说,这个世界运行在宇宙的法则之下,每个人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註定好了,不要将那些原因怪罪于自身,那样对你并不公平。」 蓝岑之浑身一震,「您……」 「蓝弘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灵修之人,」祭司对蓝弘两个字的发音十分正确,他的双眼看着蓝岑之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可惜天才往往只相信自身,无法容忍和他相反的声音。」 「您是指,父亲反对医疗体系的这件事吗?」 「神学和科学本就是互相对立的存在。」 「那……父亲的救人方式,」蓝岑之的双手紧紧扣在自己的膝盖上,「透过蜡烛摆阵冥想的方式……真的能救人吗?」 蓝岑之心跳得很快,快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如果蜡烛阵真的可以救人的话,那自己之前的那些反对行为,跟爸爸反对医疗体系又有何不同? 可如果救不了人,那之前那些康復的案例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祭司痛快地给了答案,「但是有前提。」 「被救治之人本身得有强烈的求生欲,而且他本身得全然相信这套治疗方式能使他痊癒。」 「那我妈妈……」是没有求生欲,还是不相信爸爸? 蓝岑之发现两个理由他都接受不了……曾经他以为,妈妈是支持爸爸的,所以她工作养活这个家、让爸爸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如果妈妈根本不相信爸爸做的那些疗程可以救人,那她为什么还要待在家里帮爸爸磨草药、照顾对方、接受邻居的指指点点? 是为了自己吗? 因为想让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 蓝岑之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他不仅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他连母亲都不了解。 原本跪坐得直挺挺的身子,一时间颓败了不少。 帝诺关心地拉了拉蓝岑之的手,「还好吗?」 「恩。」蓝岑之朝帝诺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勉强得像是用手抵住两边嘴角,硬生生拉起的弧度,「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帝诺摩娑着蓝岑之的手,无声地安慰。 「孩子,你们两个为什么决定结婚?」 蓝岑之不明白话题为何会跳到这里,他楞了一下,抬头看向帝诺,这一次嘴角的弧度自然了许多,「因为我爱他,我想和他共度一生。」 蓝岑之将手心向上转,与帝诺的手十指交扣。 帝诺大力地反握,手掌心满满当当地,每当他向帝诺靠进一步时,帝诺总能给出三步甚至五步的回应。 「那如果有一天你们决定分开了呢?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帝诺想也不想便回绝,「不会有那一天。」 蓝岑之拉了他一下,十分认真地思索,「如果有一天分开,我想,可能是因为不爱了吧……」 「所以你不会因为他做了一件你不喜欢的事就和他离婚?」 蓝岑之看向帝诺,爱是理解和包容,既然他们决定携手共度接下来的日子,就要相互尊重、相互扶持,无论是他还是帝诺,都不会轻易放开对方的手。 他想,他明白祭司的意思了。 妈妈虽然不认同爸爸的行为,但是因为她爱他,所以她选择支持。 「谢谢祭司,我明白了。」 「很好很好。」 「我爸爸当出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没有,大概只待了一个月吧!蜡烛疗法的阵型不难,难的是和造物主取得的联系有多深,而蓝弘无疑是天选之人。」 爸爸当时回到台湾肯定也是豪情壮志、满腔热血的吧,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可惜得到的却是街访邻居的谩骂和儿子仇视的眼光。 「请问,您能替我治疗我的手吗?」蓝岑之想要体验一次蜡烛疗法的感受,也许他可以透过这个方法离父亲近一些。 「你的手怎么了?」 蓝岑之将故事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次,帝诺听着蓝岑之版本的故事,只觉得心情有些微妙,果然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看来,解读也会有些许不同。 这些事明明才经过一年,却好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 「你这是心病啊!」 「医生也这么说。」 「你们两个跟我来。」祭司站起身,身手比蓝岑之还要流利。 蓝岑之跪太久了,脚有些麻,帝诺过去搀扶他的时候被瞪了一眼,他连忙认错,「我的错。」嘴角和眼睛却弯成了让蓝岑之讨厌的弧度。 蓝岑之的手偷偷捏着帝诺的侧腰,你还挺得意? 帝诺瑟缩了一下,拉下爱人的手提醒,「祭司在等我们了。」 祭坛就在红色屏风后头,正中央掛着纳拉部落的图腾画,一左一右放着两根祭坛蜡烛,图腾画的前头放着香炉,然后依序是白色蜡烛和三根橙色蜡烛呈菱形状摆放,而代表蓝岑之生日顏色的白色蜡烛则放在正中央。 香炉里点着简单的祭坛净化配方,乳香加没药和些许肉桂,相比起蓝弘的讲究,祭司要随意许多。 蓝岑之和帝诺照着指示坐到椅子上,「孩子,这是增加勇气的仪式,造物主将会协助你战胜内心的恐惧。」 「是!」 「现在闭上眼睛,让意识脱离自己的身体,你会发现所有的声音都离得越来越远,脑袋变得很轻、呼吸变得很轻、似乎连心跳都轻得听不见了……」祭司的声音温和、平静,像母亲的手在小宝宝胸口的轻拍安抚,体内所有的躁动一瞬间被抚平了。 每一次的呼吸放得又轻又缓。 「吸气、呼气,堆积在手上的黑色雾气随着你的呼吸慢慢的排出体外,一丝一缕、一团一块地离开,然后你会发现身体变得轻盈,连带着右手也恢復之前的灵活性……」 蓝岑之在祭司的引导下,轻易地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他遵照指示行动,却感觉从腹部生起一股热流随着呼吸周游身体,他不知不觉地调整姿势,最后来到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抬头挺胸的坐姿。 反观帝诺,他在祭司平稳的声音里头,多次差点睡着都被自己向前倒的点头惊醒,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偷偷睁眼看向蓝岑之,害怕自己打扰了对方。 所幸蓝岑之完全进入状态,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全然不为外事所影响。 仪式约莫半小时便结束了,蓝岑之睁开眼时,感觉连眼睛都清亮了不少,他不可置信的望向祭司,「我感觉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如果觉得疲惫、觉得迷茫都可以透过这个阵法来为自己找回重新面对的勇气。」 「好的,谢谢祭司!」 「不客气,」祭司从宽大的袍子口袋中拿出一只盒子和一封信,「这是给你的结婚礼物。」 蓝岑之推拒,「我不能收。」 祭司将东西塞到蓝岑之手里,「拿着吧!是你父亲託我转交给你的,还有他写给我的信也一併交给你了。」 意外的消息让蓝岑之不知该做何反应,「爸……爸爸的礼物?」他紧紧握着盒子和信,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头的一对碧绿色戒指让蓝岑之忍不住红了眼,他抬头眨着眼,不想哭,声音却有些颤抖,「谢谢您。」 祭司又拿出另一只精緻的香炉,「这个才是我给你的结婚礼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是用来点草药的话,扩香会更广。」 「谢谢祭司。」蓝岑之吸了吸鼻子,接过香炉。 祭司拍拍蓝岑之的手,「你的父母都不在了,这句话便由我来说,以后遇到任何问题或者夫夫吵架了不想见到他,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替你住持公道!」 蓝岑之破涕为笑,「好。」 「我会好好照顾岑之,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帝诺郑重宣示,彷彿在教堂中交换着誓言。 祭司握着蓝岑之的手交到帝诺手上,「好、好,新婚快乐。」 帝诺俯身亲了亲蓝岑之的额头,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陪你走过人生的四季和苦乐。 69. 信件 回程时帝诺见蓝岑之情绪不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态,便将人给带到海边去踩水,他想着也许看海浪来又去,一波波带走脚下的沙子,心中的烦忧也能一併被带走。 阳光正烈,蓝岑之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却不知为何无法身处其中,只觉得和外界接触的感官好像隔了一道真空层,看什么都不切实际。 蓝岑之坐到一根岸边的漂流木上,从口袋中拿出祭司交给他的信,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蓝弘潦草的字跡,他看得有些吃力,却仍旧想一字一行自己慢慢读下去。 「祭司大人您好: 许久未见不知您是否一切安好,这些年来我渐渐明白您所谓,预言能力强大并不一定是好事这一说的主张。了解得越多,越是害怕那些不好的预言一一实现且到来的那天。 从我得知自己死期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试图以拯救生命的方式想和造物主交换更长久的人生,然而某些宿命彷彿早就注定好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尝试做了多少改变,本子上的死亡日期仍旧坚如磐石、不曾变换。 许多人都说,如果知道自己的死亡期限,也许人生会不一样,他会勇敢地做选择、会过一个更精采的人生,但是当自己遇上时才会知道,那种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绝望和对留下来的孩子的愧疚都让我悲愤万分。也因此我忍不住想,如果儿子跟我的关係不好的话,那么在我死去时他是否也会少悲伤一些? 内人的病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甚至还没组织好语言让他为儿子留下一些讯息与爱意她便已昏迷不醒,我第一次深刻地体悟到人类的渺小和如此深的无力感,可懦弱的我却连打一通电话给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我无法看着他的脸去倒数我们所剩无几的时光,不想让他最后的回忆停留在加深的矛盾和争吵中。无法长久地陪伴他是我最大的遗憾,无法一直保持他心中的英雄父亲形象我却不后悔,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便什么都足够了。 我知道岑之有一天会找到您,请祭司大人务必替我完成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请替我将这两只戒指交给我的儿子,并且以家人的身份祝福他新婚快乐,谢谢。 您一生的追随者,蓝弘,2022年1月20日」 蓝岑之信看到最后已泣不成声,他整个人埋进掌心却捨不得将信纸弄湿,迟来的真相让他悔不当初,信里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的刀割在心上一般凌迟着他,心像是被活生生剖开一般难以呼吸。 当初丧礼上被偷走的悲伤好像在这一刻全部还给他了,帝诺将人给抱进怀里,「我……我以前还在想……要是没有爸爸……就好了,我就……不会被同学……欺负了……」蓝岑之的话夹杂着抽噎,「是我……是我活该……全部都是我的错……」 对父亲的误解和恨意在这一刻将蓝岑之给吞噬殆尽,他深刻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对父亲的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对父亲而言该多么伤心,可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父亲过世前,他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你不让我叫救护车,我们就断绝父子关係。」 爸爸抱着他坐在自己膝上讲故事的情景、父子两人形同陌路的情景在脑海中交替闪烁,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和爸爸的关係是怎么恶劣到这个地步的?他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蓝岑之甚至是恨上了造物主。 为什么? 为什么不连我的命一起带走? 为什么要让我独自承受这些? 帝诺一下一下地抚着蓝岑之的后背让他尽情地哭,他知道蓝岑之该有多懊悔,也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正陪在他身边,他是真的担心这封信要是以前的蓝岑之看到,会不会直接往海里走? 蓝岑之哭着哭着,渐渐哭累了,帝诺将人抱着侧坐到自己腿上,让蓝岑之的头枕在自己一边的肩膀上,轻轻地晃悠。 不远处有一户家庭在玩水、拍照,那一家人每个人脸上足以和太阳相媲美的明亮笑容让蓝岑之忌妒。 蓝岑之将头埋进帝诺脖颈处,不想看,他像无尾熊一般紧紧抱着人,帝诺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嗯,」蓝岑之一项一项地细数自己以往对蓝弘的冷暴力,「我是不是很坏?爸爸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我是心疼你。」帝诺将人又给搂紧了一些,「我觉得你跟蓝弘形同陌路并不都是你的错,要是蓝弘将所有的事情向你解释清楚,就不会有这些误会发生。只是他的个性比较极端,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便会贯彻到底,他既然想让你将错就错地这么厌恶他,就不会尝试去和你修復关係。」 「而我刚好在这一点上得到了爸爸的遗传,有时候也很倔强。」 帝诺有些感叹,「只能说你们不愧是父子啊!」 「是啊,」蓝岑之听见这话颇为高兴,「我们是父子嘛!」蓝岑之从另一个口袋中将戒指盒拿出来,「你手给我。」 帝诺乖乖将手伸到蓝岑之面前。 蓝岑之将一只碧绿色的玉戒指套到帝诺的无名指上,「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我妈拿给我看过,说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现在交到了你手上你可就要好好保管了啊!」 蓝岑之为自己戴上了另一只。 「是,」帝诺将自己的手和蓝岑之的手并排放在一起,玉戒指的成色非常漂亮,剔透无暇,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製作而成,「我一定会好好担任男家媳妇的身分。」 这句话有点拗口,帝诺将蓝给说成了男,蓝岑之乐得不行「是蓝家不是男家。」 「蓝家。」帝诺努力捋着发音。 「你说一次蓝家的男媳妇。」 「蓝家的蓝媳妇。」 「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帝诺练了很多次,但说出口的依旧是蓝家的蓝媳妇,蓝岑之想算了,蓝媳妇就蓝媳妇吧!是我蓝岑之的媳妇! 两人就这样在副岛又留了一天,之后到了一些观光发展比较不那么兴盛的小岛,环境就差了许多,但是胜在人烟稀少、而且看着那简陋到只有床的木房子,给蓝岑之带来许多的亲切感。 这期间他们还认识了一名叫做萨拉的新朋友,那天傍晚幕天席地之下,帝诺和蓝岑之躺在摇篮上看日落,棕梠树的树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两人愜意地吹着风看晚霞,帝诺抱着人手指却开始不安分,从蓝岑之衣服的下摆鑽进去乱摸。 蓝岑之抓住他的手,「你疯了,现在在外面!」 帝诺吻着蓝岑之的耳后,大力吮吸,「我们在这里两天了,除了刚开始入住的老闆,没见到半个人。」 「那也不行啊!要是突然有人来怎么办?」 帝诺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突然传来一句嗑嗑巴巴的英文,「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等一下用完的保险套请记得带走。」 蓝岑之脸红得比晚霞还娇艳,他急着想解释,「哎!不是,等一下!我们没有……」可惜对方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急得捶打帝诺的胸口,「你还说没有人!天天都在想这些事!」 自从上次蓝岑之昏过去后已经三天没吃到肉的帝诺觉得委屈,关键时刻被打扰就算了,问题是半点甜头没捞到还得承受蓝岑之的怪罪,然而他毫无辩驳的馀地,只能老老实实认错,「是我的错。」我下次会好好注意周遭情况的,这句话他没敢说,然而隐晦的慾望种子却悄悄地埋藏在了心里。 晚餐是由刚刚和他们搭话的少年送到房间去的,少年穿着细肩带的粉色小可爱,一头黑色的长发留到腰间侧分拨在耳旁,手上、脖子、耳朵带着五顏六色的饰品,要不是刚毅的五官和宽大的身形,他的举手投足完全像个少女。 蓝岑之在这一趟纳拉部落的旅程见到许多和少年一样打扮的男子,帝诺说他们被称为「omeggid」,意思是第三性别,纳拉部落对于男孩表现出女性化倾向一事的态度全然开放,所以比起捕鱼的技巧,他们通常会学习和女性有关的技能,例如做复杂的刺绣工艺品。 蓝岑之想,让一位外表是少年,但其实内心是少女的男孩撞见那种尷尬的情况,还是需要解释一下,所以趁着萨拉送饭的时候他主动与男孩攀谈。 「这两天的餐点都是你做的吗?我觉得很好吃。」 听见夸奖,少年显得很开心,「是的,我的兴趣是煮饭。」 「下午的事……」蓝岑之不太知道该怎么开口。 「打扰你们了吗?」少年一愣,「我只是不想再满沙滩捡保险套了,毕竟是使用过的上面还有各种液体,要是不小心踩到……很噁心。」 「是,」蓝岑之尷尬地低下头,「我是担心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见过很多,所以不用在意,性爱是正常的生理慾望。」 「呃……是……」蓝岑之汗顏,这小孩好早熟啊! 「而且我自己也做过,感觉真的很好,跟在床上不一样,连风吹过身体都是一种刺激。」 帝诺和蓝岑之双双瞪大眼睛,帝诺是兴奋的,蓝岑之是惊吓的。 「你……你成年了吗?」 「当然,我已经20岁了!」 「啊?看不出来呢!那就好,那就好。」蓝岑之只觉得一脸蒙,这小孩经验比自己丰富,他还在这里瞎操心,有眼不识泰山。 「我才想问你成年了吗?要不是今天看见你们的举动,我还以为你们是父子。」 「咳咳──咳咳──」吃饭吃得正欢的帝诺猛不期然中了一刀。 「我其实比你大喔,我已经22岁了!」蓝岑之十分开心,「而且他虽然看起来很老,但我们只差八岁而已。」 「原来是这样!」 帝诺被自己的爱人捅了第二刀,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只能又默默低头吃饭,将帐全部记在那个小孩身上! ----- 完结倒数啦~~~ 70. 分离 之后两天蓝岑之跟帝诺就留在屋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悠间地吃了早午餐后就到外头散步踩水或者在岛上间逛,有一天下午萨拉还带着他们划小船到深一点的海域钓鱼。 一个星期的假期一晃而过,两人回到巴拿马时看见那终年灰僕僕的天空,一时间竟有种久违的感觉。 蓝岑之一回家便躺倒在沙发上,「好累啊!」 帝诺将行李里头的衣服拿去洗,回来见蓝岑之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说道:「去洗个澡再睡。」 「不要,先让我躺一会儿。」蓝岑之说着说着眼睛慢慢闭上了。 帝诺只得认命地去拿小棉被为爱人盖上,以防着凉。 两人甜甜蜜蜜的小夫夫生活就那样平淡又「性福」地过了两个月,如今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蓝岑之的签证到期了,而且他也得回去继续完成大学的学业。 这代表两人将会有半年以上的远距离恋爱考验,这是蓝岑之和帝诺一直避免去触碰的问题,可现在眼看签证只剩一星期就过期了,两人不得不好好谈一谈。 蓝岑之和帝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蓝岑之护照上的入境章,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蓝岑之先有动作。 他站起身分开双腿跨坐到帝诺大腿上,帝诺的手自然而然地扶在爱人腰后,蓝岑之居高临下地捧着帝诺的脸,一本正经,「你要是敢出轨就死定了!」 帝诺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出轨,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会喜欢上谁,而遇见你之后,我便只认定你一个人。」 蓝岑之开始订规矩,「早上晚上都要匯报行程,让rafal不要惹事生非,不要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他现在收敛很多了!」帝诺的双手摩娑着蓝岑之的腰肢,这是他最近新的嗜好,手掌贴合上去的弧度严丝合缝,这一处彷彿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爱不释手。 蓝岑之撇嘴,「那他上次开会不是还揍了谁吗?都上新闻了!害你那几天都加班加很晚。」 蓝岑之现在说什么帝诺都答应,「好,我会看好他的。」 帝诺的手移到蓝岑之的后颈处将人给拉下来,鼻子一下一下地相互触碰,变换角度像在接吻一般,触感占据思绪、灵魂交换气息,蓝岑之难得地有些害羞,「做什么……」 帝诺低声说道,「我已经记住你的味道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捉回我身边。」 「我不会逃跑的,我这辈子都是你的。」 帝诺将人给吻住,即将到来的离别都让两人有些伤感,帝诺前戏做得又慢又长,他近乎迷恋地看着沙发上那具对自己敞开的身体,虔诚的吻落在蓝岑之胸口的刺青上,身体一寸一寸地结合,他将牢记蓝岑之因为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溢出口的欢愉。 交握的手心大汗淋漓,双眼也沾染了快感的痕跡,他们一同吻碎黑夜,迎接黎明的来临。 最后那几天两人只要待在一起就没有分开的时候,焦孟不离。 帝诺上班的不专心连rafal都被影响,他放了帝诺两天假,让他把人送走了再回去上班。 对于帝诺不知疲乏的索求蓝岑之也十分放任,每一次都给予最热情的回应,直到某天夜里蓝岑之辗转醒来想上厕所,才发现帝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像守着被覬覦的宝物一般不敢入睡。 蓝岑之担心得不行,「你怎么了?睡不着?」 帝诺摇摇头,声音在黑暗中难得显现出一丝脆弱,「没有,就是捨不得你。」 蓝岑之翻身抱住人,「你得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 「好,」帝诺将头埋进蓝岑之的肩膀,「我吵到你了?」 「想上厕所。」 「我陪你去。」帝诺直接起身,走到另一侧床边公主抱起蓝岑之。 蓝岑之本来想拒绝,但是一看帝诺的样子没忍心,只好将双手紧紧勾在对方颈后。 然而心软的结果就是让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帝诺就倚在厕所门口,双眼紧盯着蓝岑之,被那样紧迫盯人的目光看着,蓝岑之根本尿不出来。 「尿不出来?」帝诺站到他身后,伸手环抱着人,大手覆盖在小手上和他一起扶着,「我帮你。」 帝诺在蓝岑之的耳边吹口哨,蓝岑之脸红耳赤,整个人羞得不行,可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生理需求,闭着眼睛自我催眠谁都不在后,在帝诺赤裸裸的目光中解决了。 帝诺替蓝岑之穿好裤子,带着他洗完手后,又将人给抱回卧室床上,他从背后将人给搂进怀里,大手顺着蓝岑之的后脑勺,「睡吧。」 蓝岑之是明天中午的飞机,今晚将是两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晚,帝诺捨不得睡。 蓝岑之在帝诺怀里转了个身,他的手覆盖在帝诺的分身上,「做吗?」 帝诺摇了摇头,「你明天得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会不舒服的。」 蓝岑之不愿放弃,可无论他怎么逗弄,原本他一碰就能精神奕奕的小帝诺却迟迟没有抬头的跡象。 蓝岑之的担心更甚,他索性不睡了,伸长了手打开床头的小夜灯,为漆黑的房间照出一处温馨的小角落,他靠坐到床头让帝诺躺自己腿上,「帝诺?蓝。」 「嗯?」帝诺抬眼看他,答应得毫无隔阂,完全不在意蓝岑之替自己冠了夫姓这件事。 蓝岑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帝诺眉尾断了的那一处,「这里是小时候受伤撞的吗?」 「嗯,」帝诺拉过蓝岑之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刚好嗑底下的花盆上了,逢了好几针,花盆还被我撞裂了。」 帝诺说话时双眼一直看着蓝岑之,暖黄色的灯光映照进他的眼底,说起自己调皮捣蛋的往事,嘴角掛着一抹微微的笑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柔劲。 蓝岑之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说话的语调,「痛吗?有没有哭?」 「当然有,」帝诺轻笑,他转了个身将脑袋靠在蓝岑之的肚子上,双手交叉在对方身后紧紧抱着人,「本来因为闯了祸怕被骂还不敢哭,结果一听到要去医院缝合动手术,哭得比谁都大声。」 蓝岑之摸着帝诺扎手的寸头,奖励道:「我们帝诺真勇敢。」 「哪里勇敢了,你别敷衍我。」帝诺语气轻松,话音里却没带半点笑意。 「敢于面对自己的恐惧就是勇敢。」蓝岑之将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给挖开,却发现对方的眼眶有些红,「半年而已,我们都能坚持的对不对?」 「不是。」帝诺的手摸着蓝岑之的侧脸,「我会累积假,两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去找你。」 蓝岑之板起脸,「不行,一个星期至少得休一天,你不能违反劳基法。」帝诺转开眼神,没有回答,蓝岑之用手捏着帝诺的嘴巴两侧,将嘴唇变成嘟嘟嘴的形状,态度强硬,「快答应我。」 帝诺皱着眉看他,像是不服气,最后还是在蓝岑之的目光中败阵下来,「好,答应你。」 「这样才乖。」蓝岑之低头给变成大孩子的帝诺一个奖励的吻。 两人叨叨絮絮地说着话,一同在心底期望黎明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帝诺很多天都没睡好了,在天光微微亮起时他短暂地睡了一会儿,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便又惊醒。 他走出房门找到在做早餐的蓝岑之,他从身后抱着人撒娇似地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怎么不叫我?」 「你不是都没睡吗?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我不睏,」帝诺语气有些懊恼,「可以跟你相处的时间被瞌睡虫偷走了两个小时。」 蓝岑之对帝诺这幼稚又深情的较真行为搞得有些无奈,「帮我拿两个盘子过来。」 「噢。」帝诺唯命是从。 早餐就在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繾綣时光中结束了。 今日的巴拿马像是在为帝诺和蓝岑之加油打气一般,天气好的没话说,太阳高掛于空,在为蓝岑之送行。 吃完早餐后便也该动身前往机场了,蓝岑之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连一半都没装满,当初他也是提个后背包就到巴拿马来了。 那个行李箱还是帝诺去买的,大到将他自己装进去都没问题。 帝诺开车送蓝岑之去机场的路上,两人一停红灯便开始接吻,直到在机场依旧吻得难捨难分,帝诺捧着蓝岑之喘气的脸,「要想我,要等我,知道吗?」 「你也是,我说的每日匯报工作还记得吗?」 「当然。」 蓝岑之一直逗留到登机广播响起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帝诺就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看不见身影。 帝诺摸着自己好像空了一块的胸口,原来真的有相思病吗? 他好像从现在开始,就已经非常、非常想他的小太阳了。 蓝岑之登机后给帝诺留了言,「我开飞航啦!到了再给你留言。」 「好。」 帝诺几乎是秒回,蓝岑之甚至还没来得及开飞航,讯息就跳出来了。 怎么回这么快? 蓝岑之疑问,「你还没回去吗?」 「等你走了我再回。」 蓝岑之看着帝诺的这七个字,心软得一塌糊涂,想哭又想笑,他忍不住吐槽,每天起飞的班机这么多,你最好知道我坐在哪班飞机上。 舱门已经关起,空姐和飞机广播正反覆宣导飞机起飞前的安全事宜,蓝岑之草草地回了「傻瓜」两个字后连忙开了飞航,将手机丢到包里,一起塞进前方椅子底下。 他拿出脖子上的项鍊摩娑,赫然是他之前遗失的月亮部落祈福项鍊,也不知道帝诺是从哪里找到的,出门前他将项鍊戴到了蓝岑之脖子上叮嘱,「它会代替我保护你。」 蓝岑之记得当时自己无奈地笑了,「我们也太有默契了吧!」 他拿出藏在口袋里头属于自己父亲的祈福项鍊同样带到帝诺身上,「照顾好自己。」 帝诺一愣,「好。」 两人相识一笑,手拉着手出了门。 ----- 才发现,我怎么这么爱写小攻替小受扶着上厕所的画面((冏... 71. 成长 帝诺慢慢驱车回家,拖着沉重的身躯打开门,他看着自己住了十年的屋子,第一次觉得清冷。 明明装饰摆设都一样,却少了那个听到自己回家的动静后,第一时间奔出来拥抱自己,仰头笑着说你回来啦的人。 一切显得如此不同。 帝诺将自己摔到沙发上,他拿过抱枕贪恋地闻着上头残留的味道,属于蓝岑之的味道,清新又香甜。 帝诺望着天花板发呆,也许该换工作了? 去台湾的话自己能做什么工作呢? 蓝岑之回国最开心的莫过于张修寧和李胡二人,三人一早便开车前往机场准备接机。 歷经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重新站在熟悉的土地上,蓝岑之有种恍若重生的错觉。 当初如行尸走肉般离开的这片土地,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葬身异国他乡的准备。然而就像父亲的预言书、像纳拉祭司知道他会去拜访,人生好似真的受到看不见的轨跡牵引一般,如果他没有回到月亮部落、没有重新遇上帝诺,他不会发现预言书的秘密,他也就无法找到祭司拿到传家戒指,更无法得知自己和父亲之间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的。 车上的三人听着蓝岑之这一段千回百转、曲折又离奇的故事,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胡月激动得拉住蓝岑之的手,「橙子,我也想去月亮部落!我也想体验这种电影般的人生!」 蓝岑之坐在前座,胡月从后座拉他的力气太大,「啊啊啊,小力一点,手快断了!」 「对不起对不起。」胡月连忙将人给放开,「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蓝岑之一脸「先生,我才刚回国」的表情。 李嘉昕斜了胡月一眼,「至少一学期,怎么也得等橙子把学分修完,拿到毕业证书吧!」 「啊!那还要好久啊!」胡月洩气地靠到了驾驶座的椅垫上。 蓝岑之反手揉着他的头,「很快的,你先认真找工作存钱。」 「听到要工作就伤心。」胡月离开蓝岑之的手,缩回座位上去了。蓝岑之和李嘉昕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相识一笑。 「听说你跟帝诺结婚了?」张修寧问道。 「对啊!」蓝岑之伸出手如花孔雀般展示着手上的戒指,「啊,不对,应该说是打算结婚,没想到我竟然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 蓝岑之一脸担忧地看向张修寧,「哥,你要加油啊!」 张修寧拉下墨镜,一脸跩上天的模样,「你哥是不想当爱情的奴隶,你懂什么?啊?」 「是是是,您不想当奴隶,我当我当!」蓝岑之笑得十分开心,看起来是真的过得不错,张修寧看他那样也稍微放宽了心,笑骂了句:「小兔崽子。」 「你们戒指是一起去挑的吗?情侣款?」胡月对任何自己没经歷过的东西都很好奇,「感觉好甜蜜。」 「不是……吧?这是帝诺自己去挑的,而且求婚跟订婚的戒指不是分开的吗?」蓝岑之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慢慢地看向张修寧。 张修寧此刻很敏感,「看我干什么?我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 蓝岑之:「……」 「真的啊?我还以为是一起的?」 李嘉昕直接上网查找答案,「是分开的,求婚只有给女方一只,要结婚的时候才会双方一起去挑婚戒。」 「原来是这样。」胡月和张修寧恍然大悟。 蓝岑之见大家都不太了解流程,会不会其实帝诺也不清楚?他心里突然有个猜测。 「戒指?」帝诺正在和蓝岑之视讯,「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胡月他们来接我正好聊到戒指的事,我在想也许你当初买戒指打算跟我求婚时就是成对买的?」 帝诺摸了摸鼻子笑了,「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你怎么当时没有拿出来?」 「你都说要买给我了,当然是你买的比较好。」 「你的戒指在哪里?我想看。」 「好,你等一下。」帝诺带着手机起身往卧室走去,从蓝岑之的角度只能看见帝诺的侧脸,他不自觉地想上手抚摸对方的眉眼,却只能摸到冰凉的手机萤幕,蓝岑之撇撇嘴,有些赌气又不好发洩出来,只怕帝诺比他更难受。 看着自家男人面无表情时刚毅又不近人情的侧脸,他想起稍早和张修寧吃饭对方的控诉,于是问道:「听说你当时来台湾,把修寧哥当成小偷了?一把将他给按在地上,还惹得街访林区都来围观?」 帝诺翻找的身影一僵,脸色颇为尷尬,「是啊,我看他从窗户爬出来,手上还拿了东西,身体自动就上前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都能看到当时的画面,刚刚吃饭的时候修寧哥说起这事,我差点没被食物给呛死,太搞笑了。」 帝诺找到戒指转头看向萤幕,一脸严肃,「他们懂哈姆立克法吗?我把教学影片发给你,以后吃东西如果不小心噎到的话,身旁的人才能及时施救。」 蓝岑之眨巴着眼,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我那是夸饰法,夸大描述事情的表现方法你知道的吧?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板着脸,笑一个?」 帝诺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纠结在眉头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蓝岑之讨好地撒娇,「老公,我今天很想你,你呢?」 帝诺听他这么叫瞬间没辙,「我也很想你。」他拿出戒指给蓝岑之看,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指围稍大一些。 「快戴上,快戴上,这样大家才不会覬覦你,你已经被我预订了!」 帝诺心想才不会有人覬覦我,但还是听话地戴上戒指,将手举到镜头前给蓝岑检查,「这样满意吗?老公大人。」 蓝岑之哼哼,对他的称呼很受用,「这还差不多!」 蓝岑之调整了姿势将枕头靠到身后坐在床上,「我刚刚玩了两把俄罗斯方块,除了有些生疏之外其他都还好,手的状况又比前两天好不少,不过这一届的大赛我就不报名了,我想快点把学业完成,比赛的事情明年再说。」 帝诺知道蓝岑之想快点完成学业其实是为了自己,「我今天在想,要不要去台湾工作,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那么远了。」 蓝岑之有些惊喜又有些错愕,他支支吾吾,「其实我想好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工作了。」 「嗯?」 「我打算这学期一起修华语师资班的培训课程,毕业后我就能在巴拿马教中文了。」 蓝岑之这句话提供了两个讯息,一是毕业后他想和帝诺一起在巴拿马生活,二是既然蓝岑之的未来规划地点是巴拿马,帝诺就没有为了这半年的分离而辞职到台湾来的必要。 「你怎么看?」蓝岑之有些小心翼翼。 帝诺笑了,「我觉得很好,感觉你好像比我成熟,已经在思考之后的人生了,我却只想天天和你黏在一起。」 「我也想和你黏在一起,但是如果我们想永远在一起的话,我不能像过去几个月一样依附着你生活,我也得出去赚钱,我想靠自己的努力,一起经营维持我们的家。」 帝诺感觉这星期以来因为分离带来的不安,在蓝岑之刚刚的一席话中被抹去了大半,他的小太阳比自己思考得长远,他也不能一直耽溺于情情爱爱。 帝诺的表情一瞬间明亮许多,「我会在巴拿马等你,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 「好,你也是,等我去巴拿马娶你。」 帝诺满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好,我等你。」 本来对上班消极怠惰的心也已重振旗鼓,儘管已经因为和蓝岑之通话而迟到一小时了,「我先去上班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夜玩游戏了。」 「才不会,我等一下洗完澡就要睡了。」蓝岑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你将手机靠近额头一下。」 「怎么了?」儘管不明所以,蓝岑之还是乖乖遵照指示行动。 只听手机的扩音器传来一声「mua」,亲吻一般的声音,蓝岑之不自觉地脸红。 这男人搞什么啊! 「晚安。」帝诺轻声说道。 蓝岑之没将手机拿起来,不好意思让帝诺看见自己害羞的样子,他只是回了句,「上班加油。」 「不给我一个加油的吻吗?」 蓝岑之犹豫了两秒,「那你将手机放到脸颊上。」蓝岑之将手机拿起来偷偷看帝诺的动作,只见帝诺笑着将镜头放到自己嘴唇上,声音里头饱含期待,「我准备好了。」 蓝岑之嘟噥了一句老流氓,感觉心跳有点快,但还是在手机上亲了一口,「上班加油。」 rafal见帝诺姍姍来迟的身影挑了挑眉,「呦,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得到蓝岑之加油吻的帝诺心情不错,「报告总经理,之前因为私事影响工作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的状态已经调整好了,请不用担心!」 rafal丢开了正在办公的笔,向后躺靠到椅背上,「谁担心了?我还等着笑你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之前不会是演出来的吧?」 「不是。」帝诺的脸抹上一抹甜蜜,「岑之说毕业后要到巴拿马来教中文,他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我也不能只想着谈情说爱,得更努力一些。」 rafal翻了个白眼,「收起你的白痴笑容,看了就碍眼。」 「我觉得岑之很早熟,也很有想法,而且意外地独立,重点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真的很爱我。」 rafal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不想听。」 「但我想说,想炫耀的心情藏不住。」 帝诺的嘴角隐隐有上天的趋势,rafal只觉得头痛,恋爱脑的人真的是很可怕。 他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赶人,「滚滚滚,不要打扰我工作。」 「我们今天有新药发佈会,差不多该出发了。」帝诺依旧是那副和顏悦色的表情。 rafal恶寒地摸了摸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不要你跟我去,我要换人!我要换人!」 72. 帮忙 蓝岑之隔天早早便起床打扫屋子,多亏了张修寧的时不时维护,家里没有很脏,只是当蓝岑之看到客厅蓝弘的祭坛和那幅宇宙图时,顿时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 他默默将祭坛给擦拭乾净,点上一贯使用的龙延香,熟悉的味道充盈在空气中,「爸妈,我回来了。」 蓝岑之的回归引起街访林区不小的骚动,他只是出门买束花,却已经被不下五个人给叫住关心近况了,然而他统一都以「之前到国外散心,现在要回来把学业完成」为由,塘塞了婆婆妈妈们的热情八卦之魂。 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发现门口站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何……小姐?」 何依婷仓皇地转过身,看见蓝岑之略为有些慌张,「好久不见了,小之。」 蓝岑之左右张望,没看见何家其他人的身影,「何小姐自己来的吗?进来坐一下吧。」 蓝宅有张修寧帮忙维护,还算乾净,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却不在张修寧的能力范围内,简如馨的一眾花朵呈枯败状瘫倒在地,坚韧的小草趁机占领土地,茂盛地存活在枯枝败叶中。 庭院中萧瑟的模样与当初何氏一家过去烤肉时大相逕庭,何依婷顿时生起一股人去楼空的悲痛之感,加之蓝岑之形单影隻的背影,哀戚之情越发浓厚。 「您稍坐一下,我去泡……」蓝岑之尷尬地笑了一下,「家里好像只有白开水。」 「不用麻烦了,我只是听说……」何依婷的话停在嘴边,略过了大家讳莫如深的字,眼神有些畏缩,「便想过来看看。」何依婷担心地看向蓝岑之,「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请儘管开口。」 方才出门被邻居们「关心」时,蓝岑之同时也获得了许多资讯,在他离开的这半年,有不少人到他们家拜访。 蓝弘简如馨平常深居简出没什么亲朋好友,蓝岑之想来应该是父亲以前救治过的一些人得知消息,想来追悼故人顺便关心自己,如同眼前的何依婷。 「我挺好的,谢谢你们的关心。」 只端一杯水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太过敷衍,蓝岑之在厨房里头找半天,最后翻出了没过期的茶包,泡了一杯茶给何依婷,「小心烫。」 「谢谢。」 不諳交际应酬的蓝岑之,只能靠做点什么事化解尷尬的气氛,他将自己方才买的白玫瑰花束给插到花瓶中,一边说道:「要是让我妈知道你来拜访却只端了一杯茶给你,我肯定要听她好一顿唸,早知道刚刚就该顺便买点水果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是我自己不请自来,我就是……就是很谢谢蓝师父跟你们。」 蓝岑之抬头看着何依婷笑,「谢谢我爸就好,怎么连我们也沾光了?身体状况都还好吗?」 「都很好,要不是蓝师父,我可能活不过今年过年。」 何依婷不太会说话,但蓝岑之能从她迫切想做点什么的表情上看出她的真心,「之前爸妈说要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是半放弃的状态了,可一见到蓝师父我却莫名有了信心,蓝师父身上有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虽然我能做的事不多,但我也想回馈一些恩情……如果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蓝岑之看何依婷的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虽然原因不明,但对于救活她的人却过世了这一事实她好似有些接受不了,像是对自己的存活感到愧疚,蓝岑之略为沉吟后开口,「确实有一件事想请何小姐帮忙。」 何依婷迫不及待,「请说!」 「请以我父亲生命的延续之人自居,好好地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吧!」何依婷张大了嘴,过了好半晌才郑重点头,「是!我会的!」 蓝岑之将花给放到祭坛上,转过身微笑道: 「我想这才是我爸最想看到的。」 最后这一学期的大学生活蓝岑之感觉比之前的三年半都来得充实,补足必修学分之外,他得交一份剧本替代毕业公演的缺席,周末还有华语教师的师资班。 李嘉昕和胡月都在大学附近找到了工作,三人偶尔会一起吃饭聊天,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胡月抱怨一大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在一旁似听非听。 李嘉昕进入了一间跨国企业当实习生,儘管当初是因为多了西班牙文这一语言能力才让他在一眾社会新鲜人中脱颖而出,但实际上班后才发现使用英文的时间比西班牙文多。 胡月则是找了个和大学所学完全无关的工作,他跑去一间餐酒馆当学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我也想像修寧哥一样自己当老闆,开一间让大家可以在里头玩乐的餐厅。」 蓝岑之和李嘉昕对此说法不予置评,在两人看来,胡月想自己玩乐的比例比让客人玩乐的比例高上太多。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而帝诺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在累积了一定的假期后便到台湾来,他目前正在努力上手新工作。 他和rafal商量过,保鑣的职业有一定的年龄限制,即便他现在才30岁,但他没有忘记之前莫瑞给他们使绊子时蓝岑之的担忧,当时他和rafal在医院,蓝岑之赶到之后惨白的脸色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天他和rafal喝着酒,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时,rafal还感叹了老半天,「之前劝你转了那么多次你不转,现在倒是自己想开了,爱情果然是好东西啊!它让人幼稚也让人成长啊!」 帝诺思考着rafal那句话,他想,是的。 之前他待在舒适圈不愿改变,因为没有必要,可遇到蓝岑之后,他想陪对方走得更长更远。想让对方减少担忧,那他就得做出改变,即便转文职与军人不再沾半点边,但自从蓝岑之出现后他的梦想早已改变,蓝岑之就是他的梦想。 于是他学会成长。 身为从小以军人为目标的男人,帝诺对书面资料可谓避之唯恐不及,让他写一份企划书比训练一星期还痛苦,他每天坐在电脑前一大堆数据资料过招,焦头烂额。 这一天蓝岑之上午没有课,他就在宿舍里头等待帝诺的电话,约莫十一点左右电话终于响了,蓝岑之几乎是立马就按了接听,画面里出现了帝诺略为疲惫的脸庞。 台湾这边是上午十一点的话,巴拿马就是晚上十点。 「今天又这么晚才下班吗?」蓝岑之有些心疼。 「恩,」帝诺坐到沙发上伸手扯着领带,他一直不习惯这种严肃的着装,行动不便,他看着蓝岑之担忧的脸色,伸出手指向镜头,像是在抚平蓝岑之眉间的川壑,他问道:「今天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很想你,想抱抱你替你充电加油。」蓝岑之豪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想念,在与爸爸的矛盾中他明白了沟通的重要性,他不希望在与帝诺的关係中重蹈覆辙。 帝诺微微皱眉瞪了他一眼,「你别勾引我。」 蓝岑之满脸无辜,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勾引他了? 「你的剧本进度怎么样了?」帝诺随手将领带一丢,解开衬衫上头的两颗扣子。刚毅的下巴线条、笔挺的白衬衫和若隐若现的胸肌,蓝岑之根本没听到帝诺的话,全盯着帝诺的动作看了,他喉咙动了动,有些受不住地偏过头:「你别勾引我!」 时间一晃来到了12月,距离蓝岑之回国已经过去4个月,圣诞节将近,胡月组织着要一起过圣诞节,蓝岑之虽然不是单身,但是未婚夫远在异国他乡也跟单身差不多,于是欣然应允。 「礼物的价格是800到1000之间,不要买奇怪的东西,要买实用的,不要忘记啊!」圣诞节前一天胡月再次传讯息叮嘱蓝岑之,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的提醒了,蓝岑之连回都懒得回,直接已读他。 蓝岑之退出胡月的聊天室转头便留言给帝诺,抱怨胡月越来越嘮叨的行径。 他本来还期待过或许圣诞连假帝诺能来台湾找他,可惜帝诺和rafal要陪客户到加拿大的度假山庄过节。 蓝岑之在地图上搜寻那处度假山庄的名字,一大堆雪白山头的照片映入眼帘,游客戴着雪镜兴奋大笑的脸庞、亮色雪衣完美的滑雪姿势、甚至还有许多可爱的哈士奇。 蓝岑之满心羡慕,留言道:「我也想去,我还没滑过雪呢!」 发完讯息后蓝岑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远距离就是有这种坏处,连传个讯息都要等时差叫醒对方。 73. 圣诞 圣诞节当天晚上,蓝岑之依约前往胡月预定的火锅店,在看到胡月身旁的女生时,他惊讶地朝李嘉昕使眼色。 怎么回事,女朋友? 李嘉昕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用嘴型说着:好像是! 蓝岑之直接倒抽一口气,胡月竟然偷偷交了女朋友! 难怪这货对交换礼物这么上心,怕他们这两个损友给女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蓝岑之脸上堆满商业假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女生看起来很害羞,朝蓝岑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没有说话。 「橙子,你来啦!快坐快坐,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晴,我们餐厅的同事。」胡月又指了指对面两人,「他们是我的死党,橙子跟李嘉昕。」 蓝岑之:「你好,你好。」 李嘉昕:「你好,你好」 夏晴随手将头发拨到耳后,羞涩地回应,「你们好。」 头发飘动的香气直往胡月鼻尖鑽,他连忙将头扭到一旁深呼吸,好似对夏晴勾头发的动作没有抵抗力,蓝岑之一看就知道,胡月陷进去了,就是不知道女方对他是什么态度。 由于火锅店是採人头计数,在几人选完汤底后蓝岑之便叫上胡月一起去拿食材,两人站在蔬菜区前各自夹着菜品,蓝岑之问道:「小晴跟你是什么关係?你喜欢她?」 胡月说到这个话题脸就红,「对……对啊!」 「那你圣诞节不邀她单独过,让她跟我们几个大男人过,是还想不想追人了?」 胡月震惊:「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怎么可以单独吃饭!」 胡月的话换来了蓝岑之的一抖手,夹到半道的冻豆腐直接掉地上,他突然反思,是胡月太保守还是他太开放?他跟帝诺还没在一起之前可是什么都干过了…… 蓝岑之连忙将冻豆腐捡起,交给服务人员清洗。 他转念又一想,女孩子毕竟还是不一样吧!得慢慢来。 「那她对你什么想法?她喜欢你吗?」 胡月抓抓头,「我也不知道,橙子你教我怎么追人吧!」 蓝岑之看向坐在座位上、略为有些不自在,眼神频频往他们这边投射过来的女子,「行吧!你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体贴的人,所以等一下你可以多多观察她有什么需求,帮忙递个卫生纸、拨拨虾子之类的,都会很加分。」 「喔喔喔!好!这个我很擅长。」胡月信心满满,蓝岑之则担心满满。 他看着胡月雀跃的背影祈祷,不求高分、只求及格吧! 胡月将自己堆满整盘的食材放到夏晴手边,「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去帮你拿。」 「谢谢!你拿的都是我爱吃的。」夏晴对胡月甜甜一笑,胡月直接被笑懵,回她一个嘿嘿傻笑。 蓝岑之和李嘉昕在一旁遮脸无眼看,他们的朋友看起来太傻了怎么办? 夏晴站起身说要去拿喝的,问大家要喝什么,蓝李二人连忙说不用,等一下自己来就好,胡月则是智商一直不在线,失去自己的思考能力,前人怎么做就依样画无葫芦,他也摆手,直说不用不用。 夏晴走后蓝岑之直接起身往胡月头上拍了一下,「你怎么不一起去拿饮料!」 胡月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瞪大眼睛看向蓝岑之的方向,「很痛!」 蓝岑之一脸恨铁不成钢,「去,我要喝可乐。」 李嘉昕:「我要可尔必思。」 胡月:「你们刚刚不是说不用!」 蓝岑之:「我们在给你製造和小晴单独相处的机会,快去!」 「喔喔喔!」胡月兴高采烈地走了。 席间几人吃吃喝喝,度过前期尷尬的气氛,言谈之间热络了不少。 蓝李二人这才知道胡月虽然私底下一直吐槽餐厅,但是上班还是非常认真学习,大厨很夸讚他。 胡月哪里受得了喜欢的女生的称讚,直接脸红疯狂否认,「没有没有,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夏晴一边剥虾一边笑道:「不用害羞,我说的都是事实。」动作间披肩的黑色长发突然掉到胸前遮挡住两人对视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胡月伸出手替夏晴将头发拨到身后,夏晴微微一愣剥好的虾顺手就递到胡月嘴边,「谢谢你。」 视线在空气中胶着,粉红泡泡满天飞,胡月张开嘴将虾子收入口中,嘴唇和手指相触的瞬间两人像是触电一般连忙分开,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 蓝岑之和李嘉昕在第一排观看直播,见到这个发展比两位当事人还兴奋,他们的胡月长大了!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两人像是被开啟了曖昧开关,不是你帮我夹菜就是我帮你倒水,互动得越来越自然,明明喝的只是饮料,胡月却以喝啤酒的气势频频找两人碰杯。 蓝岑之被他搞得满肚子水,整个晚饭期间跑了两次厕所。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后,便到了交换礼物的环节,蓝岑之早和李嘉昕说好了,他们两人以不知道有女生参加,礼物不适合女生为由,让胡月和夏晴交换礼物,而他则和李嘉昕互换。 果不其然,拿到胡月礼物的夏晴,打开是一束仿真的鬱金香花束小夜灯,粉红色的缎带在茎部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搭配上含苞待放的白色花瓣,温柔又可爱,夏晴非常喜欢。 夏晴送的则是热敷垫,长时间站立或压力大肩颈痠痛的话都能很好地消除疲劳,胡月兴高采烈地收下了,说自己最近每天练刀工,练到肩膀都硬了。 …… 蓝李二人感觉自己今天就是工具人,不过见胡月和夏晴的感情有持续升温的发展,两人还是十分欣慰。 蓝岑之送的是自动感应泡沫给皂机,李嘉昕送的则是桌上型迷你吸尘器,都属于日常生活用得到的物品,彼此也都算满意。 聚餐结束后,胡月说要送夏晴回家,李嘉昕在一旁说道可以去看夜景,或者逛逛耶诞城,灯光展览做得很好。 胡月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地问夏晴的意见,反倒是夏晴落落大方,「好啊!听说很漂亮。」 蓝岑之将胡月给勾到一旁,「我觉得小晴蛮喜欢你的,就照着今天晚上的表现那样做,时不时地展现男子气概,和小晴成为恋人的日子指日可待!」 胡月双手握拳,「好!我会努力的!」 蓝岑之想起胡月每次一努力就用力过猛的黑歷史,「不不不,不要太努力,自然一点就好。」 「喔,好。」 蓝岑之和李嘉昕朝明显兴奋的胡月和夏晴走远的身影挥手,蓝岑之揶揄的眼神转向李嘉昕,「小昕昕你呢?我们胡月都有人要了,你要抓紧了啊!」 李嘉昕双手一摊,「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你也快回家吧!很晚了。」他拍了拍蓝岑之的肩膀,「祝你有个美好的圣诞节,掰!」 「掰掰!」 蓝岑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租屋处,他刚刚在捷运上打电话给帝诺却没有人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一边嘟噥着,「连一句圣诞快乐都没有,没心」,一边想找钥匙开门,却发现一件非常令人崩溃的事,他的钥匙不见了! 怎么会,不是放在包里吗? 他翻包翻得忙乱,里里外外全都找一次还是没有,他自言自语,「不会掉在餐厅了吧?」 蓝岑之找到餐厅的电话,按了拨出后便焦急地等待接听,此时却突然见自家房门被打开,里头的人一把将他给拉进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惊吓的尖叫被堵在对方的手掌中,蓝岑之还来不及挣扎,嘴巴已经先被吻住了。 熟悉的气味将他包裹,思念的交缠如此契合,蓝岑之迫不及待地环上男人的脖颈,啃咬着对方的嘴,大肆掠夺进攻。 蓝岑之的手机就在帝诺耳旁,电话那头被接通了,对方:「喂?您好?」 「……」 「「喂?请问有听到吗?」 电话声在黑暗中太过干扰,帝诺夺过电话按下掛断键后,重新取回主控权,他的舌头扫过蓝岑之嘴里的每一处,将自己的爱人揽得又更紧了一些。 四个月的分离像是间隔了四个世纪,蓝岑之受到的惊喜太过巨大,像是终于等得主人归家的小狗,趴在主人身上疯狂舔吻。 帝诺又何尝不是? 为了这个惊喜他得欺骗自己的爱人、得p出游的图片,还得联合胡月和李嘉昕做计划,可在发现蓝岑之这么高兴后,那些筹措的苦恼与等待的紧张瞬间不值一提。 他一把将爱人给托起,蓝岑之的双脚自动盘上男人的腰肢,帝诺带着蓝岑之往床边走,蓝岑之一下一下地轻啄对方的嘴唇,连说话都捨不得分开,「我还以为你在加拿大。」 「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我想和你一起过。」 帝诺将蓝岑之给放到床上,他在黑暗中待了很久,适应黑暗的双眼能看清蓝岑之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包含他此刻动情的模样。 帝诺三下五除二便将蓝岑之的衣裤给脱掉,他俯身在蓝岑之耳后,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一边吻一边闻,双手在对方身上游走,像在确认自己的领地,「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每天每天都很想你。」蓝岑之的手也不安分,他脱掉帝诺的衣服,双手沿着帝诺的脊柱沟来回摩娑,满意地听到男人变重的呼吸声,他问:「要做吗?可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帝诺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蓝岑之的眼睛说道,「等我,我去买。」说完便着急地下床,蓝岑之连忙将人给拉住,「不要,不要走,直接进来就好。」 帝诺将手搭在蓝岑之脑袋上,安抚地说道:「太久没做了,你会受伤。」 蓝岑之将脑袋上的手给拉下来,伸出舌头舔上其食指和中指,做着充满暗示的吞吐动作后,将男人的手引到自己的身下去,「这样就不会了。」 74. 廝磨(H) 帝诺发现他每次都太过小瞧蓝岑之诱惑自己的能力,在那舔拭的水声中,一股邪火不断向下积累,加上爱人赤裸裸的暗示,他伸手捏住蓝岑之的下巴,「会痛就跟我说。」另外一隻手已经迫不及待捏上他的屁股。 回答他的是蓝岑之的深吻,帝诺捉着蓝岑之的舌头强势吸允,同时被蓝岑之舔过的手指从内裤下摆探入,直往后庭鑽。 「嗯……!」熟悉的异样感,感受到不适的蓝岑之不但没有颤瑟,反而更兴奋了。 蓝岑之解开帝诺的腰带和裤头,将蓄势待发的小帝诺握在手中,他爱怜地套弄着巨大的灼热,故意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嗯……」 问题被帝诺增加的手指给打断,蓝岑之努力让自己放松,却坚持要将问题给问完,「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怎么解决?」 「当然是一边想着你,一边擼……我会想着你被我操到边哭边尖叫着高潮的样子、你射精时紧紧咬着我的力度和你那一瞬间的空白和迷茫,想到你的这些模样只有我看过,我不用多久就能射。」蓝岑之没想到帝诺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明明都是做过的事,却莫名地很害羞,他感觉手掌中的热度正在加剧,透过血管传到他的脸颊上。 蓝岑之将脸埋进帝诺的颈肩,「别说了。」 帝诺舔着蓝岑之的耳廓,「你帮我舔的时候,明明只能含住前端却还是卖力地想吞进去多一些,却反而被呛到而眼睛含泪、委屈巴巴地望着我时,我每次都能再硬一圈。」 蓝岑之直接将烫人的热度给放开,他搥着帝诺的胸,「我叫你别说了。」 这些都是帝诺的私人珍藏,难得有人问、有人可以分享,他如数家珍恨不得全部说出来,他轻轻笑着,拉着蓝岑之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分身上,带着他替自己套弄:「最后一句,虽然前面两种都很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你坐在我身上,一点一点把我吃进去的样子,这个姿势进得最深而且画面最棒,看你一边喊着好累,腰还是扭得很勤的样子,像是要把我榨乾的小妖精。」 帝诺描述这些场景时,话语没有半点迟疑,彷彿回味过很多次一般,蓝岑之发现比起不要脸,自己还是太弱了。 「你闭嘴!闭嘴闭嘴!」蓝岑之崩溃,他就不该提这个话题,懊悔万分。 帝诺在蓝岑之的脸颊亲了一下,安抚道:「乖,躺下。」 他拿过枕头垫在爱人的身下,顺手脱下对方身上的最后一件遮蔽物,他将灼热抵在洞口,一边往他身体里送,一边问道:「我们等一下换骑乘好不好?我喜欢你自己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很色情。」 「不要!我叫你闭嘴!」蓝岑之咬着下唇,太久没做了,虽然做了扩张却还是很紧,尤其是帝诺一直叭叭地说个不停,太害羞了他根本放松不了。 帝诺进得艰难,他套弄着小蓝岑之,试图分散爱人的注意力,「亲爱的,放松一点。」 蓝岑之没好气,「你闭嘴我就能放松。」 帝诺伸手刮了蓝岑之的鼻子一下,语气像抱怨却又裹着纵容,「脾气越来越大了。」 蓝岑之恃宠而骄,「谁让你老是说一些不正经的。」 帝诺才想问,到底是谁提这个话题的?不过身为一个已经习惯认错的人,他回答得毫无怨言,「是我的错。」 虽然嘴上认着错,挺进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含糊,他见蓝岑之里头有软化的现象,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等全部进去时,没给蓝岑之喘息的空档,直接深入浅出地动了起来,蓝岑之差点没反应过来,「啊……嗯……」 帝诺抓着蓝岑之的胯骨,每一次都往敏感点撞,「亲爱的……叫出来……」 「啊!嗯……帝诺……帝诺……」蓝岑之摸索着想抓住帝诺的手。 「我在!」帝诺双手和蓝岑之十指紧扣地压在两侧,「亲爱的,我在,我在这里。」 帝诺凝望着蓝岑之,眼里装满深沉的思念,「从你离开的第一天……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想念和你相拥而眠的日子……想你送我出门的早安吻和等我回家的拥抱……」 帝诺像是要确认蓝岑之真的在自己身下一样,动作又快又猛,租屋处的床被撞得咿咿呻吟,蓝岑之怕床被晃塌,睁开帝诺的手,将男人抱进自己怀里安抚道,「我也很……嗯啊……想你……」 帝诺咬着蓝岑之的嘴唇,「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然后不再分开……」 「好……我们结婚……嘶……你小力一点!」 后来两人怕床真的塌了,换了个姿势,蓝岑之趴在大门上屁股高高翘起,帝诺从后头凶猛地进攻,由于蓝岑之住的是公寓,同一边住着其他三位租客,每此有人开门他的房门都会跟着震动,惊得蓝岑之一缩一缩的,有着隐蔽的刺激。 门口的隔音不是很好,蓝岑之不太敢叫出声,偏偏帝诺老是坏心眼地在他耳边喘气,小声地说着下流话,「我这样干你舒服吗?刚刚我在餐厅外面看你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立刻把你扒光压在落地窗上干你,让路过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谁都不能覬覦你。」 蓝岑之被说得面红耳赤、偏偏不能反驳,他咬着自己的手臂,怕一开口就会不小心露了声音。 帝诺的手也没间着,他一手捏着蓝岑之胸前的茱萸、一手套弄着小岑之,四重攻击下欲望很快便灭了顶,蓝岑之回过头找着帝诺的嘴唇,「嗯……吻……吻我……」 帝诺知道这是蓝岑之快到了的讯号,他吻上软嫩的嘴唇,同时加快挺进的速度,分开的思念和夜晚的空虚、为未来的期待和相见的悸动,拥抱的温度与重新跳动的心脏全都化成快感成倍数叠加。 此时此刻两人像是终于找到归属的游子,他们在对方带给自己的欢愉中找回安全感,然后在帝诺最后一次的衝刺下双双攀上顶峰。 男人的白浊又热又多,将蓝岑之的体内塞得满满的。 帝诺就着插入的姿势将蓝岑之给转了个圈,将人面对面抱着,尚处在高潮馀韵中的蓝岑之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颤抖着又射了一些,帝诺觉得可爱不敢笑,抱着人细细亲吻,像是在说我回来了。 见到你、抱着你,一直没有着落的心终于踏实了。 后来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在门前又做了一回,蓝岑之的背后就抵在门上,到洗澡时才发现摩擦出红火火的一片,连花洒的水花打下去都会痛,气得他掐着帝诺的耳朵骂,「我刚刚是不是说了很痛,你还不理我!」 帝诺暗自腹诽,你「很痛」跟「还要」是一起说的,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很痛还是还要? 后来帝诺以擦药的名义,开着灯又做了一次,气得蓝岑之直打他,「那不就还要……嗯……再洗一次澡,混蛋……」 「我帮你洗……」 「不要……你个骗子……嗯啊……快……快一点……」 当天晚上两人闹到天快亮了才消停,而且还做了帝诺念念不忘的骑乘,他们洗了许多次澡,终于在太阳公公的催促下紧紧拥抱着对方入睡。 一夜无梦。 ----- 完结倒数啦~~ 75. 九份 隔天,蓝岑之是被摸醒的。 半梦半醒间,一直觉得有东西在后背上游移,他皱起眉头想躲,那东西却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哼!」蓝岑之从鼻子呼出一声烦躁,他转身想继续睡,却不料被整片热源给贴住。 「再不起床,我可要强姦你了。」调笑的声音加上落在股间的硬度,昨晚荒唐的记忆回笼,蓝岑之立马就醒了。 落地窗被内外温差蒙上一层薄雾,外头天气不太好,厚云层积没有半点阳光。 风呼呼地吹着,雨将下未下。 蓝岑之在帝诺怀里转了个圈,柔软的棉被盖在身上,阻隔了寒气,男人的体温源源不绝地传递过来。 蓝岑之亲暱地在男人身上蹭了蹭,寒冬的早晨有人可以交换体温、相互取暖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仰头在帝诺嘴上亲了一口,「早。」 然后又缩到被子里,对小帝诺也亲了一口,同样道了声早,然后一把抓住精神奕奕的大傢伙。 灼热被抓在手里不快不慢地套弄,帝诺纵容地看着爱人在被子里鑽进鑽出,当蓝岑之发丝凌乱地从棉被中再次鑽出时,帝诺的大手一把托住蓝岑之的后颈,将人给拉近吻住。 卿卿我我、耳鬓廝磨。 没有什么再进一步的动作,小别胜新婚的两人躺在床上腻腻歪歪,叨叨絮絮地诉说着自己的近况,眼神好似黏在对方身上,说着说着便要吻到一起。 床头点着蓝岑之自己做的香薰蜡烛,淡淡的花香飘散,摇曳的烛火跳跃。 帝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走下床,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个小礼物盒交给蓝岑之,「圣诞快乐。」 意外的惊喜总是令人开心,蓝岑之接过礼物反倒有些过意不去,「我没有准备你的礼物。」 帝诺捏了捏他的屁股,「我昨天已经收到了。」 蓝岑之拍开他的手,「老流氓!」 他打开礼物盒,一把钥匙躺在里头,蓝岑之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钥匙?」 「对,我们新家的钥匙。」 「你买房子了?!」蓝岑之不敢置信,「在哪里?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在rafal家附近,那里生活机能比较好,离市中心也近,未来你在哪里任教都方便。」 蓝岑之有些感动,他爬到帝诺身上像无尾熊抱着人,「房子贵不贵,以后我养你吧!」 「不贵,不用担心。」帝诺摸着蓝岑之的头,享受他黏人的撒娇,「我拿照片给你看。」 「好。」 蓝岑之窝在帝诺的臂弯里头,看着照片一起商量想要的装修风格,内心充满对新家的无限期待。 「等你过来就能直接入住了,奥斯维得夫人。」 两人在床上廝混大半天,饿得飢肠轆轆了,却又捨不得打破这难得的温馨氛围。 「你可以待几天?」蓝岑之躺在帝诺身上。 「一个星期,陪你跨完年再回去。」 「那我们就别出门了,点外卖吃吧!」蓝岑之兴高采烈地下床拿手机,却被冻得一阵激灵,「好冷、好冷!」 他找到手机便往帝诺怀里扑,前后不到30秒的时间体温便降了许多,帝诺感觉自己抱着个小雪人。 他替蓝岑之拨了拨头发,「下次穿衣服再下床,感冒了怎么办?」 蓝岑之在帝诺胸口啃了一口,「我平常睡觉都有穿衣服!」 「是,」帝诺顺毛哄,「是我错怪你了。」 蓝岑之哼哼,「知道就好。」 两人在床上一窝就是两天,等到第三天才终于出了门。 帝诺说他想去九份看看,蓝岑之便开始查攻略,他自信心满满,「交给我!」 先搭捷运再转公车,第一次在台湾出游,两人都显得非常雀跃。 搭上公车,环着山路渐渐往上,随着高度的上升海景也慢慢出现,像被群山给环绕一般。 尽收眼底的傍山建筑,茶馆和阶梯路上掛满红色灯笼,红砖黑瓦的屋舍透着古朴,每一条小径都充满浓浓的东方风情,帝诺拉着蓝岑之说要拍照,找了游客替两人留下第一张合照。 「谢谢,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帝诺谢别了游客,拿过手机看结果,蓝岑之也好奇地凑到他身旁。 照片里,帝诺搂着蓝岑之的肩看向镜头笑得十分开心,蓝岑之却转过头望向帝诺,目光繾綣、深藏暗恋。 帝诺心里像被抹了蜜糖一样甜,他低头在蓝岑之嘴上亲了一下,告白道:「我也爱你。」 这一举动,惹来周围不少惊呼声,蓝岑之脸上一红,「你疯了!」 两人长相出眾,光是站在一起便吸引不少路过游客的目光,再加上举止亲密更是让不少女游客频频关注,却没想到能看到意料之外的虐狗画面。 一群日本女孩兴奋得手拉着手,压抑着尖叫声。 帝诺笑着将蓝岑之给揽进怀里,看着那群女孩指了指蓝岑之又比了个禁声的举动,女孩们心领神会,他们朝帝诺挥挥手还有人比加油的手势,嘰嘰喳喳地走了。 骚动声渐远,蓝岑之这才抬起头,他伸手在帝诺腰侧掐了一下,「流氓!」 帝诺穿着大衣,蓝岑之那一掐根本不痛不痒,他揉了揉爱人的头,将手机拿给他看。 待机画面被换成两人的合照,「下一次再换,就是我们拍结婚照的时候。」 蓝岑之被逗笑,「那如果我拍一张裸照给你呢?」 帝诺呼吸一滞,一把圈住蓝岑之的腰,焦急地将人往下山的方向带,「走,现在回家拍。」 蓝岑之笑着推他,「放开我!我开玩笑的!」 帝诺低下头,藉着角度的遮掩在蓝岑之耳朵上啃了一口,「就会勾引我。」 当然,回家后蓝岑之被迫摆了许多羞耻的姿势,为新晋摄影师提供许多性感的裸照,美其名曰陪伴帝诺孤单寂寞的夜晚,实则某人要拿来做什么不言而喻,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两人吃了草仔粿、肉圆又吃了芋圆,帝诺以前没吃过芋头製品的甜点,异常地对胃口,一连吃了两碗。 他们几乎每一条过道都进行了深入探索,偶尔相逢可爱的小猫或者别有风味的景地都是旅行的小惊喜。 夕阳下山之际,两人到茶楼喝茶,幸运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上桌的茶壶和小点心吸引了帝诺的目光,脸上写满跃跃欲试。 蓝岑之看他那模样,明明自己也不太懂,眉眼间却摆着高人姿态,「我来教你吧!」 「好。」 帝诺在蓝岑之的指导下,用温润的第一泡茶水洗了杯,之后用手机上的码表,按照第一道50秒,第二道40秒的科学泡茶方式,完美献出自己的泡茶初体验。 滚烫的壶水汩汩滚动,茶叶的清香沁入鼻尖,一杯热汤下肚,全身都温润了不少,两人对茶一窍不通,评价却十分统一,好喝! 随着日光隐没,万家灯火在眼前慢慢浮现,帝诺吃着绿豆糕、黑糖麻糬,配着热茶,眼前还坐着自己的爱人,忽然觉得这就是人生的全部。 感受到帝诺的目光,蓝岑之微微歪头,「怎么了?」 帝诺摇摇头,「只是突然领悟了『家人间坐,灯火可亲。』的意思。」 蓝岑之失笑,「我都感觉你中文程度比我好了。」 帝诺伸长手捏了捏蓝岑之的鼻子,「谁让我老公是台湾人呢?」 两人喝完茶,天完全暗下来后,才真正显现出九份迷人的样貌。 竖埼路上三百多阶的崎嶇阶梯扶摇而上,夹道的红色的灯笼光亮与茶馆的招牌交相辉映,如织的游客穿行其中彷彿能看见掏金时期的歌舞昇平和辉煌景像。 从两人的合照开始,帝诺突然致力于替蓝岑之拍照,他今天拍的照片比过去30年加起来还多,蓝岑之挺不自在的,一面对镜头脸就僵,不过看帝诺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只好乖乖配合。 往后几天两人一起去了平溪放天灯,去故宫看展览,还在蓝岑之的宿舍一起看了跨年的烟火,虽然当时蓝岑之被压在落地窗上感受身后的另一种烟火,但总归是一起跨了年。 蓝岑之送帝诺去机场时,两人对于离别不再像上次那样恐惧,因为经歷过远距离,并且知道这不会对两人之间的感情造成任何威胁。 「我等你过来。」帝诺在蓝岑之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好。」蓝岑之则给了帝诺一个久久的拥抱。 ----- 下一章完结嗷~ 76. 同居 两个月后── 帝诺看着机场航班表上的时间,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会抵达。 加上等行李和出关的时间,怎么说也得再等上一个小时,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早早便起床将新家给里里外外打扫一次,厨房里备着蓝岑之爱吃的小零食,沙发上摆满了抱枕,除湿机也在运转工作,家里全都准备妥当,就等着迎接另外一位主人回家。 事情都做完一轮后,距离飞机降落的时间还有约莫一小时,帝诺没犹豫太久便出了门。 虽然在哪儿都是等,但他总有早点到机场就能早点见到蓝岑之的错觉。 蓝岑之何尝不是,飞机才刚停妥,空桥都还没搭好,他已经背着包跑到舱门等着下飞机了。 商务舱的旅客频频赏他白眼,蓝岑之却一点都不在意,嘴里哼着歌,心情好到飞起。 蓝岑之一出关便见到等在那里、朝他笑得晃眼的男人。 他连人带箱朝帝诺跑去,一把撞进男人怀里,「我回来啦!」 蓝岑之高兴大喊! 还是帝诺买给他的那只行李箱,回台湾时空荡荡的行李,被蓝岑之给装了满满当当地带过来。 帝诺紧紧抱着爱人,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闻着孰悉的味道,「欢迎回来。」 从昨晚开始便有些焦急的心,如今才找回稳妥的频率。 拥抱不到两秒,蓝岑之便推开帝诺,火急火燎地向出口走去,「走走走,我要看我们的新家!」 连行李都忘了拿。 帝诺拖着蓝岑之的行李,大步跟上爱人,语气微酸:「我怎么觉得比起我,你更期待新家?」 蓝岑之头也不回,「你没有听过『旧不如新』这句话吗?」 他继续解释,「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半啦,新家还没看过,当然是新的比较好。」 帝诺闻言加快脚步甩出蓝岑之一大截,「好,那你找一台没坐过的新计程车,自己回家。」 蓝岑之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说变就变的态度,又好气又好笑,他笑着追上人,一把抱住帝诺的手撒娇,「我开玩笑的,怎么这么小气。」 帝诺绷着脸看他,最后还是在蓝岑之讨好的笑容下投降,他捏了捏爱人的鼻尖,满脸无奈,「小没良心的。」 「嘿嘿。」蓝岑之将头靠在帝诺手臂上,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的新家风格和帝诺先前的直男租屋处色调完全不同,暖黄色的灯光搭配木头和灰色系做软硬装,北欧风混搭工业风,简单又有格调。 帝诺带蓝岑之大致转了一圈,三房两厅一卫。 两人当初便商量好了,不留客房的位置,三间房间一间做卧室,其馀两间是两人的书房兼办公区,一人一间。 回到客厅,蓝岑之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帝诺放了杯水在桌上,坐到爱人脚边的位置,「如何?新家还满意吗?」 蓝岑之坐起身将自己转了个方向,他枕到帝诺大腿上,「满意。」 他伸长手摸了摸帝诺的脑袋,「辛苦你了,要上班、又要盯装潢、还要处理搬家的工作。」 帝诺低头在蓝岑之额头上亲了一下,「因为是我们的新家,一点都不辛苦。」 蓝岑之在帝诺腿上蹭了蹭,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帝诺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蓝岑之的头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有准备什么食物吗?」蓝岑之懒得出门。 「爸寄了新的义大利麵酱料给我,你要嚐嚐吗?」 「好啊!好啊!」蓝岑之将脑袋从帝诺身上移开,好让帝诺能去厨房准备午餐。 在吃过布莱特的自製酱料之前,蓝岑之对义大利麵一向是能避则避,他以前不懂这食物的魅力在哪里,后来才知道,不是料理的问题,是厨师的错! 蓝岑之的目光追随着帝诺的身影进到厨房,馀光瞥见桌面上一个灰色货柜屋造型的盒子,他问道:「这盒子里面是有装东西的吗?还是单纯装饰品?」 他刚刚便留意到这个盒子在很多地方都有,客厅桌上一个,落地窗旁边的小茶几上一个,厨房餐桌上一个、流理台也一个、卧室和书房里头也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差别只在顏色不一样。 「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帝诺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蓝岑之撑起自己的身体打开盒子,嘟噥道:「神神秘秘的。」 然而他一打开看到收纳盒看到里头的东西,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抓起盒子便往餐厅跑,「你不要跟我说,家里所有的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帝诺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你可以自己确认看看。」 「你疯了吧!」 蓝岑之打开餐桌上的货柜屋盒又跑到流理台上开另一个,里面全都装着一大叠保险套和小罐的分装瓶,上头写着润滑油三个字。 字体龙飞凤舞,像随时能飞走一般,是谁分装的不言而喻。 「你……这……」蓝岑之无力扶额,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有客人来怎么办?」 帝诺装水煮麵,「再收起来就好了,况且情侣之间有这些用品是很正常的。」 蓝岑之嘴巴张了又闔、闔了又张,「你光是在厨房就放了两盒!客厅也放了两盒!」 帝诺将水放在电磁炉上煮,走到蓝岑之身后将人给抱住,「我这叫以备不时之需。」 「况且你忘记在台湾那时,我们在床上做了整整三天,这个数量……」帝诺的话语随着蓝岑之大力踩他的脚趾而收住声,「我错了。」 帝诺将蓝岑之给转了个圈让他面对自己,看着爱人气鼓鼓的脸颊,帝诺忍了又任还是没忍住,上手捏了捏,「都是因为你太有魅力,我忍不住才会这样,要怪只能怪我对你没有抵抗力。」 都学会说甜言蜜语了,蓝岑之的表情没崩住,「那些东西还放不放?」 「放!」 蓝岑之一秒怒目。 「要不,放一盒就好?」帝诺讨好地亲了亲蓝岑之的嘴巴,「要放的,不然每次想做还得到卧室拿。」 蓝岑之:「……」这傢伙是没救了。 蓝岑之将人给推走:「去煮麵吧,我饿了。」 帝诺知道蓝岑之算是妥协了,欢天喜地地去看麵条的状况,「你坐桌边等我,很快就好。」 帝诺川烫了冷冻花枝,和半熟的义大利麵还有墨鱼酱一起下锅翻炒,海鲜清香的甜味飘散出来,蓝岑之被香气勾得真有些饿了。 他自动自发地拿了两个盘子等在一旁。 帝诺用叉子捲了一小口,吹凉了后餵给蓝岑之,「如何?」 「好吃!」蓝岑之竖起大拇指,眼睛都亮了,「如果没有学校愿意录取我,我就来开义大利麵店!」 「不要担心工作的事,慢慢找就好。」帝诺将装好盘的义大利麵端上桌。 「我也得要有工作才行,我还要买戒指娶你呢!」蓝岑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麵,墨鱼酱汁沾得整个嘴角都是。 帝诺拿纸巾替他擦拭嘴角,「说到这个,我们得找个时间去探望爸爸。」 蓝岑之点头,「我有准备给爸爸的礼物。」 帝诺颇为意外,「你准备了什么?」 「一套专业的厨房用具。」 帝诺揉了揉蓝岑之的头,「有这么体贴的媳妇爸爸肯定很开心。」 「那当然。」 「那你有准备我的礼物吗?」 蓝岑之吃麵的动作顿了顿。 帝诺心下了然,「没有吗?」 麵条被叉子叉在半空中,蓝岑之转头问道:「你不是说我就是你最好的礼物吗?」 「喔。」帝诺黯然吃麵。 这下换蓝岑之不开心了,「喔什么!有我当礼物不好吗?」 「没有没有,当然很好。」帝诺连忙补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你今晚睡沙发!」 「亲爱的我错了!!!」 蓝岑之不为所动。 当晚帝诺抱着枕头棉被,一步三回头走向客厅时,蓝岑之毫不留情地将门给关好上锁。 帝诺落寞地坐在沙发上,他在思考半夜偷偷撬开房门的话,蓝岑之会不会更生气? 接着手机便传来了一声讯息的提示音,帝诺拿起手机一看。 【小太阳向您传送一张图片】 帝诺有些害怕,幸好两人还没结婚,不然他真怕蓝岑之会传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给他。 他深呼吸了两次,等平復好心情后才抖着手点开照片。 却见照片中蓝岑之戴着小兔子耳朵,穿着白色的蕾丝情趣内裤躺在房间的床上,殷红的舌头还咬着自己的手指。 帝诺发誓,百米衝刺他从来没有跑那么快过。 帝诺扭着门锁,甚至做好了将门踹坏也要进去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门一扭就开。 蓝岑之坐在床上笑着问他,「我是不是你最好的礼物?」 帝诺的一声「是」加杂在狂密的吻中,当晚房子里每一处的货柜屋用品都派上了用场,帝诺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他放那么多货柜屋的正当性。 夜,还很长,而帝诺和蓝岑之吵吵闹闹的日常会一直持续下去。 ——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