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一切说分手》 01 「我们分手吧……」 序 「我们分手吧……」她说。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犹记得当天,她是这样回答他的。 ※※※ 近来,他很忙碌。 几乎每次见面,他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电脑,而他的专注力亦只放在电脑荧幕上。他在赶程式功课和兼职,他每次都是这样跟她说,而她每次都是如此相信着,每次都抑下心里的不安,摆着一张蠢极的笑脸,用着兴奋的嗓音跟他说话。 「我跟你说,我今天回去t大上课时,发生了件挺无奈的事,竟然有警卫叔叔跑来问我是不是初中生……」 「之后呢?」他顺着问,口吻很淡,似乎没有听下去的意欲。 「我有说我是t大的学生啦,他又不太相信我的话,声言要检查我的学生証呢……」 「跟着呢?」他又问,态度还是很冷淡,冷淡到她止不住在想,她是不是该闭嘴别说话,不过她还是有试着忽视他的冷漠,试着把话说下去…… 「小澄她很可恶啦,站在一旁不帮忙也罢了,还煽风点火,当场跟我说什么季小菱妹妹,你走错学校了,初中在另一边……本身警卫叔叔还有点犹豫的,结果被她这么一闹,警卫叔叔坚持原判,要我把学生证拿出来……真是有够无奈。」 即使她知道回应自己的不是冷若泉水的嗓音,就是淡若虚无的细微呼吸声。 「那个……你有在听吗?」近来,她总是会问到这一句。 而他总是只回她一个单字。「嗯。」 其实,她不是想跟他聊这些。其实,她在拚命找话题。其实…… 近来,他很冷淡。 其实,他不想跟她说话……其实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选择跟自己说……他很忙,所以她应该要体谅他,而不是胡思乱想。 可是,她还是捺不住脾气,赌气的故意不说话,故意拿沉默来报復他的淡漠。 即使她心里明白,他根本不在意,也毫不在乎。 即使她心里清楚,但……还是会抱着一丝希望。 难以忍受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在她快要受不了彼此间的冷默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嗓音还是淡淡的。 「对了,期终研究报告,你会跟谁一组?」而眼睛还是向着电脑荧光幕的。 她早就知道他会这个样子,但在得到确认那刻,心里还是会不舒服,负面情绪还是会填满胸腔。 「期终研究报告是什么来?」不感兴趣的问,她故意别开首不看他,除了不想看那张冷冷的侧脸,她也在赌,跟自己输赌,赌他会不会动怒、会不会不高兴。 会动怒、会不高兴,那即是在乎。不过这样的赌局已不知输了多少遍。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又问,似乎毫不在意她态度冷不冷淡。 「嗯。」 之后是像极例行公事的交谈。 「那是计科生临毕业前必要做的项目,为期一年,佔学分很重……」 「哦,多少人一组?」她虚应,不知为何开始感到有点累。 「最多四个人。」 而那种累,彷彿是来自心上的。「哦……」 而那种来自心上的疲累,在她不为意间,流遍四肢百骸。 「二至三人好了,因为四人的题目只有很少。」 「哦……」 然后,话题由没意义的虚应来终结。 沉寂的氛围去而復返,这回,她没试图消除直教人窒息的空气,任由冷寂如潮水般淹来。 隔了好一会,她听见他说话的嗓音。「一组可好?」 「跟谁?」没多作细想,她直接就问。 「就你跟我。」 「嗯。」她迟疑了下才应声。 如无意外,她和他的对话都是会这样结束。「很晚了,你还不睡?」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得忙,你先睡。」 「哦。」这回,她没说什么,直接躺下来,伸手拉过被子盖着身,便侧过身拿背脊向着他。 偶尔间,会有人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打击她,说他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她原先是不相信的……可近来,她偶尔也止不住在猜忖他的想法……是腻了吗?是厌倦了吗?脑海里囤积越来越多问题,她很想开口问,可是却害怕听见他的答案。 她怕,很怕答案会如她所想的。 可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先下手为强。 ※※※ 近来,她总是睡不好。 每次醒过来,她都会发现脑海里的问题非但没有如愿消失,反而越积越多……数量多到难以承载。近来,精神总是难以集中,闪神的情况经常出现,而这次扯回她神智的是她的大学同学小薏鍥而不捨的唤叫声。「小菱、小菱!」 而她每次都应得敷衍。「嗯?」 不过小薏似乎毫不在意,继续问及自己所关心的。「小菱,期终研究报告你跟谁一组?」 闻见某个有点耳熟的字眼,季小菱垂瞳沉思了一会,才略为迟疑的答腔:「还没想……你呢?」 「我还以为你会跟那个神人一组呢……」小薏有点惊讶,言词中夹着一丝喜悦。 「……」季小菱别开了眼,回以沉默。 不一会,小薏又说话了。「我还没找人……小菱,不如我们一组吧?」 其实早在小薏问她跟了谁一组那时,她已知道小薏在套她话,而真正的重点是小薏想跟她一组。一组…… 这时,脑际传来他昨晚跟她说话的淡薄嗓音。 「一组可好?」 当时的他是这样问的…… 「跟谁?」 「就你跟我。」 「嗯。」 而她也答应了……和他一组。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 「小菱?」 可是……一旦忆起他近来的冷淡态度,她就后悔,后悔答应了…… 很后悔、很后悔…… 「小菱?」 后悔到想反悔。 然后,她听见自己了无生气的嗓音。「好,那我们一组吧……」 得到季小菱的答应,小薏雀跃非常,颇具书卷味的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那太好了!对了,我们用不用多找一个人一组呢?这样子好似会比较保险呢──不过这个时间很难找人,大部份人都找了组员了……」 小薏霹靂啪啦说个不停,可她没专心在听,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应着,放逐思绪飘远。「没所谓……」 「那找谁才好……」 「嗯……」 「阿言之前跟我说要是我找你一组的话,那多找个男生比较安全……不然风险太大了……」 找男生吗?那他会很不高兴──不对,现在的他根本全不在意……找与不找都没所谓,反正都没差,反正他们都快没关係了。「嗯……」 自说自话好良久,小薏提出了另一个她比较在意的话题。「对了,下星期一就要递交组员名单和开始选题目了──」 不过季小菱只听了前半部份就陷入沉思,没把后半部份听进耳内。 下星期一…… 「听说有很多题目都不是先到先得的,选了题目后还得看出题的教授选不选你……容易取得高分的题目不是要面试,就是要交企划书……真是一级麻烦──」 下星期一就要交组员名单…… 「我不久前才从阿言口中得知原来早在一个多月前,发生了题目外洩事件,据说是助教那边不小心公佈出来……」 下星期一就是……这样做真是好吗?她记得他曾提及期终研究报告为期一年……若果,他根本不想跟她说话,甚至不想见着她的话……这为期一年的功课只会变成彼此间的煎熬。就算他到时有多想分手,大概也不好意思开口吧…… 最大的问题是,她到现下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每当勇气好不容易储满,也会在乍听见他冷淡的嗓音而丧失。结果,这一个月来,她都问不出口。 问不出究竟他是真的在忙,抑或是根本不想跟她说话。 「那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拨电给他,可换来只是冷淡的回应,而那种蚀骨的冷仿能透过手电传来,蔓延至心间。「我现下在忙,我打会儿覆你。」 在短短一息间,消除掉她由早上开始存下来的勇气。「不用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的?」 沁凉的风拂至,拂过她的发、她的眼脸,还有她的衣衫,可那种冷却及不上来自心上的。 风声呼啸,她听见自己有点飘摇的嗓音。 「真的,我只不过是无聊想跟你聊聊天而已……你不用覆我了,你去忙你的啦。」不待他作出回应,她把话说完便掛电话了,就连掰掰都没说。 收妥手电,小薏几天前所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对了,下星期一就要递交组员名单和开始选题目了──」 下星期一…… 今天是星期三了……再不快点把话说清楚,事情再拖下来,对谁都没好处…… 许是没勇气面对他之故,那天,她没去他的家。 直到深夜,她才发现他曾拨了好几通电来。 她有点惊讶、有一咪咪高兴,不过再多的是恐惧。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手电又响起了。 抖着指尖,她犹豫了下,才颤着撳下接通键,把听筒凑近耳边。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他的口气有点急躁,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下意将他的急躁解读成是因为持续没人接电话而恼羞成怒,她连原先那一咪咪喜悦都荡然无存。 接着,她听见一把有点陌生的冷漠女嗓,用着平板没起伏的语调,说着公式化的言词。「对不起,我调了震动模式,没留意到有来电。」 短暂的静默过后,彼端再次传来他的声音,烦躁得令她没由来胸口翳闷的声音。 「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不假思索便答,不长不短的一句话,却足以封杀掉所有他可以追问的机会。 「没有什么事,只是无聊想找人打发一下时间,就这样。」 果真如她所料,他没追问什么,那充其量是一个接不上话的回应。「真的?」 一切均如她所料……除了那涌至胸口的郁闷之外。「嗯。」 他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词,没再追问下去,但却道出了一句让她有点错愕的话来。 「那你说,我在听。」 没由来的,心抖颤了下。 尔后是一刻的沉默,双方都没主动开口说话,就这样任由静态的空气缓慢流地动。彷彿间,就连时间都变得迟缓起来,让一切变得熬人。 凌迟般的感觉蔓延全身,带来窒息之感,教人难以忍受,而她忍受不了多久,就主动开口准备终止这种可怖的氛围。 「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她故作体贴的问。 而他也答得极快的。「我正在做。」 既然有事要忙,为什么还要打来?她有点生气在想。 「那你去忙啦。」她再接再礪,再次故作体贴的道,可是这回的口吻多掺杂了些许烦躁。大概猜到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打发,她连忙补上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些无聊琐事而已。」 他像是不相信她的话般,嗓音犹豫了一阵。「是这样嘛……」 她连下台阶都帮他舖好了,他还有什么好犹豫?对于他的语带迟疑,她越想越生气──生气到直接夺去他的发言权,立马终断彼此间的对话。 「是啊,我今天有点睏,先睡了──」 和不久前那通电一样,她不待他作出回应就逕行掛断电话,还神经质的把电话关掉,丢到枕头一侧去,然将被子拉过头,她窝在里头,任由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任由万千个问题缠扰一身。这种冷来冷去的关係还要持续多久?还要继续下去吗? 既然厌倦了、嫌烦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乾脆分开不是更好吗?何必勉强自己、委屈自己去忍受她? 当天晚上,她失眠了,彻彻底底的失眠了,即使闔上眼睛,她还是睡不着。 直至清晨,她还是未能进入梦乡,问题深植于脑际,再三逼她下决定。 的而且确,是时候做决定,再拖下去,只会令境况变得更加复杂。 ※※※ 手电屏幕上所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时。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在上课…… 明知选这个时间跟他说这个不是太好,搞不好会害他分心,可她实在没勇气面对面,或是透过电话对他说出这些话来……她果然是胆小鬼,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眸光轻往下挪,她盯着已编写好的讯息盯了很久,才敢发送出去。 「你找别人一组,我不能跟你一组。」 几乎是在下一瞬,手电就震动起来。 一个新讯息。 那是他传来的讯息。「……发生什么事?」 抖着指尖,她略显艰难地敲了几个字。 瞅着那用作回覆的讯息瞅了许久,她才狠下心肠,撳下发送键,发出短讯。 「我们分手吧……」 不消一会,电话震动着,极力震动着,企图获得主人的注意。 瞥见显示屏上的名字,心一凛,先前组织好的说词,在乍见名字的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情急之下,她掛掉了他的电话。 不一会,电话又震动了。 那是他捎来的讯息。「……这是什么意思?」 在键盘上敲了几隻字,犹豫了一会,按下清除后再输入,来来回回不晓得删改了多少遍,她才将回覆的字句写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待讯息顺利传送,她关掉了流动电话。 偶尔忆起那天的事,她都会止不住反问自己,她是不是太差劲呢? 这回,用作自欺的藉口又会是什么呢?为他设想,她是这样跟自己说。 既然他不忍心开口,那就由她来开口吧,就由她亲手砍断这熬人的关係。 只不过她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在为自己设想。 ※※※ 近来,他很忙。 emperor的网络遭到骇客入侵,而他身为幕后的网络保安管理主任,自然得收拾残局。也不晓得对方是衝着公司来,还是衝着他而来的,没意义的恶意攻击一浪紧接一浪,他要忙着追查来源,又要提升原先的保安系统。 也不晓得是不是所有麻烦事都爱接踵而来,一堆程式功课选在这时涌来……还有期终研究报告的企划书……原应一个月后才公佈的题目竟然在这个时候被那些不称职的助教公佈出来,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先看到的人都能早一个月作好准备,要知道你选教授,教授选你,这是相对的──有些教授只看学期成绩,有些看面试、看企划书……得面试的通通不能选,不用问也晓得她寧愿选些冷门题目也不选要面试、写企划书,她以前曾跟他说,她最讨厌英语,英语只会听和读,会话和写作完全不行……她不是真是不会,而是选择性口残和手残── 而他也不打算强逼她去做些她不想做的,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只要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稍为复杂些许,她就不由分说的闭上眼睛、掩上耳朵,选择性失明和失聪。每次一聊到要写程式,她都会皱眉扁嘴,这一点大概连她本人都不知道。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可期终研究报告根本不可能不用写程式……所以,还是由他来解决好了。所幸的是现下是大二的下学期,没有必修科了,需要交程式功课的选修科课程,她已完成七八成,现在她都选了些自己有把握的科目来读。 难听一点的说法是暂时没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他原先的确是有点不安,不过总不能因为他的不安而强逼她去选些她不喜欢的科目。他曾想过和她选上同一科,不过她老是嫌他太痴缠、老是慨叹自己失自由、快呼吸不了新鲜空气种种,而那个叛逆的表弟临出国前曾悄声提醒他应付女人等同养猫,别逼人逼得太紧,要给对方一点自由、一点私人空间,不然人早晚被逼走。 他原先打算无视表弟的话,不过事后想想,又觉得表弟所指的满有道理。 所以,他松开了手。不过只是一点点,只是暂时而已…… 反正他也在忙,那就顺道还她一点空间和自由。 近来,他很忙,真的很忙,忙到差不多快有一个多月没碰她了。 可他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有精力抱她? 近来,她有点怪怪的。 偶尔间露出一面感伤的样子,彷彿有心事似的。 他曾试探、曾追问,可她每次都笑说什么事都没有,然后扯到别的地方去。他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可眼见她如常跟他聊些生活上的琐事,他又不住怀疑是自己多疑。 推了推架在鼻樑上那副黑色厚框眼镜,承天傲睇着笔记型的电脑荧光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指令,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拍打着。 「傲、傲──」 纵然他老是觉得她的行为有点反常,态度忽冷忽热,经常像是刻意找话题般……就连脸上的笑容都灿烂得蛮刻意。 「傲、傲,你别只顾着打电脑──快来安抚一下阿水啦……」 冷不防地,有人抓着承天傲的右肘往右拉去,他反射性拉回自己的手,镜片下的锐眸怒瞪着坐在他右边的耿子騫。 「他怎么了?」多日没觉好眠的承天傲脾气超差,烦躁地问。 「阿水他被女友甩了啦──」 连细想都不用,承天傲便口吻欠佳的道:「他被甩是他的事,干我屁事──」 对于他「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态度,名为阿水的男生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傲,今朝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他不是傻子,自然有听懂弦外之音,当下怒气连同近来累积下来的不安一併冲上脑际。 啪的一声,他微恼的拍案而起。「你有种再说一遍?」 阿水也跟着站起来,指着承天傲的鼻子斥责:「你这么冷血,小心下个轮到你,到时没人安慰你──」 黑眼危险一瞇,击在桌面上的五指已紧握成拳。「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 眼见势色不对,耿子騫慌忙站起来出言调停,当起中间人来着。 「冷静、冷静……正所谓女死女还在,何必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而伤和气?」 然后,原是准备开打的二人鄙视彼此一眼,外加冷嗤一声才坐回原本的座位去。 然后,那位被甩的可怜男主角开始滔滔不绝的谈及被甩的生路歷程。 「欸……其实我早就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了……态度忽冷忽热,多问几句不是扯开话题就叫我别多心……刻意找话题、笑容又刻意,像是隐瞒了什么怕被我发现似的──」 承天傲原是没专心去听,可偏偏阿水口中所说的好巧不巧是他近来的心声。 纵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可他始终不确定究竟是他过敏,抑或是事实真如他所想,她确实是在隐瞒什么…… 「后来有人跟我说看到她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我本身不是很相信的,不过都有打电话探她口风的,可我打了一整晚才有人接电话……她态度冷淡得很,明明不是这么早睡的人,竟然破天荒跟我说很睏了,不聊了什么什么──那些话摆明都是藉口,她根本就想掛我电话──」 然后,承天傲微感惊讶的听见自己追问的嗓音。「那跟着呢──」 阿水有点始料未及,愣了下才接续下去。「果然,第二天她就跟我说分手了,什么都没交代……」 然后,承天傲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嗓音,不过这回,是带着轻颤的嗓音。 「那跟着呢?」 「后来让我发现她真是劈腿!」 当天,当完阿水的聆听者后,他如坐针毡了半天。 也不晓得是哪根神经连错线,别人的女友劈腿跟他有什么关係? 可他却着慌了,彻彻底底的慌了。 手头上的工作还差一点点才完成,他原是打算忙完才打拨电话给她,可不安感觉的蔓延速度太快了,他没法再待下去,马上打电话给她。 却没有人接电话。 心驀然一沉。 可下一瞬,他便訕笑自己反应过敏,她向来冒失,听不见电话铃声亦不足为奇。 他撳下重拨键,悠长的音乐声过后是一段公式化的录音…… 「现在机主未能接听你的电话,如需留言,请在『咇』一声之后……」 没把录音听完,他便掛断重拨,但最后得到的回应始终是那段机器音。 「现在机主未能接听你的电话……」 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不对,瞥了眼萤光幕右下角的时间,再过一阵子便到约定时间,他们之前曾约定她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来他家。 思及这,不安稍为消去了些许,十指运键如飞,他在忙着未完成的工作,可眼睛却三不五时瞟向萤光幕的右下角,留意着时间。 结果,到了约定时间,她没出现。 原是消除了的不安感去而復返,键盘上的十指停下了拍打的动作。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向来没啥时间观念,迟到五至十五分鐘乃是兵家常事。 为她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后,他继续不安的打着键盘,等着她的到来。 可是,过了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都未见着她的身影……她是不是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他担忧的想着,伸手取过手电便拨电话给她。 可结果和不久前一样,没人接电话。 他掛断,重拨,悦耳的音乐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没心情欣赏接驳铃声,脑中不断冒出阿水今天诉苦时所说的某一段。 「后来有人跟我说看到她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我本身不是很相信的,不过都有打电话探她口风的,可我打了一整晚才有人接电话……」 打了一整晚才有人接电话…… 他再接再礪重复先前的步骤,重拨,等待,掛断;再重拨,再等待,再掛断…… 「我打了一整晚才有人接电话……」 打了一整晚……同样的步骤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每一次的等待都在增添心上的不安,当不安感衝破一个临界点时,便会逐渐转化成烦躁。 当电话终于接通了、当他听见那把等待已久的熟悉女音,囤积于胸腔的烦躁几乎满泻,然后大脑尚未发出指令,他便听见自己暴躁的嗓音:「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而回应他的是一把有点陌生的冷漠女嗓。 「对不起,我调了震动模式,没留意到有来电。」 她反常的态度令他有点错愕,就连原是欲出口的追问都勒停在唇齿间,阿水不久前的嗓音又在他耳畔响起。 「她态度冷淡得很……」 一丝慌乱窜入心扉,他强抑下心上的不安烦躁,没追问她没如常到他家的原因,转而试探性的开腔:「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然后,他听见她回答的声音,那把异常冷淡的嗓音。 「没有什么事,只是无聊想找人打发一下时间,就这样。」 他试着用平常心面对她的反常言措,可阿水的诉苦嗓音却持续纠缠他的思绪。 「她态度冷淡得很……」 「她根本就想掛我电话──」 想掛电话……她也是吗? 思绪有点飘忽不定,剎那间,他不知道该回什么才是……结果,薄唇只吐出两个没意义的单音。「真的?」 「嗯。」 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紊乱的思绪,也叮嘱自己别多心,根本不可能拿发生在别的女生的状况套到她的身上去──她不是普通女生。 想罢,他重新专注在工作上头,也分神听她说话。「那你说,我在听。」 可码了好几句程式后,他却赫然发现自彼端传来就只有沉寂的空气声。 他耐心等着,可耐心的等耐只换来她一句准备结束对话的对白。 「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她问。 深怕她会拿这个作为结束对话的理由,他马上便答话:「我正在做。」 岂料她却态度冷冷的回他一句。「那你去忙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些无聊琐事而已。」 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她,他犹豫了一阵,才开口:「是这样嘛……」 岂料,她没让他把话说下去,便抢白。「是啊,我今天有点睏,先睡了──」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电话彼端便传来嘟嘟声。 他错愕不已,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明明过往她每回跟他聊电话、聊msn直达深夜三时多都未喊睏,大多数情况都要他催促,她才跑去睡,可她今天只是深夜十二时多就喊睏?还连掰掰都不说就直接掛他电话…… 「她态度冷淡得很,明明不是这么早睡的人,竟然破天荒跟我说很睏了,不聊了什么什么──那些话摆明都是藉口,她根本就想掛我电话──」 根本就是想掛他电话……不会吧?眸光重新落在萤光幕上,他轻掐着泛酸的后颈,舒缓因长时间对着电脑而造成的酸痛。他原本是打算待自己把事情忙完才追究原委,但阿水的嗓音又在他耳畔响起,成功引出他的不安。 「果然,第二天她就跟我说分手了,什么都没交代……」 说分手了…… 眸光虽胶在萤光幕上,可专注力却没法集中,心绪早已飘到她身上去。 虽然他很想再拨电话追问种种,可理智却适时大军压境,抑下他的妄动。 好不容易把事情忙完,已是清晨了。 一旦想到她应该还在睡,一个多月来没好好休息的身体松懈下来,他放弃了坚持,倒在床上补眠,结果一睡就四时。 而吵醒他的是熟悉的音乐声,那是他设定的讯息铃声。 「妈的──」烦躁的咒骂空气,他没睁眼,循着声源摸索着手电。 终于抓着手电,频死的他强逼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 方张开眼,视野罩了层水雾,他用力眨了下眼,水雾才褪去。 一个新讯息。 精神还处于混沌状态的他撳键查看讯息,结果瞥见一行字。 「你找别人一组,我不能跟你一组。」 一行教他清醒了些许的字,眸光往上挪,是她捎来的讯息。 他半瞇着累极的双眼,忽显泛力的指在手电上敲了几个字,就一头埋进柔软的床舖,放任思绪再次陷入混沌之中。「……发生什么事?」 隔了好一会,音乐声再次响起……他强行睁开涩得要命的眼睛查看讯息内容。 原是载满瞌睡虫的脑袋在乍见内容的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分手吧……」 这是……什么?她是在拿分手来开玩笑吗? 他怔忡了足足三四秒,才自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股陌名的力气涌至原是乏力的四肢,他撑着柔软的床铺而起,长指飞快地敲了某组几乎熟稔到可以倒背如流的号码。 熟悉的音乐声在耳边响起了,可刚响起不一会,便被硬生生切断了。 他满面错愕的瞅着手电……她掛他电话。 正打算重拨,指尖贸然一顿,转而选了以讯息回覆,火速敲下内容,便按下发出。「……这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是熬人的漫长等待。 像是过了一百年之久,手电剧烈地震动起来,他马上翻看讯息内容。 但上头只有几个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并没交代任何原因,就只提出分手而已。 「果然,第二天她就跟我说分手了,什么都没交代……」 深知事态严重,他捨弃了传短讯这种没效率的沟通形式,直接拨电话给她,可这回连接驳铃声都听不见。该死的──她竟然敢给他关掉电话! 他不信邪,重拨一遍,但结果同上。 面临感情危机关口,他没飞奔出门,只是烦躁地扒了扒有点凌乱的黑发,盘坐在柔软的床舖上,伸臂抓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提电脑,打开,十指在键盘上忙碌着。 他又拨了通电,不过这回他要找的人并不是她。 接驳铃声播放了不一会,喀的一声,电话便接通了。「喂,子煦。」 而回应他的是一把春风般的醇厚男嗓。「嗨,天傲,真少有呢,你竟然会打这个电话给我──」 他歪着头、用着肩头夹电话,两手仍在键盘上忙碌着。「我有事找你帮忙,蛮急的。」 彼端的男生回应得挺快,几近是不加思索的。「那是什么事?能帮到的一定帮──」 得悉对方一定会答应,他也毫不客气地提出请求。「那烦请你帮忙打电话给沉晓薏问一下她的人身在何方──」 可这一回,彼端的男生竟没马上依言去办,还反过来问他:「小薏?为什么是小薏?」 不过现下并不是聊天的时候,而他不打算详述,故催促道:「总之,你先帮我套一下口风好了──」 而男生也没有再过问的意思,用着温淡的口吻,询问着眼需要处理的事宜。「我想确认一遍,是套口风不是问,对不?」 「对。」 「那你等一下,我打会儿覆你。」言毕,男生便切线,不消一会,他便收到男生的电话。「小薏她的人在图书馆门外。」 「谢过了。」他随口道了声谢敷衍了事,眼睛继续专注在分裂成几个视窗的萤光幕,长指则在键盘下方的长方型位置挪动着。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好端端为什么想知道小薏的人在哪?」 疑惑的嗓音自彼端传来,他语带含糊地道,同时间,长指控制游标点击其中一个视窗,并将其放大。「逮人。」 「逮人?谁?女友?」男生作出多方面猜测后,透露另一项情报。「你的女友现在是跟小薏在一起。」 获取另一项额外的情报,他并不感到惊讶,不过倒是有认同对方的话。「我刚也看到──」 「你又潜入学校的保安系统?这种事还是少做好,上得山多终遇虎。」 他没反驳对方的话,閤上手提电脑后,又非常不客气地道:「子煦,麻烦你帮忙拖着她们,我二十分鐘后到。」 「好。」 纵然知道对方一定帮忙,不过形式上的道谢还是需要的。「谢过了──」 「助人为快乐之本,反正距离下一课还有好一段时间。」 「我会记得发好人卡给你──」 「……你来到后再打电话通知我。」 ※※※ 02 「像这种没本心的花心大萝卜,我看乾脆把他的XX捏爆就是──」 第一章 喀的一声,黑色的桃木製大门便打开了,可迎接承天璿的是漆黑一片。 「怎么出门都不着灯的?」傲那傢伙在搞什么?想吓坏那头笨狗吗?又不是不知道那头笨狗怕黑、早有前科,每回只要家里没有人而他们又忘了着灯外出,迎接他们的除了一片漆黑外,还有遍地呕吐物。眼梢微微抽动了下,做好了要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建设后,承天璿便摸上灯光开关。 啪的一声,大厅顿时大放光明,可迎接承天璿的并不是先前所预期的一滩滩泥黄色呕吐物,而是光洁可鑑的地板,与及那名抱膝而坐、蜷缩在通往二楼的楼梯间的黑发男子和那隻躺在旁边、没精打采的玩具贵宾狗。 瞥见这个画面,承天璿更加体验得到何谓「物似主人型」。好巧不巧,距离他不远处的一人一狗都沮丧得像隻惨遭主人遗弃的流浪狗。 承天璿原是没察觉到那抹仿能如黑暗融为一体的存在,可对方臂间的粉红色物体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要他察觉不到这傢伙的存在,蛮难。 对于自家弟弟的异常行径,承天璿不由得惊叹出声,压根儿没有掩饰惊讶的打算。「哗,你发生什么事?」 对方没答腔,维持原先的动作,继续待在原处闹自闭。「……」 得不到对方回应,承天璿显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盎然挑了下眉,出言调侃:「你在搞什么?怎么像个被侵害儿童似的抱着毛娃娃蜷曲在角落处闹自闭?」 那轻挑的调调马上唤来亲弟一记瞪视伺候。「干你屁事──」 承天璿自然晓得对方是在迁怒了,可他非但没生气,俊顏上还掛着一抹恶质微笑,偏要往疑似是地雷的地方踩去。「态度这么恶劣……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而弟弟的咆哮声和一记凌厉无比的瞪视引证了一点,那就是──他成功踩中地雷了。「甩你个头──」 得悉唯一的弟弟失恋了,承天璿不但没有安抚的意思,还幸灾乐祸的强调对方已被甩的事实,毫不留情地往对方的伤口上撒盐。「那即是被人家甩啦──」 墨色双瞳危险一瞇,承天傲咬牙切齿地搁下狠话:「小心风水轮流转。」 耳闻亲弟的威胁,笑意跃上一双生意人的眼睛,承天璿故意在亲弟情绪低落时,炫耀自己有多幸福。「为兄跟你未来大嫂的感情稳定得很,不用你费心,你担心你自己好了。」 瞥见兄长笑咪咪、一副欠揍的嘴脸,承天傲当下不爽到极点,可悲的是他找不出半句话来挽回劣势。不过基本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基于他太清楚二人争辩能力的差距,故他乾脆别过首不语,不作必败的抗辩。「哼。」 接收了亲弟凌厉的警告眼色,承天璿依然气定神间,兼且不打算放弃逗这个反应有趣的弟弟;更何况,他对那隻核突的粉红色物体很感兴趣。 「话说回来,你怀里那隻是什么名堂?」 承天傲冷瞟了兄长一眼,又别过首,便口气不佳地道:「花茶犬,分手礼物。」 「……你何时爱玩毛娃娃──」承天璿止不住嘖嘖称奇,可惊讶的感言说了一半才惊觉另一个更有趣的爆点。「是分手礼物?」 「有意见呀?」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收到这个…… 他原以为一切皆尽在他掌握之内,可他赶到去学校,得到的却是子煦的一面抱歉和一隻花茶犬毛娃娃…… 连分手礼物都准备好,显然是处心积虑了很久…… 果然…… 果然是……劈腿。 明明对方态度恶劣得很,可承天璿却乐得很,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噗一声爆笑出声。「这也太好笑了吧?哪有人甩人会送礼──」 承天傲的眼角微微抽动,他冷凝着一张俊容,脾气不佳的回话:「你笑够了没?」 承天璿收敛唇上笑意,可他并不是慑于亲弟与生俱来的骇人气势,而是想追问他比较在意的地方。「那是什么一回事?我上个月还见你们两小口恩爱得要命,连体婴似的分也分不开──」 大手轻覆下半张脸,承天傲别过首,颓然溢出心里真正所想的。 「这个,我也想知道……」 兴味盎然的欣赏亲弟稀有的沮丧模样,承天璿非常配合的顺着对方的话问:「哦?怎说?」 墨睫低垂,深眸斜睨着地上那隻四肢伸直、平躺在地上的玩具贵宾狗,冷声开腔:「大抵是她变了心。」 别人在闹悲情、闹忧鬱,承天璿不出声安慰也罢,还把人家当成是搞笑剧集来看,超级不人道。「噗──看你用这种小媳妇口吻说话真是蛮好笑……」 这回,除了眼神言语要胁外,还有……行为上的要胁。 砰的一声,一记强而有力的拳头击到墙上去,撞出一声巨响。 「承天璿,我看你真是欠扁──」 笑睇着亲弟怒火焚身,承天璿稍为收敛起猖狂的笑意,忽尔正色地道:「变心的人是你,不是吗?」 耳闻无理指控,承天傲蹙起了眉峰,锐利的黑眼瞄向不断把自己当成是笑话来看的恶劣兄长。「我何时变心?这种说法是听谁说的?」 承天璿弯唇笑了笑,耸耸两肩,含糊带过。「没什么,我只是猜猜而已──」 下意认为自家兄长在耍自己,承天傲忍不住咒骂一声。「狗屎!」 原是躺在地上、颇有潜力当起神檯乳猪的玩具贵宾狗抬起小脑袋,一双无辜的黑色眼珠子含冤受屈的盯着承天傲看,并发出哀鸣。「呜呜!」二主人,我没有拉屎! 鲜少地有读懂承小狗的想法,承天璿弯身轻抚小狗的螓首。「乖,小狗,你主人不是有心冤枉你拉屎──」 彷彿动物是有灵性的,承小狗跑去巴承天璿的腿。「呜呜!」大主人英明,我真是冤枉的!可我今天只拉了一次,我便秘了一整天,很闭翳── 眸光鄙夷的看着那隻明明是他捡回来,现下却巴着别的男人的玩具贵宾狗,承天傲忍不住出言嘲讽,言息间夹着酸溜溜的味儿。「连这傢伙都学会跟男人跑了──」 「汪汪!」承小狗抗议似的吠叫两声以表丹心,二主人,我不是个gay!请别冤枉我,我是不会跟男人跑的── 这么有趣的人狗互动,承天璿全看在眼内,线条优美的唇上隐隐勾勒出别具深意的笑弧,可心情烦躁的承天傲完全没察觉到这一点。「正所谓女死女还在,森林里头树多的是,既然人家不要你了,你也别留恋了,乾脆找个别的风流快活好过──」 难得三八兄长终于肯说些人说的话,可承天傲却毫不领情,口气依旧恶劣得很。「不用你多管间事。」 承天璿一点不在意,俊容上还掛着一抹如沐春风的好看笑容。 「对了,你老哥我两星期后结婚了──」 得知兄长的好消息,承天傲有别于一般当弟的反应,没说恭喜也罢,还呛对方一句:「你好端端结什么婚?」这傢伙是故意吧?刚刚还这么风骚大晒幸福── 「你自己被甩是你的事,总不能要我都结不成婚──」 「你结婚干我屁事──」 挑了下眉,承天璿自行略过好弟弟的恶劣反应,笑言:「当然与你有关,我决定找你当伴郎,你下星期给我去试穿礼服──」 连细想都不用,承天傲别首说拒,态度坚决。「我不去──」 「你要是敢不去,我用人头担保我会找人拿八人大桥架你去──」 当了二十多年兄弟,承天傲自然晓得自家兄长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绝对不是耍耍嘴皮这么简单的人物,故他纵有万千个不愿意都不敢再说拒。「……」 要知道无论拒绝与否,结果都不会有所不同。 之后那些疑似是安抚的话全都是废话,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去吧,我相信女家那边的姐妹团质素不错,到时随便把个当女友──要是伴娘长得不错,那就把她拐回家──」 ※※※ cupid。 花边瓷碟上放了一件蓝莓奶酪冻饼,两颗圆大的蓝莓粒伴随着深紫色果酱铺在米色奶酪的表面──这是她最喜爱的甜食。 执起银叉,季小菱分了一小角冻饼餵入口中,仔细咀嚼。「恩……」 奶酪层并没因低温处理而变硬,入口冰凉之馀,仍能保持质感幼滑,而蓝莓果酱甜中带点酸,甜味在她的舌尖化开,填满她的口腔。 可她嚐到的甜味很快就被涌至喉间的苦涩味所淹没…… 这明明是她最喜爱的甜食呀……为什么她现下嚐到的只有苦涩味? 纤手轻托着腮,无神的瞳眸出神地遥望窗外,看着大马路上有点朦胧的车水马龙景致,季小菱长嗟短叹,开始展现巨蟹座常有的特质,伤春悲秋起来。 「欸……」她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她没问清楚他的意思就下决定,会不会太那个了一点?可说出口的话等同泼出去的水……俗语有云:覆水难收。 她连分手都说了,总不能耍赖说自己没说过,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这种蹩脚都不行的谎言……更何况,她连分手礼物都送了,总不能说她是在开玩笑…… 不过跑去问他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难堪吧,近来他的冷淡态度已够她难堪了……她还要自己难堪到哪个地步才肯罢休?他近来的行为不是表达得够清楚吗?她还跑去确认什么?何必让他有机会在她心上补上一刀? 要是无论如何都要挨上一刀的话,这一刀,她希望是自己亲自下手。 自己刺自己,再痛也有个限度。 自己刺自己,她还有能力把刀拔出来…… 在季小菱正忙着浸淫在负面情绪之中,一张设计精緻的粉红色卡片推到她搁在桌面上的手肘。有点茫然的眼眸下意往下瞟,浅粉色卡片的左半边是精緻的蔓藤花纹,而右手边则是白色的英文潦草……基于是她最害怕的英语,故她没细看下去,直接抬头询问对面那位把卡片推给她的人,那就是既是cupid老闆娘又是她姊妹淘的──唐恬。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粉红炸弹吧!?虽然她英语不好,可她有看懂左边某两隻比较大的英文字「ourwedding」── 几乎是在下一瞬,季小菱得到对方的确认。「小菱,我两星期后结婚了──」 嘴角剧烈地抽动了下,季小菱慢了一拍才自震惊中回过神来。「誒?你们终于和好了?真是奉子成婚?」之前恬恬还因为肚子里的小孩而挣扎接不接受男朋友的求婚,现下可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对啊……」唐恬垂瞳,含羞带怯的道。 「那很好啊……」季小菱虚应,察见对方脸上那个幸福笑容,她才忆起自己还未恭喜对方。「啊,我真冒失,险些忘了说这个……恭喜你啊,恬恬。」 尾音方落,唐恬便微笑着接话:「我想找你当伴娘,赏面吗?」 「伴娘?我?」银叉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季小菱一面难以置信,平日刻意装低沉的嗓音拔高了好几度,隐含着几分喜悦之情。「真的假的?我想当伴娘很久了──」 「真的,那小菱即是愿意当我的伴娘嚕?」唐恬笑意盈盈的确认。 「这还用问?当然是求之不得啦──」季小菱连考虑都不用便答话,可某个熟悉的朦胧脸容方自脑际弹出,兴奋的尾音便隐没于舌尖,原是兴奋雀跃的嗓音添了几分犹豫。「不过……」他会不会不高兴? 这个想法方自脑中冒出,另一把清脆的女嗓破空而至,外加双肩同时受压。 「小菱还有什么好不过?」转头看去,一个脸圆了点的可爱女生两手压着她的两肩,疑似企图将自个儿的重量转嫁到她的身上去。 这名可爱女生就是既是cupid的店员又是大学生的半工读生──小纯小姐是也。「我道小菱你该不会是担心男朋友会不高兴吧?」 「呃……」被人一语点破心事,原是打算张嘴回应些什么的季小菱瞬间哑了。 「小菱你这个坏习惯要早点戒掉──你和那个差劲的男朋友已分开了,不用管他人高兴不高兴──」 「是……」季小菱垂瞳虚应,原是朝气蓬勃的嗓音骤时低了好几度。对呢,她不自觉习惯了他的霸道、习惯了他的横蛮、也习惯了他的吻、他的拥抱,还有他的体温,正所为太过习惯了,所以她没法接受他的冷淡、还有他身上的疏离感。 「欸……」想着、想着,季小菱又不住叹息,用力叹息,用力得彷彿要把囤积于肺叶里的负面情绪呼出体外。过往的习惯都在霎眼间成为了刺伤她的利器,每刺上一刀,都在提醒她那些熟悉不过的习惯已成为过去式了。 「欸……」果然…… 果然呀……像她这种人是不适合谈恋爱的,不适合接触这种随时伤人的东西。 眼见季小菱还是垂头丧气,了无生气的样子,不太会安慰人的唐恬纵不知要怎样安抚对方才对,不过还是试着开口:「小菱别伤心……既然都分开了,那就别再想了……人要向前望才是,也许有更好的在等着你……」 有听懂恬恬很努力安抚自己,她也不想孕妇为自己担心,连忙扯出笑容,展露笑顏,反过来安抚对方。「恬恬多虑了,我没事啦──」 「嗯嗯,唐姐说得对,可能会有更好的等着你的说──所以小菱千万别气馁啊!」小纯越说越兴奋,说到尾还一手倣效侦探般托着腮提出建议,另一手则用力拍打她的肩给予莫名其妙的鼓励。「依我看,乾脆去婚礼钓金龟──说不定伴郎是个超级大帅哥呢!要是长得帅又有一米八就要把他拐回家啊!炫耀给前男友看,让他知道他走宝了──」 「呃……」长得帅又一米八……他也是呢,她要怎样炫耀才是? 季小菱还未把道出疑惑,小纯又说话了,这回的谈话对象是坐在她对面的唐恬。「对了,唐姐,那个伴郎长得帅不帅的?有没有一米八?我不是要跟小菱争啊──纯粹是出于观赏心态啊──」 被点名了,唐恬一面困惑的眨眨眼,语带抱歉的道:「帅不帅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清楚……」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充满遐想空间的答案,小纯的反应很是激动。「誒?怎可能──」 见同是帅哥控的季小菱竟在这个时候闹出神,小纯猛摇晃对方的两肩,唤回对方的魂魄。「小菱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这回,焦点来到婚礼女主角身上,只见唐恬又眨了眨眼,表情无辜。「这……不是我负责找人,所以我也不清楚……」 唐恬的话再次换来小纯一声不高不低的惊叫声。「那是男家负责找人吗?」 「是这样没错……」唐恬点点头,浅浅一笑。 「原来如此……」消化了这种有点奇怪的做法,焦点重回那名少看一会儿就会魂游太虚的季小菱身上。「不过大帅哥找的人都不会难看得去哪啦!正所谓物以类聚,帅哥自然会跟帅哥作堆啊──依照推论,伴郎应该也是帅哥一名,所以小菱要好好把握,总之没事装跌倒扑到他的身上去──」 「……这样子会不会太好?」为什么要装跌倒?这样子很奇怪…… 「小菱还有什么好担心?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的男友是醋罈子,很爱呷醋的……可现下都分手了,你已经恢復自由身了,不用鸟他高不高兴──」 原来小纯以为她还在担心这个…… 「也是呢……」对呢,她现下恢復自由身,不知有多自在…… 不知有多自在……不知有多……不知道他现下过得怎么样呢? 没有她这个碍事的存在,他现在应该过得很自在吧…… ※※※ 仰首,从玻璃帷幕看去,晴空万里无云,蔚蓝天际澄清如湖,美得教人难以移开目光。 吱──吱──忽感裙袋里那支手机剧烈震动着,季小菱施施然掏出手机,她没看来电显示便接电话,手机方凑近耳边,激动非常的女嗓便自彼端传来,险些震穿她那层薄薄的耳膜。「小菱!你怎么不听电话?!」 季小菱愣了下才辨认到彼端的女生是谁,那是唐恬。虽然她们素来有聊电话交流一下闺房秘史,不过多数是在傍晚至晚上这个时段……而恬恬为人比她还要被动,很少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大多数情况都是她主动拨电话。「恬恬,真罕有呢,你怎会在这个时间打给我的?」 彼端的人顿了下,才开腔,言息间尽是急切和担忧。「这……我才想问你现下在哪,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对方的关心听得季小菱一面茫然。「意外?我好端端的在学校呀……」 季小菱无辜的回应换来一声颇为响亮的抽气声,可她还没理出个所以来,彼端的唐恬便追问,那口吻像是在质问她为何太阳会由西边升起似的。「学、学校?小菱,你怎会在学校的?」 听得她一头雾水,儼如置身云雾间,不过她还是有老实回答。 「就上课呀……我刚刚才下课……」为什么?怎么恬恬问的问题这么奇怪? 答毕,率先回应她的又是一声极之响亮的抽气声。「上课?小菱,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呃!这种问法真像那些试探老公有否记住结婚纪念日的老婆……不过她还是试着作出多番揣测。「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恬恬你的生日吗?还是小纯的生日?」不过要是真是恬恬生日的话,小纯不可能不事先通知她……反之,亦然。 这一回,回应她的不是抽气声,而是一声很清晰的叹息声。 而对方没再卖关子,主动揭盅。「今天我结婚……」 「结婚啊……那恭喜你啊──赫!结、结婚?!」恬恬结婚!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际,季小菱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立在原地。惨了,她怎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她说好了今天要去当恬恬的伴娘,也跟恬恬约好了在她娘家化妆那些……「呃呃呃──」 随着零碎的记忆逐片逐块拼砌,娃娃脸上的血色逐点逐滴的褪去。 「小菱,你还在吗?」 虽然很抱歉,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得坦白:「不好意思,我忘了……」 此话一出,紧接而来的是一刻冗长的静默。 深明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季小菱慌忙道歉,另小心翼翼地探对方的口风。「对不起,恬恬,我现下赶来应该还赶得及吧……」 彼端的人迟疑了下才道:「应该可以的……我本身预留了一点时间,应该赶得及的……」 听罢,季小菱才稍为松了口气,开始拔腿往学校大堂奔去。「那就好了,我现下就赶来──麻烦你告诉我地址──」 唐恬马上把地址告知,季小菱有用心的听着,正因为有用心,所以她才发现有一个更大的难题等着她……纵然她不好意思再带麻烦给恬恬,可她还是得开口问:「呃,不好意思……我要坐什么交通工具才是?」 她也是逼不得已的,谁叫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路痴…… 而回应她的是沉默。「……」 她心里毛毛的,连忙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深怕彼此友谊一再受损。「我坐计程车好了……」 原以为对方会赞成她的提议,岂料对方竟……「小菱,你现下在学校吧?」 「是……」 提出另一个她不曾联想、也不敢妄想的方案来。 「你先找个地方坐着,我找人来接你──」 誒?这无疑是目前最佳的解决方案,可同时亦是让她感到最愧疚不已的方案。不过身为大路痴的她根本没资格提出异议,唯能做到的恐怕就只有战战兢兢地答谢。 「那麻烦你了,恬恬……不好意思。」 而理应生气的那位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帮倒忙的大麻烦。「不打紧,最紧要是确认你安全,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而已。」 对方的宽宏豁达令季小菱感到更加内疚,忍不住又道歉了。 「对不起呀……」她真是没想过她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好了,别再说对不起啦,小菱你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她答应了当伴娘,非但没减轻新娘子的负担,还变相的拖人后腿,怎样说都是于理不合呀── 人家还要不怪她,这样子让她更加羞愧…… 担心再说下去会没完没了,唐恬匆匆把话交代清楚便切线。「好了,就这样子说定,小菱你先找个地方待在,来接你的人到了,我再打电话通知你,掰掰──」 听着电话彼端的嘟嘟声,季小菱了无生气的作出她迟来的回应。「好……」 此时,一阵沁凉的冷风拂至,吹过她的长发、她的脸,与及她坦露在外的肌肤。 「啊……」季小菱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着短裙,就这样大剌剌的蹲下来,挫败的呻吟出声,那沮丧的模样像极了漫画里头那些躲在一角画圈圈的角色。 平时冒失也罢,她怎会冒失到连恬恬的婚礼都忘掉?真是的……「欸……」 蹲着、蹲着,她开始感到有点睏,也开始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自从提出分手后,她几乎每晚都是半睡半醒,纵然她有多么想睡,纵然她的大脑多么想休息……她还是没法好好的睡。 提出分手的人是她,的确是她没错……可事实上,最不希望分手的人是她自己。 不希望,但还是开口提出分手,皆因她没有其他选项。 要是她不先开口,他早晚会开口……到时,她只会伤得更重。 现在,她只是将受伤程度减至最低。 在她正放任自己被蔓天负面情绪所淹没之际,两股截然不同的力度分别袭向她的两臂,拉她拉起来,左边那股蛮劲颇大,绝对可媲美男生。是他吗? 心一凛,季小菱直觉望向左边,可灵目方抬便对上一张冷绝的……娃娃脸。 那是一名表情冷绝的女生。女生的一头黑发盘成公主发髻,脸上的妆点是以冷色为主调,绢质的深蓝色抹胸连身裙突显出其穠纤合度的美好身段,性感得来有着教人自动弹远三尺的冷艳气质。这是…… 季小菱还未搞清楚发生何事,右边便传来一把娇滴滴的童嗓。「季小菱,逮、捕、成、功!」 「下?」循声看去,是另一张经过妆点后的娃娃脸,不过是甜美可人版,粉色的眼影、唇蜜上抹有点点金粉,让原是清甜的脸更加亮丽,对方留着整齐的瀏海,梳着花苞式发髻,发上顶着银色曲纹发箍,穿着粉色细肩吊带连身泡泡裙,用着甜甜的嗓,说着童言童语,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可爱甜美的气息。「嗨嗨,小菱──」 同样都是娃娃脸,怎么气质差这么地远? 而站在长相甜美小姐背后的是另一个同样是穿着礼服,但妆扮不太起眼的女生。她认出其中两位女生是谁,却对表情冷绝这位没半点认识。 「小漩?美丽?还有这位是谁?」 洛小漩侧了侧首,轻点着涂了唇蜜的唇,娇滴滴地进行解说:「小菱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呢──这位是欣欣姐啦,欣欣姐人很厉害的啊,高中时期可是校园大姐头来的说,方圆百里的混混没有人没听过欣欣姐的大名──」 下?校园大姐头?季小菱还没把洛小漩的话消化完毕,那位绰号欣欣姐的冷艳女生就冷声下令:「废话少说,时间无多了──」 下?同样地,季小菱连用作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二人架着走,不过方向并不是学校大门,而是学校的更里面。「你们要拉我去哪?!」 两臂分别被两名绝对和「手无缚鸡之力」六隻大字沾不上边际的女生箝制着,颇有自知之名的季小菱知道反抗无用,乾脆放松身体任由二人拖着行走。不过她还是有一尽人质的责任追问对方现下带她往哪啦──「你们要拉我去哪?!」 而回答她的是小漩口中的欣欣姐──欧阳欣欣是也。 「废话,当然是图书馆里的洗手间──」 唇角一僵,季小菱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图书馆里的洗手间?」 这回,热心回应她的是似乎对洗手间间格素有研究的洛小漩。「当然是因为地方又大又乾净又有桌子──而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少人嚕!」 嘴角下意抽动了下,季小菱哑在当场。「呃……」 说时迟、那时快,四位女士已佔据图书馆地层的女洗手间。 方踏进偌大宽敞、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的女洗手间,四位年纪相约的年轻女士开始展现女性与生俱来的三八本色,七嘴八舌的聊起来。 「咱们运气还不错呢,现下竟然没人在!这张桌子好呀──」 「下?」 「我把傢伙都带来了──」欧阳欣欣还是摆着冷脸说话,那口吻果真有几分道上兄弟的江湖味儿。 「下?」傢伙?是开山刀、铁水管那些吗? 几乎就在下一瞬,鏗鏗鏗──欧阳欣欣便将随身包包里头的东西全部倒在那张置在一列盥洗盆旁边的木桌上,可搁在桌面上头的并不是季小菱所想的砍人工具,而是……粉底霜、遮暇膏、睫毛液、唇彩、唇蜜、眼影…… 总之,化妆需用到的全部都有,可谓应有尽有…… 小漩在不久前曾说这位欣欣姐曾是……校园大姊大,可这位前大姊大的包包里放的竟然不是武器,而是一大堆化妆品……这未免太诡异了吧? 尚未能自震撼中回过神来,另一波震撼又来了,不知何时走出女洗手间的洛小漩高举着四张叠着的橘子色胶椅子回来。「我把外头的椅子偷进来了吶──」 「呃──」为什么要偷椅子? 季小菱正欲开口询问,吴美丽便抢白了,义正词严的教训那名甜美可爱的「胶椅小偷」:「你怎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外头有闭路电视,分分鐘拍到你──」 可「胶椅小偷」毫无悔意,边把叠着的胶椅子逐张放在地上去,边淘气的吐吐舌,装佯无辜的道:「没什么好怕吶──人家怎样看都像是个清纯无敌、表情无辜的国中生,没人会怀疑是学校里的学生做的──」 甜美可爱的洛小漩装无辜的样子很惹人爱怜,不过吴美丽一点都不捧场,扬扬手,一面受够了的样子。「听到我有点想吐,麻烦你少来这一套──」 「美丽你摆明是妒忌我天生丽质又可爱──誒?怎么欣欣姐这么快就把秘藏亮出来?我也要亮一下的我的秘密武器──」洛小漩嘟嚷着,还忙不迭把自身包包里头的东西倒出来──继化妆品后,这回是又一新力作……电捲发器、各式各样的发夹、发箍、橡皮圈和首饰…… 呃……混合着恐惧和好奇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吴美丽提着的名店纸袋……那个纸袋放了什么来着? 接触了她的目光,吴美丽当下如梦初醒,一个箭步上前推小菱进其中一个厕格。 「对了,小菱,你先去换衣服和鞋子──」 她们根本是多啦a梦吧?每个人都有个百宝袋…… ※※※ 快将迈入中午时份,女洗手间热闹异常,可是进出女洗手间的人数无增无减,不只人数不变,就连待在里头的人都没有更动,还是那四位嘴巴一张开就霹靂啪啦说个不停的女士们。无他的,皆因某位洛姓女士在偷椅子的同时也忙不迭将写着「清洁中」的牌子搁在洗手间门外。这一队疑似是专业化妆造型团体抱持一贯边做边聊的风格,继续手在忙、口也在忙…… 「哇,小菱你昨晚去了哪间银行?」纤手掩着因惊讶而微张的嘴,洛小漩表情夸张的问。 「好端端晚上去银行做什么?」季小菱蹙眉反问。 「当然是打劫嚕──」洛小漩娃里娃气的回答,还要答得好一个理直气壮,教她无从反驳。 晚上去银行一定是去打劫,这是什么逻辑来的?「我哪会去打劫?」 「那你这两圈熊猫眼是打从哪里弄来?」洛小漩又问,还是那种怪可爱的口吻。 原来是指这个嘛……连看来爱胡说八道的她都不住汗了一个。「呃……眼袋很深吗?」 轻托起季小菱的下顎,洛小漩审视一番才作出结论。「也不算是太严重啦,不过你皮肤白、皮又薄,是会挺显眼就是──」 「那怎么办才是?!」季小菱当下大惊失色,她有中度近视和散光,故她照镜子都没瞥见这个致命点,要是平日的话,她不是太介意(事实上心里还是有点在意),可今天她做伴娘呢,怎可以顶着两圈熊猫眼上场? 「小菱不用担心!」洛小漩笑呵呵的把五指夹着化妆品的欧阳欣欣推至她身前。「有欣欣姐在,就算有黑眼圈也不用怕──」 「呃──」怎么这句话这么像宣传口号? 接着还唯恐她不信继续吹捧。「有欣欣姐在,就算是熊猫也能变成北极熊──」 「呃──」熊猫变北极熊? 接着,早已换好衣服鞋子的季小菱被制服坐在其中一张胶椅子上任人鱼肉…… 如坐针毡的度过了十五分鐘后…… 季小菱听见一把偏向低沉,近似中低音的女嗓幽幽响起。「妆,已被我解决掉。」 什么叫作「妆,已被我解决掉」?怎么那口吻跟向老大匯报已把对头人除掉这么地像? 接着,欧阳欣欣又开口,还轻拍了下她一方的肩。「去看看货版ok不ok──」 「呃……」货版……季小菱马上睁开眼,欲查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对面的镜子反映着她自己,可在她三百度近视外加七十五度散光的眼中,镜中的景象都化开了,全身的外围还附加一圈光晕。 在季小菱正想站起来凑近那面又大又亮的镜子,光裸的双肩马上受压,她被逼顺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外力坐回椅子去。 接着,后方传来儼如巫婆般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个一地。 「小漩你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洛小漩没正面回答她的提问,只是凑近她的耳边,故意压低嗓音低语:「你想逃去啦,嗯?」 那口吻跟过往的承天傲像个十足,害她心漏跳半拍。 不过漏跳半拍后,是心跳加速。 不过心跳未必等于心动,她心跳不是因为有什么期待(也不可能有什么期待),而是因为对方一番令人恐惧的感言。「终于轮到我出手了!我想玩人形芭比很久了──可恨的是那边有专业造型师,害我英雄无用武之地──现下看本小姐发功──」 人形芭比……她是人形芭比……结果,她还未有机会看看自己被化成啥模样,又被逼坐回椅子上,继续任人蹂躪…… 就是这样,季小菱又胆战心惊的度过了十五分鐘…… 终于,她有机会看看自己经过一番「玩弄」后便成啥样…… 经过一轮审视,水亮的唇一啟,就是疑似自问的呢喃。「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 欧阳欣欣两臂环胸,还是冷着一张脸,沉着嗓安抚她:「不会奇怪,很漂亮呀……」 闻言,洛小漩也急着奔出来附和附和。「就是啊,小菱只是还未习惯而已……」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季小菱又忍不住自问:「……是吗?」 然后,两位肇事人开始互相吹捧对方。 「想不到小漩的盘发技巧已去到出神入化之境──」 「欣欣姐夸奖了──欣欣姐的妆点技巧才叫人佩服个五体投地──」 看不过眼的吴美丽又不住给洛小漩一记栗子爆。「你这傢伙又得意忘形了──」 不过这样的小惩罚是制止不了洛小漩的自恋自大。 「这是当然的──在萝莉风这方面,要是我说我是老二,没人敢认是老大──」 说着、说着,不知何为扯到正看着镜子的季小菱(正在努力习惯自己化妆后的模样)。「而且小菱很适合这种冷酷可爱风──」 冷酷可爱?这两个形容词可以同时放在一起吗?抽回胶在镜子的眸光,季小菱讨教的问:「什么叫冷酷可爱风?」 「就是近来流行的傲娇呀──」洛小漩答得极快。 「呃……」微讶过后,眸光再次回到镜子里的自己,嘴巴再次道出她的由衷之言。「可我老是觉得怪怪的……」 洛小漩两手搭着季小菱的两肩,铜铃大眼镶满星光的,神情好不激动。「不会怪啦,小菱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啊,我保证要是被你的前男友瞧见你现在这个模样,我包准他马上后悔自己之前出外拈花惹草──」 吴美丽都加入战圈,忿忿不平的道:「就是啦,女朋友长得这么可爱,竟然还跑去拈花惹草──根本就没长眼睛!」 就连老是摆冷脸的前校园大姊大都义愤填膺,浑身肃杀之气。 「像这种没本心的花心大萝卜,我看乾脆把他的xx捏爆就是──」 「……」 一滴冷汗滑下颊际,季小菱无奈的看着三位为她抱打不平的女生,嚥下紧张的唾液。「那个……」她何时说他跑去拈花惹草? 另一边厢,承家大宅。 向来人烟稀少的大厅里有不少西装笔挺的男生正忙得晕头转向,可在这云云眾生之中,偏偏有人能够独善其身,坐在楼梯一角抱着粉红色物体托着头,冷眼看着那些在他面前踱来踱去的人,而这位人兄就是承家二少--承天傲是也。 在这位二少爷正打算继续厚顏无耻的待在该处发着呆,什么也不做之际,有人直喊他的全名。「承天傲,你现下间得发慌是不是?」 那人是全场唯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看着那张眉宇间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承天傲一面不悦的反问:「谁说我很间?」 蹙了下眉,承天璿朗声道:「新娘子那边刚刚打来,说伴娘忘了今天要参加婚礼──现下已派人去帮她化妆装扮──你走一趟t大帮我把人接回来。」 语音方落,承天璿也不理会对方的意愿就直接把车匙丢给那个「自闭儿童」。 「自闭儿童」天生运动神经不错,直觉举臂去接,方发现自己的不慎,便恼羞成怒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伴郎。」承天璿微笑答话,说完还像是嫌对方不够生气似的故意补上一句,执意火上加油。「而且在这里数最间的人是你──」 「妈的──」承天傲低咒一声,俊脸臭得很,可还是听话的走去开车接人。 连举行婚礼时间都能忘了,这是什么见鬼伴娘── ※※※ 03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麻烦你远离我一点。」 第二章 「乞嚏!」 季小菱很不淑女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也很不淑女的咬牙低咒。「shit!」 「小菱是着凉吗?」洛小漩眨着骨溜溜的乌黑眼儿,关切地问。 「不是……似乎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季小菱蹙了蹙眉,有点无奈地道。 正值中午时份,正好是大多数学生的午饭时间,故学校大堂开始越来越多人了。 基于某四位女士的装扮过于华美,像是准备参加舞会或是高级宴会那些,故此轻而易举地吸引其他学生的目光,有些好奇心比较强的甚至驻足观赏。 不消一会,她们便成为了焦点所在,即使她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往大堂的出口走去。既然欧阳欣欣曾成为校园大姊大自然曾经一度成为眾人焦点,自然不当是一回事,依旧一派傲然的走着,而向来爱在眾人面前装可爱的洛小漩更加不会当是一回事,她遇见相识的朋友们还主动挥手说嗨呢。至于比较文静的吴美丽,她向来跟洛小漩形影不离,所以早就习惯了注目礼。 四女中,唯一感到不自在的人就只有连谈个恋爱都要搞地下情的季小菱。 沐浴在眾人的目光底下,季小菱感到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拉洛小漩的藕臂,压低声浪道:「小漩,不如我们走快一点──你不是说来接我们的人快来到,我们走快一点,别要人家等呀……」 「哎唷,小菱,你不用担心这个啦,快到约定地点了──」洛小漩没好气的道,无力的摊摊手,觉得季小菱的焦虑是多馀的。 「这……」季小菱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可是一时间却想不出说什么才对,唯有强抑着不安,保持镇定跟着大伙儿。 每走一步,不安感追加一点。 某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那名为「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呀…… 接着,她又听见自己怯懦的声音。「小漩,我想我们还是加快脚步好了──」 语音刚落,季小菱便听见有人唤自己,那是男生的声音。「小菱──」 她直觉循声看去,几乎是回头那一瞬间,她便后悔了,尤其是在她听见对方交头接耳的声音……那直教她鸡皮疙瘩掉个一地的交谈声音。 「果然是小菱!我都说我没认错人──」 「不会吧?怎可能是小菱──」 「真是小菱呢──」 惨了──就在下一秒,四位女士被团团围住。 无他的,皆因好奇心过盛的人有太多,而想关心季小菱这身装扮的人也有很多。 极之不幸地,她的担忧成真了,果然是……此地不宜久留。 接下来,四女各自努力想法子突破重围。 率先杀出重围的是洛小漩──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洛小漩原是想转头看看其他人能否逃出生天,不过却被远处那辆车门像鹰拍动羽翼般往上移的黑色宝马骄车深深吸引住,不由自主地往新奇有趣的代步工具奔去,完全忘记了同伴们的死活。 一辆充满流线型的黑色娇车出现在校园并不是啥新鲜事,比较特别的是那辆娇车并不是停泊在停车场或是职员专用停泊区,而是大剌剌的停泊在校园大堂外的广场。 黑亮的皮鞋着地,步出车厢的是一名高大挺拔的俊帅男子。俊帅男子五官俊挺深邃如刀凿般,一头俐落的短发野性美十足,配上那张冷峻粗獷的脸庞,充分张扬他身上那股桀驁不羈味儿,单单是那张菲薄的唇一个不驯的勾动,就足以蛊惑人心,吸引眾人的目光,成为焦点所在。 一袭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令原是拥有六尺傲人身高的他看起来更是高頎,线条俐落的锻面外套突显他宽阔的肩膊和紧窄的腰身,如此斯文优雅的绅士装扮穿在他身上却矛盾的散发出儼如黑豹般的慑人气息,有着难以言喻的侵略性,既危险又让人耐不住亲近。 斜倚着黑亮的车身,俊帅男子凝着一张脸,双臂环胸,不耐烦的等着某人的到来。 不消一会,一名长相甜美可爱的女生朝自己走来。女生方来到他跟前便展开一抹灿笑,态度轻挑的跟他打招呼。「嗨嗨,帅哥──你是来接我们的吧?」 面对如此可人的漂亮女生,承天傲连一点好脸色都不愿给,凝着一张俊脸,冷睨着该名女生,冷漠的开腔:「你是伴娘?」 洛小漩表情无辜的摇摇首、挥挥手。「不是我啦。」 一否认,锐利的眸光连片刻都不愿停留,直接落在洛小漩身后的冷绝女生。 一接触到对方不友善的睥视,冷绝女生条件反射的回瞪过去。 一轮电光火石之后,是夹带挑衅的否认。「也不是我。」 然后,不耐的眸光便落在走在最后的吴美丽身上。 方触及对方冷厉的目光便吓得后退一步,吴美丽便一面慌张的猛挥手说不。 闃黑的眼危险的半瞇,承天傲口吻不耐地询问:「那她人呢?」 「噢,她似乎不习惯穿高跟鞋,是会走得慢些──」洛小漩耸耸肩,不负责任的摆摆手。 眼见那名要接送的人迟迟未见人影,自女友提出分手后就脾气暴躁兼且耐性欠奉的承天傲更加不耐烦,烦躁的开腔:「人在哪?」 「就在那边嚕──」洛小漩纤手一指,直指向那抹几乎要被人群淹没的白色背影。「穿白色的那个──」 这么一指,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承天傲迈开脚步,包裹在黑色裤管下的修长两腿往那抹被人群牢牢包围的白色倩影走去。他没细看对方身上穿的是什么,挤进人群,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擒过对方的细腕,连眼梢都不看对方一眼就转身拉着对方走出汹涌而上的人群。 「是那个该死的新郎叫我来接你──」匆匆交代自己会唐突出手抓着对方的原委,承天傲既不管对方脚上穿的是细跟高跟鞋,也不管对方腿的长度和自己相差多少,就这样硬拉着对方往外走,更遑论说理会对方能否追上他的步伐── 季小菱方觉得对方的嗓音有点耳熟,一股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的蛮力袭向她的细腕,她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种熟悉感是打从哪里来的,就被逼顺着那股力度转身,脚步狼疮的追随在后。 看着那抹朦胧的高大背影,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来了,不过走得吃力狼狈的她压根儿没心情去探究那份熟悉感,皆因双脚的疼痛感过份清晰,几近夺去她的全盘思绪。她不是没穿过高跟的鞋子,不过都是厚跟,而且那些都是长靴,多走几遍便能取得平衡,可像这种细跟高跟鞋,她要慢慢走才不会失平衡…… 虽然拉着她落跑的男生只是快步走,而不是用跑的,可他人高腿长,一步等同她三步,她根本追不上他的步伐,她不是没试着加快脚程追上他,可她心有馀而力不足,双脚真是该死的痛…… 虽然她很感激他带她杀出重围,可她的脚真是很痛很痛── 「等、等一下,请问你可不可以走慢些──我追不上你──」 尾音方落,頎长的男躯猛然剎停脚步,基于太突然之故,她一时收制不及,一头撞上对方宽厚的背部。 「痛……」抚着整齐瀏海下泛痛的额,季小菱暗暗吃痛,怎么她这么倒楣的?先是忘了恬恬的婚礼,后是被同学们当成是稀有的珍品围观,刚刚是脚痛,现下连头也痛了……还真是有够倒楣! 眼见那抹挺拔的黑影如堵高墙般矗立在原地,完全没有动的意思,季小菱满腹疑云,不过基于不认识对方,故她运使对待陌生人时的轻柔口吻,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请问……」 就在问题即将在水唇成形,细腕倏忽一紧,五隻抓紧她的长指加重了手劲,把她握得更紧。看着那隻白皙的大手,感受着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朦胧的熟悉感一下子清晰过来。「这……」 然后,她听见自己有点飘摇的嗓音。「承、承……天傲?」 「是承天傲吧?」她复问,呢喃般的声音仿如自问。 此时,寒凉的风拂至,带动凝滞的空气,稍为驱散了于彼此间流动的窘迫感。 要不是她仍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嗓音,她甚至会以为时间戛止不动了。 宛如过了一世纪之久,对方终于松开了箝制放她的手自由,她稍稍闪神有点反应不及,然穿着烫得笔直的西装的六尺身躯有所动作,缓慢地转向她。 暗吸口气,她瞇着眼,带着几分紧张等对方转向自己,等着那张脸面向自己。 乍瞥见对方的脸的一刻,呼吸为之一窒。 类似的疑问持续自脑际冒出,险些撑破她那颗小小的脑袋瓜。 是他吗?会是他吗?她猜忖着、挟带着几丝陌名期待的紧张着,而原已瞇起的双目瞇得更紧,欲看清对方的脸容,但却基于她多日睡眠不足以致眼力较平日更加强差人意的关係,所看到的影像没清晰上多少,故她丝毫没察觉到对方在乍见自己那一刻,那张脸像是踩了狗屎般难看,那双细长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眼不清的人多数心清,故她隐约地嗅到空气中的杀气。 不过她下意将杀气解读成不悦的表现。 这……她认错人吗?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吗?不是承天傲吗? 先前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她睡眠不足所衍生出的错觉吗? 想罢,她稍为舒了口气,但莫名的失落感却涌上心头。 如果真是承天傲的话,那在这个时候他就会弯下身,故意把整张脸凑过来吓人。 可现下佇立在她面前的男生既没弯身,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面朝向她而已。 她不再瞇眼,任由那张模糊的脸容更加朦胧,任由心上的落寞更甚。 「……」说起来也是,她刚在瞎猜什么?对方怎可能是他?哪会这么巧合?他怎会就是接她的人? 敏锐的感知周遭的氛围变得尷尬起来,季小菱连忙道歉企图掩饰尷尬,她嗓音微颤带怯,态度谦恭:「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闻言,原是严酷的俊容闪过一抹极为深刻的错愕。「……」 而错愕过后是更是严峻的脸容。 可视力不济的她自然没瞥见这个,满脑子只想着要怎样驱散浑身的不自在,同时间,后方传来喧哗声,打破了骤然变得紧窒的气氛,她下意转身察看,便迎上那数十道疑似是观看珍禽异兽的目光,并赫然发现方才好不容易才摆脱得了的人群呈半圆重重包围在她后方。水嫩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下,糟糕了── 「小菱像是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小菱今天真是教人眼前为之一亮,是出席宴会舞会那些吧──」 讥笑她也罢,竟然还提出极之离谱的要求。 「酷毙咧,小菱今天真是超级漂亮,和我拍张照留个纪念啦──」 呃──闻言,她怔忡在原地,不过很快便恢復过来,在她正打算开口婉拒对方突如其来的「邀请」时,提出要求的男生已站在她身旁,伸臂搭过她的右肩……还向着对面的手机镜头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 见对方这么省跃,纵然她心里不太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待在原处,向着那个疑似是镜头的东西露出比殭尸还要僵硬的笑容。 「准备,一、二──」该名男生还未数到三,右臂便被一度强大且有点熟悉的蛮力扯去,季小菱反应未及,被逼顺着那股力度转了个圈,待她意识到发生何事时,双腿已离开地面,整个人已被人打横抱起来。 她下意抓着什么,结果抓住了长形的布料,那是……银灰色的领带。 这……惊恐的往上看去,结果她对上了一张冷峻如石雕的俊美脸庞,那张她从来都不会感到陌生的男性脸容,也听见那把蕴藏着慍怒的熟悉男音。「你没认错人。」 剎那间,她说不出话来,唯能张着眼儿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 抱着她的人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他。 承天傲。 心下一震,身子一震。 横抱着他的男躯开始动起来,迈开了修长劲瘦的两腿,大步流星的往停泊在大堂外那团黑色物体……不,黑色车子走去。 淡淡的香皂味擦过鼻翼,温热的男性体温自他身上传来,逐点逐滴的渗入她的骨血之中,稍稍烘暖了泛凉的肌肤。 熟悉的皂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拥抱……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出现在这一刻,这一切一切均在无言中透露着眼前这个人既不是幻象,也不是她的幻觉,而是……她曾经熟悉的真实存在,曾经让她妄想得到永恆的存在。 没由来的,原是绷得极紧的肌肉得以放松下来,深睇了那线条冷峻的轮廓一眼,纵然她明知这是不对的,纵然明知……可她还是伸手抓着那烫得笔直的白衬衫衣料,稍挪动身子,让自己靠得他更近,她甚至把头挨着他结实的胸膛,亲近那教人眷恋不已的温度,并像个安静的孩童待在他温暖的胸怀里,聆听着他带慍的质问声音。 「你就不会拒绝那傢伙吗──」承天傲绷着一整张脸,语带酸味的出言挖苦,像是要将长久以来抑压下来的怨念全数迁怒到她的身上去,而已被怒火蒙蔽了双眼的他压根儿没发现她深埋在眼眸里的情绪,也没察觉到她主动挨近的原由,只是单纯的认为她怕摔下来才主动靠近。「你不是很会拒绝我吗?怎么现下不会拒绝那傢伙?还是你根本不打算拒绝,是我多管间事坏了你的好事?」 他的咄咄逼人、持续欺压她的压迫感弄得她心里很不舒坦,非常非常不舒坦……但并不是因为他词峰尖锐,而是因为他的忿怒、他的讥讽让她误以为…… 他是在吃醋。也让她误以为……他仍在乎她。 低眸垂睫,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原来睡眠不足所带来的后遗症还不是一般的多……原来……其实还有多少个原来呢? 其实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什么睡眠不足、精神不好那些通通都是藉口…… 讲到底,她心里深处还是期望……他还喜欢自己,他还在乎自己。 自提出分手后,纵然她在面对朋辈时都矢口否认,可她心里明白,她很希望他会跑来找她,跑来跟她说是她误会了,他还是在乎她的。 可是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期望却一再落空。 他现下之所以会生气,大概是因为他是负责接送的人,可她却一再耽误时间,不是走得慢,就是惹来一班同学堵路吧……他会突然抱她并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因为时间紧迫,他逼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没有其他了……只不过是这样…… 思绪驀然一顿,她听见风中那把显得有点柔弱的女嗓。 那把明明属于她,明明应该很熟悉,却骤然变得陌生的嗓音。 「承天傲……」 「怎?」承天傲冷瞟了她一眼,那张较过往严酷的俊脸没有一丝柔化跡象,不只脸冷、眼神冷,就连说话的嗓音也是冷冷的。 那种冷循着空气窜入她的心坎,教她不住在他的怀中瑟缩了下。 强抑下在体内四处乱窜的寒意所带来的不适感,她暗吸口冰凉的空气,鼓足勇气开口:「你这样子抱着我不是太好。」 她刚把话说完便自行陷入沉思,完全没察觉到那俱高大的六尺男躯在乍听见她话的那一瞬全身紧绷。 她不知道他是有了别人,还是单纯的厌倦了她…… 故此,要是因此耽误他的行情,她可是会很内疚的。 也许连他也认同她的话,他几乎在下一刻就把她放回地面去。 高跟鞋方着地的一瞬,汹涌的落寞自脚底升起,涨满她的胸腔,也顺道消除掉她仅存一点期待。 此时,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毫不犹豫地夺走她的体温,她抖着身子任由身上的冰冷导入心脏,任由身心一併冻结。 在她快要被负面情绪所淹没之际,一袭温暖袭上她光裸的肩背,眸光下意往下,一件泛温的黑色西装外套不知何时披在她的身上去,那件外套很长,比她的裙子还要长,几乎可以遮住她的大腿。 「这……」她微讶的抬眼,结果迎上了一双添了些许温度的深黑眼睛。 四目交投了好一会,线条优美的薄唇轻啟,用着有点冷冰冰的语调,溢出关心的言词。 「觉得冷的话就多穿件外套。」说话时,他体贴地拉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没由来的,一股暖意注入心间,烘暖了原已冻结的心脏。 敛下眼睫,她抓着西装外套两边的钮釦位置,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贴服在她的两肩,感受着那股不再属于她的温暖流遍四肢百骸。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也应该要开口说些什么,无论是答谢,抑或是什么亦好,怎样说她都应该说些什么回应对方,可唇张开了,声音却卡在喉间,未能如愿道出。 在她正为此发愁,一条长臂隔着西装外套环过她的后背,她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来着,另一条长臂已托高她的后膝,不久前才踏着实地的双脚再次离开地面。 他重新抱起她,还是用那种公主式抱法。 那温暖的胸怀、那扎实的怀抱教她几乎忘却了他们已分手的事实。 嗅着那令人心安的皂味,她放弃克制自身亟欲压抑的情感和蠢动,瘫软在他的怀中,放纵自己享受他的温柔,贪恋着他身上的体温…… 一直一直,直到他们快要到埗。 抬眼,深睇了那有型的下顎一眼,她才轻扯他的领带,轻声唤起他的注意。 「承天傲……」 「怎了?」他虚应。 细细呼吸,将那教她眷恋不已的气味纳入肺叶里,她待紊乱的心绪调整好后,才平淡地开口提醒:「我们已分手了。」 片刻的静默过后,她听见在寒风中显得有点悲凉的男音。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然后,听见彷彿能融化在风中的嗓音。「知道就好了……」 知道就……好了。知道就…… 她知道他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他们已分手了,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她不该因为他一时的亲暱举动而心动。 ※※※ 有很多人和事都意想不到,有很多人和事都脱离他的掌控……自她提出分手以后,他就有这种觉悟了。或许应该这样说,他不曾掌控任何人和事。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以为是,自以为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从没想过她就是那位他打算连同祖宗十八代一同问候的伴娘── 或许他曾经有这样的臆测,可他始终不敢下判断,终究不住再三质疑自己向来敏锐的观察力。也许,他的自信、他的自傲早已被她过于明显的躲避行径磨清光了。 自她提出分手那天起,她封锁了他,不论是即时通、msn、xanga,总之所有她有使用的网络渠道都无一倖免,而她的手电…… 「你所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 老是打不通,种种跡象都在无言中透露她在隔离他,拒绝让他有机会走进她的世界、她的生活…… 她表现得够明白,不是闹脾气,不是在开他玩笑……这是沉默的拒绝。 这种拒绝比言语还要决绝,比她的背叛还要……能伤人。 他曾想过入侵她的电脑查看那个姦夫是谁,也曾想过去她上课的地方堵人,更曾想过去她的住处逮人──然后不顾一切抱她回家,把她囚禁在他的地方,要她眼里永远只能有他,要她再一次成为他的。 就算她心里有了别人,就算她不愿意也好,他也要让她成为他的── 她是他的。 她是他──她是── 他寧可玉石俱焚,把她彻底撕碎弄坏,也不要将她交给别人── 可是…… 万千想法在脑海浮动,驱使他进一步行动,可十指在键盘上滞留许久,才有所动作。 「啪」的一声,他合上了手提电脑,把它丢到床的一角去,捞抱过那隻顏色娘得要命的花茶犬倒卧在床上,任由绝望笼罩全身。 可是……她是他用心疼着的女孩。他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 绝望的闔上双目,他把脸半埋在柔软的床,放任各式各样不该有的报復想法淹没他的思绪,放任脑中的她把他折磨致死。 从那堆色狼手中救走她之后,由于她就在他怀内,所以他很容易就察觉到她的靠近,也隐约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 顷刻间,全身的血液在奔腾,原先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那种近乎毁灭式的独佔欲再次浮现,并以惊人的速度掌控他的理智。 可这种不该有的蠢动连同难得復燃的信心再一次被她的话所击溃,被她用那种淡描轻风的口吻说出来的话所击溃。 「我们已分手了。」 她决绝的言词、平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反覆播放,再三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们已分手了。」 他知道……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个儿的眸光始终胶在那个就算不说话也能精神折磨他的女人身上。 如今她就站在他身旁,她穿着一袭白色抹胸连身裙,及至大腿一半的裙子上有着大小不一的同色印花,腰上的部份由多而密、歪歪斜斜的横皱褶所构成,近着左胸处有着一朵同样是皱褶而成的大花朵作点缀。乌黑的长发盘成蓬乱的发髻,一朵拳头般大的粉色花朵发饰精緻地插在右耳侧。 露肩背的紧身设计、有点凌乱的发髻配上她向来有点淡薄的表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着如波斯猫般傲慢慵懒的味儿,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今天的她很漂亮,也很吸引人。不过,已经与他无关了。 「这是什么相?承天傲,你都不望镜头是什么意思?」硬拉他和她当佈景版拍照的老哥查看了上一张拍的照片后,便跑来兴师问罪。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包括他的大嫂,自然也包括站在他身旁的她。 看着那张经过妆点后显得精緻漂亮的娃娃脸,看着那双开始有意躲避他视线的眼睛,他淡然地感受着胸口挨了记闷拳的感觉…… 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很平淡,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淡嗓音。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麻烦你远离我一点。」 接着,他看到了,看到了她脸上那揉合了震惊及伤痛的表情。 没由来的,他嚐到了復仇的快感。 但下一刻便被内疚感取而代之,不过并不是因为被其他无关痛痒的人围攻,而是因为……她红着眼眶瞅着他看。 恍惚间,胸口挨了另一记闷拳。 「天呀,很过份──」姊妹甲不由得双手掩唇惊叹。 承天璿虽然贵为被告的兄长,可没偏帮亲弟,一把揪过承天傲的衣领出言责备,充分表现出「帮理不帮亲」这种美德,平日常掛在唇上的笑意不见踪影。 「你这傢伙究竟是哪根神经不对劲?给点绅士风度好不好?」 「私人恩怨,不关事的给我闭嘴──」身为原告的承天傲拒绝抗辩,只是拍开了自家老哥的手,冷声开腔,深眸始终紧锁着那张大受打击的娃娃脸。 承天傲看似一番毫无悔意的言论成功得罪在场所有目击证人,成功引来更多方才只敢窃窃私语而不敢当面指责的人大开金口。 洛小漩也有衝动加入责骂行列为好友抱打不平,可那位被责骂那方的脸很黑,身上有股陌名肃杀之气,感觉很可怕,所以她马上打消这个念头,转而安抚受害人,还贴心的运用小手帮受害人搧风乘凉。 「小菱冷静、冷静──不要哭呀──」 「我没哭──」季小菱不加思索地驳回,纵然嗓音故意压低为中低音,但还是难掩其中的沙哑,而那双有点湿润的倔强眸子依然瞪着那张有点朦胧的脸看。 「可你的眼睛很红……」洛小漩囁嚅地道,说时,小手忙不迭卖力搧着风,盼能藉此让泛红的地方消去。 「只是假眼睫扎到眼而已──」季小菱回答得极快,几近不用思考似的,听得洛小漩险些信以为真,可跟记忆比对一下却赫然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眼睫?欣欣姐好似没帮小菱贴假眼睫……洛小漩扭头用眼神询问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模样的欧阳欣欣,只见欧阳欣欣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欣欣姐没有贴……那即是说是小菱撒谎嚕? 洛小漩还未来得及惊讶,受害人已傲然仰首迎战,沉着嗓反击过去,纵然嗓音夹有些少不显着的哽咽,但应有的气势绝对没缺少一分。 「真是非常的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碍到承先生你的眼了──我会自动自觉『滚』远一点──」 搁下狠话,季小菱便旋身挤出人群堆,而人群也识相的分成两边,不消一会,出现了摩西分红海的景况,开出了一条道路好让受害人离开。 眼看着那抹娇小无助的身影倔强的背向自己准备离去,承天傲下意伸手拉她,可置在身侧的手方挪高半寸,便紧握成拳返回原位。 途经满面担忧的新娘子时,季小菱把有点沙嘎的嗓音再压低一度,匆匆交代去向,便冒着会扭到的危险踩着细跟高跟鞋快步往女洗手间去。 「不好意思,恬恬,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可没走上几步,便不小心扭到脚了,在她快要摔个狗吃屎之际,一条长臂及时伸出托住了她的肩际,阻止了她的跌势。 瞥见肩前那烫得笔直的西装外套长袖,剎那间,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剎那间,她有想哭的衝动。 可是一切一切都在对方开口说话那刻,毁于一旦、半点不剩。 「你没事吧?」 陶子煦确认季小菱站稳了,便绅士地收回手,并向某两道彷能刺穿自己的狠辣眸光投以一记带点无奈的温文笑容。 同样是黑色的西装袖口……可是嗓音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她刚刚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简单一句关心,让她察觉到自己的悲哀。 简单一句关心,险些能逼出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热度。 「谢谢。」深知自己再待下去很不妙,季小菱没理会及时扶自己的人是谁,匆匆道谢后,便咬牙忍着自脚踝不断传来的痛感,强逼自己踩着正常的步伐往目的地走去。 目送季小菱已走远,洛小漩才如梦初醒,连忙拉着欧阳欣欣追随在后。「小菱,等我一下──」 ※※※ 04 「丢脸的人是我而已,你犯不着担心。」 第三章 三个女人先后脚走进女洗手间,走在前的季小菱一个箭步,便走进最里头的厕格,砰的一声锁上门,其行动之迅速教走在她后方的洛小漩为之一愣。 女洗手间里只有她们三人在,可她们谁也没开口说话,任由寧謐的氛围充斥一室,而寂静无声的空间里除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还有疑似是吸鼻子的声响。 断断续续的细微声响,牵出洛小漩的罪恶感,洛小漩满面愧疚的向着厕格道歉:「小菱,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隔了一会,吸鼻子的声音戛止,取而代之是故作轻松的嗓音。「……小漩你在胡扯什么啦?」 洛小漩自然听见其轻松背后的鼻音,继续向厕格懺悔:「我也不知道那个伴郎个性这么恶劣的……我以为他是面恶心善,而且长得不错,是脸臭了一点,所以才硬推你到他旁边去……」 现下回想起来,小菱曾说拒,她以为小菱是害羞,结果无视小菱的意愿硬拉好友和恶男作堆……再这之前,她还硬推小菱坐在副座製造机会…… 这回真是好心作坏事了── 「……」 「哪知道他……」话说到尾,洛小漩一时想不起自己想说什么,望向欧阳欣欣求助,而欧阳欣欣也乐于帮忙。「知人口面不知心。」 「对对对,知人口面不知心!所以,小菱,不值得为这种人哭啊──」 厕格再次传来季小菱的嗓音,可这回却夹着鼻音。「小漩你在胡说什么啦?我都说我没哭──」 「可你的嗓音很沙哑──」洛小漩一时按捺不住,开口道破对方毫无说服力的谎言。 可季小菱坚称没有这回事,还搬出听似合理的解释。「我有点伤风──鼻子有点塞而已──」 这种蹩脚谎言能骗谁?在洛小漩打算再说些什么劝解之际,欧阳欣欣抢白了。「是这样吗?那你记住别用里头的卫生纸吸鼻子──妆花了,我可不负责的──」 一番听似「温馨小提示」说完,吸鼻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喀的一声,那扇紧閤的厕门打开了,季小菱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她的头垂得极低,低到快要贴到胸口去。 「小菱……你还好吧?」洛小漩担忧的轻唤。 「嗯……小漩你有没有面纸?」季小菱虚问,嗓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我没有……」 「我有。」欧阳欣欣接话,季小菱闻言马上转向欧阳欣欣,原以为对方会把面纸递给自己,岂料对方却突然张臂把自己抱住。 基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季小菱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她意识过来时,便听见欧阳欣欣偏向低沉的嗓音。「想哭就哭啦──扎到眼不挤点泪水,眼睛会很不舒服──」 季小菱胸口一暖,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问:「那妆花了怎么办?」 「我来负责。」欧阳欣欣男人味十足的答话。 得到保证后,季小菱不再逞强,任由凝在眼梢处的热度夺出眼眶,一滴又一滴滑下脸庞,一滴又一滴诉说着她的失控。 哭了好一会,带着哭腔的疑惑伴随着吸鼻子的声音突核一响。 「那个……我的妆真的很奇怪吗?」 闻言,在场的另外两位女士不约而同地张唇结舌,非常捧场地当场冏了一个。 怎么这个女的到现在仍觉得自己的装扮奇怪? 另一边厢,成功引起公愤的承天傲被自家老哥勒令待在置在一角的长木椅子上反省去也。理所当然地,难得落得六根清静的人兄完全没在反省,明目张胆的在发怔,没错,就是盯着矗立在远处的女洗手间发着怔。 就连陶子煦来到他附近,坐在他旁边都不知道。 「既然还在乎,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向来爱关心人的陶子煦忍不住开口关心一下友人。 「……」承天傲没答腔,仅瞥了陶子煦一眼,眸光便重回原先的位置。 优雅地蹺起腿,陶子煦没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问出心底的疑问:「天傲,你该不会是仍为了方才的事而生气吧?」 「我没生气。」承天傲答话,嗓音冷如十二月的北风。 骗谁?系里有谁不知天傲的醋劲有能力打入健力士世界大全? 为免构成不必要的误会,以致造成彼此间心中的芥蒂,陶子煦自行解释:「天傲,你误会了,我总不能眼巴巴看着伴娘摔个狗吃屎……」 话还未说完,承天傲便冷声插话,拒听之意表露无遗。「没关係。」 察觉到对方在闹彆扭,陶子煦接续下去:「我不接,后面的兄弟就会接……若果你介意的话,我下次不接就──」 承天傲再次打断友人的话,不过这一回,声音更冷,眼神更冷。 「这些事与我无干,你不用向我报告。」 瞥见某位人兄的眸光由锐利转为冷咧,陶子煦的好奇心被勾起,不住冒着踩地雷的风险询问。「天傲,真是没关係?」 尔后是一刻教人窒息的静默。 「天傲?」 寒风拂来,他仰后闔上眼感受稍能让他心中的怒火降温的冰凉之感,到那双深黑的眼睛再张开时,那张寡情的薄唇所溢出的是比寒风还要冰冷的言词。 「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前度而已,能有什么关係?」 ※※※ 台湾某国际大饭店大堂。 咯咯──高跟鞋踩踏云石地面时所撞出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上回响着。 离开女化妆间后,季小菱和欧阳欣欣便双双往通向场地的走廊走去,负责领路的欧阳欣欣走在前,而天生方向感不好的季小菱则尾随在后。 其实是她想上洗手间,不过又担心自己会一个不小心迷路,而且她视野模糊,单靠一双近视眼难以找路,故此硬拉了相识了不足半天的欣欣姐作伴。她原是想找比较相熟的小漩,不过小漩的路痴功力比她还要厉害,为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迷路事件,所以她没找小漩作伴。 可她们没走上几步,便听见后方传来皮鞋踩踏地面的啪嗒声,乍听见脚步声时,身心同时一凛。 没由来的,她感到紧张和心慌。 她又在乱想什么?婚礼晚宴在这里举行自然有不少来宾穿皮鞋来,即使不算来宾,大饭店里还是有不少人穿皮鞋的,怎么她老是觉得走近自己的人一定是他? 在心里责备自己太过神经质,她下意迈开脚步加快脚程,一昧继续往长廊里面走去,就连越过了原是走在前头的欧阳欣欣都不自知。 也不晓得是她多疑,抑或是煞有其事,她总是觉得自己加快了脚步后,皮鞋踩踏地面所製造出来的声响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急促,像是即将逼近她似的。 这个认知方没入脑际,马上被她逕行归纳为过于神经质所致,纵然被介定为过敏,可两腿却不受控似的非但没减慢脚程,还加快脚程,像是要和那个「听似」逐渐逼近的人拉开距离── 可她加快脚步后没走上个几步,皮鞋的主人恃着自己人高腿长几个大步追上她,有力的五指一把擒住了她光洁的右臂,紧急勒停她的脚步。 基于情况来得太突然,肌肤上那温热的五指吓了她一大跳,不久前才在教堂外扭到的左脚再次往外扭,她身体一失衡,整个人往左前边摔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那隻原是擒着她的大手转而握向她的左腰侧,她还未意识到发生何事,腰间突发一紧,脚下虚空,她整个人就被人拦腰捞起来。 下?异常熟悉的动作与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左侧的男躯均教她自震惊中清醒过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抗议,冰冷且没有情绪的低沉男性嗓音便在她头顶飘过。 「借她一用。」 那嗓音、那口吻摆明是──承天傲! 但她还未听见欧阳欣欣的答覆,那个把她当成是鲤鱼来捞的高大男躯开始动起来,单臂捞抱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回头路走去。 承天傲,你要带我去哪?! 她想开口问他的,可声音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粉唇试了两三遍都没法将话道出,故她选择闭嘴不说话,就这样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捞抱着。 直到对方在其他人投来的诧异眸光底下把她安置在大堂接待处附近其中一张无人坐的长沙发上。屁屁一沾上柔软的布料,她下意瞇眼观察所在位置的四周,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与及接收到其他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后,她的眸光便落在那俱如今像座高山般屹立在跟前的頎长男躯。 在大堂光线充足底下,单凭她那双视力强差人意的眼睛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容,可她还是想试着看他的表情,即使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到。 「这……」在她打算开口询问他抱她来这里的原因,一瓶牛奶递到她的眼前去,她愣看执着瓶顶的五指,然后略带点命令口吻的简短句子在她头顶上方暴起。 「拿着。」 也许是习惯了听他的命令行事之故,她反射性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牛奶,牛奶瓶一点都不冰,而是暖暖的,是经过加热的牛奶。 热牛奶?是打会儿晚宴需要用到的吗?她到现下才瞄见他另一隻手提着一个纸袋和一个超市塑胶袋。所以他才走来找她?不然,他怎会跑来找她? 在教堂外拍全体照时,他不是已经很清楚表达他对她的厌恶? 恍惚间,他冷绝的言词又在耳边响起。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麻烦你远离我一点。」 他不想看见她的脸,现下想必是职责在身,他逼不得已之下才来找她。 思及此,她感到胸口又是一闷,没心情再去思考热牛奶的用途。 接着,他的嗓音又再响起,又是那种命令式的口吻。「拿稳。」 纵然有点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听话的抓紧瓶身。「哦……」 一根吸管啪的一声插穿了瓶盖,不曾料想过他会突然这样做,她有点反应不及,傻眼看着多了根吸管的热牛奶。 不是打会儿晚宴要用的工具吗?还是那是他准备要喝?疑惑方自脑际弹出,他低沉欠温度的嗓音适时响起,间接证实她的臆测是错的。「喝了它。」 热牛奶是给她喝的?为什么?她搞不清楚状况,直觉开口发问:「为什么?」 「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即是什么意思?他是怕晚宴很晚才开席,所以先给她牛奶垫胃吗?在恬恬邀她作伴娘那天起,她瀏览了不少提及与伴娘工作相关的网站,里头有提及过当伴郎伴娘在晚宴会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没多少时间坐在座位上吃东西。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专程拿热牛奶给她? 想罢,心不住一暖。 垂下一双乌黑眼儿,她看着他漆亮的真皮鞋尖,两手捧着热牛奶瓶,低首啃着吸管啜饮了一小口牛奶,温暖的液体滑过舌根,入喉,带来的暖意彷能填满胸腔,烘暖心间。 胸口微微发烫,那种感觉教她眷恋也教她嚮往,也教她止不住又吸了几口。 欣欣姐在等自己,恬恬也在等着自己,她不应该再待在这里,她不是不知道,可在这一刻的她就是不想离去。 一小口的吸着吸着,在她细细嚐着那一点温暖时,他突然单膝脆了下来,吓得她动作一顿,下意认为他大概不是鞋带开了就是鞋带太松了,所以得蹲下来系鞋带。 不过那种距离和视线角度还是令她感到有点不自在,故她别开了眼,望向别处装作毫不在意的吸着牛奶。 暖流涌入喉头,流入心间,再跳到左足裸处……裙下的两腿还是泛凉的,唯独左足裸不然──噫?她下意循着左脚裸的方向看去,结果被她瞥见他一手握着她左足裸,另一手则摘下了那隻高跟鞋。 乍见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吓了一大跳,险些被刚入喉头的牛奶呛到── 她惊恐的抽回左足,可那隻握着她足裸的大手用的力度很巧妙,既不会弄疼她,也让她挣脱不得。 「承天傲──你在做什么啦?!」她几乎是惊叫出声的,察觉到更多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才红着脸压低声浪。 他没抬头看她,一手托着她的左足裸,另一手则握着她的前脚掌,边力道轻柔地旋动着,边冷冰冰的开腔。「帮你扭回去,你不是扭到脚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 「那很脏啦--」要是弄脏了你那怎么办?求求你高抬贵手好不好──她寧愿由得脚扭断了也不要他这个样子帮她──她死命的抽回脚,羞窘万分的拒绝他的好意,可悲的是任她怎样抽也抽不回,她当下羞愤难分,不知如何是好。「承天傲──」 他仰目紧瞥了她一眼,冷淡地提醒:「别乱动。」 心里起了层层疙瘩,她有听话不乱动,可口头上不打算放弃。 「承天傲,这里有很多人……」她怯声道,声音小如蚊蚋,要不是他耳尖,他根本听不见她在唸什么来着。 「我看到。」他敷衍地答,那口吻乍听起来像是他正在做很平常不过的事,而大惊小怪的人反而是其他人般。 敏锐的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眸光越来越多,她霎时乱了方寸、手足无措,纵然她不可能清楚看见其他人正在用什么表情来看她,可是光是这样就已够她好受了。 「在这里做这种事不太好……」她极力压低声浪劝阻他,可他却置若罔闻,仍拿发顶向着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 朦胧的瞥见有些人开始驻足对他们指指点点,她心焦的欲抽回脚却怕会间接害他扭错位置,故她满面慌张的再度出言劝阻。「承天傲,那会很丢脸的──」 闻言,他动作一顿,原以为他终于把劝言听进去,岂料他却驀然抬眼,深眸凝睇了她担忧的眼脸一眼,便平淡地开腔:「丢脸的人是我而已,你犯不着担心。」 那云淡轻风的口吻,教她呼吸为之一窒。 剎那间,她没法言喻,声音宛若被狗叼走了似的。 「这……」盯着他看似落寞低垂的长睫、看似倔强紧抿的菱唇,盯着那略显黯然失色的神情,她忽感心酸难受,欲张唇说些什么来接话,可两唇却吐不出半个字来。他都这样说了,他只是想帮她而已…… 要是她还拒绝他的好意……那感觉很差劲。 怕再听见他说出那种令人心酸的话来,她不再出言劝阻,但又觉得不接话会令彼此间的气氛尷尬起来,故她试着开口接话,可偏偏这一刻脑袋瓜却不灵光,想不出半句能够消除尷尬的话来。 而想不出的结果是她向他匆匆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没话找话说后,她便别开眼儿,重新啃着吸管快快啜饮馀下的热牛奶,丝毫没察觉到他一时的僵硬。 牛奶喝了一大半后,她便听见他提醒的声音,还是那把不存半点温度的冷冰冰嗓音。「忍着,可能有点痛。」 下?他想对她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作好心理建设,她便清楚听见「卡勒」一声在她的视线下方响起。 「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吓得她水眸圆睁,她的脚断了吗?! 惊恐的循自己的左脚裸看去,只见他的手仍承托着她的后脚裸。 这时,她又听见他在说话了。「好了。」 下?当她打算抽回自己的脚之际,他却紧握着她的脚裸处,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不明所以,不住轻唤:「承天傲?」 「等一下。」他没瞥她一眼,又冷声开腔。 她纵有狐疑,可并没多问,下意认为「扭回去」后还有别的步骤,故她服从性极高的安坐在原处等候指示。「哦。」 然他另一隻手则取过那个一直被冷落在他身旁的纸袋,并在里头掏出一个长方形纸盒。这……是什么? 疑惑方自脑中冒出,纸盒便打开了,而她的疑问都得到解答。 那是一对芭蕾娃娃鞋,以黑漆皮所製,採用圆形楦头的设计,鞋舌处有三条细带串连两边鞋侧,由内侧连向外侧,并以一朵盛放的小花作结。 在灯光的映照下,漆亮的鞋面迸发着时尚的金属质感,抢眼的光泽隐隐透着神秘的味儿,教她一时看呆了,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该不会是给她的吧?这个想法方弹出,他便在她错愕的眸光底下取过芭蕾娃娃鞋替她套上,然他连脚带鞋的将她的左脚放回地面上去。 他动作轻柔,儼如侍候公主一般,直教她心悸不已。 伴随着加快的心跳,她感觉到一股热气直达脑际,燻红了双颊。 真的是给她的……这双鞋子真是给她的…… 可他根本不用替她穿……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她理应拒绝他的服务,她理应开口拒绝的,可是唇张开了,声音却发不出来,仅能像个洋娃娃似的端坐在原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脱掉她右边的高跟鞋,换上了另一隻娃娃鞋。 终于,双脚如她所愿得以重回地面,可一股落寞感却油然而生。 接着,他也没看她一眼,冷着嗓拋下一句,便傲然而立。「站起来试着走走看。」 不知怎地,胸腔里的落寞感更添了一点点。 不过,她还是有依言站起来,走了个两三步。 先前走路时老是会隐隐作痛的左脚裸处不再犯疼,只是关节位置略感痠软,像是先前走了很多路般,而脚上那双新鞋子既不紧也不松,就是大小刚好很合脚…… 最重要的是跟她穿在身上的裙子搭起来…… 停下脚步,她弯着腰盯着脚上那双娃娃鞋,开口询问:「这是哪里拿来的?」 纵然她心里有个谱,可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到确认。 「买的。」他简洁地答,像是无意透露太多那般。 她捺不住又问,一双乌瞳依旧低垂,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即使她知道依自己的视力根本不可能瞧清他的表情,可她还是不敢正面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 沉吟了片刻,他才答腔,嗓音还是欠缺一点温度,冷冰冰的。 「扭到脚不适合穿高跟。」所以他跑了去买了对平底的给她…… 纵然他言词冰冷如罩薄冰,可她却矛盾的在乍听见他话的一刻,感到胸口一热。 纵然知道话题是时候结束,纵然知道依她今时今日的身份没资格追问更多,纵然知道再问下去只会间接让自己越陷越深,可她还是制止不了那张嘴,制止不了自己再次问出一个有机会让她理智沦陷的答案。「你怎知道我的尺寸?」 和上回一样,他没即时答腔,沉默了好几秒,才大开金口:「不可能不知道吧。」 闻言,过往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都自脑际一一呈现。 没由来的,另一波热气冲上两颊,增添脸上原有的热度。 察觉到自己在不适当的时间地点说些有的、没的,她慌忙甩甩螓首,天真的欲藉此甩走脑中不该冒出的限制级影像。她又想到哪里去?! 真是的……倘若现下有人问她关于他所穿的鞋的尺寸,她也能够回答得到……虽然她不能够马上说出鞋号,不过她知道他脚下所穿的比她的大上多少。 但这些资讯……跟过往经常滚床单无关,那是她平日观察得来的…… 每逢他坐在她旁边时,她总是有意无意间踩着鞋子挪近他的,有意无意间想知道他和她的尺寸差多少……有意无意间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他的事,即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她也想知道,甚至贪婪地想发掘更多更多…… 不过这些已成过去了,纵有不捨也得捨,皆因那些在乎、那些在意都成过去了。 皆因他们已分手了。 早在她提出分手那刻起,那些在乎、那些在意都成为过去了,而那些总是教人胸口一暖的温柔早已不属于她了。 他现在的关心大概是出于关心一个伴娘的关心吧……之所以会付出过多的关心,大概是怕她会捅出个大娄子间接坏了他兄长的婚事吧。 思绪来到此,心不住一沉。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那把听起来有点颤抖的嗓音。「这……那个……你花了多少钱买的?我打会儿还给你……」 语毕,高大男躯又是一僵,可她一直垂睫低眸,压根儿没发现这一点,也没发现那双深锐的黑色眼睛正迸出数万点寒光,她只感芒刺在「头」,开始感到冷,即使手握温暖的热牛奶亦没法温暖因不明原因而逐渐失温的指尖。 在她有错觉以为头顶会被刺上数十枝冷箭之际,隐含着慍怒的男音在她头顶暴起。「只是那一点钱而已,你不用在意,就当作是我送你。」 这回,她不只感到冷,甚至感到害怕,不过为了那一大点自己不应白受的恩惠,她就鼓起勇气来,把在双唇间打滚的句子吐出。「可是……这样子不太好──呃!」 话尾方成音,腰际猛地一紧,她整个人微微倾前,尚未回过神来,那张特大号的俊帅无儔脸庞便在她眼前呈现,他的脸凑得很近,近到她几乎可以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睛瞧见自己的倒影,近到她几乎是呼吸着他呼出来的空气,近到她几乎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唇就在她的唇上方,只消再凑近一点便会吻上她的。 顷刻间,呼吸为之一窒。 她不敢乱动,不敢说话,就连呼吸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不敢,就怕会一个不小心就会吻上他的。凝睇着那两泓墨色深潭,迎上那极具侵略性的眸光,她脑袋发白,且心跳得很厉害,险些要奔离胸口似的。 在她快要因吸入过量男性气息而昏厥过去之际,那张冷峻的脸容退开了,还她新鲜清新的冷空气。 脑袋尚未恢復正常,掺杂了些许不明沙嘎的低磁男音突核一响。「喝完了没?」 完全超乎想像的提问教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呆了三四拍才晓得他问的是什么。 「还、还未──」她尷尬非常的应话。 「赶快喝完,我带你回去。」 「哦、哦!」她匆匆虚应,开始跟手上那瓶热牛奶火拚。 而他则在把话说完后便蹲下来开始收拾被晾在地上的高跟鞋、鞋盒和纸袋。 见状,她是打算出手帮忙,可又忆起自己还未解决那瓶热牛奶,正所谓事有分缓急轻重,故她决定先对付牛奶,她死啃着吸管,死命的把馀下的牛奶吸上来,望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解决这瓶热牛奶,可等到她成功解决牛奶,他也收拾完毕,没有她用武之处。 温暖的液体鑽入喉间,可任液体再温暖也比不上她的双颊来得温暖。 依她看,温暖已不足以形容她脸上的热度,那股儼如火烧般的热度…… 吓了她一跳……刚刚,她没想过他会突然把脸凑过来…… 不过真正吓了她一跳的是自己的想法…… 刚刚,就在他把脸凑近她的那一刻,她以为他会直接吻过来…… 或许,由始至终只有她想接吻…… ※※※ 05 「算来算去最后都是傲挡,看着你都不禁替你辛苦呀兄弟──」 第四章 婚礼晚宴于星级酒店举行,宾客如云,没意义的喧哗、嘈杂的祝贺声穿插其中。 吃吃喝喝了一半,新郎新娘开始敬酒了,而身为伴郎的他和身为伴娘的她自然也得陪伴在旁。无他的,皆因在这个时段,各自有任务在身,当伴郎的得负责替新郎挡酒,而身为伴娘的得随时顾虑新娘的礼服,不可以被其他人踩到,所以身材娇小的她则尾随新娘后方,两隻小手正忙着提着新娘过长的裙尾,一双水灵大眸瞇成细缝,小心留意四周,那些偶尔会在她们附近走动的一双双鞋子更是会加倍留意…… 而身材高大的他原是和她一样跟在主角的后头,可当陆续有人奔出来灌新郎酒后,他便几乎是站在新郎旁边,一次又一次在新郎浅嚐表意后,抢过酒杯,两三口把酒中物乾了,一杯接着一杯的乾。 不论是多猛多烈还是加了「料」的酒,他都是冷淡地拋下一句,便毫不犹豫地把杯中物乾了。「我替你顶。」 纵然没法看清楚是什么状况,可光是听见那些人在起閧个不停,听见那些人间接害他越喝越多,她就感到莫名其妙的生气。 要是聊及这个,她不只对那些人的行为很有意见,就连对他的兄长都有一点点意见。话说他兄长把他用得很尽,每次被灌酒时只喝了一小口就二话不说把杯推到承天傲的身上去,看得她不住担心他这样子把酒当成是水来灌会不会伤到胃伤到肝那些……担心那些倒是其次,但她就是看不过眼,就是觉得连他兄长都在欺负他。 随着起閧叫嚣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转移目标,不灌新郎了,转而灌有身孕在身的唐恬,可唐恬的唇才方碰上酒杯,承天璿便夺过恬恬捧着的酒杯,准备代新婚妻子乾了。 承天璿方灌了一小口,基于反射动作之故,承天傲直觉探手欲夺去对方手中的杯子,打算像先数回一样替对方挡酒。「我替你顶。」 可这回承天璿破天荒的拒绝了,还投了一记警告眼色给自家亲弟。「可我不想让你碰我老婆碰过的杯子。」 「……随你。」承天傲没执意挡酒,冷嗤了一声,便抽回手由得自家兄长去。 「傲果然人如其名蛮『酷』咧,挡酒挡了一整晚,酒量不错呢──」兄弟甲笑着讚叹,口吻略带着夸张和调侃。 「不就是,几年前才听天璿说你在外国留学时曾胃出事得住院,是胃溃疡还是什么?」兄弟乙加入讨论,没话找话说,翻了些旧事来说,正所谓讲者无心、听者有意,偏偏有人一字不漏的听进耳内,还开始为老是得挡酒的伴郎担心起来。 曾胃出事得住院……还要是胃溃疡那些……那他刚刚还这样子灌酒?! 「真的假的?我看他现下酒量比从前的来得好吧,一杯一杯来太不够过癮了,乾脆整瓶来吧?」兄弟丙訕笑道,大概是喝多了开始有恃无恐,以致越玩越不懂收敛,取过晾在圆桌中央的两支墨录色威士忌酒瓶,将其中一支递给承天傲后,便向对方拋下一记挑衅眼神。「这是我私自带来的,一人一瓶灌了吧──怎么样?」 眼看斗酒一事在即,她的思绪儼如麻花般混乱。 刚才一杯一杯的,他已不知喝了多少杯……现下还一整瓶来?会私自带来的十之八九是烈酒……这岂不是比先前还要来得要伤胃? 她越是想越是心慌意乱,在她正担心他当真要喝下一整瓶的酒来自虐时,也不晓得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来着,老是把伴郎当成是酒桶来用的承天璿微笑着为亲弟说情。「喂喂,别这样着欺负我的好弟弟,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灌醉了,我今晚还得照顾他,别串通害我──」 「不怕,伴郎倒了,还有伴娘在呀──」兄弟丁笑笑地道,这么一来,眾人的焦点便落在一直跟在唐恬身后,理应毫不起眼的她。 任她想破头颅都不曾想过自己一下子成为眾人的新目标,她慢了大半拍才反应过来。「下?」 「小菱别『下』了,你一整晚都没喝半杯,怎样都要喝──」兄弟丁略带诱导性质的说话时,还忙不迭取过一隻乾净的杯子,不理会她的意愿,逕行倒了半杯酒递给她。 瞠眼看着杯子里的茶色液体,她自然不敢接,连忙柔声婉拒,抱持一丝希望盼望对方能够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我不懂喝酒的……」她一面慌张无助,如一隻不幸掉入陷阱的小动物般,也不晓得是不是男生天生以欺负女生为终生己任,开始越来越多男生转移目标,集中火力欺负她了…… 「只是半杯而已,不会有问题的啦──」其中一名兄弟出言诱劝,其他的都争相和应,说得煞有其事似的,可她不是那些傻呼呼的无知少女,自然晓得这是他们灌人酒所用到的技俩。 「这……我真是不会……」她一拒再拒,声音在自己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下显得越来越薄弱,几乎被其他人的劝酒声所掩过。 「凡事总有第一次,今次喝了,下回就会喝──」 她当然晓得他们是在哄自己跳坑,可对方人多势眾,正所谓一嘴难敌眾口,更何况她一向不擅词令,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编出完美的藉口来推拒。「这……」 正值徬徨无助之时,眼睛下意瞄向那抹过往老是像堵坚固的围墙般为她遮风挡雨的高大身影,只是匆匆一瞥,却被其他人瞥见,还拿来作开玩笑的材料。 「小菱别盯着傲看了──没有伴郎帮伴娘挡酒这一套的──」 害她当场尷尬到不了,飞快地否认:「我没──」 那只是匆匆一瞥,根本不算是「盯」……可是一股热气却不争气选在这时升腾,冲上两颊,像是证实其他人所说的话似的。 「说没又面红?还是说小菱刚刚偷偷喝了酒,现下装佯不会喝的样子──」 救命……现下该怎么办才是?她强忍着逃走的衝动,继续作垂死挣扎。「我不是……我真的不会喝──」 「喝了后就会喝啦,妹妹乖,拿着吧──」有人逗她逗上癮,竟然像个金鱼叔叔似的把她当成是天真无知的女童来哄,说时,那杯酒又往她那边推去。 眼看着面前那隻逐渐逼近的杯子,那股欲落跑的衝动更是强烈,可基于职责所在,她只能待在原处,逼于无奈地松开了掌心里的柔滑布料,转而接过对方递来的杯子。 方取过杯子,起閧的男生们纷纷鼓掌叫嚣个不断。「喝吧、喝吧──」 双手捧着杯子,她螓首低垂,百感交杂的看着杯中物。这……现下骑虎难下,不喝也不行──死就死吧── 在她正打算豁出去置生死于度外之际,一条长臂毫无预警地自后方伸来,越过她的右肩,探向她捧着的杯子。 瞥见那紧抓着杯缘的修长五指,她呆了下,便侧首抬眼望向那条长臂的主人。 在充足的灯光底下,她看到一张有点模糊的脸容,纵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她能够清楚感觉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到她的脸上去,也能够清楚听见那把熟悉的低沉男音。「我来。」 有人眼见灌伴娘不成,心感不满,故合力呛承天傲来着。 「喂喂傲,你不会是打算帮伴娘挡吧──」 「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假借挡酒之名,行骗酒喝之实──」 那些人口中的不满,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进耳内,由始至终她在意的都是…… 要是她不喝的话,那就得由他来喝…… 那些人刚提到他曾胃出事得住院……似乎是胃溃疡那些…… 那……要是这样子喝法,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又胃溃疡?想到这,十指自发收紧抓牢酒杯,她看着那张被灯光柔化了的脸容,嚥下紧张的唾液,然后摇了摇首。 一丝错愕在那双闃黑的眼眸闪掠,不过很快便恢復平静,握着杯缘的五指无视她的拒绝使力往上拉,可她却像是偏要跟他作对似的把杯身抓得紧紧不肯放手。 她不配合的行径令他由原先的大惑不解转化成不耐,一双好看的剑眉蹙起了,他拒绝与她较劲,只是冷硬地溢出两个字,其霸气十足犹如高高在上的帝王般,有着笔墨难以形容的迫力。「放手。」 纵然如此,她还是没被对方所说服,毅然拒绝之馀,还把杯身抓得更紧。 「不放。」反正只是半杯而已,她应该喝到吧?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醉吧? 不曾料想到会遭到拒绝,一丝慍色爬上那张好看的俊容,子夜般的黑眸危险的瞇起,所迸出的锐芒几近可以在她的发顶刺上两个大窟窿。「你──」 「傲,人家小菱想自己喝,你怎么真是抢酒喝──」其中一名兄弟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故意出言调侃,火上加油。 纵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光是空气中那股不明寒流已够她裙下的双腿直发抖。 当她怯懦的打算别过头不再看他,并打算一口气乾了手上那杯酒物的时候,他猛然俯下身,带温的唇凑近她敏感的左耳,而太过专注在豁出去的她压根儿没察觉到他的靠近,直到带着浓重湿气的烫人吐息灌入耳中才发现,不过为时已晚了。 就在这短短一瞬,酥痒感儼如电流般流遍四肢百骸,教她不住打了个寒颤,肌肤上频频冒出的疙瘩连同身上的气力掉了个一地都是。 两腿有些少发软跡象,不过她还能勉强站稳,却拿不稳那隻骤显得有点重量的杯子──糟糕了! 在她担忧杯子会被打翻之际,一股强大的力量透过杯子传来,她方意识到发生何事,擒着杯缘的细长五指便把杯子连同她缠绕着杯身的十指带到她的左肩上方──?!她惊恐的循左肩上方看去,便瞥见杯子被稍稍挪高,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左肩附近的冷峻侧脸主人在她错愕的目光底下三两口就把杯中物乾了。 这这这──现下的状况看起来像极了她在餵酒似的…… 酒入喉头的吞嚥声音过后,是掺杂着烫人气息的低磁男音。「谢谢。」 然他松开了手,留下那隻空杯子给她。 她又羞又愤,这这这……谢什么啦?那岂不是变相在说她在餵酒吗?! 「酷咧,果然是傲,这回由伴娘来餵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 餵酒什么?!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这──明明是他强来的! 她含冤莫白,可双颊却矛盾的沾染了羞赧的证据。 「对了,傲你刚刚跟小菱说了什么来着?她怎会改变初衷?」有兄弟对于这个事态发现感到疑惑,忍不住追问。 她由始至终都没改变初衷……她很想反驳对方的说法,可是她明白在这个当口开口说话只会又成为被眾人欺负的对象。 「什么都没说。」承天傲挑了下眉,答话。 「骗谁呀?恐吓她吗?不然她怎会打了个寒颤──」见男主角的嘴巴如蚌壳般紧得怎样撬也撬不开,其他人将目标移到女主角身上。「小菱,他跟你说什么?」 又被点名了,她脸颊一红,怯声应话:「这……没、没有……什么都没说……」 「小菱你这种蹩脚谎言要用来骗谁呀?!」 冤枉呀……她没说谎……他的确什么都没跟她说…… 他、他只是──吹了她的耳朵!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所有人能够接受的,或者应该说除了一对新人接受外,其他人都一律拒绝接受……故此另一波的灌酒行动又衝着她而来了。 「傲,你是又『顶』不是又『顶』……」兄弟甲耸耸肩、摊摊手,故作哀怨的开了个头,其他人便争相加入劝酒行列,大概是不成功灌她酒誓不罢休似的。 「不就是!话说男家今天都做牛做马做了大半天了,女家的姊妹总要喝点给点面子吧──」兄弟丁随口编了个听似合理的理由,便重施故技的取过另一隻乾净的杯子,又漠视她的意愿倒进半杯酒递给她。 再次被围攻,季小菱连脸红的心情都没了,非常不幸地再次嚐到百口莫辩的滋味。「我……」 这回,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拒,唐恬便抢先一步开口,情绪激动的夺过对方手上的酒杯,义薄云天的为她挡起酒来着……「别欺负我的伴娘,我来──」 可杯子还未碰上唇,承天璿便抢过唐恬手中的杯子,打算为妻子挡酒。「你有身孕不能喝,我来──」 可唇尚未碰上杯子,早已回到原位的承天傲冷淡地匆匆拋下一句,便一把夺过自家兄长的杯子,仰首把杯中物一口气乾了。「我来顶好了──」 如此有趣的一幕,看得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爱劝酒的人不住嘖嘖称奇。 「哗哗,现下是在演哪一齣?哪有新娘帮伴娘挡酒的?伴娘不喝,新娘挡;新娘不能喝,新郎挡;新郎不能喝醉,那就伴郎挡嚕──」兄弟丙即场分享自己观察得来的「挡酒」链,得出结论后,还倚熟卖熟的走去搭承天傲的膊头。「算来算去最后都是傲挡,看着你都不禁替你辛苦呀兄弟──」 承天傲纵感不悦,可没表现到脸上去,而他既没认同亦没正面回应对方的话,只是挑了下眉,漠然地道:「这傢伙就是仗着我能喝才硬拉我来当伴郎──」 「我很好奇,是不是曾当过调酒师的都很会喝?」兄弟乙接话,这回又像上回一样,在不经意间提及了一件某位女士不知情的旧事。 「当然不是。」他口吻淡薄地答话,还是那种「敝人傲视天下」的模样,也不晓得是他人长得高注定要用俯视的来看人,她老是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带点鄙夷不屑的意味。纵然看不清,但她还是有这种感觉,那种感觉还要是很强烈的说。 不过显然兄弟丙察觉不到这个,又玩起倚熟卖熟这一套,拍了承天傲的后背数记,拍打声还满响的,可见对方的手劲还蛮重的。「厉害厉害,那一定是近得天行多,近得那个酒桶多,酒量会不好才怪──」 天行……对方口中的天行应该是她认识的那位吧,既是系里的风云人物,也是承天傲那个明明有家底,却跑去混黑的表弟…… 在兄弟丙缠着承天傲东扯西扯之际,兄弟丁又衝着她而来了,似乎对劝酒这码事有莫名其妙的执念,不对,近似一点的说法应该是──也不晓得是她过敏还是自我意识过盛之故,她老是觉得对方的执念独独是针对她而来的…… 「好了、好了,傲已经替小菱顶了两回了,这回一定要小菱自己来──」 当那位人兄不准其他人出手帮她的时候,那种感觉更是强烈。 「傲不准来顶,新郎新娘也不准──」 「……」看着对方手上那杯不知打从哪里拿来的一隻半满玻璃杯子,她又哑掉了。不是惊讶,有过两次被劝酒的经验之后,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她不会再感到惊讶了,而她之所以会当起哑巴来着,乃是因为她不知该作如何应对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兄弟丁又把杯子递向她了,还说了一大堆话来哄她入局。 「小菱拿着吧,只是半杯而己,特别替你混了些雪碧,味道应该不会太呛──」 呃……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下,敢情他真是当她是无知少女吗?她看起来有这么脑残吗?她还未至于连混酒更易醉这一点都不知道。 「当成是可乐喝了就可以了──」 瞇着眼儿瞪着对方看,还有,想灌她酒就灌她嘛……干嘛摆出一副看似为她设想的嘴脸?看了就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不爽!眸光挪到面前那隻杯子去,看着那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液体,她决定豁出去了── 这回,她不敢瞄承天傲了,纵然她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劲,老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衝动,可她都是极力压抑自己不去看他,就怕承天傲会奔来帮她挡酒,也不敢表现出一丝抗拒了,她就怕恬恬会仗义相助,总之无论是哪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都会如某位兄弟所言,由承天傲来收拾残局── 他的胃曾出问题……那是很脆弱、很脆弱的,经不起一点风浪的。反观她的胃可健康得很,除了偶尔会因为晚了吃午饭晚饭而闹闹胃痛之外,就没有其他问题了,所以她的胃才经得起考验、经得起风浪,所以由她来喝,总比由他来喝好── 意念一定,她这个酒物菜鸟便在眾人混合着惊讶和期待的目光底下,不由分说的取过对方手上的杯子,然后,倣效承先生帅气的做法豪迈万丈的仰首把杯中物灌了──就是这样,她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冰凉的液体入口,掺着苦涩的甘味儼如病毒般以难以估计的速度扩散开去,迅速侵蚀口腔里所有味蕾,也顺利麻痺了她的舌头,成功在瞬间废掉了她的味觉。 这是她灌上第一口的感受,而至于其他的嘛……基于味觉被废了,她没有太多感受可以分享,除了感到麻痺,还是麻痺,额外追加喉咙如火灼。 「……」感受着喉咙处那儼如火烧般的可佈感觉,她禁不住瞇起了眼,一丝杀意在心间游走,她忽然之间有摔杯的衝动── 「小菱,你还好吗?」唐恬一面担忧的问,像是担心她会即场倒下似的。 「嗯。」她强忍着喉咙的不适感,强抑下不该有的蠢动,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 五指掐啊掐,她情不自禁掐着那冷硬的杯身,还好,只是想摔杯而已……而这种衝动在听见劝酒同志的询问声音时特别来得强烈。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兄弟丁笑笑地问,笑容有些少阴险,颇有奸计得逞的感觉。 纵然深明在这种场合要说些能够配合大眾的言论,可她就是禁不住发表自身感言。「……很难喝。」 比她娘亲自炮製的罗汉果水还要难喝……果然不是人喝的,她在心底暗咐。理所当然地,这种话她不敢说出口,要知道现场已有不少弟兄姊妹豪饮这种「非人类能喝」的饮料……她没法理解为什么其他人可以把这东西当成是水来喝。 她有理由相信,这是传闻中的集体自虐。 也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错,对于她的一番言论,有一撮人爆笑出声,她不明所以,而兄弟丁则有些少人道,在爆笑时亦忙不迭附上一个答案。 「噗,很小女孩的答案──」 不过这个答案只害她又嘴角抽搐。呃,好一句「很小女孩的答案」。要是有谁懂的话,麻烦指导一下──什么叫做「很小女孩的答案」……她实在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真是很难喝好不好……难喝这回事无分成人与小孩,再说,她已是个成年人好不好,纵然她的脸蛋是稚嫩了些少,也没法改变她是成年人的事实。 在她正被其他人当成是珍禽异兽研究时,她当下明白到……世间上的m是何其的多,当中有为数不少的人是有自己s自己的倾向,而承先生无疑也是个m,不过他是被s……才被逼当上个m。 她曾和他相处过好一段时间,可她不曾见过他曾喝酒,也不曾在他身上嗅到疑似是酒味的气味。越想下去,越是觉得承先生很可怜……被s了一整晚。 在这个当口,见色忘友而消失了好一阵子的洛小漩终于冒上水,就在她后方。 「小菱,你不觉晕吗?我刚刚混了可乐都见晕,而且胃很不舒服,所以推了给沁泓喝,现下欣欣姐正在忙着跟某位人兄在斗酒……」 斗酒嘛……真是看不出来……看不出原来欣欣姐也是个m。 基于这项认知太雷人了,她迟疑了下,才答话:「……不觉。」 语音方落,洛小漩眼前一亮,一双大到眼球几近要掉下来的眼睛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盯着她看,她自然有读懂那炽热目光里头的仰慕…… 呃,嘴角又抽了抽,那是不是说她的酒量比小漩好? 不知怎地,纵然她觉得酒的味道很噁,可心里还是有一咪咪优越感。 这该不会是……想成为m的先兆吧?这样的想法惊到了自己,深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因一时的虚荣感而踏上一条「不归路」,她连忙作出补充,搬出一个足以说服自己别跑去当m的理由。「只是喉咙像火烧一样……很不舒服。」 酒是不是能伤胃伤肝这个,她暂时未有机会体验得到,可她唯一能够确定一点是──它对她的喉咙、味蕾与及舌头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小菱根本就好酒量,在骗谁?」兄弟丁毫不真诚的讚叹,她光是用听的就晓得他在打什么主意,没错,就在他不知打从哪里取来一支已开封的墨绿色酒瓶的时候,她就晓得自己又猜对了。「那多喝半杯好了,那这回就不混雪碧了──」 心想这回又是赶鸭子上架,她没可能推得成,故颓然应声配合:「好好。」 另匆匆向洛小漩交代一下身后事。「小漩,要是我倒了,麻烦你捱义气帮忙送我回家──」 「好呀!我会跟沁泓安全护送你回家──」洛小漩连细想都不用就答应。 说时迟、那时快,兄弟丁另一隻间着的手探向她握在手上的杯子,握着,并托起,然后又不询问她的意愿,逕行将她的杯子给倒个半满。不过这回,倒酒的过程有点缓慢,也许是因为掛在杯缘的瓶口太窄,也许是因为酒瓶太重,兄弟丁弟兄体力不济兼且有点虚之故,所以过程较先前的略为显得有点缓慢。 酒物自瓶口涓涓流出,可她的眸光并不是跟正常人一样放在瓶口上,抑或是已倒进杯子里的酒物上,而是落在自己的手上,那隻握着杯子的手。 如今,几根不属于自己的长指正好巧不巧搭着她握杯的纤指,纵然她感到有点不自在,立马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又怕这样做会很失礼,更怕此举会弄跌杯子,所以她按捺着不发作,也不敢将不满放到脸上去,努力维持着憨憨傻傻满好欺负的亲民模样。殊不知她的忍耐,一旦落在某人的眼里就逕行被解读成别的意思。 没由来的,也不晓得是场内的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抑或是什么来着,她又有那种被数支冷箭射中的感觉,这回既不是芒刺在背,也不是芒刺在「头」,而是……芒刺在「手」。 几近是不由自主地,那隻无辜的小手危险万分的抖了个两抖,她就是这样,偶尔状似羞赧实则惊恐的抖了个两抖,直到对方倒完酒,直到对方收回手为止。 要不是唐恬的嗓音恰巧在耳边响起,她会误以为那隻用来握杯的手已断了。 「小菱你行不行──」 「ok的……」其实恬恬问她也没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ok不ok,至今还头脑清醒,照理说应该ok吧?应毕,她略带戒备的睇了手上那杯顏色明显较先前来得深的酒物一眼,便重施故投举杯仰首灌了。 酒物入口,比先前更苦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刺激她每一个官能细胞,会比先前混稀了的更苦,她认栽!可有谁来告诉她为何这回她会嚐到辣味?还要是呛得她想咳出来的辣味?其实她很想把馀下尚未嚥下去的酒液吐出来,可是这种行为实在失礼,故她唯有一面悲痛的把其馀的都咕嚕咕嚕吞进胃里去。 救命,这是什么见鬼难喝的味道──不对,这种味道,她似曾相识,虽然不是很熟悉……这摆明是浅粉红色咳药水那种味道!汗!纵然她平生所接触的咳药水不多,可是健壮如牛的她偶尔也会犯些小毛病。所以她胆敢断定这味儿…… 跟她生平第三大怕的咳药水的像个十足!果然是个m的才会喝的东西! 在她正为了自个儿平白受罪的喉咙而悲叹时,她听见了兄弟丁追问的温吞嗓音。「小菱该不会是事前偷偷喝了什么来垫胃?」 她方回过神来又吓窒了,乃是因为对方的脸突然靠得有点近。 有多近?其实又不算很近……约莫是一个人头的距离。真的不是太近而已……可她就是感到浑身不对劲,兼且有一股不详的抗拒感袭上心头。 可她却想…… 「这……」 真是想…… 纵然对方长得不错,那张脸蛋挺帅,是五官清俊斯文那种类型,可是……她还是很想……后退一步。她的确是想退后一步好让彼此间保持一点比较让人称心的距离,但另一边厢又止不住在想会否是人家一时没为意才靠近了些许,又或者这种距离在日常社交根本不算是些什么。假若当真如此,那她要是后退的话,就有机会伤害到对方,亦有可能会反过来被对方取笑她大惊小怪…… 不过怎样说,对方都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她颇有自知之名,自己压根儿没啥姿色可言,所以对方不可能是心怀不轨的啦! 经过一番思前想后过后,她强抑下抗拒感与及欲退后的衝动,强逼裙下那双蠢蠢欲动的腿儿立在原处,强逼自己微笑着询问对方。「什么事前?」 然后,她惊讶的发现问题偏到一个她没法理解的方向去。 「就晚宴开始前。」兄弟丁笑言,眼见她从头到尾都丝毫没退后的意思,他略带试探性质的靠近了她些许,殊不知她只顾着在思忆中浮浸,并没发现这一点。 晚宴开始前……他给她牛奶、他说要帮她……呃,他又帮她……穿鞋子。 相关的记忆在脑际相继弹出后,双颊又是隐隐发热,并非酒气所致,纯粹是受到脑中的影像所影响,就连自己正在被人芒刺在「脸」这一项也没为意得到。 直到对方提及到某个相关字眼。 「你是不是晚宴开始前偷偷喝了些什么来垫胃……比方说是牛奶。」 她猛然清醒过来,直觉就想开口说晚宴前喝些什么垫胃有什么问题? 可用作反驳的言词尚未有机会逸出唇际,便被一把掺杂着讽刺意味的低沉冷漠男音所掩过。「你可别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喝酒前先喝牛奶垫胃装好酒量──」 「下?」她一怔,瞠目看着那抹朦胧的高大身影。 喝酒前先喝牛奶垫胃装好酒量……这才是他要她喝牛奶的真正用意吗?不是怕她肚子饿,而是怕她会无端端被灌酒?是这样子吗?她很想开口问他,可他和她站的位置有点距离,她总不可能站在原处问他,走去问他又好似不知怎的,再讲,如今群情汹涌,绝对不是询问这个的好时机…… 说起来,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承天傲的一番话会惹来一番激烈的议论。 「什么?真的假的?」 「不会吧──」 「但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吧──」 之后,原是团结一致以灌她酒为乐的男生们开始互翻旧帐…… 简言之,内閧是也。 「我哪有喝牛奶垫胃──」兄弟丁激动的反驳,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个无影无踪,杀气腾腾的瞪着承天傲直瞧。 承天傲没答腔,只是挑了下眉。这一挑,好意味深长。 果不其然,有人自动上场,发表言论。 「少来,上回硬抓了天行那个酒桶来斗酒,你不是先垫胃才上场──」老爱翻旧事来说的兄弟乙又发挥其看家本领,把过去的事搬出来,再一次成功换来哗然。 兄弟丁情绪更激动,立马呛回去。「你还敢说我,你自己明明也有喝牛奶──」 「我早就说我酒量麻麻,不喝会很易醉,到时是不是你送我回家──」兄弟乙也认得很乾脆,似乎对于自己酒量不佳这个没啥所谓,口吻理所当然得很。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拚命地把咸丰年前的事翻出来,用来作呛对方的筹码,她禁不住感到汗顏。 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承先生那张冷峻的侧脸上。承先生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怎地,纵然她看不清,但她总是觉得承先生的唇角微微勾起了…… 总觉得……承先生冷笑了。 忽然间,她感到有点心寒。忽然间,脑中弹出六隻大字──果然是天蝎座…… 真阴险……正因为承先生做的好事,这一席──被喻为最难搞的一席的敬酒完成,其馀的都轻松搞定。 就是这样,敬酒环节顺利结束。 是结束了没错,可她却开始感到全身发热,而头也开始变得有点重…… 这个时候,唐恬担忧的嗓音在耳际一响。「小菱,你没事吧?」 不知怎地,她老是觉得恬恬的声音像是离她很远似的,彷彿来自远方般,可恬恬的人明明就坐在她旁边!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有点热……」甫开口,她便赫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很乾,出来的声音有点沙哑。是场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吗? 可是恬恬好似在不久前才喊冷……那是她的问题吗? 「你的脸很红呢……」唐恬又问,纤白的素手轻触她的左臂后,担忧的婉嗓里多了一分惊讶。「就连手臂也很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脸红?「是吗……」 她想用手背探一下脸上的温度是否真如恬恬所言是脸红那种温度,可是她连双手都热得快要冒汗了,即使探了也得不出结果吧。 手臂很烫这个……她没所谓,可是脸红这个,万万不可!深明事态严重,她不敢继续待在原处,强忍着头重所带来的不适感站了起来。 「我上一下洗手间,冰一下脸好了……」匆匆交代了自个儿的去向,她便准备离开自己的座位。 「我找个人陪你啦──」唐恬依旧有点担心,放心不下,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臂。 「不用啦……我自己会走回来。」她牵唇漾出让人安心的笑容,便轻轻拉开对方的手。 「那你小心一点。」唐恬还是有点犹豫,不过见对方这样说,所以也不好勉强。 「嗯。」她虚应了声,便强逼自己踩着平稳的脚步,穿过两扇厚重的典雅大门,往通往洗手间方向的走廊走去。确定自己已走出其他人的视线范围,她才放松下来,踩着不稳的脚步,凭着脑中的记忆往女化妆间走去。 身体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双腿越来越乏力……怎么她有种醉酒的感觉?眼睛还开始泛起水雾来着…… 当女化妆间如神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双腿非常不争气的一软,她一失重心,整个人往前倾去── 眼看她快要吃个狗吃屎之际,纤细的腰间突发一紧,一条包裹在黑西装的长臂圈缠着她的腰身,及时勒住跌势。 她茫然的眨眨眼,星眸往上一抬,便对上一张不熟悉,但也算不上是陌生的男性脸庞……这张斯文清俊的脸庞……她曾见过好几遍了。 是灌她酒的那位人兄。 ※※※ 06 「我从来都不主张扁人的,短暂性质的痛楚太便宜对方了……我个人偏好持续性质的,就是精神持续受损的那种玩法──」 第五章 另一边厢,承天傲仍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可一双细长眼眸看着的并不是碟子里的食物,而是那抹黑色倩影离开的方向。 「傲,不跟着去?。」承天璿见瞥了眼看似表情冷漠,实则心绪不寧的亲弟,他瞭然一笑,慢吞吞的开腔。 「我为什么要跟着去?」承天傲赌气的冷声反问,话虽如此,可他的眸光却矛盾非常的胶在该处,全然没有抽回的意思。 承天璿一眼看出亲弟又在闹彆扭,眉盎然一挑,又再开口,唇角的笑意甚至有加深的趋势。「她看起来不太对劲……」 承天傲沉吟了片刻,言不由衷地答话:「这与我无关。」 「我可不希望我的伴娘倒在洗手间里,麻烦身为伴郎的你作作好心去看一下。」 被自家兄长多说几句,承天傲的不安感似乎越过了临界点,傲然站了起来,快步往她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个大步,他才赫然发现老哥故意说话耍自己── 就算她真的倒在洗手间里,他也不可能贸然闯进去── ※※※ 「……」那位及时搂着她的人…… 并不是她希望的那位,而是……那名在不久前灌她酒的兄弟丁。 在乍见对方面容的一瞬,汹涌的落寞感袭上心扉。 刚刚,她下意觉得对方是承天傲……不过与其说是她下意觉得对方是承天傲,倒不如说是她下意希望对方是承天傲…… 正因为有所期待,才会因为希望落空而失望。 在她不慎陷入自己所製造出来的负面情绪之中,耳后传来对方关心的声音,那让人止不住怀疑是否出于真心的关心。「小菱你还好吧?」 神智方回巢,她直觉向对方道谢,可出来的嗓音有别于平日,欠了点力度和生气,如今变得柔弱带喘,再加上面色潮红,星眸载满水气,眼波流动间都像是在勾人似的,瞅得对方心神一荡。「喔……谢谢。」 原以为对方会在自己道谢后拿开那条圈缠她腰间的臂膀,可对方的臂依然搁在原处,丝毫没有拿开的意思,另不晓得是她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腰间的箝制缠紧了一点点。 她不明所以,欲婉转地提醒对方抽回手,可言词尚未溢出唇畔,背后的兄弟丁便抢白:「那个伴郎是你的男朋友?」 思绪驀地一顿,她遗忘了原先想说的,混沌一般的脑袋不断冒出那个提问。 「那个伴郎是你的男朋友?」 她直觉想答是,可话到唇边却逕行打住。不对,他们已分手了……还要是她主动提出的。纵然事实如此,但她不想否认,至少在这个当口,她不想否认。 事实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想否认,即使她明瞭这是一种自欺的行为。 结果,她的唇张开了却吭不出半点声响来。「……」 而对方则自作聪明的把她的沉默解读为默认的一种。 「不说话……那即是我猜对了吧。」兄弟丁笑言,表情尽是猜对了的得意。 瞥见她星眸圆睁,然别开眼抿唇不语,一面忧鬱感伤状,兄弟丁自行将她的反应理解成她不愿承认有这么地一个男朋友。 基于兄弟丁亲眼目睹承天傲在教堂外拍摄全体照时态度恶劣的对待她,也瞥见她备受委屈的可怜模样,故他直觉认为她对承天傲持着满腔不满,并认定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全因不愿意承认那个待自己很差的人就是自己的男朋友。「果然是猜对了吧?」 她没回应对方的提问,忽忆及对方的手还搁在她腰间,她剎时乱了方寸,不知该怎样开口提醒对方才不致于令到双方尷尬起来。 多虑的结果所出来却是很是隐晦的暗示。「不好意思,那个……你的手……」 岂料她纯粹为了不得罪任何人而为对方铺好下台阶的举措,却被某位有心人士误解读成是欲拒还迎。 故此,对方并未如她所想的拿开手,反而猖狂的挨近她耳畔说话。 「跟这种高得像电灯柱的男生在一起很辛苦吧?」兄弟丁篤定地问,好看的唇上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当下如遭雷劈……脑中的混沌消去了一大半。 「你、你在说什么?」是她重听了,抑或是不小心漏听几个字?承天傲是长得比她高上很多没错……可身高的差距跟二人间的相处有何关係?正因为再一次被对方的话转移视线,故她又忘记了首要之务是要脱离那个「失当」的怀抱,而不是被一个紧接着一个问题充斥一枚脑袋瓜。 不过製造问题的那位人兄也挺尽责,很快答话化解她的疑惑。 「就道你跟那个像电灯柱一般的伴郎走在一起会很辛苦,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又不合衬,像是可怜老爸带女儿的模样……」对方低沉带笑的嗓音伴随混着酒气的灼烫呼息擦过她嫩颊,基于她太过专注思考,而她又全身热烘烘的缘故,她全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更遑论说是察觉到对方把自己搂得更紧。 不合衬……可怜老爸带女儿嘛……还形容得满贴切。 的而且确,每逢她挽着他臂走在街上时,周遭偶尔会有路人对她指指点点,纵然她的视野如常朦胧不清,不过她还能真切地感觉到其他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尚记得有一回,她亲耳听见有一位和他们擦身而过的胖师奶謔笑道他们看起来就像「电灯柱掛老鼠箱」……他们身高悬殊这一点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不过当时关係尚未认定,她倒是没多少所谓的,可当关係一旦落实了,她就开始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开始在意一些过往不会太在意的间言间语…… 不过她个人还满阿q精神的,要知道有不少一六零或以上的女生在交友网站跪求一八零男生当男友都找不着半个「高人」,而她这个只有一五零的却偏偏找着,还要是长得满帅的「高人」。就某个角度而言,她算是满够运。 说实话,除了有一两次站在一起时会因为外观不够唯美而惹来几句批评(实际上,他们很少外出,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他家里)外,对于维系这段关係,她从来都不会感到辛苦,故她搞不懂对方所指的辛苦是什么…… 她唯一感到辛苦是他那一阵子的冷淡,那总是能一再刺伤自己的冷淡。 下意将她的沉默解读成默认,兄弟丁接续发表自身看法,更加卖力地挑拨离间,对她进行伟大的洗脑大业。「就连一般情侣都会作的一些普通动作都会变得辛苦,接吻呀、拥抱呀……不是都很辛苦?他长得这么高,会没要求你穿高跟的来迁就他吗?你老是得把头仰得老半高看他不累吗?」 「……」要求她穿高跟来迁就……没……即使是穿高跟来迁就他也纯粹是她自愿,他从来没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只是有好几回要求她穿回平底的,他说不好走路呀……到后来她才晓得他的用意,他是担心她会扭到脚。 在得悉他的想法那一刻,心没由来的揪紧了一下。 「我以前曾和一个连五尺都不够的女生交往,相差二十公分都觉累,别说相差个三十,不然光是接个吻,腰都会很酸很累……更别说要做别的……」兄弟丁振振有词地说,搬出亲身经歷藉以增强话中的说服力。 闻言,乌黑的眸光垂得更低了,很酸很累……是这样子的吗? 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些……他从来没跟她抱怨过什么。他从没抱怨,所以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和一般情侣一样,所以她一直都从不知道他付出了这么多…… 想罢,思绪驀然一顿,心不住一沉。 在她正浸淫在负面情绪中,兄弟丁过份自信的声音又是一响。「配我就刚刚好……你我相差只有十多公分。」 忽然间,她感到胸口很闷,她从没想过身高的差距会带来这么多问题,也从没想过他独自一人把问题吞下…… 也许凡是人都爱亲耳听见别人认同自己的话,故此连兄弟丁也不例外,主动开口询问,盼能从她口中得到认同的言词。「怎么不说话?你也认同我的话吧?」 可她还是低眸不发一言,陷入更加深沉的思绪,就连对方的脸越凑越近也没为意。很累……现在回想起来,过往的她从来都不用把脑袋仰得老半高来看他…… 皆因……他总会俯下身主动凑近她的脸…… 她就算没戴眼镜,就算不瞇起双眼亦能瞧清他的脸容、他的表情…… 说到迁就……其实迁就最多的人是他。 在对方的唇快要碰上她的时,那把熟悉不过的男音忽响,声浪虽不大,可声音却在寂静的走廊上回响着。 那把混合着慍怒和讥讽的男音,震回了她飘远的思绪。「原来上洗手间只是藉口,实则是和男人幽会吗?你这个伴娘还真是蛮忙──」 思绪方回巢,她才察觉到那张过份接近的脸庞,她慄然一惊,反射性退开了些许拉开距离。 就在同一时间,兄弟丁略带烦躁的温吞嗓音在发顶一响。「傲,你怎会来这边?」 耳闻某个难以忽视的名字,她立马循着对方望的方向看去,结果瞥见一抹高頎的黑色身影,纵然她看不清楚身影主人的脸容,不过单凭那傲人的身高与及那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她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自方才起不断自脑际浮现,一再扰乱她思绪的人。 是承天傲。 没由来的,胸口一度紧缩。 对于兄弟丁不友善的提问,承天傲薄唇一撇,冷着嗓出言讥讽。「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搁话时,一双墨黑眼睛仿如自有意识的落在那名总是有能力让他生气的女人身上,而兄弟丁察觉到这一点之馀,亦忙不迭拿来大造文章。 「我还以为你是追着女朋友而来──」兄弟丁嘴角噙着笑,听似毫无杀伤力的温吞语调实际上却是含枪夹棍,说话时,大手仍是很不安份,竟恶质的乘季小菱仍处于四肢发软,压根儿毫无反抗馀力的状况底下,稍稍收紧手臂,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搂紧了些许,像是欲藉此举刺激某位人兄似的。 这么极具挑衅性的一幕,承天傲自然没漏看,而胸腔里的愤怒自然是有增无减。 眼见她仍待在对方怀里,似是无意离开的样子,承天傲只有更怒的份儿,薄唇一张就是挑衅性十足的话,挑衅男方之馀,亦没有放过女方的意思,宛如要透过毒辣的言词来将无处可宣的怒气导出体外。「女朋友什么?这位伴娘小姐没跟你说她和我没关係很久?」 他说女朋友什么……他说没关係很久…… 他否认他们之间的关係,否认得很乾脆……乾脆得教她胸口一揪。 满意在男方的脸上瞧见惊讶的表情,一方嘴角不驯的往上一扬,承天傲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直接挑对方的男性自尊踩去,完全没察觉到女方正一面受伤的瞅着他看。「不会吧?人家连这些都不跟你说,摆明不受你泡──」 「你──」兄弟丁当下气得青筋一突,欲反驳却恰巧一时语窒。 见状,嘴角更往上扬,承天傲故作感慨的道出另一句讽言。「真惨,看样子有人泡妹不成,还反被妹耍呀──」 「你──」兄弟丁额上青筋暴突,不过基于前车可鑑之故,他这次回应得很快,可见其扳回一城的决心是多么的大。「没说也不出奇的,要知道小菱她对于那个曾经有过一段情的『前度男友』可是失望透顶,连提都不愿提起这个所谓的『前度男友』──」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搬出她的名字来,季小菱如遭五雷轰顶。呃?这个男的在胡扯什么?她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情况也跟五雷轰顶相距不远,就在她感受到两把墨色刀刃直接往她的脸刺去的时候,就在她听见那把阴冷的男音的时候,她深深体会得到有什么比雷轰还要恐怖。「是这样吗?」 平板没起伏的四隻字却具有足以冻结她身心的能力。 顷刻间,她没法言语,唇张开了,喉间只艰难地发出了第一个音后,便没了下文。「我……」 原已怒在心头的承天傲直接将她的支吾其词当成是无话可说来看,怒气一攻心,就开始口不择言来。「不过就算是也不干我事,我只不过是被逼着来看阿伴娘有没有在中途晕倒那些,却歹运撞见这一幕──」 装佯毫不在乎的样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全为了保护自己受损的心情。 可那纯属自卫的行径却在不经意间刺伤了她。 所谓的自卫其实也是一种攻击,也是具有杀伤力,也是可以致命的。 他说,他是被逼着来……是这样子吗?被逼着来…… 被逼着来关心她……那是不是说之前那些看似关心的举措全都是被逼的?都正如她先前所想,就因为她是伴娘,而他是伴郎,所以她成了他的责任,所以他被逼关心她。正因为她是伴娘,所以他才会在彼此已分手后仍对她这么好……换作是别人,大抵他也会付予同等的,不为什么,就只因为对方在这场婚礼的角色是伴娘。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麻烦你远离我一点。」 犹记得在教堂外拍全体照时,他是这样跟她说的,用那接近冰点的嗓音说着冷绝的言词。其实,那才是他心里真正所想的。 他不想看见她的脸,可正因为她是伴娘,所以他得被逼照顾她,得被逼做些他不想做的……正因为她拥有伴娘这个身份,故他受了不少委屈。 越是想,负面情绪越是强烈,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全盘思绪,那张染上两片嫣红的娃娃脸也垮了下来。 之后的含枪夹棍的交谈,她并没认真去听,只是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故此来到后来,她才会对突然转变的事态发展感到无比茫然。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回去交差吧,你都见着小菱的人,既没昏倒又没晕倒好端端的──」 承天傲抿唇不发一言,一双细长的眼眸危险半瞇,迸出万点的寒光,假若是识趣的人都不会再试图出言挑衅,可兄弟丁却偏要火上加油,像是不惹火对方誓不罢休似的。「还是说你刚才所说的都是藉口,你根本不是为交差,而是跟着前度来──」 承天傲还是不吭半声,可幽黑的长眸瞇得更紧,冷峻的脸部线条更是冷硬。 可兄弟丁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完全无视某人身上那股肃杀之气,言词间不乏挑衅,句句专挑承天傲在意的地方踩去。「不是都分手了吗?还这么地痴缠啊?你这个样子可是会让人很困扰,难怪小菱都怕了你──」 耳闻自个儿的名字,魂游太虚的季小菱才茫然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澄清,发言权便被夺去。 冷嗤一笑,承天傲漠然重复自己比较感兴趣的字眼。「怕了我吗?很困扰吗?」 然后,她微讶的听见他笑了,轻笑出声,那笑声带着自嘲味儿,也隐含着一抹过份鲜明的恨。 然后,她微讶的听见他不协调地以带笑的冷漠男嗓说话。「那很好呀。」 和先前大逕相庭的态度吓住了另外两位人士,而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兄弟丁。 「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受了太大刺激,所以行为失常吗? 接着,他在二人诧异的眸光底下,道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宣告来。 「没,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兄弟丁不明所以,但不由得在对方的瞪视下全神戒备上来。 承天傲并没正面作出回应,只是迈开修长的脚步,缓慢地往他们身处的位处走去,一步又一步,在光洁的地板上踏出令人不禁生惧的啪嗒声响。「怕我吗?困扰吗?」 「我……」 凝睇着她闪着惊恐的澈圆大眸,笑意攀上刀削般的薄唇,承天傲淡淡的开腔:「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感觉良好……」 他嗓音不冷,可言息间却蕴含着教人不寒而慄的味儿,那味儿并不明显,隐隐约约的,却足以让人汗毛纷纷直竖敬礼,尤其是当他用着更加平淡的口吻道出下文的时候。「忽然觉得让你更困扰、更怕我也很不错……」 瞥见那双紧瞅着他看的茫然大眸烙印着更深刻的恐惧,唇畔噙着的笑意更深,目光更为森冷,盯得她裙下的双腿不住发抖。 这样的他很可怕,也很陌生,陌生到让她感到恐惧。 那种恐惧是源自心上的。 看着那抹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躯逐渐逼近,兄弟丁没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原先带刺的质询如今带着轻颤,显然震慑于对方身上的气势。「承天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唇上的笑弧遽深,承天傲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记强而有力的拳头便精准无比往兄弟丁的小腹撃去,撞出重重的碰一声来,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季小菱方惊闻旁边传来的声响,便惊觉身上的箝制松开了,可她还未意识到发生何事,一股蛮力袭向她的细腕,她反应未及,整个人被逼顺着那股力度半转── 失衡的感觉惊得她心跳漏跳几拍,她狼疮地站稳脚步,紊乱的呼吸还未得以调整,便听见那把达至冰点的极冷嗓音。「当然知道,不知道的人是你而已──」 她猛然回过神来,直觉瞥向右腕,结果瞥见那隻有点朦胧的白皙大手。 纵然看不清,不过单凭那肤色、那力度、那温度,便不难知道那隻手的主人是承天傲本人。 该项认知方跃上脑际,另一把听起来有点虚弱的男音驀然一响,打断她的思绪。 「承天傲,你打我?」 ?!什么?承、承先生他打人……怎可能? 她刚刚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听见碰一声。碰……难不成那声碰就是…… 臆测尚未得以成形,前方又传来承天傲的嗓音,他的嗓音仍是冷冰冰的,可话中内容却不协调的带点无辜。「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兄弟丁双手摀着肚子,咬牙切齿地吼叫出声,那张俊秀的脸苍白得很,几乎血色全无。「承天傲,你少给我装傻扮懵──」 闻言,承天傲不以为然的撇唇一笑,薄唇一张,句句挑衅、句句毒辣,损人损得不留馀地的。「你觉得很值得炫耀的话,那就去告状、去昭告天下,好让其他人知道有位人兄是多么的不济啊,把妹不成,被人家的前男友揍了,不过刚才说的种种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挨了对方一拳之后就毫无反击之力,像隻丧狗之犬似的就只会在乱吠。」 气得兄弟丁险些失控暴走抓狂,搁下极具威胁性的言词。「承天傲,你别忘记我跟你哥一样都是当律师的,光是你刚刚那一拳,我就可以告你告到你坐牢──」 律师……要是承先生刚刚真是有打人的话……的确是是犯了伤人罪……要是对方报案的话,承先生会被检控的……那现下该怎么办才好? 相较于季小菱的方寸大乱,承天傲镇定异常,压根儿不把对方的威胁当成是一回事,只见他冷嗤一声,闪电出手掐着兄弟丁两边的颧骨,强行把对方的脸托起,他凑近对方的耳畔以只能让二人听见的声浪回话,言息间尽是不屑与嘲讽。「你仍记得我哥也是当律师呢……那你认为我要是出了事的话,他作为兄长的会不出手帮忙吗?你又认为依你的料子够他来吗?」 耳闻话中讽刺,兄弟丁儼如被刺中痛处般反应激烈,马上反击过去。「承天傲,就算你哥也未必能帮你脱罪,现下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到时你插翼也难飞──」 听罢,承天傲不怒反笑,宛如听见天大的笑话一般。「证据?」 承天傲嗤笑一声,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出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别说我没跟你说……基于角度问题,刚刚那一下,闭路电视拍不到,就算真是被拍到,我也有方法把片段换走……」 敏锐的感觉得到指掌下的血肉之躯微微颤抖,原是翘着的唇角更往上扬,勾勒出嘲讽的弧度。「我哥跟你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没跟你说我最擅长哪一方面吗?」 气势一下子被对方比下来,兄弟丁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忿忿然搬出自己另外一枚筹码。「承天傲,你未免太大安旨意了,你可别忘记还有人证在──」 深黑的锐眸危险一瞇,这回,承天傲嗓音更低更冷,但唇角的笑意却诡异地加深。「我看你真是把妹不成呢……你太不了解我的前度女朋友,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的女人,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一向都是『你死你事,干我屁事』,你不会以为像她这种人会愿意当你的人证上庭作供吧?她顶多会送你一句『noneofmybusiness』──」 「你──」兄弟丁一时语窒,想不出半句用作反击的言词。 见状,佔尽上风的承天傲傲然补上一句,誓要将对方的自尊击溃、半点不剩。「不信的话,你儘管试试看……再讲,她说到底都曾经当过我的女人,既然我可以把到她一次,自然可以把到第二次,你猜她到时会选择帮谁?」 兄弟丁气得想甩开那隻持续扣着自己的手,可隐隐作痛的小腹痛得他发不出半点力来,不过他还是有再三尝试在口头上取回优势。「承天傲,你未免太过有自信了吧──」 不过,却只落得屡战屡败的悲惨下场。 「有自信与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她肯不肯帮你也帮不到你--」 皆因打从一开始,优势就不在他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跟你说这个吗?」讥笑染上双唇,一双墨眼瞇得更紧,承天傲没故意卖关子或故弄玄虚,逐字逐句地道:「她有深度近视和散光,而她偏偏有个坏习惯从不戴眼镜外出,理所当然地,今天亦然──而这一点,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逐字逐句地带出另一个骇人事实。 「故此无论她愿不愿意出面作供,她的证供都不可信。」 那个事实就是──撇除律师的能力、证人会否配合的不稳定因素,所谓的环境「证据」都不可能成为足以入他罪的「证据」。 「……」其实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证据不成证据,而是……这个男人早在揍人前已盘算好一切。所有有机会成为不利的种种因素,他早就想好了要怎样应付。 那一拳并不是单纯出于小伙子的衝动……而是有更精准的算计作为后盾。 这个人很恐怖。 这个认知令兄弟丁震惊不已,直教他怔忡在原地,久久反应不来。 不过最后还是得反应过来,在那把儼如死神般冰冷的嗓音在耳畔催促的时候。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狠话一搁后,承天傲便收回了掐着兄弟丁的手。 「……」兄弟丁立马想逃,可是双腿却不争气的发不上力来。 接着,冷冰冰的嗓音又在耳畔一响。「怎么了?你就这么想死吗?」 那口吻,犹如谈论天气好坏般,却偏能轻易地牵出别人的恐惧不安。 「……」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揍你的……」承天傲突然作出保证,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可他所作出的保证非但没能让兄弟丁放松下来,反而令对方感到更加不安。 「……」 皆因那个保证的背后有着一个令人非常不安的原因。「我从来都不主张扁人的,短暂性质的痛楚太便宜对方了……我个人偏好持续性质的,就是精神持续受损的那种玩法──」 「……」兄弟丁没应声,但刷白了一张脸,几乎没半点血色可言。 「话说回来,你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提问的尾音方下,那俱微微发抖的身躯宛若火烧屁股般逃之夭夭。 ※※※ 07 「我觉得很热很不舒服……这样感觉会比较好些……」 第六章 眼看着那抹有点慌张的身影逐渐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季小菱更加担心了,为那个有机会惹上官非的男人而担心。事实上,兄弟丁放话说可以告承先生告到他坐牢之后的对话,基于他们交谈的声浪太小之故,季小菱一句都听不见,故此她一昧认为承先生处于下风,殊不知情况刚刚相反。 眼看着那抹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尽头,季小菱才将担忧的眸光投放在那抹不知何时正面迎向自己的男人身上。「你在担心他吗?」 他在胡说什么来着?她关心的是──可用作回答的言词尚未有机会成形,一股强大的力度袭向脑后,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便被堵住了。「我──嗯!」 近距离瞥见那双儼如深渊般黑不见底的眼睛,感受到不断灌入嘴里的热度,她才意会过来。 他吻了她。正确一点而言,他强吻了她。 他的吻狂肆霸道,不具一丝柔情,宛若要发洩满腔的不满情绪来着。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任由他凌虐她口腔里的每一吋柔软,蹂躪她脆弱的唇舌。 直到她快要被吻到喘不过气来,那张持续欺凌她的唇舌才肯退离,还她新鲜的空气。 「这……」她茫然的望向那张轮廓冷峻的脸庞,欲开口询问他为何这样做。 可喉间还未逸出声音,她便听见他用着冷绝的嗓音道出刺伤她的字句。 「别误会,我不是在行使男朋友的权利,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反正无论是谁吻你,你也乐于接受不是吗?」 不曾料想过他会说出这样极具侮辱性质的话来,她当下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仅能睁着双目瞪着他看,墨黑的虹膜烙满了愤怒,一双纤手紧握成拳。「你──」 细长眼睛冷酷一瞇,他单手掐着她的两颊,强行把那张倔强的小脸托起,象徵寡情的薄唇溢出冷冰冰的字句。「我有说错吗?」 「……」面对他的质询,她亟欲反驳,可是一股苦涩味却偏偏选在这时涌至喉头,逼得她不得不马上咬紧牙关勒住那些即将出口的言词,勒住有机会洩漏她的懦弱的嗓音。 她拚了命似的的咬紧贝齿,拚了命似的吞嚥不断涌至喉际的呛人味道,拚了命似的呼吸试着平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让凝聚于眼梢处的热力有机会烘暖双眼,她拚了命去努力却殊不知,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双烙着愤怒的眼睛罩上了一层水雾,一层透着委屈波光的水雾。 选择性将她的愤怒、她的委屈解读成是被人道破心事所致,森冷的长眸仅瞥了她倔强的眼脸一眼,便冷硬地搁下结束语。「无话可说了吧?」 「……」她仍是没回上半句话,只是更加用力咬紧牙关,用力得她感觉到弥漫于口腔的除了难以忍受的苦涩味,还掺杂了丝丝腥甜的味儿。 眼见她依然不打算作出回应,一方的唇角宛若嘲弄般朝上一扬,他投下一个不屑的笑容后,便逕行松开了箝制,并在两道微讶的眸光底下转身离去。 形势突然转变,她一时反应不过,怔忡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傲岸的黑色身影逐步逐步拉远彼此间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曾经在乎过、重视过的人逐步逐步踏出她的生命、她的世界…… 她想追上去,可双脚却像是扎了根似的挪不开半分。 她想追上去,可是身体却不愿意配合…… 她想追上去解释,真的,她真的想追上去解释,可她却在害怕,害怕他会说些难听的话来刺伤自己,她怕,很怕、很怕,怕跌痛、怕受伤、怕即使尝试挽回亦只换来徒然,直到这一刻,她仍是在怕,即使她深明这样子有机会留下遗憾,她仍是待在原处,无助地看着那抹黑色身影逐渐远离,无助地任由紊乱的心绪淹没自己的思绪。其实这样子也好……对谁也好,反正她都提出了分手,而他也欣然接受了…… 所以这样子也好……所以这样子……所以…… 这时,兄弟丁在不久前的对话忽地一响,进一步扰乱她的思绪。 「他长得这么高,会没要求你穿高跟的来迁就他吗?」 其实,在他们仍待在一起的时候,她老是认为他是坏心眼的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才有事没事都把脸凑靠得极近吓她。 其实,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免除掉那些教人脸红心跳的事外,就只有每当彼此碰面时、她瞇起眼欲看他表情时,他才会弯下身把脸凑近她的。 其实,只消细想便会明瞭一切,他并不是故意要欺负她,也不是故意要闹她,而是在迁就她不佳的视力。 正如兄弟丁所言,弯身就他这种身高而言是挺累的,可他从没向她抱怨过什么,更没要求她去迁就他…… 其实,有很多情况,他都在迁就她…… 不只迁就,还忍受她因倔强而不服输的脾气…… 其实,他待她很好,甚至比她的亲人还要好…… 其实……她不想知道这些。 不想知道他曾经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不想知道自己欠了他这么多…… 不想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段关係──不想知道,她通通都不想知道──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为什么要在这种没法挽回的时候让她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让她觉得即使有机会会被拒、会受伤也没关係── 为什么她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为什么那个理应变得越来越小的黑色身影越来越近?近到只消伸臂便可触碰到──只要伸手抓住,他就不会走了── 只要抓住……几近是不假思索的,几近是不顾一切,她探出手,准确无误地抓着他西装外套的一块布料── 然后,她听见一把很不像自己的柔弱嗓音。「承天傲──」 一把夹带着粗喘的婉弱嗓音。 语音方落,頎长的男躯为之一震,身躯的主人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瞥见那抹黑色身影不再移动,她才惊觉自己竟破天荒的追上他,最离谱的是自己竟然还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角,这项认知方没入脑际,她便惊得松开了手,可小手才方松开,一股强大的手劲便袭向她的细腕,她直觉抬眼,结果迎面对上一张酷冷的俊容,正面接收那冷冰冰的质询。「你又想怎么样──」 周遭的氛围一下子紧绷起来,她紧张到脑袋花白,想不出半句说词来解释她反常的言措。「我呃……」 可她根本没有机会作出回应,皆因嘴巴才刚吐出两隻字,便惨被夺去发言的权利。 「想跟我说我们分手了,别妨碍你交『男性朋友』?」他厉声质问,冷厉的嗓音、咄咄逼人的字句均教她无从反驳,也无法思考该如何反驳,委屈伴随着一股热力直达脑际冲溃她的思绪,也充盈她的眼眶……「……」 故她未能瞥见那一丝于那双深黑眸心闪现的愧疚情绪,她仅感觉到他松开了箝制她手腕的劲度,也瞥见他再次转身背向自己,另感觉到用作支撑身体的气力,连同肺叶里的空气随着他准备离去的一瞬尾随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流遍四肢百骸的热气,也许是热气蒸发了身体的水份,水雾模糊了她的视野。 惊见眼前的景物迅速被白雾所吞噬,她直觉赶在视野完全白化前抬起略显沉重的手臂,用力抓住那位和她距离最近的人的衣角。 纵然彼此间的气氛很尷尬,彼此间的身份更尷尬,可是她捫心自问自个儿没能力在身体处于这种恶劣的情况底下,还有气力去找其他人帮忙,故只能厚着面皮抓他帮忙── 她慌忙开口求助,可耳朵有点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声,只是隐约听见儼如回音般空洞薄弱的声音。「等、等一下……」 接着,她感觉到有一隻手正试图拉开她的手,他是想甩开她吗?她一慌起来,大脑尚未发出指令,恳求的声音便先行溢出。「承、承天傲,等一下──」 出来的声音比先前更薄弱,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遑论说是他──她心一急,强逼自己更用力去重复一遍。「承天傲,不要走──」 这一回,她听见了自己的嗓音,清楚地听见,也听见了那衝口而出的话,她当下羞得无地自容,不住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却没留意到那俱男躯为之一僵。 她反射性去解释,却可悲的发现自己的脑袋如混沌般想不出半个合情合理的说词来解释自己的异常。「我的意思其实是……」 在她快要将自己逼死,他低沉的安抚嗓音伴随着空气灌入耳中。「我没走,可你死拉着我,我转不过身去。」 「这……不好意思。」她慢了一怕才反应过来,口头上虽说着抱歉,却全无放手的意思。 「你──」怎么了?他想开口问,可询问尚未有机会逸出双唇,便被她带颤的虚弱嗓音所掩过。 「那个……要是我放手的话,你不会跑掉的,是不?」 不曾料想过她会这样问,他怔忡了下才应声,给予保证。「……对。」 事实上,若他真是有心要跑掉的话,就算她不放手,他还是能跑掉…… 也许是她也有如此的想法,故此他所作出的保证未能安抚她。「不好意思,可以把手袖借来一下吗──」 未曾料想过她会突然跳题,他迟疑了下才答话:「……可以。」 「喔……」 然后,他瞥见她的手并不是马上抓上他的手袖,而是像盲人摸象般摸索,边抓边放的摸向他的左边抓着他左边的手袖,她的行径令他很是疑惑。「你怎么了?」 确认他不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跑掉,她才宽下心来,放任虚软的感觉再次蜂拥而至。「……不好意思,我好似有点不舒服……」 耳闻她用着毫不在意的口吻平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股躁动登时涌至心头,他气得几乎要衝着她咆哮出声。 「你怎么不早说──」刚还跟他讨手袖什么──她就不懂什么叫做「事有缓急轻重」!? 「我……不好意思……」 瞥她怯懦模样,他心里极不好过,不住生起自己的气来,不过他还是有强迫自己用平常的口吻询问:「你哪里不舒服?」 可声音还是难掩烦躁,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故直觉认为他是在生气,而不住紧张起来,连回句话都是战战兢兢的。 「我觉得头很晕……而且我看不见东西了……周遭都白茫茫一片……我猜我可能是中暑了……」她中学时期常中暑的,她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每逢中暑时都有类似的徵状,同样都是头晕、全身滚烫与及视野白濛濛一片…… 「怎可能是中暑──」承天傲几近又是用吼的,不过吼归吼的,他还是有伸臂搂着她的腰身稳着她的身子,就怕她会突然软倒下来,而她非但没有抗拒的意思,还有主动靠近的倾向。 也是呢……现下还是冬天,就算是长时间站在烈日底下都不可能热昏了头……还是说酒店没开空调?「这……那你觉不觉得很热……是不是走廊的空调坏了?」 承天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觉伸手探她体温。「你是不是发烧?」 可手还未碰上她渗汗的额,便惊觉怀中的热软女性身躯贴到他身上去,开始对他用磨的、蹭的,挑战他身为男性的忍耐力。 所有谜底都解开了──「该死的──你被下药了!」 此话方落,季小菱如遭五雷轰顶。下药……不会是指哪种吧? 她沉吟了下才强逼自己冷静追问详情,可娇软的嗓音却掺杂着一丝不明嫵媚。「……是春药吗?」 「……」承天傲没答腔,只是抚着泛痛的额。 他怎么不说话?难道说还有比春药更可怕的药物吗?可她想来想去只想到另一个坊间术语。「别跟我说是迷姦水……」 她的口吻还是冷静得过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般,那种事不关己的口吻令他不住生气起来,以致出来的口吻更衝。「不说不代表不是──」 试问有哪个女生知道这种事还能这么淡定?是她太冷静,还是她就这么没所谓? 「……不是都一样吗?」 「一样你个头──」 事实上,她头大了,所谓的镇定是用装的装出来,不然她会失控抓狂想杀人。 她从没想过那种只会出现在电视、小说的情节会在她的身上应验……这无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情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避开所有男性生物,包括他在内,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那麻烦你扶我去洗手间……」 「你打算怎样?」 「……就洗把脸。」嗓音虽微弱,但她答得很理所当然。 承天傲被这个答案气哑了,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该不会白痴到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吧--」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就这样解决,可是再跟他聊下去,她有理由相信会演变成用电视、小说里头所描述的方法解决,所以还是放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我猜我呆一下就没事吧……」 尔后是一刻静默,短暂的静默过后是……一把带点无奈、带点沙哑的低磁嗓音。 「要是呆一下就没事,那你现下在做什么?」 下?她?她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站着跟他说话而已…… 接着,头顶上方飘来更加无奈的嗓音,飘来另一个更骇人的真相。「你什么都没做?你把我当成是钢管的在磨还说什么都没做?」 呃?!什么?是她重听或是什么来着?他刚说她──把他当成是钢管在磨?她只是觉得他很凉,想靠一下而已──不对,她要是没靠上去,怎知他很凉?! 这、这、这──她果然做出惊人之举了──也果真如她所料般,在她不为意的情况底下做了…… 她方寸大乱,急着去解释,但喉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就没了下文。「我……」 而他亦不打算给予她时间去烦恼。「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想在这里做限制级的事来──」 呃呃?也不晓是药效,抑或是他的话所致,原是泛红的娃娃脸烧得更红。 「这我很抱歉……」她不是有心的,可她控制不到,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用什么眼神看他,她只是觉得视野模糊一片,明明这个距离应该看得很清楚才是,可现下的视野却像是中暑似的── 「那、那麻烦你送我到洗手间去,我把自己关在厕格里──」 说实话,要是眼前有个洞的话,她会直接用跳的,还要是奋不顾身那种── 「你想进洗手间的人都听见你的呻吟声吗?」他略显烦躁不耐地反问,一双好看的剑眉微蹙,表情略显不悦。 这……很丢脸呢──怎么她刚才没想到这个?那、那怎么办才好?「那不如你做做好心一记手刀劈昏我──」 「手刀劈不准会死人的。」换作是平时他一定乾脆来记手刀搞定,可对象是她的话,他不敢乱下手。 「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行,那要怎么办才好──」 尾音方没入空气中,她忽感脚下虚空,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他当成是米袋来扛,她刚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身下那俱男躯便开始往前移动,惊得她尖叫出声,外加双手乱抓,抓着他背部的衣料。 「承天傲……你想干什么?!」不过基于她没力发声,故出来的尖叫声和气音没多少分别。 他脚步未停,直接回答:「就带你上房──」 那理所当然的口吻吓得她手足无措,矜持什么全都烟消云散。 「不不不,这不行──那种感觉很奇怪很像去开房──」更何况现在场内正在举行婚礼晚宴,他们的衣着这么触目,接待处一看就晓得他们是哪里走出来……她敢肯定酒店经理认得他们,皆因他向恬恬和承天傲的兄长交代程序时,她和承天傲都在……他们这样子……任谁都会想到哪门子的事去── 这可不行──「麻烦你帮我召辆计程车,我我要坐计程车回家──」 耳闻她的激烈抗拒,胸口如像挨了一记闷拳,不过现下的情况不容他去生气什么,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资格去生气什么,故他唯能做的就只有将胸口的鬱闷挤压到最底。「那你妈在不在家?我打电话给她要她来接你──」 「她……」惨了,她绝对不可以被老妈子瞥见她这个模样,她一定会被唸死的,搞不好还会颁令不让她外出……现下真是有家归不得,总不能找朋友帮忙,她的姊妹淘都是跟家人同住的,她总不能顶着这个模样打扰别人…… 现在的她还可以找谁帮忙?唯一能找的恐怕就只有…… 牢抓着掌心里的布料质感,其实她很清楚知道,她唯一能找的、她唯一会投以全心信赖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由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就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她……现在的她还有资格请他帮这个忙吗?她还可以吗? 接着,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一把听起来有点飘摇的嗓音。 「那个……承天傲,你家里有没有人?」 身下的结实肌肉稍稍紧绷了些许,可她浑身如火烫,头袋昏昏沉沉,全没察觉到这个小细节。 「……没有。」承天傲迟疑了下才答。 深吸口气,她才有勇气续问:「今晚也不会有其他人在……对不?」 「……对。」 再吸了几口大气,她才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小心翼翼地作出恳求:「那么……你做做好心借一楼的洗手间给我可以吗?」 「……」 他怎么不说话?她的要求果然是太过份……也是的,她已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已分手了,他只是因为她是伴娘才被逼照顾她,他本身已经很委屈了,现下她还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是很过份……可是…… 对不起也要作一次……「我会把自己关在里头不出来……我用人头保证……」 「……」 「可以吗?」她低声下气地问,等了好一会,才听见他答应的声音,压抑似的声音。 「好,我借。」 「谢谢……那个麻烦你帮我跟恬恬说声对不起……」 「……嗯。」 接下来,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她就这样放松身体,摊软在他的肩膊上。 彷彿间,周遭的一切宛如回到过往般,宽阔的膊、清爽的皂味,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一切一切都是如此令人安心,一切一切都如此令人怀念…… 即使一切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 即使一切一切都不再属于她了,但她还是不住想去亲近…… 「那个,我还有在磨你吗?」 「有。」 「我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 隐约闻出声音中的不悦,她心里有点鬱闷,也有点内疚,之所以内疚并不是因为自己为他带来困扰,而是因为…… 她竟然感到有点高兴,竟然希望路永远都走不完,甚至卑劣的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待着他的怀中,一直待在这个日后大概只能在睡梦中才能感受得到的怀中── 然后在心里默唸数千遍── 承天傲,你真是很讨厌……即使他还是讨厌到她始终没法去讨厌。 无论是过往、现在,也许即使来到将来,她亦只会说,也只能说── 承天傲,我最讨厌你了,最最讨厌你了。 ※※※ 飞快地扭动门匙,厚重的黑色门扉便喀啦一声打开了。 大门方开,一抹小小的棕色身影自里头窜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围着扛着季小菱的承天傲团团转个不停,那是承天傲所饲养的小狗──承小狗。 身为一隻有智慧的狗的牠早在承天傲出现在房子的附近便嗅到女二主人的气味,故一直在门后期待门被打开的一刻! 门一打开,就是每隻狗的欢迎和告状时段── 「汪汪──」女二主人,我很想念你呀── 「汪汪──」自从你不来这里之后,男二主人阴阳失调得很厉害,经常逼我陪他留在家中不让我去交女朋友,害我的朋友们都以为我是个gay啦── 承小狗满心欢喜,可牠从没想过自己的主动欢迎会换来── 砰--狠狠砰的一声,大门被人带上了,但牠还在门外── 这项认知惊得承小狗身子僵直,牠连忙奔到门前运用两隻前爪抓门吸引里头的人注意是也。 「汪汪──」开门呀,开门给我呀,我还在外头呀── 承天傲以为那隻蠢狗又在乱叫乱吠乱发春故不作理会,唯早已恢復视力的季小菱发现到承小狗被困在外头。 「承天傲……小狗跑了出门外去……你快去开门让牠进来──」 她主动开口提醒,可承天傲却全没有理会的意思,那两条修长劲瘦的腿继续爬楼梯往二楼的卧室去。「谁管牠──」 同样有养狗的季小菱自然于心不忍,即使身体不适,还是试着为那隻可怜的小动物说话。「可外面黑漆漆,牠会害怕的……」 但承天傲依然没有理会的意思,她继续为承小狗说话,直到他把她安顿好在床舖上。「承天傲,承小狗会吓坏的,你快去开门让牠进来啦……」 「该死的──你给我待着别动──」承天傲拗不过她,简洁地拋下一句交代后,便怒气冲冲的奔下楼打开家门让那蠢狗回到温暖的家中。 「你这隻白痴狗,给我死进来──」安置好那头笨狗后,他火速衝上二楼找那名最需要照顾的人,可一踏入房门便赫然发现原应横陈在床上的人儿不见了踪影,就只有略显混乱的床舖引证她的到访是真实的,而并非是一个幻象。 她跑到哪里去!?他刚不是已经叫她待着别动!? 此时,卧室里的卫浴间传来冲水声,他几近是一个箭步奔去那扇不知何时紧闭着的门,打算扭门内进,却让他发现门被锁了!妈的── 慌乱伴随怒火一下子直达脑际,承天傲用力拍门,大喊:「你在里头做什么?」 没人回应。 某人更慌更乱,他更用力去拍门,拍得那扇门频频哀鸣。「你在里头做什么?!」 里头依然没有人作出反应,他捫心自问自己嗓门够大,她不可能会听不见的,除非她晕倒在卫浴间里── 思及此,某人的肾上腹素疯狂飆升,一口气突破临界点── 「砰」的一声,可怜的卫浴室门扉就被某位姓承的一脚踹开了──就是这样,门锁报销了。 承天傲几乎是在门打开的一瞬闯入卫浴间去,结果被他瞥见那名理应安躺在床上的人儿竟蜷曲在浴缸里,任由花洒洒下来的水打湿一身,她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几乎完全笼罩在水帘里。 顷刻间,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半秒间的震惊过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与及由过度担心所演变而成的怒火。 「你在做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搞疯了── 他奔到她的所在位置,不管三七二十一撳下被掀高的水龙头。 在他张臂正要把她抱起来,指尖方碰上她的肌肤衣衫,便惊觉她的肩背衣衫全都是湿冷的,遍佈在上头全都是冰冷的水珠──水是冷的,她在淋冷水!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淋冷水,敢情她是脑袋秀逗不成?! 她还敢抬起那张埋在双膝的湿脸,表情无辜的分享她的体验所得。「在降温呀……好似这样子会好些……」 闻言,怒火一下子直达顶点,儼如海啸般于一瞬间淹没他的全盘理智,然后他听见那把频临失控的声音出自他的双唇。「好你的头,你这样子要不生病才有鬼──」 不过气归气,他还是有认命的取过搁在铁架上的白毛巾,以最短的时间拭乾她肌肤表面上的水滴后,便把微湿的白毛巾盖到她仍是半湿的头顶上,然一支箭似的奔回卧室里取了件运动衣才返回卫浴间去。 可他脚才刚踩过门槛便惊闻洒水声,好不容易才降低了些许的怒火再度飆升,成功衝破最高点,仅馀的理智一概被大火焚烧净尽、半点不剩-- 「你又在搞什么──」她的终身使命就是来逼疯他,是不──咆哮的同时,他气急败坏地跨了两三个大步上前把水龙头关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关水制,而不是关水龙头── 瞥她又恢復不久前的模样,浑身湿漉漉的,螓首宛若失去支撑那般歪到一边去,原已弄乾了的地方再次沾湿,而那块拿来帮她抹身的白毛巾被冷水所浸湿,被人丢弃到浴缸里去,他就有衝动伸手用力摇晃她的双肩,质问她是不是这么想令自己生病──可还是有在手脚有意识将想法付诸实行之前,抑下这份妄动。 接着,他听见她开口说话,细听之下才晓得她是在回答他方才衝口而出的质询,可她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有几隻字甚至含糊掉儼如呢喃般,要不是他耳尖,恐怕都听不清楚她在呢喃什么来着。 「我觉得很热很不舒服……这样感觉会比较好些……」 他几乎想开口责骂她的愚蠢行径,可一瞥见她那副落汤鸡般的可怜模样,用作责备的言词自动自发全数滚回肚子里去,遗下的就只有无处可宣的烦躁与怒气。 「我快被你气死了──」 不过气还气,他还是有再一次认命的放下手上的运动衣,并从铁架里抓过另一块毛巾,重新拭乾她的发与及坦露在外的肌肤。 她身体不适,神智迷迷糊糊,可生性敏感的她自然有能感觉到他话中的情绪,自然会因为根据不足的揣测而感到胸口一闷。 她果然是打扰到他吧…… 纵然她早就知道这样的造访会打扰他,纵然她早就知道这样的要求会惹来他的不快,纵然她是知道的……可还是会因为他言词间所彰显出来的厌恶而感到受伤。 「不好意思……麻烦到你了……」 耳闻出自她口中的客气话,他心头一酸,强行嚥下涌至喉间的涩味,把毛巾放在洗手盆旁边乾爽的位置,便伸臂捞过她的腰身,把那俱滚烫的女躯拉进怀中。 另一隻空着大手也没间着,探上她礼服后方的釦子,可指尖还没碰上釦子,便惊觉两条藕臂主动环上他的颈脖,怀里的人儿开始对他又磨又蹭,不安份得很,磨得他下腹一阵躁动。 然后,他听见自己带嘎的烦躁嗓音。「你给我待好,别乱动──」 而回应他的是不晓得是呻吟还是虚应的声音。「嗯……」 得知她药性发作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承天傲懒得再开口阻止,放任怀中那尾湿漉漉的鲤鱼乱磨乱蹭乱发出诱人犯罪的声音,乾脆反过来逼自己要冷静、逼自己专心找釦子,千万别用撕的──不过,儼如自虐般的行为没持续多久。 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想用撕的之际,他终于成功摸上那个该死的釦子── 稍稍松了口气,他立马把釦子往下拉,可拉到一半又因为某人该死的扭动而该死的卡着──最该死的是他竟感觉到她的唇擦过他的颈脉── 该死的,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不知道──但他可不可以当她是知道的?! 「承天傲……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然后,他听见一把极为烦躁的嗓音。「帮你换衣服──」 然后,他听见耳边飘来掺杂了轻喘低吟的声音。「这样子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反射性就问,可几乎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皆因他几乎可以预测得到她的反应。 就在下一瞬,一切皆如他所料。 就在下一瞬,他听见了自己这辈子最不希望听见的话语。 「我们已分手了……」 ※※※ 08 「我以后会对你好好的,所以……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开我。」 第七章 「我们已分手了……」她说。 就在这么的一瞬,他突然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太了解这个女人。 那极度致命的一句,如一盆冷水照头淋,一下子浇熄在他体内乱窜的躁热火气。 耳闻那极度致命的一句,正在更换衣服的双手一顿,堂堂六尺男躯竟僵如石雕。 抑下胸腔里的苦闷,他涩声给予保证。「……我不会看你的,这样可以了吧?」 她意识虽模糊,但还是有清楚听见他的回覆,还是有能感觉得到那囤积于胸腔间的鬱闷。「嗯……」 她虚而应之,那声含糊的单音虽轻如羽毛,可箇中的意义却重如铅铁,重重压在他的心版上。 承受着那道沉重如巨石般的压力,他放开了两指间的釦子,也松开了那条稳着她身子的臂膀,转而去取那件晾在洗手盆附近的运动衣,硬套到她的头上去,然像照顾三岁孩童般,逐一拉开那两条圈缠他颈脖的藕臂,分别穿到运动衣的两隻袖口位置去。 替她套好了运动衣,他没急着把衣襬拉下去,打定主意先把她身上那套湿透的礼服脱下来,可他在脱她衣服的同时亦有信守诺言没看她,他一臂搂着她湿漉漉的腰际,另一臂则探向她的后背摸索釦子,由始至终,他都没看她一眼,连眼梢也没瞄她一眼,眸光只瞟向前方那面磁砖墙的其中一点。 单凭感觉拉下了礼服的拉鍊,白色礼服便失去依靠急降于浴缸里,成了个圈围着她的两足。 他没低头查看,大手略显过份熟练地朝着她那件贴身内衣进发,可他摸到的却不是熟悉的质感,同样是釦子,但并不是贴身内衣的釦子,而是跟那套被冷落在地上的礼服上差不多的拉鍊釦子…… 拉鍊?而她的后背似乎是被另外一层布料包缠着…… 一丝疑惑窜入心扉,他欲垂眸察看,可理智还是有能及时抑下那股蠢动。 他只是开口询问那个意识虽模糊却同时具备燃点火种与及浇冷水能力的女人,嘴巴询问时,手也没间着把拉鍊往下拉。「这是什么来……」 她因受不了体内的躁动而下意贴得他更紧,螓首掛在他宽膊上,呵出虚软如绵的呼息。「马甲呀……」 「马甲?」他一怔,拉拉鍊的动作一顿,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方反应过来又听见她宛如自语般的轻喃低语。「我太胖了……得穿这个才会好看些……」 纵然他不太了解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他大概也联想得到那种东西穿在身上绝不好受。思及此,一股陌名的怒气在胸口蕴酿着,但他并没把不满情绪表现出来,只是加快了拉拉鍊的速度。「谁道你胖?」 脑袋儼如被炉火焚烧般,涌至眼眶的热气迷濛了她的视线的同时,也模糊掉她的意识,她未能思考什么,仅是单纯地接话。「我一直都很胖呀……」 拉鍊拉到底,束缠着她上半身的马甲便在她不安的扭动下滑落,得跟陈尸在她脚下的礼服作伴。 「我一直都不觉得你胖……」他哑声答话,当机立断的赶在那两片柔软第三度挑战他的底线前,把衣襬拉下,基于她身材娇小,运动衣的长度来到她的膝上位置,把该遮的、不该遮的,通通都掩去。 接着,他又听见她带点撒娇意味的含糊吐糟。「你的眼睛一直都有问题……」 原是屯积于胸腔间的鬱闷消去了些许,他没好气地道:「你这个近视有三百多度兼且有散光的人有资格说我的眼睛有问题吗?」 回话的同时,凝在半空的双手犹豫着应否把那条相信未能侥倖逃过「水劫」的内裤剥掉。 她没察觉到他的挣扎,只是反射性地驳回过去。「……怎会没资格?明明你的近视比我深上很多……」 不过,他的挣扎并没持续多久。 皆因,那两隻手最终都选择分别落在她的后腰和膝下…… 无他的,皆因他实在没信心在明知她真空上阵的情况下能什么都不做,并不是对她没信心,而是对自己的定力没信心。 故此,他只能冒着有机会让她着凉的风险把她打横抱起,踩着稳步返回卧室。 「我有戴隐形眼镜,可你却老是像隻盲头苍蝇似的──」 也许,每当他要面对她的时候,所谓的理智就注定溃不成军。 也许,早在他遇上她的那天起,他就注定栽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即使他有多不甘心……即使他明知她会随时随地刺伤他一遍又一遍…… 即使是明知的,他也得承认自己竟犯贱的对这一切都甘之如飴。 他陷入了半沉思状态,故未察怀中的细微动静。 深吸半口气,她垂眸低睫,赌气地答话,含糊依然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两个压抑似的颤音。「我这下是在给你面子,让你看起来帅一点呀……」 但他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和前数回一样口吻无奈地接话。「你这下是嫌弃我长得不够帅?」 一句紧接着一句,配合着她。 「你知道就最好啦……」 「那还真委屈你了──」 一句紧接着一句,即使内容有多偏离了主题,即使内容有多欠缺点营养,他还是有接下去。 「看你还敢不敢道我像隻盲头苍蝇……」 「不道不代表你不是呀……」 一句紧接着一句,均让她觉得一切如同过往,均让她胸口疼痛。 然后,她在意识处于半虚半实的状态下,听见了空气里飘来了自己的嗓音。 「承天傲……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我说话?」 那一颤一颤,宛若哽咽般的嗓音。 「可不可以……不要再用从前的口吻跟我说话?」 也嚐到酸涩味哽在喉间,更感觉到一股热力涌至眼梢,蒸化成水雾稍稍迷濛了她的视野。 接着,也不晓得是她错觉,抑或是真有其事,她隐约感觉到西装下的肌肉绷紧了些许。 接着,她听见了他有点失措的担忧嗓音。「你怎……么了?」 也感觉到带茧的姆指擦过湿热的眼梢处,那温度、那皮肤质感……均是这么地熟悉,均是这么地让她感到心酸难受。 他可不可以别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可不可以别对她这么温柔? 紧咬贝齿,十指紧抓着他背后的外套衣料,她嘴唇微张用力轻吁,可任她怎样再用力,也始终未能吁出憋在肺叶里的酸涩空气,也始终未能平伏波动的心情。 可不可以别让她以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分手…… 可不可以别让她以为他们之间还能跟过往一样…… 睇着那张有点被晕开了的俊帅脸庞,聆听着再次循着空气而至的担忧嗓音,喉间的苦涩味更深更浓。「你怎么了?」 他可不可以别关心她……可不可以别让她以为他还担心她……可不可以别让她有这种误会……可不可以……别让她有种种不该有的期待?可不可以…… 她更用力咬牙,更用力抡紧十指,抓紧掌心里两块布料,很用力、很用力地把屯积于眼梢处的热力稳住,不让那懦弱的象徵掉下来。 可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就在另一波热力来袭的时候。 就在温热的泪水即将掉下来的一刻,右手自有意识的扯过他的领带,逼使他俯下首来之馀,也借力抬起身,没询问他的意愿,便吻上了那张因惊讶而轻啟的薄唇。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也不想看他的表情,閤上双目,吻着那张薄抿的唇,寻找着自己曾经眷恋过的感觉,吻着、寻着,心里也害怕着,手里也不住更加用力扯着,不让他有机会推开她,不让他有机会拒绝。 那皮肤触感、那热度、那气息,全都是她所熟悉的,全都是她曾经所珍视的……即使来到现在她还是很珍惜,即使她深明这一切已不再属于她了,她还是想越距,还是想汲取这份感觉,想牢记这份感觉,想将这份感觉存放在盒子里埋藏在心底深处。 甚至不住在想,也许就这样子一辈子也不错。 也许,人生是要留有一点遗憾才叫人生。 也许,还有太多的也许……说穿了,其实全都是她用来掩饰自己的怯懦,掩饰那份想挽留却不敢开口挽留的心情。 在这个关头,她悲哀的发现,相较于眼前这个她曾经用心爱过的男人,她更爱自己,爱到即使觉得日后将会永远错失这个男人、这段感情也没关係。 爱到甚至觉得只要脑中还有彼此间共同拥有的回忆就可以了。 只要仍记得这个男人,仍记得那份感觉,那就足够了。 自欺的同时,亦在欺人。纵然深明如此,她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皆因太爱自己,所以不会冒着随时心伤的危险踏出没把握的一步。 所以,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吻,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吻。 一个带点咸味的吻。 确认已将那份感觉雋刻于心板上,她才甘愿退开唇、松开手,还他自由。 然在两道深沉的注视下,垂眸轻声道出她早已编好的台词。「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嗯!」 可尾音却含糊掉,融化于温热的唇舌间,她吃惊抬眸,结果近距离迎上两泓深不见底的墨色深潭。他……怎么了? 在她选择退开的同时,他俯下首吻下来,主动擒住了那张欲作退避的唇。 在她惊讶的眼光底下,原先那隻托着她后背的大手挪移到她的右肩施压,把她更往自己的方向推去,好让彼此的唇贴得更紧。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开口询问可是温唇紧贴着她的,热舌紧缠着她的,牢牢的封缄着,她根本没法说话,不过即使她能说话也不敢去问,皆因她连忖度他想法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这是不对的……其实,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她应该要喊停的,她应该要拒绝的,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却选择放松身体,放纵情感,任由那灼烫的呼息薰陶她的理智,任由浓重的男性气息佔据她的思绪,任由所谓的坚持在药力的影响下几近全数瓦解。 被封锁的情感得以释放后,她放纵自己热情地回应他的吻,也放纵自己在他怀中四肢发软,更放纵自己被捲入那片他所创造的激情漩涡之中。 彼此相互纠缠,谁也不愿放开谁。 意识昏沉间,她感觉到那俱温热的男躯往前移动,待她稍作回神时,他的人已坐在床缘,而她则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由他站着到坐着,彼此的唇舌都是密不可分,她所呼吸的是他的气息,所吞嚥的是他的味道,所感受到的是他的热度,还有……粗糙的皮肤触感。 这是她想要的,真正想要的。 即使明知是不该的,还是选择去放纵。 只是一点点而已,她只是贪心了一点点而已…… 只不过是一点点而已……反正就只放纵一次而已,就一次而已…… 应该可以的吧?应该没关係的吧?对吧? 然她感觉到过长的衣襬被撩高,一隻温热的大手窜入那块显然因为药力的关係而显得湿热得不像话的布料,挤进她併拢的两腿之间,撩拨抚摸那片销魂濡湿,引得她一阵嚶嚀喘息,可声音跟呼吸却被他所吞没掉,只遗下咿咿呀呀的含糊音节。 也许是药力之故,肌肤变得敏感非常,私处不消一会便氾滥成灾,彻底弄湿那层菲薄布料,也彻底沾溼他的指掌。然她感觉到黏身的底裤被一把扯下,可那块湿漉漉的布料尚未完全褪下,仍曖昧地悬掛在纤细的足裸上,她便被放到大床上去。 背部方碰上柔软的床铺,沾湿了的两腿被人强行拉开,她下意夹紧两腿,却夹住了他紧窄的腰身。这项认知教她心头一跳,然她感觉到那惊人的热度降压她柔软平坦的小腹上,他那灼烫的唇舌印下细碎的舔吻。「啊……」 湿吻沿着小腹蜿蜒而下,往神秘的湿地进发,唇舌游走间,数根垂落在她身上的发丝在无意间搔弄她敏感的肌肤,连同那淫靡的湿热感挑弄着她敏感的神经末端。 在那灼热的唇舌印上她最柔软的一处时,她绷紧的神经几乎要绷断,脆弱得不堪一击。 接着,零碎的水声幽幽响起,那断断续续的羞人声音、那电击般的快感,均联手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反射性併拢双腿,可双腿才刚有动作,两隻强而有力的大手便分别抓握她的大腿,及时制止了她的蠢动,故双腿非但未能如愿併拢,还反过来被人往外拉开。 中门大开,春光自然毕露,如酒醉般迷离的星眸睇着那枚深埋于她两腿间的黑色头颅,纵然她没法瞧见他正在对她做什么,可她却清楚感觉到那炽热的呼吸正在灼烫她最羞人的那处,也感觉到那湿润的唇舌正在亲吻她最柔软的一处。 每深深的一吻,彷彿不仅是吻在她身上,而是吻在她心上。 纵然这种事在过往曾发生过不少遍,可她还是会感到害羞,还是会替他嫌脏。 可害羞、嫌脏的同时,却又矛盾地带了点期待。 过往的她总是期待他能够带给她更多难以言喻的欢愉。 现在的她一如既往,可那份期待却多添了另一份心情。 那就是…… 「嗯……」 据说男生不会对不爱的女生作这种事,会嫌脏、会抗拒,可他现在却……像过往一样埋首于她的两腿间,做着让人羞以啟齿的事。他……怎么还会对她作这种事? 他这样子对她…… 她可不可以将他的行为解读成是……他还喜欢她? 还是说他以为她刚才那个吻是药力所致,而他同情她这个前女友,所以才像过往一样吻她碰她…… 可如果单纯因为被下药的话,他根本没需要吻她……根本连前戏都不需要…… 满脑子都是疑问,她想开口问,可又怕答案不是她所希望的…… 荡着情欲的眼儿半易起,她轻吟着、喘息着,凝视着那俱埋首在她腿心处的高大男躯,心情彷如天堂与地狱交替着。 她想开口问,可又怕答案不是她所希望的……她怕、很怕,的确很怕…… 可不时萌生出来的自虐念头却一再推翻她的怯懦想法,甚至夺去全盘思绪的主导权……要是她这样说的话,他会推开她吗? 然后,她听见一把很不像自己,如撒娇一般的娇软声音。 「承天傲……不要停啊……」 闻言,高大的男躯为之一僵。 若果只是出于同情的话,会不理会她,会对此感到讨厌的吧? 那么,他便会放开她…… 那么,她的梦就会醒过来吧…… 可她换来的就只有突发挤入体内的热源与及彷能攀上天际的极致欢愉。 一丝错愕在双眸闪掠,她的思绪停顿了一两秒。这是他的回应……吗? 还是他的人好到即使只是出于同情还是愿意配合对方? 还是……其实还有更多的还是,可她最后却不住反问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想罢,一方的唇角往上弯成半弧,她笑了。 笑她自己,笑她自己竟然打算在这个当口将自己由天堂打落地狱去。 其实任她怎样想都不会得到结果…… 乾脆享受,乾脆当成是他还喜欢她就好了。 接着,她放空脑袋,摊软在床上享受着他带给她的顶级欢愉。 顷刻间,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淫靡的水声与娇软的呻吟。 猛烈的快感如海啸般来袭,在霎眼间冲溃她所馀无几的矜持、理智,她星眸半张,忘情的娇泣,颤抖的五指情不自禁地探入他浓密的发,揪着,把他拉近自己,让那股滚烫的热度鑽得更深更入,无意识加深了这个淫靡的舌吻。 「啊……嗯……」她无意识的主动换来的是更猛更烈的激情探索,深埋在花径里的热舌反覆进出,侵犯每一吋柔软脆弱,掠夺每一滴甜美芳泽,每一次的肆取豪夺均让她颤慄不已,所带来的极致欢愉几近要逼疯她。 「啊……」她放声浪叫,娇喘连连,背部不停蹭着柔软的床舖,宣洩着如海浪般的欢愉,可累积的欢愉实在太多太猛烈了,且不停歇地于体内累积,宣洩的速度远远及不上製造的速度,她还来不及全数宣洩,体内所累积的欢愉便突破临界点。 小腹一度痉挛,五指下意抓紧绕缠于指缝间的发丝,欲推开埋首于她腿间的男人,可身体却一再背叛自己,非但把他拉近自己,还不知羞耻的主动弓起身子,将柔嫩餵进他的嘴里,藉此换取更多让人上癮的极致欢愉,登上情感的高峰。 高潮过后,她如滩水般瘫软在床,螓首侧向一边,星眸半睁,辗转轻喘低吟,姿态慵懒如猫咪,有着说不出来的诱惑意味,那秀出的皓颈、半露的香肩均在不经意间勾勒出惑人的曲线,那凌乱披散的长发、衣襬下乍隐若现的旖旎春光、濡湿的大腿…… 那一副任君品嚐的放荡模样引得他心中一阵躁动,热气流遍百骸,屯积于下腹间。五指紧握成拳,他仅褪去侷促的西装外套,另用蛮力扯开领带跟衬衣上头几枚钮釦,好让身体的热力容易挥发一点后,頎长的男躯便重新覆上她的,半压在她柔软的身段上,用最强悍的那处抵着她最柔软的那处,埋首于她的颈窝间。 就这样子压着她,拚命汲取她发上的香气,盼能藉此压抑那份原始衝动,压抑那份想深埋在她体内奔驰的衝动。 就这样子压着她,什么都不做。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在彼此的关係仍未确认的时候,他就一直做着同样的事。 重复又重复,儼如坠入一个无限循环那般,不歇息地looping。 条件不变,程式都会继续依照相同的指令运作。 不是不能做,不是不想做,而是因为……得不到批准。 她的身体在迎合他,这一点她的生理反应表现得够清楚,而他亦看得够明白。 可他始终没法说服自己,没法利用她的生理反应来说服自己。 没法说服自己她的心依然为他敞开,也没法说服自己她的心里仍有他,更没法说服自己她仍爱着他。 正因为没法说服,正因为太过执着这些,他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復之地。 说起来讽刺,自他走出循环后,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再次坠入同一个循环。 结果……原来付出到最后,最后还是会归于零。 这一点,他应该比谁都清楚,皆因每个程式走到最后,都是会还归于零。 然而,他却从没察觉到他们已走到最后。 或许应该这样说,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也会有走到最后的一天。 在他的生理跟心理仍陷入天人交战般的恶劣境地之际,略显慌张的虚软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等……承天傲──等一下──」 耳闻那句有点久远但不陌生的话儿,荡着情欲的黑眼一黯,他半撑起身,两臂撑在她头的两侧,居高临下的紧瞅着她看,薄唇轻啟,沙嘎的声音伴随着烫滚的浓重呼息散落在她的小脸上。「怎么了?」 迎上那双刻烙着露骨情欲的黑色眼睛,她心跳失序,费了很大的努力才成功将话道出被吻得红肿的唇,可声音却断断续续,零碎如玻璃。「这、这样子不太好……」 她原是很放得开的,可是在他重新压向自己的时候,先前的顾虑又于脑际涌现,纠缠着她的整副心绪。她忽然很担心他事后会后悔…… 纵然在这之前已做了很多不该做的,可是她始终觉得先前所做的和现在准备做的是两回事,故此她始终没法从容以对,始终没法衝破心理关口。 凝睇着那张被情欲燻红但明显写着慌张的小脸,他胸口一闷,如挨了一记闷拳似的。 接下来,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嗓音,故作镇定却难掩酸涩的沙哑嗓音。 「你不想要吗?」 纵然他根本没有准备对她做那种事的打算,可他还是忍不住出言试探。 就在明知她有机会刺伤他的情况底下。 「我……」她俏脸一红,嫩唇试了两三遍才能溢出声音来。「我们已分手了,这样子不太好……」 聆听着她带颤的声音,细瞧着她带慌的小脸,他情不自禁地探指抚过她的嫩颊,感受着温热的柔软触感,指腹游走间,他再次听见自己的嗓音,与及那夹带试探性质的言词。 也许是出于自虐心理,他再次作出试探,就在明知她有机会将他打落地狱的情况底下,给予她一个推他下地狱的机会。「那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直接推开我就是。」 「这……」这样的事……这样的事……她根本……她根本就…… 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却乾涩得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睇着她那双越加慌乱无助的眼睛,他眼一沉,再度涩声开口。 「只是想跟不想而已,有这么难抉择吗?」 决意把她赶入穷巷,并在赶绝她的同时,将自己关进死局去。 「我……」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像推开他这样的事…… 像这样的事……像这样之类的事…… 「或者简单一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再爱我,那我就会走开,以后自动离你远远。」 她有依言看着他的眼睛,可是张开的唇始终发着颤,始终未能颤出半点声音来,颤出来的就只有一遍比一遍还要酸涩的空气。 看着他的眼睛说她不再爱他了……看着他的眼睛说…… 她有看着他的眼睛的,真的,可是眼睛却越来越热,热到视野模糊不清。 她有努力去看的,可是他的脸容却渐趋模糊…… 说话呀,开口说话呀,说她不再爱他……开口说她不再爱他…… 可是喉咙却塞满呛人的酸味,哼不出半个音节来。 其实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什么不再爱他的话……要说像这样的话……要说像这样之类的话…… 她根本……她根本就…… 「我……」 她根本就做不来……根本就不可能做得来…… 就是因为做不来,所以她连提出分手都是隔着一部电话…… 就是因为做不来,即使是隔着电话,她还是没勇气接他的电话,还是没勇气亲口跟他说分手…… 就是因为做不来,所以她连送分手礼物都是托人帮忙…… 就是因为做不来,所以她一直在逃避,逃避彼此间的问题,也逃避他,单方面切断所有联系,就怕会被他找到,就怕会知道一些她不想知道的,更怕自己会后悔……其实她心里清楚不过,之所以怕自己会后悔,之所以会做不来,乃是因为…… 「为什么要哭?对着一个已经不再爱的人,有哭的需要吗?」 之所以会哭……之所以会因为做不来而哭……乃是因为…… 「要是真是觉得讨厌的话,就直接开口说,说你不再爱我,那我就会放开你。」 乃是因为……她还爱。 载着点点水光的水眸睇着头顶上方那张轮廓总是这么冷峻的脸庞,那张她早已刻印于心间的脸庞,她张着发颤的双唇,连吸了好几口气,梗在喉间的声音才得以释出。「我……说不出口呀……」 那带着哽咽般沙哑的嗓音成功揪住了他的胸口,他反覆强逼自己要铁下心肠别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脆弱的她心软,可她拚命忍着眼泪的模样却持续扯动他的心弦。 那双倔强的眼睛所流下的泪水,每一点一滴均彷能滴进他的心坎里去,逐点逐滴的滴穿那一堵他临时筑成的高墙,逐点逐滴的撃溃他用作自保的坚持。 暗吸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明躁动,他伸指拭去她眼梢处的泪,涩声问:「为什么会说不出口?」 「……」吸了下鼻子,她抿着唇儿不发一言,仅睁着一双倔强的泪眼瞅着他看。 细瞧着那绝对不可能会感到陌生的逞强反应,烙印在眼底下那带有摧毁性的绝望情绪褪去了一大半,然他听见自己再度开口试探的声音,可这回,口吻中却多了几分篤定。「说不出口是因为还爱吗?」 ※※※ 最终章 「说不出口是因为还爱吗?」他问。 「……」她依旧死抿着唇不说话,但眼梢处却洩密,不断涌出热泪濡湿他的指,宛如在回答他那般。 见状,看着她的目光再柔和了些许,替她拭泪的动作多了几分温柔。 「你这样子是因为我说错了,还是我说对了?」 「……」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柔蔓延至眼脸,泪水流得更兇,任她怎样咬实牙关也止不住,她仅能做的就只有任它流个乱七八糟,与及开声责怪那个罪魁祸首。 「你、你怎么硬是要将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话虽她嘴里吐着责备的言词,可嗓音却偏偏不愿配合,不协调地带着哭腔,别说气势,连半点吼人时应有的力度都没有。 不曾料想过她会这样子回应自己,他愕了下才自震撼中回过神来。 带茧的指掌轻托起她的脸,他怜爱地深睇着那双湿润的眼睛,哑着嗓再度开口:「既然还爱,为什么要说分手?」 对于他的提问,她先是抿了下唇,再吸了下鼻子,然后别开了眼睛,最后才幽幽地答腔。「……因为你想分手呀……」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么地出人意表,承天傲怔忡了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何时跟你说我想分手?」 她瞥了他一眼,又望回别处,跟先前一样,吸了下鼻子才答话:「……你是没说呀……」 简单的五个字足以令承天傲又是一愣。 隐约察觉到问题的癥结所在是建筑在一个很奇怪的点上,原先囤积于胸臆间的鬱闷立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虚脱的无力感。「……那你怎知道我想分手?」 而她那副不愿多谈的委屈模样一再证实他的猜测是对的。「……我感觉到……」 不知怎地,他当下有种想撞墙的衝动。感觉……这个女人未审先判呀。 替她拭泪的手转而捂着自个儿发疼的额,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追究问题成因。 「……因为我想分手,所以你才说分手?」 但只换得一个揪心的凝视与及一个沉默。「……」 而这个沉默显然是跟默认掛勾的。 这么一来,他感到更加无力,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得去证实。 「那你自己呢?想分手吗?」 「这……」她垂睫低眸,陷入沉思。 只不过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已,可她却像是要思考艰深的程式运算题似的。 眼见她的老毛病又发作,他不止住叹了口气,决定先表白。 「如果我跟你说我根本不想分手呢?」 此话一搁,换来的是片刻静默。 静默过后,原是忙着作茧自缚的季小菱抬起湿润的双眸,轻声反问对方:「……认真的?」 接收得到她投来的两道质疑目光,额际的疼痛感有加剧的趋势,承天傲有点没好气地道:「难道会是开玩笑的?」 「这……」她泪眼婆娑的瞅着他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后,便垂眼溢出四隻极之不负责任的大字来。「我不知道……」 「要是真的想分手,我就不会把你带回家。」想分手即是不想再见,怎可能把人带回家碍自己的眼? 垂眸沉吟了一下,季小菱才重新抬眼,搬出对方先前曾说过的话来驳回对方的论点。「……因为我是伴娘,所以你才被逼着来照顾我……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吗?」 耳闻言词中的质疑,承天傲当下极有海扁自己的衝动。 向来很会记仇的他自然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来,但那只是一时衝口而出的气话,纯粹为了自保而刺伤她的狠言而已,可她却把他的气话牢记在心上……不只如此,她还拿来堵他的嘴。正所谓讲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他讲的那时绝对是有心兼且有意,她会不记得才有鬼……欸,现下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己知。 然后,他听见自己更加无力的声音。「就算是照顾也不可能带回家照顾……」 就算指明要他负责照顾人,他也没可能随便到这个地步,怎可能随便把人带回自己的地盘去?就算是过往的自己也未曾随便到这个地步。再讲,要是伴娘不是她的话,他铁定懒理对方死活,别说带回自家地盘照顾,就连他职责所在的照顾亦未必能够全部给足。 推翻了一个可能性,某位人兄又搬出另一个可能性。「……因为你是个好人。」 得知她又将自己那套思想硬套到他的身上去,他情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有开口逐步引导她往正确的方向思考,好让她解惑释疑。「你今天才认识我吗?我不是个好人。」 可她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搞定的对象,就在她搬出另一个可能性的时候,他更能确认自己有多了解这个女人。「就算不是好人,会照顾前女友也很正常呀……」 正常?这是什么逻辑?还是说──「你会照顾前男友吗?」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将疑问丢回她身上去,季小菱遥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才语带犹豫地答话:「……我……未试过……应该会吧,始终一起过总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毕竟他是她人生里第一个交往对象……不过要是他日后遇上困难找她帮忙的话,她想她应该是会连想也不用就帮忙吧…… 经她这么一说,周遭的气氛倏然多了几分紧绷,空气中隐隐带着一阵火药味。 深眸一瞇,薄唇一啟,出来的就是一把隐忍着慍怒的低沉男音。 「即使你日后有男友在都照样帮忙吗?」 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转变,纵然脑袋未能理出箇中所以来,可身体还是自有意识的小心应对。 「那……得看是帮什么忙……借用洗手间是ok的。」要是他同样向她借用洗手间,她也会说ok呀。 尾音方落,空气中的火药味更浓。 无论怎样说,彼此间都算是相处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怎么他会不知道她有这种不该有──甚至是错到不行的错误「观念」? 纵然深明自己不应在局势尚不稳的情况底下对她用责备的或是用教训的,可任他再极力抑制自身,出来的口气还是有点衝。 「你认为一个男人在这种身体状况底下,会单纯借用洗手间这么简单?」怎么她的危机意识到现下还是跟过往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早在潜移默化底下习惯被男友操纵思想的季小菱当下受到思想冲撃,反射性质疑自身原先的想法。 「这个……」咦?是这样子的吗? 瞥她一面如梦初醒的模样,就知道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层面上去,一股陌名的怒火袭上心头,他有点火大地开口:「他会借用床,甚至借用你。」 「……也是呢。」她起初都说是借洗手间,可现下却演变成是借床…… 最离谱的是……她还把前男友借到床上去。 嗯……那即是说早在他答应借洗手间给她的时候已料到她不仅仅借用洗手间这么简单?他说他不是真的想分手才答应借她洗手间…… 若是真是像他这样说的话,那……他之前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淡? 在她正打算寻根究底之际,却比位处于上方的男人抢先一步。 「那即是说你之前对我这么冷淡是因为以为我想分手?」 耳闻某个她在意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字眼,季小菱整个人像是被针扎到似的武装自己,情绪激动的反驳对方的说法,并且作出指控。 「明明是你先冷淡,我只不过是模仿你而已──」 无故遭受指控,承天傲微微地不悦蹙眉,直觉反驳过去:「我哪里有冷淡?」 「你哪里有不冷淡!?」 好巧不巧,接二连三的指责挑起了彼此间的疙瘩,生性敏感的二人开始翻起旧帐来。 「我可没像你明明不想接我电话、明明不想跟我说话却装早睡──」 「我才没像你明明在忙、明明不想应我却敷衍说有在听我说话──」 总之,你一言我一句,将曾经很是在意的事通通都搬到台面上去。 「我确实是有听──」 「你有听才有鬼──」 自己的真心再三遭受到质疑,承天傲立马不爽到极点,搬出「证据」以证清白。 「你之前曾说过有个警卫跑来问你是不是初中生……但你表明了你是t大的学生他都是不信,还说要检查的学生証──跟着有个叫小澄的,站在一旁不帮忙还跟你说什么『季小菱妹妹,你走错学校了,初中在另一边』……」 瞧着身下那张写满错愕的小脸,他心情舒开了些许,仅挑了下眉接续下去。「最后警卫还是要你把学生证拿出来,你觉得很无奈──我有没有说错?」 不由自主地,心弹跳了一下。 「这……」他的一字一句听得她惊讶不已,皆因有些小细节连她自己都快记不住了……可他却记住了…… 然后,她听见自己听起来有点飘摇的疑惑嗓音。「……你真是有在听啊?」 「我当然有在听,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这……」 她原先以为……以为他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那时的他很少作出回应……即使有回应,回应的字句总是简短得可怜…… 所以……她那时以为他根本不想跟她说话了…… 所以……她被他的冷漠刺伤了。 要是他之前压根儿没有不理她的意思,那……她之前究竟在生什么气? 在她又陷入复杂的思绪之际,篤定成份佔了一大半的疑问男音在她上方驀然一响。「该不会是……你之前是在报復我冷落了你吧?」 耳闻此话,她登时羞红了双颊,别开眼拋下一句责骂。「神经病的──」 被责骂了,承天傲竟不怒反笑,优美的薄唇还浮现出一抹自信的弯弧。 「你的反应是不是意味着我说中了?」 他如此自满的一句马上换来对方的反驳。 「我可没这样说,是你单方面觉得而已──」她嘴里虽逞强,可颊上的红潮却有朝外蔓延开去的跡象,也不晓得这是心虚所致,抑或是被人道破心事所致,搞不好是两者皆是。 承天傲自然有将出现在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他故作意会的点了下头,便故作感慨的即场来了个有感而发。「不过,我也不是很冷淡而已……」 也不晓得是事有凑巧,还是人为所致,听似无心的有感而发成功挑起了某位人兄的敏感神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呛人,压根儿没细想这番话会否推翻自己先前的证供。「如果你那些叫不冷淡,那我那些叫很热情──」 乍听见一番含怨的言论,承天傲更确定自己并没曲解她的心情,这项认知令他不住瞭然一笑,自嘲般的反问夹有一丝愉悦的轻挑。「原来问题真是出在我身上吗?」 ?!季小菱不是白痴,自然晓得自己着了他的道儿──当下又羞又气,但又可悲的想不出半句用作反击的言词,故此只能沉默以对,外加回以一记瞪视。 被瞪了,薄唇上的笑弧遽深,他笑睇着那双倔强的眸子,得意洋洋地道出他经过判断后所得出的结论。「根本是我平日太热情,你才会认为那是冷淡。」 「……」的确,他平时真是太热情,老是像团火似的缠得她快喘不过气来,要不是他总是这个样子的话,她根本不会…… 接着,带笑的嗓伴随着泛温的男性呼息拂过她的脸庞。 「你欲求不满,所以发我脾气吗?」 ?!大脑尚未作出指令,嘴巴就自行反击回去,可面上的红霞却在视线触及那异常温柔的目光而变得非常之不配合,不但染满一整张脸,还染指白嫩的幼颈。 「你才欲求不满呀──」 对于由坚决否认演变而来的指控,承天傲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衝着她莞尔一笑。 姓承的这么一笑,比说话、反驳什么更具杀伤力,她几乎能一下子读懂那个笑容背后的含意,也几乎感觉到双颊的温度有急遽上升的趋势,那如火灼般的热度教她羞得无地置容,巴不得眼前有个洞好让她奋不顾身跳下去。 她的脸现下一定红到不行……真是的,她不要跟他说话呀── 而他当然没漏看这些有趣的表情反应,这些……意味着她还对他有情的证据。 长指略带侵略性的抚过她粉嫩的下唇,他墨眼微瞇,紧锁着那双总是不服输的灵动眼眸,嘎着嗓说着夹带暗示性的话。「我现下的确是欲求不满,你要怎样帮我这个前男友,嗯?」 心扉剧烈地震颤着,她垂眼又抬,颤出声音来。「这……那你想我怎样帮你?」 唇上的弯弧更往上扬,他俯首吻上了她的额。 这…… 随之而至的是那把蕴含惑人磁性的低沉男音。 「现下当我在这里头写了句『.delete()』,给我忘记分手那回事。」 「下?」这……是什么意思? 疑问方自脑际弹出,那张带笑的俊顏重新出现在眼前,她茫然的瞅着他看,茫然的聆听着儼如帝王般不容拒绝的嗓音。「我人好,当没收过那个该死的讯息。」 纵然他把话说得隐晦,可她却有听懂其中的含意。 剎那,这一个多月来的阴霾全数清空。 如今,充斥于胸口的尽是愉悦的暖流。 「但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是个好人吗?」她强忍着笑意,故意和他搞对抗,可噙在嘴角的弯弧却流露了她最真实的情感。 而他自然有将这些看在眼内,亦自然愿意作出配合。 「我不介意当一次好人的。」 这是什么烂标准啦?根本就是变相的双重标准,不,她应该这样说,这是她所熟识的承先生标准──总之,所有他定立的标准来到他身上就可以出现例外。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有这种爱洗她脑的倾向。 不过,她甘心当被洗脑的那位。 因为…… 一抹灿烂的笑花在嫩唇绽放,她扯过他那条松袴袴的领带,逼使他低下头来,好让她不遗馀力地吻上那张性感的薄唇。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才打响了没多久,姓承的就来坏她好事,使力托起她的后脑,逼得她的双手不得不改为圈缠他的颈项,半撑起身迁就他,配合着他的节奏,回应着他的深吻,回应着他每一个动作,回应着他每一次激情探索── 因为……她喜欢这个男人,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男人。 所以,思想会不会被操纵都没关係,只要他高兴就好了。 经歷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欢爱后,她倦佣如猫咪依偎在他胸怀里,两手分别牢抓着他胸前敞开的男衬衫两侧,一边聆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边小心翼翼地汲取总能令人心安的气息。 寧謐温馨的空气充斥于一室,在她快要在此美好氛围的带领下进入梦乡之际,头顶上方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带嘎,比平日还要低上几度的嗓音。 「要是日后你发现我又不小心冷落了你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闻言,她猛然清醒过来,脑中的瞌睡虫消去了一大半。 「这……」她直觉抬眼察看他的表情,可圈缠在她腰间的长臂却选在这时收紧,把她拥得更紧,而他的下顎则抵在她的发顶上,她根本没法子瞧见他此刻的表情,仅能乖巧地维持原本的姿势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 发现他冷落她时跟他说……这种事很难……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很难,更别说要她去实践……她怎可能做到?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她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要是办得到的话,就不会出现先前的误会…… 也许是他也得悉她的顾虑,故他在她尚未作出回应又再开口:「用说的又好,骂的也好,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别用冷漠来报復我,更别将分手二字掛在唇边……」 这回的声音比先前还要低沉了些许,纵然分别不太大,可她还是感觉得到,而且那听似平淡的口吻里还像是隐忍着某种情绪…… 某种让人没法不去在意的情绪…… 她下意推抵他的胸膛,欲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可他却像是拒绝让她瞧见似的,逕行加重手劲,把她拥得更紧,紧得她将近没法动弹,紧得像是要把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那般。 她心里担忧着,但未敢乱动抑或是开口说话,仅待在他怀中耐心等着下文。 结果她等到了,可却是……一句接着一句,令她感到心酸难受的话儿。 纵然他故作淡漠地说出每字每句,可她还是能够听见那隐藏于言息间的酸涩,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强烈不安。 「总之别随便讲分手……」 即是简单一个停顿,均能教她的心脏一度紧缩。 「不然……我会不断质疑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逼走你……」 说这种话等同示弱,换作是她寧愿把话带进棺材里去都不会让对方知道…… 更何况是他……他的自尊心比她还要强上很多倍……要他说出这种话需要花上多大勇气?难怪他不让她看他表情……说这种话大概是已经在挑战极限了…… 承先生…… 真是的……他怎么总能够激发她体内那些少得可怜的母性…… 然后,她听见自己有点沙哑的声音。「我……会试试看。」 言毕,大概是有点始料未及吧,把她抱得死紧的男躯一僵。 只消半秒鐘的僵硬过后,身上的箝制得以松开了些许,她终于能瞧见他的表情,也瞧见她所熟悉的自信脸庞,亦听见她所熟悉的自负调调。 「我以后会对你好好的,所以……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开我。」 他的嗓音霸道依旧,他的态度强硬如昔……纵然如此,可这样的他却总能慑住她的目光、捆住她的心神。 皆因这就是她所熟悉的、所眷恋的。 其实你已经对我好好了……其实她想这样跟他说,很想,真的很想,可是嘴巴却倔强得很,吐出来的永远都是句句一点都不可爱的句子。 「那我等着瞧了……」 其实,她不是这样说的……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 纵然现在的她仍未能坦白,不过她深信只要肯努力,总有天能够克服障碍做到他想要的坦白,能够将真心话说出口,也能够将她真正想对他说的说出口── 承先生,我也会对你好好的。 《全卷完》 后记:千万别期待续集﹣口﹣ 至于那些无聊搞笑小番外就不放上来了,我放旧文放到很累,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