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达罗特》 序章 幽暗的空间只在中心处围绕着地上用粉笔画出的五芒星法阵的点上立出五个灯柱,仿古式的灯柱在顶上燃着蜡烛,那是偌大室内的唯一光芒。 一名穿着灰白色相间学生制服,胸前的年级槓上有着三条鲜红直槓显示此人为三年级生的高大健气少年双手拿着在剧集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古式长剑站在法阵的中央。 「是这样子吗?」双手握着剑柄剑尖朝下,少年低头看看写满不明文字的法阵,自己正站在阵势中间,想着将会发生的事,回头询问的声音带上期待。「这样就可以打开大门?」 「是的,等等我会吟诵咒文,会长只要站在中央等着异界大门打开,拿到异界宝物后送给凡赛斯神父,神父一定会觉得会长是真正的英雄。」黑暗中传来一道清亮嗓音回復,人影藏在黑暗之中,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要人辩不清发音人的位置。「只有被选上能穿越异界、拿到异界之宝献给心爱之人的勇者才会是神父真正的依靠。」 即使现况比起英雄剧更像鬼片少年也不以为意。 他心中怀抱着满满的期待。 是啊,过了今晚,只要过了今晚拿到了异界的宝物,就能让那天使般的人儿对他另眼相看!他知道的!他明白的!心爱的人儿之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对他表露感情,是因为自己的付出还不够让那天使般的人儿信赖,他必须更努力、更加让心爱的人儿相信他的真心才有资格拥有真爱!他会的!他会如心爱人儿所愿的献上异界宝物!让心爱的人相信他的真心!只有他才有资格成为破除心爱人儿枷锁的勇者! 「好,我准备好了!来吧!」眼中闪着年轻人独有的追梦热想,少年握着剑柄的手转了转,深吸口气,高高握起古剑。 霎时,念着不明咒语的声音在四方响起。 明明只是一个人的音声却像有三四个人在同时唸着不同咒语,交叠的音声在室内回盪。 是回音造成的错觉吧?高举着古剑让手有点酸的少年边听边想,不甚在意本应觉得异常的状态。 满脑子为自己即将迎来的灿烂未来开心,止不住嘴角扬起的笑。 他即将成为英雄! 满脑子欢快妄想的他没注意到藏在身后幽暗中的怪影在室内重叠的吟唱声中爬动,像是藤蔓类植物的生长被快转,原来只是暗影中的稀疏声响在咒文音声中壮大,转眼已如人的手臂般粗壮并且蔓延进蜡蠋光中―― ……好像有点奇怪? 明明只有一个人在吟诵的声音却越来越像有数十、数百人叠加,环绕整个室内空间,震耳发馈,让人莫名不安起来。 少年高举着剑的手在长时间的悬空下有些抖,想要放下,刚想回头询问身后人时便感到背后一阵刺痛。 「――咦?」少年低下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胸膛穿透出了沾染着鲜血的……藤蔓? 怎么……回事? 少年瞪大眼,松了手要抓出穿透胸前的诡异植物,古剑落地的同时藤蔓上的鲜血滴落,当血液碰触地面,用粉笔画出的法阵驀地朝上燃起暗绿色幽光。 少年不知所以地看了看自己自为中心笼罩散光的法阵,脑袋钝钝的无法思考。 恍惚间好似听到了谁惊呼一声「开了」! 是谁呢? 思考迟钝着,全身彷彿失去了力气,想法、慾望,都消失了。 就连存在……都没有力气…… 少年的身体在穿透心脏的藤蔓向后抽出时倒地跪下。 他愣愣地睁着眼看着眼前,眼中却一片空白像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没看到在眼前出现墨绿近黑的空间黑洞、没见到从黑洞中出现的巨龙头颅穿透出半张脸逼近少年。 少年像傻了般跪坐在地,看着发出恶臭的龙头近在咫尺迟迟没有动作。 没有尖叫没有惊恐,只是出神了去。 直到巨龙头朝他张嘴―― 「怪物――」惊叫声,被淹没在巨龙的咽喉里。 巨龙将少年咬入嘴里吞嚥,嘴中不时发出咀嚼、咬碎骨头的喀喫声。 直到巨龙的吞嚥结束,绿黄色眼白黑色瞳孔的眼珠在室内转动,彷彿在探索「什么」。 袭击少年的藤蔓原本在抽离少年身体后便躲回幽暗中,驀地,朝巨龙的眼睛飞疾刺来―― 「嚎――」被暗袭猝不及防的巨龙要仰头发出长啸,却倏地像被人自还环绕着牠颈部流动的墨绿色黑洞往后扯入,咻地一声便不见影。 巨龙头进出引发的风早已将室内唯一的灯光来源吹袭,徒留下一片隐隐有墨色暗光流动的墙,与地上一摊巨龙眼睛受伤时留下的腥臭液体。 不见光的黑暗中响起脚步声,往逐渐缩小的墨绿色黑洞墙靠近。 当黑暗中的身影喘着期待的气朝墨色洞墙伸出手―― 「嘶――」自急速收起的洞墙中探出了一隻在手臂上环绕着黑蛇的手,擒住了身影的手。 比暗影更深沉的墨色形成的高大人影的出现让洞墙消失,当身影倒抽了口气要甩手让犹如多重藤蔓缠绕而成的另隻手臂形成的尖锐前端刺进人影时,幽暗中响起一道不冷不热的低沉嗓音止住了身影的攻击。 「这次的召唤者真是出乎意料……『你』是――」 第一章 一 克里亚斯学园,一个隐居在山间的住宿制教会学校,因其对学生行为规范严格从不受外界高唱的自由风气影响,除严格要求学生自律自戒外,校内有各项设施、社团等能多方发展学生各项才华,无论是音乐、绘画、科学研究、甚至是灵学等范围眾广皆有涉猎,歷年毕业的学生多为品行端正的各界优秀人才,许多深怕孩子在外受到诱惑养成不良习性的有钱父母多会想方设法将孩子送进克里亚斯学园就读。 午后的学生会室在社团时间总是忙碌。 忙着审核所有社团上交的预算报告、忙着审核同好会是否凑足人数得以增添新的社团、新的社团老师是否需要外聘或是能从现职的教师中找出适合人选、教师的调动对学生造成的影响该如何减到最低…… 克里亚斯学园指导学生的方针为自主自立,许多事务比起由教师们决定行动,更要求学生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大幅度放宽学生的自由,却也要求更良好的成果展现。 让学生自管自限,行为不当时则会严厉抑止,克里亚斯学园的学生会可说是与教师们的防波堤,下要指导学生规律,上要与教师协调各种生活规范,每天都忙得人仰马翻,勘是所有社团中最忙碌的一节。 然毕业之后冠着克里亚斯学生会人员之名去寻找工作,往往能够在面试中大为加分,甚至能在各界顶尖人才中找到有类似经歷的前辈提携,学生们多以能进入学生会工作为荣,每届的学生会都是自学生中挑出各项长才顶尖的学生担任。 在这样忙惯了的学生会中每天每个人都是忙到飞天,常常直到晚餐前都喝不到一口水稍行喘息,晚餐时间之后当学生开始散在校园内四处游玩,回到宿舍也得拿着校内电话与他处的成员通讯忙碌直到宿舍楼熄灯。 每天都是忙到连闪神一秒都没办法的学生会,今天却陆续有人放空发呆。 「所以这次特别邀约的来宾是……莱纳!」手上拿着平板电脑与公关讨论关于下月营火晚会的活动内容,副会长彷彿有多双眼睛能盯着学生会的每个成员般,在成员一闪神的瞬间便回头厉声唤道。「清醒点!工作!」 「啊!是、是的!对不起副会长!」被指名的成员一震,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倏地闪神像是进入空白的世界,肩一抽便低头开始忙碌。 「所以说我们这次……」成员一回神后便不再纠结,副会长復又重新低头与公关讨论。 这次出神的人员却成了正在身旁的公关。 「克莱儿!回神!」即使面对金发碧眼的丰满美女也能板起脸厉声斥喝,不会因此受到责难除了他以身作则总是奋力工作不曾懈怠之外,或许也包括他的容貌出眾堪比校花更是美丽。 加尔?何尔德,身高175,以男性来说只是中等偏高身材,有着蓬松的深褐色秀发,搭配湖水绿的澄澈瞳眸,发丝随风吹起时彷彿能让人闻到土地与青草的香味,五官精緻秀美微带女气,身板有种彷彿会迎风而倒的纤细感,让人即使知道他是男性也不由兴起一阵保护欲或者施虐欲。 但不只为人严谨认真,即使是玩笑话也会认真对待,还是传说中国武术秘传的高手,曾有不清楚他底子的男学生在他刚入学时曾对他调笑,结果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挨了必须住院三个月才能完全康復的伤。可因是对方先行不轨,校方并未责罚反应过当的加尔,只有当时的学生会长曾与加尔详谈,据说反而被加尔驳斥得回不出话,最后此事不了了之,成为加尔身上的一个传说。 入学半年,加尔便因其俐落的行事与总是学年第一名的优秀成绩成为第一位入学半年便进入学生会的学生,打破开校以来的学生会歷史。 进入学生会后的加尔全心为工作努力,经他手底下的活动大多再造佳绩,更让人为他与外表相当的优秀能力刮目相看。学生中有很大的声响要让加尔担任学生会长,然在二年级学生会更替时,加尔拒绝学生会长一职,坚持自己只适合担任辅佐,前学生会长与他私下密谈后被他说服,让他担任了一年副学生会长,隔年毕业后将会长之职传给当时继任学生会长呼声第二高的道格拉斯?杜克。 道格拉斯?杜克,英国名门之后,家有世袭男爵爵位的未来男爵,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有185,在成为学生会长以前是足球社主力球员,身材魁武,性格爽朗成绩优异又家世优良,所谓的白马王子当仁不让,在学生中人气不输加尔,继任学生会长后带动了许多优异佳绩,即使学生会工作忙碌也不曾落下功课,成绩总排在第一名的加尔之后遥遥领先其他学生。 同为舍友又是学生会正副会长的两人工作起来默契十足,时常会长一个眼神副会长便心领神会,反之亦然,外貌俊美相搭一阴一阳的两人容貌衬得彼此相得益彰,一同出现时常常造成轰动,校内甚至有隐藏版的社团就是为捕捉两人共处光影的影像供人留恋。 在两人之下的学生会员也都是各学年班级优秀杰出的人才,今年的学生会一如过去每届将校园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负眾望。 从来也没有任何人懈怠过一秒的学生会,却在今日不断有人闪神发呆,像传染病般,一个传过一个,至今为止未曾陷入发呆空隙还负责在每人失神时将人拉回工作的,便是让全学园师生都感到骄傲的副学生会长加尔。 「啊!是的,对不起副会长!」 「……之后联络的事项就拜託你了。」成员真心认错就不多加指责,加尔淡然将工作交代完毕后便带着平板电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加速工作。 今天学生会成员的异常却不曾消停。 原来是越忙碌越振奋的成员总会在半途不知原由地发起呆来,于是学生会室里不断能听到诸如此类的低斥声—— 「莱斯利!回神!」 「克莱儿!回神!」 「埃尔弗里克!回神!」 「汉密尔顿!回神」 「玛格丽特!回神!」 …… 在将除了学生会长以外所有学生会成员都叫醒过两次以上,甚至到了得一次连叫三四个人的名字好几次他们才能回神的程度后,加尔啪地一声推开坐椅站了起来。 在场所有工作中、发呆中的成员都被吓了一跳地转向他。 除了学生会长。 被惊吓到的成员偶尔还有些人会朝无动于衷的学生会长瞅去一眼。 今天不只他们怪,学生会长跟副会长也都很怪…… 比起发怒更会与犯错者一同反思找出原因改正的副会长越叫他们的名字声音越凌厉,好像生起了气。因为是他们有错在先,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平常总会在有人起衝突时跳出来笑着打圆场让场面缓和,尤其特别会在他人冒犯副会长之前跳出挡在副会长身前的会长今天却完全没有反应,难道是和副会长有了什么齟齬? ……难道会长终于忍不住在宿舍里对副会长……所以副会长之前才请假消失一个多礼拜,然后同房的会长也…… 眾人在心中各种猜测,各种视线想在会长与副会长之间兜转,移到副会长身上时却统一被他沉下脸散发的强烈气势压得窒息。 一正一副的配对,正的通常是摆放引人注目的花瓶,副的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导者。 不知怎地,眾人脑海不由自主同时浮现这般想法。 总是沉静认真情绪波动不大――据说当年面对调戏副会长的男同学副会长也不曾让人感到怒气,只是用没起伏的音调与表情把人摔到重伤――的人板起脸露出怒容,比性格外放的人发起火来更令人害怕。 眾人不约而同看着加尔吞了吞口水。 「今天大家回去吧。」不知成员们在脑内妄想了许多惨无人道的对待即将施行在他们身上,加尔揉了揉太阳穴,双手盘胸视线旬过现场一圈。「今天大家都状况不好,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让你们回去休息,等调整好心情再继续工作。」 与想像相反、不轻不重的指责反而更让心高气傲的他们感到懊恼。 明明过去每天都尽心努力着不想让自己扯了其他人后腿,怎么今日所有人都前后犯傻,抗不住的发起呆来,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副会长……」有的成员握紧拳,抬起头要对加尔道歉争取重新努力的机会,却被加尔挥了挥手抢先拒绝。 「在这里大家只会发呆,有心要工作的人把东西收拾收拾,把自己的工作带回去做。需要和其他人讨论的可以在自己宿舍的交谊厅或者房间讨论,记得不要打扰到其他同学,不同宿舍的可以使用室内电话讨论,成果明天上交过来。」语毕,加尔一拍掌。「以上,解散!」 说了解散就代表没得转圜,明白自家副会长说一不二的性格,眾人儘管心有不甘,也只得摸摸鼻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会长、副会长再见。」 「再见。」 「……」 收拾完毕,眾人在来到门前时全会往重新坐回椅上开始敲打电脑工作的加尔看去低声告别,其中不乏对自己感到懊恼的气愤,加尔的回应对每个人则都是一贯的淡然。 总是学生会阳光的会长则一如今日的异常,别说对眾人告别,甚至连看一眼被赶出学生会室的眾人也无。 让眾人对两人间发生猫腻的猜测更加肯定。 然,学生会室作为学生事务处理中心,隔音效果掛上保证,出了门去即使拿杯子贴在门上或者把耳躲贴在门上也都听不见内里的大吵,眾人只得在心中推敲各种想法。 即使有人放慢了速度收拾想等待加尔改变心意,直到最后一人走出门去关上了门,也不见加尔发出道别以外的句子。 眾人离开之后,加尔默默对着电脑敲动约莫过去二十分鐘。 他关掉电脑。 站起身,走到电源的总开关处,将开关关闭,让室内一片黑暗后,朝学生会长的办公桌走去。 学生会长自出现到现在,始终维持同样动作——懒散地躺在加宽的办公椅上双手盘胸往后仰倒,长腿交叠在桌上呈现睡眠姿态,灰色学生制服上总是全扣上的钮扣今日却一颗没扣,衣服的穿法也像只是随意套上,敞开的胸前看得到底下的白衬衫一同,墨绿色的内衣宽大也露出几许线条优美的胸肌供人观赏。 然,当加尔绕过桌前在身边站定时,像是科幻或者奇幻电影的特效,原来的会长身影溶解如沙般掉落,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动作相同、风格却截然不同的异质美男。 身高192的他一头墨绿近黑的长发若是站起身能直达小腿腹,不加整理地随意批散却有柔软感,肤色白皙到达病态犹如殭尸的程度,眼睫与发色同色却又微淡一些,细长双眸内藏着淡灰染些墨绿的眼瞳此刻正半闔着要人不知其醒着睡着,剑眉浓密、深鼻高挺、薄唇不带血色反而像是视觉系偶像抹着近黑脣膏,搭配起五官显得俊美却阴鬱沉黯,很有吸血鬼派的颓废媚惑。 顺着身体往下看,男人身上只披着一件不遮体的墨灰长袍,比起睡袍质感更像奇幻电影中法师最外层的长袍,然他穿在身上的仅只一件,还没穿好,松垮着只在腰上打了个像是随时会解开的结,衣服滑落在下手臂与腰间,下身只勉强挡住了要害,连大腿根都要裸露,展现他一身除了苍白过头以外却锻鍊得当的结实肌肉的同时,也让盘旋在他左手上臂的黑蛇格外引人注目。 黑蛇像是装饰品般缠绕着男人手臂将脸趴在男人上臂二头肌处,沉静的现在状似无害。但加尔心里清楚,当黑蛇开眼,金绿色的眸子里闪动的只会是浓密的淬毒恶意,光是看上一眼就足够要人心惊胆战。 「阿斯达罗特!」将视线自黑蛇转移到男人脸上,加尔低声斥喝,语气里的愤怒比适才呼喊眾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闔的眼过了一阵才缓缓睁开,然即使睁开了,望向加尔的动作也要人看得出散漫。 「……什么事?」开口的话声低沉喑哑,速度却比常人的正常语速慢上十倍,字句间满是有气无力。 加尔额际青筋跳动。 他由上往下冷瞪阿斯达罗特。 伏放在学生会长桌后的两株盆栽茎叶翻动着茁壮,像是有自己意识能控制自己生长速度般,朝还躺在椅上悠哉的阿斯达罗特靠近。 而后,以根茎当成绳索,一圈一圈绕起阿斯达罗特与椅子,将他紧困其中。 自始至终,阿斯达罗特都像没感觉的玩偶般任茎叶綑绑,直到植物停下动作才扬高下巴加尔投去一瞥。 「你要假扮会长就好好学习他的一举一动,不要兀自摆出你的性格!你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别人假扮的会长吗!」狠瞪着阿斯达罗特,加尔深吸口气,压下操控植物尖端刺进前者心脏的衝动。「会长的性格少根筋却活力十足,想做就做,行动力超强但有点顾前不顾后,讲话很是天真,完全不知世事,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样光明正大……」 加尔绞尽脑汁搜括出所有他对学生会长的印象,按捺烦躁地对阿斯达罗特说着。 外人看来他与道格拉斯是对默契十足的好友室友兼战友,从没有人知道,他其实非常厌烦于那人满是阳光的天真属性。 阴暗之人见不得别人好,尤其见不得只会傻笑的人乐滋滋地好像要在全世界洒满阳光,所以他才会利用道格拉斯对学园内极少出现的神父的爱慕欺骗他当祭品打开异界之门。 然,半是意料之内又是意料之外,好不容易开啟的异界之门的守卫居然是龙!他很有自知之明,龙的话他的能力只能试图拚个退离,然而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在他只是想从恶龙眼下逃脱时,恶龙消失,这该死的恶魔反而穿过门出现在他眼前! 万般的努力却被没头没脑出现的恶魔终结,看着在恶魔出现后消失无踪的门扉原来的驻留之地,本想退离的加尔由于被擒抓住不得离去,偏生恶魔除了抓着他不语外也不动作。 简直像虚假的存在般。 于是,他进行攻击――却只得徒劳的成果。 没有主人的皮鞭――鞭上犹如荆棘般长满各种长针刺勾――凭空出现环绕着他朝他打下,即使他挥开,依旧往復着撕裂他的身体。同时,空间内冒出了烧烫发红的铁柱,细长的铁柱不如鞭子可以自动改变走向,却善用其中心燃烧的特点不住贴在他身上让他遭受焚烧之苦。 除此之外,恶魔手臂上睁眼的黑蛇几次张嘴对空嘶叫,他的身体便犹如被无形的巨蛇利牙咬囓,他本认为不足为惧,至少比起又是划破他皮肉又是烧烫他身体的攻击更为轻浅,不意在下次进攻时,却驀然发现自己被咬的身躯自咬痕处往上溃烂,毒素蔓延很快,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捨弃半身。 儘管还能自动復原,捨弃了一半的身躯他的力量自是也消散了半数以上。 为了降低消耗,他只能恢復人身任由恶魔扯着只剩一半的身体喘息。 接着,他看到恶毒的黑蛇就这么闭上了眼,像是开关关闭了般盘旋回恶魔的手臂,空中出现的长鞭、铁柱也都消失无踪。 然,不给他分辨现况的馀裕。 恶魔,对他露出獠牙—— 第二章 一 「……你懂了吗!」加尔眉头倒竖着质问在他说话间始终摆着出神姿态,光看就像没在听话的阿斯达罗特。 「不可能。」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呵欠,阿斯达罗特双手放在腹上眼睛闭起,淡然道:「我的罪名是『怠惰』,在人类面前得穿上人类的外衣就够我觉得麻烦,装模作样假努力这种事我不可能。」 「那你就别顶着会长的脸走动!」一掌拍上桌面,加尔怒声,缠绕着阿斯达罗特的植物彷彿感受到他的怒气般收紧了束缚。「你说的怠惰每个人类都会有一样的慾望,但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人类懂得克制!懂得努力!懂得战胜自己喜好安逸不想劳动的慾望!就是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能发展起来,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除了躺在那里懒散以外什么都不做人类早就灭亡了!学校就是个小型社会,懒散无道的人会被社会捨弃,就算你现在顶着的是学生会长的脸,长此下去成天只知睡眠偷懒,你迟早会被赶下这座位!」 「那就被赶下去。」眼也不睁,阿斯达罗特云淡风轻地道。「我是恶魔,你说的人类该有的属性我没有,『怠惰』是我的本性也是我的魔力。现在是看在你是我的契约者的份上,替你端上这张脸製造这张脸的主人还活着的假象。我已经破例给你特权,别不知轻重对我做多馀的要求。」 「你!」漫不经心的发言让加尔一哽,放在桌面的拳头握紧起来。 他心里的确有部分不喜欢学生会长,不喜欢他对神父的自作多情、不喜欢他的阳光、不喜欢他的笑脸好像世界上没有悲伤的事,但同为室友三年,其实他也很清楚,会长是个努力派的白马王子,儘管少根筋又单纯,遇上困难时却会咬牙死不放弃,就算折腾得自己一天只能睡一个小时,也会努力向上务求达到目标。 是个傻气的傻瓜。 容易相信别人、被他操控成祭品自己送死的傻瓜。 「如果你模仿不来他的认真就别顶着他的脸!我自会想办法弄出个能替代他又认真的『人』出来!」以拳击桌,加尔咬牙发声。 虽然由于尸体被吃掉了要他由无到有製造一个出来很是困难,一定会有不妥的地方,但只要他善用「室友」这个身分替假人遮掩的话,不会有人起疑的! 「在你连维持自己的人形都让你使尽全力的现在?」半睁眼,眼睫底下灰墨色瞳眸明明白白写着讽刺。 「……」咬牙切齿已不足形容加尔现时的怒气,只见他原来纤细的身板在手臂处不时呈现正常的手臂与深绿色彷彿植物粗壮茎脉交缠的型态不断来回互换,加尔要逼自己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得以压下衝动让自己的手臂恢復「正常」。 想到自己潜伏人类之中多年,从未遭受过此种耻辱,罪魁祸首还在他面前悠哉贪懒,加尔的愤怒被火上浇油却又无处发洩。 他的力量会虚弱至此全拜一个多礼拜前的那个夜晚,阿斯达罗特的毒让他不得不断去半身求生,连带捨弃掉的力量让他只能恢復人形,但恢復人形也只剩下一半的身躯,一个人被砍成一半还能出现在人前吗?自然不能。 为了恢復到至少可以形成全部人形的力量,加尔请假待在房里休养请了一个礼拜。 这个礼拜让他休养恢復自身的能力,同时也让他和这不请自来的恶魔加深了不少认识。 只剩下一半身躯的夜晚阿斯达罗特罔顾他的意愿与他签定「契约」,之后便以学生会长之姿在宿舍内住下。头一个礼拜掛着「照顾室友」之名只在拒绝他人进入房间内时出现人前,还没有多少人察觉异常,今天他好不容易得以凝聚身体成形,担心这一个礼拜来被他落下的工作无论如何都要出面上课工作,找不着理由偷懒赖在房里的阿斯达罗特因此不得不跟着他一同上课一同进学生会工作。 然而,不管是上课还是工作,阿斯达罗特全把他的「怠惰」发挥得淋漓尽致――除了躺就是睡,谁叫都不理,只有在自己移动时「会长大人」才会清醒动身――目的也只是为了跟在他身后。 一两天内还可以想办法遮掩,长此下去真正的会长被掉包的事实肯定爆发。 这里是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的能量聚集之地,也是最适合开啟异界之门的地方,在他的目的达到以前不能被驱离,他一定要想办法! 「……你刚刚说因为我是你的契约者,所以你为了我而披上人类的外衣?」逼自己冷静下来的灵光一闪,加尔捕捉到某重点。「那么你就该为我好好地扮演学生会长这个职责!你不懂的事我会好好教你,有甚么问题我也会辅佐你,所以你要收敛起你的懒散!好好的努力工作!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的!」 原来的怒气腾腾在瞬间被认真取代,看着加尔对自己伸出的手、脸上带着鼓舞意味的笑容,阿斯达罗特嘴角扬起饶有兴味的弧度。 眼一闭、一张,原来缠在他身上的植物瞬间爆开成碎片散落地面。 加尔的脸色瞬间怔凝,但深吸口气后,他缓过心上的不快,继续带着友好笑容。 过去一个多礼拜他总是记着自己的伤是阿斯达罗特造成的,却忘了其实是他先攻击,阿斯达罗特也不过是自保,在那之后还带他回房,除了总是瘫在床上要睡不睡,若是有敲门的学生前来询问,也会穿戴上会长的外表去拒绝…… 虽然讲话的方式高高在上半点不似亲人的会长、总是躺在各种地方睁着爱睡不睡半闔的眼、讲话速度慢得让人几乎睡着……但仔细想想,自己从没对他好声好气地说过会长的言行举止,他要怎么模仿? 据他自己所说,他是地狱七君主之一,罪名「怠惰」的「恐怖公」,光听就知道身分在地狱必定高高在上,被召唤到人界之后身为契约者的自己总是对他不假辞色……他会生气、会不愿意配合也是理所当然。 自己该要改变态度,让他相信自己会是他的伙伴才行。 ――他一直是这样让那些祭品心甘情愿成为祭品的。 想清楚后,加尔的笑容更加和善。 「对不起,我之前的态度太差了,以后我会改进,让我们成为朋友吧。」他说,将真正的想法尽收眼底。 半瞇的眼抬起,放置腹上的手也跟着高举―― 站在稍有距离处的加尔像被人移形换位,自动来到了阿斯达罗特不用移动上身便能碰触的位置。 「……」几不可见的表情深处加尔眉头一动。 忍耐。他对自己说。 接着,阿斯达罗特握住了他的手腕。 冰冷的手指让他一颤,与手指长度相同的墨色指甲在握起时边角磨到了肌肤让人有抽回的衝动,但理智克制了他的行动。 为了他的目的讨好而后的背叛,他早就得心应手。 「阿斯达罗特……」 下一瞬间―― 「嘶――」 阿斯达罗特左臂上闭眼的黑蛇倏地睁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扑前咬上了他的项颈! 第二章 二 克里亚斯学园由于学生的父母将孩子送入这所遗世独立的学园又怕孩子受苦,年年有家长不遗馀力提供资金修缮,学园的许多设计其实比起中古世纪欧洲贵族的私家庭院并不相异多少。 夕阳西下将天空与只有灯柱点着光的石板地面照得一片沉红,宽度有20公尺长的石板地面刻意带上仿古,右边是迷宫花园,左边是社团楼,所有教室与未使用的教室都是为了学生的课后活动提供,学生会室也同在里面。 走出学生会室将社团楼的大门关闭上锁——在此之前,他已检查过所有楼层的所有教室,确定毎间教室内里无人并且上好了锁——又拉了拉门确定锁已稳固,加尔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在他身边是出门后便靠在墙上,直到他举步了才收身跟上的阿斯达罗特。 「真苦命。做这么多事人类是给了你多少奖励?你不是人类,人类的那些东西你都不需要,这么努力操劳是何苦。如果觉得无聊,将你的真身曝献出去,安安稳稳享受献供不就够了?」阿斯达罗特移动时就连脚也不抬,只像是地面有个藏了滚轮的平板,撑着他与加尔并速往前。「光看就觉得累。」 瞥过身后没套上学生会长外衣,依旧一身有穿跟没穿一样、衣襬垂掛在腰间以下,由于正站立着还能遮住下身风光的阿斯达罗特,加尔面向前方端着微笑。 「这是我身为学生会副会长该做的事,是我的责任。」发言音声却带着冷意:「觉得累或是麻烦的话『恐怖公』阁下何不回你的地狱去享你的『怠惰』之福。」 「你是我的契约者。」平淡的一句权当解释。 「我自愿放弃契约,阁下可以离开了。」提到被迫签下的契约,加尔便感到自己体内的「核」——以人类来说一如心脏的部位——在隐隐做痛,口气好不起来。 「恶魔契约的强制力不只发挥在恶魔身上,对契约者亦同。」阿斯达罗特散漫道。「你要想提前结束契约,就下到地狱去杀了恶魔王。」 「什——」阿斯达罗特的话语让加尔惊诧,停下脚步回过头才要询问,不远处便有两名女学生见到他们后,转身快步朝他们走来。 「会长晚安、副会长晚安!」两名女学生双颊红扑扑双眼闪着星光地朝着两人看来,拉着彼此的手有默契地一同开口。 「两位晚安。」面对女学生时脸上浮现着有些疏离却沉稳的淡笑,加尔朝两人点头行礼。 「……晚安。」面对其他人时总是无语也无表情的阿斯达罗特不知怎地发出缓慢话声,但确实地回应了女学生的招呼。 让加尔朝他投去讶异的一眼。 而且……会长?加尔忍不住上下扫过阿斯达罗特一眼。 在他眼中,阿斯达罗特还是一身暴露狂不怕冷的袍子,不管是脸、身高还是姿态没有半点神似已死去的学生会长,为什么女学生会对着他唤会长? 加尔在心中质疑,面对女学生时还是一样淡定的笑。 不知为何,看到他朝阿斯达罗特投去视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转回看向自己的女学生们就这么在两人前方三步距离处对着彼此窃窃私语,看着他们满脸通红——不排除是夕阳馀暉造成的错觉——又不断发笑。 「这么晚了,两位还不回宿舍吗?夜风晚凉,如果两位想要散步,可以先回宿舍拿件外套再出来。只是请记得夜晚时请不要走到迷宫花园之类灯光不明之处,即使是学园内也该小心防范安全。」就算是神经病疑犯也是学园的学生,加尔发出他认为是学生会副会长该有的劝告。「女孩子总是要更注意安全。」 客套的劝说不知怎地再度引发面前两名女学生激昂的情绪,只见她们双颊更加泛红地对着彼此低语,隐隐传来类似「贤妻良母」、「好配」、「一对」……之类的不明语句。 不去多想听到的用词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管两名女学生看着自己灿烂到无以復加的眼光是怎么回事,加尔早已习惯女学生对他与「会长」并行的一举一动都会特别注目。 「两位同学,如果没事,我和会长可能得先走一步。」比起继续跟疑似神经病的同学周旋,带走随时有可能露出马脚的阿斯达罗特才是要务,加尔说道。「失礼了。」 接着,他旋身,抓起除了一开始回过女学生一句外全然将自己置身事外的阿斯达罗特的手——当然,是他没黑蛇盘据的手。 他看着阿斯达罗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耳边,听到了女学生发出低声惊呼。 但他不理,不想理会那些其实与自己不该有关的事。 抓着阿斯达罗特的手不放,回过身,加尔刚要开口离去,便听其中一名女学生往前走来,眸中闪动让人心惊的火光双手抱在胸前做出少女的祈祷动作说:「副会长,其实我们是想要来关心你的!」 「关心……我?」错愕,浮现在加尔脸上。 一种奇怪的下意识,眼前进逼的少女让他浮现危机感,他往被自己抓着手臂的阿斯达罗特靠去。 这行动看得眼前两名女学生更是吃吃笑起。 「是的,本来我们只是想对会长与副会长打个招呼,但是靠近了却看到副会长的颈子贴了绵布,」站在较后方的女学生说着,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项颈。「所以想关心一下副会长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我们这里有些常备药品,如果副会长需要的话我们一会儿送到会长与副会长的房间?如果不方便让我们进入男生宿舍,也可以请舍监代为转交!」 伤!女学生的问题让加尔的手盖上了自己的颈——并非牵着阿斯达罗特的手——是刚才在学生会室阿斯达罗特手上的黑蛇咬住的地方。 在他硬将黑蛇拉下后,黑蛇绕回了阿斯达罗特手臂上又闭起了眼,蛇牙里的毒素却在他的身体蔓延,蛇毒如火般在他体内灼烧,就此下去不久后他的身体将会溃烂! 本以为他又得要捨弃身体,怎知在黑蛇闭眼后阿斯达罗特还抓着他的手一紧,他感到原来要在他体内蔓延开的毒素改在他颈上绕了一圈便停住,灼烧感顿时消失,但有「什么」存在的感觉不断,残留的毒素并未夺取他的能力,只成了一圈黑色沉淀在他的肌肤上。 对方的不善自然也带走他的善意,对阿斯达罗特怒斥,却换得他的似笑非笑,半点不打算为黑蛇的举动辩解或是释出善意。 本想用尽全力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受此屈辱,但一回念便想到自己之所以还能维持人形不变,罪魁祸首是阿斯达罗特手上的黑蛇,救他的人也是阿斯达罗特,显然主人与宠物并不同调,他只能一咬牙,放开了报復的念头。 黑色污点绕在颈上给人看到必会引起骚动,即使在他扯下颈上的「肌肤」与「肉块」再度出现的同处也是布着蛇毒污点,要求阿斯达罗特消除,他却闭起眼学起装死,无奈之下,他只能改用急救箱中的绵布与透气胶带,若是被人看到问起,权当受了伤要包起就好。 他承认,他之所以无法对阿斯达罗特偽装好意,有很大部分是阿斯达罗特的非善意太明显,让他能忍耐却又不能忍耐。 反正阿斯达罗特不管他是什么态度都是一样的反应,他何必委屈自己过头。 「这个是因为被……咬了,不太好看,所以先遮起来。谢谢两位关心,我已经没事,不需要药的。」被提及这个伤时忍不住又回头瞪了阿斯达罗特一眼,他只是带着面无表情的淡淡上扬弧度回睞加尔,让加尔用力收紧还抓着阿前者的手。「劳两位费心了。」 接着回头,对两名不知为何又靠在一起惊笑着低语,隐约能听到「吻痕」、「会长」、「激烈」等单字却依旧意义不明的女学生道:「我们还有事得先行离去,两位散步时请路上小心。两位夜安。」 语毕,不给拒绝机会,对着两名女学生点了下头,扯着阿斯达罗特的手便往前走。 殊不知,在他离去的背后,两名女学生为了他「嗔怒」朝阿斯达罗特投去的视线以及一句「我们」又凑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 第二章 三 一路扯着阿斯达罗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往宿舍走去,或许该感谢阿斯达罗特的懒散,连脚步都不动用飘的恶魔在拉扯间没有重量,让加尔完全不需怠速,由于加快不停的步伐,即使后来有遇上其他学生,也没人再来中断两人路线。 直到加尔自行停下。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朝他走来的两人。 一前一后、一白一黑,始终保持三步距离的两人犹如天使与恶魔的配对,前方的人儿娇怜柔美,像是自画中出现的天使,身后的男人一身黑衣黑发,犹如自地狱逃出为守护天使而来的恶魔。 视线被靠近的两人吸引,加尔不只停下脚步,甚至松开了抓着阿斯达罗特的手。 身后,被「牵引器」放下的阿斯达罗特瞇起眼。 前方穿着神父服的「天使」脸上带着柔美微笑,望见加尔与阿斯达罗特时也顺势缓下脚步。 「夜安。」神父点头致礼。「副会长。」 「夜安,神父。」在神父面前绷紧了身,收起对着学生有些疏离的笑,加尔的表情就像遇见偶像的粉丝,带着像是害羞的期待与尷尬。 知道在神父背后停下的男人不会回应,加尔也不多浪费精力投注关心。 「夜安,会长。」神父背后的男人不用理会,神父却不清楚加尔背后的男人已不是过去看到自己时会像等主人回来的大型犬般摇着尾巴靠上来的主,带着与过去无二的微笑朝阿斯达罗特点头示意。 霎时一惊,知道阿斯达罗特绝不会像过去会长的行动,加尔移动身体试图遮住阿斯达罗特与神父的视线。 「神父,会长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脑袋飞快着想要用什么理由才不会让神父觉得异常,加尔伸到背后的手再度抓住阿斯达罗特的腕,必要时想着会不惜硬拉也要拉得阿斯达罗特低头,正这样考虑时,却见到了过去从没发生过的事—— 神父背后的男人,伸手抓住了神父的手臂将神父半转过身。 加尔肯定,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神父的诧异、似怨非怨的恼怒,然很快又恢復神父光明温柔的姿态。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滚,儘管早知男人与神父关係非同一般,他还是…… 「嘶——嘶——」正沉淀着自己翻滚的心绪,耳边便听到了不祥的音声。 加尔回过头,瞪大眼,发现原来闭着眼当装饰的黑蛇正在缓缓开眼,屈起的头大有即将往神父瞧去的势态。 同时他也发现,阿斯达罗特原来总是间散的神情冷冽了起来,目标则是正抓着神父的男人。 顾不及阿斯达罗特的异常,当黑蛇的眼完全睁开的瞬间,加尔甩起拳头一把挡住了黑蛇明显要扑出去的嘴。 利齿咬在他的手上,灼烧、刺痛,从内里蔓延开的腐蚀感很快传来。 但他咬牙忍下了。 让自己的手腕自衣袖内长出藤蔓,圈绕住黑蛇不许牠脱离自己。 旋足,将被咬的手扯下放在腰后,挡住神父的视线。 那头,抓住神父手的男人朝他瞥来一眼,冷淡不带心绪,好似在他眼中自己亦不存在。 男人低声附在神父耳边说了什么。 由于神父回过头,加尔无法探查神父的表情。 他只感觉到身后有隻冰冷的手按上了他的手腕,在替他压抑蛇毒的同时,也将他的手扭了三百六十度不止,像在玩弄他的手可以扭到什么程度才断的同时,数不清的细针也穿透了肌肤。 这是他的身体,却也是人类的身体,被使用同一方向扭了好几个回圈又被用针刺入不可能不痛,手早已被折断只剩痛觉,皮肉不断但内里的血肉扭曲变形,可他只能端着假笑。 「……嘁……」深呼吸调整呼吸,暗暗闷哼释痛,加尔没有回头反抗,也不放松腕上的藤蔓让黑蛇脱离。 他背冒冷汗地等。 直到神父脱离了男人的怀抱,重新回过头。 男人的脸第一次出现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神情,那是警戒。 而神父,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 加尔知道他松了一口大气。 他可以不管那光是站在当场就让人感到心发寒的男人对自己有敌意,他只是不想神父将自己视为敌人。 他会利用神父之名诱杀神父的追随者,却绝不会伤害他。 对他温柔的人他都不想伤害,但为了他的目的他还是能狠心背叛。 神父却是这个世界唯一同样让他感觉温暖而不到最后关头不想伤害的人。 「神父。」手腕被扭得该是下手臂整个骨头都碎了,加尔藏在身后的手臂因疼痛过度发着抖,面上依旧端着笑着看向神父。「学生会还有事得先回去处理,我与会长得先行离开,非常抱歉不能与神父多聊,下次有机会我会到教堂与神父长谈,希望不会带给神父困扰。」他低下头。 「当然不会。教堂的门随时为副会长大开。以父之名祝两位工作顺利,请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不知加尔状态,微笑着,神父同样对他点头示意。「两位夜安。」 「夜安,愿您有个好的夜晚。」 第三章 一 与神父分开后抓紧着阿斯达罗特的手同时藉机将只怕已经扭得不成样的手藏住快步往宿舍走,所有路过对他打招呼的人只得他连回应都没有的一笑,加尔在推开房门后飞快将门上锁关闭。 这才松开抓着阿斯达罗特的手。 黑蛇不知何时早已松开獠牙躺回阿斯达罗特的手臂,而他的手,不出意外,手掌覆着一层黑,手掌以上皮肉被刮开翻覆见骨,鲜红色的肌理有些许的方烧焦着发出异味,内外还插着无数细针。 「……」看着自己的手臂都感到噁心,抬头瞪视阿斯达罗特,却见他早已施施然滑到床上躺下。 明白罪魁祸首不会有任何内疚,加尔甩了下手。 翻覆的皮肉在他咬牙深呼吸时犹如倒带般恢復原状,被肌肤包覆,唯独插在手臂上的细针不掉,连带影响该处的肌理无法藏回肌肤之下。 撇嘴,加尔用另一隻手替自己一一拔去手臂上的针。 拔下的针被甩到地上便在瞬间化为黑烟消散。 加尔并不理会,只是一根一根地拔,一根一根地丢。 直到他的手臂再无针扎,又一甩手,原先半皮半肉的手臂顿时恢復原该有的模样――除了黑痕佈满的手掌。 被蛇咬出的牙印消不去,一如他的颈上――这次黑痕则不是客气地只围着牙印绕个圈,而是佈满他整隻手,看来活像刚从墨水浸泡中取出。 抬起手握了握拳又松开,确定感觉正常控制也正常,只是恢復不了原来肤色,由于西方人的肤色偏白,黑白相衬下,使得他左手掌异常显目。 加尔朝躺在床上悠哉的阿斯达罗特瞧去一眼。 好巧不巧,半闔着眼的恶魔也正往他看来。 双眼在空中交错,没有电光火石,只是无声地接触。 「在别人眼中你穿戴上了会长的模样?」放下手,加尔问。 「嗯。」没有移开眼也没有闭上眼,两人维持着门到床边的遥远距离互望,阿斯达罗特懒懒地应声。 「为什么我眼里你还是恶魔的模样?」早上直到在学生会室,即使知道他不是学生会长,在他眼中出现的人影还是属于学生会长的朝气阳光――除了行动――在赶走学生会成员之后,他眼中阿斯达罗特就没在穿上学生会长的模样过。「半调子的变身你不怕被发现后被追杀?」 他之所以不加以理会制止,半是被他的行动气得觉得算了,被发现后不管是被驱逐还是追杀,都是阿斯达罗特的事,自己何必为他人辛苦作嫁! 克里亚斯学园是个能量聚集之地,走遍世界他好不容易才在几个能量聚集地中挑中这个最适合他的属性又防备最为薄弱的地方――但这防备薄弱只是相较之下,与其他能量并不强的地方相比,此处早被增加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防御,年深日久之下甚至与这个世界本身的存在同化,就是他在闯入时为了不被发现排除,也花了点精力。 化为人类打滚多年,他表面不说,实际上也清楚,这里是人类一个巨大的祕密结社――「光明教会」的重要据点。 守护此处的结界是光明教会人员经年累月的成果,主要是用来防范与其敌对的生物――恶魔。 在他眼前呈现慵懒姿态躺着的男人,正是恶魔、是光明教会最想剷除的对手。 自己先前之所以藏匿他要他穿戴上学生会长的模样才能出现眾人之前,不是出于善意,也不是因那被强迫缔结的契约,而是因为……他怕一不留神,陷害了阿斯达罗特,会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因为,他虽不是恶魔,也不是人类。 「你看得到我本体因为你身上带有我的魔力。」 魔力?想也不想地,加尔伸手摸了摸还覆盖着纱布的颈。 「至于追杀我,这里的人类没那能耐,看他们沾沾自喜的结界程度就很清楚。」面对加尔带着恶意的询问,阿斯达罗特哼笑。「在千年间费尽人力一层一层架构上去的防魔结界即使与自然融合得以在无人有力量维持时不灭,也不过是千年的人力累积。不同人的魔力性质不同,强硬叠加上去本就会削减彼此的力量,他们却不自知,还让人死前将毕生修练得来的魔力附加上去……蠢。沾带怨气血腥的魔力只会让防魔结界產生漏洞,这点程度的防魔结界最多能抵挡中低阶的恶魔。高阶恶魔中程度最低的小将都挡不住,更何况是位于顶端的我。」 「只要我想,一夜间杀光这里所有人都没有问题。」该是带着杀气威吓的发言却出自一瘫懒在床上,不呈大字型但下襬确实只刚好遮住要害的阴鬱俊男口中,即使充满自信,但腔调太过慵懒活似睡前情话呢喃,硬是要人胆寒不了。 加尔撇了撇嘴,放下手。 「……神父……」本想结束这没用处的话题,思绪一转,倏地想起不久前才分别的人影,一双眼带着凌厉地瞪向阿斯达罗特。「只有神父,绝对不准对他出手!」 像在回应加尔的情绪,阿斯达罗特床边每张床两侧都会摆放的盆栽植物產生变异,犹如藤蔓般伸长了枝枒靠近后者,在他身上的空中浮着锐利尖端。 「那种小鬼我不感兴趣。」十多根将枝枒尖端立成犹如尖刺的「武器」全近在身前不到五公分处,阿斯达罗特却连眉尾也不抬,维持着他缓散的音声。 一双眼也不曾离开过加尔身上。 「你把神父的守卫视为敌人吧。」加尔可没忘记,他看到神父背后的男人瞪视阿斯达罗特,犹如知晓阿斯达罗特并不是会长,而阿斯达罗特的黑蛇要攻击的人,儘管只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也不是神父而是神父背后的男人。 但据他所知,神父非常护着那个男人。 当时太有可能黑蛇袭击出去攻击到的人是神父,他不是人还能勉强忍耐却会被逼到不得不捨弃身体求生,只是个普通人的神父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怕会即刻致命。 这是他不惜以身制止黑蛇攻击的理由。 「别西卜?那傢伙是魔王派,而我是反魔王派,仇恨跟争执都是必然的。」只是他的确讶异那傢伙明明瞧见他了却没在第一时间攻击,为什么呢?因为那个被他拥在怀中的半妖精?为了保护他不受牵连? 阿斯达罗特眼中掠过一抹光。 听得阿斯达罗特口中吐出男人的名,即使猜到了这或许代表何种含意,加尔也不以为意。 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你爱和那个男人杀到什么程度都随便你们,最好全杀回地狱,但总之你不准对神父出手!就算是误伤也不准伤害他。」说着,加尔的额间隐约浮现两隻彷彿缩小的象牙一左一右若隐若现。「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那头,原来浮在空中只做威吓的枝枒不约而同全绪力朝目标刺去―― 砰! 「呃!」 叩!叩叩! 就在阿斯达罗特嘴角一勾,所有的枝枒全像被并未睁眼的黑蛇咬上,一瞬间泛黑腐烂,受影响的加尔疼得发出低呼,弯腰抱着头两侧隐约的角牙,发色也若隐若现在褐色与黄绿色间转换时,门口处响起了敲门声。 「会长!副会长你们在吗?」而后,是会计有些担心的声音隔着厚重门扉传来。「吃饭时间快结束了,大家都说没看到你们,很担心你们,你们两位没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一起出来吃个饭?关于营火晚会莱斯利有些想法想要跟两位讨论一下。」 「呃……哈……哈……咳……」身体的肌肉在绞动,一阵一阵刺痛穿透全身,加尔弯腰抱着疼痛来源的角,全身冷汗直冒,却硬逼自己颤抖着的身体转身,拖着蹣跚的步伐一步步朝门口走近。 「没事,请等一等。」不似疼到脚软在门前跪地的人该有的沉稳嗓音就在门后发出。 阿斯达罗特就躺在床上看着。 看着他挣扎,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得逼自己收起原身的模样端着平稳的嗓音与门外的人对谈,说着会长身体不适,他要照顾会长,一会儿会到餐厅与他们会合,费了很大力气才能边喘息边发出正常的声音将门外的人哄得安心离去。 等门外的人终于离去,加尔已经呈现整个人瘫倒靠在门上半坐在地上的状态。 虚假的褐发绿眸消失,此时在眼前的是五官相同,有着一头金绿色短发、肤色白皙却透着青绿,皮下隐约有如同茎管的脉络浮现,有双碧玉又闪着金光的翠眸,在额间掛着两管角牙,四肢不被衣物隐蔽处被犹如文字又像涂鸦的深绿图样爬满,喘着气冒着冷汗的清秀人儿。 这是加尔的真正模样。 和维持人类模样时候相同,加尔的左手、颈上佈满黑痕。 刻在身上的图样则是他契约的痕跡。 于是,阿斯达罗特,笑了。 第三章 二 加尔离开后房间内只剩阿斯达罗特。 他躺在床上,像在沉睡。 过了好一阵子。 手臂上的蛇开始爬动,绕到他眼前停下。 「嘶——嘶——」吐着鲜红的蛇信宣告牠的清醒。 关闭的眼睫睁开一半,阴影遮住眼眸的光,阿斯达罗特动也不动。 黑蛇晶亮的眼直直看着阿斯达罗特。 彼此像有了交流,又像是放空着没理会,过了好一段时间后,黑蛇又爬回了阿斯达罗特的手臂上静静捲在一起。 阿斯达罗特慢慢地闭起了眼。 室内恢復安静。 加尔桌上的时鐘在这样的静默中转了两圈半又15度后,以阿斯达罗特所在的床为中心,地面无中生有地环出墨绿进黑的暗色流光,聚成由空中往下看一眼就能明白那是个五芒星为主轴的阵形。 黑蛇睁眼,阿斯达罗特却无动于衷—— *** 卧室的门被推开时阿斯达罗特动也不动。 缓步进入的人用披风遮着全身往不见真实身分,披风上日久累积的血渍自成一片,新溅上的血在空气中散着腥臭。 关上卧室的门,加尔拉下披风往浴室走去。 「有好好享受一场吗?」阿斯达罗特开口,音调含着嘲弄。 此时加尔的手已经放上门把,阿斯达罗特的话让他手一紧,抿唇回头朝他冷睥。 阿斯达罗特眼也不睁,彷彿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中。 加尔知道,阿斯达罗特不是逃避也不是装傻,他只是……懒。 懒得睁眼、懒得表示等待、懒得看他引起了他怎样的反应…… 深吸口气,加尔逼自己转回头,不理会地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 他不知,当他关上门,阿斯达罗特反而睁开了眼。 看向浴室的眼含沉绪。 订下契约的夜晚是第九十久夜,即使失去大半力量让他白天不能出现在他人面前,他依旧没有结束,每晚都拖着只剩一半的身驱出门。 迄今,第一百零七天。 加尔并不自知,当他脱下披风,表情总像个受到伤害的孩子,困惑、悲伤、痛苦……从不带上喜悦。 却操劳着自己。 逼自己恢復、逼自己振作、逼自己出现在他人面前、逼自己不让他人担心……也逼自己继续举行着仪式。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举行的仪式是什么意义? 或者,其实他误解了仪式的内涵? 「……」 阿斯达罗特闭上眼。 *** 莲蓬头的水柱澕拉拉地洒下,立在下方的加尔灰色学生制服未脱,裤管与脚上浸透着的血随着水洗散,却无法完全消失。 他只是自虐般地将水开到最大,任高温热水迎头打在身上,动也不动。 一开始的血会随水流,到了后来则是固留在在裤管上,刷下的水全是透澈。 浴室已被热水带来的蒸气冒得烟雾瀰漫,加尔却始终不动。 他在惩罚自己吗? 他不知道。 他在洗涤自己吗? 他不认为。 他在灌溉自己吗? 他不可能。 他只是……或许只是…… 在「模仿」。 即使他不需要。 电影、剧集上,都这么做。 即使「他」这么做没有意义。 低下的头视线对着大理石地面。 闭上眼,又睁开。 如此往復。 他不是「人类」。 对人类而言他是「怪物」。 人类对他而言也只是「异质」。 即使是门外的恶魔也不是「同伴」。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是…… 他想要…… 他祈求着…… *** 週一到週五,克里亚斯学园的时间安排全是规律重复。 晨祷、课程、社团时间。 今天也是一样。 结束了课程,学生会室在午餐后总是非常忙碌。 昨天成员们失常的错误让他们提早结束集中工作的时间,全部人把工作抱回房间,反而恢復了该有的认真,有些延误,但大多工作还是靠着在餐厅、在自己房间透过电话讨论的完成。 今天,他们还是来到学生会室努力工作。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昨晚怎么认真告诫自己,下课与朋友聊天时脑袋也会想着工作,来到了学生会室开始工作,一开始还能认真努力一如过去,可慢慢地,昨天的状况开始出现。 「……这份资料要做成三个报表,用在……梅雷迪斯,回神!」拿着平板电脑与会计讨论工作,即使对方就在身边,两人正在讨论,还是无法避免的出神。 被叫唤的成员回过神后倒吸一口气,视线看向加尔,不意外见到他板起了脸。 「对、对不起!」 「继续说,这里……」没多加斥责对方的再犯,加尔接续未完的话题。 「好的,我明白了。」吊着心将工作讨论完毕,当加尔露出工作完毕后常见的笑容,要转身离开时,衝动让他开口:「副会长!」 「什么事?」 「副会长,不是工作上的事。只是我想问一下……你的手跟脖子,没事吗?有到保健室去看过吗?艾希尔老师我记得是有医生执照的医生。」他指了下加尔的脖子与手。「如果艾希尔老师诊治不了的话还是申请外宿前往医院看看比较好?」 先前才在卧室里不见人休息一个礼拜,昨天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副会长,不过一天的功夫,今天出现便在颈上包了绷带,左手也套了昨天没有的手套,儘管他看来行动正常还是让人忍不住关切。 「谢谢。」会计明显真心的关切加尔回以微笑。「只是被坏东西咬,因为留下难看的痕跡不想给大家不好的感觉才包起来,不会影响生活,谢谢。」环视在会计询问时全束起耳朵听着的成员一眼,加尔举起手,有模有样地握拳、松开。 坦荡的回答加之确实看不出加尔的行动有误,眾人无不安下心来埋首做自己的工作。 只是不约而同地会趁隙朝昨天和今天一样奇怪的学生会长看去。 在陪了副会长休息一个礼拜后,昨天一同出现的学生会长像是换了个人。 外表一样,但看过、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变了。 只是不知为何,想关心的人靠近了他,全问不出来,会脑袋一片空白觉得麻烦觉得懒散,然后自动转向离开。 到底……为什么呢? 疑惑在眾人心中落种。 浮动的心情在加尔的唤声中在学生会漫开。 叩叩! 倏地,敲门声响起。 工作时就要埋头苦干的眾人没人抬头,只有加尔应了声请进。 学生会室的门被推开,进入的是拿着一叠资料的某班班级委员。 加尔迎了上去,说声辛苦了之后开始与对方讨论相关事项。 用眼角馀光瞄到不是来找自己的人后,所有人收回心加速处理被延迟的工作。 没有人知道,活像老大爷躺在椅上睡觉的「学生会长」曾在班级委员进门时掀开了半瞇的眼睫。 闔上时,嘴角拉高了0.5公分的弧度。 第三章 三 子夜,万籟俱寂,在所有学生都该进入睡眠的时间,社团楼某个还未开放的社团教室自地面发出了奇异闇芒。 没多久,站在闇芒中心的人影倒了一个,只剩一个。 鲜血自倒下的人身下向四周发散很快流满了光芒包围之处。 却流不出去,彷彿异常的光自成界线,挡住了鲜血了去向。 不等光芒散去,还站立着披着披风的身影蹲下身,自披风中伸出左手,放上倒地在胸口开了个窟窿的人的伤口之上。 肤色本身带绿的手起了变化。 彷彿手掌内的血管、肌理全化作植物的茎脉,一条一条的绿茎在手掌的皮肤之下涌动,直到穿透食指掌心,进入死者的心脏。 片刻,自手指探出的植物倒带般收回,原来不断在皮肤下扭动的茎脉像被安抚般收下,就连原来带绿的肌肤也恢復白皙。 围绕成圈的光芒已然消散,上方该有的血液一如曾有的粉笔痕跡,都恍若被大理石的地面吸收,再不见踪影。 趴倒在地胸口透了个窟窿的人,也神奇地自地面爬起身,曾透光的胸口不復伤痕只见衣料破损,然面无表情的人并不在意,转向还跪坐在地的披风身影点了下头后,踩着彷彿小孩突然变成大人、还不熟悉身体使用方法的摇晃步伐朝门口走去。 在行走间,逐渐习得身体的使用方法,直到推开门出去,已能行走自如,就连原来僵硬的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关门前,甚至能对还留在室内的身影说话:「晚安??」 不等身影回復,门,被关起了。 被独留在门内的身影像是顿时虚脱般瘫坐在地。 喘息声在室内回盪。 片刻,身影自觉復原过来,双手撑着地面帮自己爬起身,脚步还未跨出便急匆匆回身转向。 盖头的帽沿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加尔精緻的容顏――只要不看他额上多出的两隻角牙。 在他视线前方,本该在卧室里贪懒的恶魔躺在该成为讲台的桌上面向着他,单手撑着颊像将讲台当成了卧床。 「瞬杀製造不出多少痛苦。」不顾加尔脸上顿时出现的狰狞,阿斯达罗特说。「精緻的献祭该榨乾祭品的每一分痛苦,那才是最美味的祭品。」 「……」以质疑的眼光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阿斯达罗特,加尔沉默不语,全身处于警戒状态。 「植物不喜欢火的话,把耳朵鼻子舌头都割掉、眼睛挖出来、打断全身骨头把筋抽出来、用钉子钉入脑袋或者乾脆把肠子抽出来都是选项,」彷彿没注意到加尔显露的敌意,阿斯达罗特兀自说着:「想要费心点你可以拿个网子把人套住,一片一片把掉出渔网的肉割下;不喜欢麻烦,你也可以准备绞指器绞断手指,拷问梯将他的身体顺着四肢撑到极限后撕裂,拿根削成尖刺的木桩让他从下体往上撕成两半、铁处女将他刺成蜂窝灌蜡灌糖浆丢入蚁穴或是类似的地方让他痛到发疯……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能带来的痛苦比你一击致命好多了,也能带给我更多动力。」 开头时的第一句话就让加尔皱眉,后续史上有名的酷刑更是让他嘴角抽搐,直到阿斯达罗特说出最后一句话,他跨步上前,本有要进行攻击之意,虚弱的身体却明白告诉他――他不能。 咬了咬牙,加尔只能退回。 「别开玩笑了!」即使不能再以身犯险,加尔也不打算顺应他意。「我是为了我的目的才举行这些仪式,不是出自怨恨,也不是为了讨好谁,多馀的酷刑没有任何意义!」 「谁说没有意义。」面对加尔的抗拒,阿斯达罗特连肩也不耸,淡然地道:「你这样一击斩杀祭品,祭品在痛苦哀号以前就失去知觉,完全没有享受,才是真正没有意义。」 「享受?」加尔冷哼。「这只是仪式。是为了我的目的一趟必须的过程,我不能让仪式中断,但也不把这当成享乐,让人痛苦的虐杀是你恶魔单方面的恶趣味,我没必要奉陪!」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加尔处处带刺的回应并没激怒阿斯达罗特,只见他非常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不能让我尽兴你的仪式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你要是继续坚持你的一击必杀,你再来九百九十九个九百九十九夜也不会让我尽兴,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说了,我是为了我的目的而举行仪式,没必要考虑你尽不尽兴。」对着阿斯达罗特只觉有理说不通,没两下就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加尔一甩手,转身就要离去。 来到门前,要将门打开,却发现紧扣的门即使用尽全力也不动分毫。 不须怀疑,罪魁祸首不二人选正在他背后。 回过身,加尔眉头倒竖着瞪他。 「把门打开!」一身洗不去的血味让他难受,即使这种心情会被说是偽善,他还是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尽快洗去一身血腥。 他不是人类,但他无法否认,偽装成人时,他收到人类许多善意。 杀人是他做出选择,他不会后悔,这不代表他不会痛苦。 紧皱的眉头曝表出主人的心情,造成他如此不快的兇手却发出笑声。 「你的仪式是为了召唤我出来达成你的愿望,我如你所愿的出现与你定契,但当初的契约可没有时间限制,你如果真的想要达成心愿,接下来要做的,该是讨我欢心,让我有心情为了你使用我的魔力才对。」 「……你说什么?」 第四章 一 在阿斯达罗特的魔力下两人一同瞬移回到卧室,加尔随即在卧室角落的暗柜中翻出一本古旧的纸本书,上头使用的文字是图像文字,加之年久日深有多处磨损,就连古文学家怕也无法当即辨认出书中内容。 「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不顾忌太过粗暴的动作会让老旧的书页破损得更加严重――因为他已经「熟读」了所有内容――加尔翻到其中一页――上头标着不久前还在社团教室内被圈画过的五芒星法阵――用力推到阿斯达罗特面前。 「上面写的很清楚,开啟异界之门的仪式有两个方法,一是一次献祭九百九十九人,但成功机率等于零,一定会在完成时让施术者被杀;二是得分为九百九十九夜连续执行。在第九十九夜会开通一次道路,可这次开门会出现异界之门的守卫出现,不管是被守卫打败或是有任何失误,穿不过门的机率很高。真正万无一失的是再继续执行九百夜的仪式,完成了所有条件之后异界之门就能打开,这次不会将不会再有任何阻碍!唯一要小心的是开啟异界之门这个仪式相当危险,若是不谨慎使用也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灾害,还有极大可能让施术者都失去性命,所以没有十足把握就不要使用。」 一回房里的第一件事便是躺上床当他醒睡不分的懒虫,面对逼到自己眼前的书页,阿斯达罗特只是眨了下眼,飘落四散的书页便化为墨烟消散空中。 对古书的毁损不感心疼,加尔只是瞪着眼又将书往前推,直逼阿斯达罗特咽喉。 「能够开啟异界之门,你是这样解读的?」睞也不睞只消将眼珠往下移转的书页一眼,阿斯达罗特将头靠在枕头里,顺着此时的视角望向加尔。「你肯定你的解读没错?」 慵懒的音调听来就像嘲笑,加尔抓着书页的手紧了紧。 「这本书上是这么写的。」他吊着眼瞪他,话声直是从牙关间迸出,额上的角牙由于力量的未恢復,仍旧显现于外。「我找遍这个世界、让超过五十人以上的古文学家证实过这本书的真偽、让他们解读,他们全是这么说。」他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寻找了不同人来为他解读,儘管行文上有出入,但翻译而成的内容涵意全都八九不离十,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来。 九百九十九个人,即使他不是人类,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久,与这么多人接触过,如果不是已经无路可退,他怎会愿意! 「只是玩了文字游戏。」对加尔的咬牙切齿无动于衷,阿斯达罗特悠声说。 啪啪啪啪! 加尔手上的书像被透明人取走,自加尔手上脱离,腾空着翻起页来。 一张一张书页如同纸花,被撕下、飞散空中。 「这本书必须在物质界流传两千年,但我不喜欢被召唤出来,所以在给人类这本书让他们自行解读时我作了多重防护――让他们知道一次补足我的要求我就能当场杀了契约者省得还要订契约留在物质界给我添麻烦;另外的九百九十九夜一夜不能中断一夜不能少,我故意将条件限制就多,五芒星的戒指、午夜十二点、不能见光的房室、祭品仅限未成年人、除了祭品外不能让契约者以外的人发现……都是为了让像你这样能达到第一阶段把我召唤出来的人几乎没有。」 「啊,不,就算你不是人也很难得。」不知是故意刺激,还是由于躺在床上夺去了思考能力,阿斯达罗特的更正也说得漫不经心。 「至于如果真有人,或者不是人,像你一样也无所谓,像你一样又间又自虐的志愿者奋力自虐完成我的要求,被召唤出来也可以考虑看看。前九十九夜的仪式我可以不计较,但后来九百夜的祭祀,必须要满足我,让我愿意为了你的诚意动用我的力量――在完整完成仪式以前,只要让我不满意或者没有达到祭祀要求中断了祭祀,我可以杀了契约者。」 阿斯达罗特的话语内容提到加尔不曾说过的解读内容,让加尔心一惊,但他并未将自己的动摇表现身上。 「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鬼扯!」加尔抬高下巴,双手盘胸故作不信地睨他。「所有看得懂这本古文书的研究者全都证实了这是开啟异界之门的方法!我也调查过,完成过这个仪式的人都在仪式结束后消失了!一定是都去了异界。」 「杀掉了。」闔上眼又睁开,阿斯达罗特打了个呵欠。「不管是成功开啟我魔力的还是召唤到一半就失败的人类,我全杀掉了。至于你说的打开异界之门,也确实打开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那天……真的……打开了……?」瞪大眼,加尔脑中浮现在阿斯达罗特出现的那个晚上那片墨色洞墙。 之所以当时会迟疑不抢着想办法穿越,因为他感觉……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那扇「门」的后方不是他要去的地方。 但是他挣扎,他翻遍这个世界找到开啟异界之门的方法只有这本书上存在,或许这只是障眼法为了不让人穿越异界之门?他很清楚书上对施行这仪式的举行有诸多劝说禁止。 在恶龙消失后他咬牙想要测试。 反而迎来了他一点也不欢迎的恶魔。 还对他纠纠缠缠……只是阻碍而已! 「打开了。」睞着加尔明显动摇、掩不住惊喜与懊恼翻覆的脸,阿斯达罗特缓声不变:「通往『地狱』的门。」 屏息的等待改变只在一瞬间。 「你耍我?!」从激动被激怒,加尔不顾自己身体还未恢復,一举手,房间内所有植物全顿时生长成武器般朝阿斯达罗特袭去。 却全在接触到阿斯达罗特的瞬间腐烂、枯萎、随风飞去,无一例外。 床上的阿斯达罗特不曾动作。 只是悠悠地看着加尔。 「物质界与恶魔帝国的地狱相隔了七层,对物质界而言地狱确实是『异界』――只是并非你想去的世界。一般而言高阶恶魔移动到物质界使用的是将身体散成粉尘再凝聚成型的移动方法,这么做是方便,但到了物质界还得将自己收集起来,太麻烦。召唤我的仪式除了通知我有人召唤我以外,人类得自己打开通往地狱的门――只不过这扇门只能从地狱连接至物质界,想从物质界穿越过去,门会先将你撕成碎片――你说的『守卫』正是门本身。」 所以他不在第一时间回应召唤,刻意延缓来到物质界的时间,正是在等着忍耐不及的人类自行穿越过那道门被撕成碎片,他就可省下麻烦。 之所以最后会出现,是因为他等得过了时限还听不见被撕裂的哀号声,代表这次的召唤者打定主意要给他添麻烦,他本来来到物质界除了想看看是哪个人能完成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完全记得的诸多要求完成召唤,也确实想……或许这样的人能聚集让他开啟魔力的动力。 阿斯达罗特的眼隐含深意地看着加尔。 没想到……却是这么个…… 嘴角,几不可见地扬高0.5度。 「……嘶……」全力攻击的失败让身上的「毒素」扩张,加尔感到灼烧的刺痛感从左手、项颈处开始往上又往下蔓延,他弯腰忍痛背靠着墙,用左手盖住项颈又用右手抓住左手腕,透过眼角馀光,他望见原来靠着手套能将全部隐藏的黑痕一丝一丝地往上蔓延进逼手腕与下手臂,痕跡正如让他作痛的灼烧感。 不消多想,正往他胸口、往他脸颊蔓延的警讯想来也是一样。 「……」他咬紧牙关怒视阿斯达罗特,逼着自己即使痛到想在地上打滚、想让自己昏迷或者死去都好也不能哼声。 他不像人类有信仰不肯屈服于恶魔,他只是不想让眼前的恶魔在他的痛苦中得到快乐! 一片漆黑中,闪动灼亮坚毅的金眸如是耀眼夺目。 进了房门就只会躺在床上作懒的阿斯达罗特不知发了什么疯,一瞬间来到加尔面前,就在加尔往后倒退几步要远离他时,对加尔伸出了手―― 一手捉住加尔的左手腕掰开左手腕与项颈的接触让其高举头侧,另一隻手则捏上加尔脖子――捏,确实如此,冰冷不带温度的手指与彷彿不将手下之物折断不甘心的力道,若非加尔不是人类,此刻只怕早已头手俱断。 自体内灼烧开的毒素停止往他处蔓延,甚至安静下来不再作用,制止他的主人所施加的痛楚不比毒素低微,但咬着一份倔强,加尔不管阿斯达罗特正抬高自己的颈子逼自己脚下悬空好符合他的高度将自己拉近到面前缩短彼此的距离,一双眼执着而恶狠地瞪视着他。 三公分、两公分、一公分―― 最先与阿斯达罗特的脸接触的不是他处,是他额尖两管突出的角牙。 阿斯达罗特抓着他的身体逼近的动作停了下来。 半是人类身体的他需要呼吸,加尔感觉得到自己少进多出但在呼出时粗重的气息喷在阿斯达罗特脸上而又回到自己颊边,眼前阿斯达罗特该有的呼息却不曾出现。 脸上只有双方发丝飘动时抚过肌肤的滑痒感。 犹如他冰冷的手指,彷彿他只是个会动弹的尸体而非真正存活于此的躯体。 脑中掠过一抹思绪,但闪掠得太过快速,加尔捕捉不及。 「嘶――」他彷彿听到黑蛇吐出蛇信的声音。 预料之中的嚙咬感却始终不在身上的任何处出现。 他看到眼前阿斯达罗特的嘴上下张闔:「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明晚我就在你身边看你完成仪式。你会看到你举行的法阵只是为了讨我欢心、要帮我把封闭的……打开而已。」 打开……什么?中间有段短暂的发言发音太过特殊让加尔无从判断,出气多入气少让脑袋缺氧的他瞇着眼记在脑中的只有该对阿斯达罗特释放敌意。 开始昏花冒黑蝇的眼彷彿见到了阿斯达罗特的笑容。 接着,是―― 舌头舔在肌肤上的触感。 第四章 二 学生会室瀰漫着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并非有谁在学生会室大肆宣洩他的怒气让其他人不得不噤声忍耐,也不是谁刻意禁止所有人大声交谈。 但所有学生会的成员都自主地在学生会室里放轻脚步,交谈时压低声响,甚至乾脆用纸笔代言。 若是发现其他成员发起呆来,也再无人冷声斥喝唤回对方神智,而是悄声走到对方身边摇动对方身体取得对方注意。 再也无人。 是的,原来负责盯梢所有人失神状况的副会长,不盯梢了。 他放任成员们要发呆的发呆、要懒散的懒散。 是否传染过所有人的发呆症状也终于传染到了副会长身上? 不,他仍是无时无刻不在工作。 明显处于失神状态的在工作。 过去精神时三分鐘可以下决策的事项现在他必须花三十到四十分鐘处理,十分鐘在阅读接收问题内容,十分鐘嘴里重复着问题像在进行思考,若是遇到需要计算的问题又得挪出十分鐘来计算,接着,再用十分鐘将决定下达给等待他决策的成员。 据说他在上课时间也是如此,当教师们得不到学生回答问题、指名学生会长得不到理会于是转向同班的副会长时,一个原来副会长只需十秒鐘能解答的问题,他需要花上半堂课去解答。 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失神,却又不是失神。 若是谁关心他是否发生什么事需不需要协助,只会获得他面无血色的惨澹笑容回说他没事、不需担心。 他的低落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种状况已经一个多礼拜过去。 先是学生会长变成不管在课堂还是学生会室都只知睡觉的懒虫,总是严以律人也律己的副会长也在近日异常,连带总是将事务处理得快又好的学生会运行得并不积极,许多早该给出答案的提案、各社团的零用金等等,时常晚了近一个星期才发放到各处人员手上,各种流言猜测开始在学园内瀰漫散开。 「副、副会长,这个……」将手上的文件递交给死气沉沉的加尔,总务吞了吞口水,非常担心却又无法询问地只能将话题摆在工作上。「关于营火晚会……」 「嗯,这个的话……」慢悠悠、悠悠慢,以前一句话可以三秒内说完的加尔近来一句话非得花上十分鐘才能说完,偏生他又不曾发呆中断声音,而是有气无力地将每个音节都拉得老长,要人必须非常专心致志听完后还得在脑海中重复一次才能理解他说了什么。 让不得不与他接触的人欲哭无泪。 这厢总务悲伤着自己得呆站半个多小时在听比结巴还难理解的工作讨论,全然不知,早已被所有人放弃的「学生会长」正睁开他的眼朝此处看望过来。 「……」看着即使站着也像整个世界都压在肩上的颓丧身影,灰眸中掠过一抹深光。 *** 送走眾人后离开学生会室,加尔独身一人默默走在已无学生的广阔石道上。 现在是用餐时间,学生会的所有人早早离去到餐厅用餐,由于他与学生会长的异常,近来学生会的人已经习惯将在晚餐鐘响后收拾工作带到餐厅或者宿舍继续,有问题会等到明日再做处理。 而他,会留在学生会室又过了二十分鐘后动身检查社团楼还有没有学生遗留,确认不再有学生出没后便离开社团楼,将门锁起。 他会带着未完成的工作回到宿舍,儘管自己现在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该做的事情他还是想努力完成。 因为他是「学生会副会长」。 这是他的「责任」。 儘管……有气无力。 加尔低头看了看手上抱着的文件。 同时自也看到了至今依旧用手套遮掩的左手。 若是脱下手套他的左手还是一片黑。 造成他这般窘况的恶魔却已不再随时跟在他身边―― 一个多礼拜前的夜晚,他如阿斯达罗特所说,再度举行了仪式。 那天晚上,他看到自己的不安成为现实。 该是满口谎言不能信任的恶魔说了实话。 透过自己的眼,他看到力量的流动,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阿斯达罗特告诉他,按照契约他可以对他许一个愿望,不管要他成为这世界的霸主、这世上最富有的「人」、让这个世界成为植物横行的魔窟都没有问题。 他全都不感兴趣。 自那天起,他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但他仍须维持相同的生活,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那个晚上之后,阿斯达罗特依旧当了他的跟屁虫一两天的时间,他到哪里阿斯达罗特便跟到哪,只是他再不需要在晚间出门,夜间的时间他改为在宿舍里处理没完成的工作。 许是感到无趣了,阿斯达罗特便不再对他亦步亦趋。 阿斯达罗特还是会跟他一起上课、一起到达学生会室假装他的「学生会长」,但在他将学生会成员全都驱离后,阿斯达罗特会直接自学生会室消失,不到其他地方,而是回到宿舍睡他的大头觉。 他也不再与阿斯达罗特交谈。 儘管胸口的「核」在靠近阿斯达罗特身边时该是因他口中的「契约」而隐隐抽痛,他的左手、他的颈也每每让他看到时就想起最终结果让他绝望的一切。 每当这时,他会想到阿斯达罗特说过的话。 在完整完成仪式以前,只要让我不满意或者没有达到祭祀要求中断了祭祀,我可以杀了契约者。 他感觉得到阿斯达罗特对于被召唤出来非常厌烦,或许阿斯达罗特这么做的理由就是要让自己中断仪式。 而自己也确实中断了仪式。 现在,他处于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鐘被阿斯达罗特抹杀也无力反抗的处境。 在这个世界漂流这么久,他找过「同伴」,曾经以为「恶魔」或许会是他的「同伴」,他费心研究过所谓的恶魔学。 他明白,阿斯达罗特之所以还在这个世界,是因烙在他「核」上的契约。 杀了他,契约消失,阿斯达罗特就能自由回到地狱。 他不知道阿斯达罗特还不动手杀他的理由是什么,正如他不知自己在明知不可能获胜又没有非得获胜理由的情况下,会不会拚尽全力反抗求生。 或许阿斯达罗特是因为懒才不杀他。 又或者阿斯达罗特已经知道他…… 「……」文件上的视线移动到地面,脚步停下片刻,像被石板的纹理所吸引。 片刻,他抬头重新跨开步伐,以这段时间所没有的急速―― 推开教堂大门,不意外在里头找到他想找的人。 ――背后总是有黑衣男子当保鑣的年轻神父。 其实学园教堂常备的神父是一名发苍苍的老神父,前段时间因故去了罗马,这才替换上总是隐藏在教堂深处的年轻神父来负责晨祷等事。 与除了晨祷外几乎找不到人的老神父不同,年轻的神父大多时间都会出现在教堂之中,在他担任守堂神父的这段时间,许多过去不使用告解室的学生都会抽空来告解室懺悔――要说与神父聊天也是正解。 加尔今天就是来这么做的。 「神父。」推开教堂门之后快步朝神父走去,无视应该站在神父背后充当背后灵的男人为何跪在神父面前直到他走入教堂才站起身,加尔的注意力只放在对他端出温柔微笑的神父身上。「我有点事想借用神父的时间,不知神父方不方便?」 一如对其他学生的体贴与从不拒绝,神父笑了笑。 「使用告解室好吗?或者副会长觉得内堂更合适?」自他暂代老神父的工作开始,来找他「懺悔」的学生不下千百,一开始大家都会乖乖使用看不到对方容顏的懺悔室,然从某个突兀地说不想使用懺悔室,想要与神父面对面「懺悔」而被接受引进内堂的学生开始,所有来「懺悔」的学生都选择进入内堂「懺悔」。 至于为何柔弱的神父没被做出奇怪的事,除了学园的教条惩罚严苛之外,也因神父的保鑣让人望而生畏。 「告解室就可以,麻烦神父了。」加尔承认自己仰慕着这名犹如天使动人的神父,但他从不曾对神父有以上的遐想,这次他来,也不想和神父谈话的内容有「他人」――即使对方只是神父的保鑣――听见。 「好的,请往这边走。」不多加询问这些天来沮丧得像换了个人的加尔为何忽然恢復一半过去精神――但还看得出萎靡――神父笑着对身后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后,带着加尔走向教堂深处的告解室。 一人一边,同时走入了隔着一片墙又有个小窗的木製告解室。 「……」关上告解室的门坐上告解室的椅子,鼻尖环绕着淡淡木香,加尔反而像是在沉淀自己心情般背靠着墙一时没有言语。 隔着一扇格窗隐约看得到神父的侧脸,他静静地等待没有催促。 过了好段时间。 「神父,我能问您的家在哪里吗?」加尔终于开口。「一个人长年住在学园里照顾学生,神父会想念家人、会想找时间回去看看他们吗?神父……有和他们有书信往来或者电话连络吗?」他知道对一般人而言他这样问得突兀,即使被拒绝回復他也有心理准备。 但他只是、只是…… 「我没有家。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没对加尔堪称冒犯的问题起怒,隔着一道木格窗,神父悠软的嗓音传来。「那之后就只有别西卜一直在我身边,硬要我找出有哪个地方是家的话――别西卜就是我的家。」 神父的嗓音不带一丝怨懟或者悲伤,不知该说是通透还是坚强,总之听得加尔先是倒抽了口气,而后胸口一阵发闷。 「将『谁』当成『家』……神父,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浓厚。」加尔抓着胸口,半垂下了眼睫,眸中金光掠闪。「但是神父,你不想念你的家吗?家人生活过的地方,那是你的『家人』、你的――」 砰!乓!啪! 加尔的话语未完便被巨响所断,连续几声的巨响,由远而近,最后一声明显打在木製的告解室上,震得懺悔室一片晃荡。 当摇晃停下,加尔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木墙朝着前方倒下。 吱――砰! 告解室建立在教堂的墙边,受到剧烈攻击后他们并未滑行而只是晃动,当整片木墙像是有人自旁切落地摔落,引起一阵木屑在空中飞散。 加尔像被突如其来的发展吓傻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发现刚才在两人进入告解室后便不知所踪――或许是守在告解室外、或许是走到其他地方――的神父的保鑣不知何时走到了神父身边将神父从另一侧的椅上拉走挡在身后、没发现明明在他进来时还完整无缺的教堂内像是有人在他们聊天时对教堂大肆破坏,从桌椅到墙面全出现龟裂到怕是有人稍一碰触任何地带整个教堂就会崩毁的程度。 他只知道,在他眼前,出现了一道浴血的身影―― 第五章 一 月光下,空无一人的森林里,一前一后,两人疾步而行。 前方人抓着后方人的手腕,不管后方人是否能跟得上,双脚在土地上快速交错,扬起衣袍乱飞,却不曾阻了他的脚步。 脚必须用奔跑的速度跟上才不会让手被扯断,加尔在扑面的强风划破脸颊中回过神来。 他低头又看了眼阿斯达罗特确实一前一后交换着步伐的双腿,难掩心中诧异。 阿斯达罗特自称自己的罪名是「怠惰」,他的行径也确实让人感到他的怠惰非常。 就像俗语,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所以他几乎没见过阿斯达罗特在特定地点停留时会是横卧以外的姿态。 就连移动时他也绝不动弹他的双脚,总是用飘的方式――还是由他来担任牵引器抓着阿斯达罗特的手往前走――他才会直立起移动身体。 现在他却卖力地移动双脚,还成了牵拖着他的人。 加尔将视线上移,看到阿斯达罗特裸露在月光下的苍白肌肤上有着怵目惊心的红。 血。 在教堂望见时阿斯达罗特满身的血让人压根找不出他有一丝乾净的肌肤,现在已经所剩无几,还在他眼前被阿斯达罗特的身体吸收,最终消失殆尽。 加尔说不上现在脑海里的想法。 好像有什么在翻动,又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直到阿斯达罗特停下脚步,将他一把甩到一棵需要五个大男人合掌抱住的大树上。 「……」剧烈的疼痛从背后蔓延到全身,加尔却哼也不哼一声,只用在黯淡中染上一点光的眼看着阿斯达罗特。 手臂上的黑蛇已然甦醒,头颅面朝自己不时嘶嘶吐着蛇信。 要杀了自己回地狱了吗?加尔心绪中有着漠然也有着一抹难言。 他想到,片刻之前,他能感觉到项颈与左手被阿斯达罗特注入毒素的地方起了高温,只是自己刻意无视,现时的温度儘管降低了,还是比平时更加热烫。 啪齜! 他的手臂像被人用同个方向旋转好几个圈地扭断让,骨头多处自肌肉中凸出刺穿,转眼间手臂已无原型。 「……」疼痛从他脊椎处衝上脑门,加尔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他不示弱,他绝不示弱! 他看向阿斯达罗特的眼中或许光芒黯淡,却跃动着骄傲。 阿斯达罗特前后摆动自己的脚来到加尔面前,对他伸出手―― 手掌穿透了加尔胸前的肌肤,直达他的「核」。 「……」咬得牙都几乎碎裂、瞪得眼都像要突出眼眶,在阿斯达罗特的手碰触到「核」时,加尔抽了下身,喘着气却死不吭声。 只有身体颤抖着――是害怕还是「核」本身的反应加尔不知,但他甚至愿意咬断自己舌头也不让自己在此时示弱哀号。 阿斯达罗特握着他的「核」,却没进行下一步。 「好好记着,」他说,用他灰墨色的眼看着他。「你是我的契约者,也就是说你是『我的东西』。我要蹂躪你让你哀号让你发疯让你死去都是随我的意,你是我的玩具,你只能思考要怎么讨好我。」 「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得经过我的允许。」与过去一样悠慢的嗓音,此刻却听来阴冷充满威吓。「你的『自由』,只能建立在我的许可之上」 背着光面无表情又近在咫尺的阿斯达罗特看来格外让人胆寒。 疼痛、恐惧、绝望、怨懟、仇恨、悲伤、希冀、祈求……许许多多的情绪在加尔体内翻滚,在阿斯达罗特的视线中,倏地全融成一个炸弹,在加尔脑内炸开。 原来摊放在身侧的手也不顾着復原,就这么以软弱无力之姿甩上阿斯达罗特掐在他胸膛的手腕。 「用力!」他吼。「把我的『核』拉出来!摧毁它!捏碎它!粉碎它!我知道你做得到!你再也不需要端摆着人类的皮每天早上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跟着我到学校上课!不用处理学生们的事!你爱去哪就去哪!你爱在哪个角落睡到地老天荒就睡到地老天荒!你爱怠惰就去怠惰!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怒吼在森林中回盪很快消散殆尽,无依的孤寂涌上心头,加尔眼眶泛红,但他硬逼着自己眨去未完成的泪水。 「……」相较于加尔的激动,阿斯达罗特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语。 不知阿斯达罗特是在思考还是懒得反应,可当自己豁出去了对手却无动于衷,加尔试图加重自己摊在前者手腕上的肉块的力量,身体不受控制,他不由驱动起正被掌握着的「核」,生长四处的植物要包围阿斯达罗特。 却无功而返。 该是受他控制的植物密密麻麻地攀附着他们身边形成鸡蛋型的空气墙,无论怎样施力就是透不进一点枝枒。 彼此力量的差距如同浇在火上的油,将加尔的最后一分理智也燃烧殆尽。 「把我的『核』拉出来摧毁它,还是你想我的『核』作玩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比我强!只要你想随时都有跟你一样的恶魔能陪在你身边!供你使唤陪你共度!恶魔世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你就摧毁我的『核』杀了我结束这场闹剧吧!不用担心会有我的同伴来替我雪恨!漂流到这个世界的同伴只有我一个!一个!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回不到我的同伴身边!这个世界没有谁是我的同伴!你儘管杀了我!让你回到你的地狱!让你回到你的同伴身边!让你回到你的家去!」狭小的空间里,就连用尽全身力气的吶喊也显得苍白。 将话说完后,加尔像丧失了全身力气般,屈膝、让身体滑落地面。 他放任身体倒在地上,看着脱离自己身体的「核」在阿斯达罗特手中闪着光。 阿斯达罗特的眼仍锁着他的眼。 加尔的心神却已飞散远方。 他回思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风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身影。 那是他的「世界」、那是他的「同伴」。 空洞的眼自阿斯达罗特脸上移到「核」上,泪水倏地无法自制涌出眼眶,加尔移动不成型的手碰触额上露出的角牙。 「……那时候……在打仗……我是无力的……但我也想守护我们的……我的『家』……我能……存在的地方……我不让大家知道……跑到战场上……就算是没有用的我,只要能替战士们多缓一口气就够了……」泪水自眼眶滑落,模糊了视线,眼前只剩「核」的光闪烁明灭。「……就在我要被杀之瞬间……有光……『门』……开了……」 「……那是我看过最美丽的景象……最前方的身影……是那么美丽……我呆呆地朝那道高不可攀的身影靠近……他救了我……他的出现消灭了敌人……我没注意到……『门』……还没关上……我……被吸了过来……只有我……」陷入回忆的心神搭着泪水迷茫着眼,失去了「核」让身体陷入空虚状态,连思考都是错乱,加尔抬起手向着手拿着「核」的阿斯达罗特,彷彿在要求他的安抚。 「……」看着加尔垂死的惨澹模样,阿斯达罗特瞇眼,蹲下身。 扭曲的手软软地放上阿斯达罗特的手臂,不去碰触他手上的「核」,就连清醒的黑蛇嘶嘶叫着滑过他的手也不见加尔露出厌恶。 「……我掉到陌生的世界……只有我一个……天使要杀我……恶魔想吃了我……我没有任何同伴……在这里我的『核』也无法成长……我一直流浪……寻找回去的方法……」此刻的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以为我找到了……所以……虽然痛苦……在这里活了这么久……只有人类虽然不是我的同伴,表面上还是会接受我……我其实不讨厌人类……只是他们的时间太短……必须要杀害他们我其实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我失败了……我找不到了……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同伴身边……我已经无家可归……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能存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我……没有『家』了!没有了……」 对加尔的恍惚并不感同身受,黑蛇缠绕着加尔的手滑向加尔的肩,直到咽喉之上―― 阿斯达罗特倏地一把擒住黑蛇大张的嘴的两侧。 「嘶――?嘶――?」 不顾黑蛇不断吐着蛇信扭动身躯,阿斯达罗特硬是将黑蛇大张的嘴往另一处扯―― 强迫地,他让黑蛇的牙咬上浮在他掌心的「核」。 「呃!啊――」连带地让加尔身体一抽,双眼瞪大,彷彿身体中心被人擒抓住往上一弹,原来攀在阿斯达罗特手腕的双手落地,身体也很快又委靡下去。 接着,阿斯达罗特松开对黑蛇的箝制,在黑蛇收嘴要重新滑向加尔时,被他冷眼一瞪。 「嘶――」黑蛇改变方向滑回了阿斯达罗特的手臂,却扬着头颅在他耳边嘶鸣。 阿斯达罗特将其视之无物。 他伸手挖开加尔未闔上的伤口。 手中因被黑蛇的牙咬过而在金绿光辉中染上墨色的「核」,被重新塞进胸口―― 第五章 二 全身被疼痛佔据,身体的分寸都像被拆开重组中,一如他第一次与人类的身体进行融合。 他的神魂与身体藕断丝连。 「……」恍惚间,他听到一句话。 ……这句话是……认真的吗?他想问,用尽全身力气也想得到答案。 「……」获得的却是迷茫不清的回应。 告诉我……告诉我……这句话……是真的吗?! 他想大吼着寻求解答。 意识却不顾他的意愿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逐渐恢復。 「为什么对半妖精情有独钟?」浑浑噩噩中,他听到不算陌生的冷淡嗓音。 冰冷、透澈,在一片精神与身体随时要分散的迷茫中,却其实能让他安心。 至少,他感觉到他不是孤单。 他知道,这声音是「那句话」的主人。 「……神父……有那时候看到的身影……的感觉……」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诉说他的心情。 虽然微弱,但只要待在柔美的人儿身边,总让他有回到「那瞬间」的错觉―― 让他迷失他的世界的瞬间,是他痛苦寂寞的根源,他却永远恨不起来。 因为―― 「……那是我……对我的『家』……最后的回忆……」泪水,缓缓滋润了脸庞。「我的『核』成熟度不够……我没办法诞生另外一个同伴……在神父身边……只要待在他身边……我就好像还能回去……回到我的『家』……我的同伴身边……我……」 只剩这些了…… *** 像是神智忽然接上了身体,一度中断浑噩一片的视线豁然开朗。 月夜、树林、草地、永远有穿跟没穿一样九成裸的恶魔。 加尔甩了甩头,有些困惑。 他的记忆很片段。 教堂里与神父聊天时被抓走、到达树林后他暴走、迷茫间他好似回忆起遥远的过去,接着是残破无法理解的片段在脑海更替。 为了确定自己的不安,加尔低头瞧。 瞬间,双眼瞪大全身僵硬。 他正以骑姿骑在不久前才被他钦选为兇手的恶魔身上。 他的身体恢復正常――光看肤色便知,此时他不处于人类的身体状态,而是恢復了他真正的身躯,只是双手不再扭曲,就连左手的黑痕也消失殆尽――且,一丝不掛。 怎么回事?!他俯瞰那躺在草地上活似躺在他大爷床上般悠哉的恶魔,从他一如平常的淡然表情中察觉不出所以然。 怠惰的恶魔只要有地方躺就够他闪神,看他半闔着眼加尔分不清是醒是睡,也不想费神与他多说,双手按压在阿斯达罗特腹上屈膝就要起身。 下一瞬间,他再度石化。 其一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股间在坐着时被插入了某根棍棒类物体,而他不认为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其二是因为那躺好了就连睁眼转头都像会要他的命般别想他劳动一根手指的恶魔居然在此时伸手捏了下他不知何时勃起的下体,入心的疼痛不止让他的衝动瞬间萎靡,也让他就差没趴倒在恶魔怀里,现在能不动声色全靠着倔强的性格硬撑。 他不可置信又不知所以然地俯瞪被他骑乘着的阿斯达罗特。 「你……」 「我不想动。」 双方同时开口,阿斯达罗特淡然的嗓音显得更加强烈。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诱惑我,让我的魔力灌溉在你体内。」纯然的命令由于音调太过缓慢,彷彿情人间的魅惑低语。 却让加尔瞪眼握拳。 「你开什么玩笑!」愤怒的拳击在阿斯达罗特腹上,加尔膝下施力要爬起身,却愕然发现阿斯达罗特身下的草茂盛地长高穿透了阿斯达罗特的身。 意料之外的景象愣住了加尔的动作,他低下腰想要看清眼前是幻象还是真实。 遗忘自己的股间还未与「凶器」分开,缓出又突入动作让体内即使勃起还是冰冷的楔根在重新迎合中膨胀。 「唔――」陌生的热意自腰脊与脸颊同时上涌。 加尔咬了咬牙。 「哈……呼……」他逼自己不动,低声喘息。 复数而陌生的触感攀上腿根、手腕,他一震。 瞪大眼看向除了脸之外身体被朝天直立的杂草穿透的阿斯达罗特。 他依旧躺姿悠然,只是睁开了眼,明白地看着自己。 奇妙的骚动为那好似有含意又无意义的眼光在胸口滋生。 加尔直盯着阿斯达罗特的眼,仅用眼尾馀光去确认是「什么」顺着自己的腿根绕圈绑住了自己。 「呃!」看清真相的瞬间,加尔低呛口气。 ――穿透阿斯达罗特身体却没造成伤口的杂草像是不允许他离开阿斯达罗特的身体般擒抓住他的腿与他的手。 同时,他也察觉到那些看似穿透了阿斯达罗特身体的草,并非真的「穿透」他的身体,而是「越过」他的身体往上。 植物们顺应他的心绪生长,数量超越他一次能掌控的极限,行动也不单纯是听从他的命令。 ……怎么回事? 加尔无法理解。 而或许是唯一给得出答案的恶魔,望着他的眼这么说―― 「诱惑我、引起我的慾望。」冰冷的手像是假的一样自行抬高,将掌心按在加尔胸前――内里的「核」,彷彿受到指令般,朝四肢传递能量。 这、这是――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加尔瞠目结舌。 他听到阿斯达罗特的声音。 「把我的魔力灌溉在你体内。」 第五章 三 野地「大战」方休,两人便齐齐被瞬间移动回宿舍房间。 身边的场景突变,加尔只愣了下便回过神来。 一手按着胸前感受体内「核」的运作,加尔不看阿斯达罗特,随即反应是走到衣柜前替还全身赤裸的自己找衣服。 表面上视阿斯达罗特如无物,眼角馀光其实正尾随着他的举动变化。 第一次阿斯达罗特回卧室后不是直接躺回床上,加尔边拿着衣物边感到诧异。 角度问题让加尔没注意到,站定原地的阿斯达罗特瞟了眼前者全身隐隐发红的肌肤后嘴角勾起,而后一把扯过睁着眼看似活力满满正绕着他的颈流连的黑蛇。 擒抓着黑蛇让其不得不张嘴吐舌,阿斯达罗特逼黑蛇吐出黑气,在空中形成法阵,随即消散,开啟了犹如墨滴形成的流转洞墙。 毒素般的黑气在洞墙处似要往前扩散却蔓延不开。 正拿好衣服走到浴室门前的加尔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朝门把伸出的手速度却缓了下来。 松开对黑蛇的箝制,阿斯达罗特毫不犹豫地跨步进入洞墙。 当阿斯达罗特的身影消失,洞墙也随即散灭。 彷彿他不曾存在。 加尔的手放在门把上不动。 「……」 窒息般的静默中,衣柜前的盆栽枝枒开始蔓生,拉开了已有段时间无人开啟的衣柜,探入翻动像在寻找什么。 而后,勾出件学生制服。 枝枒自领口探入制服内,与盆栽的接点自动断裂,制服伴着衣内的枝枒一同落地。 然,断了茎脉的枝枒却在制服内不断扭动、膨胀、壮大,直到――展出人形。 同时,加尔拉开了门。 像在思考,又像什么都没思考,加尔洗完澡,在着装时一度停下动作――用曾经漆黑一片现在却有着正常肤色的手摸了摸自己曾经一片黑现在却白皙如常的颈子。 「……」 而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穿衣。 直到胸口的「核」传来阵痛――不是失去力量时的徵兆,相反地,现在他感觉得到「核」中充满力量――他微皱眉,不顾睡衣的釦子还未扣上反身走出浴室。 门外一片狼藉―― 不是有谁闯入充当了强盗将室内捣乱,所有的事物都摆放得一如他刚进浴室前整齐,只是所有少了庇护的事物表面全溅上了残渣――大型植物自内炸开造成的墨黑碎片。 兇手,除了正躺在床上醒睡不明地正半睁眼的阿斯达罗特不作第二想。 抿了抿唇,加尔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踏出浴室,边扣上睡衣钮扣。 溅满整个房间的残渣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朝着最近的盆栽滑动,还室内一片乾净。 分派给学生使用的两张床间隔着一张床的距离并排着,当加尔走到床与床的中间,还未决定往左还往右转时,他听到黑蛇嘶嘶的吐信声。 背脊一紧,他朝阿斯达罗特回身―― 他看着黑蛇闭起眼缩回阿斯达罗特臂上,同时感觉到有「什么」绕上了自己手腕。 他直视着阿斯达罗特紧锁自己的眼,抬起手。 缩小版的黑蛇手环正咬着自己尾巴扣在他腕上。 「……」阿斯达罗特沉默不语。 「……」加尔的视线在阿斯达罗特脸上与腕上的黑蛇手环游移。 片刻。 「……」加尔一把用力扯开手环。 手环形成的黑气在瞬间将加尔的意识带往他所不曾见的景象―― 层层叠叠一环紧扣一环的法阵。 彷彿祭祀彷彿吟唱的回音繚绕。 奇妙的人影被撕裂又重新拼凑。 所有的东西等比增加压挤着思考,他像是神魂与肉体分开,漂浮在云端不知所以。 当脑内所有事物都融合復又炸裂―― 他看到光。 闇色流光之外,出现了另一个「世界」。 他知道「那里」。 他知道「一切」。 他知道那是―― 「不……不要!不要关上――」触目可及的「门」就在咫尺之间,然封闭得太快,无论他如何拔足狂奔、捨弃身体也想进入,仍是赶不上、仍是被拒于「门」外。 「哈……哈……哈……」他喘着气,感觉自己正流着泪。 眼前是雾花一片。 回在胸口的只有再度被捨弃的疼痛。 他花了好段时间才让自己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裸露的胸膛之上,双手指尖触碰着双珠,下巴抵着胸线。 想也不想,他双手施力撑起身来。 「我……」发现自己像女孩子一样侧坐在阿斯达罗特身上,屁股好死不死贴在他的重要部位,加尔抿了抿唇要脱离,却发现阿斯达罗特异常地――双手扣住他的手腕。 全身的力气从手腕处流失,加尔却不许自己倒下。 他俯瞪罪魁祸首。 却意外望见兇手明显地掀了掀笑。 「『异界之鬼』。」阿斯达罗特说。「刚才的世界就是你想回去的『故乡』。」 「……」是意料之外的话题抑或是意料之内的发展,加尔无法判断。 他只是收起了情绪面带戒备地睞着他。 倏地,却注意到阿斯达罗特胸前有滴水珠滑落。 ――他流下的泪。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说不上的狼狈爬上加尔脸颊。 但他不能退缩。 他缩了缩脚指逼自己不能漏气。 儘管懒散无道,阿斯达罗特慑人的气势光只是身体存在空间之内,不管是卧躺还是站立,都不住向四处发散压迫着人。 他必须随时小心自己不单方面被阿斯达罗特压倒。 为了掩盖心虚,他直望入阿斯达罗特的眼。 阿斯达罗特却笑得依旧漫不经心。 「『异界之门』在妖精王离去后被妖精王与恶魔王自双方关闭,普通方法是打不开的。」他特地回地狱一趟就是为了将被他遗忘在角落的开门仪式重新翻出。 「……门……有办法打开?」一句话,简简单单将加尔的心吊在钢丝上,他屏息看着他,说不上的心绪纷乱。 「打破恶魔王的印记,将门撬开。」阿斯达罗特淡声:「当年妖精王带着妖精迁移到异界,留下自己与人类混血的女儿与妖精骑士在这个世界;妖精王在离去后自异界关上门,为了让妖精骑士或者他们的后代子孙想通了能穿越过门而没将门闭紧,这个世界的这扇门则靠恶魔王为了同样理由没有设下防护结界,只是打上印记做一层防护,除非符合特定条件,否则门会永远紧闭。」 「……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开?」吞了吞口水,加尔不觉自己朝前倾了倾身。「要怎么才能打破那个……印记?」 「……」阿斯达罗特对加尔伸出手。 「……嗯?」不明所以,加尔看了看,将被松开箝制的手要递上前去―― 阿斯达罗特的手却先一步绕到加尔颈后,一使力,让后者直扑进怀里,他还来不及抗议或者呼痛,前者已先一步咬上他的唇。 咬―― 是的,用咬的。 当彼此分开,加尔的嘴破了好几个洞淌着血,嘴内的舌被咬断一半,若是开口会看到伤口狰狞鲜血淋漓。 不只加尔白皙的脸被衬得赤红格外显目,鲜血滴落阿斯达罗特的脸与胸膛,没有猥褻,反而有种妖艳的魅惑。 看得加尔原来想要斥责的音都不知为何中断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阿斯达罗特,夹在两人之间的手像要碰触自己的伤,又像要抚摸残留在阿斯达罗特嘴上的嫣红。 他看着阿斯达罗特彷彿饜足的猫般将唇边的血舔凈。 他的「核」在他体内替代人类的心脏却不会跳动,然而此刻加尔却觉得自己真正体会了人类所谓心跳加速的感觉。 「七君主是最接近恶魔王的存在。」不知是否看出加尔的动摇,阿斯达罗特诡魅一笑。「製造出妖精要通过『异界之门』的假象就能开啟那边的门;这里的门,则用我的魔力来打碎恶魔王留下的印记。」 第六章 一 「……七君主……我记得是恶魔王的部属吧?」将手指放上阿斯达罗特的唇,任他像在品尝自己味道般地咬破自己指尖感觉牙在自己肉里搅动,加尔低声:「没经过主人许可就打破主人的印记你会被指责吧……或者你带我到地狱去求恶魔王帮我开门?」 「……」 「唔!」 一句该是站在阿斯达罗特立场的提议,换来的是放在他嘴里的手指被咬断,当加尔将手指抽回,滴落的血将阿斯达罗特的下巴乃至胸前全染红,辅之他苍白的肤色与抹黑的嘴唇,只差一对獠牙便似传说中的吸血鬼刚吸完血的模样。 闷声被咬断手指后急忙抽回手,残馀的指头一收一放,消失的指节便恢復原状。 加尔眼睁睁看着阿斯达罗特吐出「指头」、舔去嘴边的血,身上的血则被他的肌肤吸收。 迷幻的景象让加尔不知怎地看着闪神,差点遗漏阿斯达罗特的声音。 「我是反魔王派的首领。」在加尔反应过来之前,阿斯达罗特懒声。 「……」霎时间,加尔沉默。 片刻后,才用充满质疑的语气问:「你是……谋反者?恶魔王让个谋反者担任手下大将?你不怕恶魔王设了陷阱就是要你跳进掌握你谋反的证据一把撤了你的职务?」 加尔不自觉自己的话声在最后隐含了什么。 阿斯达罗特发现了,他的反应是―― 伸手抓过加尔的手将他的掌心拉到嘴边。 就在加尔做好心理准备自己的掌心九成又要见血时,只感到舌头舔过肌肤。 同时,一本如字典般厚重的书跌落在床边 「……」视线转移过去,加尔用空着的手翻开非常眼熟的书,不消两页他就确定――这是收在学生会室的学生资料册。 为了因应科技变化,学生资料现在多使用电脑处理,然为避免遭骇或者系统出错导致不可挽回的状况,克里亚斯学园每年仍会製作一本纸本学生资料作为备份。 掉在床上的就是这该锁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学生资料册。 他瞟向阿斯达罗特。 「选出五个祭品。」在咬开加尔血肉时,阿斯达罗特说。 视线紧盯着加尔似有若无、因疼痛而有过短暂止息的呼吸与皱眉。 嘴角上扬。 「……五个?」阿斯达罗特的动作并不单纯只是咬开肌肤,他用牙拉扯着肌肤,让肌肤与血肉分离,现在的他处于人类状态,血肉分离的疼痛感受程度一如正常人类,事实上是痛到他头皮发麻只想抽开阿斯达罗特的手。 但阿斯达罗特握紧自己手腕的力道直逼要捏碎他的手骨,他痛得身体颤抖不止,可骄傲让他咬紧牙关硬是逼自己分神专注在话题之中。「只要五个人就可以打开门?」 「五个主要的祭品。」像是知道加尔的想法,阿斯达罗特悠声,将牙穿透肌肤使其与血肉分离的动作绕着手臂画圈不曾停止。「要分别举行五次仪式,为了製造门辨认不出来的假妖精,要拼凑五个人的身体、要在假妖精的身上附加足量的魔力。」将加尔的手咬得像被剥皮的香蕉,看着自己造成的惨况以及前者的面无血色,阿斯达罗特眼中异芒一闪。 彷彿录影倒带,除了滴下在他身上被吸收的血液,不管是被咬开的皮肉还是肌理,都附着回原位修復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当阿斯达罗特手往后一扯,已经全身无血色的加尔如同棉絮般摊入他怀里。 还能控制的只有那双闪动光芒的眼,恶狠狠地用下巴抵着阿斯达罗特胸口瞪着他。 「在举行真正的仪式之前得要举行另外五次大量的虐杀献祭,用人类痛苦的哀嚎开啟我的魔力,好让我的魔力在仪式当中不会因为缺失而失败。」 开啟……魔力……? 「什么……意思?」加尔感觉脑内有某些线索一闪而过,然他抓不住重点,只有不舒服的感觉残留。 「说这么久我累了。」阿斯达罗特慵懒地半闔起眼。 说太多累了所以不说了?!即使处于失血状态,加尔也很有神经即将断裂的不快感。 「做吧。」然,在他动作之前,阿斯达罗特开口:「诱惑我进入你的身体,当我的魔力发洩在你体内,你会看到那些过去,你会明白你该做什么。」 「……」 一时间,加尔有很严重的既视感。 不,不是既视感,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阿斯达罗特就在不久前、在那片树林里,对他做过相同的要求。 「……」加尔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俯瞰当别人压在他身上、该是他气势处于下风时,还可以理所当然要求别人引诱他要求得完全感觉不出情绪热度的恶魔。 加尔感觉得到体内的「核」在发热。 「……」他握紧拳头。 *** 迷途离开自己的世界时加尔的「核」还未成熟,也就是说他其实还处于「幼童状态」。 迷失在这个世界之后,加尔的「核」再没有变化,然在与人类的交流当中,他能很轻易获得各种相关资讯。 没有过经验只因他没那个意愿也没產生那个意识。 直到今晚之前。 脱离树林后加尔完全不想再去回想当时的状况。 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 当双手放在阿斯达罗特胸前俯身与他脸与脸只有两公分距离时,加尔看着他的唇有些迟疑。 他必须承认,他怕吻上去的成果是皮烂肉碎。 儘管能够很快癒合,受到的疼痛还是真实的。 然,阿斯达罗特的眼瞅着他,静定地、等待地。 明明不含催促之意,不知怎地就是看得加尔心一阵慌。 他一咬牙,低头吻了上去―― 意料之外的嚙咬血味并未在唇中散开,冰凉的唇片只是静静地为他敞开些许弧度。 明白这是诱导,加尔在一瞬间脑中掠过迟疑,很快便拋为义无反顾。 他探出舌,胡乱地在阿斯达罗特的嘴里窜动。 直到耳朵彷彿听到了笑声。 原来只是任人品尝的舌反客为主,捲住了侵略者。 逃避地想要收回自己嘴里,却被纠缠、拉扯,彷彿一个不注意会被咬下吞噬。 好不容易被放过时加尔的呼吸紊乱,湿濡的唇滑过阿斯达罗特的脸颊顺延下他项颈。 他脸颊贴着阿斯达罗特的发喘了好一阵。 相较他的狼狈,阿斯达罗特回过的脸显得很是平静,就连呼吸也不曾乱――事实上,阿斯达罗特压根不需呼吸,然此刻的加尔却无暇顾及这个早知的事实,只是单纯地感到彼此差距的不平。 阿斯达罗特胸上的手重新撑起身,加尔重新贴上脸自阿斯达罗特的嘴往下,顺着身体吻下喉结、锁骨,来到胸前。 一手揉捏着一边红果,另一边则用嘴又咬又舔,不时会交换方法,直到两点充血般挺立起来。 没有太多技巧,使用的全是本就少涉猎的知识重点,至此加尔又忍不住额抵着阿斯达罗特的胸膛喘息。 阿斯达罗特就这么看着加尔狼狈,没给予任何协助――他只是将冰冷的手,贴上加尔跨在自己腰间的大腿。 冰冷与火热的接触甚而引发了加尔一阵战慄。 他抖了身,像是出气般咬了咬阿斯达罗特的胸肌。 引发阿斯达罗特的笑声。 深吸口气,让自己无视于阿斯达罗特的不配合,加尔将身体往下移,抹着口水的吻顺势而下来到肚脐,舔过一圈后,不带悬念地往下直到即使平放着也显得巨大的男根。 加尔的脸与眼前的雄性相距不过三公分,呼吸的气息不断喷到其上又抚回自己脸颊。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心悬了起来。 先前在树林,清醒时这根已经在体内,他能感觉到巨大,疼痛却微乎其微。 「巨大」只是个概念。 现在却近在眼前。 他知道自己的穴口没到碗公开口,硬是吞进去必定能够接受,可也会造成不小伤口。 逃避?还是接受? 鼓着一股倔气的加尔自是不会选择前者,他深吸口气权当调整心情后,低身捧起冰冷的男根,探出舌头舔舐。 注意力全心放在要让冰冷男根「灼热」起的加尔没注意到,阿斯达罗特的手正顺着视线碰触他额上角牙。 在他试图撑大嘴将阳物放进嘴里一如浮现在脑中的知识时,角牙处传递下犹如被人硬生生抽开骨头的强烈痛楚。 下意识反硬他收嘴要挣扎,然下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像被甩开又被拉扯,额上的痛楚依旧丝丝密密蔓延到全身―― 「唔……哈……哈……」他全身无力,视线都花了地眼眶含泪,只能趴在阿斯达罗特身上喘息。 全心意在抑止自己不要去注意到角牙被袭的痛苦的加尔没注意到同时后庭传来的撕裂伤――他只认为全身上下的痠痛都出自于角牙受袭的结果。 他眼光含泪仍咬紧下唇试图撑起身瞪向阿斯达罗特。 却听到笑声,与黑蛇吐信的嘶嘶声。 接着,是要人头晕目眩的激烈动盪―― 第六章 二 学生会的成员庆幸非常。 不为其他,只为副会长终于被雷打到,恢復能干的正常状态。 前些日子堆积下来的公事在两个小时内消去了大半,虽还未赶上今日的进度,但已完全足以让眾人感动到几乎痛哭流涕。 尤其在不小心发呆时听到副会长的叫唤,失而復得的感动更让人想加倍努力工作。 「……明天我们就会把最后的成果交上来的!」接过加尔手中资料,总务忍不住趁机表达自己心情:「你能恢復过来真是太好了,副会长。」飞快低语过后,总务点了下头便匆匆回到自己座位。 「……」留下来不及回覆的加尔抬头只看到总务的背影,环视学生会室一圈,捕捉到不少人趁隙瞧了他一眼,内里写满庆幸与关心。 一时间,加尔感受到最多的是感动。 有些愧疚、其他复杂心绪,他逃避地暂时遗忘。 暂停手上的工作,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下。 走回副会长办公桌前,加尔换了口气。 「大家。」他拍了下掌,换取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很抱歉前一阵子我的私人情绪影响了大家的工作,在这里我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体谅,真的对大家感到非常抱歉与感谢。」他对着眾人行了个九十度的礼,「谢谢大家这一阵子的支持与忍让,感谢所有人在我失职的时候不嗇提供协助支持着学生会的运作。」久久,才抬起头来。「用什么语言都无法表达我的感谢,我保证在接下来在我还任职之时,我会尽职努力,希望大家还愿意为不才的我借出你们的力量,完成我们的工作。」 「……」 「……」 「……」 慎重其事的致谢让所有人停下手中工作片刻,与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个视线,最后,所有人都合着起身,前后对加尔发出「副会长客气了」、「谁都会有低潮的时候」、「我们一起努力吧」之类的宣言。 即使如此热闹着,学生会的成员们手上也不忘边处理工作,看着这样努力的成员,加尔也不由动容,牵起笑容。 副会长少见的笑容一时让成员们都看傻了眼。 「……」 「……」 「……」 「好了!大家回神!工作!」注意到自己引来的效应,加尔赶紧收了笑,表面上神情是恢復严肃,音调却还带着笑,唤回了眾人的神志开始低头工作。 只有一人边回神工作,边忍不住朝在眾人欢腾时仍旧置身事外纳凉躺卧的「会长」看去。 「……很高兴你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完成,副会长。」后,忍不住拿了份文件走到加尔身边。「虽然很失礼,但我想请问,会长他……」即使在加尔身边,视线的落点依旧是不远处的「会长」身上。 公关的视线让加尔抿了抿唇,往应该穿着「会长」外皮但在自己眼中依旧是阿斯达罗特的身影睞去一眼。 脑中不由翻过昨夜伴着让他晕眩的白光衝入神志让他有过一段失神的「记忆」——不属于他的记忆。 主角,是阿斯达罗特。 他只像个震撼地擷取片段又片段的记忆河流。 阿斯达罗特曾与双生的妹妹同是「天使」的一员。 「神」为了自己目的的实验想将阿斯达罗特与妹妹合为一体。 实验最初的目的是能融合两个不同性别的生命的意识化为一个新生意识,同时產生真正「无性别」的存在——天使,在诞生之初全无性别,过了成长期后会发展属于自己的力量,同时不管愿不愿意都会被区分性别——「神」,想要一个真正无性别的「天使」。 然,每个生命都有自己能力的「极限」——就像一个容器,一个生命所能承载的极限就是那么多,无论怎么提升自己,力量的极限就在那里打破不了。 被迫融合时,阿斯达罗特的能力已经高出妹妹能承担的极限许多。 融合失败,阿斯达罗特的意识与妹妹的意识共存于一个身体,叠加成功的只有力量——承担超越自己所能掌控的力量让妹妹的意识疯狂,理智消失,残馀的只有对害怕、恐惧、哀嚎……所有负面情绪的渴求。 阿斯达罗特没想过取代已无自己意识的妹妹成为身体的主人,怠惰的他只想要偏安一隅,他放任妹妹不眠不休地发挥超越其他天使的强大力量在各处破坏。 当时正值堕天之战,没有控制的妹妹自是被认为是堕天的恶魔打下地狱。 顺势来到地狱,阿斯达罗特还是放任自己存在身体角落休息不管事。 ——却被恶魔王打破他的安逸。 恶魔王的力量远超他的极限,恶魔王硬是拉出他的意识成为新生身体的主人,将叠加的力量封在他体内,把妹妹残存的意识碎片拉出他的身体重新构成,化成尾部融在他体内的黑蛇作为力量的看守者与他共存。 即使融合失败实质上还是成了一体的「身体」被强硬撕裂造成阿斯达罗特的「构成」与其他恶魔都不相同,他不像其他拥有实体的恶魔,他的属性更偏向精神体,但拥有仅次于恶魔王力量的他在被迫成为身体的主导者时,被恶魔王算计不得不形成实体,同时被迫成为地狱的七君主。 同时,他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也被封锁,平时只有四分之一的力量能自由使用――这些力量已经足以他应付任何想要杀他的天使或者恶魔――若想要使用全部的力量,他必须「唤醒」沉睡的黑蛇打开力量之门。 「唤醒」黑蛇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虐杀生命,从中引发的痛苦哀嚎声能让黑蛇感到喜悦而清醒——直到这份愉悦的程度消失,黑蛇会再度沉睡。 若是太久没得到洗礼,黑蛇也会从飢渴中清醒,不顾阿斯达罗特的怠惰自行发动力量寻求痛苦所引发的悲鸣。 这也是他被称为「恐怖公」的理由——他的领地,无止境地血流成河,虐杀的对象不只人类,恶魔也是。 地狱里,阿斯达罗特永远在哀嚎声中清醒,在哀嚎声中睡眠。 阿斯达罗特并不讨厌虐杀,他也享受着其中带来的快感。 但他厌恶恶魔王硬将他拉出取代妹妹,还将原来融合一体的妹妹精神打碎与他分开,使得他不能怠惰不管事的行动。 所以,地狱中他是反魔王派的首领。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成为「谋反者」。 所以,他…… 「……再等会长几天。」看着眼前公关藏不住的情意,回过神来的加尔不知怎地涌现一阵不快,他绷紧五官看着公关说。 他感到阿斯达罗特的视线朝两人投来。 且他倏地察觉,眼前人,其实有几分神似已然化为黑蛇的「天使」的脸孔。 阿斯达罗特的记忆中没有对妹妹的感情,彷彿双生的彼此只是掛着双生之名不须有其他交集。 但真是如此吗? 现在,连自己的意识也消失只残存碎片的存在,是绝对不会与阿斯达罗特分离的部分。 …… 「再等几天……一切就会恢復原状的。」收起有瞬间紊乱起的心思,他说。 「真的?」 「是这样吗?!」 「副会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本该是只有一人回应的话语一落,其他原来埋首处理自己工作的成员也都一一抬头露出很是庆幸的神态。 加尔扫过所有难掩庆幸的成员一眼。 「真是太好了!果然副会长就是副会长!」 「当然!最了解会长的人还是副会长啊!」 「嘿!这下终于可以恢復原状了!我等这天等很久了啊!」 「真的是,每天开了办公室的门没有会长热情的招呼声的学生会真的感觉超奇怪的~~」 听着与刚才自己致谢时相差无几的欢呼声、看着学生会成员们热情地与其他人互相拥抱,加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阿斯达罗特。 依旧是懒散地躺卧,阿斯达罗特半瞇着似睡非醒的眼将自己置身事外。 只有一双眼,落在加尔身上。 「……」即使相隔有段距离,加尔依旧感觉得到那半瞇的灰眸在探入自己双眼时,传递了某段讯息。 「……」回神过来便明白代表什么意义,加尔的视线转移开,从在场所有成员脸上掠过。 他看到自制、喜悦、庆幸……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什么」。 「……」 叩叩! 欢呼声中指间敲动桌面的叩响声该是微弱,却不知怎地就是能传入眾人耳中。 成员们全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加尔。 「这几天我会跟会长好好谈谈希望能让他快点恢復,同时要拜託大家,」他走向其中一面墙拉下投影布,取出遥控器打开投影机。「关于班级借用礼堂的审核,由于每个班级都要排练营火晚会的节目一个一个班使用必定不够每个班都有足够的练习时间。所幸我们礼堂够大,我和学生会长经过讨论后,认为可以将礼堂划分几个区块一次开放七个班级使用,目前排程就在这里,请大家看过后与各班级的班级委员讨论。由于要一次让七个班级一同使用,我希望每个时段都有两个学生会成员从旁协助。如果没有问题,接下来请与各班级这时段的教师联络,请他们为班级挪出空堂时间,原来预计的教学内容可以让教师录製教学影片提供给各班级自己发放观看……」 *** 位于校园正中心的礼堂的空间足够让全校学生连同教师一同集会使用,最大容纳人数可达一万五千人,将这偌大的空间分成七个区块使用,即使人声沸扬,倒也没有因空间不足而起的班级纠纷。 站在二楼包厢俯瞰下方学生们分着班级排练活动时的兴高采烈,加尔吐出口长气。 笑了下与下方抬头看到他而对他挥手的学生挥手致意后,加尔旋身不再看。 「他?」躺在包厢的长条的木椅上,阿斯达罗特身前飘着从学生资料册里撕下的纸张,自照片到细节身家全都记载清楚。 瞟了眼纸上的照片,加尔点了点头。 「……对。」他确认过,照片上的学生正在底下与同学插諢打科,模样好不自在。 学园全年级学生有上万,排除掉已经死去只靠他的力量能活动自如的一百多人,随意抽也能抽出五个,他却还是花费不少时间从中刻意挑选了五人,并如阿斯达罗特所言,将大多数人同时匯聚一堂。 礼堂的门关上后,他感觉到结界的存在。 他知道阿斯达罗特想做什么。 为了求生、为了自己的目的,他的双手早已染满人类的鲜血,他不会矫情地在此时反说不能杀人――即使,昨日学生会成员为了庆祝他「恢復正常」,还硬是在工作结束后替他办了个小party让他更加感觉人类其实……很可爱。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阿斯达罗特的提议中驳回将学生会成员所在的班级列入名单、在阿斯达罗特提议学生会成员作为祭品时改选其他人来替补。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加尔朝阿斯达罗特走去。 「你要什么时候开始?」按照原定计画,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礼堂不会有其他人员进入。 抬眼望见加尔脸上试图隐藏的动摇,阿斯达罗特咧嘴一笑。 「现在。」 第七章 一 「咦?!」 「啊――?」 「什、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在礼堂吗?!」 阿斯达罗特的话声才落,底下学生的欢腾就变成了惊呼,还带上了恐惧。 「咿!血!这是血啊!」 「活的!这些东西是活的啊――」 「怪、怪物――」 「救命啊――」 「不要、不要过来――」 在阿斯达罗特回答之后确实感觉到空气流动了变化,然左右张望,并没察觉有何不同,只听到底下的学生由欢笑转为仓皇尖叫逃跑声。 瞄了眼看来心情不错的阿斯达罗特,加尔转身才要去一探究竟,腕上一凉,眼前视线一花,便感觉自己坐倒入了「谁」的怀里。 「阿斯达罗特你――」伸手按了按因急速回转而有些晕眩的头,加尔不管自己被扭成侧坐在阿斯达罗特腿上的动作,一回身就要翻跳下,却在望见眼前景物时瞪大了眼僵硬当场。 那是,犹如修罗场的画面―― 原该是礼堂的设计被古老石壁营造的空间取代,空间只大不小,一眼望去,石墙石地上满是斑驳的黑痕与各种刮磨损伤,仔细看下,还能分辨得出那层层叠加的黑痕是由新旧层叠的鲜血所形成,不止角落处,举目所集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骸骨散落,光芒,来自墙边燃烧着的古式火把。 不止空气中瀰漫的腐臭味让人作噁,存在空间之中的「生物」也要人惊骸―― 有看起来像爬虫类,身长三到四呎,皮肤呈灰绿色,沿着背脊上涨着一排尖刺的奇怪生物会张嘴咬掉路过身边的学生双脚,当逃跑的学生被其啃咬跌落,迎接而来的便是活生生看着自己被怪物一口一口吃掉。 若是有其他学生意图协助救人,在奇怪爬虫类不远处形状像肠子一样,顏色呈红色,在皮肤上有黑点、突起颗粒或是尖刺的怪虫会对学生喷出毒液让学生失去挣扎能力。 也有有着像食火鸡一样长长的鸟喙、身体形状和脚的位置类似鱷鱼、后脚长而粗壮,长着锐利长爪,在身体末端有突起物呈锯齿状像魟鱼用后腿行走的诡异生物会用力抱紧路过的学生硬生生将他们骨头捏碎致死。 许多模样怪异的生物会直接攻击学生,但也有许多有着一半人类外型的怪物像是有着智能,不但会捕捉惊惶失措的学生,还会将其送上刑具―― 是的,刑具。与礼堂替换的空间与其说只是古老石房,更是单纯的刑房。 一盆盆燃烧的火中有各种能被取出的铁块正有无惧于炭火取出铁块烧在学生身上的怪物使用、由细针组成的针山旁也有追赶着学生逼使学生不得不踏上鲜血淋漓的道路的人面羊身怪、一汪上下跳动人脸食肉鱼的鲜红池水旁有巨大的章鱼不住伸长触角将学生拉入水里任食肉鱼啃食、吊高着的鱼网正有学生被推入,底下有拿着刀一把一把割开学生自渔网挤出的身体的牛头人身恶魔、做成木马形状的刑具中间被挖了个孔不断有削成尖锥的刺上下高速移动,当学生被迫坐上时就在瞬间被刺穿两半…… 不只是屠杀,这是单方面的虐杀。 不到一分鐘便瀰漫整个空间的浓臭血腥味让正处于刑房中心,却像逃跑的学生与施虐的怪物都看不见他们存在的加尔白了脸。 他伸手扶额。 想着原来礼堂内有着多少学生。 包含教师原来将近四百馀人,不到片刻的光阴,还存活着试图逃跑的学生,已经不到百人。 其他的,全成了各种碎肉尸块 其中还不乏刚才与自己挥手、对自己叫着「副会长好」、对阿斯达罗特说着「学生会长午安」的学生。 或许对那些学生他没有感情没有交流,但在彼此接触时,对方对自己的好意、善意、仰慕……是那么明显清晰。 加尔感到晕眩。 然,他不允许自己转开眼。 胸口的「核」在震动,彷彿在安抚他,也像在谴责他。 白着脸,他动也不动。 他让自己睁大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学生被绞断骨头抽出筋肉、看着学生被埋到地底在自头顶被切割开被灌入水银、看着…… 倏地,后颈一冷,加尔的视线被迫转移。 眼前是阿斯达罗特淡然的脸。 眼角馀光加尔注意到阿斯达罗特手臂上的黑蛇睁了眼,像是受四周哭号吸引般扭动、张望着,甚至伸长身体攻击了路过正在追杀学生的怪物。 尖叫声此起彼落,不止发自学生,同样发自怪物与怪物之间。 加尔却再无暇顾及。 因阿斯达罗特硬是压下了他的颈,让他整个人顺势趴在自己身上。 「诱惑我。」他说,冰冷的气息喷吐在加尔脸颊。 不合时宜的指令让加尔一时怔愣,傻眼地看着阿斯达罗特。 「诱惑我,挑起我的性欲让我兴奋起来。」像是明白加尔的错愕,阿斯达罗特重复。 一时间,学生们痛苦的哀嚎消失不见,耳边只有阿斯达罗特慵懒得像充满感情却又不带感情的要求。 加尔怀疑自己是凭着下意识回问:「现在?在这里?」 「现在,在这里。」阿斯达罗特回得理所当然。 加尔清楚感觉喉头一紧。 之所以没过度反应,他不得不承认是因他迷失了―― 迷失在阿斯达罗特像是只映照出他身影的眼眸中。 「……为什么?」当加尔吐出询问时,他的手推着阿斯达罗特坐起身,却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替替自己解开衣扣。 一双眼紧紧对着直视自己的灰瞳。 他听不到看不到学生们的哀号逃窜受伤、闻不到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 只因那双闪着嗜血光芒的眼,锁着自己不动。 他想起「那句话」。 这次……还会听到吗? 他无法肯定。 甚至连「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出自阿斯达罗特之口其实都有待商榷。 只是,有这可能。 总在阿斯达罗特要求他诱惑他导致的意乱情迷中他会听到那恍惚的一句。 他现在,疯狂地想要听到「那句话」。 「人数太少。」阿斯达罗特说,冰冷的手抬起碰上加尔项颈,像将他当成宠物般地抚弄。「这么少的痛苦连一半的门都打开不了,要製造出能骗过妖精王的假妖精需要我将门完全打开,使用全部的力量,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 加尔能感觉得到自己臀下的男根还无动于衷,然而他也知道,与人类的男子起性衝动的过程不同,阿斯达罗特自没感觉到会在他体内横衝直撞不过瞬间变化,没有所谓慢慢勃起的馀裕。 他的表现冷淡,就连要做爱都是命令要诱惑他引起他的兴趣,好似他对此并不热衷。 然不知怎地加尔就是在某一瞬间明白――不是阿斯达罗特冷淡不感兴趣,只怕阿斯达罗特要求时都是他有了那股慾望,他不主动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懒」。 懒得做前戏、懒得表现慾望、懒得做一切能由对方来做的事。 直到他诱惑得他能克除他的怠惰,阿斯达罗特就会反客为主,压伏他、贯穿他、做到他连声音都哑得自己无法分辨。 否则,他想不透自从第一次之后,为何阿斯达罗特每天都得要他「诱惑」他诱惑上一回。 「……跟我做能让门打开?」一种奇妙的心绪让加尔低身贴在阿斯达罗特胸前,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人类的姿态被褪下,此时的他显露出额上的角牙,在嚙咬阿斯达罗特脸颊的同时,不时会用额上的角牙抵压阿斯达罗特的肌肤。 「一半。」任由加尔撒娇似地舔咬着自己、双手自腹肌往上侵袭胸膛,阿斯达罗特的手抚过加尔的腰,难得在一开头便动手地滑入他裤档。 「……一半?」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加尔一顿,奇怪地压着阿斯达罗特的胸起身要细问,却兀地感觉到后颈一重,身体被往下压,紧接而来的便是唇与唇的相接。 冰冷的唇贴上自己微张的嘴,以为会有「什么」侵略进入等了好片刻却什么也没有。 加尔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他怀疑他从细长的眼中看到笑意。 一种难言的搔痒感在体内窜爬。 加尔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绪变化。 他只知出自不知是服输了的无奈,抑或者是对自己没被咬得舌唇俱伤的感谢,还是不想继续僵持会导致呼吸困难的顺势而行,他主动探出了舌。 进入阿斯达罗特的嘴里,被纠缠、被环绕。 阿斯达罗特总是没有体温。 突兀却又彷彿理所当然地,加尔脑中驀地浮现这般思绪。 即使与人类融合了一半,自己也不是人类,只是「异界之鬼」。 然而这样的自己有着体温,阿斯达罗特却始终如此冰冷。 他知道那是因恶魔王硬生生将黑蛇自阿斯达罗特体内拆分出去造成的结果。 双手绕过胸膛摸上阿斯达罗特的颈。 搞不好甚至没有血液流动。 加尔脑中一闪掠过某种压抑感。 捧着阿斯达罗特的脸,加尔因喘不过气而拉开彼此的距离,藕断丝连的舌牵出一条淫糜丝线。 见状,不知怎地,加尔笑了。 「为什么是一半?」双手像要将阿斯达罗特的颈子扭断般来回搓揉,头低下趴在他胸前确认听不到所谓的心跳,加尔抬头问。「就算多做几次结果也是一样?如果拉长做的时间或者多做几次……」 即使身体由于成长不完全让他的后穴在做的过程会像人类一样受伤,在阿斯达罗特释出魔力时总能吸收魔力而產生进化的「核」会在休息中復原好他的身体,他并不真的在乎一个晚上他们做了几次,先前每次要求休息,只是因为感觉运动过度身体吃不消需要休息,并非真的不能奉陪下去。 「……啊!等等!」摩娑的手倏地停下,原来挑逗似地上下磨蹭阿斯达罗特下体的腰也停止扭动,加尔再度压着阿斯达罗特的胸爬起身。 「每次做完后你的魔力都会传到我的『核』里头,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再进化过的『核』因为这样重新开始进化,我的能力也有所增长。但是这样该不会你……」他的询问换得阿斯达罗特拉起他其中一隻手腕放进嘴里――确实地,一口咬碎。 「……」有了心理准备的加尔咬牙不吭声,只用视线锁着阿斯达罗特。 将加尔咬得鲜血淋漓的阿斯达罗特意犹未尽般舔着加尔的伤。 「和你做爱能让『我』提神清醒,生命受苦时的哀嚎惨叫能叫醒『牠』,想要完成开门仪式两者缺一不可。」眸光一闪,阿斯达罗特松开握着加尔的手,改为拉下他的颈子凑到嘴边。 即使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何种对待,加尔依旧扬高了下巴,彷彿献祭般献上了自己的血肉。 只因他听到了―― 「你的『核』若是不够成熟会无法支持你穿过即将打开的『异界之门』――」 第七章 二 深夜,入了夜便禁止学生出入的迷宫花园――说是迷宫其实更类似树林回廊,仿着中世纪欧洲富豪们的喜好用树丛做出类似迷宫的走道,然每隔一段距离会设出一个八字形两个圆接起的圆形空地,在小一点的圈子上架构着风格不同的凉亭,是学生们间来无事散步或者与友人交换秘密的宝地――凭空出现了三道人影。 其中两人并立而站,在不远的后方,则跪坐着个满身血跡、仰面朝天不时尖叫不时傻笑的学生。 「不要!怪物!不要过来――哈哈……不!我不怕你们!我不怕你们――」已然失心疯的学生不断对空吶喊着无意义的言语,空洞的视线中什么也照映不出。「不要过来!啊啊啊――」 无视于背后对空大叫挥着双拳的学生,阿斯达罗特滑行至空地中心,左右衡量过后便回头对瞧了瞧已然被今天的事逼得发狂却不幸被挑中倖存、直到刚才都被关在礼堂不被人知的学生面露怜悯的加尔说:「你退到凉亭里。」 循声,视线从学生身上转移到阿斯达罗特的背影,月光洒在阿斯达罗特没血色的身上,不知怎地让他有种彼此遥远之感。 「……」没依言退回凉亭,加尔反而走上前,来到阿斯达罗特面前。 伸出手,拉住阿斯达罗特腰间的衣襬。 额上的角牙浮现,转瞬间便褪去人类的外型。 仰着头,金碧的双眼睁得老大看着阿斯达罗特。 于是,阿斯达罗特嘴角勾起。 没勒声要他退去,而是抬起手,抚触了加尔额上的角牙。 被使用能以温柔形容的举动发生的同时,加尔听到似远似近、发了疯的学生的呼喊声,感觉到风以两人为中心点往上旋绕。 墨绿色的光形成的阵法自石板地上凭空浮现―― *** 阿斯达罗特凭空取出一个製作精美的搪瓷人偶时,加尔的视线专注于他的另一隻手――正穿透倒地却还有气息的的学生的胸膛。 学生的神智已经清醒――他正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同为行兇者的自己。 「……」学生的嘴张张合合,吐出气音吐出血沫,即使动弹不了声线,加尔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救我,副会长。 加尔神情木然地站在一角,只有双拳隐隐握紧。 他挑中他是有理由,或说,学生不自知的私怨――这名学生,曾在他面前污衊神父。 身为学生会副会长,他不能公报私怨,当时也只能劝诫学生不当言论不该多说。 他记着这些事,但其实并没特别想因此让学生付出生命的代价。 只是在阿斯达罗特提议将学生会成员作为祭品时想着至少换成其他人,而在翻动学生资料时挑中了在他记忆中残留相关记忆的人。 严格说来,在礼堂送走所有「復活」的人,看到被独留下发了疯的他,其实加尔已经感到心软。 他是凭着「想回家」的坚持不让自己开口反悔。 看着学生在阿斯达罗特的魔法下恢復神智,无法痛晕过去地目睹自己被剖心献祭,他想移开视线,却逼着自己不能转开。 这是为了他而举行的仪式,在场最不能逃避的,是他。 没发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加尔看着一切―― 看着阿斯达罗特扯出学生的心脏,以魔力连结让身体与心脏即使分开了也相互存活、看着学生想要放声哭叫却张嘴无法发声、看着阿斯达罗特在搪瓷人偶身上画出法阵,将弹跳着的心脏穿透法阵置入搪瓷人偶胸口―― 学生的身体在同时如同被野兽啃食般炸成肉末四散。 肉飞溅四周,到他身前时,却像有层透明防护网般将脏污隔绝之外。 自始至终,加尔眼也不眨将一切看清眼底。 他看着阿斯达罗特将植入心脏的搪瓷人偶收回虚空,看着阿斯达罗特挥手甩去手上血沫――同时,原来睁着眼像在期待什么的黑蛇彷彿困顿了般收缩起身回到阿斯达罗特手臂上。 当阿斯达罗特转身朝他走来时,他才试图移动彷彿僵化了的四肢。 「躲开!」却在同时听到阿斯达罗特的怒吼。 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给重击,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总是表情淡倦的阿斯达罗特表现出彷彿要把世界也毁灭的奔腾怒气―― *** 「核」在颤动。 热烈的、激昂的。 逼着他要清醒、逼着他不能沉睡。 加尔猛地睁眼。 「哈……哈……哈……」与人类融合过的身体惊醒下的反应是爬起身抓着胸口大口喘气。 很快辨认出此处是宿舍的卧室,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加尔随即翻下床要寻找―― 他走向另一张床,抿了抿唇,对躺在上头、有半个身体表面呈现血肉模糊状态,另外有黑蛇盘据的半边身体却完好无缺的人影靠近。 抬起的手在空中游移,看着即使身体毁了一半还带着无所谓表情半闔着眼像在睡觉的恶魔,加尔无法解释心中奔腾的情绪。 「……阿斯达罗特?」他只能站在床边低声呼唤。「怎么回事?」 他的记忆混乱,他分不清是真是假,反趋脑海的回忆,他只记得自己被凌空飞来的紫黑色气旋击中,像是失去了意识,又像半梦半醒,好似看到「谁」跳了出来与阿斯达罗特进行了一场争战。 记忆的碎片残缺不清,即使拼凑起来也找不到可信的脉络。 只有阿斯达罗特受重创的身体证据般就在眼前。 加尔的声音让阿斯达罗特掀开眼睫。 「嘶――」原来像也受了重创虚弱地瘫在阿斯达罗特身上没精没神的黑蛇也像受到提示倏地一鼓作气往加尔扑去―― 却被阿斯达罗特一把擒住。 「别西卜是魔王派,他不想我打破『异界之门』,趁我魔力低弱的时候袭击。我的魔力之门被关上,但他也受限于契约,不能在物质界使用太多力量,这次是两败俱伤。」淡然的音调有着微乎其微的不悦。「等回到地狱,我会要他付出代价。」 「魔王派……」阿斯达罗特的话语、行动,让加尔眸光一闪。 他看着阿斯达罗特拉下试图挣扎的黑蛇,即使被箝制了,黑蛇依旧点着看食物般的贪婪目光瞅着他不放。 曾经对此感到害怕的加尔瞟了黑蛇一眼,又转眸看像阿斯达罗特。 「是因为我?」他的手,这次直直压上阿斯达罗特血肉模糊的胸前肉泥。「为了帮我开门,你用尽力量,所以遭到攻击时后输得这么惨?」 「两败俱伤。」阿斯达罗特冷声修正。「别西卜讨不了好。」 「……」看着手掌陷入阿斯达罗特的血泥中,加尔抿了抿唇。 破碎的记忆碎片中,原来在角力中程度真是不相上下的阿斯达罗特之所以受到半身俱毁的伤,是为了替失去意识的自己挡下攻击。 金绿色的眼瞳转向不住挣扎对他嘶嘶吐着蛇信的黑蛇。 「咬了我对你的恢復有帮助吗?」他说,对着黑蛇伸出手。 对着送上门来的「食物」咧大嘴要一口咬下的黑蛇,猛地被阿斯达罗特一把甩到床上。 「……」 「……」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叠,并未碰撞火花,却也互不相让。 直到头晕目眩的黑蛇抬起头,绕了绕颈,再度爬过阿斯达罗特的身体。 再一次,加尔将自己的手送到黑蛇眼前。 「嘶――」这次,黑蛇不受阻碍地一口咬上了加尔的拳。 「……」即使做了心理准备,猛兽尖锐的利齿穿透肌肤的瞬间依旧扯动了加尔眉尾。 他深吸口气压下几欲脱口而出的痛呼。 看着黑蛇吞食着自己淌出的鲜血,滴落在阿斯达罗特身上的也同样被他所吸收。 胸口的「核」高速撞击着。 他的视线静静地在空中与阿斯达罗特交错。 「……」 「……」 *** 一大早有人去晨间散步时在迷宫花园里发现了学生尸体,惊动了教师群,即使对发现现场的学生下达了封口令,事件还是被流传出去,在学生中造成骚动。 并非透过学生而是透过教师「得知」的,是学生会长与副会长。 教师们意图将伤害减到最低,希望学生会能透过学生的立场平静可能发生的骚动。 学生会长身体不适无法离开宿舍,副学生会长在接收这「任务」的同时甚至反过来安抚边说边显得不知所措的女性教师。 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早已得知消息,然只是接收各种天花乱坠猜测的成员们向加尔寻求解答――阿斯达罗特的身体恢復未尽而暂时回到地狱――也被加尔一一安抚下来。 当有成员问到「会长」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想法等等,加尔都以「身体不适在宿舍休息」为由打发过去。 封闭的学园内发生这等大事,一下子人心躁动,即使是能干的学生会成员,说到底也只是未成年的孩子,大多数人在今日完全定不下心工作。 明白成员们的状况不佳,加尔再度安抚一阵后便解散眾人。 在学生会办公室又等了一阵,在时间差不多时检查整栋楼,确定没有学生逗留后加尔便锁门离去。 正值晚餐时间,由于有人被杀的消息在学生中浮动,学生们大多聚集成群一同移动,只有少部分不信邪或者好奇心旺盛的人还滞留室外。 迷宫花园的出入口全被封锁,校区内甚至有许多平时不曾见过、穿戴着教士服却看来更加武装的人员出没。 学生人见着这些人时总会不住窃窃私语,加尔却能视若无睹。 只是…… 当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员对自己点头示意,加尔回以礼节后,原来前往餐厅的脚步转而移往他处。 推开教堂的门时,本该在教堂内的神父不见人影。 曾被破坏得要人觉得至少得要一两个月才能修復的教堂以不復当时斑驳,就连被毁坏得七七八八的懺悔室,也已恢復原貌,不知是更换了新的设备或是找木工重新修缮完毕。 先是穿过走道直近耶穌受难的十字雕像下仰望片刻,确认自己全然无感,加尔旋足朝懺悔室的方向走去。 站在懺悔室的门前,加尔想着曾笑着迎接自己进入懺悔室的神父的身影。 温和、沉静。 他确实对神父有着异样的好感,那是在初见之时便自然涌生的好意,却不似其他学生,会想要更近一步靠近他。 甚至,其实他是有点害怕神父的。 或许不是惧怕神父本身,而是怕神父背后犹如黑影般的男人。 其实不是学园内主持神父的年轻神父,大多时间都隐藏身影,只有在老神父出差时才可见到。 加尔不似其他学生,会四下寻找神父的所在,或者追寻神父的照片影像。 他只是有时会想要见他。 他不是人类,没有所谓的信仰,看着耶穌受难雕像或者圣母抱子图他不会有任何感动。 但看着神父的身影,他就能感觉到――光明。 即使无法与他交谈也无所谓,只要看见他的身影就能让他感到…… 加尔闭上眼,又睁开眼。 旋足,在远方,望见了总只站在神父背后的黑影。 恶寒爬过肌肤,黑影只是朝自己睞过一眼便让加尔背脊发凉。 他却挺着胸膛回瞪过去。 「停止打开『异界之门』的妄想。」耳畔,响起冰冷的话声。 明明身在五十公尺之外,话声却犹如在咫尺之前。 加尔扬高下巴。 「有资格阻止我的人……即使是恶魔,也不是你。」 「……」黑影不再说话。 「……」加尔冷冷回视。 敌意只来自其中一方,另一方则以冷漠回復。 「你会后悔。」冰淡的嗓音像是诅咒,又像预言。 「……」加尔淡哼声权当回应。 于是,黑影转身离去―― 第八章 一 继昨天一早爆出有学生在花园迷宫被杀,今早又有第二名受害者被发现,现场一样被佈置得像举行过黑魔术,偏执连续杀人魔潜入学园的传闻不脛而走,教师们的安抚已无法让躁动平息。 学生会的气氛也大受影响。 却是朝向不同方向变化。 原来就只是不时会有人发呆的情况呈现大多数人不断放空,即使加尔厉声低喝,更甚者身边还清醒的成员动手摇晃,也唤不回失神的成员注意。 学生会室里五十多名成员,仔细算来,除了加尔之外竟只有六、七人还能保持清醒,大多数人不是直接趴在桌上睡觉,就是表情放空恍神。 还能醒神的成员们在叫不回其他人之下,也只能自我规律地致力工作。 然,还是无法不受影响地躁动。 「喂……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不要胡说!那有可能……」 「不……有的……你也闻到了吧?」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那绝对是……」 清醒着的成员们彼此的窃窃私语到了后来也不得不朝唯一不受此影响致力办公的加尔询去。 「副会长,抱歉打扰你一下,你有没有觉得……学生会室里有奇怪的味道?」一干还能勉强振作的成员在几人凑成一圈低语讨论过后,派遣总务为代表打断加尔的工作。「好像有种……腐臭?会不会其实学生会室里有……」 「……你们怀疑……」敲打键盘的动作在总务靠近时停下,听完总务迟疑的发言,加尔淡然接话:「学生会室有还没发现的尸体?」 一句话让不止眼前的总务,稍远处聚在一团屏息看着此处的成员们原来绷紧的脸色更加难看。 成员们全朝副会长办公桌走了过来。 「副会长你也闻到了?」 「果然不是错觉……」 「我们应该要好好检查,如果真的有的话……」 「不要吧!我们应该找老师们来查才对吧!」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 「不可能吧,明明到昨天为止都没有……」 「而且学生会室平常是不让人进来的吧……」 「这么浓重的尸臭味,根本已经确定这里一定有没发现的尸体,如果我们不找到报出去的话等被其他人发现,会变成我们是嫌疑犯了吧!」 争先恐后的怀疑,在一句切身的质疑中全数沉寂下来。 惊惶的眼光质疑地在在场所有人身上移动。 加尔双肘靠着桌,十指交错抵着下巴扫了围着副会长办公桌的成员一眼。 「那么现在所有还清醒的人都放下手头的工作,把整个学生会室检查一次,把所有地方都打开,确认有没有所谓的尸体?」 所有人都赞同这个意见。 嘴角没有笑意的一扯,加尔推开椅子站起身。 「现在我们还能动作的人加上我有八个,三个人为一组,每组都要有男性,我和莱恩都是男的就我们两人一组,」加尔自口袋掏出钥匙,走到阿斯达罗特身后打开其中一个柜子,里面放着眾多钥匙。「学生会所有钥匙都在这里,把每个柜子无论大小都打开检查,如果发现有异样,马上叫人,没有问题?」他回身看过面色各异的成员一眼。 「……」 「……」 「……」 成员们彼此交换过视线,最后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吧。」加尔一声令下,八人开始各自分组完成难得的劳务工作。 在随手拿过几串钥匙路过阿斯达罗特时,加尔不动声色地瞟了前者一眼。 他大爷一如往常,摊躺在椅上脚翘在桌上不顾所有路过他的成员投射到他身上的视线。 只有一双眼始终睁着瞅着加尔。 与阿斯达罗特短暂交换过视线,加尔转身便与总务开始无谓的工作。 无谓,加尔很清楚。 学生会室里的确瀰漫着挥之不去的尸臭与败血味,但那并不是因为有尸体或者兇杀真的发生在学生会室。 源头是阿斯达罗特。 昨夜,自地狱回来的阿斯达罗特选了其中一栋宿舍楼作为刑场。 之后,像是阿斯达罗特刻意保留的成果,又像是被残杀的学生的怨恨,阿斯达罗特身上带起挥之不去的血腥尸臭。 像是受此影响,阿斯达罗特臂上的黑蛇自昨夜开始便不曾闭眼,盈满恶意的眼大睁着随时张望四周,像是随时在期待着新一轮的血宴―― 第八章 二 他做了梦。 漆黑的夜空、不变的双月、颓败的城市、浮空的火山。 似远又似近。 睁开眼,滑落脸颊的是泛冷的泪水。 他自比眼泪更冰冷的胸膛起身。 低下头,黑蛇从他手腕滑过,一隻手捞着他的腰的恶魔半闔着眼不知醒睡。 「……」明明周边事物都很清净,鼻间却是让人联想到血池的厚重铁锈味,加尔拨了下发,若有所思地伸手扯了下阿斯达罗特的长发。 用几乎要拔下整撮头发的力道,却连恶魔的头都动摇不了。 只让阿斯达罗特睁开了眼。 浅灰的眼瞳连询问的涵义也无的落在加尔身上。 像只是刚巧加尔存在那里。 加尔抿了抿唇。 不发一语,他翻身下床,绕到衣柜前本要替自己取出新衣的手在碰上衣柜的瞬间顿下,不到片刻的思虑,他让自己光着身推开阳台的窗走了出去。 夜风吹散了腥臭,他却觉得腐败的味道仍在鼻尖縈绕不去。 或许也因本该躺在床上的恶魔在他站定的瞬间便来到他身后,双手前伸放在阳台的栏杆上,将他锁在怀里。 即使互相倚靠也不会有暖意,反而会让身上的温度被吸收,加尔却让身体往后,倚入了阿斯达罗特怀里。 彷彿散尽力气般,当加尔往后靠,阿斯达罗特的双手改为环住前者的腰,身体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彼此的身体一上一下地倒在阳台上。 阿斯达罗特不动。 加尔也像默许这冰冷的「床铺」,仅是翻了个身,为自己找到更舒服的姿势面向夜空。 山间的夜空一望无际,月儿高掛、繁星闪烁。 冰冷的风吹拂着,却谁也没喊冷、谁也没发抖。 加尔看着天际半弯的月牙。 「……为什么要抱我?」倏地,加尔开口。 口气淡得不像他,反而更有阿斯达罗特慵懒无谓的味道。 「为什么跟我做爱可以让你提神?为什么要让我的『核』成长?为什么要帮我回去?为什么对我说……『那句话』?」中途停顿时,加尔深吸了口气。「……『那句话』你是认真的吗?」 「……」身下的恶魔没有回应。 他只是有了动作――抬起手,不是拥抱加尔、不是抚摸加尔,而是让指尖按压上加尔额间露出的角牙。 像在玩弄般来回抚动。 「……」加尔抿了抿唇,压抑扯下他的手翻身逼问的衝动。 他闭上眼,伸手来到自己胸膛――穿透自己的肌肤,碰触底下发烫的「核」。 「……」 「……」 好半晌,他才将手抽出。 他感觉到黑蛇爬过他的颈,却不似过去对伤害他兴致勃勃,反而像将他当成普通的物品般,只是滑过,怕是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加尔吐出口气。 「我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十年。」半闔着眼眺望月牙,他说。「最开始的时候,这世界所有的生物都是我的敌人。人类对着我叫鬼、叫怪物,他们拿火拿枪攻击我;有着雪白翅膀的天使要用火烧我;恶魔则大多想吃了我,没有地方容得下我。」 「……」 「直到一个人类捡到我。」他抬手,按住阿斯达罗特在他额际的手。「他到底是瞎子、疯子,还是真的是所谓的巫师,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总之,那时他是唯一不伤害我的存在。」 「……」 「他是我看过最漂亮的人,他给了我在这个世界生存所必须要的东西。」拉下阿斯达罗特的手,加尔将其放在胸前,而后――穿透自己的胸膛。 阿斯达罗特的手轻轻包围住藏在胸膛中的「核」。 「何尔德是他给我的姓,他说那是他的旧姓,有『看守者』的意思,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他究竟在看守什么。加尔,是他给我的名字,他说这是『陌生人』的意思……我觉得很适合我。他将我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我,不管对手是天使、恶魔、或者人类。就连他的妻子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在掌心中碰撞的「核」将影像传递而来,阿斯达罗特半瞇起眼。 金发、碧眼、尖耳,出现在脑海的,是有着明显妖精特徵的人影。 但是…… 「『等时机到了我会带你回去你的世界。』他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顿了顿,加尔悠悠吐出口气。「他一直在做准备,然而就在他说我可以回去的那天,他死了。」 「……」 「我能化为人类是因为我融合了他的身体,那之后,我运用他给我的名字、他教我的事游走于人类之中。」加尔松开握紧阿斯达罗特手腕的手。「打开门回去的方法……不对,是我误会可以回去,实际上只是把你召唤出来的方法,其实早在好几年前我就找到了。」 「我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在我『变成人』之后,不再害怕『我』的人类很多,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很多,也有人说喜欢我……或许不比最初的『他』,但这些温暖,还是造就了现在的我。」 「那是因为人类不知道你不是人,他们不知道你是『异界之鬼』。」将手自加尔的胸膛取出,阿斯达罗特淡声却让人感到讥誚。「如果你在当时让他们看到你『异界之鬼』的真实模样,前一刻还抱着你说喜欢你的人类,下一秒就会拿着刀拿着枪拿着武器追杀你至死方休。」 「……」曾经体会过的画面伴随阿斯达罗特的批判在脑海浮现,明白阿斯达罗特所言非虚,加尔沉默。 所以在人类面前,他始终扮演着「人类」。 乌云遮蔽了月牙。 「……我……自从你开始仪式之后,我开始偶尔会看到……明明在教室里、明明在学生会办公室、明明眼前是你……我却觉得眼前出现了我的『故乡』。」像是不想再提及会撕开伤口的内容,加尔转移话题。「呼吸,都好像能吸到那个世界带着水气的空气。」就连现在,看着天上不见月的夜空,他都彷彿看见了不会缺的银红双月高掛天际。 他的「核」在做痛。 他听得到他的「核」在呼唤。 想回去、要回去……几十年来殷殷切切地对他低语,要回去他真正应该存在的地方。 回去有他的同伴、不需要随时担心隐藏不住自己真实样貌便会被追杀、不需要靠着恶魔灌输魔力才能让「核」成长变化的地方。 那里才是他的『家』。 那里才是他的世界。 那里才是他……应当存在的地方。 「错觉。」不顾加尔的眼眶发痛,阿斯达罗特的声音淡得让人感到冰冷。「最后的仪式还没完成,恶魔王的印记还存在,不管是影像还是空气都无法流通。」 「……」泼冷水般的评判让加尔沉默片刻。 「阿斯达罗特。」低声地,他唤。 「……什么?」 「替我开门让我回家,你会有什么好处?」他问,语气却像不想得到答案。「人类书上记载的恶魔都是利己主义,为了自己的慾望不管是出卖、欺骗还是残杀都能做得毫不犹豫。我以前遇过的恶魔,也不曾讲过善意。」 「你也真的残酷得一如人们对恶魔的概念,千百个人的生命在你眼里比烟花还不如。而且,你不是只虐杀人类,学生们在挣扎的时候杀伤你底下的恶魔,你也只是放纵其他恶魔攻击受伤的恶魔。」即使事发的当时他大多在与阿斯达罗特「享乐」,并不代表他没注意到、没看到。 可怕骇人的场景他都看在眼里。 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有移位握紧「什么」的衝动,却为了自己的迷茫而克制。 「你别告诉我你帮我开门只是因为你是反魔王派,而帮我开门打碎恶魔王的印记可以证实你在忤逆恶魔王,否则你早就可以这么做……之所以一直没这么做,是因为比起对恶魔王的厌恶、比起用尽全力反抗恶魔王,你对『怠惰』的兴趣才更胜一筹吧?关于你所谓魔王派反魔王派……我是搞不清楚,但从第一次之后就举行仪式都没有再受到阻碍也很奇怪,我不认为你已经把敌人给打败……但我更想知道,帮我回家,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想要的结果。」阿斯达罗特的回答跟没回答一样。 然而之后不管加尔等上多久,都不闻阿斯达罗特继续补充这个话题。 反而听到阿斯达罗特乏力的一句―― 「最后一个问题,我累了。」 「……」 「……」 一时间,加尔瞪大了眼看着乌云离开月牙让淡光重新洒落,像是脑袋一片空白。 「……」在加尔身下,阿斯达罗特彷彿进入睡眠般半闔起眼。 即使不回头也想得到阿斯达罗特的反应,加尔握了握拳,復又松开。 他爬起身,转向面对阿斯达罗特,大动作地跨坐到他腰上。 自上而下睥睨地瞇眼睞他。 月光打下,将影子撒在阿斯达罗特身上,他的头却也只到阿斯达罗特的颈。 阿斯达罗特眼睫掀了下。 「……你『那句话』是不是真的?」握紧的双拳放在阿斯达罗特腹肌上,像在物色好敲打的地带,加尔硬声问。 阴影隐藏住表情,只听得他的音调像警官质问犯人。 金灿的眼却散着不许撒谎的执着。 黑蛇绕过阿斯达罗特头顶仰起彷彿好奇般看着加尔的眼。 加尔的视线却只与阿斯达罗特交错。 阿斯达罗特缓缓眨了下眼。 抬起手――绕到加尔颈后,不顾加尔抗拒便一把将他的身体压下。 应势加尔的头直撞入阿斯达罗特的肩,头上角牙撞击地面让他隐隐吃痛,咬牙闷哼了声,同时感觉到黑蛇的牙没入了自己肩头。 自屋内蔓延而出的植物茎芽深深刺穿阿斯达罗特的肩头至掌心――表面上。 转头看到这幕,加尔忿忿地磨牙。他知道植物实际上连碰都没碰到阿斯达罗特一根寒毛,只是真的穿透――若将身体拉开,植物真正生长的长度必须减去中间阿斯达罗特身体的距离。 ――力量的差距阿斯达罗特从不嗇于让他明白。 「是。」却在此时,阿斯达罗特缓声一句。 加尔猛地扭头。 阿斯达罗特已闭上眼,彷彿那句话声并非出自他之口。 加尔静静地看着阿斯达罗特沉睡般的侧脸,就连黑蛇何时松口离开他的身体都没感觉。 他就这样看着。 好半晌。 「……其实,我连最初对我好的那个人的脸都遗忘了。」维持趴伏的姿势,加尔低声。「他明明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但我真的忘了。要不是我从未换过使用的名字,只怕现在我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 「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在我记忆中的模样糊成一片,所有的形象都只是个概括,若是今日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我面前出现,只怕我也认不出来。」 他移了移身体,侧顏让自己的头靠在阿斯达罗特肩头。 应该已然睡去的阿斯达罗特的手缓缓爬上加尔的腰。 「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就算是我们重要到愿意拿『核』去交换的,只要失去不在眼前了,时日一久就会被遗忘。这是我们一族的生存方式,我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加尔闭起眼,将双手摊放阿斯达罗特胸前,侧脸的耳朵挪了挪,挪到若阿斯达罗特是人类,底下该暗藏心脏的区块。「所以我遗忘了我最该记住的人。事实上,就连我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模样……风如何吹、生物如何生长、『我们』是如何沟通的?像人类一样用语言还是其他……我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彷彿真的已经睡去,阿斯达罗特没有任何回应。 「……」紧闭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如果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开始愿意牺牲所有,就算要我杀掉所有认识我的人类其实会让我很难受我也要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有天当我睡醒,我忽然发现我开始遗忘我的故乡,就像我遗忘这个世界每个和我分开的人……我害怕这样下去有一天『我』会不再是『我』,害怕有一天我连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都忘了、害怕我真正失去我的『家』。所以如果回不去我寧愿把『核』毁掉死去,至少这样死去的时候『我』还拥有属于我的『家』……」低语般说着,嘴角咧开往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就算我回不去,也还拥有我的『家』。」 没有人看到这个表情,只有正巧滑过眼前的黑蛇,回过头时,睁着双大眼停滞于前紧盯不放。 像在记录眼前的一切表情。 「……我认为你是知道这一点才愿意帮我回去。」不管这话说来是否会与阿斯达罗特的残酷相悖,加尔依旧使用了肯定的语句。 阿斯达罗特依旧动也不动。 冷冽的夜风拂过,同样赤身的两人却谁也不泛鸡皮疙瘩,证实着他们都与人类不同。 「……」收紧手握拳,加尔不再说话。 眼泪,不再滴落。 只有心里,藏去曾想出口,最后只被吞嚥下去的话―― 回到我的世界,那有我的同伴、真正我应该存在的世界……回到我的「家」,我不需要再战战兢兢小心谁会发现「真正的我」。人类、恶魔,都将从我的生命中消失,「那句话」,迟早也会被我遗忘在记忆角落…… 如同你的存在,将会一併――消失不见。 *** 空有人类外型却不是真正人类的恶魔与「异界之鬼」即使在冷风中睡了一晚也没有感冒的危机。 当清晨的阳光透出云层洒落阳台,阳光让加尔的意识回笼。 睁开眼,第一瞬间对上明明该盈满恶意,此刻却不知怎地在恶意中或许由于阳光太温暖而显得无神的蛇瞳。 奇怪的感觉滑过心房。 加尔看着黑蛇瞇起眼,不知是任务终了还是满足了般,张开嘴嘶嘶吐着蛇信。 他看着牠张嘴,像在进行早安招呼般张嘴,咬下自己还放在阿斯达罗特胸上的手。 疼痛还是有的,却像习惯了般让加尔连眉尾都不动。 黑蛇松口滑回阿斯达罗特肩上的同时加尔撑起身。 俯瞰阿斯达罗特,看着晨曦将自己的影子拉长高过前者头顶,视线往下,对上他睡醒不分、半睁半闔的眼。 「……」 「……」 像是纠缠不捨,又像在角逐斗争。 半晌―― 晨风吹拂,阳台上一片空净。 *** 隔开宿舍室内与走廊的门前多出了一片墙。 绿色、突出着叶片与枝枒,由植物疯狂蔓生交结而成。 上至屋顶下至地面,左右与墙形成直角。 墙前站着有着「副学生会长」外型、衣装整齐的加尔。 加尔面前,则是连站立都要背靠着自行移位到房中心、甚而还被直立起来的床垫的阿斯达罗特。 手臂上的黑蛇往前伸着头盯着加尔不放。 加尔深吸口气。 「神父不在祭品的名单上。」他说。 从一开始,为了开啟回家的道路,他会牺牲任何人,就是不打算将神父列入名单。 由植物形成的墙后方、真正属于这房间的门板正响着规律的敲门声。 不须开门,他们也都知道来者何人。 「开门之前有许多工作,我懒得特别分身去处理他,但送上门来的饵食没有不吃的道理。」阿斯达罗特的表情意兴阑珊,口气也清淡无波,只有臂上的黑蛇彷彿被打了兴奋剂,在阿斯达罗特说话时不断嘶嘶吐着蛇信,没闔上的嘴还涎下了唾沫。 这是场无聊、没必要,甚至是浪费时间体力的争斗。加尔明白。 甚至他或许该像人类古时候的后宫女人,以性交来挡即将发生的衝突。 只是少了继续假装人类、执行「副学生会长」工作的一天。 还能加速「核」的成熟。 但莫名,他就是选择理智告诉他最不该选的应对方式。 或许是因为对昨夜阿斯达罗特当真说睡就睡的报復、或许是因为人类所谓的心血来潮、或许是因为回家之路近在眼前,仪式的倒数就在明天…… 他能再与人类交流、与阿斯达罗特肌肤相亲的机会,只剩今明两天。 关键的两天,他不该浪费阿斯达罗特的丝毫魔力。 「……」加尔看着阿斯达罗特,其实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 「我还以为原罪是『怠惰』的『恐怖公』应该连忌妒都懒得忌妒。」 感觉到背后的墙并非出自己意崩解的同时,加尔听到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温和嗓音。 第九章 一 当植物墙恢復为两盆盆栽,回过身的加尔看到神父淡笑的身影缓步走入室内――背后,门,未开。 「他只是在我身上寻找我爹地的身影。」双手交叠在身前,神父在背离门板三步的距离停下,此时他与加尔至少还有十公尺距离。 回过身的加尔感到说不上的诧异,想对神父说什么、做什么,却连伸出手都无法。 回过神时,已身在阿斯达罗特怀里。 原来直立起的床也恢復原状让阿斯达罗特採用卧躺状态,唯一起了变化的是这次阿斯达罗特不是完全枕平,而是用许多枕头撑起他的上半身,加尔则与他一同呈坐躺姿态。 「神父……」没花时间去惊异阿斯达罗特的变化,加尔才要推开阿斯达罗特的身体翻身下床,阿斯达罗特置在他腰上的手便一紧,黑蛇也以迅雷之姿绕上他的颈将他拉回阿斯达罗特怀里。 黑蛇收紧的身驱勒得加尔还能呼吸,却发不出声。 门前的神父笑了笑,举起手指一动,安放桌前的椅子像被人拉出直到神父身前,神父撩衣自动坐下。 加尔只能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 感觉万般难以形容。 他看着神父对他一笑。 「先前我忘记但最近刚想起来,爹地曾说过他收留了一个『异界之鬼』。爹地说『异界之鬼』曾说过喜欢爹地的原因是因为爹地让他想到『故乡』。而爹地从『异界之鬼』嘴里问到的讯息归纳起来,是因为『异界之鬼』会掉到这个世界是看我移居异界的外祖父看花了眼,最后留在心中的印象就是把外祖父跟自己的『故乡』连接一起。『异界之鬼』在爹地身上寻找『故乡』的感觉所以对爹地抱有好感,才让爹地能够收留救治他。」含笑的神父的眼看来如此温暖,却又如此遥远,不知怎地竟消除了加尔原想挣脱黑蛇束缚的衝动。 他呼了口气,拉开颈上因他不再挣扎而松开的黑蛇。 「你对我有好感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看着加尔,神父柔声。 「……」回望好似熟悉又非常陌生的神父,加尔抿唇不语。 不知是神父温和的嗓音太过让人信服还是加尔其实会对喜爱的人无条件信赖,当神父这么说,他心中涌升起的情绪是明显的――认可。 他对神父无条件的喜爱却不曾刻意想接近的理由,在这瞬间有了解答。 加尔看着眼前有段距离却又比正品更无限接近的「故乡」。 直到阿斯达罗特的手盖上他的眼。 眼皮上,加尔感觉得到阿斯达罗特的手指像在物色挖入的空间。 即使能復原也不想尝试被挖眼的痛楚,尤其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加尔伸手拉下了阿斯达罗特的手。 「我没兴趣收留别西卜弃养的半妖精。」在视线重新获得光明的同时,他听到阿斯达罗特明显带着恶意的声。 砰! 加尔还来不及细思,在双方距离的正中央空中凭空发出巨响,像是有爆裂物在空中炸开,落下带出黑烟、不明碎片,房间内尘土飞扬。 急速生长的盆栽枝枒推开落地窗让风吹了进来,没过多久还了室内清净的空气,也展露室内的一片狼藉。 室内无一物完好,所有摆设、物品都毁坏殆尽,纸片木片石片碎灰植物的残渣飞散,在适才黑烟的上下方大理石製的地板与天花板龟裂了一大块像是该处曾有一颗大圆球挤迫的裂痕,唯一完善的只有双方身下的床与椅子。 然,神父方也不是完全完好。 依旧端坐在座椅上的神父在距离周身不到一公分处冒起了四根烧得火红的铁棒,铁棒自头到尾不住有锐利的倒鉤探出,全都处于只要神父稍加动弹改变动作便会成为伤人利器的方位。 见状,加尔甫要回头制止,就见黑蛇一个张嘴对空喷出黑气,烧红的铁棒便缩入地面消失无踪。 诧异地回头,望清神父手中物品时,加尔倒抽了口凉气。 只见他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精緻的搪瓷人偶。 外表特点只是高价类古董收藏的搪瓷人偶有多特别、为何会让阿斯达罗特甘心收手停止攻击加尔一清二楚。 ――搪瓷人偶是阿斯达罗特为了开门,连续三晚灌注了全身魔力製造出的「替代品」。 还是个未完成品,却是最后仪式中不可或缺的「钥匙」。 「神父请把娃娃还给我!」 「用『本尊』开门可比『偽物』简单许多。」 交叠的声同时发出。 加尔的充满惊虑,他跳下床铺想要朝神父靠近,却感觉到双脚像被人灌了胶般动弹不得;阿斯达罗特的声清淡慵散,话中的尖刺却突兀显着。 眼前两者不同的反应让神父一笑。 像在释放善意,神父单手将搪瓷人偶拋出,形成拋物线飞到伸出手慌忙接住的加尔怀里。 「……神父?」说不上感激还是不解,加尔狐疑的睞向神父。「你到底……」 他依旧对他笑着,温暖和蔼一如每次见面。 当他转过头看向阿斯达罗特,精緻的笑脸却成了嘲弄的冷笑。 亲眼目睹神圣转变邪恶的瞬间,加尔一愣。 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身为七君主却被无力的人类擒拿困在连蚊子都挡不住的结界,恶魔的脸都被他丢光,别想我浪费魔力去救他。」相较无所适从的加尔,阿斯达罗特冷哼。「更别说你以为别西卜把魔力给是因为他『爱』你?别傻了,别西卜有间在你身上花这么大功夫,只是想把你养肥后吃了你。他饿起来可是连自己的伴侣都不忌口。」 「……你真的是仅次于恶魔王的七君主吗?认为这么说我会哭着跑掉还是大吵大闹说恶魔果然都无法信赖?」面对阿斯达罗特的挑衅,神父冷哼,站起身来甩袖后双手环胸扬高下巴表情睥睨,「该不会你『怠惰』过头,懒到连挑拨离间的能力都失去了?」 ……怎么回事?无法理解现况的变化,怀抱着被神父丢回来的搪瓷人偶,加尔愣愣地将视线在阿斯达罗特与神父身上变转。 「别西卜是我的狗,我的狗要待在那里做些什么都是『我的决定』。」神父说,不像帝王霸气,反有会对忠犬颐指气使的女王架式。「搞不清楚状况的外人没有资格插嘴!」 搭配着他的话语,加尔脑袋稍一动转,彷彿就能架构出只差没在头上长出耳朵背后长出尾巴的黑衣男人匍匐于神父脚边等着主人临幸的模样。 脑海中想像着神父脚踩黑衣男人的模样,与平日温和的神父截然不同,可若是搭配现在倨傲的表情又太过适合的倒错感让加尔一阵动摇。 倏地,身体不受控制地脚一滑、身一倾,脸硬狠狠地撞击到冰冷的身躯上。 项颈传来的刺痛无疑是黑蛇的利牙招呼。 加尔默默伸手拔下黑蛇,双手撑着床调整自己被迫扑上床的身体。 他听到背后传来神父的轻笑声。 「……」莫名地感到赧顏,加尔背着神父让自己坐在床边头低着像靠在阿斯达罗特怀里,手却收到两人之间用力倒像要将阿斯达罗特的头整着拉下地扯着他的发。 ――只是无果。 阿斯达罗特的头连动也不动分寸。 若不是神父还在身后,加尔会推倒阿斯达罗特骑到他身上用其他动作报復。 现在,只能忍耐。 「我来找你是为了合作另一件事。」在加尔背后看着他们「暗潮汹涌」,神父半瞇眼,眸中冷光闪掠。 「……」瞟了神父一眼,阿斯达罗特抬起手按住加尔后颈,硬把他压在自己怀里。「我和别西卜是敌非友。」 「恶魔只管利益,敌人朋友都只是暂时的,不是吗?」面对阿斯达罗特勘勘拒绝的发言,神父哼笑声直接挑明:「你该清楚在你举行仪式后别西卜每晚都用魔力压下你在每个点设下为了开门而存的力量。你之所以放任不管是因为别西卜无法在物质界使用他全部的力量,而你只要让自己兴奋起来就可以打破限制,你置之不理是因为你认为你可以在最后一举打破他所有的魔力限制。」 「但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光明教会』的根据地,即使你可以无视现有的封魔结界,在此之内想使用恶魔的力量还是会受到压抑,更别说你还要与别西卜竞力。封魔结界、别西卜的魔力、仪式本身、恶魔王的印记,你确定你一次使用这么多的力量不会被天使发现?不会受到任何阻饶?你无谋的计画一定会成功?用完所有力量的你被天使追杀的话你确定你还有能力对战?天使们一定会阻断你逃跑的机会,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难得可以杀掉七君主的机会。」 「……」 阿斯达罗特彷彿默认般没有反驳神父发言的举动让加尔身体一僵,挣扎要推开阿斯达罗特的钳制,却发现自己全身像被透明的拘束具绑住不得动弹。 兇手不作第二人想。 加尔咬牙切齿。 阿斯达罗特却发出笑声。 「条件。」沙哑的笑声过后,阿斯达罗特的嗓音轻慢而冰冷。 「復仇。作为条件,我会替你消除光明教会的结界、中和别西卜的魔力,也会把这里封闭起来不让天使察觉异样。」神父的声音优雅却又冰冷,在听惯他温柔语调的加尔耳中听来,即使对象并非他,也像冰针刺进胸口。「你知道我有这能力。」 他背脊一紧。 却感到放在颈后的手施了力让他更加靠进怀里。 阿斯达罗特的身躯还是一样冰冷,在相接触时会夺去他的体温。 但是…… 「……」加尔庆幸自己的脸被阿斯达罗特埋住。 现在的脸,他不想让任何人,不管是阿斯达罗特还是神父,看到。 无视于加尔的庆幸,对谈还在继续,也进入了尾声。 「你的仪式造成恐慌,已经有许多家长要求要把孩子带走让学园封闭,别西卜留下的魔力让『光明教会』判断这些事情是高阶恶魔引发的事件,已经对近处所有骑士发出召集令。虽然人类的力量对你无足轻重,但当对手是恶魔王的时候,多一份绊脚石就多一分危机,否则你也不会接受我的提议。」推开椅子,神父站起身,嘴角的笑像嘲讽。 「……」阿斯达罗特半闔着眼,沉默像是不想回应,又像是默认。 让加尔的「核」一跳。 「最后的仪式需要多少人?」 「最少上万。」 「挺多的。结束之后这个学园最后剩下的活人也不多了吧……不过我会帮忙凑齐,好了就让使魔来通知你。」 「……」 现在,加尔无法分辨自己靠在阿斯达罗特怀里是被迫的,还是被太过神异的发展给弄懵了。 他听到神父走近的脚步音。 停顿在床边。 「我有些话想说。」他听到神父的声音,不似方才冰冷,反像是平常温暖和煦。 一种直觉,加尔弹起身――不受限制――回头,看到神父脸上带着平素的温柔的笑。 即使知道这或许只是假象,加尔也必须承认,比起刚才突变带上恶意的神父,他更想见到现在的神父。 ……似乎,他能不厌恶明白表露出自己充满恶意的对象,只有一个。 「可以吗?」 看着神父对自己朝阳台举了举手,加尔侧脸瞥了眼身后的恶魔。 阿斯达罗特半闔着眼不看两人,只有黑蛇像对神父感到厌恶般不断齜牙咧嘴吐着蛇信威吓。 看着状似似懒得关心的阿斯达罗特,加尔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阿斯达罗特的不干涉不是不关心,他是…… 「……」他抿了抿唇。 伸手用力一把抓起扯了下阿斯达罗特的长发――照例,连他的头一公分都扯不动。 而后,松开手,跳下床转身面对神父,加尔同样端出「副学生会长」的姿态抬起手说:「神父这边请。」 加尔明显独对阿斯达罗特有些稚气的举动让神父莞尔, 然而他也不多言,只是在加尔之前走向阳台。 「今天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神父前脚走入阳台,加尔后脚跟进,在他刚踏进阳台连门都未过时,神父便开了口。「所以有些话我想一次说清。」 开门见山的发言让加尔脚下一顿,一隻脚跨出门外一隻脚停留房内,手还靠在门上怔怔地看着笑得温和讲话却直接的神父。 ……他过去看到的神父都只是假象吗?加尔说不上此刻心中的真正感受。 像是明白加尔的迟疑,神父笑了笑,走上前来到栏杆边才旋足回身面向加尔。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他说。 「……」若是先前听到这句话会很开心的加尔看着神父迟疑,一时无法回覆。 神父却不以为意。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阿斯达罗特也不是为了加尔,只是为了他自己想要这么做,他们对他的行为有何感想有何反应,他都不介意。 他只是想做他最后该给他曾喜欢过的「人」最后的照顾。 「恶魔满口谎言。」神父淡声。「你该问的不是他们哪句是真是假,他们已经把谎言说成习惯,是一种本能。」 「……」掀唇,加尔想要说些什么,当他对上神父好似什么都了解的眼,他一时哽声无法开口。 彷彿……明明不该如此,但他却觉得……好似神父知道。 知道他的…… 接着他感觉到。 冰冷的手侵入腰腹将他往后压,让他不得不倒入身后冰冷的胸膛中。 黑蛇绕到他颈上环了一圈,最后在他颊侧仰着脸看向神父。 不用背过头也能感觉得到身后恶魔散发的魄力。 ——在他怀里的他都想要抱身躲避的强烈气势。 他看着神父脸上浮现凛然冷笑。 垂放身侧的手上若隐若现浮现伴带金光的黑气。 是衝动,也是直觉。 加尔并未回过头或者转过身,而是翻手一把扯住身侧阿斯达罗特随风扬起的发。 一如先前,即使他用尽全力也不感觉青丝主人有丝毫动摇。 但他知道他达到了他的目的。 背上的压力减缓,眼前神父的笑容也慢慢恢復和煦,手上的「力量」消失。 更甚者,神情带上了一丝玩味。 也很快消褪下去。 「与其问他们那句话是真是假,你该问的,是他爱不爱你。」他说。 恶魔的爱语比沙漠里的黄沙还不值钱,渴望听到的是傻子,相信的是疯子。 堕天的恶魔,本能里憎恨着「爱」。 对于真正重要的事物,恶魔反而绝口不提——「爱」。 第九章 二 搪瓷人偶撞入怀里的份量犹似在小小的身躯里装了铁球灌了铅,沉得加尔一阵激盪,脚下颠躓几步。 他只是凭着反射抱住了搪瓷人偶,脚步一跨就要跳出安全区却被自地面往上设限的结界挡在安全区内。 「阿斯达罗特!」他怒吼,让搪瓷人偶跌落地面以双手握拳敲击透明的结界墙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恨恨地看着眼前的发展继续。 不久前,全学园收到通知,神父以为受害者祈福为由,将目前还留在学园内的人员——包括得知消息要带走孩子「避难」的父母聚集入教堂要举办弥撒。 被排除在外的只有加尔找理由让他们去执行「其他工作」的学生会成员。 关上门后,又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血宴。 这次阿斯达罗特并未要求他献身,而是自己也成了行刑者,操纵、玩弄着人类的哀嚎。 直到教堂内不只是人类,就连行刑的恶魔们都被屠杀殆尽,阿斯达罗特的脸上大幅度咧开了笑——充满恶意的狰狞灿笑。 直视那张脸时,加尔知晓自己心中瞬间涌起的是——恐惧。 他看着全身被血与肉末打溼的阿斯达罗特动弹不得。 他几乎能肯定有一剎那阿斯达罗特甚至想将他拉上刑具。 阿斯达罗特像是心神丧失。 但最后,他转身撕裂了打一开始就被结界囚困起的最后两名祭品。 取出祭品的内脏置入搪瓷人偶体内,接着是最后的性质调整。 阿斯达罗特的身体筋肉賁发,将他的身体拉大了不止一倍,奇妙的纹痕也开始浮现在他肌肤,然后一一被消除。 他的背后展开了犹如巨大蝙蝠的骨翅羽翼。 在眼睛都看得到的魔力之后,被打碎屋顶的头顶,是彷彿层层法阵交叠而出的炫目印记在空中若隐若现。 加尔站在阿斯达罗特为他设下的安全区屏息以待,看着阿斯达罗特的魔力凝结撞击流着墨黑暗光的印记,在空中不断爆发闪光流弹在落地时将摆设打碎,将整个教堂晃荡不止。 连续不断的声声巨响让人的耳膜发疼发震,到了后来人类的耳朵已经无法再收取音频,他还能听到声音靠的是他「异界之鬼」的秉性。不断在空中炸裂的白光同样刺痛人类的眼球让他失去视力,之所以还能仰视空中的变化也是因为他恢復了原身。 即使如此对他而言不管是视觉还是听觉都一样难受,之所以没受到炸裂的碎片波及是因为封住他的结界随着阿斯达罗特高涨的魔力而更加坚固。 他看着阿斯达罗特的长发一如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开始化成一条一条的蛇在暴乱中翻飞。 天空中忽明忽灭的印记已经出现裂痕, 印记的碎片落下,划破了他的手臂,在他身上留下自肩膀到手腕的撕裂伤。 他以为这是结界破损的结果,然当他试图跳出结界范围,还是撞上了透明的墙。 除了印记碎片以外的炸裂物都被挡在结界之外。 而撕裂他身体的印记碎片已然消失空中。 身体在疼痛着,许是由于印记的力量过强,胸口的「核」不断震动,他的伤却没有復原的跡象。 血不住滴落。 他抓住发痛的肩头看着阿斯达罗特的身体在炸裂物或者掉落的印记碎片攻击下伤痕累累。 天空中的印记已然全数剥落,加尔看到白光,从白光中看到幻影――高掛的双月、空中的火山。 鼻间能闻得到熔岩与水混合的气息。 他深深看着白光中的幻影,一切似乎伸手可得,他怔怔在结界范围内上前几步,抬起手的同时,低头睞向阿斯达罗特。 他看着原来高举双手让搪瓷人偶浮在空中、全身包围着魔力改造的阿斯达罗特让搪瓷人偶落下后被他一手抓住、看着搪瓷人偶像有了生命般将头连转了360度后看着他,说不上的心情混乱,然而下一瞬间才真是让他倒抽了口凉气。 当时阿斯达罗特正面向着他,一甩手将搪瓷人偶丢给他,而他眼睁睁到一把散发金光的剑穿透阿斯达罗特的身体自他胸前刺出―― 接过的搪瓷人偶随即被他滑落地面,他发出大叫要朝阿斯达罗特靠近却被结界困住无能为力。 像在坚持什么般,全身是血――不只是受害者的血,现在也包括浑身是伤、头破血流的自己的血――阿斯达罗特灰色的眼隔空紧锁着加尔像要他镇静,双手在身侧高举着操控自己散在空气中的魔力。 加尔看到阿斯达罗特身边浮现不少透亮的光球,全数以他为目标击去。 抬头看了眼空中逐渐清晰的异界风景,加尔咬牙,手便要往胸前刺入―― 却被几乎要扭断他双手的力道拉住,惊诧地回头,加尔发现抓住他的是原来被他拋落地面的搪瓷人偶。 搪瓷人偶像有了自己意识般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背,以超乎想像的力道抓附着他手肘让他无法如愿。 「放开我!」加尔理所当然地甩身挣扎。 只要使用「核」,这种结界哪能关住他! 「副会长!」就在加尔挣扎未果时,不该出现在此的呼唤声让他身形一顿。 他错愕地朝声音发源地瞧去―― 熟悉的总务穿着不熟悉的服装――并非学生制服,而是更像军装的服装,手上拿着散发金光的枪――跳在离他不远的一块岩板上,枪指着阿斯达罗特且不时发出枪击,满身狼狈大汗还是一脸关切地将视线在阿斯达罗特与他身上飞快调转。 「那已经不是会长了!是恶魔!是我们的敌人!请不要被恶魔所迷惑!」总务吼叫着,自枪枝中击出的子弹并非单纯的物质品,在脱离枪口时全带上了光――加尔知道,那是所谓的圣光,专门用来对付恶魔造成伤害的力量。「副会长你只是被利用了!你现在的模样是因为恶魔改造你的身体,所以你以为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但请清醒过来!请再忍耐一下,等我们杀了这个恶魔后会将副会长带回教会,由圣骑士替副会长进行涤除恶魔的魔力,副会长就会恢復原样,请不用担心!」 ……什么……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事态变化让加尔错愕,顿了下后他后曲脚让脚化成植物状态不顾双手会被扯断,一把抓下背后的搪瓷人偶。 同时他也注意到,不只总务,许多在事发前被他用理由自教堂内调开的学生会成员,都穿着类似的服装手上拿着不同的武器正群集在阿斯达罗特身边――攻击他。 「我知道副会长难以置信,但教会已经调查清楚,学生会长不知何时已经被恶魔所调换,在工作时大家会不时恍神失神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偷懒全是因为受到恶魔魔力影响的缘故,教会已经捕捉了他的伙伴!本来是想要趁其不备捕捉他避免副会长被他伤害,我们没想到他已经先下手为强……对不起副会长!但请你安心,等我们杀了他圣骑士大人一定会替你恢復原样的!」总务在对他大吼的同时不断用枪扫射阿斯达罗特。 总务慌乱中没有章法的说明加耳听入耳里却没真正试图去理解他的话语代表的涵义,只是瞥了他一眼后将全心注意放在阿斯达罗特身上。 其他各处冒出来的人也都一样不断举着武器攻击,期间,阿斯达罗特动也不动,没有挣扎、所有伤害都准确打在他身上,积少成多,由于攻击者的着点大多锁定同处,一点一滴也造成阿斯达罗特身上的伤口增多。 阿斯达罗特的视线与魔力却都只专注在那被越开越大的「异界之门」上。 甩开搪瓷人偶后不及復原身体,加尔直接让缺失的地方蔓生的植物茎芽取代,穿透自己胸膛锁住颤动的「核」。 「……」一咬牙,不顾身体的抗拒将「核」拉出体外―― 「核」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发出耀眼亮光,加尔看着围着自己的结界化为实体的透明玻璃,接着像乘载了过度的力量,迸出裂痕。 当鏘鐺的声音响起,透明玻璃被敲碎,脚底下的结界阵法也化为飞烟飘散。 结界破碎的清脆声响在一片枪声爆炸声中分外显耳,在场所有人都一时顿下动作朝加尔看来。 顾不及朝自己眺望的人员中有多少是学生会成员又有多少双眼有不可置信在其中,加尔站定因「核」被取出而摇晃的脚步,高举起「核」要往阿斯达罗特投去―― 「――!」阿斯达罗特朝加尔瞪大眼的同时,在他臂上的黑蛇同时齜牙咧嘴对着加尔张大嘴吐出蛇信。 「嘶――」 强烈的气流形成巨蛇张嘴的形状自阿斯达罗特周身袭往加尔,透明的气旋能自行回转方位,将加尔与不知何时又自动跳上加尔的背的搪瓷人偶刁在嘴里后,转向往空中开啟的「门」直飞而去―― 「阿斯达罗特!」气旋形成的蛇牙贯穿身体,加尔挣脱不开,顾不上这么做即使回了自己的世界也是自寻死路,他深吸口气的同时将手中的「核」朝双眼暴突、扩大两倍不止的身躯开始浮现墨黑色蛇鳞的阿斯达罗特拋去―― 却被气旋形成的蛇探出的蛇尾打回他的身上。 空中飞弹的「核」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又像是被气旋形成的蛇所默许,穿透了气旋自动飞回加尔胸口。 「阿斯――」来不及再度挖出「核」,加尔背后一阵作痛,彷彿撞上了厚重石墙的痛楚让加尔瞇眼身体一抖。 再度睁眼时身体像正在穿梭黑洞,周遭一片漆黑,有着阿斯达罗特存在的影像亮光处彷彿只是影片的特效逐渐缩小、离自己越来越远。 「达……」深沉的睡意袭上,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加尔只能模糊自己的意识。 最后残留在他感官之中的,是恍惚间,有另外的「东西」穿过自己身边,在黑洞中朝向他所离去的世界前进―― 尾声 尾声 踩过的土地全是污红色的烂泥,每一步都直淹没脚跟脏了整双鞋,当鞋从烂泥中高抬重新踏出,仔细还看能发现,遍地的「污泥」其实是由一摊摊的碎肉形成,脚深踩入底时听到的吱嘎声与其说是石砖之类的材质,凹凸不平得更像生物的骨头。 空气瀰漫着让人嗅觉失常的血腥味,是必须经过日积月累才能如此挥散不去的沉厚。 穿过被血跡重复叠上让原来墙面的花纹都难以辨识的走廊,进入的是摆满各式各样刑具、无论是血臭或是阴鬱感都较走廊更为强烈几倍的偌大刑房。 刑房的最终点佇立着用各式骸骨拼凑而成的王座,王座上正慵懒地躺着连衣服都不穿好、只在腰间绑个结而衣襬垂坠腰上,裸露的半身肌肤上却爬满黑色蛇鳞、左手臂上有隻半睁眼显得懒散无趣的黑蛇的刑房主人。 阿斯达罗特面前的正掛着全身肌肤有被烫伤有被咬伤也有腐烂痕跡裸露底下肌理与骨头、缺了左臂右腿,还被自下体用木桩穿透刺起的躯体。 「大、大公,人、人已经……」要人听了会连发噩梦的哀号声消失的瞬间,原来负责行刑的恶魔满头大汗地跪趴在地。 「……死了吗?」躺在王座上阿斯达罗特发出的声音充满冷淡,半闔的眼瞟向跪地的恶魔时恶魔的背上瞬时爆开了一道喷血见骨的伤。「无聊。」 「啊啊――」恶魔发出惨叫,全身抽搐,整个身躯倒在地上不住求饶:「大公饶命大公饶命,还有下个还有下个!还有准备下个来给大公提神的!」 未等阿斯达罗特发出进一步指示,走廊与刑房交界处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靠近。 「来了来了来了!这就来啊――」惊喜交错的回头声在连新的「受刑者」都还未看清时便发出惨叫,原来的行刑恶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化为肉末直至失去意识。 踱步前来的「受刑者」低喘着气皱起眉,还是一步步往王座靠近。 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拉高嘴角几不可见的0.5公分。 直到「受刑者」在王座边停下脚步。 「阿斯达罗特。」「受刑者」开口,在自己背施刑以前便抢先动手――一把拉住阿斯达罗特的发用力扯动。 无论「受刑者」如何使尽全力,阿斯达罗特的头连分毫都未被影响。 只有手臂上的黑蛇像在抗议般对「受刑者」吐出嘶嘶声。 却由于自身的精力不高,嘶叫两声后便缩回阿斯达罗特手臂上权当装饰。 「……你回来了。」当加尔随着黑蛇的闭眼而松手,阿斯达罗特不轻不重地开口一句。 「……」霎时间,加尔瞪大眼。 「……」阿斯达罗特还是拿他分不清睡醒的半闔眼望他。 「……」直望着阿斯达罗特的眼直到胸口的「核」不再颤动,加尔深吸口气。 加尔伸出手推倒阿斯达罗特让他由半坐改为躺在王位上,一个翻身后跨坐在阿斯达罗特腰上。 「我回来了。」他说,手里又扯起阿斯达罗特的发。「……以后不会再离开了。」 「不会。」 「……我的『家』,我回来了――」 冰冷的手放上加尔的额际碰触他的角牙。 加尔呼出口气。 伏下身,将脸颊贴在阿斯达罗特的胸上。 加尔闭起眼。 终于……回来了。 身体的温度逐渐被冰冷吸去,心情却舒坦起来。 尤其当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腰,笑容更是在脸上绽开。 *** 他回去了。 如他所愿。 即使在「当下」他涌起的衝动是不在乎那咫尺距离、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让阿斯达罗特安全。 当他清醒过来,身边是他曾遗失的「同伴」。 他回到没有天使、没有恶魔的世界。 他怔怔地看着同样傻住发现他的「同伴」。 彼此分开太久,不意外他的存在被许多同伴所遗忘。 但也还有记得的。 他们庆贺着他的归来。 他也努力要让自己重新融入属于自己的世界。 不能回头、不在身边的事物时间久了就会遗忘,没事的。 他们一族有着他们的生存方式。 然而,格格不入。 曾与人类融合、与恶魔肌肤相亲的身体无法恢復原样。 同伴们尝试要救助他,无法完成的结论是因为他的「核」被不同的力量侵略改造过。 即使如此同伴们还是努力接受他。 因为那是他的「家」。 同伴告诉他幸好他在「核」崩坏前回「家」,否则即使接受了外力让「核」不至衰弱致死还能成长,不在该存在的世界成熟的「核」,无论接受多少外力也无法完全成熟,时日一久终将崩坏死去。 幸好他「回家」了。 明明该消去在走错的世界里不时会衍生的寂寞感的「家」,日復一日,却让他更加寂寞。 每当看着夜空的双月,他都想闭起一隻眼,假装自己只看得到其中一月、假装自己看到的是半弯的月牙。 他甚至开始让自己受伤,寻求身骨被折碎、被蛇类利牙嚙咬的痛楚。 某天,当他对着夜空闭起眼不想再看双月,忽然他明白了。 他的「家」已经不是「这里」。 曾有个恶魔会在将魔力灌注他体内时在他耳畔对他说―― 「『家』不是『地区』而是『想存在的地方』――我身边,是你唯一能回的『家』。」 反覆回旋的话在他回到这里前让他迟疑过。 但把自己推离「家」的也是说出这句话的恶魔。 明明自己寧愿捨弃「核」也要「家」的完好无缺。 且,回「家」的门已经封闭。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只能留在已经不是「家」的「故乡」,让自己的「核」在同伴的洗礼中真正成熟。 直到一次意外他听到曾让他炫目、让他迷失的妖精王将要重新开啟「门」,传送其中一名妖精到恶魔所在的地狱。 他与同伴做了最后的告别。 再没有同伴也能忍耐。 他――要「回家」。 *** 翻云覆雨结束时响在耳边的不再是过去的承诺而是新的言语,加尔在放任黑蛇咬上自己手腕的同时俯瞰向阿斯达罗特。 「……为什么?」手一把握住阿斯达罗特的长发却没拉扯,加尔问。 确实他曾想过习惯人类工作的他回「家」后可能濒临「失业」的危机,但他告诉自己他会习惯,一如他曾经不习惯要工作到后来每天不工作反而全身不对劲,重要的只有他终于能「回家」,其他的都还能妥协。 但现在,他又有「工作」了? 加尔知道自己的感觉说不上的复杂。 「麻烦。」尤其,当他听到阿斯达罗特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一把扯动阿斯达罗特的发,忍住拆下他脸上在与他欢爱之后开始淡化的蛇鳞的衝动。 「以后要我帮你进行谋反派的行动、完成你该做的工作都没有问题。」其实他也不喜欢无所事事,更讨厌阿斯达罗特为了他以外的事情兴奋起来…… 先前不介意,但这次「回家」看到的景况事实上是让他不快的。 过去该是因为当时有太多不确定才让他没有馀裕对此反应。 今后,他认为他会无法「放任」。 只是―― 「这是最后一次,我问你,」他看着他,熠亮的眼有着不容侵犯的坚持。「你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神父在分开之前曾说他问错问题,在故乡时他前思后想,神父该是在当时就看穿了他的心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家」到底在哪才会这么对他说。 但他不想问。 爱或不爱,他终究不是人类,并不在意是否有得到那句话。 他真正想确认的,只有唯一的一件事―― 阿斯达罗特,是不是专属于「他的」家。 「只给你。」像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他未出口的确认,阿斯达罗特说,同时伸手来到加尔后颈,施力,将他的身体压下。 在听到想要的答案时顺势倒入冰冷的怀抱,加尔松开拉着阿斯达罗特发丝的手改为环抱住他的颈。 「……工作要做到什么程度?跟学生会一样尽善尽美?」 「马虎就好,你属于我。」 轻笑声在感到淡然的口气中有一丝薄怒后发出。 而后轻呼一口。 他知道的,想想就通了,一开始只怕阿斯达罗特看中他的除了能替阿斯达罗特醒神之外,约莫是他处理工作的能力。 「怠惰」的阿斯达罗特居然是反魔王派的首领,乍听之时他都怀疑反魔王派该不会是掛着个名号而已,毕竟首领自己是个比起认真造反更爱懒着装死的主。 在阿斯达罗特开口要把工作全推到他身上时,比起庆幸有工作可做,他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意料之中。 连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意料之中」。 恶魔是己身利益至上的主,尤其是阿斯达罗特没心没肺连体温都没有,更不会为了自己意愿之外的事行动。 即使妖精王告诉他他愿意帮他这趟回地狱时,利用锁在他「核」上的契约要求恶魔王让阿斯达罗特只能看着他只能想着他,他还是拒绝了妖精王的善意。 他想要的是阿斯达罗特自主的意愿――愿意为了他打破自己「怠惰」慾望、即使负伤也要打碎恶魔王印记的意愿,而非再度受制于恶魔王强大魔力的结果。 即使随之而来的是确认阿斯达罗特对自己的好其实参有私慾,但那又如何? 在纯为自己而活的慾望中阿斯达罗特选择了负伤也要无视他的意愿将他送回「家」,只因他知道让他继续留滞他的「核」迟早毁灭。 阿斯达罗特会伤害他,却从不真正伤害他。 还给了他最想要的「家」。 他不需要人类所在意的爱或不爱,他想要的只有属于他的「家」。 现在,这个「家」是阿斯达罗特。 这就够了。 「……阿斯达罗特。」收回手改趴在阿斯达罗特胸前双手撑着下巴,任由半睡半醒的黑蛇将两人当成物品不住滑动攀爬,加尔开口:「如果我没回来……或者我找不到方法回来,你会把我忘了吗?」 他意识到阿斯达罗特是他真正想要的「家」又恰好听到自这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妖精王要重新开门将其中一名妖精送到地狱,还取得妖精王的谅解愿意让他一同穿越,这是几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他没去计算,却也概括的知道这不是用「运气好」就能解释的事。 隐隐约约,只是没有确切证据,他明白其中有蹊蹺。 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任何关卡没咬上,这个怠惰的主会如何应对。 放弃?还是…… 「留在你的『核』里的我的魔力会把你的『核』传送过来。」躺在那里像把自己当成床铺不动的阿斯达罗特的回答平淡。 加尔却全身一顿。 半晌,他松下身体,用好笑的眼光仰看阿斯达罗特的下巴。 「……所以如果我回不来,你会用飞回来的『核』重新塑造一个『我』?」 「会。」 「……阿斯达罗特……」 「说这么久我累了。」 冰冷的手指在后颈一压,仰起的头不得不重新靠回胸上。 加尔却掩不住嘴角的笑。 我回家了。 他在心里重复。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有的回覆,他耳畔彷彿听到一句―― 你回来了。 他闭上眼。 未睡的黑蛇绕转过双方的颈,巧妙地形成一个无限的符号―― 番外 番外一 宫殿的门被推开后一道身影疾行而过。 门外的恶魔明明体格健硕却以相比之下只能用龟速形容的慢步被拋在身后,由于步伐太过缓慢,乃至于门被关上了都还没插入一脚,落得不得其门而入的下场。 血污一层层攀着改变顏色的门外传进惊惶的唤声,加尔顿了下脚步,还是没回头地直衝向宫殿最深处。 已经许久不再见血的殿堂血腥已与殿堂每一分寸融为一体,腐臭歷久不散,时至今日加尔也习惯了生活在腐败味中,不再为此难受摀鼻。 「阿斯达罗特!」快步走向慵懒躺在王座上显得倦怠困顿的恶魔,加尔精美的脸上写着慍怒。「你底下的恶魔是怎么回事!三天前已经宣布要进行的会议时间到了没一个恶魔到场,我等了一天还派使魔一个个去抓才慢慢出现,作战草案不说,光要他们交上评核报告都办不到,一个个只会瘫在哪里跟会呼吸的尸体没两样,要他们说句话也顿气顿个半天,问他们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就给我一个没有问题只是懒得说话的回答……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谋反啊!」想要揪起恶魔衣领的动作却因恶魔连衣服都不穿好胸膛摸下去是一片冰凉的肌理,脸上的嫣红难以分辨是气的还是羞的,最后加尔是一把抓住阿斯达罗特的发用力往下扯。 「……」被用全身力气扯动发丝的恶魔头连一公分都没歪,唯一的反应是将眼睫往上掀开三公分。「因为我是『怠惰』。」一个字要顿十分鐘的说话方式明明比会议室中的恶魔更浪费时间,却让加尔缓下脸上的怒气。 他松开扯着发丝的手,看了看动也不动的恶魔,又看了看在他手臂上像是雕像化的黑蛇。 不沾血的阿斯达罗特显得面色苍白死气沉沉,加之他能不动就连一厘米都懒得动,这样静静看着他,无论是呼吸或是体温都没有的恶魔只要不说话,感觉就与看着尸体无异。 「……阿斯达……」某种意动让加尔开口,然连等他将话说出口都不愿等般,阿斯达罗特抬高手将他拉入自己怀里,伸手按住他的颈逼得他与自己肌肤镶贴。 「诱惑我。」缓慢的嗓难得地高速起来,不带温度的身体也像在接触中染上热意。「挑起我的性欲让我兴奋起来。」 只有在这时候会不再懒散地振奋起提出要求、明明是自己动了念却又怠惰到要他负责诱惑,想要的他只有在衝刺时会主动动作,他实在是很糟糕的恶魔。 「……」加尔看着把工作都丢给他、成天赖在自己的宫殿里装死睡觉、在他被他部属的懒散气回来后又只会对他做出无理要求的恶魔。 阿斯达罗特看着他。 只看着他、只为了他而动作。 胸口的核在发热。 连叹气都已经无力,他只是露出无奈的神色――是针对自己还是对他?若是问他绝得不到答案――后,嘴角勾起,自动地卸下衣物,探手抱住恐怕有一天会连说话都不愿,只打算一切用眼神示意让他去反应的恶魔。 轻啄下冰冷的唇后,沿着身体的线条一路往下,将下腹的巨物放进嘴里―― -------------------------- 默默哭了 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关于两人真正的初遇的番外== 不过状似被我自己给弄不见了 内牛............现在想想挺喜欢的说.............. 所以为了补偿~~送上别的番外吧(炸 至于这两篇的原文==|||||||||| 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的就果然还是不要知道对大家的精神卫生比较好xd ------------------------------------------ 玛蒙这是应该公开于世但不能说否则会一辈子不幸因为钱会被钱鼠吃掉的秘密真相 「请让开。」 「走开!」 两道不同的嗓音一前一后,发自不同人,制止的意味却是相同。 明明是敌人却有默契到让人想笑。 但他笑不出来。 看着近在眼前燃烧着火焰的剑,冠杰仰视michael的视线依旧坚毅。 「如果非得如此,」嘴角,扬起微微弧度。「请连我一……」语罢,放下高举成一字以身制止的双手,冠杰回过身看向仰躺在地、手脚身体犹如破布东缺西少了大半,若是一般人早该断气,可仍不断从手边黑洞中取出金银珠宝塞到嘴里吃掉让残缺的手脚再生的玛蒙,愣住,「……起。」连话都卡了下才勉强说完。 砰! 随着玛蒙缺失的半边身体重新生长出来,白光穿过他朝仍血淋淋的身体袭去,伴随着爆炸声,新生的嫩肉、碎骨四散开来。 「……」残存的一隻眼冷冷睞过怒气凛然的天使,像在对抗般加快自己「进食」的动作。 就见玛蒙的手不断探向空中,许多在瞬间以前都不在场的琉璃、珍珠、鑽石、黄金、玛瑙……其中甚至包括各国现行纸钞都被掏出,而去向全都是――玛蒙嘴里。 就像东方神话中有异次元空间胃袋什么都能吃也怎么都吃不饱的异兽饕餮,从空中出现的宝石无一不进入他的嘴里,只是他吃食的物品不是正常人所能食用,听得到不断的卡滋卡滋咬碎声,让人听得牙发疼,心也由于钱一张张飞了往空中消失而揪起来。 无视于常人想法不断吞食着饱食入腹的玛蒙受损的身体復原与吃时的速度成正比,能明显看出他吃得越多、越快,身体像变魔术般也「长」得越快,没两三下本来只剩一半不到的身体便又恢復到几乎完全,好似下一瞬间他便能从地上爬起又蹦又跳。 可在他真这么做以前,来自冠杰身后的攻击便一次次地如同机关枪般朝他射下。 砰!砰!砰!砰!砰―― 光流衝过冠杰身体时只带给他温煦的柔软感,冠杰感到打从心底的欢畅、喜悦,甚至有想高歌讚扬神之光辉的衝动,彷彿他的生命就是为此而存在。 同样的光击在玛蒙身上带来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后果。 不只发出的音声接连像机关枪,打在玛蒙身上也像是机关枪打在人体身上,只是这机关枪还附加了地雷或者手榴弹的效用,打到身上的瞬间便将所处之地炸开一片血肉横飞。 奇妙地,若是光流直衝入地,就像是地面是片海绵而光流只是流水,相接触后便是彼此吸收接着消失不见;然若是光流先经过玛蒙身体,在撞击到玛蒙将其身体炸裂破坏后,也附上了武力将地面砸得坑坑疤疤没一处完好。 空气中飞溅起血水、肉末还有尘沙。 由于攻击者心知肚明自己的攻击对冠杰无效所以能肆无忌惮地袭击。 「……喫!」被攻击者将话声含在嘴里哼了几句似乎曾有过掀起魔力抵抗的念头,然瞧了跪坐在身边的冠杰一眼,与其视线相对后,嘖了声皱起剑眉却不见抵抗,只是加速食用他的「补充品」。 「……玛蒙……」夹在攻击者与被攻击者中的中的冠杰看了看玛蒙,看着他重复受伤又復原,心疼地想牵住他的手,可玛蒙空着的手正忙于挖出珠宝放进嘴哩,没办法,他只能回过头望了眼背后握着剑的手都抖了起来好似随时都会一剑刺下来的天使。 「……michel……」望见对方面色抽搐,脑袋上都绷出了好几个╬后,开了口却又说不出话――事实上,冠杰的声音太过微弱没传入天使耳中,且由于已经杀红了眼,要不是禁制还在,天使早已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剑劈下了结了现况。 「……唉……」对双方的呼唤都没得到回应,冠杰叹了口气,搔了搔脸。 像是这声低叹是个禁止符号般,来自背后的攻击不再继续,相反的是不远处怒极到了破音――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于扩音器太过老旧造成的刺耳声响――的咆哮声响起―― 「卡!卡卡卡卡!你们两个有没有一点敬业精神!现在是在拍戏!拍戏!是哪场戏你们还记得吗!就是故事结尾michel要砍死玛蒙结果因为玛蒙寧愿要冠杰也不要钱所以michel心软了把人放跑的那场!玛蒙为了保护冠杰可以连自己多年的收藏都不要!记不记得!不记得就给我重新去背剧本!不要没讨论过上场就乱改剧本!剧本上写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在演出中加入自己的情绪!不对,加入自己的情绪就算了也不要改编剧本啊王八蛋!」灯光聚集地之外,在灯光师、摄影师与一干电影剧组拍摄人员中间,举着扩音器的导演额上青筋直跳着咒骂,手上本来拿着的剧本已经被她揉捏得破烂不堪,最后甚至被她丢到地上还踩了好几脚。 她却还冷静不下来。 「玛蒙你现在是要演出为了冠杰什么都可以不要的深情啊!深情懂不懂!那种我只要你不要全世界的深情啊!不是要你炫富!有钱了不起啊!宝石多了不起啊!你是男的不是女的要那么多宝石干嘛!藏那么多宝石躺着睡觉当心磕死你!还给我吃吃吃吃吃!宝石是用来保值的不是用来饱食的!」这群坏蛋!天使恶魔了不起啊!虽然她知道天使跟恶魔本来就是死对头,但是剧本就这样写她有什么法子!她也问过编剧为了拍摄顺利是不是把剧情着重在玛蒙跟冠杰的感情上就好把什么天使的丢一边去啊!可公主病又神经病的编剧死活不依,给她大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说非得要把天使也插进来不然乾脆别拍了……可恶啊王八蛋!害得她一片子拍了这么久眼看都要到最后期限还没时间送后製!之后要怎么给厂商看毛片啊!给他们看连转场都没做好的片子她以后还用不用拍戏啊!下部戏的资金肯定进不来啊混帐! 「还有michel你也是!你忘了你现在应该为了冠杰觉得可惜觉得想要带走他觉得想要把玛蒙给干掉……呃,不是!总之就是你不要只记得想把玛蒙干掉!你当主角的片子还没开始现在不要太抢戏!你是下部,不对,下下部,也不对……啊总之你要注意重点是冠杰!是冠杰!懂吗!跟着我重复一次!是冠――杰――!你应该要把你的注意放在冠杰身上!最好露出想要抱紧冠杰、想要带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他私奔……呃!」不解气的咆哮声持续,却驀然中断――由于不远处的「现场」里,身体只剩一半的玛蒙对导演的怒骂完全没兴趣,却在听到她在「指导」天使时扯上冠杰后瞬间散发出笼罩全场的强烈霸气,好似只要一个回答不当心,现场便会发生屠杀,令所有工作人员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更别说是直面迎接名为「杀意」的气势的导演。 她完全可以肯定,要是冠杰不在现场,她这条小命现在已经没了,连带着全剧组的人应该会跟着她一起受难!隔天早上的新闻,不对,搞不好今天晚上的晚报头条就是――七罪剧组命丧拍摄现场,犯案兇手在逃,请剧组周围民眾小心…… 不只必须正面迎接玛蒙的怒意,被波及的工作人员在胆寒之馀有得抽空分神的也都对她投射出充满怨气的眼光,瞬间她成了眾矢的,气势全消的同时不只欲哭无泪,还发起抖来全身冷汗涔涔。 「……呃……」于是,只听扩音器哽了声,拿着扩音器在大吼的导演用与之前的怒骂相对来说小声许多、到了要非透过扩音器还听不见的低语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发誓我不敢了我绝对不会肖想冠杰的大家都知道冠杰是你的除了你以外冠杰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或天使恶魔走的冠杰眼中只有你一个的……」呜!人家不是说拍电影的时候导演最大吗!不是应该每个演员都怕导演吗!哪有导演跟她一样拍到演员都不理她的啦!剧组人员还把她当坏人看!讨厌讨厌讨厌啦!拍得不一样了编剧不砍死她才怪!拍不出来赞助商也不会放过她!拍得差了观眾不买单她也等着被债追死!导演一点都不讨好啦! 「我发誓冠杰绝对不会离开你冠杰最爱的就是你了冠杰在乎的只有你……」懺悔的「呢喃」说了许久,到了让人觉得说话者都要把嘴说乾了之后,玛蒙才调回视线――却不是因为懺悔的「呢喃」听到他满意了,而是由于冠杰伸手握住了他因停止「用餐」而空下的手,他为了回头看冠杰而移回视线。 即使身上被飞起的尘沙盖得一身灰脏,与玛蒙手牵着手凝望时,冠杰脸上的笑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握了下彼此交握的手后,玛蒙翻开掌心向他。 像是明白过来玛蒙此举的含意,冠杰一笑,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下。 啾的一声是个分隔线,杀气霎时从场内消失。 玛蒙绷紧的脸松了,露出个比起笑容更像冷笑的微笑。 眾人连同导演,全安心地呼出口气。 安全了。 接着―― 在冠杰的安抚下心情好起来的玛蒙继续伸手到虚空中抓出新一轮的珠宝,张嘴咬下。 卡滋卡滋卡滋,一时间的寂静中只有这饜足的声音。 「……」卡滋卡滋的声音不只是玛蒙咬食的声音,同时也参杂了导演神经噔的断裂声。 没了理智透过扩音器的破音再度炸开:「吃吃吃吃吃!玛蒙你还吃!你还吃!你不怕吃死你啊!只进不出当心肥死你!你的罪名是贪婪不是贪吃!你没事和别西卜抢什么抢!别西卜都没你这么会吃!叫你别吃了还吃!不要再吃了!你是猪啊!不准再吃了!你不是牛没有四个胃不准再吃了!不要再吃了!这场戏你想演多久啊!都已经快要上映了你还给我卡在最后一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敬业啊!你到底是不是演员啊!你还想不想要电影上市啊!我叫你住嘴你听到没有!玛蒙你――」 破音的咆哮声之所以中断并非由于玛蒙听进了怒吼,而是由于站在冠杰身后的天使最后的理智线跟着金币一同被玛蒙咬碎,提警也不说一声地便对着玛蒙刺出手中长剑。 同一时间,玛蒙原来除了断处血肉模糊外与一般人看来并无不同的手臂化为暗金色长枪、身体化为暗金色的盔甲状迎击。 铺天盖地的剑击金石声瞬间响遍全场。 「等!你们两位都住……呃、咦?」即使双方交战你来我往也都「刚好」绕过冠杰,还未发现这点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抱紧虽然也回击着,可由于身体只剩一半,看来便处于弱势的情人将身体当其挡箭牌的冠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脖子一紧,一时有些喘不过气,为求顺气他咳了下,当重新喘过气时,他不知为何离争斗中心已经有段距离。 他并没有自行动作身体,却眼睁睁看着自己以╱的状态远离正打得火热的天使恶魔身边。 「呃……」领口往后有被拖拉的压力,显见他是因被人由领后拖拉而远离中心,冠杰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那个……」 像明白他的困惑,来自背后的拉力停下。 「我要把你当成人质!我就不信把你当人质玛蒙跟他还会给我这么混帐不配合!」还未回头,背后便传来导演怒气奔腾的声音,感觉就像只要冠杰一个拒绝,背后就会有充满怨念的手掐上他脖子勒死他。 「呃……」闻言,看了眼场中即使其中之一只能瘫在地上无法动弹,还是你来我往打斗得精彩,导致摄影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先录影下来、灯光师也随时调整着打灯板採集光源、其他剧组人员全屏息手在灯光外双手握拳就差没摇旗吶喊的现场,又看了眼场中杀得双方满眼红的两位主角,冠杰只能乾笑。「……对不起导演,我想这可能不太有用。」他怕在她拿出凶器对她以前现场就会先发生别桩惨案。 虽说玛蒙现在好像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专心上阵杀敌,可他知道,要是自己一不小心出了意外,玛蒙就是拚了命也会来到他身边。 ――即使先前分开许久、就算只剩半个身体,他也会为自己而闯至神光所耀的地方、为自己与天使搏命。 冠杰的眼中有着温暖、疼惜,以及为了这段感情而生的坚毅。 别说就算玛蒙不在场也能感受到他的「危机」,现在玛蒙虽然看似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实际上却与他相隔不到三百公尺,要是导演胆敢对他出手―― 预估今晚晚报的新闻头条就是:七罪剧组导演在剧组人员眼前活生生被撕裂成碎片…… 导演应该也是由于知道这点,所以再怎么生气也都一直不敢跨出那绝对不能跨出的一步才是。 「我想比起拿我当人质,导演你有没有考虑用贿赂的或许更有效一点?」他提出相对来说好上许多也可行许多的提议。 玛蒙那种连一块钱都要赚的钱鬼性格绝对不会让他放着赚钱的机会飞走,顶多是会藉机抬价……嗯,想要使出有钱能使恶魔演戏这招,大概导演得准备过上好几年,或是一辈子甚至亏到下辈子的难民生活。 听起来好像有点糟糕,但他真的认为这是目前最佳的解决方式。 「又是钱!他到底有多爱钱……啊!」似乎理解了他的难处,又或是想到了什么理由,导演低叫一声后驀地气势虚了下来。 「……真的对不起……」她倏地道歉起来。「我知道,最近手头有点紧,这场戏的薪水不够发,可是已经是最后一场了啊!只要把这一场录完就可以送审,送审完就可以上映然后就可以拿钱了!人家都已经跟电影院谈好场次了……这是最后一场啊!」道歉到后来成了悲鸣,声音甚至染上了哭意。 冠杰完全能想像得到背后人正用怎样委屈的眼光滴着眼药水等着他回头,于是他心中暗暗明白自己现在更不能回头。 「呃……」又看了看聚光灯下打得火热的天使与恶魔,再看看他处完全忘了发展与剧本不合、他这个主角之一消失了都没人注意,兀自录得开心、看得愉悦的一干工作人员,冠杰搔了搔脸。 「……那个,导演,我说你要不要考虑改剧本……」改成将天使与恶魔的大战作为终结?看他们两打得这么畅快,他都觉得这或许才是最好的画面、故事真正的结局了。 「不行!」冠杰的提议还未说完,凄厉得好似被当眾强暴的尖叫声便刺入耳中。「不能改!绝对不能改!让玛蒙当无赖就不威了啦!你看他先前有多无赖!明明就该被打得乱七八糟但是很威的说要跟你在一起!比起他最爱的金银珠宝你更重要!为了你可以捨弃他多年的积蓄那才叫浪漫啊!可是他居然给我一直吃吃吃吃吃!他是猪啊!吃那么多还不胖最让人忌妒了!胖死他!我可是连喝水都会胖!胖子的敌人!他是想让全世界的胖子都忌妒死他还是想要让大家学他一起吃宝石或是纸钞减肥吗!那还不如花钱去抽指!毁损国币会被抓耶!吃纸钞你当你山羊啊!呃不对说错,总之不要改啦!不能改啦!冠杰拜託你啦……知道你人最好了……求求你去和你家那位说一下,等我贷款办下来马上就把薪水缴清好不好!要不然我把首映的收入少报给赞助商全给他!别人的都缓着一定先给他……拜託你啦……就剩最后一场戏了说……呜呜呜呜呜……眼看就剩最后一场了耶……最后一场了耶……最后一场了耶……」叫着叫着叫到话题歪了还能把话题硬是拉回来的导演令冠杰佩服,然当她开始重复说着同一句话的哭声让为了这句「最后一场」已经三天没睡的冠杰头都开始痛起来。 说真的,这场早该完结的戏由于一直拖在天使与恶魔不配合剧本演出而让他连打工或者学校都不能去只得不断配合重复搭戏,他的确感到为难,也不是没动过先离开的念头,但是答应过的事他又不想背信。 古人有云,人无信而不立。这想法导致他被迫拖沓了三天行程,这三天他不只连下工都不行,事实上,他就连眼都不能闔,只得不断重复相同的台词到了都能将这段台词倒被如流的状况。 老实说,要非剧组的化妆师实力了得,就算正打得火热的天使恶魔突然脑筋烧坏了配合着演出,这场戏还是会重新ng会不连戏――因为「听说」是男主角之一的他上一秒还是五官整洁清爽,下一秒就由于三天为闔眼变成真人版熊猫,上映了肯定会被网民抓出来砲轰。 当然,这些天他不是没在天使与恶魔间打圆场过,他也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可他俩就硬得把对方当成仇人,怎样都不愿搭配……好吧,确实,天使与恶魔就是天生的仇敌,说真的硬要天使与恶魔搭同场戏…… 冠杰瞟了眼背后做出少女的祈祷姿态,瞪大眼试图装出「楚楚可怜」模样瞧他,却只让他也感到背脊发寒的导演一眼。 寒毛直立。 他从来不会讨厌一个人、不曾由于不希望牵连其他人受灾而希望与某人拉开距离,但只有这个导演,如果可以,在这系列结束之后他当真不想再碰到她了。 她本来就丑,表情还总是摆得比日本般若面具更狰狞的脸,看过都会让人做恶梦…… 「……呃……好,导演你别哭,我去和玛蒙说说看……」光在脑内想像她要是激动过度失控的巴住他身体任何一部分的状况就差点精神被击沉到马里亚纳海沟,冠杰赶紧收回视线,掩饰地拨了拨瀏海,咳了声,逼自己要把适才的噩梦遗忘,开口之后不等回復便举步离去。 就见他试着闯入激战中的灯光下,与即使他插入了也不罢手,却都会自动绕开他继续打的天使恶魔交谈片刻后,摸了摸脸,又回到暗处。 「……对不起,导演。」停下脚步后有短暂的沉默,最终冠杰还是满脸歉疚地开口,视线却死不搭上说话的对象而看着地上数蚂蚁。「玛蒙说与其把钱全给恶魔王,他寧愿自己吃掉,所以不吃完前他不演……」也就是说,这杀敌八百自伤一千的举动,其实是玛蒙因为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存款得配合剧本拱手让出而寧愿自己製造机会把宝石全吃掉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的结果…… 换句话说,剧本设计让他不开心,他就得要全剧组的人,包括被邀请来客串的临演天使跟着他一起烧钱呕血! ……大概,也有因为他前几天说他之后要准备给孤儿院的孩子做庆生会的准备,预估会有好几天不能回家,即使玛蒙拒绝他也用撒娇坚持,最后逼得玛蒙不得不退让,玛蒙乾脆藉机耽搁下他时间不让他去忙的缘故在里头…… 即使不看脸也看得到导演听完自己的话后好似随时要喷血三升的颤抖身影,冠杰将自己暗暗冒汗的猜测隐藏,同时也将天使在听到玛蒙说完后,也气到说与其让这种钱鬼出现观眾面前伤眼,就算录完他也会先把毛片烧了乾净的气话吞下肚。 「对不起导演。」他只能乾笑,对听到噩耗后全身石化,张着嘴让灰白色的怨魂都飞出来在天空中哭泣不止的导演弯腰道歉。 「家教不严,请多包涵。」 ――完 天音:以下涉及剧透,请 1. 观看后自行把脑袋放进洗衣机中洗脑遗忘 2. 把后面页数撕掉烧了当作不存在 3. 等全套系列出完从书店打包回家再回头来看 自选其一方案执行 就在冠杰眼睁睁看着导演口中吐出的怨灵将整个片场绕过一圈、除了他以外所有工作人员都由于背上多背了好几隻哭泣中的怨灵而不支倒下,只有场上的天使与恶魔还兀自打个不停完全不受影响好一阵子后,导演又噔地一声从地上跳起,终止她诅咒的行动。 正当冠杰不知所以想要开口询问时,就见导演掏出手机,一脸愤恨地大力按着手机,嘴里碎碎念着:「贝鲁培罗贝鲁培罗贝鲁培罗……我要叫贝鲁培罗来调教他家那隻!混帐!我就不信你家那隻来了你还在那边给我胡闹瞎闹!天使跟恶魔不都是气管炎咩!看我叫了贝鲁培罗来你还使不使坏!混帐!贝鲁培罗的电话……贝鲁培罗的电话……啊!找到了!」 看着导演哭得满脸泪水鼻水地打着电话,冠杰搔搔脸,不知道自己该说不该说他所知道的真实状况…… 说出来好像会把导演打击到另外一个世界,可是事实上据他所知贝鲁培罗跟……他们之间其实…… 「喂!啊!贝鲁培罗吗!是我啦!我是导演啦!谁?啊就是再拍了我想想……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片子就到你当主角的导演……啊?去死?别闹了我死了谁帮你拍戏啊!不知道要拍戏?别开玩笑了我好几个月前就跟你约好了说!滚?刚就说了我滚了谁还帮你拍戏!贝鲁培罗你到底会不会听话!人话听不听得懂啊!啥见鬼的人话听不懂!听不懂你在说鬼话啊!够了你不要就知道吼叫啦我耳朵痛死了!不准摔电话!你怎么跟你家那隻讨厌的小――啊啊啊啊啊――」拿着电话从笑脸讲到脸歪了的导演连目的都还没说完,便发出凄厉惨叫。 因为,她忽地被咻地一声自背后飞来的长剑狠狠地自后背刺穿后胸口后,还被衝势一併钉上墙―― 就听乓的一声巨响后,至少有20公分厚的墙裂痕满布,好似在下一秒便会倒塌,散着金光的长剑在把人钉住后,晃了几晃还发出低鸣声。被剑刺穿钉在墙上的人有一瞬好似被震昏过去,没多久后就清醒过来,明显想要以手推墙想从墙上将自己剥下,却费尽力气也动弹不得,看得冠杰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缩了缩肩。 救人不救的挣扎在心中蔓延,天性让他就算有可能被岌岌可危的墙坍压倒还是要救人为重,可当对象是导演…… 冠杰心中充满犹豫,可善良还是让他不准自己多想,义无反顾地踏出了那一步―― 背后却倏地有温暖的怀抱将他拥入怀,镇住他的胆怯的同时也止住他踏出的步伐。 「玛蒙。」熟悉的体温与气味让他轻而易举辨识出对方的真面目,他不自觉嘴角一扬,伸手碰了碰自身后环住他的腰的手。 「你只要看着我就够。」 在感到项颈被啄吻而回过头的同时,他听到玛蒙隐含怒气的发言,接受玛蒙落下的吻的同时探出舌安抚玛蒙,在投入得忘乎所以前,眼尾馀光看到原在与他背后的恶魔喊打喊杀的天使捞过并未随着导演一起被甩到墙上的手机。 「别叫了,现在是我,当心喉咙又痛。……没什么,只是教训了下人。……不,没有问题,对象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被上报,就算她告状神也会赞扬我做得好,说不定还会奖励我假期,我正好可以趁机去见你。你那边呢?……嗯,今晚会过去那里?好,我马上结束这场戏去找你,等我……」 这边冠杰与玛蒙吻得难分难捨四周满是闪着金光的粉红爱心,那边天使拿着手机讲着话,脸上露出神恩降临般发着光的圣洁微笑,无论看了哪边,都让工作人员忍不住发傻流口水,现场无须灯光师打灯便处处闪光又开出小花洒满曖昧。 被金光与粉色小花所迷惑,没有人理会被钉在墙上试图挣扎却出不来的导演,也没有人注意到由于导演不断拍着墙大叫谁来救她而让墙都嫌烦,乾脆也不撑了直接噗的一声倒塌了事。 唯一的受害者压在底下哀声着求助也没人理会。 「呜……不要啦……我快被压死了……谁来救我啊??救、救命啊??」 这是个欢乐满满、浪漫多多的美丽片场。 ――再度?完 遽闻,事后该片场在到处找不到导演后,眾人自行将最后几幕完工后各自离去庆祝。 十天后,打扫人员于清理现场时发现被埋在石块堆里的不明人乾,将人乾送到博物馆准备公开展览的前一天,展场人员在会场做最后确认时人乾忽然跳起来大叫了声「所以说人家最讨厌天使跟恶魔了一个个都是坏蛋人家不要理你们了啦!」便哭着跑掉,目睹的展场人员事后由于惊吓过度昏厥过去,隔天醒来后全然遗忘有关人乾一事,是以一切只是都市传闻,无从考证。 ――这次是真的?完 还是额外的不一样的番外~ 某些过去、某些现在 「死变态你给我滚开!」以自己的意识二度来到地狱的第……已经快半个月了,今日靖华依旧是被气得从睁开眼就满肚子火却发了脾气也无用。 他磨着牙对即使他咆哮了也笑吟吟着不当一回事的恶魔亮出拳头。 「死变态快放手!你敢跟进来我就捏爆你的鸟蛋!」待在地狱的时间长了,这次他无法听懂恶魔的语言,能与他对话的对象再度只剩阿斯莫德一个,或许是心态改变,又或者是由于不再需要想方设法回物质界,他有更多时间、机会去「感受」与物质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儘管主要资讯来源都是某淫魔,同时每次某变态说了什么什么十句话有九点五句让他有各种觉得被唬弄的感觉――他还是被迫学会将某些过去他视为「不能说的秘密」的归类词句放在嘴上不再遮掩,省得永远只会被混帐淫魔当成小嫩鸡在笑――阿斯莫德投注在身上「关爱」的眼光搭配上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实在太过猥褻,到了靖华眼中与促狭无异。 发着火的靖华全然不知,他气得面颊泛红的模样在阿斯莫德眼中看来有多像将自己脱得衣衫半解却又遮尽要点将距离拉得似远忽近的勾人妖魔――当然,身为淫魔之王的他并不被对这种雕虫小技勾得心痒难耐,但当对象是他的小恶魔…… 「我的小恶魔这么想要我真是让我开心??」 也不管所在地为何处,下腹朝靖华贴过去一顶,靖华背部因此撞上身后的墙壁无可逃脱,贴上来的紧身裤里的热硬让血气往脸上抽使得四肢一僵,不知从何冒出的尾巴则绕到靖华腰后将他的身体往前推,不等他回神做出抗拒,双手捧住他两颊,脸一低,唇便这么覆堵住他张开要抗议的嘴。 「谁想――唔――唔唔――」 睁大着眼像要瞪死与自己相距不到五公分的脸又像是要藉机将其的轮廓刻划入心,四肢明明有得挣扎,脚却绷紧着好似深怕自己一不注意便软腿瘫在地上,双手虽握拳不断在变态的耳边挥动呼呼风声,却一次也没真正落在他身上脸上,最多不过由于风速的凌厉割断他些许发丝。 双方耳边都听到拳头挥舞的猎猎声响。 却谁也没有真正受到影响。 声响不知不觉低下。 原来瞪大的眼颤抖着,抽着气的鼻像是承受不住般换气速度时长时短。 一切都集中到了嘴里。 像是将全身的感觉神经都在瞬间移至唇舌,湿濡的嘴里感觉得到探进的舌在引导、在勾锁。 前、后、上、下、左、右…… 渍渍水声在当事人耳中甚而无暇顾及,最清晰的只有在嘴里的「异物」,明明并非为自身所拥有,却感受不到被侵略的冒犯,反是期待着入侵的舌的每次动作。 被轻触了牙关逗起感觉后又飞快移开,勾起舌尖玩着互相顶触的嬉戏,在抗拒着要将其推开时硬是缠腻上来就像任性着贪玩的小孩,等到屈服了,甚而回应着要与其共舞时,又退开去舔舐牙齦舔洗过牙齿好似对此更有兴趣。 鼻尖都是相同气息,不知是否因此而让睁大的眼中浮现点点潾光的眼睁大又半瞇起隐隐露出不满。 该负责挥拳的手已软下,即使还握着挥出,那一探一缩的力道都软得连蚊子也赶不走,像是在某种不得不做的事被应付了事。 相接的唇中溢出低笑声,捧着「受害者」脸颊的手顺着身体线条往后发展,摸过耳朵时捏触耳垂,左手部分手指爱抚似地绕着耳廓抚动,部分手指绕到耳后摩娑,右手则滑过后颈,先在颈上绕了几个若有似无的圈后,隔着贴身的衣物顺着脊椎而下。 轻重的拿捏有度,以为会往下时却又绕开到他处逗弄,想要放弃不理时又会被返回抚弄…… 理智状况下决不会被承认的泪液滋润了眼眶。 在嘴里黏膜与身体都受到衝击的情况下,逐步发热的下腹又被硬物若有似无地一撞―― 靖华肌肤上泛起鸡皮疙瘩。 某种衝动涌上,所幸最后理智紧急煞车,只让内裤稍微湿了些。 半迷濛的眼中重新回归神智,怒意还较原先更盛不少。 衝动的牙一发狠,全没自制地咬上―― 牙尖陷入肉里的诡异触感让原就瞪大的眼更瞠大几许,怒意消去后只剩惊疑与显而易见的担心,牙也赶紧松开。 微凉、带着不重铁锈味的液体滴下舌间时靖华身体一紧。 拳头松开以掌放上阿斯莫德的肩,用尽全力地要将他往外推,却只感觉到嘴里的舌调戏般地如适才所望却始终不得地捲起他的舌。 像要引诱他忘怀一切与之嬉戏。 下一瞬间,阿斯莫德若不歪头闪避便会被打个正着的右勾拳击了出去。 褐色凤眼中闪过笑意,却也如他所愿地抽了开来只为躲避其实被打中也不算什么的拳。 「我的小恶魔居然真的要打我,我好伤心,这种新的玩法我居然没试过!这在物质界叫什么?家暴play?我的小恶魔你真是太棒了!」分开的双唇在最初还拉开一道丝线在空中留下曖昧痕跡,当银丝由于彼此距离被拉远而断落,阿斯莫德唱戏般的语言几乎扯断靖华本就不粗的理智神经。 「家暴你个鬼!死变态你脑子里就不能有些正常的东西吗!还家暴play!累累累啥鬼啊!累死你这变态最好!」怒吼着,他抬脚不客气地往阿斯莫德小腿踹去,双手伸到阿斯莫德还未从他两颊侧收回的手臂中间往外打开阿斯莫德的手――像在防备什么,在靖华收回脚的瞬间还双手已经绕到他腰上贴着他的身体――原先的尾巴早在两人唇舌相接时便已收回不见。 靖华却像没注意到这小动作,发洩般地以像要将他的头当要打死扰耳蚊子的力道自他脸侧夹拍。 啪啪两声清脆亮耳,同时伴随着靖华的怒喝声。 「死变态把舌头伸出来!你当变态就不会痛的啊!知道我要咬你还闪都不闪!你不是恶魔吗!不是会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魔法吗!防护罩啊结界的啥都不会做啊!舌头伸出来我要拔了它!」边说,边用掌心用手指扭着他的脸要逼迫他张嘴吐舌。 「呵呵,我的小恶魔迫切地想喝下我的体液我当然不会拒――」在某种程度上会被有心人士想歪的发言非但没让听者歪到述说者想要的方面,反而再度遭受小腿重击。 「你的口水我喝到都可以拿来刷牙洗脸了谁还要喝啊!死变态闭嘴!最后一次警告你!把舌头伸出来!不然我先揍扁你再把你的舌头切断烧成汉堡给你吃!」面对不配合的「伤患」,放在脸颊的双手像要将手上的脸弄成鬼脸般硬掰着扭动,正常情况下一般人的脸早该被扭得极具喜感,偏生阿斯莫德的脸像是被用强力胶固定过,即使在靖华用尽全力的情况下也不过脸皮被移动分毫却不减他的外型优势。 这一切对靖华而言无疑火上浇油。 尤其是他接下来勘是招牌的一句―― 「我的小恶魔,如果你叫我有男人味的中年人,或许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话声一落,理所当然地换得了一记被迫落空的拳头。 「叫你这死变态死变态就已经够了!谁会叫你什呃……」气得理智就差一瞬要崩落时还看见罪魁祸首一点没有心虚或者动摇的笑,靖华粗喘着气胸膛起伏剧烈,然像是换气过度造成的不适,他倏地眼前白光一闪,胸闷不说,整个人还有种即将被空间挤压的错觉,身体不受控制,脚下一个趄趔身体便往前倒,不意外地落入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非常熟悉的胸膛。 对母亲的怀抱没有记忆的他不会说就像是回到母亲的拥抱,但的确有让他回到家能够随意放松的安心感。 原先绷紧的身体全部放松,某道关紧而被遗忘的闸门也有了松动的跡象。 「呃……」瞬间又重新绷紧身体双手猛地推开怀抱住自己的胸膛,靖华甩了甩头重新站定身。 脚步站稳后,他抽回手与阿斯莫德分开,腰却被不属于自己的大掌握紧。 才脱离了直面入怀转眼又被侧身搂腰,他知道就算他背过身或是脑残到愿意倒立行走也绝对不会少掉某块披着恶魔皮的狗皮药膏,强力胶是怎么扒也扒不开的。 靖华的嘴角抽搐,直接大翻白眼。 「放开啦死变态!别人上厕所你也要跟是怎么回事!找不到奶的的小鬼啊!都是男人尿尿有什么好看的!哪边凉快哪边闪去!」他撇嘴,甩手敲着阿斯莫德的胸想将他推离。 就算重新回到地狱他还是个人类,会吃喝就会撇尿拉屎,偏偏这个变态压根比跟踪狂还要变态,吃饭睡觉洗澡都要黏着就算了,偏偏连他上厕所也要跟! 连上厕所也要跟就算了,反正都是男的又不是没看过,别说关係好的兄弟,有时候到公厕去跟陌生人一起解放小弟弟也有没再怕,可偏偏他就不像一般人不会刻意多看! 就算非得被看,也不得不知道他是那种淫魔个性肯定是不看白不看就算了,可他偏偏要在旁边多嘴说什么好可爱可以舔吗可以摸吗等等,总之就是除了性骚扰还是性骚扰的话! 好吧,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嗯,不得不再给他补上还是恋人,加上他又是打死不改、改了就不是他的变态,说性骚扰的话就算了,可他这变态到深处无怨尤的大变态居然真的在他撒尿的时候恶搞! 在他撒尿的时候乱摸乱捏他的小弟弟就算了,勉强来说就当作是有人要当免费劳工帮忙,当作没发现死变态的性骚扰动作就好,可他居然、居然……居然把他当连幼稚园都没上的小鬼抱着他的脚让他尿! 对!就是那种路边儿子要尿尿了母亲直接把裤子脱下双手捞着小孩膝盖内侧让小孩悬空的尿法!强迫这么做后他x的这死变态还给他振振有词这是啥见鬼的羞耻play!累他的大头鬼!死变态就是死变态!就算死上千万次都不会变的大变态! 从那次之后,每到有衝动进厕所时,靖华都会和写作变态念作黏皮糖的阿斯莫德来段滚开我的小恶魔真可爱的争执。 当然,至今阿斯莫德完胜。 不为别的,因为―― 「这可不行。」阿斯莫德牵起靖华的手,认真到让人背脊爬过一阵痒地低头,吻上靖华戴着审判之戒的手指。「小恶魔虽然是我的小恶魔,但在……完成前身体还是人类,脱离我的魔力瘴气便会杀死你。」 身为人类的他现今能在地狱瘴气环绕的环境中生存无虞,是因阿斯莫德无时无刻不透过与他身体的接触将他的魔力送进他体内,一但阿斯莫德与他,失了魔力来源,他便会被瘴气侵袭致死。 「你是我的。」唇还贴在指上,扬起的眼中透着的宣示却锐深得令靖华心脏为之一抽。「别说天使、人类、妖精,就是恶魔王也别想从我手中带走你!」 「你――我――」 *** 「小恶――」 「死变态闭嘴!不准动作不准说话不准呼吸!」不管自己的发言有多无俚头又幼稚得好似不解事的小鬼,出了盥洗室阿斯莫德的话还说不到一半便被靖华恶声恶气地喝止。 只见靖华满脸通红地衣衫不整,原来穿得整齐的t恤一看便是匆促间草草穿戴,被拉开的衣领处能望见好几个紫红点落在肌肤上,下手臂、大腿内侧、小腿肚上也有类似痕跡,同时,他的短裤的拉鍊虽说拉上了,扣子却不知落在哪里还掉了线,模样看来活像刚从色情狂狼爪手下逃脱的倖存者。 「呵呵,我的小――」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就叫你闭嘴了是没有耳――」 「审判公子!」 阿斯莫德的发言被靖华打断,接着像是报应般,靖华的怒吼也被打断,打断的声却是靖华从未听闻的柔媚女声。 让他兀然住口的理由却不是由于说话被打断,而是因为他居然听得懂发言的内容!天知道这次下地狱之后他从头到尾都只听得懂阿斯莫德的话,其他恶魔的话语在他耳朵里都是鸭子听雷,恶魔又是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就算要和他们玩比手画脚也不可能,更别说第一次下地狱的经验告诉他恶魔的语言并不统一,他就算学上十年也只是屁,他乾脆没兴趣学也不抱期望就乖乖只和某变态你来我往,幸好阿斯莫德还算不寡言,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由于到地狱太久没人和他聊天最后连语言能力都失去。 但这是!这声音是―― 靖华又惊又喜――喜是来自他非但听得懂语言,对方使用的语言在他听来还是自己的母语,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他顺着音道转头―― 「小恶魔。」却在眼角都还没勾到声音来源的影子时下巴便被阿斯莫德拉过脸去,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怎地逼往眼前的脸看来却让靖华有些背发寒而顿失抵抗之意。 意料之中的吻落下以前他听到阿斯莫德的声音:「别忘了你是我的。」 伴随着独佔宣言的吻有点甜蜜的味道,靖华深吸口气,思绪才一转过,决定忍住羞耻表现自己男人的一面回吻时,唇上的嘴便抽身离开。 湿热的接触到空气的冰冷对比让靖华错愕,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握拳,身体都有些颤抖了,却咬牙不让自己挥拳出去。 弄得好像他欲求不满一样…… 不自知回头瞪视阿斯莫德的模样像个由于大人不理会而赌气说要回房间,却一步三回头等着大人跑过来抱着哄说都是大人的错的稚龄孩童。 阿斯莫德像是正确理解了又像是误解了靖华的眼神含意,再次低头啄了下他的嘴。 让靖华翻了个白眼。 「死变态――」握起拳头都已经举起要挥出去了,却被不远处的女声所中断。 「我的技巧很好的,口交顏射内射都没有问题,一定会让审判公子很满意的!」靖华转过头,话声的主人是个全身上下只套着黑色薄纱、身材凹凸有致的性感美女,外貌靖华目测与人类的差别只有那在她屁股后绕来绕去很像狗由于开心而晃动的细长黑尾,一眼望去就像电玩游戏中普通恶魔常见的尾巴。 他吞了吞口水,瞄了一眼女恶魔不亏为恶魔的精緻美貌后,视线赶紧转开――薄纱太单薄,即使不细看也能看得出身体的模样,更别说是丰满乳头上突起的乳尖…… 还未有过性经验的青年没察觉到自己像是寻求依靠般朝阿斯莫德近了近的举动灭去了褐色凤眼瞬间的狠戾。 没发现阿斯莫德与靖华间的小动作却看出靖华躲避的举动是为了自己的缘故,女恶魔冷笑一声,抖胸扭腰地款步朝阿斯莫德靠近。 「啊!」却在离阿斯莫德还有段距离时被看不见的墙给挡了回去,惊叫一声后马上镇住心神,低嘖了声带怨意地瞟了被阿斯莫德拥在怀里,魔力低微到简直与人类无异的的小恶魔,逼自己露出甜笑。 「如果审判公子觉得一对一的性交太无趣,就像过去一样叫上大家一起来享乐!让审判公子来评断谁的性技最好、谁才有资格成为审判公子的入幕之宾。」对着阿斯莫德说话女恶魔饱含恶意的眼光却盯着靖华不放,态度摆明将靖华当成了最想剷除的「敌手」。 「当然,我相信这场盛宴最后审判公子最满意的还会是我。」抬起的手明明只是按在胸前表示自信,却不知怎地竟让本就薄透的黑纱扯出裂痕,透出下方肌肤。 「杂交派对吗,的确很久没举办了。」阿斯莫德则像被她的话语勾起兴趣般,举起手上不知何时又出现的绅士杖抬高女恶魔的下巴。「嗯,看得出来你到物质界这五百年技巧有精进。派对的话……」 「不可以!」伴随着一拳要不是阿斯莫德伸手抓住便会打到他脸上、动了真格的拳,靖华横眉倒竖着收回拳头又揍了出去。「别忘了你是我的!敢再跟我以外的人做爱我就宰了你!」 这次不再打向他的脸,而是准确地打在阿斯莫德腹上,让他想逃也没得逃。 拳头与腹部的撞击声清晰可闻,挨打的受害者却像没事般灿笑着。 「只有人类不行吗?恶魔呢?」 「不准!」 「天使呢?」 「不准!」 「那还有……」 「不准!全部不准!连门都不准!别忘了你属于我!」气恼地快声回应中没想到阿斯莫德的问题只是故意捉弄,目的是为了想看他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靖华气得像隻炸毛的猫高举起戴着审判之戒的手指。「你对这隻戒指说过我是你的的话你就是我的!如果你敢跟其他人、门、恶魔、天使……总之就是你敢给我外遇的话我就爆了你的蛋剁了你的小鸟磨成肉酱塞到你嘴巴逼你吃掉再把你全身脱光游街,不对,这样你这死变态一定很开心!我就在你身上涂鸦后把你全身包得比肉粽还厚然后沉到猪笼里淹死你!」 「但我不能没有性交。我的魔力来源就是性交,性交越多我的魔力越强,不性交对我的魔力消耗很大。地狱是个胜者为王的地方,如果有天有别的淫魔能力比我还强我一定会被杀死的。」阿斯莫德举着绅士杖发出淡光,杖头的男女做出抽插的动作发出淫糜叫声,同时由女性雕塑嘴里吐出的烟雾製造出形似他的雾影被打败、残杀的模样。 睁眼说瞎话时他另一隻手收紧靖华腰上的手,有意识地维持他的身体转向正面迎向幻影、被包在红光之中。 他没打算改造靖华的思考,红光所能做的不过是牵引,牵引出靖华的…… 「……我陪你不就得了!」看着雾影的变化让心中某股这段时间曾不只一次冒过却又因对未知的心理障碍而装傻逃避的念头被他一咬牙,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当即脱口而出。 「你也说了我要变成和你一样就要靠做爱本来我就没说不要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不过是提早而以总之你只可以跟我!敢找小三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三小!」一口气将话说完时到最后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靠着习惯逞强着抬头挺胸高下巴把气势做出来。 换得阿斯莫德让他心惊胆跳的一笑,接着,对他本放在他腰后的手摸到了胸口,手的动作让他紧绷着的身一抖,胸前两点像是凸起了摩娑着衣料让他有些疼痛,隐约认为会碰触到点上的手指却在一旁停下,靖华困难地吞了口口水,视线锁在前者脸上。 「我的小恶魔。」当熟悉又染上几分陌生喑哑的嗓音在脑海响起,靖华感觉到自己胸前的手掌施了力,自己不知为何站不稳,就这么斜身往后倒…… *** 正常来说以他往后倾倒的姿势到最后应该要躺平在地上,然就像爱丽丝掉下坑里,他在即将撞地时眼睛下意识要闭起,却因不许自己示弱復又睁开呈现半张闔的状态,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度过一秒?两秒?总之是一段不长的时间,周身除了明明是推人兇手结果手像涂了强力胶般黏在她胸口,跟着一起倾身、跟着一起下坠的阿斯莫德外只是一片漆黑的空间,接着又豁然开朗,他笔直坠入满是寝具、本身又铺了好几层软毯所以就是他从高空落下也不感疼痛的的房间。 计较阿斯莫德莫名其妙把人送回他房间是无用……不,真正原因是他现在压根无暇分神思考这种事。 「死变态你……唔!」才刚落地其实都还未理智归位搞清楚状况人便被翻过身来四肢着地,衣襬下探入大手沿着腹部往上来到胸口,背后贴上带着熟悉气味的胸膛,颈后有阿斯莫德的发丝划过的搔痒感与他唇舌的舔舐让他滑过颤慄,可让他发出低叫的,却是由于阿斯莫德的手一把探入裤里抓住她在厕所里便被挑逗得半勃起、出了厕所又因发怒而只是半减退衝动可还微微发硬的男根。 「呃……哈……」由于裤子的扣子已然不知所踪,拉鍊也被扯下,在侵入后大掌轻而易举地将顏色还粉嫩的男根掏出空气之中,内外的温度差只在一瞬间让其抖了下,前端滴出几滴透明液体,紧接着身为罪魁祸首的大手便像是要为其取暖般,以熟练的手法上下擼动,不时以尾指挑逗两球,偶尔还能弹下前端,让主人发出低呼的同时自铃口滴下清液。「……你……啊……呜……」 胸前的大掌揉捻着胸前的肌肉,并非只针对乳尖,相反地,他不断按摩他处,不时会有碰触到边缘的瞬间,却总是避开乳尖不碰,让为了他的举动而挺立的乳尖感到麻痒、曾在性骚扰阶段无数次被揉捏的身体记忆在渴求着过去的对待。 与他背贴着背,看着像是将身体全部施力在他身上却又只让靖华感觉到体温而非体重压力的阿斯莫德像从背面便看得到靖华眼角泛出的泪、强咬着不想让因快感而发出呻吟的唇,原来舔着他后颈乃至脊椎骨突起的脸上移到耳边,将耳垂肉当糖果似地嚙咬。 应该忙碌的嘴就近在耳畔,即使自后方发出也更能清晰地听到他带磁性震动耳膜的声唤道:「我的小恶魔――」 「呃……死变态你……呜……」耳后传入的声引发背脊自下往上的麻痒,被迫四肢着地,在双手在撑住身体的同时,为了抗拒体内一阵阵原本陌生现在却熟悉、伴随着阿斯莫德熟练举动而起的热度,抓紧身下的被褥到手指发青的地步,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又只能破碎伴着呻吟而出,靖华的身体全身性地发红,逐渐渗出因情动而引发的汗水。「……你……哈……别……呜……」 正在靖华为自己发热的身体、勃起的男根不受控制而着恼间,像是活体、约有刚出生婴儿的手臂粗、像每过一段距离便被橡皮筋勒紧,不时有小幅度往下的缺口,由于外壳或者肤质坚硬又粗糙而感受分外明显的圆柱物自原来不住被热楔在入口处摩娑着而有些发软发痒正自行不住翕张的穴口入侵的瞬间,靖华全身一震,自尾椎处往上的感觉渗透了――惊悚。 「死变态那是什么东西――」不再哽哽咽咽着,甚至不顾自己的手放开了在阿斯莫德的双手也摆在他身上时他会不会因此跌落,他喘着气收起双手要拉开阿斯莫德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手,扭着头试图要看向遭受让他手指都要发凉的异物入侵的地方。 阿斯莫德的手分别在他的胸前与小弟弟上,外皮坚硬又冰冷明显不是他那根,感觉起来又…… 靖华原来潮红的脸隐隐泛白。 偏生他的头后正是阿斯莫德的脸,受制于他让靖华无法转头看清真相。 他不自知,除了手脚的抗拒外,下意识明白为了享受阿斯莫德并不介意在床笫间使用各种「道具」的事实,让他也不想太早看清才没有连头也剧烈挣扎。 不知是否知晓靖华的想法,阿斯莫德轻笑了下,在靖华耳后呼出口气让颤慄取代惊悚滑过后者脊椎,道:「只是布料而已。」 又咬了靖华耳垂一下后,阿斯莫德微微退开身让靖华有馀裕回头。 同时,胸前的手指捏上乳尖、腹下的手倏地收紧又松开。 「啊!」原来由于被入侵而缓少的快感再度涨生,他禁不住热度让脑袋发晕向后大幅度弓身,脸侧过去瞟见后穴状况的同时一滴泪水自眼眶滑下。 被阿斯莫德舔去。 「……哈……」他看着靖华由于见到即使无人掌握却的确是地上随处可抓的床被布料正从他后穴抽出而放松呼了口气又软下身,只是双手依旧放在他的手上还微微颤抖着。 异样光辉滑过凤眼,嘴角勾着若是靖华看见绝对会大叫淫荡的笑弧。 他的小恶魔是第一次,触手等级对新手而言太高,以后吧,以后有机会一定…… 「安心了吧,我的小恶魔。」脑中闪过这些让靖华知晓必定抓狂的想法,阿斯莫德又舔了下靖华的后颈,热楔在颤抖着的入口处徘徊,绕了几圈后作势要进入―― 「等、等等!」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却随着叫声试图制止他,力道失控到由于对靖华并无防备而能划破他的肌肤。 「怎……」 「正面!」不给阿斯莫德说完话的时间,就听得靖华扬声,同时头就是硬扭的也要往后扭来看向他。「正面!我要看到你的脸!」 与靖华近距离地面对面,看得出他眼中还有胆怯,却也烧着不可质疑的坚定,阿斯莫德嘴角一勾。 「第一次的话,用后背式对你而言会比较轻松。」虽是口头这么说着,阿斯莫德却也如靖华所愿,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让他枕在软被上,一手抱起他的腰靠近自己下腹,一手自他腹部往上,摸过胸膛来到喉咙就要抚上他脸颊乃至嘴唇―― 「要不是你的话我才不会做所以我一定要看到你的脸!」胀红的脸不知是因快感还是由于说出了因为独一无二才心甘情愿的宣言,面带倔强瞪大着看正压在自己身上的恶魔时闪闪发亮让阿斯莫德明确地感觉到胸口为之被揪紧。 「……」勘是第一次该说话时却没有开口,阿斯莫德的眼弯了,柔情满溢,却只让靖华感到全身黑线压下,手抬起像欲迎还拒地推上前者胸口、嘴一张还没说话便被探入了手指。 「唔!唔咳……」侵入嘴里的手指玩弄似地又是摸过黏膜又是捏蹭舌头,不时还会碰触到喉咙的感觉,无法闔起的嘴角有唾沫涎下,睁大的眼中也盈满了水气。「呃……哈……别……」 他看着阿斯莫德低下身,舔去他沿着嘴角流下的唾液。 「我的小恶魔。」情动的嗓音传入耳中时,感觉得到阿斯莫德一挺身,深深贯穿他的后穴直达根底。 「啊啊――」比想像中更巨大的热棒穿透身体带来的疼痛让靖华头皮发麻,白光乍现包围住他,释放的舒畅让他直打哆嗦,大叫出声的同时挺胸弓身,男儿泪被自眼角滑落,然不等他反应过来,甚至不到让他身体重新躺平的时间差,快感便自后穴往身体四处撒网蔓延。 「哈……啊……唔……呜……别……等……等……」释放过后应当软下的男根不消片刻便被体内的麻痒激得又勃起一半,尤其当阿斯莫德的粗壮一次次撞上体内的某个点,又或是刁鑽着像盲人般在体内东蹭西磨就是没个准,热度灼烧身体的同时也沸腾了脑袋,靖华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手全凭着下意识抓住阿斯莫德,只能在敲打身体的巨浪中呜咽喘息。 「……啊……」 靖华为快感颤抖、失神的模样刺激让慾望如破闸猛兽,一次次、一次次地变换着动作花招却未曾从体内退出。 即是喷射了让靖华哽声吶喊也就在下一瞬间恢復热度而继续抽送,靖华几次被做得几度晕迷过去,叫的声音都哑了却仍在继续…… oh!shit!结束后他绝对要宰了这死变态!还要限制他以后三天才能做一次!这是每次清醒发现自己又被换了个动作后穴却还被进出着的靖华打从心里的吶喊,可从未有过出口的机会,他便又被捲回无法抗拒的快感之中。 即使人类与半妖精不同,选用与某鬼王相同方式的恶魔可是打算一次改造完成。 靖华能从慾海拔身的时间…… 还早。 *** 哗啦。 水滴落的声音源自某人的脚自泡脚盆被抬起。 怕水湿的脚被风吹得冷了,随即有半温的热毛巾包上了脚,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 未开灯的小房间原来并不奢华,本在各处掛满的十字架大多被拆卸丢在角落,在近日逐渐有了新屋主的生活感而增添设计,可大多的环境还是端整与制式。 在新屋主入住的第一天便被增添的躺椅上的身影坐姿随兴,任由屈在脚边为他服务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从脚掌往上按摩,单手靠在椅臂上支着下巴,视线看向矮柜上室内明明无风,却自动刷地一声熄灭了的烛火,发出笑声。 「你的魔力被抵销了。」碧色眼瞳带着朝单膝跪在地上的身影瞟去,见其没有反应,轻哼了声。 「我让你好好护送他下地狱,等他玩够了还要把他带回物质界,你却偷工减料?」收起被包在毛巾中的脚,以脚背勾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不过是我的狗,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被这么屈辱地强迫抬头,他却面不改色,看向即使在黑暗中也如同周身散发着清光耀眼的人。「如果他开口要回物质界,埋在他体内的阵法会自己啟动;他自己不开口、不產生想法,我放在他体内的阵法就不会有反应。阿斯莫德察觉到我动的手脚,所以先下手为强。」 「你的魔力输他?」他瞇眼。 「……」没有回话,闃黑的眼隐隐挑高一瞬便又落在天使般的脸庞上。 白皙脸孔倒是抬起了头,望见了房顶像是名师还未完工的作品,即使只塑刻不到一半,还是能看出将会是名作的雕刻。 艷红的嘴角一勾。 低下脸的同时脚趾滑过他的喉结往下,隔着衣料来到胸前、划过腹肌,最后停在要害之上…… *** 「这里是……神、神父,您没事吧?!」领着神父介绍孤儿院的设备、状况到一半,原来带着笑容让人感到沉稳的神父驀地无预警无声地落泪,吓到了受院长修女嘱咐要好好招待对方的少年,赶紧停下脚步摸着身上有没有携带卫生纸。 「不我没事。对不起还有谢谢,吓到你了。」却见神父替自己抹泪后,抬起手对少年挥了挥,扬起的笑容有些看透又寂寞的味道。「只是我刚才不是真正失去却又失去了我儿子……说是我儿子其实不是我亲生的,他现在真正归属了我要很久以后才能去的地方,不,也许很快就能去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我去了的时候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还有没有机会听他叫我老头……如果能看到他,我希望他可以跟以前一样,少根筋但很至少健康地蹦蹦跳跳……」用一种感概的神情说着,神父伸手暗了暗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想着胸口的残疾。 「……」神父的话语曖昧不清,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少年眨了下眼想了下,想要对神父伸出手安慰他,却又在碰触到他之前赶紧收了手。 「神父希望神父的儿子幸福、想要再看到儿子活蹦乱跳的身影的话,自己也要先幸福才可以喔。」由于自己太过特殊的运气的关係不敢碰触神父,少年只能在胸前双手合十,对神父露出祝福的笑。「不管身在哪里,就像神父祈求着神父儿子的幸福,神父的儿子一定也期望着神父能幸福。即使相隔遥远也知道彼此牵掛,所以更要珍惜自己,这样的话在见面的那天比起流泪,一定更会有欢笑。」 「……」少年的祝福不知怎地让神父胸口倏地一抽,而后感到暖热,接着又恢復正常,让摸着胸口的神父望着少年眸里闪过若有所思。 虽是带有赌注性质的契约,以结果论而言赌注是他获胜,可曾缔结过契约就是货真价实缔结过,他不须付出契约的代价,死后却还是该因曾与恶魔缔结契约而坠入地狱。 可现在…… 「……呃,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神父的沉默让少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在神父沉默的注视下侷促起来,抓了抓头露出不知该如何圆转的表情。「神父请不要介意……」 眼前的少年身上有奇特力量环绕,在恶魔中打混多年一眼便看出他与常人的不同,他身上的力量并不纯粹是恶魔或是天使的力量,即使是他也看不出个究竟,回去调查过后发现与他接触的人都会受灾,可他本人却又不因此而愉悦,甚至常常自己也是受害者,要人认不清他究竟是受恶魔附身的人类还是其他缘故,更或者……可能是与他养子曾经相同的状况? 是以他透过层层关係找上少年所在的孤儿院,从院长修女口中对少年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后还是不能就此结束,毕竟院长修女看来也只是个普通人,大有被恶魔蒙骗的可能,是以他请院长修女借他与少年接触的机会。而少年的表现,正如院长修女所说,带给别人灾祸并非他所意愿,甚至他自己都会有意拉开与他人的距离。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能够解除他体内曾与恶魔缔结契约的痕跡…… 神父瞇眼再次想看清少年身上奇特力量的来源,却又再一次鎩羽而归。 「……」 「呃……真的对不起……我……」 看着少年急得发慌,又想到他适才认真地对着自己进行劝说的模样,神父一笑,做下了决定。 他牵起少年的手。 「咦?!啊!我……」看得出少年在最初的惊喜过后眼中浮现的是担忧,接着便想抽回手,却由于敌不过大人的力量而只能被包在掌心中。 「孩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双手包住少年幼小双掌感觉这实在是个青嫩的生命的同时,神父半弯腰靠近少年,神色认真地要求:「我知道你的命运坎坷,但我希望你绝对不行恶道、永远看着光明、朝着光明前进。当你这么做的时候,阴影就只能在你背后追逐。」 「是的。」没头没脑地被说了这样的话,少年却不似一般人觉得莫名其妙,反而露出感谢的笑,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明白,我答应您!」 于是,神父笑了,一种慈父的笑,让少年不觉看得出神,张嘴却说不出话。 见状,神父心一软,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关于少年的报告他本是打算在见过少年之后再上交给教会,现在他则打消了念头。 从中央退居外线的他并非不清楚,光明教会多年来随着环境、人心起的变化。 他不知道今天隐藏下少年存在的决定对少年究竟是好是坏,但他希望,少年体内难分光暗的力量能保护少年一直维持着今天的纯洁,不致因行差踏错而坠入地狱。 看着阳光下少年单纯的笑容祈求着的神父并不知晓,他过世后不到几年时间,即使如约保有一如今日的纯善,少年以自己的意愿自行选择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