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鬼怪事务所》 1-1 牠有病,神经病! 1. 这是一隻有人性、能人语的鸟。 牠的本事不在早上趁着第一束阳光照进卧室时叫你起床,听说是预言。 「擦!我叫你签三八你怎不签?你看!头奖就是三八!」 温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隻全身漆黑的鸟在竿子上跳来跳去,抖得地上一摊羽毛──羽绒衣不便宜的,捡起来备用吧? 温可把没中奖的乐透彩券放火烧了,然后打开电脑开始过滤委託事务。 事务所的生意正值旺季,七月是一个很「迷人」的月份。 不管是国历七月还是农历七月,「包办」事务所总是有接不完的case。举凡要外出约会帮带一下狗狗,到深山老林去降妖伏魔,都是包办到底。 事务所的员工不多,只有三个,老板兼员工,赚两份薪水。 其中一个员工就是这隻黑乌鸦。 「这样吧,你下一期帮我签49,中了分我红!」 「要买自己买。」温可头也不回的说,现在正忙着,他没空理一隻鸟,还是一隻想钱想疯的疯鸟。 「喂!你不能这样!这不人道……不,是不鸟道啊!难道就不能在看我帮你充当一次『大嘴鸟』快递服务生的份上,签一次给我吗?一张才五十啊!你没五十吗?」黑乌鸦开始碎碎念,「对了,月底了还没领薪,你这『月光族』该不会月光光连五十都没了啊?不对啊,我明明看你早上才吃了一个『粪岂糊』的便当啊……」 温可依旧不理牠的杂念,专心一致的搜索最适合今天的案件。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这时推门进来,将一把红色的网球拍往矮桌上一丢,整个人埋进了布沙发里,抄起一瓶不知道是谁开封的饮料就咕嚕咕嚕地大口喝掉。 温可瞄了瞄年轻人上下滚动的喉结,淡淡的说了一句:「……小黑喝过的。」 年轻人笑了笑,耸耸肩。「那又怎样?」 「对咩!那又怎样?你怕我有病啊?切~」黑乌鸦扑翅着跳到沙发上,用短短的细爪走着。 温可向年轻人点点头,「牠有病。」 「什么病?」 「神经病。」 黑乌鸦火了、暴怒了。 「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温可凉凉的瞥牠一眼,轻轻的说了句:「全家就是你家。」 黑乌鸦一口气喘不上来,梗在喉咙,鸟身一倒,从沙发上自由落体下去。 年轻人哈哈大笑,丢出一张被揉烂的纸张给温可。 「委託书?」 「嗯,上次那位张先生记得吧?他好不容易把我们买到的蓝水晶玫瑰送给女朋友,结果女友却变心跟别人跑了,他这次委託我们把小三找出来。」 在这个世界里,小三永远是最可恶、最不能饶恕的。 「噢,今天开始吗?」 年轻人摸摸下巴,「嗯,今日宜外出,就今天开始吧。不过有点可惜,财位在东方,那小三却住在西边,大大的不好哇……」 温可瞄了眼倒在地上装死的某鸟,发现牠快口吐白沫了,嘴里居然还念念不忘牠的「明牌」。 「那就今天吧。」温可重新看过委託书,目光停在某个人名上。 莫白。 他的眉头微乎其微的皱了起来。 若说世上有黑乌鸦这样的神鸟,那一定有莫家这样的神棍。 是的,神棍。莫家有个道坛,莫家三子全都继承了莫爸爸的衣钵,成了一个个烧符念咒的道士──天杀的他们居然还是佛道混合,耍完桃花剑还给你用般若经念一下!你说,这不合规格的跳大神不是神棍是什么? 这次惹事上身的就是莫家的小弟,莫白。温可见过他一次,就在上次全国道士学术研讨会上,莫家做为这圈子里的名家,自然也全员出动了。莫中、莫发、莫白一字排开,三个年轻人面貌俊的俊秀的秀,吸引了全场目光的焦点,为此黑乌鸦还曾很忿忿不平的抱怨,牠也足称是乌鸦界的帅哥,怎么都没人给牠一眼呢? 温可那时很同情牠,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过儘管莫家三兄弟长得再人模人样,温可当时心中只浮现:中发白,小三元,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三缺一? 事务所人少了点没关係,但每次过年都让温可有点怨念的是,连要凑一桌麻将都很难,平平少了一些乐趣。 话说回来,莫白虽然是很多人注目的焦点,但他表情很冷,彷彿是高山上万年不化的寒冰,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绕着他走。温可目测了一下,冰冻半径大概三公尺左右。而他另两个哥哥就亲切多了,人来人往间还可以听见他们对着别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温可掏掏耳朵,闪到角落去,这种场面给他的伙伴──毕安去充就好。毕安长得也好,口才流俐,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母的说成公的,由他去是再好不过了。 研讨会是美其名,实地里就是一群老头子领着儿子来炫耀,看谁收的妖最多、谁画的符最好、谁家的法宝贵……最重要的是谁赚的多。温可觉得无趣,倒是那鬼画符让他打起几分精神,而自那次研讨会后,他更肯定神棍这一个职业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性。 至少光凭符咒这一项,让多少男女老少心甘情愿掏出「小朋友」来奉献。于是温可将会中互传的符咒a了几张下来,至于模拟了好几百张充当「桃花符」来卖又是后话了。 温可站在炙热的大太阳底下,用袖子挡在额头上,汗还是不停的流。夏天啊,除了蚊子不用钱,连汗也像水龙头一样开了就忘记关了。 黑乌鸦立在他的肩头,尖尖的鸟嘴叼着几粒碎花生,咬得喀喀作响,一双狭长的鸟目里浮现不屑的神情。牠一边咬花生,一边吐壳,还能一边说话:「擦~这破门有什么好看的?门上又没站门神!」 牠说的正是毕安,这英俊的年轻人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双眼囧囧有神的盯着莫家最外边的大铁门。温可不明白这大个子为什么一到莫家就杵在门口自顾自的脸红,但他明白那绝对不是因为天气太热。 温可煞有其事的瞧瞧铁门,门上没画门神但也没画裸女,毕安到底是在脸红个什么劲?他怕他再红下去,等会儿就脑冲血送医了。 「不进去?」温可正要伸手去推门,毕安却像被触电一样,惊跳一下,然后火速捉住温可的手,将他拖到一边去。正好有片小小的树荫,黑乌鸦一下子就鑽到叶丛中,白目的抖落他们一身树叶。 牠还一边「哈哈、哈哈」的不知道在笑个屁。 温可被一人一鸟弄得莫名其妙,不过幸好毕安马上低头偷偷在他耳边说:「门口有东西。」 有东西?温可扬扬眉,那他还杵了这么久? 想必这「东西」精彩万分,让他都不想离开了。 「是什么?」 毕安红着脸吱吱唔唔,温可也不问他,反手捉住正好从他头顶上跳过去的黑乌鸦,逼问。 「说。」 黑乌鸦乱喊一通「非礼」、「害我下了鸟蛋怎么办」,但见对温可没用,态度一转,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虽然被温可捏住了翅膀,但牠还是很骄傲的抬起头,小爪子一抖一抖的像中风…… 「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好,事情就这么简单!」黑乌鸦一见温可掏出五十元,最后连语调都变了。「就是门口有两个男鬼在玩亲亲嘛!」 鬼?玩亲亲?温可抬头望了一眼真的是好大好大……的太阳。 「闯了迷阵还能若无其事的退出?你们倒是第一个。」 有个人来了,正是这次的事主,莫白。 黑乌鸦在他手中装死,可是温可却依稀听见牠内心的独白── 别看我,我不是人! 是了,你不是人,是禽兽。 1-2 天上飞的......灰机?! 温可正襟危坐,黑乌鸦温驯的蹲在他的腿上,他可以感觉到牠的小爪子很不安份的勾着他的腿。 温可的嘴角微乎其微的抽了一下,捧着牠不让牠「坠尸」的右手情不自禁的狠狠揪了下牠敏感的尾羽。 果不其然,牠立即乖乖不动,鸟首转过来,很是哀怨的瞪着他。 温可视若无睹,左手指尖夹了一个五十元的铜板,晃呀晃的,几乎晃瞎了黑乌鸦的眼。 「人为食亡,鸟为财死」是黑乌鸦的座右铭,于是牠很可耻的将铜板捉住,私下跟温可来场男人与公鸟的较劲。 毕安很大方,莫家的点心挺好吃的,他吃了几口还想打包带回家。温可对他这行为没有意见,事务所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典型,多少拿点回去贴补「家用」一下也不错。要知道,毕安这小子是头牛──有四个胃袋呀。 莫白的表情很冷淡,虽然对于他们不受迷阵的影响大感好奇,不过并无所表示,倒是很平淡的询问了他们的来意。 莫家是道士世家,通常有人上门为的是求助,捉鬼画符自然在行。但莫白打量了他们,却瞧不出他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就拿这随身携带着鲜红色网球拍的大个子来说,他脸色红润、气势如日中天、头顶隐约有着七彩光芒,并不像是被鬼缠身的人;再看这斯文秀气的青年,他虽面色较白,但却也不是印堂发黑的那种青白,相反的,给人一种极为乾净、沉静脱俗的感觉。自然这自我介绍名叫温可的青年也绝对不是为打鬼而来。 莫白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黑乌鸦的身上,他一眼见到牠就觉得不太对劲,可第一眼过后,那种很不自然的感觉一下子就散去,彷彿那种似有若无的违和感是个错觉。 「喔,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委託人希望我们帮他找个这方面的专家,我打听了一下,你们是这道上的名门,所以来询问看看是不是可以共同合作。」毕安掏出事务所的名片递给莫白,莫白扫了一眼,「我听说你们自己也会除鬼,为何要找我?」 毕安搔搔头,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之前都是骗人的,每次做法的时候都是去找正派的道士来假装是我们事务所的人,这样可以打开知名度嘛……」 温可趁机说了句:「委託人指名要你。」 可不是,那张先生都已经挖好一个坑指名要莫白跳了,他们能不帮吗?不但要帮,还要帮忙把坑挖深一点,最好让人一跳就出不来的那种。 张先生的心痛他们能理解,虽然这事很不道德,不过海海人生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因此,温可特地去找了当地非常有名的一栋鬼屋,谎称是张先生的老宅,因为其父母年迈想回来颐养天年,希望莫白前去「处理」一下,好让之后住的人安全无虑。 温可做事周到,为怕莫白不知道地点,还亲手画了一张地图。 莫白接过看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兴味。 「红砖鬼宅?这地方阴气的确重的不像话。」看来莫白对这鬼屋也略知一二,温可有些担心能不能成功骗过他。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是很赞同张先生的主意,但是人家开的条件很好,为了事务所的营生,他也只好答应。何况就算莫家这神棍家族到时真靠不住的话,还有毕安在呢! 温可登时安下心来,莫白已经和毕安约好了时间,就定在明天半夜十二点,先去探一探鬼屋再说。当然,莫白也提了条件,除了事务所应该无偿提供他所需要的材料外,委託人给的酬劳还得四六分。温可手指一抽,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答应了,后来一出莫家,黑乌鸦立马就骂:「他以为我们是银行吗?!要钱就给钱?擦!」 温可瞥牠一眼,「听说莫家人喜欢吃奇怪的食物,尤其是天上飞的……」 「灰机?」黑乌鸦被温可凉凉的眼神吓得口齿不清。 温可哼哼两声,道:「烤小鸟。」 除了张先生的委託,剩下来一天半的时间,温可和毕安去见了另一个客户。 一隻全身漆黑的猫,名叫鲁可可。 鲁可可的领域感极强,温可和毕安一靠近牠五公尺内,牠马上警觉过来,修长漂亮的猫身弓起,尾巴竖得直直的,黑色的皮毛根根看得清楚,杏瞳猫眼睁得狰狞,喉间发出警告的叫声。 这般攻击性的姿态让温可停下脚步,毕安倒是不在意,又往前靠近了一些,还不断叫着猫咪的名字说:「鲁可可乖、鲁可可最乖了……」 鲁可可有什么毛病?他的主人说牠以前很好动的,可是这一个月来牠一天比一天无精打采,总是病厌厌的,带去给兽医看过了也说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牠会突然变得安静。鲁可可的主人很无助,爱猫的他在网路上找遍了所有专家,就是无法让鲁可可回到以前,逼不得已只好找上「包办」事务所。 这是病急乱投医,但为了爱猫,他也豁出去了。 温可瞧了瞧鲁可可的主人,伸手将总喜欢把他的肩膀当休息站的黑乌鸦捉下来,往鲁可可面前一扔──黑乌鸦一声悽厉的惨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牠黑通通的鸟身用力一旋,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双翅如大雕般用力一展……然后抽筋了,噗通一声掉在鲁可可的爪子边挺尸。 牠的鸟爪中还死死揪着一个黄澄澄的铜板不放,已经口吐白沫还在喃喃自语着只有温可听得懂的话:「……49……38……36……」 很好,看来离牠一整副明牌凑齐的日子不远了。 套句牠自己说过的话,人生嘛……到处都有「灵感」的。 虽然那时牠叼着一个小男婴的灵魂,边说的,不过看过的人绝对都不会否认牠。 鲁可可对于黑乌鸦似乎有些忌惮,牠就躺在自己爪子前方五公分处,鲁可可却倒退三大步,发出比刚刚黑乌鸦还凄厉的叫声。 温可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痛,怎么七月还没到就一堆生物喜欢鬼吼鬼叫的? 毕安伸手,试图安抚鲁可可,岂料鲁可可并不领情,居然亮出锐爪一抓,毕安的手背登时出现三大条血丝! 「鲁可可!」担心又生气的主人一个箭步向前想抱住牠,不过牠似乎受了惊,四条腿一撒就窜得不见影儿了。 鲁可可的主人愤怒又无奈,只得抱出急救箱给毕安上药,一面不停的道着歉。温可环顾了下这位委託人的家,明亮乾净,很适合宠物生活,那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鲁可可的反常? 毕安的右手抹了药,又凉又刺,只得用左手拿他的网球拍。温可看他一面转着球拍,还一面学他环顾四周,不由问:「你在看什么?」 毕安先是嗅了嗅空气,犹豫半晌,才对温可说:「你没闻到一股怪味儿吗?」 「什么味儿?」温可是普通人,没有毕安这么有「灵感」──灵异第六感,所以他不觉得这个小小的房子内有什么不妥。 鲁可可的主人见毕安面色有异,不禁担心地问:「发现什么了?」 毕安对鲁可可的主人给了一个要他放心的笑容,然后将红球拍往肩上一扛,开始在屋子内绕起圈来。鲁可可的主人一看,疑惑的问温可:「我的房子跟鲁可可有什么关係?」 温可也不知道毕安的打算,只得搬出一套安抚的说辞,说什么让猫咪不安的有时是环境的变化,或许近来家里有了什么改变之类的。但鲁可可主人却摇头,家里的摆设都是领养鲁可可之前就固定的,也没有买新的东西。况且鲁可可对新事物也不会那个样子。 「领养?」温可问。 「是啊。三年多前牠在街头流浪,后来被捉进收容所,我是去收容所领养牠的。」 「噢,你真是个好心的人。」温可敷衍着,眼角馀光却不小心瞄到黑乌鸦原本躺着的地板,已经没鸟了! 他抿了抿嘴,用视线找了一下,果然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鸟身凑在一个圆形的相框前。他走了过去,黑乌鸦歪着头,似乎在推估这相框是上天在暗示牠该签哪一个号码。 「10号。」 黑乌鸦正想谢谢提醒牠的人,一回首,温可那黑沉的表情瞬间出现在牠身后,牠吓得脚一软,居然把人家的玻璃相框给扑倒掉落,在地上碎了! 温可愣了一下,然后揪起黑乌鸦两根翅膀,整个人宛如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某个女人一样,浑身散出着「要你死」之气呀! 黑乌鸦毛骨悚然了,小小的脑子里急转着各种法子,忽然牠脚爪朝天一指,忽悠道:「看!有灰机!」 温可面上的黑气更盛,牠以为他是白痴吗?灰机就像幽胡一样说出现就出现? 就在这时,毕安衝过来将他往后一拉,他一个不查,黑乌鸦就此脱手而去,砰的一声撞上墙壁,两眼蚊香,走了几步超高难度的s形路后,终于两爪一伸,昏死过去了。 「就是这个!」毕安又惊又喜的指着碎掉的玻璃相框大叫,温可被他抓得有点痛,不过他没挣开,顺着毕安的目光看去,相框碎了之后,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 鲁可可的主人将之拾起,给了毕安。 毕安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用红色球拍盛了过来。温可见状,心中一凛,明白这照片不简单。 「上面有什么?」温可问的自然不是照片上那几个人,能让毕安如此谨慎的自然只有「那方面」的事。 果真,毕安凑到他的耳际说:「有奇怪的黑气。」 温可是平凡人,没有灵感这回事,因此他也不出声,只是安静的观察鲁可可主人的神态。 毕安问了一些关于照片的问题,鲁可可的主人回答得很平常,他的回答倒是给了他们一个鲁可可反常的可能答案。 照片是一个多月前拿回来的,里面是他去世的曾祖父一家人,因为曾祖父家即将卖掉让建商盖大楼,所以他回去整理了一些东西,后来东西都送到他父母那边,自己只留下这一张照片当纪念。 照片里除了几个大人外,背景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木房子,有以前旧式建筑的特色,要拆掉了倒是有点可惜。温可瞧了照片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怪东西,最后毕安向鲁可可的主人要了照片回去。 一直到鲁可可主人送他们出来时,鲁可可一直都不见影子,牠主人也无奈,只得先将照片带回去看看,改天再来。 毕安向委託人微微一笑,告别。然后一手拉着温可,一手用球拍盛着照片走路回去。说也奇怪,风大时,照片居然纹风不动地贴在网子上,连边角都没有被吹起来一点。温可乖顺的让毕安牵回去,心想,又是一个令他头疼的案件。 而黑乌鸦没有跟着他们,牠自己飞到了天空中,精明的鸟目俯瞰而下,在一阵严肃的打量后,牠欣喜若狂直喃:「哈哈……是8……是8号……」 鲁可可在自家屋顶上趴着,黑乌鸦歪歪倒倒的飞过,碧绿的猫眼居然瞇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 「……大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风中依稀传来这么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2-1 完全变态 2. 温可和毕安回到事务所已经是晚上了,刚好七点过后一些些,温可瞧了眼毕安一直捉住他不放的手,暗示了他一下…… 「……我肚子饿了。」 毕安将球拍往矮几上一丢,回过身对温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想吃什么?我去煮。」 「咖哩,要辣的。」这是温可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毕安早信手捻来,闭着眼都能调出完全符合温可喜欢的辣度。 「那你等等我,球拍别动到它。」毕安叮嚀完,很开心的走进小厨房。 温可摸摸自己一路被捉回来的手腕,又捏捏自己的耳垂,愣了一下,才坐到电脑前,打开信箱继续搜寻新的委託案件。 今天晚上难得清静,因为聒噪的黑乌鸦不在,牠去干自己的事了,顺便发发亿万富翁的白日梦。 信件很多,温可找了十几分鐘仍是没有中意的case,他往椅背一靠,伸了伸懒腰,毕安正好端着一个小碟子走出来。 「试一下。」 温可接过来,尝了一口,是酸酸甜甜的滋味,他不禁有点疑惑。 毕安笑了笑:「犒赏你的,糖醋排骨。」 温可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目光瞄向厨房,毕安果然炸了一些排骨备用。 他眼睛弯弯,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很好吃。」 毕可揉揉他的头,转身回厨房去。 突然间,一股难闻的焦味瀰漫开来。 「什么东西烧焦了?」温可问。 毕安呆了一下,连忙抄起鲜红网球拍,只见上头的照片竟无端闷烧了一个小角,幸好没有烧到照片里的人物。但温可觉得奇怪,照片怎么会自己燃烧? 毕安甩了甩球拍,将照片甩落在地,一瞬间,照片里的人居然个个七孔流血,血液漫延到照片外滴在地板上了! 温可看得心惊,他早知道照片不寻常,没想到毕安都将它制在球拍上了,它还是能够以怨念作怪!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毕安将温可挡在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照片。 「是灵……照片里寄住了一隻灵。」毕安的眼睛能看见「不同」的东西,所以温可从来不怀疑。 「这……还是一隻怨灵吧?」温可皱皱眉,毕安把照片带回来是想到它可能会作怪,所以想私下解决再还给鲁可可的主人? ……等等!鲁可可的异常难道就是这张照片的关係?听说动物有第三隻眼,能够看见平凡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才会有「吹狗螺」这样的传说。难道鲁可可就是看见了照片里的东西,所以变得异常安静? 无端自流的血汩汩冒了一地,照片上方竟开始形成一个人形的白雾,居然还有着扭曲的五官! 温可看得有点想吐,太阳穴开始抽痛──每当遇到这种事,他的身体总会不舒服。 毕安挥动球拍,一道既淡且模糊的金光从球拍的边缘晕散开来,在他们前方形成一张金色的薄盾。正当此时,白色人雾霎时变得血红,那原本不清的五官居然睁开了一双深刻的眼,死白般的鱼眼! 温可耳鸣了,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毕安没有发现,等到温可因为快要栽跟头不小心拉住他的衣服时,再回头,温可整个人已经被一袭黑色的大衣包住! 「小可,又头疼了?」 高大俊美的男人笑容邪肆,灰色的瞳孔映着温可脱力倒入他怀中的难受表情,很是愉悦温可这种特别时候的柔顺。 温可捧着头,感到脑袋快要炸了,对于笑得欠揍的男人,他只是一逕的把头埋进对方带着奇异香气的颈项里,喃喃自语:「你怎么……回来了……?」 不等男人回答,屋内的灯一下子灭了,周遭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那隻怨灵露出长长的獠牙,死白的鱼眼浮着青丝,飘忽的身体一下就逼到毕安的面前,惦着脚似乎想上毕安的身。可鲜红的球拍一挥,拍网穿过聚成怨灵的红雾,带出一阵极浓的焦味,还闪着暗黑的火花! 毕安的球拍不是普通的东西,它威力惊人,有它在身就不怕恶鬼缠身。不过这怨灵不知累积了多少的怨恨,居然被伤了也不退后,反而鑽过毕安身体边的空隙,朝温可而来── 「真笨吶……」男人似笑非笑的一眼,大大的黑色风衣将温可从头整个罩住。怨灵没有看见他出手,可居然被一道看不见的威压给逼得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几乎连怨念都快要烧灼起来的压迫感,让怨灵有了迟疑,男人轻笑一声,伸出有力的掌,一把掐住红雾的脖子,黑色的液体便从男人的指间流了出来! 温可的头痛到极点,他闭着眼,因此没看见红雾最后散去的凄惨模样。等他再睁眼时,男人已一副轻松自在的擦乾净自己的手,而滴落到地板上的黑液则是将磁砖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破洞。 毕安看了看,端了一盆水出来,然后将球拍上的网线给抽出来,打了一个方正的结,然后浸在水里三分鐘。而这三分鐘内,温可已经从男人的怀抱里移到布沙发上,灯也亮了,电视被打了开,正好在播建商准备在某一个地价上涨的土地建屋的消息,而最下方还有一行跑马灯,闪着刚开出的乐透彩中奖号码。 男人一看,连忙巴到电视前面去。 「38、26、15、01、03、43!又是38!到底有多少38?」男人碎碎念起今天还来不及凑出的明牌,他还少了几个号码等等。温可觉得头疼减弱了,长长的舒了口气,半睁着眼看背对他坐在他身前的男人,慢慢的问:「我今天给你的钱呢?」 男人的身体一震,很是忿怒的转过头来,「那五十元?你根本就没收了啊!我说小可,你不能老是欺骗我的感情!」 「话要说好,不要让人误会。」温可有一种想从他头上巴下去的动作,不过他目前手软脚软,头疼还没全部散去,他提不起劲揍人。「你明明就不是人,中大奖有什么用?」 「你明明就不脏,为什么你要洗澡?」 温可头上掛满黑线。「不能这样比喻……」 「我觉得很好啊!」男人扬起下巴,很是得意。 温可不想理他,转头去看毕安。「怎么样了?」 毕安对他微微一笑,将泡了一会儿的网丝拿出来,然后将水一一倒在被腐蚀的洞里。说也奇怪,水一倒下去,洞竟然就不见了,磁砖光滑如新,一点破损也没有。 毕安将洞填完,再将网丝穿回球拍,前后不过五分鐘的时间,想来这动作他已做得相当熟练。收拾完后,他进厨房开火,继续将温可爱吃的糖醋排骨做完。 男人看完今天的开奖,马上去找了纸笔来推算号码。温可见他无药可救了,只得闭目养神,嘴里随口问:「今天有收穫吗?」 男人头也不抬的说:「那隻小猫?」 「你不是去跟踪牠了?」 「没有哇!我只是飞得高高的去看飞机。」 「……所以你就很即时的赶回来了?」 「我只是刚好经过,你信吗?」 「……我说我现在要给你十个五十元,你信吗?」温可面无表情的反问。 男人哼哼两声,「好吧,我跟踪的不是鲁可可,而是你。」 温可上下打量他,「你……还没吃药?」 男人一愣,「吃什么药?」 「治变态的。」 「谁变态了!?」男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温可就是这点不可爱,老是喜欢刺激他! 「谁答腔就是谁。」温可撇撇嘴角。摸摸肚子,有点快饿扁了,毕安今天做饭怎么这么慢? 而且,他怎么好像突然忘了什么? 「温可!我哪里变态了?」 「你白天是禽,晚上是人,这还不变态?」 ──而且还是「完全变态」。 2-2 你不是人! 男人咬牙切齿无言去。毕安将好菜端上桌,招呼他们去吃。才吃一口,温可想起刚刚被打断的思绪到底是什么了…… 「毕安,刚刚那隻怨灵呢?」 「逃走了。」男人替毕安回答,「它的能力不错,在疑惑我是谁后就逃了,算它跑得快!」 「你知道它逃去哪里?」温可看男人很是优雅的挟菜动作,很难让人想像他平日有多聒噪。 男人吃着菜,还咬着温可最爱吃的排骨,从鼻子哼了一声,勉强是给他回答了。毕安见温可要生气了,忙挟了一块排骨给他,轻声安抚:「我们都知道,所以才没追。我在它身上下了追踪的东西,你不用担心。」 「那你知道它的来头吗?」鲁可可的主人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可怕的怨灵? 「别忘了,它是从照片出来的吧?照片上的东西就是关键啊!」男人再咬一块排骨,还故意在温可面前示威。 温可看了看他,餐桌下的脚往旁边重重一踩,男人「啊」的一声,口中的排骨立即掉了下来。 在男人怒视他的同时,温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脚滑了。」 毕安将照片捡过来,指着背景说:「应该是这个。」 那是一间老旧的房子,看它的外观,很像鲁可可主人说的那间即将卖掉的老房子,过去他的祖父住过那里。 但,那隻怨灵又怎么会跟一栋老房子有关? 温可和毕安正在思索,男人看他们沉思的样子,张狂的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电视机那传来主播清晰的口条:「……工人在这栋房子下方挖到一具棺木,用上好的楠木製成,这棺材甚至还有槨,儼然是照着古老的葬礼施行……」 温可望去,那不是鲁可可说的建商包案吗?怎么会埋有棺木? 毕安摸摸下巴,「这有点难办了……」 「有什么好难办的?不听话的就铲了它!」男人说得相当豪气。 温可撇撇嘴角,不怎么认同。 「总之明天先去看了那棺木再说。」 「那我排一下行程,还有莫白那小子的事呢……」 温可起身去洗碗,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他屁股后。 「小可,我今晚要跟你一起睡。」 温可想也不想的回答:「不要。」 「为什么?」男人不悦的大喊。 「没为什么。」温可将碗冲过一遍,再用乾净的纸巾擦了擦,然后一个一个排好摆进柜子里去。最后他转身看着男人,「你去跟毕安睡。」 「我不要。」男人其实很任性,温可也不再理他,关了厨房的灯,跟毕安打了下招呼,回了房间。男人死活跟着他,将自己挤进温可的门内,温可皱眉了。 「你……」 温可才说了一个字,男人马上抢过来说:「我不要一个人!我空虚寂寞觉得冷呀!需要你的温暖!你以前都不会拒绝我的!」 男人挖心掏肺的指证,温可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那时你快死了,现在你死了吗?」 ──结果,温可的床还是被男人佔走了一半。 床被佔走一半还好,但当你美好的早晨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隻肚皮朝天、两爪大张还流着口水的黑乌鸦时,你会怎么办? 是踢下牠还是踢下牠还是踢下牠? 温可没有别的选择,他喜欢跟同种同类的一起睡觉,有羽类不在他的爱好范围内。因此,黑乌鸦被掀翻了。 「啊~擦!痛啊!」黑乌鸦脑袋着地,立即肿了一个大包,牠连忙振翅飞到床头柜上,用牠狭长的鸟目含泪指控温可的不人道。 「你现在不是人。」温可很无情的道出事实,黑乌鸦磨喙,却无法反驳。 「你难道不觉得我就像灰姑娘吗?多一点同情心吧!」黑乌鸦恨恨地说。 「灰姑娘至少早晚都是人,你早晚都不是人啊。」这一句更是一针见血,戳得黑乌鸦心脏差点停了。 「你对一个美男子说这种话,不怕遭天谴吗?」 「你不是要当灰姑娘?先把南瓜马车变出来,天谴那种东西不能吃。」 「擦!毕安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温顺可人!」 温可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我也是瞎了眼才看错你昨天是人。」 黑乌鸦被气的两眼一翻,昏死在桌子上了。温可进去浴室洗漱一下,走出来时黑乌鸦还在装死,他走过去两指夹着鸟爪一拎,像在提菜篮一样把黑乌鸦提出房间。 毕安在厨房忙活,温可看了下他忙碌的背影,然后回到电脑前,将毕安安排好的行程表瀏览了下。正看到下午三点十四分的目的地时,黑乌鸦醒来用牠的小爪子站在那排字上,气急败坏的说:「你这是语言暴力,是虐待动物!」 「……你终于承认你不是人了?」 「──擦!」 「闪边去,挡到我了。再吵小心我吃了你。」温可面无表情的警告。 黑乌鸦磨磨鸟喙,「吃了我?你不要被我吃就很好了!」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牠居然盯着温可嘿嘿的淫笑起来。 「……你真是我出生以来看过最猥褻的鸟。」温可丢下这一句话,慢慢的踱进厨房。 黑乌鸦这次也不生气了,鸟嘴里哼哼着:「我就猥褻你呀~」 吃了毕安做的早餐,他们两人一鸟出门去。张先生跟他们约好每天都要报告委託完成进度,于是他们在一家咖啡厅碰面。 当穿着萝莉装的可爱女工读生走后,温可将毕安的脸扳回来,提醒他他们现在是工作中,萝莉控的症状现在不宜发作。温可现在怀疑约在这家店到底是谁的私心? 「张先生,莫白已经上了当,接下来的事将会如您预料,只要莫白在您女友前出丑,您的女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毕安说着场面话,温可却一脸淡然的玩着自己手中的咖啡杯。 黑乌鸦从他肩膀跳下来,一双小眼睛直瞪着他看,似乎还在生气早上的事。温可推开牠,牠又凑过来,挡在咖啡杯的前面,用小爪子在桌面上写下「你不爱我」的字样。 温可额角抽动,很想一掌巴下去。 学着牠用极快的速度写着:抱歉,我对于人兽没兴趣。 黑乌鸦的小身板一颤一颤的,牠用翅膀掩住自己的脸,似乎是笑出来的。然后牠又写道:「现在兽人也很红。」 温可很能承受,只见他写下一句:只怕你禽兽不如。 黑乌鸦这「完全变态」的,人不人禽不禽兽不兽,果然是禽兽不如。 张先生又叮嚀了几样事,毕安一一记下,等张先生付了帐,温可和黑乌鸦已经等在外头,见毕安依依不捨一步三回头的去看店里的萝莉。 黑乌鸦蹲在他头上,不怀好意的贼笑:「吃醋了、吃醋了!小毕毕喜欢萝莉不喜欢你……」 温可不慌不忙的回:「醋对身体好,你要不要也来点?还有,我倒觉得店里的小正太也不错。」 「你别口是心非了,明明眼里喷火啊~」 「你有没有脑子?要喷火也是嘴巴……喔,我忘了,鸟类的脑小的跟蚂蚁一样。」 「你!」黑乌鸦觉得有一天牠迟早会被温可气得吐血身亡。 2-3 你需要正确的飞行 温可转身走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的毕安赶上了他,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边问:「去哪边?」 毕安问的是莫白材料的事,毕竟距离午夜只剩半天,莫白给的清单又挺杂的,有一些平常的店还买不到,只能去老地方买。但那老地方还有规矩,套句老板的话:凡人是进不去的。所以,温可先带着毕安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带大蒜,还有一包巧克力后,车子转了个方向,往那个老地方去了。 「五福」,是一家匪夷所思的店。说它怪,并不是卖的东西怪,金银纸类是现在社会宗教祭拜不可缺少的东西。它怪,是老板怪,而且第一次去店内买东西还得留下资料。 而那所谓的资料,是购物人的一滴血。 「血?你神经病啊?我买个金纸而已为什么要捐血给你?」温可他们到时,一个妇人正在店门口破口大骂,问候了店主上下十八代后,妇人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与温可他们擦身而过时撞了温可一下,也不见她回过头来道歉。 这就是为何凡人进不来。因为没有凡人可以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条件。况且,这家店的「背景」不平凡,与道士协会的人有些微关係,听说老板是前道士协会的顾问。 毕安本来想找她说理,不过温可拉住了他,要他别惹事生非,跟气在头上的女人一般见识,那就是你没见识了。 刚走进店面,有股微弱的冷风从店里头飘出来。温可搓搓手臂,抬眼看了看外头快把人烤焦的大太阳,然后没有迟疑的走了进去。 毕安将鲜红球拍背在背上,一双鹰眼打量着店内装潢。说实在的,每次来他都觉得有些地方不大一样,可观察了那么多次下来,他却没发现是哪里变了。 黑乌鸦倒是自得其乐,在人家的店里好像在自家的厨房,嚣张的飞来飞去,将还没捆成一叠的银纸搧得乱飞。 温可瞪牠一眼,指间夹着一枚闪亮的东西,牠才安份下来。 「喔呵呵呵,你们来啦?」店主是一个老人,脸皮虽已像风乾橘子,可精神抖擞,说话间丹田有力,看不出是一个上了九十岁的老年人。 温可淡淡点个头,从口袋掏出一张便条纸,纸上洋洋洒洒十多项东西,都是莫白指定非得买到的。老人接过去一瞄,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灰白的眉:「这是去打鬼啊?」 「您猜对了。」毕安道,「不过不是我们打。」 「早知道了,要是你这毕小子出马,还得用得着这些玩意儿吗?」老人走到靠墙的柜子前,「我看看……老桃木、硃砂……咦?这个是莫家开的单子?」 「您怎么知道?」温可反问。 老人笑了几声:「这莫白喜欢用一种特製的符纸,来过我这儿的客人,只有他才知道。」 「符纸?」温可和毕安没用过符纸,对他们来说,画符太过困难,他们喜欢直接一点的解决方式。 老人家将一叠诡异的黑红色长型纸条拿出,温可接过,纸张看来轻薄,拿在手中却有十分重量,而且自那奇怪的顏色上头,还微微漫出一股腥味。温可皱起了眉,他认出这符纸上浸过了血,是一叠血符。 黑乌鸦飞到温可的头上,低头瞥了几眼,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毕安也瞧出一些来头:「黑狗血。」 老人家点点头,「是黑狗血。莫白捨弃一般的黄符纸,而改用血符,听说甚至能捉拿七恶之体。」 「放屁。」黑乌鸦用只有他们三人听得见的声音表达牠的不赞同。 温可拍拍牠,「别在我头上放。」 毕安也很怀疑,「我认为这个说法不大可能,七恶之体相当于阿修罗,不仅非常少见,也几乎没在人间出现过,地府和天界对它管控得相当好,但也因此除了法力或灵力相当强大的人才有办法剋制它,像莫白那样的普通人是不可能的。这说法不过是给用的人一个安心。」 温可也觉得这东西有点邪门,不过莫白或许只是提前做最好的准备。 等老人家包好他们要的东西,温可付了钱,毕安带着他们一起走出店面时,外头的天色已有昏黄的跡象,毕安今天是开车出门的,上了车后他拿出gps,将终点设在红砖鬼屋──幸好这也是一个另类的景点,许多自认胆子大的年轻人总喜欢往这边跑,因此也不算没没无名,不至于让卫星导航找不到。 黑乌鸦倒是不怎么看好这项人类最聪明的科技之一。 「这没灵气的小玩意儿,你们怎么这么相信它?」 「现在科技很发达,它的资料库很庞大的。」毕安对它充满信心──除去有一次他要上高速公路,结果它却带着他到了可以看高速公路却上不了的那次,其他时候它还是挺靠谱的。 「你确定?当你想去海的另一边时,你确定它不会叫你游过去?」黑乌鸦也是个电脑儿童,这个笑话牠看过的。 温可瞥牠一眼,然后缓缓的淡道:「不,它会叫你撑独木舟过去。」 毕安一愣,忽而想起温可似乎曾经闹过这么一个笑话,不禁哈哈大笑。他记得,那一次那台笨机器在一句「建议您撑独木舟过去」后甚至还给了他可以到达的时间。所以说,科技始终来自于人性,人性始终来自于惰性。要不是人自己太懒了,需要一台机器当地图导游吗? 「不过你们放心,红砖鬼屋不算偏僻,不会叫你们游过去的。」毕安笑的很开心,将车子驶上了gps导航的路。去那边还要一个多小时,距离他们所住的城市有点远,要不是红砖鬼屋专闹怨鬼出名,想必张先生也不会选在那个地方。 趁这个时间,温可将笔记型电脑拿出来,收发信件是不能的,他只好打开毕安之前帮他下载的小游戏玩起来。正当他玩切西瓜玩的正嗨时,黑乌鸦却狠狠的啄了下他的手,登时,他的手指红肿了一大块。 温可默默的转头,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一隻黑乌鸦咬。 在考虑是蒸了牠炸了牠还是炒了牠后,黑乌鸦用翅膀往他后面的玻璃一指,嘿嘿鬼笑:「喂,熟人来了。」 温可不太想转头,因为他觉得黑乌鸦不仅毛是黑的,大概连心也是黑的。车子正在行进中,所谓的「熟人」要怎么来他心里清楚。为避免对自己脆弱的心脏造成负荷,温可很果断的选择将黑乌鸦往后一丢──玻璃窗顿时激起一把难听刺耳的刮声! 毕安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方向盘打滑,连忙放慢速度下来,可当他往温可这方向一看时,温可已经探过身子、压下他的脚,很严肃的说:「快一点!窗外那个东西太伤眼了。」 毕安自然看见了,甚至也看见黑乌鸦被甩在窗户上,跟外头的「熟人」来了一次「安全之吻」。 忍住想笑的念头,毕安让温可抓紧了,脚下油门用力一踩,车子像风一样疾飞出去。 岂料,那个「熟人」青白带血的面孔紧追不放,尖锐的指甲刮过玻璃后,窗子上居然出现了三道裂痕! 温可静静的看着黑乌鸦。 「你想干什么?!」心领神会的黑乌鸦立即炸毛。 「……我觉得它需要一隻勇敢的鸟教它什么是正确的飞行。」 「你不能!」 「抗议无效。你现在所说的将来会作为我是否帮你买乐透的关键证据与参考价值,现在……你考虑好愿不愿意了吗?」 黑乌鸦对上温可,总是以失败收场,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愿意。」 于是,黑乌鸦神翅一展,滴着泪包让温可把牠丢了出去!「熟人」一见,立即扑了上来,黑乌鸦展现牠过鸟的飞技,左右摇晃,那尖锐的鬼爪怎么也捉不到牠,持续不到半分鐘,「熟人」就怒了,血红眼又翻了出来,怨气凝聚成几乎盖过牠的黑气,扑天埋地的往牠当头盖下! 这时,毕安早载着温可加足马力逃了。「熟人」不料这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当它的黑气将黑乌鸦包得一点不剩时,它已经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它怒气更深,身形一飘,正要尾随而去时,被怨念挤压过的黑气团忽然爆了开来,黑乌鸦在它身后一飞冲天,嘴里还呸呸呸的吐着黑雾。 等牠睁眼一瞧,温可居然已经丢下牠走了。 「擦!小毕毕以为自己是sky吗?没几秒居然已经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黑乌鸦又伤心又愤怒,恰好有一个替死鬼在这边,于是牠拿替死鬼出气了。 只见白光一闪,黑乌鸦的身形在强烈的白光中逐渐变大,鸟类的脚爪化无,小小的身躯上慢慢拉出属于人的四肢,一张朦胧的脸在白光中若隐若现。等到白光散去,一名高佻的男子赫然出现。 俊美又带着邪气的脸庞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微捲的短发柔软的覆在额上与颊边,漆黑幽深的双眸却没有一点笑意,相反的,里头有着锐利的冰寒。出眾的容貌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力量,但只要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绝对不会错认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阴冷、绝望、深沉,彷彿集聚了全世界的黑暗,凝固在他身上,连时间也无法流动。 男子缓缓的开口:「小子,要跟我作对,你想好了吗?」 「熟人」吓人是很常见的事,甚至很拿手,就算要它用恐惧杀掉一个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现在这个时刻,它吓得怨气全散了,青白的脸孔更加死白,红眼转了转,似乎在想着能够逃跑的可能性。 男人嘴角一抽,扬手一挥,他手中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可便因这个举动,「熟人」居然像被什么重物打到了般,摔出了几公尺外! 「擦!把你那双眼睛收起来,转来转去的,还红通通像几百年没睡觉,你以为你自己是宇智波有血轮眼吗?」 它一听,拔腿就要跑。男人却不可小覷,在虚空中一抓,它便被定住了身形,身上始终飘着的怨气越来越少、身体也越来越薄,终至于无。 收拾完后,男人才轻蔑的笑了笑,拍拍手,抬头辨视了下方向,也没有变回黑乌鸦,就这么在空中凌空飞去。 3 你爬墙! 3. 红砖鬼屋以闹猛鬼出名,曾经有三更半夜间得发慌的大学生前来探险,他们一行五个人,三男二女结伴而行。年轻人胆大妄为,来闯鬼屋还怕不够刺激,居然一个人拿着一支白蜡烛,在鬼屋中央天井的地方围着坐了下来,开始讲起鬼故事。 一根白蜡烛代表一个人,白色在古时代表为丧,在夜里点上它是很不吉利的。大学生们也知道,却仍是将五根蜡烛立在自己的身边,一有风吹草动,烛火便摇晃得厉害,连带被烛光拉长的影子也扭曲变形,显得十分诡异。 一个人要说一个鬼故事,越恐怖越好。说完就吹掉自己的蜡烛。第一个故事是由一个男生开始说,他说的是学校里不可思议的事件,例如半夜中自己走动的解剖人形,还有音乐教室无人自起的钢琴声。 第二个是位女生,她说起农历七月在老家数楼梯的故事,听说老家有座老旧的楼梯,从上面数下来与从下面数上去的阶数一定不一样,如果数着数着比平日多了一阶,那千万不要抬头往上看,要低头往下走开,否则……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第三个人接下去说,然后第四个、第五个,等到四个蜡烛都被说完故事的人吹灭后,第五根蜡烛即将灭掉的同时,有一个低冷的女音缓缓说起有关于红砖鬼屋的来由。 学生们听得入迷,女孩子更是已经瑟瑟发抖,依偎在男孩子的身边、捉着男孩们的手臂。男孩们欣喜若狂,往女孩们更贴近一些,然而,等到最后一个人说到天井中原本有口深井,而没有月亮的夜晚往井里一看,都能看见一颗长头发脑袋垂掛在井壁上时──烛火灭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寒意沁骨,连身体强健的男孩子们都不禁打了冷颤。夏天里有这样的风实在太不寻常了。荒宅中的籐蔓和树叶沙沙作响,寧静的夜中那些细微的声音显得有点可怕,彷彿有不存在他们之间的「人」在宅子中走动。 夜渐渐深了,有人的精神开始不济,一个女孩说她想回去了,大家默了一下,忽然想起刚刚一个很违和的事── 第五根蜡烛要灭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五个故事吗?那第六个关于这个鬼宅的故事是谁说的? 一个人只说一个,已经说了五个,那么多出来的第六个是……?! 有个男生害怕的问:刚刚谁多说一个? 大家都不说话,这时眾人围起的中间空地响起一把听不出男女的声音── 你们是在找我吗? 学生们呆了一下,然后暴出震天的尖叫和哀嚎,他们慌不择路的逃跑,可房子顿时成了迷宫,怎么走都会回到天井那块空地上! 听说隔天清晨,他们被发现倒在宅子前的马路上,被路过的好心人士送到医院,可五个人中有一个失踪了,另外四个神智不清,最后纷纷休了学。 当时地方上这件事还闹得沸沸洋洋,不过一两年后,事件平息下来,鬼屋变成一个半观光景点,这段插曲已渐渐让人遗忘了。 毕安将车子停在路边,隔着一条马路,他们就站在红砖鬼宅的正对面。温可打量了下,跟网路上的照片差不多,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子,不过从它的正面看来,腹地似乎很大,若要仔细绕,可能也要一个小时。 来之间温可看过关于鬼宅的传说和来由,其实它本是一位马姓人家的老宅,不过在经过战火洗礼后,鬼宅里的人被迫搬走,在战火连绵的年代中这里有段时间改成1座医院,位于房子最后的太平间也停尸不少,大多是断手断脚、身体残缺的尸体。 毕安将鲜红色的网球拍扛在肩上,跃跃欲试。温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黑黝黝的鬼宅大门像张怪物的嘴,大张着等待猎物自投罗网。就算是没有「灵感」的温可,也开始感觉到背部的皮肤起了一小颗一小颗疙瘩。 这里连风,吹起来都不舒服。 毕安看了看时间,正奇怪莫白怎么还没到,路口的另一头远远走来一个白影。 温可看了一下,忍住想捡起地上石头扔人的衝动。 套句黑乌鸦的话──擦!莫白一身白惨惨到底是想吓人还是吓鬼啊? 「东西带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温可觉得莫白的这句话就像电影中贩毒头子的开场白,尤其他今晚又穿了全身白,更具有演电影的喜感。 毕安将塑胶袋给他,又看了看他身后,「没带帮手?」 莫白回道:「我不需要帮手。」 「你确定?」毕安扬起浓眉,「这里可是以猛鬼出名,很多道士来都是无功而返,有的道行浅一点的甚至被吓得精神异常,就算是你们莫家,也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吧?」 莫白冷冷的笑了笑:「那就是你们见识莫家手段的时候了。」 温可心想:不过是几张沾了黑狗血的符,有什么好得意的?毕安甚至只要用一隻球拍就可以捉鬼了。 毕安笑了笑,看看手腕上的錶。 「时辰到,进去吧?」 莫白率性的转身,迈入红砖鬼宅的入口。 毕安随后,温可殿后。说实在的,毕安每一次驱鬼时他都在场,也没也哪一次比起现在更令他难受。头渐渐痛了起来,风冷的刺骨、几乎要穿透他的皮肤,心跳开始跳得不规律……大大喘了一口气,他居然感觉到有滴冷汗在背脊上滑下…… 不寻常,真的太不寻常了。他自认不是什么灵异体质,但今天的状况怎么会这么糟糕? 抬眸,高大阴森的鬼宅静静矗立,黑洞洞的空间中什么也没有,他依旧「看不见」,然而心底却有股极不想进去的排斥感。他不讨厌黑暗,却不喜欢那样的冷沉阴霾。 望着毕安的背影,温可张了张口,毕安却回过头来对他说:「怎么不走了?」犹豫了下,他仍是什么都没说,忍下不适跟上毕安的脚步。 这时黑乌鸦站在路旁的电线桿上,一双黑眸微瞇,眼神深沉,彷彿盛满了阴寒。他面无表情,注视着红砖鬼宅许久,才缓缓的呵笑了声,令人寒到骨底。 「莫家的确有能力,却也相当鲁莽啊……」 转眼,他凌空飘下,表情瞬变,露出邪痞的笑:「我该进去找亲亲小可了。没了我,他可是熬不到回家的,呵呵。」 话音一落,他高挺的身影已没入鬼宅的门口。 风强而寒,依稀有着谁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了…… 鬼宅内,一行三人前后慢步走着,温可因身体不舒服,脚步声有点沉重,毕安见他样子不妥,拉着他一起前进。莫白手上的塑胶袋一晃一晃的,塑料摩擦的声音让温可烦躁又心慌。还没开口,莫白的动作却停了,他停在一面墙的前方,抬头盯着头顶的樑。 恼人的声音停止了,温可暗暗松了口气。毕安见莫白似乎有了什么打算,于是找了一块比较乾净的地方让温可休息。 虽然只能藉着微光辨识路,也看不见温可的脸色,不过毕安从温可发凉的指尖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心中不由有些担心。温可却是握了握他的手,摇着,表示没事,继续工作。 「你们知道吗?」莫白微凉的嗓音忽然响起,在静謐的鬼宅中显得十分诡异,温可和毕安往他那边看去,他将前方的墙打量得很清楚,似乎要将那上头每一条砖缝都研究出来一样。「这里死过多少人?」 毕安说:「没有特地去打听,不过听当地人说之前是战时医院,应该也不会太少。」 「……正常死去的人不算,你知道有多少人被杀死在这里吗?」 「杀死?」毕安好奇了,难道这栋鬼宅真的曾经发生过惊人骇闻的事?那些猛鬼也不是无中生有的? 「对。医院设有太平间,摆过的尸体自然多。不过在当时,它可不是一间普通的医院而已。」 温可皱了皱眉,依莫白的话看来,这鬼屋似乎还有点内情? 「医院的主人本来是当地人,不过后来战争爆发,医院营运不了多久就被易主了,而主人正是一个日本人。」 「那又怎样?」 「没多少人知道,那个日本人接受了国家的密令,开始在医院里做起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他实验了什么?」 「一种新药,据说可以延缓老化的新药。」 毕安一听无奈的叹了一声,人嘛,总是喜欢自己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抗老药的确是医界一项老生常谈的东西。 「他将药试用在来求医的病人身上,不过那时技术并不发达,更没有临床这种东西,他私下的作为后来也变本加厉,不止抗老药,连其他一些听都没听过的药品也被他用在病人身上了……」 接下来的结局温可大致可以想像到了,无非是药物有了副作用,造成了许多意外。 「那些药连白老鼠都没吃过,人类却先吃了,死的人自然不少,更何况有一些病人根本不用服药,却也被他骗了而服用,就算后来家属发现也无法挽回,人死了,还死无对证,医院方面是完全不受影响的。」 这的确是一件缺德的事,难怪后来有人起了疑心而去追踪,总算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给了那些冤魂一个答案。 因此,说他们是被杀死的也不为过。 难怪这地方怨气深得连月光都照不太进来。 温可总算能理解,自从进屋后的那种凝窒感到底是什么了──不甘、愤恨、绝望,全来自于同类的背叛! 无可避免的,温可想起了那五个大学生的故事。 他问:「所以这里真的有鬼?」 莫白瞥他一眼,笑得讽刺:「毕先生都说是以猛鬼出名的了,还会有错吗?还是你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却又跟着来看好戏?」 「我没有不相信。」只是没想到一间被人绘声绘影得如此出名的鬼屋,还真的住了「人」。 通常这种鬼屋都是大家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实际上一点东西也没有。不过这次不一样,打从他一进来开始他就知道这里头存在一种沉默的危险。 他下意识的往肩上一摸,却扑了一把冷空气,生生激出一阵冷颤。 他忘了,黑乌鸦不在。 跟着他们来的「那一隻」也算怨鬼,不过比起红砖鬼屋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黑乌鸦去了那么久,应该将它解决了吧?温可不禁望向黑鸦鸦的大门口,第一次觉得夜深可怕,他想快点回家…… 毕安将球拍一甩,挡在身前把玩,漫不经心的说:「可以开始了吧?」 温可瞄了腕上的手錶一眼,还有五分鐘就到了张先生约定好的时间。 莫白冷冷的笑了一声,将塑胶袋里的东西抖落,那一大叠的黑狗血符滚了出来,腥臭的血味在这沉闷的地方显得诡异,彷彿这味道即将吸引来蛰伏在黑暗中的怪物,令人惶惶不安。 温可忍下一阵剧烈的呕吐感,垂下眼,不想去看。 莫白的道具主要是那叠血符,其他的东西不过是引鬼出来的辅助而已。只见他点燃两根白蜡烛,将之摆在那面墙的前方,然后拿出他们去超市买的一条生肉,放在两根蜡烛的中间,再用米酒在地上写下一串奇怪的文字,没多久,酒渗入地上,字不见了,可是白蜡烛的火却开始摇曳起来。 毕安守在温可的旁边,「你确定不会引来其他的孤魂野鬼吗?」 莫白专心的摆弄地上临时祭坛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冤有头债有主,我刚刚写的是医院主人的名字,它们一旦看到自己会靠过来。」 「真不愧是莫家人,连那么久就死掉的人也能打探出他的名字。」 「你们都不事先做功课的吗?没有三两三,怎上得梁山?」 温可在心里默默吐嘈:毕安没有三两三,也随随便便捉了几次鬼啊。 等莫白将东西打点好,烛火已经被风吹得快熄了。一阵从墙壁里窜出的风奇臭无比,还阴冷的几乎让水泥柱结霜! 温可搓搓自己的手臂,没多久一件还带着某人体温的外套就盖了下来。他抬头,毕安轻笑:「给你穿,我不冷。」 温可的心似乎一下子暖了起来,他没有拒绝毕安的好意。 正在此时,莫白往后退了一步,而他盯着的墙面居然渗出了鲜血! 血液还沿着奇异的纹路绕出好几张难看的人脸! 「……被埋在里面了吗?」毕安猜道。 莫白不再言语,将血符抽了几张出来,然后咬开自己的指头,快速的在纸面上挥洒,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写好了三张符,并将之往墙上的人脸一扔──符纸稳当的贴在了血脸上! 风顿时小了,不过那些脸却开始扭曲,然后发出凄厉的哀号! 温可觉得有点不妙,张先生快来了,可是莫白却正神勇,到时他女朋友一来,不是变心得更快吗? ──是说原本想出这个方法的人也不怎么聪明,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跟鬼玩,真是烂透了!凡人可以做点凡间的事情吗! 果不其然,温可的担忧对了一半。 张先生带着女朋友出现了,以夜游的名义将人约了出来,勇闯鬼屋。可是温可没料到他们胆子小的跟蚂蚁一样,刚好撞见莫白在「收拾」那面人脸墙,张先生就已先撑不住、惨叫一声晕了过去。而女的比他强了一咪咪,衝进毕安的怀里,惊声尖叫,叫得人耳膜快破了,她才好不容易昏倒过去。 温可看了看毕安怀中的女人,有一种想把她扔到人面墙上的衝动。 一切都烂透了,计画失败,张先生没有表现勇猛的一面,也没有让女友看见莫白逊掉的一面,事情糟的不能再糟。 温可叹了口气,向毕安招招手,示意他回去检讨任务失败的原因。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隻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可呆住了。 他很聪明的没有回头,因为毕安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温可张口哑然,喉咙和胸口发紧,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唉……」一阵比寒流来袭更冰冷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颈间,温可忍住缩脖子的念头,暗暗捏紧自己的手。 不会这么倒楣吧?虽然他看了很多次毕安捉鬼的场面,但没有一次是鬼近的了他的身的呀……何况还是距离这么近的吐气…… 那声「唉」幽幽盪盪,让人心底发毛。 不过比起他这边,莫白那边却惊险万分。因为那人面墙的符纸黏了一会儿,掉了!莫白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往后一跃,攅着一叠符纸,闪过好几隻从墙里窜出的尸手! 水泥块断断续续的落下,隐隐约约的人型在水泥中浮现出来,四肢扭动,彷彿要从墙里挣脱而出! 温可额冒冷汗,前有復活的尸体,后有鬼手,前后包挟下他没想到要跑,反正镇定下来,估量了一下情势后,很果断的往肩上一捉──软凉的手比他的大了一些,竟然回握住了他的! 温可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他没有回头──夜晚回头会灭掉人头顶和肩上的三把火,这个故事他可是牢牢记着,直接把那隻手往身前慢慢拉动…… 彷彿散着寒雾的手死白带青,上头一点毛细孔都看不见,除了青色的血管,至少没有尸斑这种令人想吐的东西。 鬼手被他拉到一个极限,然后一道明显是男中音道:「……唉……你果然在找我?」 那一瞬间,温可想把它放掉,可是他却做了此后必定会后悔兼脑残的事──他居然把那隻冷冰冰的手用力往前扯! ──他……穿越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一个穿古装的长发美男鬼?! 温可没放过他离地三尺的脚,暗暗压下自己根根竖起的寒毛。 这男鬼漂亮的令人吃惊,但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居然摸得到它? 他不是灵异体质,更不是毕安那种杀手级的捉鬼人士,为什么他突然碰得到它了? 难道「灵感」也是一种病,住在一起久了就会传染? 男鬼见温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慢悠悠的绽开一个阴森的鬼笑—— 「你不怕我呢……」 男鬼的鬼容完好,不像那些从墙里蹦出来的活尸,东缺一块西断一角的,简直完美的让鬼都嫉妒! 真是见鬼了!除了男鬼飘飘然的说明自己非人类外,它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不像人的地方。而且这男鬼的气息跟这栋鬼宅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没有那么凝滞与死沉,它身上的气息至少还是能流动着的。 莫白那些已上演天师斗殭尸,毕安也已将那女人拋下,加入殭尸大战去。温可却紧紧抓着一隻美男鬼不放,黑乌鸦赶来时,还没破口大骂,一见到的居然是这种「温馨」的场面,他呕得差点从「坠机」。 「小可,你爬墙!」黑乌鸦含泪控诉。 温可很平静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面已惨不忍睹的水泥墙,莫白正好将一隻脑袋没了一半的殭尸往墙里塞……然后他很冷静的回:「……我没有人妖的嗜好。」 美男鬼轻轻的笑了,黑乌鸦华丽的囧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来传来一声鸡鸣,男鬼紧张的看了外面一眼,喃喃自语:「天要亮了?这么快?」 黑乌鸦衝过来,踹开温可和男鬼一直紧紧相连的手。男鬼「喂」了一声,温可却惊悚的发现──它居然变小了! 三头身的小男鬼站在他的手上,用一种异常热烈的目光凝视着温可:「你叫小可?带我回家吧?」 温可的鸡皮疙瘩再一次掉了满地。 黑乌鸦炸毛了,人形的他伸手就要捉它,可它现在身形小,一溜烟的就躲进温可外套里,露出一双我意犹怜的眸子,可怜兮兮的仰望黑乌鸦的俊顏…… 黑乌鸦黑着一张脸瞪它。 只见小男鬼颤巍巍的伸出一隻手,比了一个「三」字。 黑乌鸦的脸色立即一变,从阴转晴。 「哎,接下来是3号吗……值得投资……」 温可忍不住从黑乌鸦的头上巴了下去,然后起身准备要走了。 「你说,家里多个宠物不是很好?」黑乌鸦顶着一个包,又变成鸟飞到他的肩膀上叨念。 温可理都不想理,黑乌鸦心里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就是为了「明牌」而已!令人无言的是,黑乌鸦还真是把人性学得淋漓尽致,居然为了那种东西想养一隻鬼? 天呀,不是世界病了就是牠头壳坏去! 「你不是地缚灵吗?」温可想把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扔下,可是小男鬼却已经打定主意不走了,巴着温可的手臂继续卖萌,「不是啊,我是新来的。」一边还跟黑乌鸦讨论除了三以外还有哪个数字最具有「灵感」。 正在此刻,莫白和毕安以为都已经将那些半鬼不鬼的殭尸通通塞回强壁做装饰时,温可忽然发现外头狂风大作,暴雨不断,而鬼宅里,居然连一滴水都没喷进来! 望了望外头黑的不见五指的马路,发现连路灯都灭了,他感觉到有一道刺骨的视线盯着他不放。 太奇怪了。殭尸不是都被封住了吗?那这一种令人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又是什么?温可有一种错觉,这种彷彿被蛇盯上般的冷意,不是来自于莫名的「生物」,而应该是…… 「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乌鸦又变身了,就好像美少女战士一样,每次变身成人都是华丽丽的装扮,温可瞅了眼他身上的服饰,有点怀疑是不是每次变身他都能变出不一样的衣服来?──明明天下乌鸦一般黑,怎么能变身的乌鸦就特别会穿衣服? 「哦~有眼睛在看呀……」温可没有回话,倒是小男鬼晃着可爱的小脑袋,东看看西看看之后,变小后显得稚嫩的脸蛋露出一脸恍然。 「哦?」黑乌鸦抓过温可,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他的身体,幽深的黑瞳扫过小男鬼,将它抓开温可的身体,塞到自己的另一隻袖子去。 温可看了看他们两的互动,决定不接话。 人鬼已经很重口了,妖鬼更重口啊。 无视黑乌鸦和小男鬼,温可找到了毕安的身影,他正和莫白齐心将张先生和他的前女友抬到门口来。毕安和莫白一见大门口风雨交加的天气,不由纷纷一愣,莫白拧眉,毕安则若有所思。 莫白说:「有人想留下我们。」 人?温可望了眼在场的五人一禽一鬼,还有眾尸体,哪来的那个人? 「今天的事还有谁知道?」黑乌鸦状似不经意的问,可温可发誓,他绝对看见那双黑眸子里闪过精明的光芒。 莫白道:「你以为有行家跟踪我们?」 毕安说:「外面是风雨之术,他手段挺高的。」 温可眨眨眼,「不管怎样,能回家吗?」他真的睏了,但没有兴趣跟一堆尸体睡在一起,恋尸癖什么的会上水果日报的。 「是能,这风雨之术不过挡得了普通人。」黑乌鸦说着的同时,右手迅速做了一个印,也没听见他嘴里念什么,眨眼间,一把黑骨伞凭空出现并张了开来,撑在温可和他的头顶。 黑乌鸦朝温可微微一笑:「可以走了。」 「嗯。」 另一边,毕安和莫白也撑起了伞,不过那伞的样式跟一般的没什么两样,温可有点怀疑头顶这伞的用途。但是黑乌鸦已经拥着他迈入雨幕之中,雨滴的声音霎时充斥了整个耳朵,他没再多想,与黑乌鸦共乘一把黑伞,缓缓的离开鬼宅。 后头,莫白和毕安一人扛着一个,也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鬼宅又恢復了平静,只是那一种被诡异视线盯着的错觉存在温可的脑中许久…… 4 人家......小男鬼 4. 张先生的追妻大计还是破灭了,以结果而言,温可本来是不看好张先生会依约付钱了。毕竟当初合约上写的条件是女朋友回到他的身边,不过后来张先生见莫白似乎也拒绝了前女友,一时之间有了对方是好人的错觉,所以很好心的给了当初说好的百分之二十的款子,这一笔生意才不至于打了水漂。 打发走张先生,温可还没开始搜寻下一笔生意,就连鲁可可的事都还没解决完,温可却遭难了! 他发高烧,生病了。 不知道是否被鬼宅的阴气侵身,一回来的第二天,温可就感到身体不大对劲。第三天头开始昏沉,到第四天时,一烧不可收拾,一度烧破四十度,还是毕安见情况不对带他去医院才控制下来。 反覆高烧了三天,在医生的妙手之下,温可终于能够出院。不过他却还没痊癒,医生吩咐了可能还有低烧的情形会发生,要他在家里乖乖休息。他倒是乐意,将事务所丢给毕安去处理,连黑乌鸦也被勒令这几天打杂,乖乖守在温可的身边。 但恼人的,从鬼宅带回来的「伴手礼」却一度让温可又烧起来──那隻小男鬼夜夜趴在温可的床边,用见鬼了的音调唱催眠曲! 温可实在忍无可忍,他冒着病得更重的危险按住小男鬼的头,虚弱的说:「你去唱给那隻笨鸟听。」 小男鬼捉住他的手,「你安心的睡,我保证谁都无法靠近你。」 「不……你不要靠近我就好。」 「你……你负心!明明那时候死命抓着我的手的!」小男鬼用稚气的声音指控,温可顿时全身起了一层疙瘩。 「你能不能变回来再说话?」 「变回来?」 「变大。」温可觉得脑袋又开始沉重了。 「变大?」小男鬼脸红了,扭扭捏捏的,「你这么坦白,我会害羞……」 温可无言了,他不太想了解小男鬼究竟误会了什么东西变大。 「擦!」正当小男鬼扭扭捏捏的脱下裤子时,黑乌鸦衝了进来。「你个死色鬼,想对小可怎样!」 黑乌鸦在房边里盘旋,黑羽毛掉了一整个床铺。温可觉得脑里「啪」的一声,名为理智的那根筋终于断了。只见他突然回光反照,一手小男鬼一手黑乌鸦,碰的一声踹开房门将它俩拎到厨房,打开瓦斯炉,上锅、淋油…… 「小可你疯了吗?油炸小鸟是不道德的食物!」黑乌鸦扑腾翅膀挣扎。 「油炸鬼是缺德的食物……」小男鬼含泪控诉。 「……我只知道你们再吵下去,我要缺眠了。」 「小可你不能这样说,我没有吵你,我很用心照顾你啊!是这隻色鬼对你有企图,你要赶走的是它不是我!」黑乌鸦忿忿不平。 「你!亏我们俩昨天还睡一起盖同一条棉被!」小男鬼也怒了。 一鬼一妖盖棉被?知道这个事实够惊人了,他不想知道是不是纯聊天,正想丢下他们转头就走,没想到才一转身,一阵厉害的晕眩袭来,黑暗瞬间笼罩了他! 黑乌鸦转眼变成人,在温可倒地前接住了他。 小男鬼也变回原来的样子,有点后怕的把瓦斯炉关掉──这炉子比他们以前用的方便许多,但也凶猛许多啊! 黑乌鸦指使男鬼先去铺床,自己则是倒了一杯温开水,含了一口,然后用嘴对嘴的方式餵温可喝下。男鬼一出来就撞见黑乌鸦偷袭温可,嘖嘖的指责他:「大人,你这是趁虚而入。」 舔了口温可微凉的唇,黑乌鸦满足的抬头,睨它一眼。 「别废话,守着门,我要为他驱尸气。」 男鬼耸耸肩。黑乌鸦则一把将温可打横抱起,大步进了房。 等毕安回来时,黑乌鸦正好从温可的房里走出来,他对毕安笑了笑,随意的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溼透的衣袍黏在露出精硕线条的身体上,引来他人无限的遐想。不过毕安似乎什么都没想,跟他打了个招呼,抬腿就要往温可的房里去。 黑乌鸦喊住了他,意义不明的说了句:「他累坏了,让他睡一下。」 男鬼鄙视这句话,黑乌鸦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就说有企图的人应该是黑乌鸦这位大人才对嘛。 毕安「喔」了一声,将红球拍往桌上一丢,边走进厨房边挽起袖子。 「你们要吃什么?」 「烤小鸟!」 「油炸鬼!」 黑乌鸦和男鬼异口同声。 「你不是说烤小鸟不道德?」 「你不是说油炸鬼太缺德?」 他们又异口同声,于是怒目相向。 毕安摇了摇头,做炸虾去了──温可最爱吃虾了。 温可的病来得快但去得慢,拖拖拉拉了近两个礼拜才好转,毕安一边担忧他的病势,一边还扛起事务所的营运大业,最近也憔悴了不少,连下巴都跟温可一块尖去了。 倒是黑乌鸦,似乎活得滋润,那黑羽毛一日比一日丰盈润泽起来,连带美男鬼也被养得「白泡泡、幼嫩嫩」的,不知道它们俩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在这阳间活得比人还好? 温可问过一次,不过在黑乌鸦嘿嘿嘿的淫笑之下,他又不想知道了。 毕安提着一袋菜回来,跟鲁可可的主人见完面就马上去买了菜要安慰温可两个礼拜来可怜的胃──那天吃了炸虾后他拉肚子拉了四天,差点掛急诊,还是黑乌鸦不知从哪搞来一杯看似平淡无奇的白开水才止住的,所以从那之后温可就吃了十几天的白粥了。 温可正满脸黑线的看黑乌鸦和小男鬼用鬼才懂的方式玩大富翁,毕安将菜放到厨房去,照例来摸摸温可的额头,然后放心的笑了笑,问他想吃什么。 黑乌鸦一听,扑着翅膀像冲天炮一样巴上毕安的脸,尖尖的鸟嘴不停的啄,牠抗议:「我要吃牛排!牛排!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温可淡淡的说一句:「你本来就是鸟。」 「我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吃牛排!」 温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什么根?我跟牛排哪里一样了!?」 「都是禽兽。」温可道出事实,「尸体可供食用。」 「你才禽兽!」黑乌鸦恨恨的咬牙,又转过去烦毕安,「牛排牛排牛排──」 毕安耳朵吃痛,将牠揪远。 「小可不喜欢牛排。」 「你!」黑乌鸦瞪着牠的小眼睛,「你这苗正根直的人怎么一门心思都往温可那去了?你说!难道你现在心里只有他?!」 毕安无奈的笑,摇摇头,转身到厨房去。 温可一把揪起黑乌鸦,瞇眼质问:「你刚说什么?」 「说什么?」黑乌鸦用鼻孔出气,「说恭喜你呀……小毕毕弯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我!」 「你以为他像你一样?」 「我怎么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弯了他当然也弯呀!」黑乌鸦瞪着他,「你应该要很高兴,为什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温可放下牠,「我为什么要高兴?」 「少来了小可可~你明明就喜──噗!」黑乌鸦话没说完,就被温可一把扔在大富翁上。他抬头瞄了眼小男鬼,说:「地狱。把牠关进去吧。」 小男鬼咯咯鬼笑,「要关三轮哟!」 「擦!老子刚刚明明不是走这里!」 「咯咯咯……不然你刚刚走哪里?」 「擦!你别偷移!你刚才明明在黄泉路的!」 「好吧,作为交换,你可以翻命运。」 黑乌鸦哼哼呵呵的用翅膀尖翻牌,结果是温可很好心的让牠换了一个地方关── 您此生作恶多端,打入畜牲道。不过这年头畜牲太多,请排队。 「擦!」黑乌鸦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去了。 小男鬼窃窃鬼笑的把它移到起点去,温可则是非常崇拜这个异常诚实的大富翁游戏。 所以说,命运比什么都来的真实啊。 最后小男鬼赢了游戏,将一堆纸币拿给温可烧掉,然后乐呵呵的蹲在火堆旁伸手去抓飞起的纸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室内如此明亮,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可是他看着小男鬼的举动,莫名的一阵心酸。但是他表情仍是淡淡的,低低的问:「你死多久了?」 小男鬼将一堆纸灰揽进怀里,再从袖子抽出时居然已经变成一堆地狱通行用的冥纸! 它嘻嘻地道:「不知道,我也记不清楚了。」 「怎么没去地府报到?」 小男鬼身形一顿,不过脸上表情不变。 「忘记了……一开始好像是为了等一个人,不过一直没等到的样子,等到后来时间过了太久,我自己也忘了。」 「喔。」温可看了看它,「没鬼差来抓你?」 「一般鬼差是不会抓像我这样的鬼的。」 「为什么?」 小男鬼很讶异的看着他,「那鸟没跟你说?」 「牠知道?」 「当然知道!牠变成鸟的时间跟我变成鬼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长的。」 温可受教的点头,妖嘛,活个千八百年不是问题。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小男鬼数完冥纸,乐颠颠的收好,然后小跑到温可手边,一股脑儿的爬上他的手臂巴着。 「地府的鬼差很会偷懒,有些鬼本事比鬼差大,所以没有必要的话,它们不会去捉。」 温可打量了一下小男鬼三头身的q版身体,有点质疑它话里的真实性。它这是变相夸自己很有本事? 「喔?阎王不管的吗?」 「你说的是哪个阎王?」 「……有很多个?」 「前前后后好几任加起来,比你的脚趾头还多喔~」 「……」 温可数了一下,十殿阎罗也就十个,自己的脚趾头也十个,他该庆幸自己是个很正常的人类,而没有三头六臂吗? 「既然鬼差不抓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回来?」 小男鬼眨眨大眼,面露害羞的扭扭短小的身体,「因为……人家对你一见钟情啊……」 闻言,下一秒温可就把小男鬼拍飞出去,黏在墙壁上,看它像隻爬行失败的壁虎一样滑了下来…… 被关三个回合的妖鸟在一边嘎嘎乱叫,毫不留情的嘲笑它:「笨蛋啊笨蛋!小可可是我的啦──!」 碰!黑乌鸦跟随小男鬼的脚步,也从高高的墙面上滑了下来。 「怎么了?」毕安正好开门进来,一见小男鬼和黑乌鸦一起掉在地上,他看了看温可,脸色挺好的,总算不像前几天苍白。「它们又惹你了?」 毕安的红球拍上掛了一张黄色的符纸,份外惹人注目。温可本想向前将符纸取下一看,黑乌鸦「復活」衝过来啄掉他的手,嘎嘎叫着:「不要碰!这是莫家的符!」 「那又怎样?」温可觉得奇怪,符纸只对鬼怪有用,他是个人呀,为什么不能碰?还是说莫家的符纸有什么特别的禁忌? 黑乌鸦说:「莫家的符走极端,上次那个黑狗血符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正常人会用的符,其实那种符是带着邪气的,只不过莫白的功力让邪气能够控制,并以之来捉鬼而已。」 小男鬼也摇摇晃晃的起来,赞同黑乌鸦的观点。 「就是就是。那个莫白用的符纸只有他自己会用,但别人一旦沾到了,还可能会伤身。」 「我看不出来这张纸能伤哪里。」 毕安摸摸他的头,将红网球拍拿高,「你就别碰了,病才刚好,去坐着休息。」 温可没办法拒绝毕安的笑脸,乖乖的去坐着了。黑乌鸦和小男鬼重新回到大富翁上廝杀。温可无聊,问起毕安鲁可可的事怎么解决。正好毕安今天也去了鲁可可主人家一趟,将先前他们带回的照片一事说给对方听了,不过对方的神情很自然,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照片里会住了一隻鬼。 现在那隻鬼被黑乌鸦打散了,不入轮回,他们也断了线索。不过这几天鲁可可倒是恢復了,又开始活蹦乱跳──果然是照片的问题。 温可想了想,想起那个新闻…… 「要不我们去鲁可可主人的老家看一看?」 虽然事情是暂时解决了,不过温可就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不弄个清楚,他怕以后鲁可可和牠的主人要是真有万一就来不及了。 毕安也赞成他的提议,不过鲁可可的老家在一个偏远的乡下,他们还得把手头上几个简单的案子做完才能前去,否则这样一来一回就不知道要拖上多少时间了。 温可跟毕安估算了下时间,上网订好了车票。温可接着又问:「你去鲁可可主人那里,怎么又会带着莫白的符回来?」 「路上遇见,我跟他要来的。」 「路上?他有生意?」 「最近是婚丧日,有很多往生者,鲁可可牠家附近的有一位往生者因为执念太深,差点成了怨鬼,莫白去收拾它的。」 「喔。」莫家的名声响亮,遇到那种灵异之事会第一个找莫家也不是没有道理。莫家虽有沽名钓誉的嫌疑,不过莫白的确有两把刷子,至少那个黑狗血符不是普通人能掌控的,他却用得很好。 「你也不能碰吗?」不然怎么贴在网球拍上? 「这张符已经沾了秽气,我想着还要做饭给你吃,所以不想碰。」 毕安说得温情,温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假装不在意的看电视。 黑乌鸦见状,用细爪跳了过来。 「春天已经过很久了!」 「那又怎样?」 「你还在思春啊!?」 「做好你的鸟,人类的事你不要管太多。」 小男鬼也跟着说:「小鸟,人类的世界是很危险的,赶快回你的鸟巢去~」 温可瞥它一眼,回它:「人间很危险,你怎也不下地狱去?」 小男鬼嘻嘻笑:「佛说,你不入地狱,我怎会入地狱呢?」 「喂!你怎么可以诅咒小可下地狱!他以后跟我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 「上天堂啊!」 「为什么你上天堂我就得下地狱?」小男鬼不服了。事实上,以它目前这种状态来说,哪里也去不了的。 黑乌鸦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睨着小男鬼,非常自得的说:「难道你没听过『天堂鸟』?我当然上天堂!」 「……」 最后,温可将黑乌鸦的嘴用一条棉绳绑起来,再把牠五花大绑,然后吊在一根上面掛着「天堂近了」牌子的路灯桿上。 过了几天,毕安带着温可又去了一次鲁可可主人的家,请求他带他们回老家一趟。正好几天后有一次连假,学校放假,鲁可可主人马上订了车票,跟温可他们约好了会合的地点,然后直奔老家去了。 这一天是农历初九,财位在西方,毕安临出门前看了历,直嚷着是个宜出门的好日子。温可没在研究这个,倒是黑乌鸦一听见财位在西方,死拉活拉赖皮打滚着要温可给牠买一张彩券。 温可皱皱眉,吊了几天的「乌鸦乾」还是抹灭不了牠「坚强的赌性」,想着牠在红砖老宅也给了他不少安全感,那人形的怀抱异常温暖,只得问清了牠想要的号码,终于掏出五十元买了一张彩券。 上了车,黑乌鸦嘴里叼着一个红包袋很是显眼,得意洋洋的立在窗子边,让过往的乘客行注目礼。幸好普通人听不见牠和温可毕安的对话,否则应该会怀疑人生。而小男鬼一般人是看不到它的,所以也没人看见它正在走道上慢慢爬着,活像「揍愿」里那个全身被打断的女鬼。 温可有点无言的看了一眼,毕安代替他问:「你在干什么?」 小男鬼露出欣喜怀念又感伤的表情,缓缓的说:「如此光可鑑人的地板,映照出我那年少轻狂热血沸腾的过往……」 温可看向黑乌鸦,「他在说什么鬼话?」 黑乌鸦哼了两声:「它在偷看女生裙下里的小裤裤啦!」 ──的确是很年少轻狂热血沸腾。温可让毕安一把把它揪起,丢在红色网球拍上,让它被电得在上头「花枝乱颤」。 这下真的「沸腾」了!小男鬼跟隻在锅里的虾子一样,红了半边了。 「对了,你跟莫白要来那张符要做什么?」上次的桃花符大赚了一笔,不过自从被道士协会发现后,他们就不再卖了,事务所也因此拮据了一阵子。 毕安答:「莫白是莫家能力最高的,我想研究一下他的专才。」 专才?不就是血符技能点满而已吗?温可仍是不明白,基本上毕安光是一根球拍就比莫白厉害多了,还需要研究别人吗? 温可沉默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不喜欢女人,就连张先生那种艳冠四方的前女友都没给一个正眼,温可觉得这是一个警讯。 「怎么可能!」毕安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喜欢他还是怎么可能喜欢男人?温可有点介意。 「你就没喜欢的人?」 毕安笑而不言,摸摸他的头,然后低头研究起莫白给的符纸来。 黑乌鸦看了看毕安,又看了看温可,最后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居然飞到温可的手中,收起自己的翅膀,一声不吭的蹲下来。 温可顿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道:「你在孵蛋吗?」 黑乌鸦炸毛了,嘎叫着:「你污辱我的好意!这是给你温暖!什么孵蛋!要孵也是你孵吧!」 温可拔下牠一根羽毛,牠立刻痛得不敢乱叫。 「再乱吼乱叫,我连你屁股的毛都拔。」 黑乌鸦安静了,温可的耳朵也清静了。小男鬼已经被电得晕过去,毕安将它捞起来放在窗边晾着,黑乌鸦则鬱闷的躲进温可的外套里,与他共享体温。温可没有拒绝,闭上眼,专心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二、三、四…… 到了车站,黑乌鸦忽然哭着问温可:「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不是你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也不是人鬼恋,更不是人兽,而是明明中奖了,却发现是上一期的号码!」 温可看了看他,然后抬头问毕安,「你没跟牠说这一期的今晚才开吗?」 毕安尷尬的答:「我不太会玩这个……」 温可揪揪黑乌鸦的羽毛,任牠去哭。 「爱玩又不知道规则,没有比你更蠢的了。」温可很无情的对黑乌鸦说。 「你不觉得这比人妖恋还悽惨吗?!」 「很抱歉,我没有这种困扰。」 黑乌鸦泪流满面,温可不再理会,将牠往毕安那一塞,拖着行李走出车站。 鲁可可的主人已经先在外头等他们了,还有一辆老旧的小白车在外面等他们。 开车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一双眼睛小小的,目光却很凌厉,在温可和毕安身上不断的来回打探。温可见状,心中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简短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鲁可可的主人一同上了车。 车子是一般的轿车,鲁可可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温可和毕安坐在后头,而只有两人看得见的小男鬼则趴在他们两人中间,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黑乌鸦躲在温可的外套里,还在缅怀牠逝去的「最遥远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温可有点坐立不安。前面那个开车的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鲁可可和毕安间聊,但温可发现他常常会透过后照镜打量自己,那眼神带着疑惑和愤怒。 温可莫名其妙,而且男人的眼神就像把刀,简直要把他剖开来看一样。 男人的举动很明显,最后温可耐不住了,只得直问:「不好意思,你到底在看什么?」 男人被他的直言吓了一跳,眼神开始躲避。 「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 鲁可可的主人忙打圆场,「抱歉,我叔叔他最近被建商逼得压力很大,你们不要怪他。」 「被逼?为什么?」毕安问。 鲁可可的主人解释:「新闻上有报,我家那栋房子底下挖出了棺木,这在乡下来说是很不吉利的,建商说叔叔一开始并没有跟他们说下面有埋棺材,违返了合约中的诚信原则,他们想把价格降低。」 「但我真的不知道啊……」男人小声的反驳。 鲁可可的主人也说:「叔叔真的是无辜的,因为连我爸爸也不知道,所以当新闻一出来,家里的亲戚都很震惊。」 「那你们知道那棺木里是谁吗?」 鲁可可的主人皱起脸,「不知道,家里的长辈没一个人知道,而且棺木旁边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温可听完,淡淡的说:「那应该不是近代的棺木,它外面还有一个棺槨,是古时候的人常用的葬法。」 「讲究一点的老人家还是有用的,不过在现代来说的确是几乎很少见了。」毕安补充,后又对鲁可可的主人问:「那里面的不是你曾祖父?」 鲁可可的主人摇摇头,「曾祖父是留学过的人,不喜欢传统的葬礼,所以他死前特地交代过,死后烧成骨灰,住一下灵骨塔就好了。」 「啊啊,算他聪明!要知道有左邻右舍才不会让『鬼生』无聊啊!」黑乌鸦偷偷的补了一句。 小男鬼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想不到现在人死后也住『高楼』啊……」 「你不知道,可流行的!」黑乌鸦哼哼地说,「你住的大概都是一条龙的平房吧!」 「比起你,人家至少还是住在地面上,而你是住在地面下的吧?」小男鬼笑得得意。 「但是我住的是金字塔啊!」黑乌鸦亮了亮白森森的牙──温可觉得奇怪,为什么鸟会长牙?难道妖果然特别不一样?果然是个「变态」啊。 「金字塔?」黑乌鸦居然知道这个东西?温可想了想,会意过来,「喔,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黑乌鸦奇怪。牠住的地方可是一般鬼都去不了的,小可可怎么会知道?难道他── 温可不咸不淡的道:「俯瞰眾『牲』啊……畜牲的牲……」 「小可可你!」黑乌鸦一口气喘不上来,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了。 毕安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禁一笑,幸好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一概是听不到温可跟黑乌鸦说的话──这黑鸟有特别的能力,只要温可跟牠说话,凡人一概接收不到。 小男鬼巴着温可咯咯鬼笑,几十分的车程就这么过去了。 由于那栋木造二层楼房已经卖给建商,所以温可他们也不好再进去住,只好在鲁可可的主人叔叔家住下。幸好叔叔还是单身,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空出来的两间房,一间给鲁可可的主人,一间给温可和毕安挤挤也刚好,只不过晚餐得自己打点了。 他们要在这里住个好几天,将那照片和棺木的事调查出来,所以温可和毕安带了几套衣服替换。毕安正在整理行李,温可就打开笔记型电脑上网收邮件。 忽然之间,温可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们! 「毕安。」温可叫了他一声,可是自己却僵在椅子上一动也动不了。 这种感觉……跟在红砖鬼宅里是一样的! 那道彷彿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视线究竟是什么? 不过三秒,温可额上就冒了一滴冷汗。毕安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视线饱含了恶意,恶意如同绵里针,扎得他们猝不及防。 拿出红色网球拍,毕安沉默的走到窗边。窗子为了要通风,已事先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他可以感觉到那视线来自外面,却毫不遮掩的直入而内! 他们搭车来到这个偏远的乡下时已近黄昏,这时夕阳西下,天色将暗未暗,朦胧曖昧,但毕安仍清楚的看见距离房子十多公尺外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模糊不清。 「有……东西。」毕安本想说「有人」,但转念一想,连脸都看不清楚的应该不属于「人类」。 黑乌鸦的小眼睛炯亮,牠飞到温可的肩上,按摩似的踩了一踩,温可便觉伴随那恶意而来的不名压力顿时减轻了。黑乌鸦挥挥翅膀,招来小男鬼,「你去看看是什么。」 小男鬼颇有不服,「现在还没天黑。」 「跟天黑天白有什么关係?叫你去就去!」黑乌鸦装老大。 「没听过鬼是见光死吗?!你好狠的心啊~」 黑乌鸦翅膀尖做了一个掏耳朵的动作,很不以为然。 「一般鬼是见光死,但你是『见不到光会死』!骗鬼可以,骗我没门!」 「大人~」小男鬼开始装可怜,「人家如此弱小,你要我去跟那一隻东西打吗?」 温可实在无法忍受小男鬼兴致一来就嗲声嗲气的,他按了按已经起了一堆鸡皮疙瘩手臂,拜託它:「没有人看得到你,你真的可以变大再说话。」 小男鬼对他害羞一笑,短短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裤腰上,黑乌鸦忍不住过来啄它满头包。 「擦!不要再脱裤子了!你到底想怎样!」 「不脱你们就看不到我变大了啊……」小男鬼咬咬自己的袖子。 「……」温可决定不再理它们,理它们他就是笨蛋! 毕安趴在窗台上,侧身盯着那个黑影看。他轻轻拨了下球拍的线,小男鬼就「哎呀」一声,一溜烟躲到棉被里去。黑乌鸦则是用力的拍着翅膀,像老阿婆一样叨念:「吼伊系、吼伊系!」 「外面那是什么东西?是鬼?」温可问。 黑乌鸦不屑的睨了外面一眼,说:「谁大白天就见鬼?那是一隻魘。」 温可对黑乌鸦前面那句话有异义,因为眼前就有一隻是不分白天黑夜出没的,简直比蟑螂还神出鬼没。 「魘是什么?」 毕安解释:「魘通常是一种恶梦衍生出的东西,恶梦越可怕,魘的实力就越强。实力越强,人类就能自己“孵化”它,使它实体化,并且可以被当成一般使役鬼来用。」 「所以它也算妖魔鬼怪的一种?」 「嗯。外面那隻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脸了,后面应该有人在操控它。」 温可顿了下,思考了会儿,他想到某个可能性。 「难道是鲁可可主人的叔叔?」 「怎么?」 「鲁可可主人的叔叔很奇怪,那种眼神刺探我们跟被建商逼是没有关係的,那不是压力大情绪不稳的眼神,我觉得那似乎有别的意思……如果那隻魘是他养的,也足以证明他的确是想从我们这里探听什么消息……」 黑乌鸦蹲在窗台上,忽然说了一句非常深奥的话── 「人心,是可怕的东西。」 温可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看牠,「你看了小说?」 黑乌鸦「嘎」了一声,「什么小说?」 「《都忙笔记》」小三爷的爷爷就说过这句至理名言──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擦!小可可你一天不抬槓会死吗?!」 「会,会无聊死。」温可很认真的道出答案。 黑乌鸦两爪一蹬,昏过去了。 温可低头考虑许久,终于还是痛下决心,把在窗边「挺尸」的黑乌鸦给扔出屋子,然后关窗、上锁,动作流俐无比,再一脸无事的样子拍拍床铺,对毕安说:「睡一下吧?」 5 吃啥补啥?! 5. 温可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时毕安已经把两人的行李打开,掛了几件衣服在衣橱里。笔记型电脑早被某隻不晓得什么时候又闯进来的黑乌鸦霸佔,正聚精会神的用牠的翅膀尖点开网页,小小的黑眼睛盯着萤幕上的数字不放。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鐘,已经八点四十,乐透彩已经开奖了。他揉揉太阳穴,总觉得还是有点睏,但晚上有重要的事要做,他不能再赖床了。 从被窝爬出来的同时,毕安已面带笑容的看过来,指指床边的一张小几,温可这才发现上头摆了几样小菜,显然是被他睡过头的晚餐。 「同学进来时你还在睡,我看你很疲惫的样子,所以没叫醒你。」 温可点点头,「你吃过了?」 「我们都吃过了。」 我们?温可有点怀疑的看了眼黑乌鸦,不知道鲁可可的主人弄了什么东西给牠吃?今天居然没吵着要吃牛排? 才刚这么想,才刚安份没多久的黑乌鸦又暴走了。 「擦!那隻臭鬼骗我!明明就不是3号!是33号才对啊!」黑乌鸦一面骂一面哀悼自己错失的几亿彩金,「呜呜……怎么会这样……」一转头看见温可已经醒了,牠哭着扑过去,「小可可我的头奖不见了……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 「停。我不想再听你的『遥远』,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发现天黑了吗?」黑乌鸦歪着头反问。 「我没瞎。」 「哼哼!那你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人了吗?」话音一落,一个高大的男子瞬间出现,顺带又换了另一件温可没看过的华丽衣服,黑色的,上头绣着暗红色的羽毛。 「……那又怎样?」 「这你还不知道?」 低沉魅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温可下意识的躲开,揉揉自己的耳朵,「知道什么?」 黑乌鸦的脸长得太好看,但性格太分裂,温可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隻妖,才会如此的……融入人类的娱乐当中! 只听得他一句:「代替月亮惩罚你~」 温可沉默了好久,才缓缓的回头对毕安说:「别再给他下一些成人不宜的愚蠢卡通了。」 毕安乾笑几声,代黑乌鸦回答:「他一出现,魘就逃了,那隻男鬼去追了。」 喔,难怪跟这隻蠢鸟一样爱作怪的小身子失踪了。 「你没跟去?」 「没,就像你说的,如果那个叔叔有问题,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何况他说男鬼一个就够了,只要能够追到操控魘的人,我再去也来得及。」 于是等温可吃饱了饭后,小男鬼才姍姍来迟。 依它的说法,魘逃得没多远,在几百公尺外就停了。不过小男鬼追过去,发现它停的地方恰好是他们要夜探的木造楼,也就是鲁可可主人曾祖父的屋子。小男困惑,难道操控魘的人就住在那里面?它想进去看,岂料才踏进一步,一阵天旋地转间,它居然被弹了出来! 毕安皱了皱眉,「有术在那里。」 「术?你是说道术?像莫家那样的?」温可问。 黑乌鸦将趴在床上的小男鬼拎到一边丢掉,自己大剌剌的趴上去,侧着硕长的身子,向温可拋了一个媚眼。 温可很想装作没看见,但黑乌鸦的存在感太强,而且该死的他居然偷偷抓住他的腰,害他动也动不了! 「是道术没错,但是正是邪还是得去看看才行。何况操控魘的人已经是心术不正了,又选在那种地方施法,鬼知道他要干什么?」 温可斜他一眼,「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黑乌鸦耀武扬威的笑:「我不是鬼,你说我知不知道?」 温可才不想理他到底知不知道,毕安这时已经打开房门,温可赶紧问他:「你要去哪?」 毕安给他一个放心的笑,「我去拿点水,你先把饭吃完。」 温可心里暖暖的,吃饭也吃得更加高兴了,对于要在这鬼地方待上几天的不悦也一扫而净。黑乌鸦瞧了瞧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心中不爽,爬起身,霸佔意味十足的搂住温可的腰,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又开始碎碎叨叨了。 从一开始相遇温可如何温柔的对待他,到后来的气死他不偿命的恶劣,他几乎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了,只差没戴个渔夫帽和口罩开记者会! 温可忍了又忍,直到额上的青筋暴突得几乎要喷血,他才狠狠的咬了黑乌鸦一口! 「擦!小可可你咬我!」黑乌鸦抱着手喷泪。 「不可以吗?」温可瞪着他反问。 黑乌鸦跟他大眼瞪小眼,红着眼眶许久,才弱弱的冒出一声:「……可以……」 「嗯哼。」很满意这个回答,温可继续低头吃饭。 黑乌鸦看他吃饭,又说:「你不能以为吃什么补什么啊……」 温可瞇着眼重新抬头。 「我吃你能补什么?」 黑乌鸦突地脸一红,破天荒的害羞了。 「……你要我怎么好意思讲呢?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我怕隔墙有耳……」 「……你不用说了。」温可有直觉这男妖的答案不会太好。 「吃鸟……补鸟嘛……」黑乌鸦变回鸟形,嘎嘎得意的叫。 吃「鸟」补「鸟」?亏牠想得出来!温可一巴掌过去,又把黑乌鸦拍在墙壁上黏着了。 小男鬼从床底下爬出来,顺带拖出了一只不起眼的脏盒子。 温可皱了皱眉,「你从哪拿来的?」 小男鬼指着床底下,「里面的地下有个洞,不大,用砖堵起来了。我感觉地下有股奇怪的力量才去看的,没想道藏了这个盒子。」 盒子看得出年代久远,温可有种直觉,他最好不要碰。 黑乌鸦颠着脚步过来,用翅膀点了点盒子,「嗯,的确有点奇怪,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 「难道又是鬼魂?」温可不禁这么猜,反正自从成立事务所以来,妖魔鬼怪见过不少就算了,现在连事务所的成员也有妖魔鬼怪了,他会这么猜不是没有原因。他们撞鬼的次数大概比幽胡出现的机率还高。 「感觉起来不是。」小男鬼东摸摸西摸摸,就是找不出盒子的打开方式。「没有黑色的气,不是坏的东西。」 「但也不能确定它里面就是好的东西吧?」 「至少它不会危害到我们……唔,这盒子有点难开耶!找不到开锁的地方……」 黑乌鸦又变成人形,一把推开它,「擦!这点小事!走开,让专业的来!」 温可的嘴角抽了一下,揪着小男鬼退到一边去。 只见黑乌鸦右手覆在盒盖上,左手结了一个印──到目前为止,温可还是不懂那个印是什么意思,但却很眼熟──口中喃喃有辞,黑乌鸦难得面色严肃,温可看得津津有味。不多久,或许才过了一分多鐘,黑乌鸦的右掌底下开始渗出微弱的淡黄光芒。 伴随「喀」的一声,温可惊讶的发现盒子竟然自己弹开了! 小男鬼捂着眼睛,好奇的凑上前闻了闻,「有奇怪的香味。」 温可什么都没闻到,不过他大概知道小男鬼说的味道是从哪来的…… 「是香?」黑乌鸦的手上躺了一截香,通体碧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上头很是光滑,不像一般线香表面粗糙。 黑乌鸦也很是惊奇的「哦」了一声,然后将香取出,让它在掌心滚了两圈,再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下。 「这是什么东西?」看黑乌鸦这表情,似乎是一样挺棘手的东西。 小男鬼移开手,不再「鬼遮眼」,心里似乎也有了答案。 黑乌鸦哼哼两声,又把香放了回去,盖上盖子。 「这是返魂香。」 「返魂香?」这不是只有灵异小说中才有的道具吗?这可不是在玩rpg呀……用了这个跟开了金手指、多了无限多条生命有什么两样?甚至还可以原地復活! 温可满脸黑线,「难道是我想的那样?」 「就是那样。」黑乌鸦把盒子贴身收起,「这东西不能流落在外,我先帮忙收着。」 「……你该不会想拿去用吧?」 小男鬼戳戳温可的手背,「你在说什么鬼话?他要活着不用那个,要死也不用那个。」 「那你需要?」 「人家……人家也不需要的啦……用那个也有不好的地方耶……」 「不好的地方?例如?」 「例如香迟早会烧完,但使用返魂香只能维持一定的时间,时间过了没香烧,那你还是死翘翘囉~」 你才死翘翘吧!白痴鬼! 黑乌鸦也说:「就算有香烧,但每一次烧香后只能维持七七四十九天,而且这四十九天中几乎天天都要餵食鲜血。」 所以用了返魂香的鬼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还有一定的时间规律、天天吸血?怎么这形容听起来很像某女性的专用物品? 「所以就算用返魂香,也不能称为真正的活人。」 「哎呀,要死不活的样子,最讨人厌了~」 温可提醒它:「你不是人。」 黑乌鸦嘿嘿一笑:「半小不大的样子也讨人厌。」 温可抬头看他,面对着那张杀伤力极大的脸,他还是很有勇气的点醒他:「你也不是人。」 于是,两个不是人也不是东西的东西怒气冲冲瞪着温可慢吞吞的开门走了出去,想耍彆扭却又捨不得离开他,只得一个瞪大着眼,一个嘟着脸颊,气呼呼的从房里跺了出来。 毕安借用了厨房削苹果,听见后头有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温可带着家里的那两隻走了过来。 「吃苹果吗?」毕安问了问一人一鬼一禽,不过鬼禽不给面子,摆出讨厌和嫌恶的表情。 「你有听过鬼吃水果的吗?」 「你有听过鸟吃苹果的吗?」 不得不说,他们默契实在不错。 毕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看向温可。温可也微微的笑了下,低头咬住毕安手上的苹果。黑乌鸦看不下去了,捂着眼睛跑开。小男鬼也一脸心碎的表情,一边搥胸一面搥地的爬了开去…… 等毕安和温可已经确定好夜探的必带物品后,走出客厅一瞧,小男鬼正努力不懈的从电视里爬进爬出,而黑乌鸦则双手抱腿,一脸鬱卒阴沉的盯着他面前一本凭空翻页的黑色本子。 「……你们又再演哪一齣?」温可觉得他应该不是养了鬼和妖,而是养了两个鬼灵精怪的小屁孩吧? 「给我来杯苹果汁。」黑乌鸦阴森森的说。 「……我的井……我的井在哪里……」小男鬼从地面上抬起脸,那张肉肉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竟是血肉模糊! 温可握了握拳头,语气淡的令人心惊。 「……我没听说过学贞子爬也会『雷残』的……还有,不要以为拿出黑色本子就能冒充『屎王笔计本』。你们两个电视看太多了。」 「可恨的凡人,你居然说生死簿是假货?这是比真珠还真的真货!」 「难道还有保固期限和保证书?」温可嘴角抽搐。 「当然!当你们这些可恶的凡人死光后,它才会坏掉!若要我为它定下一个期限,它一定是──一万年!」 温可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掌挥了过去! 碰!黑乌鸦又再一次黏在墙上了。 不是他暴力,只是他看过脑残的,却还没看过更脑残的。 黑乌鸦哭着爬起来,严厉的指控温可。 「家暴!这是家暴!快帮我打113!」 温可慢慢的掏出一个闪亮到瞎鬼眼的硬币,朝黑乌鸦晃了晃。黑乌鸦立马泣声一收,迎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我说打是情骂是爱,你爱我,我就把话老老实实的告诉你吧!」 「……你只剩下三秒。」 「原来你只有三秒不爱我?」黑乌鸦突然害羞了。 「……」温可举起手。 「我要说了!生死簿上有一个名字啦!」黑乌鸦抱着身体缩进沙发里,那本黑色的生死簿幽幽的飘在两人之间。温可瞥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 「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是人,当然看不到。」 温可转头,朝小男鬼勾勾手指。黑乌鸦连忙抓住那根扰人心弦的指头,用力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不可以勾别人!」黑乌鸦理直气壮的把温可直接列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了。「而且它也看不见!」 「……这是新版的鬼遮眼?」 小男鬼幽幽的抬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牙。 「连鬼都被遮眼了……」 温可回来看着黑乌鸦,「那你怎么看得到?」 黑乌鸦愣了一下,然后清清喉咙,开始对主人申诉自己的隐私权。 「以后……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本子跟我们要调查的事有什么关係?」 「因为返魂香呀!鲁可可主人的老家有返魂香,又有一口诡异的棺材,你不觉得很像是某人的阴谋吗?如果没有死人,要返魂香做啥?那一口棺材的来歷他们也说不清楚,哪知道他们的解释是真是假?」 毕安惊讶的看着温可,「返魂香?在哪里?」 温可说:「在房间的地板下发现的。」 毕安点点头,望了眼兀自浮沉的生死簿,他对黑乌鸦道:「你是想确认生死簿上有没有鲁可可主人家人的名字?」 黑乌鸦扬扬下巴,一副「我很聪明快来夸奖我」的模样。 温可视而不见,只说:「那么你查得怎么样了?」虽然对调阅地府生死簿这一事有疑问,不过温可没有问出口,目前最重要的是将鲁可可的事调查清楚,以免后患无穷。 黑乌鸦看了生死簿几眼,然后念念有辞,不多久,他居然把其中一页撕了下来! 毕安才刚想要开口阻止时已来不及,温可却没有阻止他的念头,小男鬼则是眨了眨眼,甜甜的说了一句:「你这是破坏公物呢~」 黑乌鸦扬扬眉,不以为然的甩甩手,生死簿像变魔术一样,瞬间消失不见。倒是黑乌鸦手中的那一张灰灰的不起眼的纸面,渐渐的浮出文字来…… 毕安瞪大眼,很是惊奇。 「显影了?」 生死簿是天命,能窥见它的自然不会是凡人或一般的鬼怪,严格说来,除了地府阎王和判官外,应该是没有其他人能够看见的。不过黑乌鸦从头到脚都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般鬼怪」,所以温可并不怎么讶异他能看见。 黑乌鸦很得意的说:「只是一个小把戏。」 小男鬼嘿嘿鬼笑,也不知道在什么,只是一直说:「当然是小把戏……小把戏呀……」 温可不明究理,但也不想去理会小男鬼话中的深意。 「我看看。」温可向黑乌鸦要了过来,却发现触手的质感不像一般的纸质,倒是有些冰凉和润泽,表面挺光滑的,指腹抚过那些字面一点也感觉不出有异感。若不是亲眼看着黑乌鸦一连串的举动,他会以为手中的是一片玉片。 发现温可疑惑的神色,黑乌鸦趁机揽过他的腰,挑衅似的瞥了淡淡微笑的毕安一眼,开口解释:「生死簿不是阳间之物,它上书天机和天命,一般的纸是记载不了的,只有这东西才承受得了这些。」 「它很像玉,不是玉吗?」温可觉得入手的温度令他留恋,有点捨不得还黑乌鸦了。 「不是人间的玉,它是產自崑崙山的神玉。」 「有什么不一样?」 「它是软的。」 说着,黑乌鸦就着温可的手将玉片往下对折,居然真如他所言,软得可以像纸张一样摺起! 「所以上面写的事都是真的了?」 「是真的。你看……」黑乌鸦白皙圆润的指尖在某个名字上点了一点,「鲁宾华,这是鲁可可主人家的姓。」 鲁冰花?温可眼角抽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下去。 「鲁宾华是鲁家的十一代,也是鲁可可主人的爷爷。他寿命是六十二,但是你看有被修改过的痕跡。」 玉片上的确有个地方不知道怎么黑了,在旁边的空隙上居然多了「八十二」这个数字,足足多了二十年。 毕安和小男鬼也靠过来,两人一鬼就盯着玉片上诡异的数字直瞧。 毕安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看就知道出了坏事。 「有人妄想删改生死簿?」 「凡人是不可能有这个能力的,除非……」小男鬼说到一半桀桀笑了。 「除非什么?」 黑乌鸦接下去说:「除非他动了什么手脚,让天命有了改变。」 「人力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黑乌鸦不屑的冷笑一声:「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现在是怎样?一下子从灵异剧急转成黑道剧了是不是?温可将玉片扔还给黑乌鸦,回房间背了一个背包后又出了来,拉过毕安,头也不回的朝黑乌鸦和小男鬼说:「还不走?」 他们两见温可和毕安手拉手一起走就炸毛了,两个用非人的力量飞到温可的身边,黑乌鸦佔据了温可另一边的身体,小男鬼则是趴在他的肩头,一行两人一鬼一变形妖夜探去了。 鲁家木造屋是一栋两层楼的老宅,外表看似佔地不少,举目望去,初步估计有两百多坪,难怪建商会看中这里。 老木宅保持的不错,外观虽有藤蔓攀爬、木色似乎也变质了,但没有看见被虫蛀的痕跡。要把这栋美丽的老屋子拆掉,温可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转而一想它的地底埋了什么,不禁又打从心里发起毛来。 他们几个先在外头绕了一圈,才发现老木宅分前后两段,中间隔了一口井,和一座小花园。工地就在这边和后段,那口棺材似乎就是从这里被挖出的。 穿过工地的防线来到那口井的附近,他们打算从这边先进入前段看看。找到一个小门,温可扭开手电筒,正要进去时,毕安却在他们前面停了下来,似有疑惑的看了看门框上的木头。 「怎么了?」温可压低声音,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在这鬼寂的屋子里显得突兀。 黑乌鸦看了一眼,手电筒的灯光照了他似笑非笑的脸一角,熊熊看过去还真有几分像「拍密啊」。温可挪开手电筒,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你笑屁?」 「是桐油。」小男鬼的嫩嗓音让人心中凉了一把,再搭配上他缓慢的语速,还真的很阴森森的。 木造屋为了避免木头遭白蚁蛀虫侵袭而损坏,上桐油漆上一层保护膜是正常的,温可不懂他们为何要大惊小怪。 「往前走吧。」黑乌鸦一把搂住温可的肩,宽大的袖袍盖住了他半边的身体。温可微微一动,他就将人搂得更紧,温可不明所以的抬头瞅了眼黑乌鸦,却见他眼神中带着些微防备,心下一顿,终于安份下来。 小男鬼换了一个地方趴,直直的掛在黑乌鸦的另一隻手上,露出大眼眨巴眨巴的盯着前方,表情也不怎么样。 温可很莫名其妙,干嘛看到桐油就如临大敌?然而他们三个却什么也不说,只顾着往更里头走。 这宅子年代有好些了,可能是鲁家前几代就传下来的传家宝,里面还能看见一些黑白的老照片和几张油画像。可见鲁家的确是有喝过洋鬼子的墨水,鲁可可主人说的是实话。 一楼的大厅很平常,没什么怪异的地方。不过建商似乎想把这里当成一个活招牌,傢俱都还保留着原始的样子,就好像主人还在世时所摆的那样……等等!怎么好像有个地方不太对劲? 温可揪过掛着黑乌鸦手上不吭不响的小男鬼,「你不是说被弹出去了?怎么现在我们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小男鬼用小小的下巴点了点黑乌鸦,「有他在,区区一个小法术难得倒我们吗?」 「可是刚刚他没有结印。」 「他不用那些琐碎的东西,结印那是法力低下的人才会做的事。」 「噢。」温可不知道要不要拆穿黑乌鸦时常在结印的事实,不过小男鬼似乎聪明绝顶,已经猜到温可表情的意思了。 它嘿嘿一笑:「你所看的到都是他的习惯。」 所以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种习惯?小男鬼神秘兮兮的不再说了。 一楼到二楼间有一个旋转楼梯,自然也是木造的。他们一行四个只有一支手电筒,毕安不放心让温可走在前面,早将手电筒抢了过去,等到上了楼梯一半时,温可忽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温可正盯着楼梯旁的墙面看,毕安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手电筒的光照出浅褐色的墙上有一条笔直的黑线。同时,黑乌鸦将温可推到身后,自己则瞇起眼瞧了瞧那条线,喃喃自语似的说:「幸好没带红……」 「那是什么?」温可问。 「是墨线。那是用墨斗弹出来的线。」毕安说。 「这条线能干嘛用?」 「一般都是用来丈量墙直不直,是以前的工匠用的工具。」 「不过那是其中一说,另一说是有关于鲁班经……」小男鬼接着说。 鲁班经?那又是什么鬼东西?温可皱眉。 「相传鲁班是个风水大师,他虽然是个木匠,却着于心计,由他设计的房子来看都具有相当高深的风水之术。鲁班经正是他留下的东西,后人根据他的说法去造房子,从开工架梁、房屋形制来看,真的可以有趋吉避凶的作用。」毕安又说。 「墨线跟鲁班经有关?」 「墨线是丈量房子时留下的,通常是全黑的,房子盖好后,木匠就会消除它。很少在房子经过这么多年后还留存着的,一来不美观,二来若是相信风水之术的人,他们通常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屋子的秘密。」 温可点点头,但这条线的确是还在,而且鲜艷的像是才刚画上去不久……他下意识的瞄了眼黑乌鸦,不大明白这俊美的男妖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男鬼很大胆,凑得那条墨线很近,还用力的闻了一下。 「不是说趋吉避凶吗?你凑那么近,万一真有凶兆出来怎么办?」温可抓回小男鬼。 小男鬼看了看他,又拉开自己的衣服看了一下,「我没穿。」 温可愣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扔掉它。 这世道太无常,他居然连一隻鬼的想法都搞不清楚了。 毕安不怕死,竟然伸手去摸了一下,「乾的,墨却还有味道。」 「可见这时间还没有多久,那隻魘也才刚形成不久,它们之间果然是有关係的。」黑乌鸦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的瞥向了黑黝黝的二楼楼梯口。 温可随着他望去,赫然发现黑暗中有一双显得特别可怕的红眼睛在瞪着他们! 温可的心凉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问:「那是魘?」 逃走的魘果然就藏在这里吗?! 小男鬼鬼叫一声,「妈呀!吓死我了!」 温可很想吐嘈它:你现在才肯面对现实吗? 6 东方名蛛? 6. 「嘘!」黑乌鸦捂住小男鬼的嘴巴,将它丢进自己的袖子里。温可可以感觉他搂着自己的力道又更重了,旁边毕安的呼吸也变得几不可闻,似乎怕惊醒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对红眼睛毫无声气的瞪了他们许久,然后往后一缩,瞬间消失了! 温可微微的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紧绷得可以。黑乌鸦轻轻的揉着他的肩膀,「会怕?」 低柔沉稳的嗓音很有魅力,不过温可定了定心神后,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毕安。只见毕安表情凝重,球拍已经在手中转了起来。 「我不怕,你可以放开我了。」温可推推黑乌鸦,这次黑乌鸦倒不再坚持,很乾脆的松手了。不过他却走到了他的后面,在背部推了一下,示意温可继续往前走。 「向前,我殿后。」 温可回头望他一眼,小男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了出来,掛在黑乌鸦的手臂上,对他眨巴着眼睛,模样可爱。 毕安见他们这样,笑了笑,将手电筒移开,转身往前去了。 光从身边褪去,黑暗当头罩了下来,温可有一瞬间的微愣,不过在感觉后身后黑乌鸦时不时拂过他脖子后面的气息后,他静下心跟上毕安的脚步。 忽然想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遇上危险时,黑乌鸦总是会赶到?而自己也已经习惯有他一直在身后跟着。 黑乌鸦或许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喔不,是妖。等回去后,给他买几张彩券吧。 来到二楼,一股霉味越发的重了。温可觉得奇怪,不是漆上桐油了吗?怎么还泛潮呢? 二楼有一条长走道,走道的尽头是通往顶楼的楼梯。而走道的两旁有一间间房间,门都被关紧着,毕安将手电筒往前一照时,几乎可以看见门上都别着一样事物。不过温可没有细看,拉拉毕安的手,问:「要一间间看吗?」 在鬼屋中一间间打开莫名的房间,是一项非常考验心脏的事。不过除此之外,他们似乎也没别的选择了。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好好的调查一下这栋屋子,何况魘就在这里,温可有预感,这些房间里不会是好看的风景…… 那隻魘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忽然蹦出来伤害他们,温可着实有点紧张,毕竟这一向不是他的长项。 毕安朝黑乌鸦和温可点了点头,走向最近的一间房间。手电筒照清了门上的东西,是一个娃娃,还是头断了的那种! 温可一见这娃娃,便心里发毛。谁没事在家里掛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断头以外,娃娃身上漂亮的衣服早被红红的液体染得黑红一片,温可不想知道红红的液体是不是血。 毕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转开了房门的握把…… 房间不大,才六、七坪左右,空间却显得相当寂寥,因为房里唯一的一样傢俱就是一张床,婴儿床。 婴儿床就摆在房间正中央,天花板垂下了一条丝带,尾端系了一颗小球。 温可盯着这诡异的组合许久,他似乎看见了婴儿车里藏着一样东西,有微微的突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感觉到那样东西在缓缓的起伏着! 下意识的捏了捏拳,眼看着毕安靠了过去,那婴儿车上的东西没动,可悬在上空的小球忽然旋转过来── 那居然不是球,而是门外那个娃娃的头! 温可无声的倒抽一口凉气,毕安登时停下脚步,那颗娃娃头居然缓缓的咧开嘴笑了! 就在此时,婴儿车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彷彿有一个活着的婴孩就在床上抽泣着! 温可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小男鬼幽幽的飘了过来,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小脸蛋好奇的盯着婴儿床。 「喔,同类耶!真是萍水相逢,何处不相识啊……」 黑乌鸦拉起温可的手把玩,「现在你认识了,要做个朋友吗?」 话音一落,小男鬼还来不及说话,婴儿床上的哭泣声更大了,而且隐隐约约夹着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而那颗娃娃头开始不安份的上上下下飘移着,似乎在寻找他们四个的弱点。 这时,毕安又往前踏了一步,房间角落霎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 毕安将手电筒往四周一照,这才惊觉房间里不止地上,连天花板上都已爬满了断手断脚、肚破肠流的婴儿尸!个个翻着白眼,像野兽一样骴牙咧嘴,发出或高或低或轻或沉的哭声! 温可头皮一麻,胃里一阵作噁,一双微凉乾躁的手就覆了上来,遮住他的眼睛。黑乌鸦的体温又传了过来,用调笑的语气在温可耳边吐气:「刚吃饱饭就看这些东西,实在令人反胃。我等一下还想吃宵夜的耶!」 小男鬼则嫌弃的啐了一口:「走开走开!我才不要什么童养媳!」 那颗娃娃头开始用力晃着,像要用力扯断那绑住它的带子。如果温可这时能看的话,他一定会发现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丝带,而是一截血淋淋的肠子! 毕安紧皱眉头,手中的球拍急转,在黑暗中与某些东西擦撞出阴蓝色的火花。一时之间,那些婴儿尸像蜘蛛般吊掛在天花板上,向毕安咬了过来。可毕安手中的红色球拍不是凡物,上头的金刚索足以打散一隻魘或厉鬼,对付这些还未长大就死去的小婴鬼易如反掌。 就在他将第十一个婴尸烤焦,任它发出悽厉的叫声时,他们身后的房门突然「碰」的一声,被打开了! 温可吓得魂都要散了,回过头去,却只补捉到一抹白色的衣角划过,迅速的逃离现场。不只他看见了,身在混乱中的那三个也瞧见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便听到毕安下了指令:「先撤退。」 温可得令,黑乌鸦立即将他带往门外,小男鬼则在门口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小小的双手画了一个圆,原本来穷追猛打的婴尸就被困在门里,出不来了。 毕安还在里头,不过他身经百战,温可和黑乌鸦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只瞥里头最后一阵金光大作,那些可怕的声音顿时没了,从房间透出来的阴鬱之气也消失无踪。 毕安踏了出来,一身轻松。 黑乌鸦问:「都解决了?」 毕安笑着点头,望向温可。「还好吗?」 「嗯。」跟毕安出差,他自己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毕安总是能保护他,虽然黑乌鸦也功不可没,不过面对那张欠打的脸,温可选择把感谢放在心底,避免说出来后黑乌鸦得意的连脸皮都没了。 小男鬼趴在他的腿边,东望望西望望,「还有三个房间,该不会都是同样的东西吧?」 温可瞄了眼仍黑的看不清尽头的走道,对那抹白起了心思。 「刚刚那个是活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逃走的那抹白应该不是妖魔鬼怪类的,否则早就和那些小婴尸前后包挟他们,杀个措手不及了。 「肯定是。」小男鬼不怀好意的从温可的膝盖缓缓往上「攀爬」,还不想心滴了一滴口水。 温可瞧了瞧裤子上的水痕,一手按住小男鬼的头,瞇了瞇眼,「你在干什么?」 「我春心荡漾啊荡漾~」小男鬼嘿嘿淫笑,吸吸嘴巴,换另一隻腿爬。 黑乌鸦若有所思的盯着走道尽头瞧,一回过神就发现小男鬼在吃豆腐,一掌抓起小男鬼的头,幽深的双眸充满谐謔的笑意,看小男鬼脖子以下的部分在空中「荡漾」着。 「你找死?」 「我已经死了。」小男鬼转着脖子,身体就见鬼的转了一圈,表演360度人体咖啡杯。「你抓着我的头不放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忽然想玩个游戏。」 「游戏?」小男鬼双手握拳,在空中打着拳击,却怎么都打不到黑乌鸦。「哎呀,你抓着我的鬼头有什么好玩呢?你应该要抓龟──啊~~~」关键字才出了一半,小男鬼就以一道非常圆滑的拋物线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开第二道门! 「你……不……是……人……」小男鬼的凄厉鬼叫在走道上「馀韵不绝」,不过没多久,就安静了。 温可眨眨眼,问黑乌鸦:「它怎么没穿墙过?」 「我下了咒。」黑乌鸦很坏心的答,长腿一迈,往被撞开的房间去。 第二道门也一样透着阴森诡譎,温可特意看了一下门上的掛饰,居然是一条正在蠕动的虫子!毕安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发现牠还是深红色的,就像是一条肉虫! 温可觉得自己的胃遭到撞击了。 再往前踏一步,温可总算明白为何小男鬼不出声了── 整个房间里掛满了白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的,那隻装可爱的小鬼就被缠在丝线上晃盪。 温可正要取笑它,却发现有一隻黑色的长竿窜进自己的视线中。 很可怕的,那支长竿还会移动!温可愣了一下,不过三秒的时间,长竿的全面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隻几乎佔去房间一半的蜘蛛! 「……黑寡妇。」蜘蛛界的「东方名蛛」,最毒妇人心的代表。 小男鬼眨巴着眼,小手朝温可勾了勾,很可爱的求救中。 「……真是……没听过鬼还会被蜘蛛丝缠住的……」温可很没良心的向后退了一步,耸耸肩,摆明无能为力。他觉得比起鬼魂,蜘蛛这种肉食动物会比较喜欢他这块活肉,所以他最好离远一点。 毕安挡在温可的前面,打量完整个房间,却面带疑惑的自言自语:「只有蜘蛛?」 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等蜘蛛的脸正试进入他们的灯光范围后,温可只能捧着自己的肚子,压下想吐的欲望。 ──草泥马满地跑呀!这蜘蛛长了一张活生生、血淋淋的老人脸! 「人面蜘蛛?」毕安上前一步,趁那人面蛛还未反应过来时,猛挥球拍,将蛛丝斩断,小男鬼安全落地。 小男鬼一落地后,洒着两泡泪,往温可这儿狂奔。 「人家不要~黑寡妇还长得像人妖~」 温可抵住他的脸,「你跟牠是一国的,不要过来。」 「小可可……」小男鬼装可怜,不过温可不想理它,独自一人退到房间外去,黑乌鸦也跟了出来。在鬼屋里他一向不离温可太远,也不会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处在黑暗之中的。 见温可不理它,小男鬼只好在房间里飘了一圈又一圈,也发出跟毕安同样疑惑的声音,「咦?这房间真的只有一隻啊?」 温可瞪它一眼,难道要它就很想看见密密麻麻的蜘蛛吗?那比密密麻麻的婴尸噁心多了!想都不用想就觉得连头壳都麻了! 这一间的人脸蜘蛛没什大不了,除了那些有黏性的丝外,就只会近身攻击。毕安那支网球拍随随便便就能斩断,而且他身手灵敏,就算忽然身处在「动物腥球」里,也一样能发挥平日的水准,将对手耍得团团转,然而很快的ko它。 只不过当那人脸蛛死了之后,暗金色的火烧掉它的身体,赫然发现它的肚子里居然有一个又一个蠕动的肉柱!温可只看一眼,就马上想起掛在门上当装饰的肉虫! 小男鬼咦了一声,「这里面有人?」 「怎么可能?」温可皱眉,难道这蜘蛛真的吃人? 毕安很大胆的走向前,将肉柱的外皮一划,一个人形掉了出来。 是人没错,但已经死了,身上的组织早被蜘蛛消化得差不多,混着肉柱里的黏液,温可的胃里登时一阵翻天覆地。 黑乌鸦懂他,在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变出一颗……橘子给他。 温可接过,捧在鼻子前闻,瞄了瞄等着夸奖的黑乌鸦,闷闷的道了句谢。 这样的举动配上那张天妒人怨的脸,温可只想……把橘子剥开来吃…… 小男鬼飘了出来,搔搔头,对黑乌鸦说:「这年头还有人用人柱啊?真落伍。」 人柱?温可呆愣了下,那不就是活人祭的意思吗? 毕安随后走出,脸色凝重,证实小男鬼说的没错。 「一共七个人柱,可是房间里没有佈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祭祀。」 黑乌鸦摸摸下巴,温可看了眼剩下的两个房间,「把那两间看完或许就有答案了。」 不过接下来的房间他一点都不想再看。他深深感觉到自己跟着毕安出来是大错特错的选择,早知道在房间里收收邮件、看看八卦、玩玩「黑皮bird」也不错,干嘛来这种鬼地方找罪受?他觉得自己不小心m了…… 最后只好由毕安领先出马,去征服接下来的两间房。温可则自己凭顺眼找了一个角落靠着,顺带一隻小男鬼扒在裤管上。黑乌鸦松开怀抱,在温可的前面走了一圈,看了看已经被他们解决的两间房,又看了看另两间,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黑乌鸦平常嘻皮笑脸很不正经,但其实后来一想,他却是很可靠又温柔的一隻妖。温可一手抵住小男鬼又想往某个「重要部位」爬的爪子,一边问黑乌鸦:「你从刚刚就一直这样,想什么?」 黑乌鸦很认真的考虑完,然后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温可说:「四号也不错对吧?」 「……」 「哎呀!不要拿橘子丢人!」 小男鬼幸灾乐祸的笑:「叫你丢人──唔!」 乐极生悲,它马上被半颗橘子塞住了嘴,活像普渡时拜拜的大猪公。 毕安的实力不错,剩下的两间房间就在温可和黑乌鸦「打情骂俏」中解决了。当他拖着球拍出来时,走道的阴鬱一下子散了许多,不过尽头仍是有一团看不清的黑雾聚在那里,彷彿终年不散。 「这四个房间有什么特点?」温可觉得有点累了,精神上被那些鬼东西施展了很多压力,又要面临一隻小男鬼和一隻妖的发神经,他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好几十岁。 毕安没说话,小男鬼倒是很未卜先知。 「我猜,它们都有人柱吧?」 毕安点点头。 「第一个房间是婴儿,第二个房间是老人,第三个房间则是女人,第四间是一个有四隻手的男人。死状不一,但怨气同样很大,而且凶厉,一般的道士是捉不了它们的。」 「这就是了。四个房间,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生,生老病死相互呼应,怨气相通进而累加,难怪这地方能生出魘那种东西了。」小男鬼说得头头是道。 「但是……为的是谁?」温可问出重点。若不是有目的的,谁会大费周章去佈置这么一个局?人柱是为了人的私心才有的牺牲,祭祀的最终也只是为了求得欲望而已。 「鲁可可主人的曾祖父是喝洋墨水的,对这个不在行,而且没有人会在自己家中弄了这么一个凶阵,这应该是他曾祖父死后,老家的人也搬走了,有心人趁机在此佈下的。」黑乌鸦说着,阴森森的露出白牙,「有凶阵,自然也该有死人了。那具被发现的棺材应该就是凶阵的阵眼。」 「那棺材?可是鲁可可的主人他们却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死者。」 「棺木被运到距离这儿最近的殯仪馆。」这是鲁可可主人之前透露出的消息,听说过几天就要开棺,验明是否为鲁家的先人。 黑乌鸦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是不用睡了。」 「去哪?」 「凶阵已破,那棺木不会好端端的待着太久,必须趁今晚了结它。」毕安似乎已经知道黑乌鸦的下一步。 温可皱了皱眉,有点不太高兴。 「一定要选今晚吗?明晚不行?」毕安和黑乌鸦间那隐隐约约的默契是怎样? 小男鬼三步併作两步,一股作气爬上温可的肩膀,对他摇摇手指。 「不行的哟~因为凶阵一破,用来当作阵眼的棺木又被挪走,被月光照到,可是会起尸的!」 「谁没事会半夜开棺?」温可白它一眼。 黑乌鸦神秘一笑:「那不一定。」 温可愣了愣,想起白影子。是了,刚刚那抹白影如果是那个有心人,想必会知道破阵之后的后果,那么今晚去动些手脚也是当然的了。 鲁宾华多了二十年的寿命,难道就与此有关? 「既然是凶阵,鲁宾华怎么藉此延长自己的寿命?」 闻言,黑乌鸦颇为讶异的看着他。 「你知道了?」 「我又不是白痴。」 毕安拉了拉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说:「回去再跟你说,先走。」 耳朵突然滚烫起来,温可微微闪了一下,却又贪恋这种感觉,自动自发的走在毕安的身旁,被对方拉住的手他没有收回,只将手电筒递给毕安,乖巧的跟着走了。 黑乌鸦不甘示弱赶上前,牵起温可的另一隻手,紧紧握住。 临走时,小男鬼鑽进了棺木被发现的洞里,没多久,一无所获的回来。它说,连魘都瞧不到了。而那将它反弹的道术,也已经消失无踪。 温可心想,那道术果然是为了掩饰屋子里的凶阵。鲁可可主人的叔叔怪异的行为,会不会也和这事有关? 那白影,到底是谁?难道就是那位叔叔? 可是事情就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吗? 黑乌鸦和毕安走了一趟殯仪馆,温可则和小男鬼待在暂住的地方。等一人一妖走后,温可抓过小男鬼质问:「说实话。」 小男鬼眨眨眼睛,「嗯?什么?」 「不要再装可爱,给我说实话,在老宅楼梯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魘。」 「不对,如果是魘你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大?可见那个东西不是魘。」 小男鬼摊摊小手,「你太聪明,果然瞒不过你。不过知道实情会比较好吗?我怕你晚上做恶梦不敢睡觉耶~」 「我来这里就是要帮鲁同学解决问题,一知半解的你觉得有比较好?」温可拎起它晃了一晃,鬼还真是轻,体重计上永远显现不出真实的数字,永远和计算热量绝缘。 全天下女人最爱的状态──体重要见鬼的轻。 「我不是笨蛋,黑乌鸦出马就代表有棘手的事发生了吧?毕安虽然也很可靠,但黑乌鸦一整个就像大boss!」 「你既然知道他是大boss,那就不用担心啦。」 温可耳朵热了一热,「谁说我在担心他?」 「嘿嘿,少来。虽然你表面上很喜欢小毕毕,但是也一直离不开那隻蠢鸟。你嘴巴不承认,但心里一定也认定那隻鸟对你很好吧?」 「那又怎样?」 「不怎样。」小男鬼耸耸肩,「鸟儿的心虽小,不过装的满满都是你呀!这真的是人妖情未了~」 话一落,小男鬼的嘴巴就被捏成一字型。 「不要以为跟我废话完我就能不问。数到三,招是不招?」 小男鬼双手叉腰,本很想有骨气的撑到二点九九九九九九秒,谁知道温可嘴角微微一扯,竟然就直接── 「三!」 小男鬼瞪大眼,「你耍诈!」 「我没说从一开始数。」温可瞇起眼,「你已经拖延了一分又四十七秒,如果再不说,我现在马上出去找黑乌鸦问清楚。」 「不要~我说嘛!」小男鬼抱住他的腰,温可就知道是这样,小男鬼果真是受了黑乌鸦的指示,留下来看着他的。 鲁同学这件事果然很不单纯。 「先前我追的魘是逃到鲁家老宅去了,不过它跳的是那口井,在楼梯上出现的那个不是魘,是另一种东西。」 「……魘跳井?为什么?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那口井有一只养鬼壶,魘是为了逃进壶里。而那个红眼的玩意儿,是一具尸体。」 「……是那棺木里的尸体?」 「唷,你真厉害!明明不是我们这边的。」 「抱歉,我从来不想过去你们『那边』。」非人类的世界是很危险的,比幽胡造访地球还危险。 话锋一转,温可又问:「既然那具尸体已经诈尸,他们又去殯仪馆干嘛?棺木里肯定没东西了。」 「尸体走了,但棺木是用古法埋葬的,搞不好上头会有一点蛛丝马跡可寻呀。」 「……那么你骗我了。」 「啊?」 「不论凶阵有没有被破,尸体都一定会有变化,所以在鲁家老宅里的推论根本不成立。而且凶阵破后,屋里走道尽头的那股黑气还是没有散去,证明那里还是有问题的吧?」 「哎,因为桐油和墨线还在呀。」 「……跟鲁班经有关?」 「当然。那些黑气没有散去就是因为桐油和墨线封住了它们!那些怨气不散,屋里还是不太『乾净』的,我们进去之后一直闻到的溼气就是证明。」 「那要恢復正常就必须等毕安捉那隻尸变的尸体?」 小男鬼摇摇手指,「擒贼先擒王。」 「……可不可以说人类听得懂的话?」 「哎,就是指使那具尸体的主人嘛!也就是那隻魘的主人!所以小毕毕他们才去殯仪馆找线索呀~」 「你们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如果是人,为什么不一起带我去?」偏要把他留下来,还让小男鬼来监视他有没有乱跑。搞什么啊?他们也太不相信他了吧?难道都是一个大人了,还会发生什么事吗?外头危险他知道,也不会自作主张有所行动,从以前毕安就对他很放心,为什么黑乌鸦对他就不放心呢?那隻鸟以为牠是谁?混蛋! 「因为小可可累了,那隻蠢鸟不可能还让你跟他一起出去,彻夜不睡滴~」 温可不说话了,关掉电脑窝进被窝里。小男鬼好奇的歪着头看他,「你要睡了?」 「反正没我的事,不如睡了。」 「那我们一起~」小男鬼黏过去,掀开被子准备鑽进去时,温可用另一条被子将它当头一裹,丢到地上去。 「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你怎么这么小气?」小男鬼抱着被子,圆圆的小脸气呼呼的。 「因为我的床『小到气死人』,怎样?」 「喂,小可可你不能这样的。虽然蠢鸟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但做人还是要谦虚滴~」 黑乌鸦喜欢他,他不是第一次听见。但是从未从人形的他口中亲耳听过,他也不过以为是一种奉承的说法,因为牠还得靠他买乐透。 喜欢……是像他对毕安那样的喜欢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顿时有一种微酸的感觉。他闭上眼,那张俊美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知道『地狱不空不成佛』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似乎有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对他这么问过?凭空忆起的这句话,他却不知道答案。不知道是他的幻想,还是他老早忘了…… 温可的呼吸渐渐和缓下来,小男鬼摇身一变成美男鬼,趴在床边直盯着那张清秀的睡脸。支着下巴,它喃喃自语:「地狱不空不成佛……原来你真的知道啊……不过答案你会记得吗……?」 那个穿越古今,亙古久远的答案…… 当时说这句话的那一位大人,或许从来也没想过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美男鬼无奈一笑,平日轻佻的神色全数褪去,留下的是深深的怀念…… 原来,自己真的等了这么久了啊?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而心急如焚想「回去」的还有另一隻妖──黑乌鸦。 殯仪馆夜里有管理员把守,毕安一个大活人要进去也是得躲过监视器的眼线。黑乌鸦跳上墙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不上来?」 「我是人,会被发现。」毕安左右张望,想找另一个方法进入。 「有我在,你怕什么?」黑乌鸦话说得很狂,不过他说的也对,他是一隻法力无边的妖,掩盖一个活人穿过监视器的画面是易如反掌的。 于是当毕安终于不得不选择跟黑乌鸦一样跳上墙头当小偷时,黑乌鸦早无声无息的施了一个法,掩去了毕安的身影和气息。现在他们两个就跟鬼差不多,只差不会飘来飘去而已。 「大人,你为什么不回去陪小可?」毕安对黑乌鸦是敬称,全是因为黑乌鸦那充沛的灵力,完全高出于他太多。所以黑乌鸦在温可身边,他可以很放心。 「我也想回去,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亲自确认。」 毕安自然不认为法力高超的黑乌鸦会来确认一具走尸的尸体,他想的应该是另一回事── 「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知道吧?」 「嗯。」 「少了一魂的你,本应是白痴,但本座填补了那一魂,你才会有今天的能力。但是那不是完整的你,你的那一魂丢失到哪去必须找回来,否则迟早魂飞魄散……温可跟你,是不可能的。」 黑乌鸦的重点在最后一句,毕安很了解黑乌鸦对温可的心思。 「我知道。大人请放心,我对小可没有那种心情。」 「是吗?那是最好了……」其实黑乌鸦不是挺相信毕安的话,再怎么说,他身体里补上的那一魂还是出自己身,对温可能有什么样的感情,他就算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却也不会猜得太远。 毕安垂下眼,率先跳下墙头。监视器已在黑乌鸦的小法术中定住,画面永远没有异常。 黑乌鸦低头看毕安一眼,双眼闪过深思,漆黑的瞳孔浮现一丝微红。 忽然之间,他有种毕安浑身充满悲伤的错觉。 是错觉,他还未见过毕安伤心过,所以那应该是错觉。 况且毕安在世上孤身一人,有什么好悲伤的?没有未来,也忘了过去,还能够为什么事情而悲伤? 没有的吧…… 黑乌鸦不再多想,脚下轻轻一蹬,落在比毕安远的地方,留给他背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穿过走廊,躲过管理员的视线,他们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推门进去,一阵阴凉猛然袭来,黑乌鸦长长的舒了口气,眉尾轻挑,「真是久违的凉快……」 毕安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下头』的确比这里凉快多了。」 甚至可以说得上阴寒的。 「人间一年比一年炎热,却不知又是谁造的孽?」黑乌鸦轻呵一声,语气充满嘲讽。 「神明在天上看着,您在地下仰望着,是人类的错吧?」 「……人世太挤,可是总有一天『下面』也会变挤。是谁的错,也不再重要了。」 「地狱不空不成佛……对您来说似乎真的无所谓……」 「反正它永远不空啊。」 因为人总是犯了罪吗?毕安暗想。 黑乌鸦这时已走像那一整面墙的冰柜,扫了一眼,目光定在冰柜旁边的一格空隙中──那具棺木就被放置在此。 世人总有大胆的人,居然把一口来路不明的棺材放在这边,供过往之人观赏。黑乌鸦哼了哼,又不是吸血鬼,有谁还能躺在里面任何观看的?死人不好看,被诅咒的死人就更不好看了,何况里头的尸体已经自己跑走,剩下一副空棺,只装了无限怨气和咒语,放在这里岂不是告诉其他尸体说「我诈尸了哟你们也一起来」吗? 毕安上前,将鲜红网球拍直放,贴在冰柜上,由最左边扫到最右边,确认并没有其他异样。黑乌鸦则单手便将棺盖打开,一股难闻莫名的腥臭味便迎面扑来! 好险温可没跟来,不然被这股气一薰,又要病上个好几天。 毕安手腕一转,球网由疏变密,彷彿一把由鲜血製成的巴蕉扇,往棺里一搧,臭气被搧了回去,碰撞到棺木居然还发出一种骇人听闻的劈裂声! 「好沉重的厉气!」黑乌鸦翻掌为上,掌心瞬间由无变有,凭空生出一面金色小网来。 金网当头罩下,厉气被箍出一个人形。黑乌鸦看也不看便将之一把拎起,给毕安一个眼神,对方便跳进棺木里,低头寻找线索。 而人形厉气被黑乌鸦随手一捏,凝缩成一颗黑球,他把玩着黑球,然后张口将黑球吞下。毕安一抬头,就发现黑乌鸦皱眉的表情。 「大人,内侧刻有『鲁』字,还有一个法阵。」 「──果然是鲁家的先人,味道不怎么好。」 「要将棺木抬回去吗?法阵是直接刻上去的。」 「不用,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厉气被收,它现在就只是一个死物,那具尸体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先回去,控制魘的那个人应该也发现我们找到他的秘密了。」 毕安笑:「大人对小可真好。」黑乌鸦归心似箭,只为了温可吧。 黑乌鸦将袖袍一甩,瀟洒的转身,头也不回的扬声道:「那是当然的。」 7 我有美人计 7. 这件事不好办,连一向大喇喇,每次现身都彷彿是天神降临的黑乌鸦居然也这么认为,温可只觉满头黑线,额冒青筋,特别想杀人。 「亚美蝶~虐童是会上社会头条的!」小男鬼迈着小短腿努力的在房间里满地跑,温可就追在它后面,还拿了一条毕安从球拍抽出来的拍绳,准备将它的嘴巴给缝起来。 「给我变回来!」温可追追追。 「什么什么?人家不懂啦……」小男鬼跑跑跑。 毕安在一边呵呵直笑,一边给黑乌鸦画那个法阵图。 日出东方,天已大亮,这时已经是温可睡了好几个小时后的早上九点了。 黑乌鸦已经变回鸟形,正呱呱乱叫让毕安给牠画画,还在研究今天的财神方位在哪一边。而小男鬼昨晚好不容易变回大人的模样,结果等温可一觉起来,它居然又缩水趴在他的胸口呼呼大睡! 温可一起来,脑中名为理智的神经就断了一遍,难怪他会追着小男鬼不放。 「擦!不要一大早就玩『那一年,我们追的男鬼』!」黑乌鸦扑到温可的头顶,细小的爪子生气的跺了跺。「小可可你既然这么有精神,那不如我们来玩s──啊!」 今天黑乌鸦画出的拋物线仍然完美,落地。 「你一整夜没睡,精神也很好。」温可踩着黑乌鸦的爪子,皮笑不肉不笑的瞪着牠。 「那当然。我每天只睡一个小时,可是羽毛仍是光泽亮丽,比喝过期的『呕累』还好!你羡慕的对吧!」 不,他一点都不羡慕。 人与禽是不能相比的,羡慕个屁? 「你们起来了吧?出来吃早餐。」鲁可可的主人在外面敲了敲门,温可转头,和毕安目光相对。 「要去打听一下昨天他叔叔在哪吗?」温可问。 毕安点点头,「走吧。」 然而,鲁可可的主人昨天很早就睡了,他也不知道他的叔叔昨晚有没有出去。不过早餐是他叔叔买的,可见叔叔起得很早。 温可沉吟着,然后拉着毕安出门去。 小男鬼在他们后面当跟屁虫,蹦蹦跳跳的好不快乐。 大白天见鬼这档事,温可已经麻痺了。 拖着两条小尾巴,温可去买了三人份的早餐,边吃边打听关于鲁家木宅的事。鲁家在以前他们那个年代,算得上大户人家,留洋的主人更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榜样,不过自家里掌权的人换了第十一代的鲁宾华后,鲁家人和街坊邻居的感情就生了变,变得疏离而且不近人情。 曾有邻居的小孩在鲁家旁边玩球,不小心把球丢进了老宅中,孩子敲门想捡球,结果被鲁宾华劈头骂了回来,孩子哭着回家,最后找回球时已经被剪得破破烂烂,却也没人想上门理论了。 鲁宾华是个怪里怪气的人,一双小眼睛常往上弔着露出一大截眼白打量人,不只小孩,连大人看了也心惊,所以后来更是完全不与鲁家打交道。 要不是鲁宾华晚年生了病,搬离了这里,他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荼毒。 温可听完,觉得这事搞不好就是从鲁宾华那时开始的。 依照黑乌鸦的说法,要逆转寿命为己用,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而且那具棺木如果一开始就被埋在鲁家地下,那不就说明鲁宾华的恶行其实已经谋划了很久?甚至把不该有的念头打到鲁家的先人上,生生折了鲁家的阴德。 鲁可可的主人是鲁家的子孙,若这事解决不好,鲁可可主人在世的福气也会跟着被影响,甚至危及性命。 这事一旦插了手,就不能放了。 快中午时,他们又折返回去,意外的撞见鲁同学的叔叔鬼鬼祟祟的在他们房间东翻西找! 黑乌鸦像冲天炮一样直冲上去,啄个鲁叔叔满头包。毕安则一个箭步抢上前,将人制服。温可看了看凌乱的房间,心里顿时有股闷气。 「你在找什么?」 鲁叔叔大白天就翻着白眼,连一点黑眼球都看不见了,活像个鬼。 黑乌鸦「喔喔」叫,「他不是人!」 「看得出来。」 小男鬼在温可身后探头探脑,然后「哎」了一声。 「小可可,他也是变态!」 「啊?」 「白天像人,晚上像鬼啊!」 温可无语了,他深深的觉得小男鬼有必要跟黑乌鸦去上「说人话」的课。 最后,毕安很大发善心的点出了重点── 「他是魘。」 温可一怔,魘?人怎么会是魘? 鲁叔叔力大无穷,毕安一个闪神,差点制不住他,要不是一双大掌即时压住他,只怕就让他给逃了。 黑乌鸦第一次在白天变成男人的样子,模样依旧俊美邪肆,不过神色却不怎么好看。眉头紧锁,抓住鲁叔叔后就将人丢给毕安绑成肉粽,然后逕自靠在墙边,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说实话,如此凛然瀟洒的黑乌鸦颇令人心动,不过温可并不想靠近他,只是很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黑乌鸦略抬头瞄他一眼,然后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淡淡的道了声没事,便不说话了。 小男鬼拉拉温可,对着风光明媚的窗外抬了抬下巴。 见鬼了!鬼都不怕阳光,妖会怕? 似乎读出温可的诧异,黑乌鸦的语气隐忍:「我只是讨厌热。」 热?黑乌鸦已经不是第一次歷经人间的夏日了,还怕热? 难道──之前他白天都是乌鸦的样子是为了避免热气?那身黑羽毛其实是最天然的寒冰床? 不过温可就算有再多的怀疑,他还是去拉上了窗帘。 黑乌鸦靠在墙上,一身暗红的长袍,像燃烧的小太阳。 袍上有几道浅金色的流纹,温可想摸摸是不是用金子做的,却遭到黑乌鸦首次以来的低喝制止! 「别靠近!」 温可停下脚步。 「我现在的自制力不是很好,你别再靠近,我怕你受伤。」 黑乌鸦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脸色苍白,双唇抿得死紧,神情十分严肃,他一直低着头握拳,高大的身躯文风不动。 「你不要碰他,他是真的不好过。」小男鬼也说。「白天变成人形对他来说太耗力,身体会很不舒服。」 喔,所以黑乌鸦也是夜行性动物吗? 「那你变回去。」 「等等吧。」 「话说回来,他到底在找什么?」鲁叔叔被毕安的球拍绳綑得像条毛毛虫,正在地上不动的蠕动,远远看去,像放大版的蛆,令人觉得噁心。 「返魂香。」黑乌鸦沉声道。 「他要那个干什么?」 「魘不是人,你认为他找那个有什么用?」 「……我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而且他还好好的当着他的人类呢!可以不要一直问他非人类的事吗? 毕安说:「他不算活人了,所以他想『復活』吧。」 小男鬼跑过去踢了「鲁虫」一脚,「不过他不知道怎么使用,所以才会直到现在还藏在这个房间里。后来我们入住,他担心东西被发现,所以趁我们不在时来找。」 「但是昨天他明明还好好的……」开车去接他们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只不过神经兮兮、举止异常而已。 「问题就出在那个法阵。」毕安将他画好的图递给黑乌鸦,温可想偷瞄一下都不行,黑乌鸦看了一眼就将图折好放到袖子里,然后继续沉默。「木屋里的阵法是延续他人的生命为己用,不过棺材里的法阵则是逆转生死,将死人变成『活的』,以求取之不尽的寿命。」 所以屋子里的那个阵应该有最终的流向,那些年寿最后流到鲁宾华的身上?是说……这种「违法」的事,阎罗王管都不管? 毕安知道温可心中所想,他揉揉他的头,眼神似有若无的投向一言不发、黑着脸的黑乌鸦上。 「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道术跟阴阳是一体两面,但阎王通常不大喜欢道士,因为他们总跟祂抢人,所以阎罗王不可能不管,只是祂在等着看凡人更悲惨的报应吧……」 「噢。」所以说阎王不是不管事,只是有恶趣味。温可总算明白了。 在阴阳道术的世界里,规则和天命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不过活生生的一个人成了魘,这幕后的人能力不小,可能和莫家的莫白差不多。」毕安上网,进入道士协会的秘密网站内,登录自己的帐号和密码后,点开一个版面,里面有一篇用黑红色写着的斗大标题──邪魔歪道。 「哇!这年头道士也机灵了,知道用这个东西联络啊?」小男鬼叹为观止。 温可心想:你那还是没见过道士上脸书偷菜的吧? 而且还有道士协会粉丝团,定期举办捉小鬼大赛,要不然就是养小鬼心得讨论,哪里还像以前的道士唯天命是问,降妖除魔的。 「等等,先看看这个。」黑乌鸦无声无息的靠过来,双手往桌面一撑,正好将半俯在桌前的温可罩住,高大的身躯恰好将温可包围起来,再靠近一些就像在拥抱着温可了。 毕安看他一眼,目光滑过黑乌鸦的面无表情,与他和温可之间的距离,然后默默的点开黑乌鸦指的标题──b村神秘失踪事件。 小男鬼挤在电脑前,快速的瀏览一下。 然后发表感言:「这说的不就是三十年前的事吗?跟鲁家这边的情况很符合啊。」 失踪的人没有再被发现,一共走失了四十九个人,而鲁家木宅里的人柱之局也正是需要四十九人的鲜血浇灌,这应该不是巧合。 温可戳戳毕安的手背,示意他往其他的文章看下去,找找看是不是有其他的线索。不过没有其他关于人变成魘的讨论,温可他们正想退出论坛,画面上突然传来一封讯息,寄件人是「白天之后」。 「你认识?」温可疑惑的问毕安。 「是莫白。」 毕安是会员,莫白也是会员,何况两人时常在一些见鬼的场合碰见,彼此有彼此的联络方式不是奇怪的事。不过那个高傲的莫白居然会主动敲人? 毕安十指併用,很快回了话,不多久莫白又传来一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温可想了想,「你直接跟他说,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或是什么人可以使活人变成魘。」 对象是莫白的话,他们不用担心答案有灌水的嫌疑。而且莫白挺有自知的,不该说的不会说,当然该说的他有时也蹦不出一个字来。总之,嘴巴紧得很。 毕安问了,莫白那边过了足足五分鐘才又回覆过来,不过却没有直接的答案。 他说:「方法是有的,自然也有会用的人。不过你问这干嘛?那种法术有害,你难道想学?」 毕安回了一句没有,不过莫白似乎也不轻易透露消息,温可只好让毕安将他们目前的状况大略描述一遍给他看。果然,莫白那头马上传来一个网址。 「看完一次就消失,请把握机会。」 「真聪明。」一直默不作声的黑乌鸦轻呵一声,微凉的气息喷在温可的后颈上,带起一阵轻微的颤慄。 温可缩了一下身体,黑乌鸦似乎感觉到了,竟然贴得更近。但温可也听见了他难得粗重的呼吸声…… 温可暗暗捏起拳头,不是说自制力不好、叫他不要靠近的吗?那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聪明又是什么? 小男鬼摸摸小下巴,直直盯着温可猛瞧。毕安则已经打开莫白给他的网页仔细看了。温可扫过一眼,才注意到画面上有个血红的大字,身后的黑乌鸦居然毫无预警的压了下来! 「喂!你──!」黑乌鸦不轻,妖和鬼的差别就在这里,顿时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毕安见状,连忙搀扶,这才发现黑乌鸦已经双眼紧闭昏过去了。 小男鬼说:「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温可和毕安合力将黑乌鸦搬到床上去,摸了摸那饱满的额头,却是凉的,一点儿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他不是生病,到底是怎么了?」 小男鬼答:「人形和鸟形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灵力不同啊。」 「那会怎样吗?」 「人形灵力充沛,鸟形没有。所以一旦变成人形,他必须去控制灵力。而他控制灵力是利用夜晚的阴气,所以一旦在白天幻出人形,他少了能控制的力量,体内的灵力就会暴走,身体就会很不舒服……大概就像你们人类说的被火车碾过的感觉吧……」 那不就是走火入魔吗? 「你知道挺多的……」温可的语气微顿,小男鬼连忙举起双手,「这是非人世界的一般常识啊!不信你问小毕毕,他一定也知道!」 不用温可问,毕安很主动的回答温可的疑问。但黑乌鸦灵力的解决之道却没有人知道,只好等黑乌鸦自己醒来了。 不过……为什么他坚持要维持人形呢? 这个问题直道毕安把莫白给的网页看完,研究出将魘化的人变回去的方法后,黑乌鸦才慢慢清醒,说了一句:「计画好白天的约会……」 「哦?跟谁呢?」 「当然是跟我心爱的小可可……」 不是说不舒服吗?温可将被子扔回黑乌鸦的脸上,无言的走了。 小男鬼支首在床边,似笑非笑:「大人,苦肉计已经不流行了~」 黑乌鸦斜躺着,风情无限的挑了挑眉,瞥着小男鬼。 「没关係,我还有美人计。」 魘的术法必须从施术者那方下手,既然已经有了嫌疑犯,毕安和温可自然不可能放过。不过为了防止鲁叔叔逃走,所以温可被留下来看管他,连带小男鬼一起。而毕安则和黑乌鸦一起去了疗养院──从鲁同学口中得知,鲁宾华已经在疗养院住了十几年了。 小男鬼说,他们大概很快就回来了,一隻妖和一个厉害的捉鬼天师对付一个只会一点邪术的普通人,是大材小用。而且生死簿上鲁宾华的名字也已经越来越淡了,可见他抢来的寿命也将近完结,叫他不用太过担心。 就在毕安他们已经出去第二个小时起,温可却心神不寧,胸口很闷,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仍是满心焦躁,最后跟小男鬼争着要出去。 小男鬼不让,温可就生气了。就在他要不顾小男鬼的阻止开门衝出去时,外头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周遭的气温像被冰河冲过一样,降到了零点。 温可没几秒就冷的发抖,他抱着双臂环着自己的身体,探出窗外去看,发现天边居然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要来了。 「颱风?」气象报告有报导今天有颱风要登陆吗?温可喃喃自语。 小男鬼聪明伶俐,一见这天气不对,知道是有「东西」在作怪,赶紧将温可拉回来,然后紧紧的关好窗户,连房门都上锁。 「你干什么?我要出去!」温可皱眉。 小男鬼难得严肃,「你看不出来有事情发生了吗?」 「……夏天的午后雷阵雨而已。」 「雨气能够把三十几度的气温一下子凝成不到十度?」小男鬼虽死得早,不过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何况他是一隻上进的鬼,常常上网和看电视。 温可不说话了,他自己也清楚这天气来得太怪异。但黑乌鸦他们都去「收拾」了,难道还能节外生枝? 地上的鲁叔叔此时忽然发作,身上的肌肉暴涨,金刚索已经勒进他的肉里了! 温可一看,不由得退了一步。 同时,门口竟然响起一阵杂乱的碰撞声! 连带着,还有阵阵刺耳的刮门声! 「娘的!它来了!」小男鬼暴了粗口,指挥温可把能搬的东西通通搬去抵在门上。 「是什么东西?」温可随即想起一个可能,「那具尸体?」 「对,它来了!打算把我们变成它的同伴!」 「……你已经是它的同伴了。」 「哎呀小可可,现在不要再说冷笑话了!快把门堵住,别让它进来!」 「进来把它打出去不就好了?」 「不是呀!它身上带着尸毒,诈尸的尸体会传染尸毒的!」 「不早说!」鲁同学还在他的房间,不知道有没有事? 小男鬼看出他的心思,说:「那尸体衝我们来,你没看见一下变黑的天色吗?那就是结界!对方想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温可和小男鬼一阵手忙脚乱后,门外的声音停了。 「走了?」 「不是,肯定有其他企图!」 「噢。」果然不愧是同类,很了解那具会走路的尸体的心思啊…… 地上的鲁叔叔已经像羊癲疯一样发狂起来,还一直口吐白沫,大吼大叫的。温可正打算拿隻袜子塞住他的嘴,门外又再一次响起更大力的碰撞声! 温可心下一个喀登,门板已经被撞的摇摇欲坠,若不是还有东西挡着,只怕外头那隻已经张牙舞爪的衝进来。 他审视了一下目前的情势,对正在塞袜子的小男鬼说:「我觉得我们像笼子里的鸟。」 「怎样?」 「插翅难飞。」 「那也没办法。哎,这鲁叔怎么年纪一大把力气还这么大?」 温可过去帮了一把,「不行就直说。」 「嘿!小可可,你不知道男人最忌讳人家说他『不行』吗~」 温可把鲁叔叔的嘴严实的封起来,然后拍拍手,转头上下打量一下小男鬼可爱短小的小身板。 「你不是男人,别那么妄想。」 「我不是男人?!」小男鬼炸毛了,恨恨的转一圈,「我全身上下哪个地方不男人?!」 「每个地方。」温可认真的说,「男鬼。」 小男鬼一听,被气得小脸扭曲,到最后只好哼的一声,投向被窝的怀抱。 「你这种情况还睡得着?」 「你见哪隻鬼会睡觉的?哼!」 就是你这隻鬼。 温可没有说话,走到窗边,认真的思考。 房门已经快被掀了,甚至有木屑不断的掉下来,用来挡住的东西也开始一跳一跳的,慢慢的被移位。小男鬼瞥一眼,惊悚的发现鲁叔叔居然已经从地板爬起来,用自己的身体去推开重物! 「妈呀!」小男鬼惨叫一声,连忙去拉。温可一回头,就看见他们两个在玩拔河接力赛,不过他没有心情加入,随口问了一句:「你的年少轻狂青春热血还在不在?」 「啊?什么鬼?」小男鬼忙得很。 「想尝试一下地心引力与重力加速度的乐趣吗?这是你当鬼就享受不到的。」 「呀?你的人类语已经连鬼都听不懂了啦!」小男鬼呼哧呼哧的把鲁叔叔弄倒的东西再叠回去,可是还没等它完成盖金字塔的壮举时,一隻从旁横出的手将它拦腰一揽,便觉耳边风声呼呼的过,这才发现温可居然带着它──跳楼了! 「啊~」 很快就落了地,温可拎着它的领子抬头张望一下,暴风雨前的寧静,那隻会走路的尸体还在撞门。 「只有两层楼,你叫什么?」 小男鬼噎了住,咳了好几声才指控温可的暴力。 「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又不是带你去死,要什么准备?那要不要我顺便去开个门让那隻也准备一下?」 「喔,这倒不用了。」小男鬼摸摸鼻子,「那我们现在去找那隻蠢鸟吧?」 「我也想,不过你觉得我们走得出去?」温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彷彿有一片透明玻璃挡在前方的地面……他怎么也跨不过去,一抬脚就被反弹回来。「你也说结界把我们困住了,你有什么办法?」 小男鬼瞪着那透明的结界,却是很无力。 「我要有办法就不会跟鲁疯子在玩拔河了!」 「……好吧。」温可考虑了一下,调头往回走。 小男鬼惊叫:「你又想干嘛了?」 「不走的话,等一下那具尸体也会发现房间没人在,还是一样会追过去。倒不如我们送上门去,给他一点顏色瞧瞧吧?」 「顏色?它那张鬼脸就算上了顏色也不好瞧的呀!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放心,我们先去积攥武力吧。」 武力?小男鬼沉思一会儿,明瞭:「你要回去拿符?」 多亏毕安的好学上进,他们带来的包里不就有莫白给的符吗! 那狗血符兇煞非常,就是算它也得让路三分。小可可想的这个办法真好! 但是……这样一回去不就自投罗网了吗? 温可脚下顿了一顿,他缓缓回头,「……原来还有符啊。」 小男鬼浑身凉了起来,他惊恐的问:「你、你不知道?那你刚刚想干嘛?」 「……想从后面抄个板砖砸死它。」 「你疯了吗?怎么可能!」小男鬼失声惊叫,「你脑子进水了吗?那是有尸毒的尸体,最好三两下就让你砸死!」 「……好吧,那我听你的提议。」 「什、什么?」小男鬼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温可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窗子,鲁叔叔已经在窗户旁边探头探脑了,远远的还能听见房间里劈哩啪啦的翻箱倒柜声。 「莫白的符是个宝呀。」 「……」小男鬼欲哭无泪。 8 小男鬼很柔弱 8. 平心疗养院,位在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这是私人开设的,一个月的费用所费不貲,不过鲁家家底足,鲁宾华住在这里也算得上符合自己的身份。 毕安递了证件给门卫登记,换取了出入证后,在黑乌鸦瀟瀟灿烂的笑容中跟一位护士打听了鲁宾华的住房下,堂堂正正的进入战斗范围。 没错,战斗范围。打从车子把他们送到疗养院的山脚下时,就感觉到山上有一股非比寻常的气。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认出,这气跟鲁家老宅的相同,带着邪恶和血腥。等他们爬到山顶时,黑乌鸦的目光轻轻的往山下一瞥,然后扬起似有若无的轻笑。 他说,原来看得到。 毕安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一眼就看见鲁家木宅隐隐约约的样子。这里是乡下,靠着一座不高的山,从山顶往下看,周遭都是平房老屋子,鲁家木宅倒显得突出与格格不入了。 「这里是个风水宝地。」毕安打量了一下山势和地形,总算明白为何偏偏鲁家一连出了好几个出国喝洋墨的才子。「这山……走向不错,但内里却不怎么样……」 黑乌鸦哼了一声:「贪生怕死的庸人一个,就算能力再大改了风水,也不能改了他必定会死的命运。」 站定在一扇门前,毕安有礼貌的敲了敲,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回应。毕安和黑乌鸦互看一眼,下一秒,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啊。」毕安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将球拍提到身前。 黑乌鸦嘖嘖有声,看了看房间里满满的湿意,说:「弄成这样,想吓谁?」 令人作噁的,鲁宾华整个房间居然是暗红色的!无论墙壁或是地面,就连天花板都充斥着流动着的鲜血! 房间的壁上还有一条一条的凸起,缓缓起伏,彷彿心脏的跳动。筋红色的肉膜上有黏液不断的滴落,青紫的长茎埋在筋膜里,现得万分可怕。 一个小护士神色自然的帮鲁宾华量血压,一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头友好的一笑,根本没注意有条肉筋就垂在她的脖子上蠕动着! 黑乌鸦淡淡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你好,我们是包办事务所的人,想请教鲁先生几件事。」 小护士见黑乌鸦俊美高大,笑来瀟洒不羈,那双微挑的黑眸幽深的震慑人心,眉尾不经意的抹上一股无以言喻的风情,小小的苹果脸都红了。她急忙收拾东西出去,与黑乌鸦擦身而过时还偷瞄了一眼,然后低着头掩嘴笑了。 要是温可在,他一定很不客气的说,又不是春天,发春也太早了点。 「障眼法。」毕安喃喃一句。这房间已经充满了邪恶的气息,他甚至可以见到鲁宾华的双手已经与从墙壁上衍生出的肉筋连在一起,宛如共生。 黑乌鸦睨着白发苍苍的老人,眼周满是皱纹的老人瞪着他,目光阴狠。 「你有这种嗜好,不觉得让人连饭都吃不下吗?」 鲁宾华恨恨地道:「你们是谁?」 「你耳背?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哼!事务所?」鲁宾华发出难听的笑声,「一个是少了一魂,一个多了一魂,就算知道我做了什么,你以为还能阻止?」 「哦?你『看』得到啊……」 「他的体内有你的一魂。」鲁宾华指着毕安,不怀好意的笑,「谁都知道少一魂或多一魂都是不正常的。你们两个不是正常的人。」 「的确。」黑乌鸦很乾脆的承认,「就你们道士界的来说,更像鬼物一点。不过……比起你这种泯灭人性的不人不鬼好得多了。」 「我不人不鬼?」鲁宾华怒地大吼,壁上的肉筋居然剥离出一大条,比人的手臂还粗的肉筋就甩着鲜血向黑乌鸦他们甩来! 毕安身手矫健,网球拍用力一挥,由金刚索製成的拍网正中肉筋,直直的把肉筋切下一段,切面还烧着焦味! 鲁宾华惨叫一声,脸部表情痛苦的扭曲,筋膜开始蠢蠢欲动,在整个房间里翻腾着。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的永生──!」 「永生?」黑乌鸦嗤笑一声,右手一翻,一把漆黑的古朴长刀握在了手上,左闪右闪,跟着毕安的动作将像巨大章鱼触手的肉筋切下! 鲁宾华凄惨尖叫,身体却已经移动不了。毕安定睛一瞧,才发现白色被子底下,他的身体也早与这些肉膜融接在一起了! 「你这样叫寄生,不叫永生。邪恶的法术永远不会得到好结果,擅改天命的人,迟早也会得到报应。你以为,生死簿只是写着好玩的黑色笔记本吗?」 「我是永生──是永生的!」鲁宾华目眥欲裂,突地眼白一翻,七孔泣血!他身体暴涨两倍有馀,乱舞的肉筋彷彿受到召唤,一瞬间全缩了回去,然后覆在他的身上。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床上巨大的「肉堆」立了起来!肉堆形成一个人形,就在大约头部的地方,翻出两隻白眼,眼中充满黑丝。鲁宾华已经疯狂,居然与这么一种怪东西融合在一起,毕安一个矮身欺上前,准备先下手为强! 「我不可能死──!」 驀地,黑乌鸦胸口一闷,动作迟滞了下。 鲁宾华已挥舞着巨大粗长的肉筋扑了过来── 黑乌鸦一时不察,居然被打中胸口!他往后飞出,用长刀抵住地面,擦出一道直喷的鲜血,肉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又围了上来。他轻咳一声,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什么几要冲破身体而出! 身体里沸腾的灵力已逼近零界点,彷彿被三味真火熊熊灼烧,一时之间,他眼前居然出现了火红色的重影。黑乌鸦惊觉不妙,今天白天变身的时间太长了,灵力翻涌让他也几乎要发狂! 毕安也发现他的异状,明白不速战速决是不行的,于是手中的球拍挥得更起劲,将一条条章鱼触脚烤成铁板烧后,黑乌鸦已经白着一张脸,用狠厉的眼神将鲁宾华戳出千百个洞来。 「──该死!你居然对凡人下手!?」 毕安一愣,不懂黑乌鸦话中的意思。 凡人,指的是谁啊? 他们这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一个称得上是人了。 鲁宾华残忍的笑声刺耳,他疯狂得意的说:「那个凡人的味道不错啊……」 毕安心中一惊,难道是温可? 「再不久,他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你们想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哈哈哈哈……」 「是吗?」黑乌鸦缓缓站直身体,将黑古刀从地面一片血肉模糊中一拔,身上的黑袍竟自主的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曼珠沙华! 「那就只好先杀了你了。」 毕安目光一晃,外面的阳光被厚重的黑云遮住,暗无天光。这时,黑乌鸦左手翻掌,掌心已凝出一颗小金球,不过比乒乓球大了一点,可光芒万丈,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炸破。他慢慢的停下了手,将彷彿来自地狱的鬼哭神嚎拋在脑后,往外一蹬,拔腿就跑。 温可──! 温可抬头愣了一下,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小男鬼掛在窗口,正奋力的往里面爬。 「喂!不要走神,看着我啊!」小男鬼小声却着急的说。它目前身负一个重任,就是去将毕安的背包偷过来,把那张救命的符纸拿到手! 虽然鲁叔叔已经移开所有的重物跑出房间,那隻已经变形又变色的难看尸体在房间里捣乱一遍后,发现没有活人这种玩具可以玩,于是跟随鲁叔叔的脚步出去了,现在正在客厅里大闹。 温可又托了托小男鬼的屁股,想办法把它推上去。 「给你一分鐘的时间,赶紧去去回来,我觉得它们迟早要发现我们的。」温可不时注意大开的房门口,鲁叔叔的呼嚕声和一堆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有时近有时远,也让他的心时提时放的,不能安心。 小男鬼嘿咻一声,终于爬上窗台。它对温可拋了个媚眼,揉揉自己的屁股,「豆腐都被你吃完了,你要怎么赔我?」 温可瞇起眼,「……不知道你觉得炸豆腐好不好吃?」 小男鬼身上的咒还没解开,所以不能飘了,也正因此他们才落于下风,不得不用这种妨碍社会风气的方式来偷符。见温可威胁它,小男鬼自然不会再找碴,乖乖的进去找符。 不到几秒鐘的时间,小男鬼就拖了一个灰色背包重新站在窗台上,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很自傲的说:「你要怎么奖励我?」 温可看着它,「好吧,你只花了十秒的时间,这的确需要鼓励一下。」 小男鬼笑开脸,直点头,伸出小手。 温可嘴角一勾,将某样东西递出去。小男鬼还没分辨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笑了,便感到手心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觉。 它愣了一下,角度一转,居然看到那隻本该在客厅发羊癲疯的尸体居然用它已经掉了一隻而另一隻翻白蛀虫的眼直盯着它看! 「妈呀!」小男鬼甩掉它的手,从窗台上跌了下来。 这时,温可已经远远的跑走了。小男鬼望着他的背影,悲从中来,终于了解什么叫人心险恶。于是它化悲愤为力量──装死。 「白痴!你已经死了,还装什么死?」温可又跑了回来,一把拖起小男鬼拔腿就跑。 那尸体措手不及,往下扑了个空,僵化的身体硬生生的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声响。 小男鬼恨恨的咬牙:「砸死你!砸死你!」 温可瞥它一眼,「它也已经死很久了。」 小男鬼回头巴住他的手,小手往脸上一抹,表情又立即变得哀怨。 「你刚刚怎么捨得丢下我?」 「……我去找东西。」 「什么东西?」温可现在是空手的,连刚刚才抢出来的背包也不见了。 「……板砖。」 「……」小男鬼默了一下,简直欲哭无泪。为什么温可对板砖如此的情有独钟呢? 「话说,你的符怎没拿出来?平白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温可用一种「你很笨」的眼神瞄它,「鲁叔叔还在房子里,不跑远点,万一它们两个联合起来怎么办?」 「对耶!小可可你真是冰雪聪明!」小男鬼嘟起嘴,想要扑上温可。温可却忽然站定脚步,嫌弃的将它一丢,然后往一张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路中央的折凳坐下。 小男鬼滚了好几圈,眼睛才绕完蚊香,那隻尸体就追了上来! 「妈呀!你怎么停下来了啦?!」 「我想休息一下。」温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小男鬼简直要被逼疯了。 「现在休息什么!」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 「再休你就知道黄泉路有多长了!」 然而,就在小男鬼狼狈的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往前衝时,一旁杀出的物体让它紧急煞车,就在它瞪大眼的同时,发现那竟然是后来居上的尸体!并且,接下来的画面彷彿电影中的慢动作重播,它有幸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看见活人大战死尸并取得胜利的戏码── 只见在那零点零零零一秒中,温可微偏了头,同时,右手往自己的双腿间一伸,五指扣住板凳边缘,然后往前使力一拉,身体亦配合着站起,一张长着完美的四隻脚的板凳很快很轻易的被他抽出。在零点零零一秒内,他将板凳由右手换到左手,然后往空中一甩,凳子在空中表演完美的三连翻后,凳脚朝下落了下来,温可很准确的抓住其中一隻脚,顺着落地的力道,他腕部一转,正中迎上扑过来的尸体脸部! 霹靂啪啦,凳子脚与尸体激出火花! 在零点零七秒内,温可的右手将凳子抽回来,换个角度,在已经被砸烂脸的尸体上补上一击,硬生生将尸体从脖子处给砸断了去! 小男鬼惊奇不已的张大嘴,在它连一句赞美都来不及出口时,温可左脚一抬,将没了头的尸体踹飞出去。那尸体就此倒地不起,温可取得完胜。 「哇!小可可你的大绝真是太厉害了!」小男鬼惊叹不已。它跑过去踢了踢那断头尸体,果然已经不动了。不知何时散了些微的乌云中透出一丝阳光,金黄的光芒照在尸体上,竟然将它照得一夕成灰,没多久地上就没了尸体的踪影,全化成灰粉随风散去了。「真是一把好折凳,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把符贴在椅子上,你真是演了一齣好看的空城计耶~」 「……难道你想用你的手去贴它符?」 「才不要!我这么柔弱~」 「你哪里弱?」分明跟断头的那个是同类,为什么它可以比人类被追还紧张? 「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体不能飘,有屁不能放,你说我不柔弱妈?」 好吧,连屁都不能放,的确是柔弱了点。 「话说回来,幸好你贴了符,要不然尸毒散开可麻烦了。」 尸体成灰后,地上遗下一张暗红的符纸,不过不知是否与阴物碰触过的关係,已经被烧了一半,效用已失。正当温可要捡回「用了一半」的符纸回来时,他耳边忽闻小男鬼一声尖叫,然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腹传开── 「小可可──!」 温可缓慢的转头,一张年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憎恨表情狰狞着,从鲁叔叔的后面冒了出来。温可有点矇了,不明白为什么鲁同学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结界外一切正常吗?鲁同学明明就不是被困在结界里的人…… 已经变了一个样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去死吧!做我的祭品!」手中的刀子刺得更深,一股血汹涌如喷泉,溅得三人的衣服上鲜血淋漓。 温可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身体被撕开,还有血液喷洒而出的声音。 小男鬼扑上去咬,圆滚滚的大眼顿时反白,透出一股死气。它紧咬着鲁同学不放! 鲁同学果然不是普通人,小男鬼咬着不放,他居然能准备的抓到它,然后像变把戏一样,徒手捏断了它的手臂! 鬼没有知觉,但小男鬼被施了咒未解,失去一条手臂的它犹如垃圾一般被扯下来丢弃在一边,身上的金刚索早不翼而飞的鲁叔叔性急的靠过来,张开血口就要将它给吞下去! 小男鬼恨恨的咬牙,鲁家人居然还想鬼吃鬼?!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把黑色长刀凌空劈来,将鲁叔叔给劈成了两半! 小男鬼愣了一下,然后哇哇大叫:「你杀的是人啊~」 「他已经不是人了,鲁宾华被杀,他还是没恢復,只能早早『下去』排队。」 黑乌鸦长袍翩然,神情冷然,他收回长刀,缓缓的向温可与鲁同学走去。眼也不眨的,他盯着温可腹部不断汩出的鲜血,神色不变,手中的力道却紧了又紧,直把长刀握得喀喀作响。 鲁同学戒备地看着他,大喊:「不要再过来!」 黑乌鸦顿住脚步。 温可抬眼望了一眼,但因失血过多,眼前已有些模糊。他不知道来人是毕安还是黑乌鸦。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可以,快救救他……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一起疼痛起来,彷彿随着那把尖刃而四分五裂…… 黑乌鸦冷眼看了鲁同学一会儿,说:「……魘化你叔叔的人不是鲁宾华,而应该是你吧。」 「现在才发现也未免太慢了?哈哈哈……你们事务所不是什么都包办吗?怎么还会被一个小小的学生给骗了?我就说世界上所有的道士都一样,什么降妖伏魔,还不是只会拿把木剑在那边耍耍而已!」 「的确,你的演技很好,连你的鲁可可的异常也在你的计算之中。让我猜猜,你会这么做是受了鲁宾华的影响?也对,明明早就该死的人,却是一夜之间变得红光满面,还年轻起来,这是很吸引人的没错,但是──」语气一转,黑乌鸦的眼神变得凶狠,「你以为天理昭彰会没有报应?鲁家已逆反天命,又加上你谋害人命,就算夺来寿命,你以为就真的能活下去?」 鲁同学表情痴狂,他将刀子从温可的身体里抽出,丧心病狂的伸舌舔着,已经入魔。 「我还活着,而且还可以活很久,只要你们把寿命给我,我就可以永远年轻,这样就不会被拋弃了啊……」 温可颓然倒下,耳边嗡嗡响着,什么都听不清。努力的吸了几口气,最终仍是败给黑暗,他只能不甘心的被那一片漆黑给笼罩。 黑乌鸦心口一凉,瞳孔一缩,他举起长刀,在鲁同学狰狞的笑声中就要劈下── 小男鬼衝向前去咬住他的腰,大力的晃头,好似要把他身上的那块肉给拽下来一样! 不行!大人你不可以残杀人类! 小男鬼急得脸色发黑,身体渐渐透明了!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小男鬼内心的吶喊,黑乌鸦手势停住了,有另一隻手紧紧抓住了他── 是毕安,他一脸严肃,劝告黑乌鸦:「不要这样。」 黑乌鸦狠狠咬牙,怒地甩开手,气不过的一脚踢飞鲁同学,再不去管他。温柔的搀起温可,摸摸那张冰冷的脸庞,黑眸闪过一丝哀伤,他将温可打横抱起,踏出已然崩溃的结界…… 鲁同学失心疯的大吼:「我不会死!不会死!」 小男鬼还咬在黑乌鸦的身上,一晃一盪的也跟着黑乌鸦走了。临走前,他瞥了毕安一眼,正在打电话,小男鬼无声叹了一口气,孽缘哟…… 鲁家的事后来由莫白接手,那天毕安打给莫白简单的跟他说明之后,莫白不到一个小时内就出现了,顺便带了几个精悍的男人,一人将鲁同学押走,另一些人则去善后那两具尸体和平心疗养院的鲁宾华。至于鲁家老木宅则是由莫白去进行最后的净化之后,工事也如火如荼的继续下去,b小镇又回復了原先的静謐。 藉由莫白的关係,温可住进了特别的病房,据说是某道士家族的產业,专收被鬼打被妖灭被人杀的灵力者。温可没有「灵感」自然也没有灵力,最多只是见鬼而已,不过攀了毕安这杨柳枝,温可自然也有得住。 被鲁同学刺伤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一度陷入轻度昏迷,不过这只是被人杀的受伤程度不算棘手,医生有一副仁心圣手,几个小时内终于把温可从黄泉路上叫了回来。住了一晚的加护病房后就转了普通病房,毕安则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温可清醒时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那时毕安正上网在蒐寻下一个案件的资料,小男鬼被断手后也元气大伤,躲在阴影处打瞌睡。 温可一醒来就盯着陌生又空盪的窗台看,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因此当毕安发现他醒来时,居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毕安摸摸他的额头,又捏捏他的手,轻声的问有没有哪里痛。岂知温可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睡了过去。毕安揉揉他的发,也是无语。他知道温可因为鲁同学的事,内心受了极大的震荡,就如同黑乌鸦所说的──最可怕的,还是人心。 等伤口癒合得差不多,医生也认同放人后,毕安带着温可回家。这期间,黑乌鸦没有出现过,温可问过一次,毕安也只肯告诉他「暂时不回来」的消息,什么就不肯再多说。温可相信毕安知道黑乌鸦去了哪里,不过人家不让他知道就算了,有时候好奇心不只会杀死一隻猫,杀死一个人都有可能。 事务所休息近半个月后,毕安正式带着温可上工,不过只接一些小小的杂事,都是协寻失物和爱犬之类的,虽收入不多,但不无小补。 就在财神位又回到东方时,莫白找上事务所了。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温可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有了幻听。 莫白冷傲的表情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笑花,「你没听错,我要加入你们事务所。」 温可转头看了看毕安,对方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朝他耸耸肩。 难道莫白终于看上了毕安,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主动申请加入? 他需不需要发个号码牌给莫白,告诉他排在他前面的人还很多? 「你们不用多想,实际上我只是受够了家里,所以想出来自立更生而已。」 温可仍是不大能接受莫白的解释,因为莫白一个人也可以把抓鬼这行业干得相当好。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一但接手就不会放着不管,或是找其他藉口来推托任务完成不了。 这样能力高强、又有责任心的莫白为何偏要加入他们这个小小事务所?温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也无法拒绝莫白,就像莫白说的,多一个灵能力强的人他们可以接更困难的案子,有更多的收入。 所以莫白还是成为了事务所的第五个员工。 ──虽然目前第三个员工无故失踪中,但温可很善良的没有让新人取代牠的位子。 等开完迎新的小聚会,温可将几个可以接的案子排了一下顺序,规划好行程,三个人便出了门去见委託人,留下小男鬼在事务所看家。 ──莫白一度对小男鬼很感兴趣,还曾脱口而出「这里真是妖魔鬼怪的天下」这种话,不过再小男鬼与他对视几分鐘后,莫白对它的兴趣就大减了,因为最让他感兴趣的不在。 温可垂下眼,他知道莫白指的是黑乌鸦。 不可否认,黑乌鸦已消失近一个月了,他居然有点想念牠的聒噪。 他在医院时曾不小心听护士议论过,他本来是情况危急的,后来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加护病房守了一夜之后,他就奇蹟似的好转,连被刀子刺破的肾脏都恢復成未受伤前的样子。那些心花怒放的护士们纷纷的说,那男人一定是神仙来的,将他从病危边缘给救了回来。 他心底很清楚,黑乌鸦救了他。 那隻鸟妖的能力有多强大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居然连生死都能干预。况且人类的寿命是天意,任何人去逆转都将有不好的报应,所以才会有鲁宾华那种人。这次黑乌鸦付出了什么代价,来救回他? 毕安绝口不提,温可也心知那代价不会太低,甚至黑乌鸦已经消失了这么久,他却没有一丝牠的消息…… 他有点愧疚,似乎平日太不关心牠了。 就在恍神之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小公园前,委託人就在公园的入口一面看錶,一面左顾右盼似是着急的等着他们。 「你好,我们是包办事务所。」毕安友好的打招呼,眼神示意莫白在周围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温可则是拿出小本子,准备要纪录委託人给的讯息。 没料到才从口袋抽中新买的本子,一块两手手掌大小的玉片掉了出来,在地上砸出一声清脆。温可愣了一愣,连忙捡起。 这是黑乌鸦给他的生死簿其中一页,纪录着鲁宾华作弊抢来的寿命的物证。自从回来以后,他没有再见过黑乌鸦,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个东西还给牠了。 夏天的天气是很炎热的,不过这据说產自神山崑崙的玉却是沁凉如水,握着它,烦躁的心很容易就能平静下来。 他注意到原本记载着鲁宾华寿命的文字已经消失,这代表着鲁宾华已被天命反噬,去了地府了吗? 一想起鲁同学的事,他的胸口还是有点闷闷的,不过既然鲁家已经得到报应了,他再想也是没用。 拉回心神,温可专心于纪录。 「这个公园已经荒废有一段时间了,平常除了住附近的人外,一般人很少来。住在这附近的人也不多,全部加起来才十几户,大多是老人。但是就在半个月前,这本原本乾掉的水池忽然被注满了水,而且半夜都会听见奇怪的声音……」委託人神色紧张,而且有点害怕。 「奇怪的声音?什么样的声音?」毕安问。 委託人已经一脸苍白,他神经兮兮的靠近毕安的耳朵说:「就是有婴儿在哭的声音。」 婴儿?怕是跟猫叫春混在一起了吧?毕安无奈的想。 「你们这里有谁生了孩子吗?」 「没有哇!而且谁家的孩子会半夜在公园里哭的?」 「会不会是妈妈带着孩子来散步,正好被听见哭声了呢?」 「但是我曾经亲耳听见,就在公园里的那个喷水池里,那时候我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哦?这恐怕是有点问题了。」而且喷水池里忽然就有了水,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对啊!所以请你们帮帮忙,能调查清楚并把这个可怕的困扰给解决吗?」 温可见毕安点点头,对委託人说:「那我们需要签订合约,而且如果这事关係到灵异现象的话,必须斟酌加收费用。」 委託人忙不迭地说好。这时莫白已经把小小的公园逛完一圈回来了。 莫白使个眼色,毕安点头,温可将事先准备好的契约给委託人签了,然后订好时间来探勘,便与委託人道别,前往下一个案子的委託人那去。 离开那个小公园后,他们开车经过了市中心,见一堆人在某家店外排队,长长的人龙已经绕着店家排了两圈,后面的人还不断的加入。温可想了一下,发现今天是大乐透开奖的日子。伸手往口袋一掏,正好有一枚五十圆硬币,趁着等红灯,温可向毕安说让他们先走,他去买点东西再会合。 莫白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调侃:「你也玩这个?」 温可没有回答,逕自下了车加入排队的行列。 毕安深深的看了眼温可的背影,然后笑了笑,油门一踩,往下个地点直奔。 莫白对他说:「你在羡慕。」 「……或许是吧。」 9 道士联盟敢偷菜!? 9. 除了诡异公园外,其他两个案件都是比较简单一些,而且没有牵扯到灵异事件的。一个是替害羞的小男生打听心仪的女孩子喜欢什么对象,和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另一个则是替出国的主人照顾宠物,都在事务所不远处,正好给刚復原没多久的温可接手。而毕安和莫白自然是要去解决公园里的哭泣声了。 对此温可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在毕安晚上要出门时,关心的说了声早点回家,然后自己拎着狗粮回到房间内。 宠物被他带回来,毕竟屋主出门,把狗儿独自放在家中也不好,万一触动保全更是麻烦,所以他乾脆把目标物带回来,心情好时还可以顺便帮狗狗洗澡。至于选礼物就上网看看好了,他还特别跟害羞小男孩要了那个女孩子平常上网的网址和暱称──不得不说,那小子有做侦探的潜力,居然已经把对方会上什么网页都探听好了,只不过对礼物这种事他实在少根筋,不知道选什么才好。 简单的案子费用自然便宜,不过温可倒也做得认真。餵完大狗,又给牠洗澡吹毛后,他开始瀏览起网页,顺便计算一下什么样的礼物才不会超过害羞男孩的预算太多。 眼花繚乱的饰品一闪一闪的,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喃喃自语:「年轻真好啊……」 他和毕安身上都没有戴饰品的习惯,黑乌鸦也没有,不过每当他变成人形后,光是那张脸就足够跟一颗鑽石相比了。他甚至觉得,那张俊邪的脸要是笑起来,那可能是连鑽石的闪亮都不及的吧? ──黑乌鸦真的本身就像一个美丽的饰品,光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不过现在这种享受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时,窗子边传来一声剥啄,温可转头一瞧,有个小小的黑影立在窗子前。走过去将窗子开得更大,入眼的是一隻黑色的小鸟。尖尖的鸟喙啄了啄瓷砖,发现是硬的,不由又抬起头来看他。 温可凝视着牠,回到屋里找出一包小米,洒在窗台上。黑鸟一见,歪了歪头,然后低头啄起小米。 「我还以为是你……」 温可很清楚,这不是黑乌鸦。黑乌鸦不会如此乖巧,也不会如此安静,牠总是碎碎念个不停,巧舌如簧,有时连人类都自叹弗如。有牠在身边时,温可很少有静闲的时间,大多时候牠总会哀求自己给牠买一张彩券,不然就是常有气死人不偿命的发言…… 等黑色鸟儿吃完小米,牠没有留恋的飞走,期间甚至没有叫过一声。 温可低头垂眸,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红包袋,用造型石头压在窗台上,然后便又回到电脑前埋头苦干。 等毕安他们回来,温可却见他们神色不大自然,他好奇一问,才知道他们守了将近半夜,除了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外,却什么也没找到。 「那水池呢?你们没去看?」 「有,那声音断断续续,虽然我们很确定是从水里发出来的,但是……」 见毕安面有难色,温可不禁又看了看莫白,只见他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怪异表情,愣了一下,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对了,你旱鸭子。」温可转头问莫白,「你该不会也是吧?」 两个赫赫有名的捉鬼天师纷纷一窘,尷尬的说不出话来。 「那是喷水池,最深也不过到大腿处,你们还怕?」 大概把他们员工中最矮小的小男鬼给扔下去,它都还能悠游自在的游泳呢! 「不,我们用一根长竹竿试过,水池的深度不一,距离中心最靠近的地方甚至把整根竹竿淹没了。」毕安说。 莫白补充道:「那下面可能不只有一层楼高。」 喷水池的深度有那么高?温可困惑了,小小的一个公园,喷水池为什么要做得那么深?而且据委託人的说词,水池分明还乾涸过的,难道都没有人发现它的奇怪吗? 是委託人没有把案情说清楚,还是这种怪异只有他们遇得到? 莫白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那里本来有一个法术阵,就像障眼法,把水池原本的样子给遮掩起来了,所以普通人看到的都会是一般的喷水池。」 「那你们想怎样?」 「只能找个会游泳的下水去看看……」 如果黑乌鸦在,这种事大概都是牠身先士卒。不过现在四个员工中两个不会游,一个虽然就算不会游也淹不死但不太靠谱,那推论下来当然只有由温可自己去了。 不过唯一会游泳的人类却没有灵力,遇到危险无法自保,的确让他们伤了脑筋。毕安是犹豫的,他本来想明天白天请一个游泳教练替他们下去看看,毕竟白天阳气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可又想到万一水面底下有不能见人的秘密,那万一吓坏普通人那可就不好了。思来想去,唯一合适的只有温可。 不过莫白也说了,下水前有些功夫要准备的,还有虽然小男鬼不大可靠,但是让它一起下去也多一层保障。 敲定主意后,温可选了一条手鍊,据说是现在最流行也是最精緻的名牌手鍊,他给毕安和莫白看过后,一致同意以这个提案交给委託人。给害羞男孩发个mail写好价钱,还顺带帮他写了一张文情并茂、感人肺腑的卡片后,这个简单的案子算是完结了。 毕安左看右看,从客厅逛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回客厅,发现少了一个神经大条的「活动物」。 「它呢?」 「出去买东西。」 出去买东西?一隻鬼能买什么东西?白蜡烛?毕安困惑。 「不用担心,它去的是那家店,说是要买些纸钱回来烧给自己。它说最近手头有点紧。」 手头紧?毕安更不解了。吃他们的、用他们的、玩他们的,完全不用花钱,一隻鬼到底手头能有多紧? 「它已经去了一个多小时,等等就回来了。」 莫白听完,突然噗的一笑:「很有趣的一隻鬼。」也很神秘,完全看不出它的来歷。虽然他知道它是从红砖鬼屋出来的,不过像它那样不怎么害怕白天的鬼真的很少见,身上也不见厉气,自然也不是因执念而强留在人间的鬼魂。它甚至是很清淡的,如同一道清粥小菜,只不过菜里会加些蕃茄酱画个笑脸而已。 它是一隻奇怪的、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的男鬼。 点开脸书,温可登入毕安给他的帐号,然后愤恨的发现某道士联盟已经从他田里偷走好多红萝卜了! 「红萝卜才多少钱,这也要偷?」他都已经改种最不植钱的作物了,那好友名单上一百多个人还是一个一个偷得不亦乐乎。有没有这么间,世上这么多地方闹鬼都不去抓?果然是神棍! 「喔喔,你的羊毛也被偷了很多。」毕安看了一眼,那白泡泡的小绵羊瘦得可怜。 「……下次我要养狗。」狗屋还空着,养隻兇犬可以有效防止被偷太多。而且最近养着养着,也对狗儿有点兴趣了。 「我买给你吧。」 「嗯……」温可将作物都收穫了,然后状似不经心的问:「鲁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毕安一愣,转头看了看莫白。 「我以为你不会问了。」莫白挑挑眉。 温可头也不回地答:「……问或不问有差吗?」骗都被骗了,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回过来,憎恨也没有用。 「他被道士协会的人带走了,目前似乎正在审判中。」 「审判?」温可低喃,「道士还兼职法官啊?」 「温可,你既然一脚踏进这个圈子了,总该知道人的事由人的手解决,但如果是有关『另一个世界』的事,自然也有相关的『人』可以解决。这是灵界的法律。」 「……那他最后会怎样?难道灵界的法律还有死刑?」 「死刑是有的,不过不像人界的死刑。鲁家人罪虽至死,但死刑并不是唯一的解脱。你应该也知道,最能折磨人的一向不是死。」 「他还那么年轻……」 「人总是有很多藉口来犯错,不是吗?」莫白轻笑一声,语带嘲讽。 毕安摸摸温可的头,「不过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不要想太多。」 温可关掉电脑,带着大狗跑回房间睡觉了。 毕安和莫白忙活了一整晚也累了,自然也回了房去。 等灯都关了,大门才被什么力量打开微微的一条缝…… 一个矮小的黑影窜了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带几乎比它高的东西。 它在客厅东翻西找,又进了厨房,好不容易从料理台上拖下一个不锈钢的汤锅,将锅放在地上,再将那一大包东西通通倒进锅里,再去找出打火机点燃了锅里的东西。 那是一叠冥纸,半夜在家里烧冥纸有点不吉利。不过它别无办法,看着窜出来的青色火苗,它伸出小手去碰了碰火舌,没感觉到什么焦热的温度,欣喜起来。 左看看右看看,家里的人都去睡了,它偷偷靠近火燄一些,低声的喊:「大人?大人?」 火舌突然窜高,差点烧着它,它吓了一跳,可是火中仍是一片平静,青色的燄心摇摇曳曳的…… 它有点失望,难道要找的「人」没有回去吗? 不可能,那个「人」若不是回去了又是上哪去?能力失控的「他」除了回去外,应该没有其他选择了啊…… 正托着下巴凝神思索,客厅里的灯忽地「啪」一声被打开了。 它吓了一大跳,尤其在看见不知不觉杵在它身后的温可时,已经不会跳的心脏简直都快要吐出来了! 「小可可!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人吓鬼也会吓死鬼啊!」 「……你能一死再死,还真是方便啊……」温可敷衍着,目光随即盯上那只已经被烧得焦黑的汤锅。「你半夜不休息在烧房子?」 「才没有!我这是在招魂~」 「哦?」温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你烧杂志招魂?」这是哪门子的偏方? 「当然!」小男鬼将未烧完的杂志拖出来给他看,「这可是最近的红人──宅鬼女神菜花妹!」 「……我不太能认同鬼的审美观……」菜花妹?是看了人人都知道怎么种菜花吗?「而且招魂的仪式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吧?老实招来,你到底在搞什么?」 小男鬼瞄了眼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锅子,沮丧的垂下头,坦白了。 「这是一种可以跟冥间沟通的仪式,跟招魂很像,不过多烧了一样东西而已。」 「所以你才去那家店买?」 「嗯,我需要一朵青色的纸莲花。」 「那种东西我折给你就好。」要多少有多少。 「不对,那不是普通的纸莲花。折它的时候必须也把红线给折进去才行,这手艺没多少人会,所以你不要以为是在玩造飞机啊~」 「……红线不是月老管的?」 「不对不对……」小男鬼摇摇手指,「此红线非彼红线。这种红线是可以连接阴阳两界的绳索,虽然只有细细的一条,不过只要知道要联络的是谁,不管是不是在第十八层,都能找到哟~」 阴间和人间的沟通工具原来不是只有观落阴吗?温可总算大开眼界,不过这方法简陋的……没有效果。 他偷偷覷了一眼已经被烧得焦黑的锅子,一只不锈钢锅就这样报废了,他得让毕安再买只汤锅回来才行。 命小男鬼善后之后,温可端着一杯牛奶在沙发上窝着,双眼精神亦亦似乎没有睡意。他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在他面前正襟危坐的小男鬼,总觉得这隻阿飘瞒了他很多事──尤其是关于黑乌鸦的事。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选择被我吊起来打还是打完吊起来?」 小男鬼乾乾一笑:「有第三个选择吗?这两个都一样啊。」 「有,上天堂吧?」外面那根天国近了的灯柱还屹立不摇呢。 小男鬼见过黑乌鸦被吊在灯下,所以也不敢再讨价还价,只得娓娓道来…… 「那一天你伤得很重,那隻笨鸟为了救你,把能够运用的灵力都灌注到你身上了,所以你的伤才会好得这么快啊。可是灵力失去太多,加上他在白天变成人形的时间太长,所以身体承受不了,只好先躲到某个地方去……」 「……他有危险吗?」 「死不了,只是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而已。」 「噢。」 「所以啦,小可可你整夜不睡在这里等也是等不到滴~来,我们一起上床睡觉~」小男鬼色眯眯的靠过来,温可把喝了一半的牛奶塞到它手里,用一副可惜的表情说:「小鬼,牛奶虽然不能助长你的脑子,不过多少能助长你的身高。拿去喝,不用谢我了。」 小男鬼本嘟嘴要生气,转而一想,被它发现一样有趣的事。 它抱着牛奶杯,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小可可喝过的耶……这是间接接吻哟~哈哈哈~」 温可后悔了,不过那隻小男鬼两腿一撒,蹬蹬蹬的跑回自己的屋子去锁住,只能听它从房门底下的缝隙不断的飘出「嘿嘿嘿」的诡笑。 站在它的门外好一会儿,听着它的奸笑,他的脑海却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也该去买朵青色的莲花回来试试看? 不然那张乐透彩券明晚就要开奖了,怎么可以没有对奖人呢? 「一大早的你又再搞什么鬼?」温可面无表情的看趴在他房门前卖萌的小男鬼……它的恢復状况不错,今天都可以在阳光底下正常出没了。对照前几天死气沉沉还只能躲在黑暗角落里,简直是全身都开满了花一样招摇。 「你不觉得早起做运动是一件好事吗?」 「如果一大早被鬼吓到是一种运动的话……那我寧愿永远不要起床。」 「小可可好无情好冷血好不是人~亏人家特地早起来跟你讲『咪咪』的~」 「……『咪咪』不用讲了,我没空。」说着,就从狗屋里把委託的狗狗牵出来,一副准备要去溜狗的样子。 小男狗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很期待的问:「你要去买早餐吗?人家也要~」 温可不温不淡的瞥它一眼,实在很纳闷非人类为什么想吃人类的早餐?不过基于一个好人的心肠,他很好心的帮它决定早餐的内容──油炸鬼。 「小可可都不好奇人家想跟你说什么吗~?」 「鬼话谁信?」温可很故意的冷笑一声,然后出去买早餐顺便遛狗了。今天是照顾狗狗的最后一天,等十二点一到,牠的主人就会来带走牠,然后又一笔款项入袋了。 为此,他决定今晚的晚餐可以加点菜色。 不过前提是,小男鬼最好把黑乌鸦给「招」回来! 他有足够的直觉相信,昨晚小男鬼其实是想跟不知道死哪去的黑乌鸦「沟通」的,只不过最后因其技术太差运气不好,所以失败了。 「小可可你不想知道那隻鸟现在在哪吗?」 「哦?」温可一手握着门把,一面回头睨着它。 小男鬼挺挺胸膛,一脸「快讚美我我很厉害」的骄傲表情,但它什么话都还没说,莫白的声音就先一步打断他们之间的对看…… 「怎么一股味道很浓啊?」莫白穿着休间服,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昨天晚上有鬼想『烧』点零用钱给自己,结果把锅给烧了。」温可说。 莫白用一个很奇妙的眼神瞄了小男鬼一眼,「你欠债?」 「哼!人家才不是你~」 「我没欠债。」 「桃花债啊施主~」 莫白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鬼也吃醋的吗?」 「你才吃醋!你全家都吃醋!」 温可看了看他们两个,哟~酸溜溜的,他还是先闪好了。 「等等,你要去哪?」 「我的五脏庙都敲木鱼敲得听得到了,你不觉得它们是在提醒我需要给个祭品吗?」 「我去吧,想顺便买符。」 既然有人要代劳,温可自然不会拒绝。他给了一张清单,都是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拟好的。「那其他的顺便买一买。」说的一点都不客气。 「毕安呢?他不吃?」莫白看了看,问。 今天真是罕见,毕安还没起床。小男鬼咚咚咚的跑去敲门,发觉没反应,又咚咚咚的跑到厨房去看,也没人。最后假正经真狗腿的站在温可面前报告。 「他好像还在睡。」 「喔,那我走了。」 温可望了一眼房门,等莫白出去后,他去找了钥匙。 小男鬼嘖嘖地说:「你这样是非法入侵喔~」 「你学得很快,连非法入侵都知道了?」温可瞥他一眼,用钥匙打开了门。 「电视都有教,我可是努力上进跟得上时代潮流的一隻好鬼。」小男鬼挺起胸膛,振振有辞。 毕安的房间有点暗,窗帘没有拉开,床上有一道身影正在微微起伏着,似乎睡得很熟。温可拉开他的被子,却发现毕安面色潮红,呼吸灼热而急促,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摸毕安额头的温度! 「有点热!」温可立即转头向小男鬼发出指令,「去帮我端盆水来,还有一条乾净的毛巾。」 小男鬼很是惊疑的看了毕安一下,赶忙脚不沾地的去盛水了。 小男鬼动作很快,没一分鐘就将水端来,温可先给毕安擦了擦脸和手,再将他睡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正要给他擦身降温度时,一隻带着惊人热度的手握住了他── 「毕安?」 毕安半梦半醒,他低喃着囈语,温可一句都听不懂,不过腕子上的力道却真实的让他发痛。挣了一下挣不开,他也就乖乖的由毕安抓着了。不过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发起热来?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去了那个水池所以撞邪了?但又不太可能,因为毕安又不像他自己,捉鬼天师还撞邪说出去连鬼的大牙都会笑掉吧…… 小男鬼拉拉温可的袖子,闪亮亮的鬼眼盯得他浑身发毛。 「你要留在这里照顾小毕毕吗?」 「……你有什么问题?」 小男鬼扭着自己的手指,扭捏地说:「笨鸟回来会生气~」 「等牠回来再说。你要走出去还是滚出去或是让我丢出去?」 「小可可你没人性!」小男鬼含泪控诉,「亏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 「啪!」它最后的选择是被丢出去。 ──如果这时候黑乌鸦在就好了! 不知道怎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难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依赖上那隻鸟妖了? 才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便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他居然被毕安压在的身下! 温可张口,才想叫醒他,岂料毕安居然连他的另一隻手都抓住,将他的双手反制在头顶!他心跳漏了一拍,想挪出身体下床,没想到毕安的动作比他快,用膝盖压住他的双腿,那张年轻俊帅的脸蛋就这样俯了下来── 吻。 毕安的唇覆在他的上,轻轻的舔舐,像隻小猫在喝奶,小心翼翼的品尝。 温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毕安放大的帅脸已经模糊,唇上的触感格外的明显,也格外的煽情! 见鬼了!毕安分明一脸不知所然,只是一头热的亲吻他,甚至已经无法满足于这种轻吻,他用舌头顶开他的嘴,居然想将舌头伸进去?! 温可已经惊吓的呆了,只能任他索吻。 这时,小男鬼就趴在还没关上的房门上,发出惨叫── 「小可可~你红杏出墙啦~~」 温可嘴被堵住了,只能用眼刀杀死小男鬼。 可惜它死了千百次,那惨叫声仍是不绝于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毕安吻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的同时,他似乎听见了黑乌鸦的声音…… 我好冷,小可…… 10 地狱不空不成佛 10. 小男鬼双手掩面,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莫白一进门时就看见这隻鬼奇怪的动作,皱眉问了一句:「又在发什么疯?」 小男鬼五指张开,从指缝瞄了他一眼,很是哀伤的说:「是疯了……这世界疯了……小毕毕也发疯了啊~~」 话音方落,温可就从毕安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衣衫是整齐的,不过他面色潮红,丢给小男鬼一句「去照顾他」就跑回自己的房间里了。莫白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的早餐」,他也来不及答,一股脑儿的鑽进房再也不出来。 莫白一脸莫名其妙,只得自己把早餐给解决后进去看毕安。 「……怎么这个样子?」毕安也是一脸通红、呼吸急促的模样,莫白一开始以为他是生病了,不过对照一下温可先前的神情举动,他猜到了原因…… 「他该不会还有发情期吧?」 小男鬼一言难尽,只能给毕安擦擦汗,还得忍受他似有若无的呻吟。 莫白则用一种非常感兴趣的眼神盯着他猛瞧,揪揪小男鬼的耳朵,「他有相好的吧?」 「他相好的是别人相好的。」小男鬼答。 喔,三角恋吗? 「那个别人又是谁?」 「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人。」或是说「他」根本不是人。 「那个相好的现在不在?」 「你在说哪个相好?」 「你在跟我玩绕口令吗?不想活了?」 「我早就死了,有种你就让我再死一次。」 莫白默默的拿出狗血符,一掌贴上小男鬼。 「那就再死一次吧。」 小男鬼尖叫一声,浑身发抖动弹不得,最后软得跟条蚯蚓似的倒在地上。 「死相!你害人家全身酥软了~」 莫白非常惊讶的瞪着它,「你不怕狗血符?」 「人家是纯男之体,处的,洁白的,你的狗血符只伤恶鬼呀~」 莫白狠狠的拧起眉头,小男鬼的话一句都不真,他自然不可能相信。不过这事务所里卧虎藏龙,它都可以在大白天理所当然抬头挺胸的出没了,区区一张狗血符或许真的奈何不了它──这隻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也不知道名字的鬼,功力到底有多深厚? 「……毕安的相好到底在哪里?你再拖下去,他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男人有需求时都是靠自己,不过毕安那种情况看起来很不一般,绝对不是普通男人所要的需求。 小男鬼两手一摊,很是无奈。 「刚刚跑掉了啊。」 是温可?莫白一愣,没想到毕安喜欢的人是温可? 不过温可的相好又是谁? 他不禁想起在红砖鬼宅中,那个不像凡人的男人,能力高强又温柔体贴,那该不会就是温可的相好? 「现在他这样,晚上就只能由我和温可去了。你去不去?」 小男鬼露出欲语还羞的表情,「我怕我留下来会遭遇不测……」 「……」 「所以人家还是跟你们去好了~」 「毕安怎么办?」 「讨厌!最多变成跟人家同类而已嘛~」 他人的痛苦就是本人的快乐,何况小男鬼是一隻鬼,他的快乐永远建筑在其他人类、禽兽类、不死生物类的痛苦上。因此虚弱的毕安没有引起它的同情心──它死了,心都不跳了,哪来同情心? 晚上十一点四十四分,温可和莫白抵达喷水池。依莫白的说法,喷水池的哭声越晚越清晰,所以他们打算埋伏在附近,等过了十二点再行动。 因为要下水,所以温可带了一套替换的衣物,小男鬼很乖巧的帮他提着。不过看它一路上都把头伸长探进纸袋里,温可就觉得让它帮忙是个餿主意──它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诚心诚意的都不是帮忙而已,而是在肖想他衣服上的味道! 「啊~~这就是小可可的味道啊~」小男鬼一脸陶醉。 温可抢过自己的衣服,骂了一句:「变态。」 小男鬼不甘心的去抢,无奈身板小搆不到,只得理直气壮地说:「我从人变成鬼,当然变态了。」 温可给它的回答是一个巴掌,让它就此趴地去。 到了后半夜,果真渐渐有哭声传了出来,温可凝神细听,还真的是从喷水池的方向传来的。他看了看周围,都没有人,不禁有点犹豫,莫白在他后面推了推他,示意他快点出去。温可没办法,他不是毕安,仍是有些害怕的。人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想像力总是会无限发挥,将自己吓个半死。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但也有人的习性,总是会惶恐的。 莫白将他半推半就的拉到水池边,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更明显了。不过这听来不像那种红衣厉鬼悽厉的哭叫,倒是有些像小孩子玩具被抢不甘的哭声…… 声音的年纪听来不大,或许才十几岁出头,暂时听不出男声还是女声。但是这半夜会哭的水池也已经让人思考不了那么多,温可脱下上衣,就跳进水池里。 水有点冷,逼得他硬生生打了个冷颤。照着莫白的指示,他缓缓的向水池中央走去…… 这池子真的很奇怪,有的地方水深才脚踝,有的超过膝盖,等快到正中央时,水位居然已经到了温可的下巴了! 温可回头看了眼莫白,见小男鬼也噗通一声跳下水后,他鼓起勇气、吸了一大口气潜了下去── 黑!沉重的黑!深手不见五指,温可没想到有路灯的照耀和莫白手上的手电筒灯光,他还是看不见眼前一公尺内的东西!连小男鬼在哪里他都找不到了,只能憋着气,漫无目的的挥舞双手,挣扎着往目的地游去! 池心已经超过两公尺深,温可确定自己游了好一段才终于触到底,脚尖顶着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砖块,却不能确定。正不知所措之际,有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他! 谁?!温可吓得几乎休克。 下一秒,他感觉到那是一隻小小的手,正用力的拽他。 原来小男鬼已经游到他旁边,想将他引向水底一个凹陷的洞里。 温可的气已经快不够了,下水两分多鐘,他最多就只能憋两分鐘的气,现在已经胸闷头昏,快要溺水了!那隻手一拽他,他本想甩开上岸换气,可小男鬼力道忽然变大,几秒内已经将他拖向深深的水底! 接下来的时间或许只是一瞬间,但温可觉得自己度秒如年,彷彿经过长长的时空隧道,走一条永无止尽的路。 正当他想放弃呼吸时,哗啦一声,他们居然浮出水面! 温可大口大口的喘气,伴随着呛咳,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肺会破掉,等他终于缓和过来,才放了心思打量眼前这个明显是山洞的地方…… 很贫瘠,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完。 山洞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连隻蚊子都找不到。小男鬼正好奇的趴在洞里唯一一道石台上,不住的打量。 温可发现到了这里后,那哭声不见了! 他有点疑惑,难道他们来错地方? 「小可可你快来看!」小男鬼朝他挥手,招他过去,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温可一过去,发现石台上有块半个人高的木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锯掉摆在这儿的,切面上的年轮可以看出这棵树原本的年纪是用眼力数也数不透的,密密麻麻的就像千层派。而且切面上还长了几颗小香菇,紫色带斑点,一看就有剧毒。 小男鬼正要用手去拨弄,想不到木头里居然发出声音── 「不要碰!」 温可和小男鬼都是吓了一大跳,差点从石台上滚下去。 「妈呀!你是什么鬼?」小男鬼推了推木头,不会动,不过那哭泣又如怨如诉的响起了…… 「呜呜呜……你们这些坏人……」 坏人?一块木头会说话很稀奇,而且它似乎也没什么攻击性,温可忍不住摸摸它的表皮…… 「呀!你干什么?不要乱碰我!」木头又说了,不过那语气怎么听起来带着一点羞涩? 「喂,先回答我啊,你是什么鬼?」小男鬼很不满,虽然它身板小,但存在感也不是如此轻易忽略的。 「我不是鬼,你才是。」 「你不是鬼?那怎么会在木头里?」 「我本来就是木头,以前是一棵千年木,后来不小心被雷劈了受了伤,又被人锯下,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木头的声音脆脆的,很难想像它居然活了一千多年了…… 「你这个老灰啊还装正太,不要脸!」小男鬼很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为什么你又在这里哭?」 这提起了木头的伤心事,只听得它又抽抽咽咽起来:「我出不去啊!从我醒来后就出不去了……身体变成这样也不能走路,我好空虚好害怕好寂寞喔……」 人家是空虚寂寞觉得冷,你是空虚寂寞觉得怕?小男鬼很白痴的想。 温可觉得它单纯,也没有害人之心,不禁问:「你不能走,出去后还能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出去,因为这里太黑了,完全没有阳光,看不到太阳终有一天我会死的!」 好吧,植物的确是需要行光合作用,跟某隻「见不到光」会死的鬼相比而言,这木头还是正常许多。温可想了想,提出要带它出去。 它很惊喜的问:「真的吗?你真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好报?温可瞄了一眼绕着木头打转在研究表面纹路的鬼,他觉得整天跟鬼魂和妖怪在一起,可能下地狱的机会多一些。因为他无法忍受它们专程从地狱爬上来向他招手说:来陪我…… 「可是我们怎么带你出去?要游泳耶!你没手没脚怎么游?」小男鬼问。 木头说:「我不怕弄溼,只要把我揹上,水的浮力会托起我们。」 「这倒好办。」温可点头,而且这样也会节省很多他们游的时间。 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绕了木头一圈仍是有些不够。温可看了眼小男鬼,它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说:「包在我身上。」然后双手往前一张,十爪尖利的指甲顿时快速增长,一眨眼的功夫,它就用尖指甲将衣服划成一条一条的布条,还自得意满的说:「这样就够了,多出来的算送你的。」 温可看了眼自己残破不堪的上衣,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将布条接长,终于把木头揹上。温可让小男鬼去揹──那木头看起来就重的要死,当然要找一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去揹。 接下来,再次入了水后,小男鬼带着温可往回游,果然这次较不费力的浮上了水面,前后大概也就一分多鐘。但是等他们出来后,等在外头的莫白居然已经悠哉的吃起「真不饱饭团」?! 小男鬼不平了,「为什么我没有?!」 莫白瞄了一眼,「已经不知道肚子饿的鬼没资格吃。」 「鬼也是有鬼权的,我们也需要消夜!」 莫白将饭团吞下,拍拍手,将温可扶上来,递去袋子。 「消夜等等回去的路上有鸡排摊,要吃就解释一下你们带上来那块烂木头干嘛?」 一听见有鸡排吃,小鬼男怒顏转喜,舌灿莲花的把木头在洞里的情况给他说了,还顺道编造了一连串可怜的故事。莫白只听前半段,其他的就当它在放屁──虽然鬼不放屁的。 「你要带它回去这很不明智……应该说你移动了它本身就不是一件很聪明的做法。」莫白显然对此事不赞同。 温可很快的换好衣服,「为什么?」 「它自己也说了,是有人把它砍下来摆在洞里,虽然你们看不出洞里有什么,但那个人那么做一定有原因。在不了解原因之下贸然将它带出,恐怕会惹祸上身。」 「它看起来不坏,洞里也没有恶鬼。」温可说。 「没有恶鬼不代表那个地方不危险,你忘了鲁家木宅的阵法了?从头到尾都是人搞出来的,不是吗?」莫白语重心长。 温可一愣,微微的垂下了头,瞄了一眼小男鬼背上的木头,只听得它又抽抽答答的哭起来。 「不要丢下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呜呜~」 莫白看了眼木头上的绚烂小香菇,改变了心意。「好吧,如果你可以把你身上的香菇给我,我就带你回去。」 「好!通通都给你!我也不喜欢它们长在我身上呀!」 条件谈完,双方满意,于是他们很快的离开了公园。回家的路上还顺带满了一大包的盐酥鸡,犒赏一直吵个不停、说要加梅子粉的小男鬼──天知道它根本没味觉了哪知道吃的是梅子粉还是石灰粉。 一回到家,小男鬼马上捧着还热腾腾的盐酥鸡去厨房找盘子装,连揹在背上的木头都来不及取下。 明明就不是饿死的,却像饿死鬼投胎。 温可无言的脱下鞋子,一抬头却看见毕安撑着墙壁,眼神复杂的盯着他看。 他有点讶异:「你好了?」 毕安抿着嘴不说话,慢慢的到沙发上坐好。这时小男鬼喜滋滋的把盐酥鸡端出来,一见毕安已经佔了最好的位置,横眉竖目的威胁他:「我警告你,这是我辛辛苦苦排队买到的,你不要想偷吃!」 温可巴了一下小男鬼的头,质问:「你能排队?刚刚你总是被人插队吧?」还是直到从身体里插过去,排个屁。 莫白已经吃了一个饭团,所以不饿了,他乾脆抱着那块木头研究怎么把上面的香菇完整的刨下来。木头很奇怪,一路上还嘰嘰喳喳,等到一进门,它又立马安静了,装死中。 温可本想摸摸毕安的额头试探温度,不过一想起早上的亲密,他迟疑了下,红着耳朵放下了手,只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问:「肚子饿了吧?我买了很多盐酥鸡,一起吃吧?」 小男鬼将下巴抵在桌面上,一脸要哭的样子。 「你说那是我的……做人不能这么阴险啊小可可……」 「是你的,但我没说全部。」两百多的盐酥鸡亏你还吃得下?不怕下次投胎变成鸡? 「好吧,那你们只能吃一点点喔~」小男鬼鬼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户主的气势比它强,只能勉为其难的妥协。 「你们今天……成果怎么样?」毕安问。 「还可以,明天应该可以领钱了。」温可指指莫白那,他正跟一块大木头培养感情,「战利品就是那个。」 毕安困惑,「那是什么?」上面还长了很诡异的香菇,温可该不会想下一餐就用它来加菜吧?那鲜艳到眼睛都快瞎掉的顏色,看起来一吃就必死啊! 「它会说话,说自己觉得空虚寂寞觉得怕,小可可同病相怜,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小男鬼咬着一块盐酥鸡,咬得卡卡作响。然而这句话才刚说话,盐酥鸡就从它嘴里跳楼自杀了──它自己也跟着趴地不起。 温可收回手,状似温柔的在小男鬼的后脑停了一下摸摸,「谁病?」 小男鬼从地板上满脸是血的抬起头,哀怨的说:「我有病……我空虚寂寞觉得冷……」 「冷就多穿一件,去。」 小男鬼从地上浮起来,然后趁温可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起一大盘盐酥鸡,蹬蹬蹬的躲回自己的房间。 温可咬牙,毕安安抚他,「没关係,我去煮点粥。你要来帮忙吗?」 温可还没说什么,莫白却一口喊住了他,温可不明所以的转头,最后毕安微微一笑,自己去煮消夜了。 莫白丢下那块一进门就装哑巴的木头,小声的对温可说:「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不就是平常的毕安吗?没少一隻胳臂一条腿,更没缺一个脑袋,比那隻小男鬼更正常不过了。 「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就像在看一个心爱之人一样。 温可白他一眼,明明毕安正常得不得了,他奇怪也不会比一个喜欢用黑狗血符来抓鬼的人来得奇怪。不再理他,温可也进了厨房给毕安打下手,这件事没多久就让他拋到脑后了。 莫白则看着温可和毕安的互动,若有所思,那块始终不出声的木头又抽咽起来。 「你又哭什么?」 「好、好香……我也想有张嘴巴吃……」 莫白奇怪的瞥它一眼,植物不都是只有阳光和水吗?吃人食的植物跟吃肉的熊猫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吧? 等他们解决了自己的消夜,那块装死的木头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不过毕安对它没有多大的兴趣,仅仅一眼就挪了开,将视线定在温可打开的游戏上头。 木头已经成精,不过修成人形还需要很多时间,但是它活下来的年头里知道的事也不可小覷。例如当它说起它被人砍下的经过时,小男鬼还在掰着指头算自己的年龄…… 「不用算了,你怎么也活不了它久。」 终于吃饱的小男鬼腆着肚子,嘟着脸颊,「那可不一定,死了也是一种『活着』的状态,如果把这个也算下去,它还是个小孩子呢!」 在场「存活」最久的可是非它莫属,呵呵。 「这是什么?」温可指着萤幕上一份奇怪的地图,上面是这城的平面图,可是还多了几点红红的圈。 莫白看了一眼,随即明白过来。 「那是我传给你的。」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吗?」 「……你不说我没觉得。」 早明白他的迟钝,莫白也不多说什么,接着解释:「红砖鬼宅的事你还记得吧?那一夜分明下了大雨,又打了大雷,是有高人所为的风雨之术,但后来却不了了之,甚至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是哪个高人阻碍了我们……既然他一开始就盯上了我们,为何现在又销声匿跡?」 「那个高人功力很好,极有可能是道士协会的人。」毕安也说。 「没错,不过这个推论主要还是来自于协会里秘密发佈的一篇通知……」 「通知什么?」 莫白和毕安互看一眼,然后依序指着地图上东西北的三个点,「你知道这三个地方分别是哪里吗?」 温可仔细的瞧了一下,越看越眼熟。 「……是红砖鬼宅、鲁家木宅,还有喷水池的地点……」这三者间有什么关係? 「不错,它们分别代表五行中的金、木、水……现在你有想法了吗?」 「火跟土到哪去了?而且为什么那个人要这样做?这五行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莫白等的就是他的问题,不由高深莫测一笑:「剩下来的自然会遇到,这五行嘛……学道术的人总有所求,就看他求的是什么了。」 温可眨眨眼,问他:「那你求什么?」 莫白想不到温可如此锐利,不禁一愣,「求的自然是无愧于心。」 「哼!说的好听!」什么叫无愧于心?就算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也是能求无愧于心的啊。哪得非要学道术不可?说通俗一点,不就是抓鬼慰人心,顺便赚一大笔钱嘛! 「你不认同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人图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手段使到你们身上来?」 温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顿悟:「你加入我们的事务所就是为了那个人吧?」 「……是又怎样?」莫白挑眉,看来温可并不笨,虽然没有「灵感」,但直觉很准。 「那就把知道的资料分享,要不我们事务所也不欢迎你。」温可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关掉地图,然后继续他的偷菜大业。 毕安摸摸他的头,明白他的心思。 「别担心,虽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有我在。」 温可一愣,抿唇,口是心非。 「谁担心了?抓鬼是你们的事,我能担心什么?」 莫白很聪明,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就知道温可生气的缘故。「既然不是冲的你去,自然就是毕安了。你担心他有事吧?」话音一落,他将那块木头抱过来,「要不要问问它,最后一次看到的人是谁?」 「问它?那个把它砍下来的人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吧?」几百年前的事,都像老太婆的裹脚步又臭又长了吧? 「听听看也没损失,而且跟道士协会发佈的通知有点关係。」 于是三人一鬼一熊猫的目光唰唰唰的射向它,几乎将它射得千疮百孔。 「呜……我、我说……那个人不是、不是把我砍下来的人……他跟你、你们是一样的……」 「一样?哪里一样?」 「气……呜……很像……」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也是道士?」温可皱眉,他看向毕安,难怪他们一开始就在怀疑是不是道士协会里有了居心叵测的内贼,窃取了协会的资源,或许还盗取了秘术想以此满足他的邪心。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 毕安也是道士协会的成员之一,就算是边缘地带的那一种,但那个人摆明是冲他们来,躲也躲不过,只好正面迎战。不过……为什么他会冲他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事务所,有什么值得让那个人看上的地方吗? 这就是温可最不解的事。 「你能形容那个人的长相吗?」温可问木头。木头却又抽咽起来,可怜兮兮的回答:「……不……不知道……」 莫白说:「既然木头没事,只是被做为一个阵点摆在那个地方,想必那个人也使了手段让它记不起他,何况道术到了如此高深地步的人,弄点障眼法也不是问题,哪还能让你看见他的真面目?」 「……所以你也是混进来等着那个人找上门,想揭开他的面纱?」温可一听,不由扬眉猜测。莫白高傲的一笑,「有何不可?他既然敢来暗的,我也不怕他。这是一个很大也很刺激的挑战。」 说白了就是活腻了想来点不一样的冒险,所以才甘愿加入他们这种一穷二白的小事务所。 温可翻翻白眼,不想理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先备点东西是不错的。 拟了一份清单,温可将菜偷过一轮后,伸伸懒腰,面带疲倦的回房间去。毕安收好清单,也要跟着回房时,莫白叫住了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是谁?」 毕安疑惑的转头,摸摸自己的脸,「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然后轻轻一笑,头也不回的进房。 小男鬼摸摸下巴,看了看毕安的房门,又看了看莫白,「嗤!敏锐的凡人真令人讨厌~」 莫白往它这一瞪,抱起木头也离开了客厅。 房里的温可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看了下时间,已经逼近凌晨四点半,他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外面的天空很黑,黑的那隻乌鸦如果回来,他第一眼也看不见牠的黑…… 窗台上的那个红包纸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漂亮的造型石头仍摆在原地,旁边留下一句似有若无的── 等我回来。 温可没有发现,做了梦。梦里黑乌鸦又变成了人形,穿了一套他从未见过的华丽黑袍,长长的袖口和衣襬垂在了地上,衣上的花骨朵无端自放,妖艳美丽。他走过的每一步,都能有满地的鲜红色花瓣凋落,铺了一路。 而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庞,却媚丽极致,带着凌厉,很像自己认识的黑乌鸦,仔细一瞧却又不大像,可笑容始终一模一样,风流不羈。 梦中的自己张了张嘴,喊了什么却听不见。黑乌鸦笑容更甚,走近他将他压倒,修长骨感的手交握上他的,十指扣得死紧…… 他说:地狱不空不成佛……不回首…… 后来醒时,他已经不记得什么东西不回首了。 11 卖火柴的小男鬼 11. 又是一弯新月。 温可抬头呆呆的看了许久,直到身后的人碰了碰他的手臂、一隻凉的比「哎克斯拽」还凉的小手偷偷摸上他的屁股,他才回过神来,用一条狗绳把那隻企图不法的小男鬼捆成烤乳猪,掛在路灯上摇晃着,「天国近了」离它真的很近。 「东西拿到了,走吧。」毕安的声音轻松温柔,他回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隻黑乌鸦离开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已经一年了? 不想去算得太清楚,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直到今日。 他捏紧了手中一张古旧的破碎地图,跟着毕安回到事务所,第一个念头是去看窗台上是否又留下了字跡──自从他发现每次压完乐透彩券袋的隔天,他总是能收到一句简短的话后,几乎天天他总是会放个红包袋在窗台上,纵使里面什么也没有…… 然而,今天的台子乾乾净净,湿淋淋的一片外,他希望中的事物并没有出现。不由有点失望,是被雨冲掉了吗? 毕安在客厅叫了他一声,他应和,再也不留恋的走出房间。 莫白也回来了,手中拿的是跟他们的很像的地图。他们两个急急忙忙的扫开桌面的东西,然后将两张地图往桌面一放,可以很明显的发现这两张都是残缺不全的,转了某个方向后,边缘不规则的锯齿状让他们更加确定这两张原本是同一张分割下来的。 温可去拿来一张较大的白纸,铺在两张破地图上,然后慢慢的将它们拼凑起来──果然,锯齿的边缘很好的重合了,连地图上原本看不明白的线条图案也一併清晰起来! 小男鬼不知道啥时下了「天国」回到地面鑽进家门,也一股脑儿的挤上前,瞅了地图几眼,惊讶的发现:「这是一张藏宝图吗?」 「上面没有写是藏宝图。」温可浇了它一盆冷水,只凭几条线或几个看不懂的图案,怎么确定它是藏宝图?搞不好它只是哪一个古人宝宝练习用的抽象派涂鸦。 小男鬼鄙视了温可一把,指着其中几条线,说:「这是篆字,你当然看不懂,只有聪明绝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我才看得懂哟~」 基本在它开口说第二句话时,温可已经把它忽略过去了,自顾自的跟毕安商量起下一步怎么做。 不过这地图他们又是怎么得到的呢?不得不说起十多天前事务所新接到的一个案子,是一个年轻女人发的,一开始里面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去帮她找出掉落的纯金耳环而已。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这是一个蝴蝶效应翻版。女人的耳环掉在一栋商业大楼前,那天月黑风高,巡逻的保全正巧眼睛尖看见了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金饰,连忙去将它拾起。不过他没有心生歹意将之独吞,反而很有正义之心的在守卫室外头张贴了一张招领公告,协寻失主。 可是失主久久不现身,守卫没有办法保留这个失物这么久,只得打包起来,想交到警察局去。没料到粗心大意的他居然弄丢了!在一次巡逻大楼中丢在不知哪一层去,后来几天把大楼上上下下跑了好几遍都找不到,只得又贴一张寻找失物的公告,希望在大楼中上班的人能够好心将它送回来。 而就在这位倒楣的保全哀声叹气之际,那枚闪亮亮的纯金耳环沿着楼梯滚到的地下室,一直到撞上某面墙后,它才停了下来。 大楼有两层地下室,都是停车场。当耳环又再次遗失后,忽然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地震,居然把地下二楼震出一个大洞来! 保全一见可不得了,这洞大深不见底,地下室终年视线不好,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将车驶进去可不得了,于是急忙找工人来填洞。 地下停车场施工,只好拉起警戒线,间杂人等不可进去。可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楼里传出一些诡譎的说法…… 说是半夜看见有个白衣人在顶楼晃来晃去,要不就是有小孩子跑跳的声音从很高的楼层传出,再不然就是有长发的女人在很高的落地窗前往下看却看不清楚五官的那种…… 总归一句话,就是闹鬼了。 当这件事传到毕安他们耳里时,那栋大楼已经有不下十数个天师去看过也施过法,不过情况却一直没有改善,甚至已经有人发现白天里大楼也有异状──厕所常无缘无故漏水、关门,楼梯间常常有阵不知名的冷风吹来,或是似有若无的透明人影在走廊飘过…… 莫白受道士协会的请求去大楼视察,这个案子就算「包办」事务所接下了,佣金很高,所以温可也没有拒绝。 虽然黑乌鸦不在了,不过灵异事件还是有高手可以解决,瞧莫白和毕安去了一天后,就发现是地下室的缘故。其他天师道士可是白费力气在大楼发生灵异现象的地方作法的,根本没往正在修缮的地下室想。 大楼的对面有一间便利商店,他们去视察时,温可就在里面吹冷气等他们。藉着无线网路上网,他又点开莫白给他的那张地图,将这个案子发生的地点输入进去,发现它正位在莫白曾预料过的「火」之位。 不禁深深锁眉,温可将地图反覆的放大缩小来看,发现五行五位用线连起来,还真像一颗五芒星。 深深吸了口气,关掉网页后,他盯着桌面发起呆来,有枚五十元硬币躺在他的手边兀自发亮。认真去数,他已经连续买了四十多张彩券了,他从来没看过内容,而那些已经被拿走的彩券他也从不知是否中过奖,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用这样的举动去等待一个人回来…… 温可也感觉到了,自己变得很奇怪。明明毕安就在身边,他脑袋中大多时候想的却不是毕安,而是那张笑得放荡的脸,和那个总是温暖的怀抱。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出自内心的愧疚吗?因为黑乌鸦为了救他而捨身的愧疚? 他分不清楚,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做。 小男鬼都说他有强迫症,强迫自己去做过去并不会做的事,真是见鬼。 他甚至已经开始妄想──等到黑乌鸦回来时,他该用什么表情迎接他?是要板着脸将牠吊在「天国近了」下面狠狠的鞭打一顿,以消心头之恨?还是咬着牙用一堆彩券把牠的小身体给埋起来?或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淡淡的说一句谢谢? 思绪百转,最后仍是放空了,在便利商店里待上无聊的一整天。 毕安和莫白出了大楼后,他们的神情不是轻松的,甚至有点疑惑。他们从大楼带出的自然是女人的金耳环,但那个黑洞也着实让他们惊讶。 听描述,温可能想像那个洞里面必定有怪异之处,否则怎么地下室一塌,大楼就开始有流言出来?但依那么多的道士去过之后的结论来看,大楼里应该没有什么鬼魅藏身才对。风水好,面向也不错,里面的人也都和和气气的,不像是闹鬼的地方。 温可提出质疑,会不会就是那个洞让这些诡异的画面频传? 其实流言有矛盾之处,最明显的就是那个「有小孩子在上面跑来跑去」的说法。若这是属实的,但却也不是有鬼,很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形──地下室有什么东西,让过去或附近的「记忆」在大楼里重新上演。 想想,无缘无故塌了那么一个大洞,看的人都心惊,那说法底下确实有些东西,否则一般的大洞怎么会怎么填也填不满?在各道士天师前去视察的这一段时间,不说也已经十多天,直到莫白接手才发现问题来源…… 那就是洞底有东西,是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 莫白跟保全打了个招呼,约好时间要下去看看,不过隔天却又发生了坍方,原来那个洞开在东边,现在西边也开了一个!一样的深不见底,幸好没有阴风阵阵,否则地下室就没人敢进来停车了。 原本只打算好一个人下去,不过现在要分成两边跑了。温可自然跟着毕安,莫白就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都没关係。准备了两大綑登山绳,借了三支无线电对讲机,毕安和莫白腰上系着绳索,一点也不马虎的往洞里去。 温可在洞边打着手电筒照明,他可以看见毕安的身影越来越小,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额头居然冒出了汗,地下室顿时闷热的不行,让他的心焦躁不安,彷彿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 登山绳慢慢的减短,毕安竟然已下降了三十多公尺!这是什么样子的洞?一个四级地震就把地面震塌下陷好几层楼高,这该不会是老天爷的阴谋吧! 终于绳子不再动了,温可也已经看不见毕安的身影,手电筒的照设范围不够广,而洞里又异常漆黑,好似底下通向另一个世界。毕安轻松的语调响起,温可才稍微松了口气。 对讲机里传来毕安的描述,这是一个漏斗状的圆洞,上宽下窄,他现在站立的地面只够两个人转身,而地面异常平坦,中央有一个高起的长方形土块,不大,约三十公分长、十五公分宽。 毕安小心谨慎,观察了许久没发现土块有不寻常的现象,这时莫白似乎已经做了一件大事,只听得他说:「挖开土块!」 温可一愣,难道莫白那个洞里也是一样的? 毕安不再犹豫,将土块徒手铲开──这里的土倒是不硬,抠挖了几下就挖出一只老旧的木盒。将盒上的泥拍散,毕安很快的将它带上洞边。温可接过盒子研究,发现它盒面上有个奇怪的纹路,却只有一半! 直觉的,温可认定这木盒不能给其他人看见,于是快手快脚的收进背包里,然后和毕安一起收拾收拾后,迅速的离开。保全问起,也只是淡淡的说有个小纸人埋在地里,将它起出就不会再发生事情了。 在车上,温可忍不住打开了盒子,毫无困难的从里头拿出一张古旧的地图…… 两人显得很惊讶,没想到那栋大楼底下还埋有这种东西。 地图有一种皮革味,很柔软,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做的,上头的字跡还保存得很好。 联络了莫白,他那边居然也是一张地图。 于是他们把它拼起,让小男鬼去认上头的字。 「这该不会是什么不祥的东西吧?」温可见小男鬼一脸严肃,不禁这么猜测。 「应该不是,我们都没发现有黑气或怨气。」毕安说。 「这块破烂还真像我用过的厕纸啊……」小男鬼感叹。 温可手又痒了,忍不住「招呼」几下小男鬼。 「木头呢?」 「木头在我房间,它说要睡觉睡到自然醒。」莫白说。 温可抽了一下嘴角,如果黑乌鸦在的话,牠一定很乐意接──数钱数到手抽筋。不过一块木头,还是长了五顏六色小香菇的木头需要睡觉?这跟小男鬼会肚子饿有什么区别? 被温可虐待过,小男鬼安份了,正正经经的将地图上的讯息翻译出来。 原来这真的是一份藏宝图,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人分成了两份埋在地底下,但上面的文字描述有一样极其珍贵的东西就葬在地图上的终点。 为何是「葬」?因为终点是一座古墓,宝物是某个死人的陪葬品。 「现在是怎样,真的要学小三爷去下地?」现在小偷这职业这么夯吗?已经流行得偷钱偷到死人家?这年头盗银行盗金库通通不够看,盗墓才是王道吗? 温可很无言。 「……可是地图并没有很明确的指出终点。」毕安点出问题所在。虽然这份藏宝图有年岁的份量,但它的绘画手法却潦草的连人都看不懂,一堆弯来折去的线相互交错,就跟打结的毛线球是一样的。 小男鬼用「你是笨蛋」的眼神睨着毕安,「如果这么简单就让你看出来,那也就不是『藏宝图』了。」宝物当然要藏好,地图只是一种提示而已嘛。 「那现在怎么办?」温可将地图拍照存进电脑,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进木盒,再放进保险柜中──这还是他好説歹说才说服毕安买的,不过里面也没放什么东西,更别说是现金。一穷二白的小事务所全部的财產都在银行里,以比蜗牛还缓慢的速度长利息。 毕安说:「先把案子结了……耳环找到没?」 小男鬼在身上东摸西摸,短小的身体扭来扭去好一会儿,表情淫荡的扭屈了一阵,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东西。「这耳环可顽皮,害我找了很久~」 温可接过,丢进夹鍊袋,佣金又到手了! 「地图明天再研究,先各自休息吧?」毕安和莫白不是蜘蛛人,爬洞是累人的,温可体谅他们,一手揪起小男鬼就大步的回房间了。 毕安复杂的目光盯着温可的背影不放,一旁的莫白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毕安头也不回,把他当成空气。莫白不在意,丢下一句「像深宫怨妇」后,也回去继续和睡懒觉的木头作伴,考虑该怎么把它身上的「香菇」取下来才好。 客厅只剩下毕安,他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双手,嘴角却翘了起来,然而浑身的气息跟他唇边的弧度大相逕庭,有一种深切的悲哀从他的骨子里散出而出,只可惜某个人却看不到…… 独自一个人站了快半个小时,直到腿发僵,他才转身缓缓的离去。 莫白那句「你是谁」一直在他脑海中不断的忆起,狠狠的刺痛他的神经。其实他也想问……自己到底是谁? 夜渐深,温可、毕安和莫白心思各异,辗转难眠。 又一次无声的叹息,凉风颼颼的吹,温可第二十三次翻身,倏地睁开眼睛,目光凌厉的彷彿要将人一刀一刀的凌迟! 他磨牙,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将欲暴发的力量,想将某隻半夜不睡觉的鬼给踹到粘在墙壁上三天三夜拔不下来! 「你够了没?!」 小男鬼幽幽的回过头,手中最后一点火光熄灭。 「你想纵火烧死我好找替身是不是?」温可很后悔,早知道应该在把它吊在灯柱上时用铁鍊锁死,好让它实现想奔向空中的愿望──放风箏! 「小可可你真是坏脾气,没听过火光里能够燃烧梦想吗?」 「……药吃了没?」 「我干嘛吃药?」小男鬼气嘟嘟。 「治脑。」 「……小可可你一点都没有热情的梦想~」 「我只知道你电视看太多。」 「人家也看书的~」 那它看的大概是「天书」──天知道是什么书。 「你真的很不浪漫,人家是希望和梦想的化身──卖火柴的男鬼~」 不,你是三八和二百五的化身,传说中卖萌的可耻生物是也。 「有屁快放。」温可瞪着它。 小男鬼甩掉手中的柴火,站起来扭扭屁股,乐颠颠的爬到温可的床边,用纯洁天真的阴森鬼眼盯着他瞧。 「你有没有想见的人?」它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特像自动上门的报纸推销员。 「……没有。」 「真的?」小男鬼狐疑的挤眉弄眼。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想见的「人」没有,但想见的妖倒是有一隻…… 「来来来,我跟你说,这根火柴是梦想的火柴,点了它,你就可以看见最想看见的人哟~」 小男鬼把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火柴棒塞到温可的手里,顽皮的朝他眨眨眼,然后屁颠屁颠的开门出去,不知道又是哪条神筋不对在装神弄鬼了。 温可摊开自己的掌心,小小的火柴棒滚了一圈,既没多生出一条手或一隻脚,这种快要被时代淘汰的火柴棒可以让他完成心中的梦想? 温可觉得有些好笑,小男鬼果然是变态童话看太多。 然而,小男鬼虽不靠谱,但它说的话未有出错过,或许……可以试试看? 一个起身,他捡过小男鬼丢下的火柴盒,用火柴棒在侧边磨擦,缓缓的起了一丝火花…… 火光很小,却很持久,温可在金黄色的燄火迷失了…… 「喂,你怎么在这里?」一把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温可惊的回过神,发现他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而是在1处有着一口碧色池塘的凉亭里。 来人是一个方脸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很奇怪但温可却似曾相识的衣服,跟黑乌鸦的有些像,却又不大一样,花纹没那么漂亮也没那么多,自然更不如黑乌鸦的生动──牠的简直像是直接活在衣服上一样! 温可看着男人,并不言语。他连自己怎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现在最好是闭嘴。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皱皱眉头,「你怎么这个样子?等一下被大人知道了,可又要挨骂了吧?」男人向前,蹲下,拍拍他的衣服。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换了装,还是跟黑乌鸦一模一样的黑袍! 温可吃惊的睁大眼,看了看自己,这难道是穿越了? 他的衣襬沾了不少泥,男人将之拍净后又拉了拉,铺平皱纹,然后起身时已经面带微笑。 「快回去,大人一定正在等你。」 温可不明白自己该回哪里去,举目望去,远处一幢精緻的楼阁,他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归处。于是仍是原地不动,低下头,眼角馀光瞥见水面倒映的自己,容貌还是一样,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分辨,那个男人又催促了。 「快走吧,大人等着你。」男人见他不肯动,只得伸手拉过他,往远处那高耸的楼阁而去。 一路上,男人还不断叨念:「别气大人,他也是为你好,你还没有力量就四处乱跑,他也是会担心的……」 晃动的视线中,阁楼越来越近,等他能够完全看清那小楼模样时,鼻间闻到一股异香,幽幽盪盪的,撩拨心弦。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不由自主的瞇起眼眺望起更远的地方,在这里已经依稀听到琴声了。 男人终于停下脚步,转头无奈的对他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你一个人进去吧……别怕,大人不会对你生气。」 温可点点头,慢慢的走进阁楼大门内。 远看高耸,近看繁华,楼前有座五顏六色彷彿彩虹的花园,他走过小径,那股异香就是从花间飘来。琴声更加温婉悦耳了,他抬头仰望,果然有个男人在二楼的前台俯首抚琴……不过这曲子听来太过婉转细腻,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他站着听了许久,一曲之后,男人停下,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呆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温可愣了愣,这分明就是黑乌鸦! 「气了?」 只听一阵袍袖翻飞的声音,再回过神时,男人已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双眼瞳幽幽深邃,五官深刻而精緻,眉眼的波光像块超大的磁铁,紧紧吸住他的目光…… 轻轻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可一时之间「黑乌鸦」这三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温可直觉他应该有另一个更动人的名字才对,但到底是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黑乌鸦伸手揉揉他的发顶,掌心顺着脸庞的曲线滑下,又摸摸他的耳垂,取笑着:「见我太好看,所以看呆了?」 他没有反应,定定的望着黑乌鸦。 黑乌鸦轻笑几声,然后一把抱起他,一个纵身,居然从平地直接跃上二楼! 「你!」温可吓了一大跳,责怪的喊了一声。 黑乌鸦亲暱的亲亲他的额头,「我先教你结印,把心诀背熟了,你一样能用术。」 温可恍然大悟,原来小男鬼说的是真的,黑乌鸦用法术不用结印而是为了某个人养成的习惯?那个人不会就是自己吧? 见他恍神,黑乌鸦捏了捏他的鼻子。 「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才对,干嘛笑得这么春情荡漾?温可头皮一阵发麻,不着痕跡的别过头,闪过黑乌鸦的骚扰。这廝鸟形时二百五的很,人形时也爱调戏他,现在这么正经的要教他法术让他觉得很惶恐啊! 「昨天才缠着我要我教你,今天又不想学了?」 不,不是不想学,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啊大人!你让我很不习惯! 温可微微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黑乌鸦瞳仁闪过一丝抑鬱,双手紧了紧,但温可抗拒到底,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起身走到琴座那儿去。 「那等你想好了再学吧。学法术也是急不来的,如果你没有决心,那学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这样倒不如听一曲琴……想听什么?」 想听多啦a梦可以吗?或是超级玛莉也行。温可很邪恶的想。 见他仍是一句话都不说,黑乌鸦深深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弹奏起来。 那是一首曲调怪异的曲子,乍听之下不成调,可当仔细一听却能发现每个音符间似乎都藏了什么东西。温可听了一阵,眼皮渐渐沉重,突地一震,惊觉自己着了黑乌鸦的道了! 喂!不是吧?这居然比安眠药还好用? 「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要,那就睡一下,睡好了心情就好了,别再怪本座了,嗯?」 黑乌鸦的这一句低喃是他最后听见的话语,带着无奈和宠溺。他的眼睛睁不开了,身子一歪,正在弹琴的人身形骤闪,一眨眼便接住了他。眸光温柔缠绵,是温可看不到的情深…… 12 你以为我是股沟一挤就有吗? 12. 餐桌上有一隻熊猫,是人造熊猫。 小男鬼无声无息地「壁虎漫步」一样爬上餐桌,三等身趴在人造熊猫的面前仔细的观察…… 「嗯……面带桃花、唇若艳李、眼波荡漾——你做春梦啦?」 人造熊猫狠狠的瞪它一眼,开金口:「你今天不卖火柴了吗?」 小男鬼扭扭身体,双手捧颊,飞了人造熊猫一个媚眼。 「人家今天春心盪漾,不卖火柴改卖青春啦~」 「……你的鬼话很难懂。」人造熊猫把企图接近他的小身板推远,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咸粥,还用力咬了一口他指定要吃的油炸鬼,洩愤似的咬得喀喀作响。 「青春ㄟ肉体~」 「……你昨天到底又看了什么电视?」 「誒,『雍正去了』多好看啊~」 温可不打算理会它的疯言疯语,直接问重点。 「火柴哪里来的?」 「我可以不要说吗?」 「……你想试试天国到底有多近?」 「可是人家怕被你打……」 「耶穌说可以打了又打。」 「人家不追耶穌,人家的偶像是地藏王菩萨啦!」 「你果然适合下地狱,快说!否则你下辈子也不是人。」 小男鬼四脚朝天,腆着肚子,很无所谓的说:「反正我以后都不是人了!」 「不知道地府有没有让鬼投胎成草履虫的……」 「小可可~」 「装可怜也没用。」温可伸长手一把揪住想下地逃跑的小男鬼,将它抓来眼前晃了一晃,「你只有一根?」 「我……我……不止一根啦……」小男鬼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然后双手捂住,害羞的扭动。 温可瞇起眼,「住口,我不想听你的下体。」 「那、那难道你是想看?!」小男鬼又惊又喜,连忙要扒下自己的裤子让大家欣赏。 「我说的是火柴!」这世界真的病了,男鬼都比女人还三八! 「噢。」小男鬼失望落没的瘪瘪嘴,「火柴是那隻蠢鸟留下来的。」 「……留下来做什么用?」 「想牠的时候就点一根~魔法师会送你一个春梦喔~」那张圆圆的小脸上表情猥褻的欠揍,温可板着脸,毅然绝然的往小男鬼嘴里塞了一根长长的油炸鬼,杜绝气死人不偿命的发言。 「一大早这么热闹?」莫白抱着一块木头在温可的斜对面坐下,见他们好奇的盯着木头看,很大方的将它贡上餐桌。 「灿烂的小香菇没了耶~」小男鬼叼着油条,改到莫白的眼前晃来晃去。 「那是有灵性的毒菇,加工一下就是很好的驱邪之物。」 「于是你就把香菇头拔掉?」小男鬼很猥褻的笑,「这作法太黄太暴力了……不过我喜欢~」 它用力戳了木头一下,哥俩好的搭上木头的断面,安慰着:「兄弟,我了解你,男人没了香菇头简直是一件惨绝人寰的悲剧啊~~唔!」 温可再一次用油条堵住它的嘴,换来短暂的清静。 木头怯怯的开口:「……我……我也可以吃吗?」 「你没有嘴巴。」莫白很无情的打击它。 木头大哭:「你明明答应我要给我吃东西的……呜……」 「我说那是在你修成人形的情况下吧?难不成你要我把米汤洒在你头上,帮你灌溉?然后再长一次香菇?」 木头沮丧了,等它修成人形,这粥都已经变成水泥了。 「哎,我看你这小妖精还是让天雷劈一劈砍掉重练比较快~」小男鬼很恶质的调侃。 温可忍不住瞥它一眼,「我看你是连砍掉都没办法练了……草履虫不怎么要练的。」 小男鬼脸颊一嘟,又要顽皮,毕安这时洗好了手坐下来,拎着小男鬼丢到另一边的坐位上去。 他说:「今天我去把案子结了,你们两个留下来研究地图吧?」 莫白却说:「我去大楼那,观察一下今天有没有什么改变。」 毕安点点头,莫白去的话他很放心。接着转头对温可说:「你就让小鬼给你解释图上的文字,如果可以就把文字翻译出来,等我们回来可以一起讨论。」 「好。」基本上他对那两张鬼画符的地图已经不抱希望了,古代的毕卡索和现代的抽象派思维也不一定一样啊,何况是那么简陋的图纸。 况且那张图的最终目的地是坟墓,鬼才想往坟墓跑! 「宝藏虽然吸引人,不过我们只是要找出背后的那个藏镜人,太危险的事还是不要做了。」温可言之凿凿,说真的就只是怕死而已。现在想想,如果当初不要接张先生的单子,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用像现在这样还得提心弔胆的提防躲在暗处的那个人。 「我知道。」毕安笑得灿烂,摸摸他的头,然后迅速的解决早餐,跟莫白一起出门去。 温可洗好碗,走回房间,小男鬼偷偷摸摸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搔头拔毛,装神弄鬼。 木头被无视了,它又开始在客厅里抽抽答答起来。 突然一阵无名风过,木头吓了一跳,怯生生的问:「有、有人吗?」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一个人类一隻鬼早已经甩了它,连一隻苍蝇都没有了,哪还有人? 木头惊慌了,它又问:「那、那有……有鬼吗?」 有一阵风过,依稀间听见了一阵轻笑,木头惊悚了,移动不了的它又抽咽了。它眼睁睁的看着一阵淡金色的风慢慢的滑向温可的房门口…… 温可打开电脑,将自己复製的地图放大,对小男鬼勾勾手指,命令道:「翻译。」 小男鬼双手叉腰,「我的鐘点很贵的!」 「你以为你是坐檯小姐吗?」温可揪着它的脖子,很冷淡的回:「我的耐心也是很贵的。」 小男鬼浑身一抖,巴住温可的手又要撒娇。温可立即面无表情的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了,在小男鬼的头毛上晃来晃去。 「你觉得这样会不会让你更有『热情』来翻译?」 「你、你的热情就像一把火……我翻、我翻~」小男鬼掛着两泡泪,吞吞吐吐的开始它的工作。 其实翻的意思大概就和昨天的差不多,不过温可对着原文皱了皱眉,很是狐疑的瞥着心惊肉跳瞪着打火机的小男鬼。 「就这样?」原文几乎占了地图的一半,为什么小男鬼翻译出来的话却只有几句──日出东方,金环在地,火色星光,可得永恆。 「你漏了一大段吧?」温可指着最后几行字,「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唉,我努力在认呀。」小男鬼很无辜的表情。 「……你第一时间就没说出来,难道这些字隐瞒了什么秘密?」 「哪有什么秘密!就只是几个比较复杂的字嘛……不过为了显示出我的博学多闻,再给我一点时间唄~」 「……给你十秒。」 「十秒?!」小男鬼大叫,「你以为我是股沟一挤就有吗?」 「一。时间到。」 「什么!?你怎么直接数一了?」 「我没说要慢慢数。」温可把打火机凑近,小男鬼却一翻白眼,身子瞬间挣脱出去!温可赶紧伸手要抓,小男鬼却顿时有如天助,两条小短腿像子弹一样「咻」的一下就跑得不见鬼影。 温可吐了一口气,盖上打火机。坐在电脑面前,双眼无神的发起呆来。忽然,周身凉了起来,他转头,目光下意识的移向窗子的方向,不知何时已经打了开。 他昨天没有放红包袋,窗台也没有字。说要等牠回来,其实以温可的耐心也已经等得够久了。久到他开始怀疑起黑乌鸦是生是死,毕安打死不说,而小男鬼玩着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 一怒之下,他不放红包袋了,也不期待窗台会出现的字。 在黑乌鸦还没来之前,他和毕安一样过得很好,很温馨很安静。 少了黑乌鸦,并不缺少什么。他对自己说。 捡起小男鬼遗在地上的火柴盒,里面是空的,他毫不留恋的将之扔出窗外。毅然的转头之际,眼前的光景一换,四周白茫一片,一道似有若无的淡金色影子在他眼前渐渐成形! 他呆住了,小说里的主人公是发生意外才会穿越,怎么他一转身就像进了「小丁当」任意门,眼前的场景能够瞬息万变? 淡金色的影子凝成一道比他高的人形,甚至隐约能够看见五官,风虽凉却不让人感到害怕,相反的,温可甚至有种想伸手去碰触的衝动。 「……是什么?」他低声自语,那金色的模糊影子却伸了一隻手,擦过他的耳垂,停留在他的后颈…… 轻微的摩娑不是错觉,那真的就像是一隻真正的手,正温柔的对他调情! 这种感觉——是黑乌鸦? 睁大眼,他张口欲言,淡色的人影却缩回了手,下一秒消失不见。 措手不及!一股无言的失落从心底漫起,温可僵住了身体,不敢相信的自己又回到熟识的房间。 「混蛋……」他低下头,悄悄的握紧了拳头,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良久,才缓缓的坐回电脑前。 将心思转回地图上,他思考着,最终的那个墓和小男鬼翻给他看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关係? 等毕安他们回来,温可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要抓那隻三八鬼来问,却发现它不知道跑哪去了,煮了它最爱的牛肉也没能吸引它出现,于是温可放弃。上网「估狗」了一整天,也没解出「金环在地,火色星光」是什么意思,倒是他理解了「日出东方」这四个字是废话的不能再废话。 将自己的结论说给他们两个听,莫白学问不错有了另一翻见解。 「日出东方看起来像废话,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为什么要特别强调?」 温可皱了皱眉,「……难道有暗示?」 「可以这么说。」莫白手指着地图的东方,「就像是有人叮嚀你一定要拿卫生纸才进厕所,本来看似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要特别叮嚀?是里面已经没有卫生纸,还是在里面的卫生纸不能用?」 温可有点囧,为什么一定要拿卫生纸来比喻? 不过莫白说的也对,特别强调日出东方,这不是就在告诉他们,「东方」这一个特定的方位吗?除非太阳不从东边升起。不过不从东边的话,又是哪一边?如果是东边,东边又有什么东西需要因此特地写出? 按莫白的思维,在东边的如果不是太阳,那会是什么? 「想想看,除了太阳,还有什么会在东边出现?而前提是,画这张地图时是很久远的古代,能固定在东边出现的还会有什么?」 「自然是各种天象……是月亮?」温可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指的是月亮,又要怎么日出东方?」毕安问。 莫白答:「那个『日』本就不专指太阳,何况既然是一句暗示,那么『日』就不可能是按平常的理解来看。」 「所以你觉得是什么?」 「在看第二句之前,我也不了解,不过看了之后我大概能猜出一个字……」 「哦?」。 「是『暮』,暮鼓晨鐘的暮。」 「……难道『金环』指的是夕阳?」 「对。」 「那要怎么『在地』?」 「反射。你没见过夕阳反射在水面上吗?这样远远一看不就像『在地』了吗?」 温可总算听明白了,他恍然大悟:「所以地点是在有水的地方?」 「很有可能。」莫白点头,「而且方位应该是在东边。」 东边有水的地方?温可打开全国地图,将寻找的线往东拉长,果然看见一个湖泊! 「月见湖?」毕安低呼。 「这个湖挺大的,你说的那个墓就在这里?」温可看了眼莫白,发现他脸上是波澜不惊的淡然,似乎不觉得推论出来的地点在这里有什么奇怪。「坟墓大多是乾躁且风水佳的,我还没听过有坟墓建在湖水边的?」 湖边建墓,那该有多潮湿啊。一般人不就最忌讳这种事吗?就连他这种不内行的人都知道,水份荫了尸体就是大凶,久了还可能生出祸端的。这古老的坟墓建在湖边,真的是很奇怪。 莫白笑了一笑,「不,墓是在水面下。」 「啊?」温可更是惊奇,水下墓?这根本与一般的风水学大相逕庭吧?这不可能啊……古人不是比他们更讲究阴宅的位置与面向吗,怎么会有人反其道而行把坟墓建在水中的?这样一来,沉放在水底的尸体不用一年就荫得像豆腐来,还是个大凶中的大凶吧?! 「荫尸的确挺可怕的,不过既然墓里藏了东西,又画了地图,代表是有人故意留下的,为的是有朝一日有人能够进入吧。况且既然要藏宝物,就算是水底墓,那么墓中一定也做了防水的佈置,否则先不提尸变,宝物也早就损坏了吧。」莫白分析得头头是道。 「『金环在地』……或许还有这一层意思……」毕安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温可不解的覷他一眼,怎么连毕安的学问都比他好,随便讲讲都能触类旁通,天外飞来一笔? 然而,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从字面上就能推测出墓的位置,那地图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不是路线图吗?假若不是,那又是什么? 「去了才知道。」最后莫白给出这样一个结论。 「我们也可以不去。」为什么要去?他们不过是捡到地图,没人规定他们一定要去找地图上的东西,他们也大可以将它扔了,当作没这回事。可是莫白的神情坚持,他认为这既然是暗中那人的牵引,那么地图上的东西或许可以提供他们一点线索。 可是温可还是不太想去,他总觉得去了那个地方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下意识的逃避。毕安瞧了瞧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他心里想的,他握住他的手,安抚:「没事的,你不去也没关係。」 「……你呢?」 「我也想去看看。」 「就算有危险?」盗墓小说中不是都这么写吗……什么粽子什么血尸什么诅咒什么变异生物之类的,下地真的不是一件好活! 「我想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那我就跟你一起吧。」 上次去「五福」买的东西还剩一些,不过去人家「家里」,还是得带一些「伴手礼」的。温可拿着金耳环一案得到的报酬,再次踏进店中,炎炎夏季炙热的风让他逼出了一身汗,在接触到店里莫名盘旋的冷风后,不仅散了去,还维持着全身的凉快。 老人很高兴的出来迎客,顺带给了他一杯凉茶。 「爷爷,我想问你件事。」 「小伙子儘管说,老头子有问必答。」 「如果要进去阴宅,我该买些什么东西才好?」 老人一愣,「你想去谁的阴宅?」 「……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很老的墓地。」 老人抚着长长的鬍子,想了想,转身拿出几样东西来。 温可一看,脑门顿时出现好几条黑线。 「爷爷,端午节已经过很久了……」黑漆漆的粽子外表让温可怀疑它的保存期限是不是过了几百年。 老人爽朗大笑:「傻小子,这是让你保命用的东西,不要看它丑,每一颗都是我亲手包出来的,包准有驱魔避邪的功用。」 「……怎么用?妖魔鬼怪又不吃粽子……」 「把叶子拆开,拿来丢就好。」 「噢。」温可指这另一样也是黑麻麻的、很像某种动物的四肢,「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黑驴蹄子。」 温可眼睛一亮,这就是小说中的黑驴蹄子? 「我看你大概也知道黑驴蹄子的效用,不过说实在的,它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强大,鬼是完全不怕它的,只有尸变的尸体才怕。所以当你遇见不能用正常世界的目光来看的事件时,它就没用了。」 意思就是说,见鬼了,还是得扔粽子。 温可受教的点点头,将粽子和蹄子放进背包,目光又发现一样精緻的小东西。那是一个纸折的纸鹤,做得栩栩如生,还点上了两个小黑点当眼睛,远远看去会以为它就要振翅飞起。 老人呵呵一笑:「可爱吗?那也是我做的。」 温可意外,「爷爷你的手真巧。它有什么作用?」 「它是用来联络,很珍贵,所以只有一隻。」 联络?像对讲机那样? 「要怎么用?」 「你只要把它带着就好。」 「没有另一隻我要怎么和同伴联络?」 老人淡笑不语,坚持要他带着。温可也不推却,将它小心翼翼的放进胸口的口袋里,之后又选了几样常见的冥纸和引路钱,和几根白蜡烛,付了钱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老人对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暮之时,人之归。」 温可回头望了老人一眼,只觉阳光强烈将那个消瘦的身影映得模糊,后来再想起时,他也记不太清楚当时老人说话的表情了…… 隔日,「包办事务所」关了门上锁,门上用红纸贴了一张员工旅游所以暂时休业一个礼拜的公告,一行三人、一隻鬼和一块木头,就此出发。 话说昨天晚上小男鬼跑回来后,屁颠屁颠的跑到温可的面前,用一双闪亮亮的鬼眼盯着他猛看,看得温可全身发毛,低喝它:「看屁!」 小男鬼纠结了一下,很失望的说:「你的屁我不能看的……不过你坚持要给我看的话……」 啪!小男鬼趴地了。温可收回手,表情冷静。 「你跑哪去了?」 「我出去领略人生四季的变幻、人情冷暖的温度、人人都有的奸情……」 「嗯──?」温可用力瞪它。 小男鬼抹了一把泪,「『奸定的友情』……」 温可没兴趣再问下去,他懨懨的躺下继续睡觉,这次小男鬼也不耍二吵他了。它似乎也累了,鑽进他脚边的被窝,也呼呼大睡起来。 到去月见湖,首先要爬过一座山,山脚下就是湖面。不过那座山不好爬,光是开车也要两个多小时,再加上从家里出发到山下的时间,零零总总加起也要三到四个小时,等于一个下午就在车上晃过去了。 除了必备的用品,毕安还去採买了一些好携带的饼干乾粮,几包巧克力,还有一些简易的药品。其实温可表面看似淡定,实则心里七上八下,因为他们不仅不等鬼自己来找,而是要自己撞上门去见鬼了!温可的脑袋里跑了一百遍「不可行」,但最终还是让毕安手一牵,摸摸鼻子乖乖跟上。 月见湖的墓不一定凶险,但也不一定安全,哪个贼像他们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去闯死人家里的?而且还是私下的不合法举动──盗墓! 明明行动不光明的很,那莫白却是很自然的说:「我们是循着地图去的,哪是窃盗?你看哪个盗墓贼不是打洞而是走正门进去?」 但温可就是觉得很不可靠,光凭一张来歷不明的地图,他真的确定当初画地图的人是带领他们去藏宝地点,而不是去死? 不知道为什么,事后想起来,温可觉得藏宝图这一事处处诡异。而且暗中的那人若真有留下什么线索给他们追,也不该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坟墓吧?如果没有凶险,那人又为何不自己亲自把线索弄掉? 真是越想越不妥当,越想越觉心凉…… 毕安却很坚定,去月见湖他一直很坚持,甚至能反过来安慰温可一切都会没事,他们只是去看看,也不拿宝藏,更不会违背自己的道德良心。 温可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炯炯有神的瞳眸倒映着自己的样子,他心里一暖,缓缓点头应好。在情不自禁的摸上毕安那张英俊的脸庞时,毕小子慢慢的涨红了脸,一双眼睛已经不敢再直视温可,闪来躲去的同时又捨不得偷偷覷着。温可觉得他真是可爱,忍不住仰头轻轻的靠近,然而一眨眼,黑乌鸦邪气俊美的脸庞晃过他的脑海,让他顿了顿,最后只能装作无事的转头去看窗外飞逝的景色。 开车的莫白瞄了眼后照镜,哼笑一声,没有说话。而被放在副驾驶座的木头发出微弱的「啊」,然后羡慕的小声说:「好好喔……我也想要一个亲亲……」 刚说完,小男鬼马上爬上木头,对准断面「啵」的一声巨响,大大一个亲吻毫不吝惜的给了出去。 「别伤心,小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给你一个吻不是难事,你不用谢我了~」 木头疑惑的说:「我为什么要谢你?你亲我脑门做啥?」 噗通,小男鬼摔下座位。 「可是小可可你这样还是不好滴……怎么可以让小三有趁虚而入的机会呢?」小男鬼从前座鑽到后座,扒着温可的膝盖,一副痛心的表情。 「……谁有小三?」温可伸手捏起它的脸皮,凉凉的,是消暑良方。 ──黑乌鸦的体温也是凉的,可是当他冷的时候又是暖的。 他从来不知道黑乌鸦是变温动物,还可以忽冷忽热。不过这也是冬暖夏凉的「好物」。 「户梨啊~」 「嗯?」温可又拉紧一点,这鬼死了很久脸皮却还很q,真是羡慕死人。 「呜呜~户偶啦……呜呜……」小男鬼真委屈,帮黑乌鸦守着温可的贞操不说,还得被虐,它真是「有屎以来」最悲惨的男配角。 温可这才满意的放手,却不料毕安马上摸上来,一声不吭的握住他的手,悄悄的抓紧了…… 小男鬼看得眼睛都要掉出来,它张大嘴巴,可是又不能反抗温可,只得把自己的小手也放上去,牢牢抓着不放。 三隻大小不一的手缠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是美杜莎的头发,温可一时之见竟恶寒了下,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瞪着小男鬼,「你现在又玩什么?」 「叠叠乐~」小男鬼心里却是嘿嘿嘿的想着:你们的奸情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啊~就像孙悟空永远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咭咭咭~ 「乖,去旁边画你的圈圈,玩你的小车车。」温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它,下手却毫不留情,直接将它扔到后车箱去。 小男鬼嗷叫一声,扁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探出长长的脖子,很色情的问:「没有小车车,我可以玩小鸡鸡吗?」 「你再妨碍风化我就把你丢出去!」 温可黑着脸,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把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光芒。 小男鬼做了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怂回后车厢里。 等温可在车上睡了一觉,小男鬼又抽了几次风后,莫白终于缓缓的将车停下。一片波光粼粼、馀波荡漾的水面广阔的呈现在他们眼前。这里寧静祥和,正好赶上夕阳西落的时候,红霞映染了山水一线,宛如仙境般的风光让他们看傻了眼。 「这……不太像是凶恶之地。」毕安有点迟疑地说。 温可的手插在口袋中,碰到一个硬币,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养成了放一个五十圆硬币在口袋的习惯。暗暗的咬了咬唇,他转身准备搭帐篷去。 他没有发现,胸前有个小小的白色物体偷偷探出口袋…… 13 杯具啊~ 13. 月见湖游客稀少,因为它位置较为偏僻,与其爬过那座山,走九弯十八拐的路,绝大部分的游客大多选在山前那座刺激又好玩的游乐场,或是再更北一点的度假村庄。因此温可他们到达时,湖边没有半个人,只有他们,空旷的地方很是安静,可让温可看着看着不禁后怕──这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爬出来吧? 可是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帮毕安把一切打点好,等搭好的帐篷后,他忍不住第一个鑽进去,打开背包,开始清点所有的物品。 他一点都不想多待在外头。 小男鬼跟着爬进来,拍拍温可带来的某个塑胶袋。 「干嘛?」 「烧钱呀。」小男鬼理所当然的说。 「……现在?」 「对啊,你不知道湖边的孤魂野鬼最多吗?现在快天黑了,先烧点钱给它们,贿赂一下,跟它们说借它们的地方睡几晚咩……」对于灵异的事,小男鬼还是可靠的。它虽然平日爱装神弄鬼,淫声秽语,不过该干正事时它一点也不马虎。 同类的心理状况,它再了解不过。 温可才在心里夸了它一下,没想到等他解着塑胶袋的结时,它居然又扭捏着发疯了。 「如果你要烧,也顺便烧本书给我吧?」 「……什么书?」温可有不好的联想了。 「扑勒伯乙~」 「……」 「喔不对不对……我说的是『採精週看』啦~」 「……」温可怎么听都觉得小男鬼看的书带有浓厚的「香蕉色」。 「你那是什么眼神?没听过饱暖思──噗!」 温可将塑胶袋套在它头上,冷冷的回它:「既然你已经又饱又暖了,那晚餐不用备你的份,去找你的同伴玩水去。」 「玩抓替身吗?」 「……玩人抓鬼也可以,如何?」温可拿出毕安的球拍,黑着脸威胁。 「哼~」小男鬼被欺负,顶着塑胶袋,摇摇晃晃的爬出去找毕安求安慰去。温可却很冷血无情的跨过它,先一步拉走毕安,让它气得在地上打滚耍赖。 太阳沉入山头,温可拿着手电筒,毕安正皱眉研究地图上弯弯曲曲的线。帐篷前有一堆还在燃烧的纸钱,小男鬼蹲在一边,烧完一张捞一张,捡钱捡得不亦乐乎。莫白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温可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闷不作声。不久后莫白绕着湖走了一段,愣是没发现任何可以下湖的机关。原本他们还以为有地图指引,那么湖边必定有些提示或机关可以让他们安然进入湖中,而显然的,没有那种东西。温可连看都不想看夜晚的湖面一眼,当莫白这么一说时,他回道:「那就游下去吧。」 早可以预知进墓不简单,他也没那么天真,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只希望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 莫白挑了挑眉,「我是无所谓,不过你行吗?」 温可瞪他,「旱鸭子都行,为什么我不行。」 莫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到一边去换上潜水衣了。 为了成功潜下水面,他们还特地去借了三套潜水装备,氧气筒更是多备了三倍的份量,就怕一次下水找不到入口,以防万一。但温可更是打算如果第一次下水不成功,他就要说服毕安回去,再也不打藏宝图的主意了。 下墓这档子事,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 等他们都换上潜水衣,毕安还特别将地图用塑胶袋装好绑紧,贴身放着。他当领头人,手拿手电筒,毫不犹豫的跳进湖中。 微光的夜中只见湖面激起一个小小的涟漪,然后慢慢的消失不见。温可的心口一紧,心跳猛然加快了些许。愣愣的发了会儿呆,直到莫白甩下一句「跟上」也跳进水中后,他才恍然过来,给木头交代待在岸边等他们回来。 莫白在临走前对特地携来的木头叮嚀一番,而且他会选在帐篷旁「种」下木头也是另有考量,不过温可从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考量。 没时间再感叹什么,他拉着小男鬼,一同潜入湖中。 毕安和莫白一人一支手电筒,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十几公斤重的潜水装备,虽然有水的浮力,但他们是往下游的,还是感觉到负担。温可的手电筒是由小男鬼拿着,而他则背了一个装了食物和药品的包,大约也有两、三公斤,才游了几公尺,他就感到累了,更别提毕安那边还背着下地的工具。 于是三人游游停停,沿着事先规划的方向游了三十多分,仍是没有见到可疑的机关,基于水面下的能见度在夜里已经趋近零,虽有手电筒但也照得不远,正当大家感到疲惫想回去上岸休息再重新打算时,小男鬼拉住他的手,往某个方向用力扯。他反拉住它的小手,晃了晃,它立即反应过来,手电筒的灯光在水中朝它即将前进的方向绕了三圈,他们两人收到,也绕了三圈,大家取得共识,往那游去。 他们早该想到,既然是下墓,那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还是葬着死人,对生人来说要寻找是困难了点,但如果是同类的小男鬼,那应该是易如反掌。它能光凭感觉就能断定,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好过他们瞎子摸象乱找一通。 这一段游得很久,周围的黑暗是一隻会吃人的怪兽,张牙舞爪的在温可身边拥挤着,冰冷的湖水像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前扑后继的扑上来,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发僵,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疲累造成,双脚已经快抬不起来,完全靠小男鬼抓着他往前进。目光只有遥远的那一点微白,手电筒照出来的微光,可那又像一隻永远看不清面貌的女鬼,在水中阴冷的笑着。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周身的黑暗包围一生一世,水压已经让他的身体出现不适,他才恍惚间想到:月见湖有这么深?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身体已经快要脱力。在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抓住他往前进的力量松了,他没有反应过来,被背后一股力一推,往前一跌,哗啦的一声,他居然跌出了水面! 温可无力的翻过身,小男鬼帮忙着把他的面罩卸下,他大口吸了口空气,这才感觉好一点。不过随之而来的惊诧,也让他不由呆了一下——这里是哪里,水面下怎么会有空气? 温可连忙翻身坐起,毕安也正在把潜水装脱下,莫白则早他一步把装备整齐的放好,换上一身轻装、打着手电筒往远远的地方照了。 温可四下望去,发现他们在一条甬道的入口处,前方是长长的黑的不见五指的长道,而后面则是连接他们游过来的月见湖。他身处的位置有一个坡度,月见湖的湖水到达坡度的某一个界限时就不再打上来,这里暗得可以,湖水自然也没有光亮,惨白的灯光照去的地方更是阴森可怕。 他不敢多看,三两下换好衣服,忙将自己的背包背好,把三人的潜水装集中一起,放在安全的地方。等会儿回程时他们还得穿一次,不见可就麻烦了──是说这种地方没人会来,如果不见也就见鬼了! 「看样子它带我们穿过了一个回型的水道,出口就接在入墓的道口,也幸亏这里有空气,不然面罩一脱下来你就得死了。」莫白瞄了一眼很是莽撞的小男鬼,它不会呼吸了,但温可需要呼吸,它刚刚那种确认都不确认的脱氧气罩行为是会害死温可的。 小男鬼当然知道莫白指的是它,还语带讽刺,它不爽的回嘴:「你那么厉害刚刚怎么找不到路?要不是我,你们能一次就找对入口进来?嗤……小可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怎么会害他~」说着,蹦蹦跳跳贴着温可巴着,忽闪着大眼睛,撒娇:「小可可我说的对吧~」 温可看了看它,不予置评。 基本上它说的算对,也算错。 至于错在哪里,只有深受其害的人才体会的到。 「往前走吧,这边还没看到墓门,估计是在走道更里面。」毕安拉起温可的手,温和的朝他一笑。他的掌心湿漉漉的,不过温可不介意,顺从的点点头,另一隻手揪着小男鬼先出发了。 莫白哼笑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瞄了瞄身后,离了灯光的湖水又是一窝黑,看来怵目惊心。他却想到了什么,顺手遗落了一张狗血符,然后才慢慢的跟上温可他们。 等属于他们的灯光一点一点的远去,几乎成了一个小点时,入口处的湖水突然之间疯狂的涌动,彷彿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啪!一截青色的手臂拍在入口的地面,缓缓蠕动…… 走道只容两人并行,两边是光凸凸却平整的岩壁,似乎整个墓就建在水底下的岩石层中。在地图根本看不懂的情况下,温可他们不知道光是这条往墓门的走道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机关等着他们。他们走得小心翼翼,怕一个不小心就命丧于此。不过墓主人似乎很好心,这一段路并没有埋下机关,只是走的路长了点、走的时间过了久一点。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后,毕安看了一眼他的手錶,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心里生出疑问,他低声说:「这条走道怎么这么长?」 毕安能感到不对劲的,温可也感觉到了,何况他是个普通人,没有灵力更害怕蛰伏在黑暗之后的某些东西,因此神经一直是绷紧着的,现在听毕安这么一说,他肯定自己的感觉不是错觉。 莫白停了下来,将手电筒照的方向换成两边的墙壁上,没有特别的地方,还是一如他们刚刚看见的样子。 「没有东西,照理说应该很快就要到的。」一般墓主人如果要阻挡盗墓贼,早在这条道上埋下重重机关,将进来的窃贼狠狠杀个片甲不留。但是他们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就只是一直往前走,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是很困惑的地方。 小男鬼用力的嗅了嗅空气,它小孩样装大人,说:「不是鬼打墙。」有它在,鬼打滑才差不多,鬼打墙那是破玩意儿。 「所以这里没有『那个』……?」阴森的地方自然容易滋生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温可这么问也是正常。不过在墓里没有,这应该是不正常吧? 「没有,乾净的出乎我的意料。」毕安接着说。 既然不是灵异事件,那是什么原因造成他们一直困在走道? 难道只是单纯因为走道太长,而他们还没走完全程?还是说……有其他更惊人的原因? 「……要不我们继续走,然后沿途做上记号?」毕安的提议很好,莫白也是同意,毕竟得找出原因他们才能顺利到达墓门,要不一直在走道里打转也不是办法,同样的事物容易使人疲惫和出现错觉,这对他们而言是危险的。 温可看着毕安在墙上画了一个圈,然后里面写了「1」,代表计算的起点,并约好一百步就停下作记号。无故的,温可瞇眼盯着那个字,却感觉不是很好……他很怕等他们写到十后,再往前时居然是从一开始──这恐怖小说会有乔段,他一向敬谢不敏。 不过他预料的情形没有出现,但是出现了另一个更无法置信的情形── 才走到八,可下一个数字却是不用写了,因为它出现了「4」! 温可一瞬间头皮都炸了,整个脑袋凉颼颼的。 不过他身前的小男鬼却很不以为然,瞅了瞅墙面,然后偷偷摸了温可的大腿一把,吃了想吃的豆腐后,他才嘿嘿两声说:「这时候出现这个数字,不抄下来卖给那隻蠢鸟是白痴~嗷!」 小男鬼惨叫一声,因为温可眼也不斜的用指甲掐住了它手背的肉,狠狠的扭转! 「我的皮要掉了、要掉了!」 「反正你都不要脸了,要皮做什么?」温可此话精湛,毕安在一边闷闷笑着。 「快放手!小可可我不是画皮能随时画一身皮来穿~」 「那就别穿了,穿了也是浪费。你就乾脆裸奔吧。」 「打是情骂是爱,我就知道你爱我,喜欢我的『坦诚相见』~」 「嘘!你们听。」莫白低喊一声,温可和小男鬼立马静声。 侧耳倾听,在前方漆黑的通道中,缓缓的响起脚步声──?! 温可颤了一下,恶狠狠的瞪着小男鬼──你不是说没有飘飘? 小男鬼眨眨眼,甩甩温可还掐着他肉的手,很无辜的表情──真的没有哇~但不代表没有其他「东西」呀~ 温可简直想暴打它一顿,不过怕打草惊蛇,他只好跟毕安悄悄的退到甬道边边,灭了手电筒。莫白在关掉灯光时,说了一句:「它来了,等它过去。」然后迅速的贴上墙壁。 脚步声不轻不重,却很有规律,除此之外,他们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如果是人,怎么会没有一丝灯光?人在黑暗中行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厉害如莫白毕安也是趋光性的,因此这脚步声无端响起,让温可心底猛然发毛。 踏、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毕安凝神细听,不像是球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再更仔细一些,发现那脚步声每一步的后面都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沙声,彷彿一片轻如羽毛的落叶落在地面上。 没有衣物摩擦声,没有呼吸声,更没有其他人类应该出现的声音。温可简直能断定来的不是「人」! 可不是人也不是鬼的,那又是什么? 驀地,他想起「五福」爷爷的话,下墓不仅会遇见鬼,也可能遇见……殭尸?! 不管白毛黑毛,只要长毛的尸体,就一定是「粽子」啊! 这是温可看了许多盗墓小说得出来的结论,而这些会走路的「长毛粽」除了杀人外还是杀人!它们跟端午粽和五福爷爷给的粽大大不一样,凶狠邪煞,见人人就死! 温可越想越害怕,明年的今天搞不好就是自己的忌日,却没有人会来这地里给自己烧钱焚香的。一想到死后还得跟「凶粽」作伴,胃都开始抽疼了。 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毕安的手臂,温可很恐惧又不得不紧紧盯着脚步声的那头猛看,双脚僵得连趾头都弯不了了。他脑袋混乱,胡乱想着要真是殭尸出现,他该把小男鬼扔出去挡挡,然后趁机拉着毕安逃跑! 毕安这时反常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臂,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去看看。」 温可紧张的拉住他,急急的晃着他的手。 不行!粽子没人性,一去是送死! 毕安却很坚持,温可没办法,只得忙掏出「五福」爷爷给他的黑驴蹄子。毕安接过,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乖乖的将蹄子收好,叮嚀一句「不要乱动」后,无声无息的潜过去看个究竟了。 脚步声已经停了,那似有若无的拖曳声也停止,一切又回归到先前默静的样子。但是温可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他用力的握紧小男鬼的小手,换来对方一阵不悦的反弹,小小的爪子挠着他的手心,表达自己的不悦,不过温可已经焦急的将它的反抗视而不见,屏息以待毕安的归来。 就在他紧盯着前方,几乎以为黑暗中隐约浮出一个人型时,那头传来毕安低声的惊呼! 这一声,如同一滴油落在滚沸的锅中,激起极大的震盪。莫白一瞬间扭开了手电筒,直直的照向毕安所在的位置。突如其来的光在已经习惯黑暗的温可眼中太过强烈,不由瞇起眼适应了好一阵,才能看清前方的状况—— 那甬道中的确有一个人型,跟毕安同高,而他正站在它的面前,回头轻松的笑了笑。 「是石雕。」 温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这才发现自己腿部的肌肉有些抽搐。他齜牙好一会儿,忍过不适,才慢慢拖着脚步往毕安那边去。 打量了下巨大的石雕,发现它真的很像人,五官刻得异常清晰,严峻的脸上愤怒的表情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就会真的抽出它腰间的剑给侵入者致命一击! 它的脚紧靠在两边的石壁上,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离地三公分处各有一道深沟,与石雕脚上的凸起刚好吻合,想必就是石雕能够移动的原因。 不过它是怎么动的?为什么到这里又不动了呢? 温可脑子转着,小男鬼也绕着石雕打转着,一面嘖嘖有声的嫌弃:「这要是玉做的有多好啊多好哇~」 莫白提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我们有谁动了机关吗?」 这一问,他们静了下来。刚刚他们是一个挨一个走的,直到又见鬼的走回「4」这个记号点。他们明明没有人碰到奇怪的东西,更别提有谁误触机关了,墙面也是在石雕起动后他们才碰上去的,那么到底是谁啟动了它? 「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吗?」温可皱了皱眉。这个地方可不是旅游胜地,谁想来就来,而且他们刚刚在水道的入口没有看见任何潜水装备,他不相信有哪个人类这么大的肺活量能够潜到这里来。 这说明了──这墓不只一个入口!? 那尾随他们而来的「人」又是谁?是碰巧遇上真的盗墓贼,还是……暗中盯着他们的那人? 「这很奇怪吧?」小男鬼指了指他们前面长长的通道,按记号来看,那应该是他们走过的地方。「我们一路走下来都没看到这个石雕,它又是怎么来的?就算是机关啟动它,也应该在一进来时有个标本上我们看唄~」 它说的没错,除非──这石雕根本不是从他们来时的路上冒出来的。 毕安和莫白显然了解了小男鬼话中的含意,两人分别看了看通道两端的黑暗,又去摸了摸毕安刻下的记号。 「记号是真的,这就表示……我们走来的路变成一段没走过的路?」毕安摸摸下巴,深沉思考。 温可愣了许久,才搞懂什么叫「走过的路变成没走过的路」。 如果是鬼打墙,那么他们怎么绕都是熟识的路,通通走过,怎么也走不出去。但毕安的那番话让他想起一种好玩的东西──电动手扶梯。 假设他们进来的地方是起点,做了「1」的记号,那么顺着通道往前走,的确能够依照顺序标上数字,但一路上他们为了赶路,不曾回头走过,因此有一种他们一直是往前的错觉。但实际上这个甬道打从一开始就被啟动了机关,像手扶梯一路往上或往下,但捲进去铁梯会重新出现在他们身后,衔接上刚刚被埋在底下相对面的铁梯。于是就会变成,他们往前走,后面却出现了没走过的通道! 可是这假设有个谬误的地方──要重新遇到刻下记号的点,必须先经过没走过的通道那段,但如果石雕是放在没走过的路段,照理说他们经过时应该也会看见,可一路走来他们分明什么都没瞧见! 因此唯一的可能是,这里比这种假设更随机。路是被切成一段一段的,而地下有个庞大的机关支撑它们做出随机的组合,将走过和没走过的通道接在一起,使人產生混淆。然而这样一来也就麻烦了,因为机关一直活动着,他们得需要更多的运气才能碰到机关组成正确的道路。 温可将自己的推论说了,三个人一起发愁。 「现在怎么办?」一直往前走并不是办法,机关动着,他们永远不知道下一段是走没走过,就算没走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接上正确的路。 「……将地图拿出来看看?」莫白提议。 温可白他一眼,地图那些线看都看不懂,现在看它等于临时抱佛脚,佛都不会理人的。 毕安想了想,不确定的说:「既然机关能啟动,那也一定能关掉,把它关掉也许正确的路就出来了。」 说得容易。问题就在这一片黑茫茫的,他们不知道机关藏在哪里,又怎么关掉? 「那往回走,石雕从后面来,我们去找找那段路,或许可以找到相连的机关。」莫白说着,背起背包,率先回头走了回去。他说的也没错,身后的那段是没走过的路段,也是一种新发现,回头去找找,也许有点蛛丝马跡也说不定。 温可看了毕安一眼,朝他点点头,也说:「走吧。」 毕安笑了笑,主动握起他的手,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温可的耳朵热了热,小男鬼一句阴阳怪气的哼哼,圆圆的大眼瞄过来瞄过去,一边用颇有讽刺意味的语调说:「牵手哼~牵手~没有手牵的人最像下午茶了~」 「……什么?」小男鬼故意说给他听,温可自然不可能当作没听见。 「『杯具』啊~」 「……」 14 残暴的诅咒 14. 小男鬼头顶着一颗肿大的包,小脸上表情严肃的在前面带路。身为非人类的它,天不怕地不怕连鬼也不怕,所以最适合身先士卒,就算遇到真的「粽子」,估计还能跟它玩个「猜猜我是谁」呢。 走了十分鐘后,两边的墙面上开始出现一些被刻划过的痕跡。 莫白停下来,将灯凑近看了许久,终于确定那就是石雕原本所在的位置。可见他们的推论没错,石雕是从这个地方被啟动的。而机关大概也离这里不远了。 「附近找找。」 温可一听,没有学毕安那样马上贴上墙壁上去,他反而一把抓起小男鬼,淡然的问:「你看得见吧?」 「啊?」小男鬼摸摸头顶的包,一脸疑惑。「我没看见你今天小裤裤是什么顏色啊……」 啪!下一秒它又多了一包。 「你应该不受视线的影响,去找机关。」 小男鬼摸摸第二个包,欲哭无泪。它有种黑乌鸦不在,温可就越来越暴力的错觉。 「快去!否则等一下巧克力不分你吃。」 小男鬼一听有吃的,立即巴结的做了一个敬礼,精神抖擞。 「是!人家马上去!」 三个人一隻鬼像壁虎一样趴在墙上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由小男鬼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圆形孔窍。 圆孔大约一个小姆指粗的大小,不仔细找还真看不出来。它就位在地面上方约三十公分的壁上,跟小男鬼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孔窍里不知道有什么,但毕安趴着凝神听了,的确听见里面有一些喀喀的规律声响,想必就是正在运作的机关! 「直接把它打坏?」温可瞪着那个小孔。 「这是石壁,人工徒手不可能挖开。」 「那怎么办?怎么让机关停下来?」 莫白的视线慢悠悠的移到小男鬼身上,似笑非笑。温可自然明瞭莫白的想法,一把拎起小男鬼,质问:「你能弄坏它吧?」 「人家不是速扑麵~」 「……你想要我动手还你动手?」 「你动手,我才不要呢~」小男鬼可爱的眨眨眼。 温可冷笑一声,伸出了手── 「……呜呜~人家来了~」小男鬼顶着第三个热腾腾的「包」,掛着两泡泪,开始擣鼓那个小洞。 只见它埋头弄了一会儿,竟又开始有了「踏、踏、踏」的脚步声。毕安连忙抓住温可的手,低头叮嚀一句:「不要走开。」然后凝神注目传来声音的那一头。 莫白拧了拧眉,看了眼手錶,有点忧心:「我们已经待在通道里快一个小时了,再不找到墓门,我们的体力没办法维持很久。」 「要先原地休息吃个东西吗?」毕安问。 温可摇摇他的手,「我不想跟那具会走来走去的石雕一起吃饭。」说完,又转头去催小男鬼,「快点!你到底行不行?」 小男鬼幽幽的瞥他一眼,全身的怨气都快凝聚成鬼火了。 「小可可你才『不行』呢!」 「别废话!快点,它就快来了!」 「人家根本就撬不开墙壁嘛~你再催也没用啦~」 「你──等等!」温可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转向毕安问:「这通道不是随机的吗?为什么它又能回来?」 毕安呆了一下,「它不能回来吗?机关不是还在动?」 「对,但是它从这段正确的路移到那段我们重覆走过的路了,照理说机关一动它应该就回不来了,为什么它现在还能够回来?」 石雕既然落入重覆的路上,机关能够使它迷失,陷在错误的路段里,但为何现在它又回来了?那只能证明──刚才那段「4」也是正确的路! 「我有一个假设……」温可说,「如果石雕是正确的路,那我们跟着石雕走,会不会就能找到墓门?它既然是墓门前用来防盗墓贼的,那么应该会在正确的路上来回移动才对。」 莫白沉吟了下,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它每一次移动和停顿,都是在等机关移到正确的路上?」 「没错。这机关纵然会使盗墓贼迷失方向,但是如果有人极为好运走上对的路段,那么这个石雕就是用来吓唬他们的东西,企图让人再度迷失。」 听完,毕安用讚赏的目光看着温可。「那我们可以试一试,好过去撬那个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破坏的机关。」 三人一致通过这决定,于是等石雕慢慢的移回来时,他们已经排成一队,跟在石雕的后面。小男鬼排第一个,以便真的出现什么「灵异生物」时,它可以跟对方「沟通」一下。 这一次的行进很顺利,大约走了十分鐘,在石雕的走走停停之下,他们走入了对的路段,好不容易来到了两尊巨大的怒目的雕像前! 石雕走至此处,在两座雕像前的地板开了一个口,它便从那个口缓缓的下去了。没多久,地板又恢復原样,他们也终于明白,这里就是机关的终点,那个石雕又回到起点去了。 温可不着痕跡的吐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与他相握的毕安也感觉到了,一路上只是无言的安慰他,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他对毕安也感到不好意思,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在衣襬上抹了抹。 莫白打量了四周,这甬道的尽头不大,除了两尊比人还高的雕像外,就是雕像后头的大门了。他想了想,关掉手电筒,下一秒却有两道温和的光线分别来自左右方。 原来在雕像的斜后方各有两盏等人高的油灯,莫白就是点了油灯,好节省手电筒的电力。毕竟他们才走完一条通道,连墓门都还没进,可不能浪费,谁知道进去后会遇到什么事,多存点电力是好的。 温可腿酸了,索性就地而坐。毕安从背包中掏出饼干递给他,还有一瓶矿泉水。温可道了声谢,才将食物接过来,一别过眼,就发现有个顶了三个大包的头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水汪汪的盯着自己猛瞧。 小男鬼流着口水,「巧~克~力~」 温可抽了一下嘴角,仍是伸手进自己的包里拿了一条黑巧克力给它。 小男鬼乐极,七手八脚的拆掉包装,「啊呜」的一口咬掉一半! 「──唔~苦!」可爱的小脸扭曲变形,「小可可你暗算我~!」 「是你自己说要吃的。」 「怎么不是甜的?!」小男鬼哇哇叫。 「因为那是黑巧克力,不加糖的。」 「我要甜的我要甜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男鬼齜了齜牙,「我不是人!」 「……我知道了,所以你连苦也吃不了。」温可点点头,伸手,把小男鬼的巧克力拿回来,「黑巧克力也不给你了。」 小男鬼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前叼走巧克力,埋头吃起。 温可拍拍它的头,边吃饼干边打量起眼前的两座雕像。 那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两隻都长着鹿一般的角,长长的身体像蛇,鳞片刻划得非常清楚,而身体下方则有着两隻爪子,指爪为三,尾巴则是像牛尾,一隻高高的扬起,一隻微微的落下,两隻神情不一,但俱是庄严肃穆。 温可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这两隻动物有点眼熟,可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仍是没有想到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甚至也忘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却有另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毕安。 「……蛟。」 「啊?」 毕安仰头,眼中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蛟是龙的一种,不过牠跟龙不一样,龙在天空飞行,牠是在水底游动,是管控湖泊的水神。」莫白是道士,对神话这东西也挺了解的,毕竟道士每天跟鬼神打交道,不了解也不行。 「……那牠们被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看门的是两隻神兽,想来墓主人的身份地位应该不差,里面也极有可能藏有宝藏了。 「蛟上都有一层铜绿,看来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东西,那门……也不同于一般……」 莫白边思索着边说,温可顺着他的目光而去,那两扇墓门在油灯下展现着它的雄伟和神秘。墓门不是小说中的汉白玉,也不是青铜门──温可很明白里面可不会藏有『张小哥』说的终极,他们所会遇到的终极大概也就是终极的出乎意料的宝藏而已。 门就只是一般的石门,看来厚重沉滞,没有两个以上的人联手应该是推不开的。不过墓主人为了防贼,大多会在门上动手脚,所以他们也没想过真的用手去推──万一藏有毒针或箭矢,到时可真的是「千疮百孔」了,又凉又透风。 温可给小男鬼使个眼色,那刚吃完巧克力的小脸嘴边还沾了一圈黑糊糊,看来搞笑又可爱,见温可瞄它,立即立正站好,气贯丹田的应道:「是!人家马上去摸摸~」 「摸到该摸的就再给你一块巧克力。」温可非常大方的承诺,俗话说的好,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那么要抓住男鬼的心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果然,小男鬼眼睛一亮,笑得比天上的星星还灿烂。 「真的?那如果摸到不该摸的呢~?」 「……」温可用怜悯的目光瞅着他,悠悠的回:「畜牲道等着你。」 「你!」小男鬼伸出短短的小指头大逆不道的指着温可,温可抿了抿嘴,啪的一声把那隻碍眼的短手打掉。 「──擦!打手犯规!」小男鬼忍不住学黑乌鸦暴出一句脏话,「小可可你太没良心了,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在你心里。」 温可皮笑肉不笑的答,小男鬼的话语嘎然而止,它愣愣的盯着他,然后渐渐的红了小脸…… 双手捧颊,它害羞的低下头,傻兮兮的笑了几声,再也不废话跑去找打开墓门的方法。 毕安侧眼看了看温可,有些讶异。温可拍拍他的手,将最后一口食物吞下。 「你也要问我的良心在哪里吗?」 「呃……不。」 「告诉你也无所谓。」 「不、真的不用了!」 「好吧,如果你坚持,我就把这个答案永远当成秘密吧。」 毕安又好气又好笑,对于温可他一向退让。 小男鬼才去前方勘察一下子,马上就惊叫连连,呼喊他们过去。 「吵什么?吵死人了。」温可过去给它一个暴栗,小男鬼抱头乱窜,不过它围绕着的那两座雕像却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 莫白也发现了,伸手摸摸雕像的身体,入手极凉,不过有些不同的却不是它的材质,而是尾巴的角度! 「刚刚牠们的尾巴是一不样的吧?」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怎么这会儿是两个同时在下了? 「尾巴!快看尾巴!」 毕安和温可双双看去,莫白正好试图去扳动雕像的尾巴,不由恍然大悟。 「尾巴可以移动?」 小男鬼停下脚步,用一种「世界上我最聪明」的臭屁眼神瞄了瞄石门,「你看它已经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钥匙就是尾巴?」 毕安笑了笑,也同莫白去扳尾巴。 「看来是这样……不过不知道尾巴要哪个角度才行。」 小男鬼颐指气使的插话:「两隻的尾巴都要平指才行。」 温可狐疑的瞥它一眼,「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来过?」 「人家是天才嘛~」 「……天生的蠢才会知道开门的机关,真是很罕见。」 「那是你不懂我的好!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小男鬼愤怒的指控温可太暴殄天物,虐待它。不过温可向来大开大闔,一个巴掌还没下去,它已经作了一个嘴巴上拉拉鍊的动作,乖巧的缩到角落里去。 那一头莫白和毕安得了提示,两人互看一起,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再不管这两尾机关会带来什么恶运,齐齐将它扳到正中间平指着石门为止。 两尾有鬃,呈火云状,当尖端对准石门时,那门果真从里面传来「喀」的一声脆响,然后轰隆隆的自动开了一个人可通过的缝。缝里黑漆漆又阴森森,沁骨的凉意一阵又一阵的从缝里鑽出来,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门里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温可接过手电筒扔给小男鬼,用眼神命令它去送死──如果没死成再回来通报他们「前途」一片光明。小男鬼努努嘴,小短腿跺了跺,不甘不愿的蹭进门缝里。 他们等了又等,大约三分鐘后,门里缓缓亮起晕黄的灯光。 小男鬼跟着探出头来,得意的表情全表现在脸上。 「进来吧,里面没有危险。」 于是三人再度背起行囊,一前一后的往里去。 门里的空间很大,他们看见的光芒就是两侧墙上的行灯。小男鬼自来熟的介绍,「这里的行灯设计的很好,只要点起第一盏,其他的就会自动点着哟~」 原来灯具与灯具间连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沟渠,温可走近去看,沟里注满了黄脂,火就是燃烧黄脂而產生的。放眼望去,这大概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里,掛着近百盏的灯火,倒是将一开始有些漆黑恐怖的墓穴映照得光明一些。 那些黄脂不知道是什么成份,烧起来带了一点腥味,但火光却是挺明亮的。温可不大想去研究那些油脂,因为根据他看过的盗墓类小说,能长久在地下墓穴保存的,大多脱不了跟尸体有关。那太邪恶太可怕了,他一点都不想了解。 温可正要寻问毕安下一步,眼角瞄到一只方正的巨大物体。 那外形酷似一具棺材,上头没有棺盖,外边那一层棺槨镶着金边,看来奢华非常,却没有透着一股死气。毕安和莫白觉得奇怪,温可看不出死气和活气就算了,不过他们也看不出,彷彿那棺材里装的不是死人。 「……这就是主墓室了?」照理来说,没道理墓门一打开就是连着主墓室的,可这个亮晃晃的大厅又明摆着一副棺材,这也太奇怪了。 而且他们根本没看见陪葬品,更别提地图上所说的宝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不是。」莫白皱了皱眉,冷俊的脸上也浮出一丝不解。 毕安倒很直接,笑了笑:「我们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温可惊悚了! ──去看棺材里的东西?那比找死还找死啊! 小男鬼看出他的心思,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句:「人家不是说没有危险了吗……小可可你如此怀疑人家的能力吗?」 那也要你有能力可以怀疑才行。温可在心里吐嘈。 毕安逕自走上前去,那镶金棺材就放在大厅的正中央,那里有一段小阶梯,梯上就是一个平台,棺材就是放在平台上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棺材都是闪闪发光。 温可心想,要是从上头敲下一块来卖,那大概半辈子都吃喝不完了吧。 当然,在「人家」的家里,还是不要造次,他没有那个胆量去面对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另一个世界」的追杀──想想,要是在自己家里睡觉睡到一半,一隻血尸浑身溼淋淋的跟你say哈囉,并用一口沉封几千几万年的臭气与腥气对你说它孤单寂寞觉得冷,谁的心脏能够负荷得了如此「动人」的场面? 「怎么样?」温可喊着,毕安已经在棺材上方探头探脑的打探,不过他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再接着疑惑。莫白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半个字。 温可见似乎真的没有危险,而且自己站在最外边,顿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惶恐,彷彿自己随时会被丢下,不禁急急的往前走了几大步,想赶过去毕安那里。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碰、碰、碰! 连续三声枪响,温可来不及回头去看是谁,只觉左肩一个剧痛,脚步踉蹌了下,视线开始摇摇晃晃,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下子沾满了他的肩头。同时回过头来的莫白和毕安,一个愤怒,一个震惊,在他们都还来不及做些什么时,一隻冰凉的小手拖住了他,将他往棺材那里带! 温可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耳边却是传来更多的枪响。莫白张口怒吼,毕安在他终于靠近棺材时一把抓住他,搂住他的腰身,回头对莫白说了句话,然后一个纵身往棺材里跳! 疼痛让温可几乎集中不起注意力,整个人在苦海里浮浮沉沉。从小到大,过得再苦再累,他都还没尝过这样的痛楚,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为什么平平淡淡的生活不过,非要跑来这里自找罪受,去当别人的眼中钉? 委屈之外又是生气,到底是哪个混蛋在他背后放冷箭,被他抓到他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眼中最后一个画面,既不是毕安焦急的目光,也不是莫白气愤的表情,而是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棺材里是个深不见底的洞,而洞边棺材板上居然有好几条弯弯曲曲的线,乍看之下居然和他们拿到的地图很像! 但不容他多想,意识迅速模糊。在还没到达洞底时,温可已经昏迷。毕安按住温可的伤口,搂紧了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去冲击。他们跳下来后衔接的是一条九弯十八拐的滑道,由于抱着温可,毕安根本挪不出手来,后背被粗糙的滑道给划出一条又一条的伤口,血肉模糊。等到达最底面时,又是重重一摔,给温可当了肉垫,背后伤上加伤,一时之间竟也让他这身体强壮的大个子差点昏过去。 小男鬼本是无形,虽能变成实体,但它没有痛觉更不可能受皮肉伤。于是落地的一行人里,只有它这隻鬼是安然无恙的,就连身手不错的莫白也受了大大小小的擦伤,漂亮的脸蛋还被撞出一个瘀青,看来狼狈不堪。 小男鬼将手电筒集中起来,又搬过温可的身体,然后拉过跟他们一起跌落的背包给毕安,要他赶紧找药给温可止血。 温可被暗算,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中动脉,血汩汩的流,看得它一隻鬼也胆战心惊,深怕一个不小心温可就做了它的同伴──要是「大人」知道了,那可是会扒掉它一层皮的! 毕安也知道温可伤势紧急,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的在包里翻了又翻,把一堆医用品全倒出来,掏出几个有用的。 「子弹不知道有没有卡在里面,但现在没有工具,我们也是外行人,先给他止血吧。」莫白说。 毕安紧了紧手,小心翼翼的将温可的衣服剪开,将药粉和药水全倒上去,再用绷带包住。然而血流得太多,绷带一下子就被染红了,毕安没有办法,只得将伤口一层又一层的扎起,整罐药都倒完了,再加上他用力的加压,才终于勉强止住了血。 「没有消炎药?」莫白问,「他的伤口可能会发炎。」 「没,只有止痛药。」 「那也给他吃了,多少能有点效果。」 毕安挑出两颗白色药丸,丢进自己的嘴巴,然后在小男鬼咬牙切齿的目光中,咬碎了以嘴对嘴的方式餵温可吃下。本来餵完了药就该离开,但毕安不知怎地,居然还留恋了下,以为没人知道的磨蹭了下,才依依不捨的起身。 小男鬼一口白森森的牙几乎都要碎成粉末了──没人知道毕安的小动作,但有「鬼」知道他佔了温可好大的便宜啊! 小男鬼牙痒痒的凑到毕安的耳边去,「朋友妻不可戏!」 毕安轻轻笑了下,有点无赖:「不是朋友妻不客气吗?」 「你!大人给了你一魂,你可不要就此得寸进尺!」虽然它平日对那隻蠢鸟也欺负得很开心,但它却从未生出对牠半心其他的心思,对它而言,牠是它的大人,永远都无法背叛的人。 「你不客气,我就诅咒你万人骑!」 毕安摸摸鼻子,「噢,好残暴的诅咒。」 15 哈哈,来追我~ 15. 由于怕后面的人追上,莫白和毕安并不多待,毕安背起温可,而莫白背起三个人的背包,小男鬼在前面引路,没一会儿就离开了滑道底部,鑽到一个暗门里去。 这扇暗门是小男鬼发现的,里面的通道不大,以莫白和毕安的身高都要弯下腰才行。而他们又因为背着人和重物,因此行进的速度不快,没走多长也一身大汗。这暗门里的小路跟那条滑道一样,像羊肠绕来绕去,幸好路面颇为平坦,他们一路走走停停。 这条暗道怕是那开枪之人不知道的,一直没见他追来,隐密度可谓很高。温可暂时捡回了一条小命。 小男鬼一派轻松的引路,手里的手电筒左晃晃右晃晃,还哼着小曲,一副像是来郊游踏青。毕安看着它的背影,眼神复杂,心里对它刚刚的那一番话也颇是纠结。 毕安心情低落不想说话,而莫白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于是两人一鬼间弥漫着诡异安静的气氛,一直到前方居然隐隐传来轰然巨响的水声! 暗门小路的尽头是一个看不见天也见不着底的大空洞。而空洞内这条小路和对面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小窟窿遥遥相对。毕安瞇起眼,努力辨识后,发现那也是一条小路,里头一片黑。 这个大空洞彷彿是将整座山凿空,巨大的水声就是从小路底下的悬崖边传来! 他们颤巍巍的站在尽头往下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附在悬崖峭壁上,隐隐发着青色的亮光,而在那些亮光的映照下,崖底竟然是一条汹涌的地下河!河由左流到右,左边最高处的峭壁上赫然就是一座大瀑布! 他们不禁想起来月见湖所翻过的那座山,难道他们此时此刻就在那座山腹里?! 「现在怎么过去?」毕安看了看前方已经断掉的路,他们是绝对没办法游过去的,更何况要游泳还得先跳崖才行!他们可没有飞簷走壁的功夫,一个打滑下去可不是说笑,绝对比五马分尸还粉身碎骨。 「你看。」小男鬼将手电筒往悬崖空中一照,居然凭空掛着一条又粗又长延伸到对岸去的铁鍊! 「……我不是蜘蛛人。」毕安一脸黑线。 「切~人家也不是黑寡妇~你以为人家为了小可可就想把你们丢下去死吗?」小男鬼扭扭腰,将手电筒放在嘴巴里咬着,双手在空气中抓了又抓,不知道在抓些什么。毕安看了很疑惑,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小男鬼的手上紧紧揪着一条似有若无的细丝,而那丝,居然直接连到掛在半空中的铁鍊! 「这又是什么?」莫白瞇眼看了看细丝的方向,居然是一枚精巧的机关!在小男鬼小手用力一扯后,一个方正的铁笼子就从他们上头黑漆漆的山壁中翻了出来! 「流笼?」山里经常有这种交通工具,不过时至现代,却也少见了。毕安会知道,还是看电视学来的。 小男鬼难得精明,莫白却对它起了疑心。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机关?而且哪来弄到它啟动的方式?」 小男鬼忿忿的瞪他一眼,「人家刚刚从棺材里跳下来得到的灵感啊~」 莫白扬了扬眉,明显不相信它的鬼话。 毕安也盯着它猛瞧,他不像莫白是全然的质疑,心里是有个底的,大概知道小男鬼的把戏──那张地图只有它看得懂,那么通过墓道的机关或许上面就有写。 只是……它为什么不让他们也知道? 「棺材?你是说刻在里边的画?」那幅小画虽然不显眼,但只要跳下棺材的人就一定看得见,只是理不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除了小男鬼外,他们三人根本就看不懂画的意思。「如果画上有机关的说明,那有路线图吗?」 小男鬼哼哼两声:「我就是基匹欸斯啦~」 莫白嘲笑似的哼嗤一声,不再回应,转头打量流笼。 毕安对鬼灵精怪的小男鬼莫可奈何,掂了掂昏迷中的温可,一侧过头就能看见温可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心下有点愉悦,微微的笑了下,然后迅速地爬上流笼。 「喂,一次能载几个人?」莫白问小男鬼。 晃着手中的细丝,小男鬼诡譎一笑:「全部喔~」 「我们三个?」莫白指的是他们三个大活人,小男鬼是阿飘体质,即使不坐流笼过去,他相信它也一定找得到办法过去。 「早知道你没把我算进去……」显然已经忘记自己不是人的小男鬼说着,将手中的细丝一分为二,莫白才赫然发现那两条细丝衍生的方向并不一样,一头向这里,一头却向着遥远的对岸。原来流笼的方向是可以由坐在上面的人操控的。 莫白瞪了装神弄鬼的小男鬼一眼,也跟着爬上去。流笼不大,他们三个待在里头有些挤,不过熬一下就过去了。毕安紧紧的把温可护在怀里,小心的不去碰到他的伤口。小男鬼跳上流笼,已经没地方站,只得爬进温可的怀里,抬手拉扯细丝。 毕安皱着眉头,想把小男鬼给推开。不料,他才一伸手,他们身后居然又传来枪响,流笼大大的震盪了下,然后在小男鬼一声「擦」的脏话中,流笼已经快速的滑出甬道! 毕安回头瞄了一眼,甬道的出口闪出几条黑影,枪声不断,看来对方的武装实力比他们强上很多,而且人数也比他们多。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盗墓贼,与他们不对盘,生生都在今日撞上! 想着,不禁有点担心他们放在入口处的潜水装备。如果那些人跟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进来的,那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抢了或毁了他们的装备,要他们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听说盗墓贼为了明器,什么泯灭良心丧尽天良心狠手辣的事都做得出的──连同伴都可以随时拋弃的人,那是最可怕的。 「那些是什么人,你认得吗?」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只能是『那个人』。」莫白说。 毕安应了一声,只想道:现在东西都还没有个影子,他们如此着急? 「这里还有另一架流笼吗?」毕安戳戳小男鬼的脸颊,问。 小男鬼双手忙碌,瞅他一眼,「没有。」 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是过不来了……毕安才刚这么想,系着流笼的铁鍊突然一阵彷彿坐云霄飞车的晃动──那些人居然爬上铁鍊,徒手攀爬过来! 毕安瞳孔一缩,双手紧了又紧,将温可藏在自己的怀里。 莫白啐了一口:「阴魂不散!」 「哎呀~好多人追着人家耶~好害羞~」 小男鬼又开始发花痴,双手的动作因此慢了下来。莫白见状,抢过它的工作,却在使劲一拉时……线断了! 「妈的!」莫白忍不住飆了一句脏话,「这又是怎么了!」 小男鬼耸耸肩,「谁叫你要跟人家抢~这用的是巧劲啦……」 他们说话的当时,流笼已经停了。可铁鍊的晃动越来越大,后面那些人完全不怕死,已经爬到一半了,只剩十多公尺就能碰到他们。毕安心急如焚,小男鬼却按了按他的肩头,对他们灿烂的一笑,说时迟阿时快,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铁笼居然翻了一百八十度,他们三个人就这样从流笼中被拋出,往下掉入水势汹涌的地下河里! 那些人呆了呆,然后哈哈狂笑,继续往前前往另一条甬道。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要追击的人居然出了意外,掉了下去。那几百公尺深的悬崖,就算有水面可以抵挡冲击力,但九死一生,绝对是活不到出去的。 他们看不见小男鬼,因此当他们奋力往前爬时,小男鬼正吊在铁鍊上,对他们露出诡譎阴森的笑,轻轻的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也跟着放手掉了下去。 而那些人接近的另一条甬道,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 三人掉入地下河的声响被气势滔天的水声给掩盖过去,激起的水花甚至比不上从瀑布倾洩而下的河水。水温冰冷,一浸到水中彷彿天寒地冻,硬是将毕安的那口气给挤了出来。小男鬼跟着他们跳下,黑暗中也只有同属性的它能眼明手快的拉起毕安,将人给拖上岸去。 它动作很快,熟练的像已经演练了几万次一样,没有一丝多馀的动作,若不是它死得早,恐怕毕安会以为它生前就是个救生员。 等毕安上了岸,莫白也已经坐在岸边,浑身滴水,一脸阴霾。 毕安猛咳一阵,终于稳下心神后,他才发现温可已不在他的怀中了。心下一凉,挣扎着爬起正要吶喊时,小男鬼踢了他一脚,指指另一边较为乾燥的地面,「人在那边,别瞎吼吼又把追兵引来。」 毕安也不管自己已经冻得发抖,忙爬过去,上下察看。 小男鬼撇撇嘴,「放心吧,他没事。」 莫白一个闪身,用力的揪起小男鬼的耳朵。 「他没事,我有事!」 「哎呀呀~」 「好端端的干嘛把我们通通推下河?找死吗?」莫白俊俏的脸黑的不能再黑。 「你没看见那个洞写着『此路不通』吗?当然要改走另一条路咩~」小男鬼振振有词。 「我听你在放屁!那些人不是都爬过去了?!」 「哎,人家一向不说谎滴~你看……」小男鬼短短的小指头往那个方向一指,只是黑暗中突然出现两颗人头大小的绿点,萤萤发光,迅速地朝那些人爬去的地方移动。没多久,一声又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在洞里不断的回盪!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然后噗通几声掉进河里,用手电筒照去,河面上断臂残肢,赫然是人的尸块,已经把整个水面染得通红! 莫白心里一沉,黑暗中嘶嘶声在高空响着,几乎能想像出那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是蛇! 「哈!灵蛇出洞了啦~」 灵蛇?是凶蛇吧。 「那隻大傢伙哪里来的?你早知道牠在那边?」莫白瞇起眼,语带危险的逼问。 小男鬼心情愉快的答:「牠一直住在这里,是这里的镇墓兽!」 「……这也是地图上写的?」毕安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突然明瞭。 「唔,算是吧~人家替你们规划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呢~」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没让我们知道?」莫白捏着它的脖子,有一股想把它扭断的衝动。不过就算把它打了死结,这白目鬼一样可以开开心心的恢復成原状,实在可恶至极。 小男鬼却是不说,挣开他的手,在岸边一边漫跑,一边回头「灿烂一笑」,「哈哈,来追我~来追我啊~追到就告诉你~」 它神经病又发作了,莫白不想理他了。 一边的毕安看得发笑,可又低头时,笑容顿失,眉间浮上一抹担忧。 温可的体温很低,受了伤又浸了湖水,迟早会失温。可……毕安看了看四周,他们三个人的背包被水冲走一个,而留下来的两个是装食物和一些简易工具的,根本没有衣服可替换。 最后只得将温可扒个精光,手动扭乾衣物后再替他穿回去。 小男鬼在一边「虎视眈眈」,白眼一翻,阴冷的气息散了开来。此时,头顶上的巨蛇还在嘶嘶的巡视牠的地盘,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都进牠肚子了,居然再没听见属于人类的声音。 不过顶头那嘶嘶声越来越近,纵使有小男鬼,他们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就是牠腹中餐的下一个。 这里没办法起火,就只能溼着一身。此地不宜久留,毕安再度背起温可,朝小男鬼扬了扬头,「接下来怎么走?」 小男鬼翻白的眼睛用手电筒一照,很是惊悚可怕。不过毕安和莫白习惯了,心脏也练强了,自然是不怕的。它抬头,脖子顺时针扭了一圈,小短手一个相击,语带高兴的说:「有了!」 它面向瀑布,神情嚮往。毕安看了看那高度,一颗心不仅跌到了谷底,还跌进了十八层地狱。 「通道在瀑布里?」 「嗯,爬到半腰,就有一个洞可以鑽进去。」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蜘蛛人。」 「放心、放心……有梯子的~」不过就是梯子有点小,半个脚掌宽而已,咭咭咭~ 毕安没办法,现在只有小男鬼知道路,他们只能跟着它走。 「奇怪……」正待他们准备走入水中时,莫白突然冒了一句,「水里那些青色的小点是什么?」 从岸上望去,河面上浮出数以万计的青色小点,幽幽发光,映着那些腥红的残肢,十分血腥。彷彿那些新鲜刚出炉的残肢一下子经过了几千年,发了霉般。 毕安盯着瞧了一会儿,瞧出那些青点的不同…… 「它们会动……」 说着的同时,有几个青点飘到岸边附近,一个浪潮打上来,青色的小点像离水的鱼在地上拍出几道啪啪声。不看还好,一看就令人寒毛直竖──那居然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怪物长了四隻腿,鱼身,人头! 人头表情不一、年龄不一、大小也不一,那青点居然是牠们发光的眼睛,正阴惨惨的瞪着他们! 毕安退了一步,这数量庞大的「非人军团」让人猛盗冷汗。莫白甩出一张狗血符,正中那人脸怪鱼的额头,没想到牠却伸出长长的舌头捲走符纸吃进去,丝毫不受威胁。 小男鬼嫌恶的躲到一边去,趁机爬上毕安的背,跟温可相亲相爱。 「嘖!干嘛通通跑出来了呢……人家又不是小猫咪,不好这一口的~吃鱼不吐骨头什么的,最粗鲁了~」 莫白脸色难看地质问小男鬼:「现在这样子还走个鬼楼梯!?」 ──看看上岸的每一条人脸怪鱼,足足有一公尺长,都可以吞下一个人了,谁进了河或谁近了牠们的身,下场就是变得「骨感」吧! 毕安看了眼瀑布的方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如果在平时,百来多米的路大约几十秒就可以完成,但是现在每个人身负「重任」,装备粮食都不能少,而他背上这个更是不能丢,而且一群凶狠的怪鱼已经围成半个包围圈,对他们虎视眈眈,那一张张人脸面无表情,可能是在想从哪里下口才比较好吃掉他们。 这一刻,毕安痛恨自己不能飞,羡慕那隻现在不在身边的黑乌鸦有一双强壮的羽翅。 「现在到底怎么办?难道留一个人下来当诱饵?」毕安抖抖肩膀,提醒小男鬼情况危急,不要只顾着吃温可的豆腐。 小男鬼掏掏耳朵,肆无忌惮的「吧噠」一声用力的亲了一下温可的脸颊,嘿嘿淫笑之后,才揪着毕安的领子,很欠扁的大喊:「驾!马儿快跑!」 「跑?难道你以为在参加奥运障碍赛吗?这种情况还跑?」莫白真的很想把小男鬼再一次掐死。 「是呀!」小男鬼指指他,又指指那步步近趋的怪鱼,「你当牠们的障碍,我们先跑了哟~哈哈哈~」 话音一落,毕安一咬牙,真的调头就跑。 小男鬼猖狂的哈哈大笑,一面指挥「交通」,在毕安一条长腿跃过一隻怪鱼鱼背下,奔向充满希望之光的楼梯…… 莫白怒吼紧跟,他打从出生以来没遇过这么狼狈的事。他下定决心,等安全了以后,一定要赏小男鬼一打狗血符! 然而好景不长,小男鬼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就在它唱着「我有一隻小毛驴~」时,毕安两脚打结,连人带鬼的一起摔个狗啃屎! 那些怪鱼本就离他们不远,噗噗啪啪声势浩大地追在莫白身后,好几次差点咬到莫白的屁股,激得莫白差点用脏话问候小男鬼祖宗十八代。他一个远跳飞跃,却在前方的毕安绊了一跤后,也跟着摔倒! 莫白暗骂一声,毕安一个不小心把温可给甩了出去,正好落在一隻从后方赶上的怪鱼大嘴前── 小男鬼一声惨叫,连忙扑过去,准备跟怪鱼搏斗。 「嘴下留人──!」 毕安瞳孔一缩,伸长的手已经来不及抓回温可。人脸怪鱼獠牙一张,就要美滋滋的把温可咬下…… 「别人的东西你也敢乱吃,不怕拉肚子?」睽违已久的熟悉嗓音不远不近不轻不重地响起,高大挺拔的身影彷彿变魔术一般瞬间出现挡住了怪鱼,一袭黑袍无风自扬,俊美邪魅的脸上满是充满兴味的笑。 竟是黑乌鸦回来了! 毕安意识到时,他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有一种珍贵的东西即将被抢走的失落感…… 见到黑乌鸦,小男鬼的尖叫换了一个频率,但仍是令人不忍听。 「呀~~你怎么出来啦?」 「我再不出来,你们就得在这里跟牠们玩扮家家酒了。」而且……温可伤得不轻,一时半刻出不了墓穴,越往前却是越危险,他不能把温可的性命当成赌注。 出来?毕安注意到小男鬼的用词有违和感──为何不是回来? 然而不待他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鬼地方! 黑乌鸦神通广大,没几下就把那些穷追不捨的怪鱼轰得远远的,趁此,他们相继爬上隐在瀑布中的楼梯。 黑乌鸦走得很稳,瀑布壮丽,他眼也不斜的往上攀,手中抱着一个人却彷彿没有重量,轻松的让人眼红。但跟在他后头的毕安却清楚的看见……他抱着温可的双手,已经紧得连青筋都浮了出来,就连表情也一改先前的轻佻,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楼梯不长,很快就到尽头,小男鬼说的山洞。底下怪鱼聚集,但幸好牠们不会爬梯子,否则下面那百来张嘴巴张着,不被啃去一条命也铁定半残。小男鬼照样在前面开路,一双短腿蹦噠来蹦噠去,很熟练的把山洞里能够点然的长明灯给点了。 灯火幽幽亮起,他们纷纷靠在山壁上休息,打量一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而是另一条通道! 这个墓墓道千横交错,九弯十八拐,做得跟迷宫似的,如果他们没有小男鬼这「死气沉沉的gps」肯定迷路,困死在这里。毕安瞅了眼仍然默不作声的黑乌鸦一眼,见他专注的凝视温可,不由心下一动,低低的问:「不走了?」 黑乌鸦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微微的扯出一个笑容,「你想要我走去哪儿?」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温可他……」 「他没事的。等拿到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毕安一愣,「你知道?」 「宝藏嘛……它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黑乌鸦指指在他们周围绕着圈子的小男鬼。「你有地图吧?拿出来,我给你们画上正确的路。」 「你……不带路吗?」 「你傻啦?屁股后面有藏镜人在追,你认为我们还适合一起闯?」 「对你来说,人类不是问题。」 「但对我来说,能不能出手却成了一个问题。你也说了,『他』是个人,我无法用『那边』的律法去约束『他』,只有『他』死了才有可能。」 毕安觉得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黑乌鸦打算一个人与他们分开,还是说── 「……温可交给我吧。」 果然,毕安抿抿唇,很勉强的答应。 黑乌鸦轻声一笑,正要转头就走,小男鬼却忽然一脸凝重的靠过来,对他说:「不对,我们再也不能分开走了。」 黑乌鸦停下脚步,看着它。 小男鬼用下巴指了指长明灯照出的石壁,黑乌鸦微一扬头望去,两侧的壁上居然画了一大面色彩姸丽的壁画,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壁画……怎么出现在这里?」黑乌鸦喃喃自语,依地图上的显示,进了这条通道后,两边都是普通的壁面,走到某个上坡段后,长明灯之路会分岔为二,选右边的那条走准没错。但是现在墙上有画,这条路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毕安暗暗松了口气,不被分开是最好的。不过关于壁画的事他也只能提议:「要不先走吧?画是给人看的,也许能从上面看出一些端倪。」 黑乌鸦不悦的皱了皱眉,心里想:跟小可可独处的机会被破坏了,嘖! 要是让毕安知道他刚刚一路来沉默不语又表情「带赛」的原因,只怕刚刚的楼梯不会爬得那么鬱卒吧。 这像迷宫的水底墓,建造者不知是谁,如此巧思已经难得。不过在他们看了十几分鐘完全不中断的壁画时,已经头晕得想骂人。不是因为画得太难看,相反的,壁画色泽鲜妍、彷彿是刚画上去般,画中的人物也栩栩如生,不过画的事情却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画中有好多人,截至目前为止,小男鬼把自己的手指头脚趾头也算进去的话,还没数完。不过重点人物却只有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但同样都是男性,穿着很古代,倒是跟黑乌鸦的有点像。 大致上看来,就是在以前横空出世了一个不世的宝物,而那些宝物引起许多人的覬覦,因此造成多方战争、很多人的死亡。 但是看了几百公尺的壁画,他们愣是没看出那个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物体到底是什么宝物,是不是他们此行要寻找的东西,而那东西又有什么样的惊人功效? 而且越往里面走,壁画画得更加凌乱,有一些叙述的画面已经和之前的衔接不起来,连小男鬼都停下来,作大人样的摸摸自己的下巴,皱眉苦思……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耶~」 黑乌鸦扯扯嘴角,神情轻蔑的瞄了一眼壁画,只道出一句── 「画风变了。」 16 我爱故我在 16. 温可觉得自己太悲催了,学人家盗墓,连个鬼影都还没瞧见,就先被同类给打倒了──枪枝子弹什么的真的是人类最恶毒的发明! 伤口一开始很疼的,不过自从嘴巴尝到苦味后,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去,然而意识也更加模糊起来。直到现在,他的伤口又泛疼了,才又有意识,半昏半醒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在油锅里炸一样,烫得不得了,苦苦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是最锅底的那个……一定是小男鬼把他当成垫脚石,妄图爬到锅外去,成为最新鲜、没有被炸老的油炸鬼! 真的很难受、疼痛渐渐开始嚣张声势时,恍惚间想抓一个人跟他一起疼,嘴里喃喃什么,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突然之间,一阵清凉环绕身体,他猛地抓住,脑袋中闪过一个理应陌生的名字──萧沁。 他呻吟出声,喊的居然是很有气质的某个名字。趴在墙上已经快跟壁画融为一体的小男鬼回头诧异,毕安也跟着一震,睁开了眼,而黑乌鸦则轻轻的笑了笑,回握住温可过热的手,回应了一声:「我在。」 小男鬼又惊又喜,蹦过来,「哎,这不是有句话吗……我爱故我在,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莫白瞥他一眼,淡淡的道:「这跟爱情有什么关係?」 「你没看小可可终于醒了吗?」小男鬼嘟着脸颊。 「那是止痛药效过了,痛醒的。」 「哎~你这孤家寡人不懂滴~你一定没童年,小时候没看过梁山泊与茱丽叶吗?」 「……我很肯定你的童年过得很混乱。」这明明是两本不一样的书好吗! 「嘿!羡慕嫉妒恨吧~」 「我没吃饱间着。」莫白瞪它一眼,转过头去对黑乌鸦问:「要再餵他药吗?」 黑乌鸦还没开口,毕安就先说:「再餵吧?他很痛。」 黑乌鸦抬眼瞅他,「那不是好东西。」言下之意,似乎不准备给温可止痛了。 「……是吗?流血过多而死,跟痛死都是死,你觉得他会选哪个?」莫白这番话十分尖锐,不过黑乌鸦也只轻轻笑着不打算反驳。 小男鬼朝他露了露尖尖的鬼牙,黑乌鸦再也不看他,双手用力一托,将温可立了起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喊了一声小男鬼,它立即屁颠屁颠的去掏出一把小刀递给他。 毕安看得心惊,忙阻止,「你干什么?!他的寿命还不到终点!」 黑乌鸦拨开他的手,坚定的道:「我比谁都在乎他活着,你不用防我。」话音一落,他眉也不皱的一刀划开自己的手腕! 小男鬼「嘶」的一声,表情扭曲,好像被割腕的是它一样。 就连莫白也看得牙酸,他瞟了瞟脸色惨白的毕安,好像正在失血的人是他一样,白的不像样。他不禁心里有点奇怪,毕安和黑乌鸦之间总有一种看不清的连系…… 「喂,你想死也不是这样吧?何况你这样死得了吗?」莫白蹙眉,那股浓厚的腥味飘开了。非人类,血却是红的,太诡异了。 黑乌鸦一脸轻松,接过小男鬼从包里摸出的垃圾袋──不好意思,它只有这个可以装东西,将血给滴进去,等集满了一碗的量后,将袋口绑起,然后在袋子的最底端开了一个小口,慢慢的滴进温可的唇里。 这不是一个很卫生的动作,连那个垃圾袋也不知道是不是乾净的,就这样餵食新鲜的血液。莫白有点看不下去。 「你的血有什么作用?」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将目光移到壁画上,问着。 「可以让人做个好梦喔……你要试试看吗?」黑乌鸦凤眼一扬,调笑,目光却闪过一丝清冷。 「那不用了,我不感兴趣。」 鲜血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温可苍白的唇上,暗红的顏色将温可的嘴巴染得诡异,红的吓人。 黑乌鸦忽然想起,他住的地方有一口池子,池子里就生长着好几朵血色的大莲,在池水的润泽下,天天就像一大缸的血倒在池子里般可怕。然而却已是难得的风景,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能看到人心的真实。 曾经有个人对他说:看了那么多颗心,你最喜欢哪一种? 他笑了笑,回答:活着的。 那人很疑惑的问:要如何才算活着的?基本上,来到这里的人已经不是活人了,怎么还可能有活着的心? 他摸摸对方的头,望着那因困惑而睁大的双眸,情不自禁的低身下去,似有若无的拂过那光洁的额头,再情深款款的应:近在眼前。 那人却不领情,退了一步,直摇头。他什么都来不及说,眼中那道清瘦的背影已经背对着他跑走。记忆中最后的那声叹息,已忘了是谁的,但每每想起,总是如同刨心挖骨一样,痛彻心扉。 「好了~」小男鬼的声音拉回黑乌鸦的注意,「再多他就一睡不醒了啦~」黑乌鸦这才急忙的将血袋丢给小男鬼,然后温柔的抹去温可嘴上残存的血液。 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温可重新紧紧揽在怀里,又听见一次他嘴里不小心冒出的「萧沁」二字──他呵呵一笑,这就值了。 小男鬼摸着下巴,冰凉的小手拍拍黑乌鸦的肩,指了指墙上的画。 「你们看,那个是什么?」 它指的正是画面中一个男人的脸,壁画十分精细,到这里为止,已经出现好多次人物,但是没有一个像眼前的男人画像一样,还替它镶上两颗逼真的眼珠子! 「不是真的眼珠,是一种宝石。」莫白上前看了看,很肯定的说。「可惜已经有了裂痕,要不就是挖下来带走也是值钱的。」 毕安沉默了好一下子,也跟着站起凑到那对眼珠前去。仔细一瞧,果然是一双紫到发黑的石头,不是很透亮,不过还是看得出跟寻常石头的不同。可见这墓藏有宝藏是真的。 这时,小男鬼又一惊一咋的喊了一声。他们下意识的往那头看去,在小男鬼手中的灯光中,他们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整面墙都闪闪发光着! 难道黑乌鸦指的「画风变了」是这个原因? ──以他们休息的地方为中介点,更往前去竟然是镶满了一整面的黄金! 若说前半段的壁画只以单纯的叙述为主,因此以简洁的笔调勾勒出想表达的事件,那么到了这里,执笔的人换了一个,用铺张奢华的方式去刻出一幅画,而那画面开始不断的重覆出现那一高一矮的男人生活片段。 前面是叙述史诗,后面是生活小品,完全搭不起来,壁画的不连惯性也让他们发觉问题了。 「为什么画的人换了一个?而且哪个说的才是真的?后面这一段显得更加没意思,它甚至没提到宝物。」莫白说。 小男鬼神秘的嘿嘿一笑,「你怎么不想两个都是真的,而且怎么会没提到宝物?这一整面墙都是给你提示,藏宝的地点就要到了呀~」 黑乌鸦若有所思,半晌,眼角含笑,似乎想通了什么。 「噢,是这样?」他问小男鬼。 小男鬼耸耸肩,「应该是的。」 莫白见他们心有灵犀,不由问:「你们有结论了?」 「耳室要到了。」黑乌鸦说。 「所以这不是主墓道?」 「看了那张地图,你以为有主墓道?」小男鬼一副「你好笨」的表情。 「……那些弯七扭八的线就是墓道的路线?」莫白这下可明白了,难怪没人看得懂,因为从一开始进来,那个随机的机关就能创造出很多种不同的路,又加上这里跟迷宫似的,进了一个口就出一个口,出了一个口又进一个,难怪地图没人看得懂!天杀的,这根本是鬼画符!要不是真的是他们亲手从地里挖出来,不然他会以为根本是小男鬼恶作剧! 「所以现在继续往前?」 「不,现在要转弯了。」 莫白看了看不算笔直但确实没有任何岔路的通道,然后瞪着小男鬼:「鬼话不好笑。」 小男鬼很无奈的双手一摊,「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话音一落,它就被黑乌鸦一把捉起,然后往黄金壁画那边用力一扔──穿过去了! 小男鬼毫无阻碍的穿过壁画,消失不见! 莫白倒吸了口气,「障眼法?」 黑乌鸦轻呵一声,用下巴指了指地下,赫然出现一大堆金色的碎片。 「要捡吗?」 黑乌鸦的眼神含着危险,莫白不是笨蛋,自然不可能去捡。黑乌鸦喜欢捉弄人的恶习并没有改变,等他越过那些碎片也跟着小男鬼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时,他这才发现地上的碎片竟然自己动了── 仔细一看,那不是黄金的碎片,而是一隻又一隻极小的金黄色甲虫,六足尖嘴,长相狰狞。在它们一轰而散时,墙边居然被它们鑽出一条又一条的沟痕来! 心底一惊,抬头一看,金色的壁面原来不是黄金,而都是这些小虫子一隻叠一隻组成的!站在近处看去,密密麻麻的虫子张着小眼珠瞪着他,令他不由毛骨悚然,不赶再多瞧一眼,赶紧跟着黑乌鸦闪进已被小男鬼撞破的墙洞中。 从金墙的破洞中穿越而过,他们就能够很明显的感气流变得不一样。刚刚他们走的瀑布通道还带有一丝水气,无论走得多远,仍旧有一点溼润感,然而这个看似障眼法的秘密通道,空气乾燥非常,而且有一股难闻的异味,彷彿真的已经尘封千百年。 莫白奇怪,不过是一面金色虫子筑成的墙,为何里内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这时,毕安似乎为了应证他的疑惑,停下了脚步。前方些微摇晃的手电筒灯光也停了下来,不远处传来黑乌鸦的声音…… 「怎么了?」 「这里的味道太难闻,可能对人有害。」毕安说。 「……闻起来像瓦斯味。」莫白也说。 黑乌鸦静了一会儿,只听得衣物窸窣声,过了好一阵小男鬼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喂,有水吗?」 毕安掏出一瓶给它。 「还要往前?」 「不然你想往后,跟那些小虫虫玩你追我跑吗~」小男鬼皱皱鼻子,把自己的嘴巴拉开,吐出长长的舌头──它总是只有这种时候能够展现它身为「灵异体」的优等延长性。「那些小虫虫被叫醒了,所以黄金没了、壁画也没了,而且再不走等一下也会有其他东西被叫醒喔~」 「……还有其他『东西』?」除了大蛇、人面怪鱼,还有活像黄金圣甲虫的小虫子外,竟然还有其他东西? 小男鬼阴阴鬼笑一声,还没说话,地面传来一阵极大的震动! 轰隆轰隆,后面的瀑布通道响起震天巨声,突然砰的一声,极噪之后又转静了。 小男鬼脸上一抽,「擦!它跑出来了!」 它?什么东西?毕安才刚这么想着,小男鬼却转身就跑,还不忘回头叮嚀他们:「快走,它鼻子很灵敏,活像条狗啊~」 前方也传来黑乌鸦略微低沉的嗓音:「用水浸湿毛巾遮住口鼻,然后快走!」 连黑乌鸦都这样子,毕安和莫白也不及多想,依言照做后拔腿狂奔。 好死不死小男鬼又喊着:「要静静的跑,它耳朵也很灵的说~」 同一时间,一种莫名生物的喘息在被他们突破的转弯口吐气,腥臊味像海啸一样衝了进来! 莫白忽然深深的感觉到,也许进来这墓根本就是错误的! 你根本就没有心。 在这里呀,你看不见吗? 没有,你没有。神无心,鬼无情,只有人才有……骯脏污浊的,是你们认为天底下最不堪的东西。 ……神无心,鬼无情,而人生死往復,病老不离,你又为何要心? 你又为何要装有心? ……人心,求不得、捨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如此痛苦,你为何要有?你甚至不是人。 对。我不是人,但我也不是神鬼。我跟你不一样。 温可,你从来不信我,对不对?你不信神不信鬼,不信我能入魔…… 萧沁,别骗我了,你跟我不一样。 温可醒了,头却很晕,鼻子里几乎没有空气。他有气无力的瞪了抱着他的男人一眼,这人像是要把他活活闷死一样。 「……你如果……想我死就……给个痛快……吧……」 黑乌鸦很开心,亲了亲他的脸颊,总算人醒了。 「别动,现在有追兵,而这里的空气不好,我才遮住你。」说着,顿了一顿,另一隻手不知道在干什么,往旁边一摸,喉间发出短促的一声「喝」之后,温可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了。 他整个人被黑乌鸦的袍子包住,根本没办法看到外面是什么情况,但以目前身体的感觉告诉他──他们好像在学壁虎爬墙啊! 耳边有呼呼的风声,锐利的好像刀尖刮在玻璃上。温可黑了脸,抬起虚软的手揪住黑乌鸦落在他脸上的长发,声音闷闷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黑乌鸦凑近脸,「嘘」了一声,然后屏住气息,侧耳听着什么。 温可不由紧张起来,他身上的伤虽然奇跡似的不怎么痛了,但那几乎在他身上开了洞的伤口还热辣辣的,他可以想像那该流了多少血。 「是那些人?」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不对,「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你需要英雄救美的时候。」黑乌鸦听了一会儿,然后极速变化几个姿势,落在较远的另一个边角时,他才朝温可眨眨眼曖昧的道,语中充满了笑意。 温可很想揍他。 「那你应该早一点出现。」不然他身上就不会被开一个洞,痛个他半死。 「唉,小别胜新婚嘛……」 「……你是想死,还是想死,抑或是想死呢?」 「……亲爱的,我有其他选择吗?」 「你说呢?」 黑乌鸦摸摸鼻子,还想说些什么,一股恶臭的腥风突然扑面而来,小男鬼从远处像八脚蜘蛛一样迅速的爬过来,「哇啊~它发现人家了啦~」 「那你不要靠过来啊!」黑乌鸦恨铁不成钢的大骂。 小男鬼却掛着两泡泪,哭哭啼啼的双手双脚併用,就要往这边扑来。温可好不容易挣出头来,堪堪往周围一看,妈呀不得了了──他们怎么会在一个悬崖峭壁上啊?! 难怪耳边风声如刀。 再一眼,更不得了,当场令他一声「靠」就逼出嘴巴! 只见在他们头顶不远处,小男鬼如壁虎漫步,攀在壁上,而在它后面有一隻连脚都数不清的超大型蜘蛛正「啪擦啪擦」的紧追不放! 马的,世界上哪来长着两颗头,比八隻脚还多像栋小木屋的蜘蛛啊!? 这座墓根本就是个地底版「动物大奇观」吧?! 「小可可~人家好怕~」小男鬼以八字形的迂回战术对付大蜘蛛,一面哭一面爬,是说它爬在墙壁上的速度也跟「拉牙」差不多,跟它屁股后面那隻有得拼。 温可一脸黑线,看那隻黑蜘蛛游刃有馀的跟在它后头,他实在很想跟它说──八字形的走法只对蛇有用吧? 「滚开一点,不要把黑寡妇引过来!」 「小可可牠是公的啦~」 很好,被追杀还能研究对方下面长了什么,你真的很好很强大──不值得救! 温可别过头,很认真的对黑乌鸦说:「让它再死一次吧。」 「小可可你没有爱心~你不是人~」 黑乌鸦见那隻黑蜘蛛已经越来越靠近,看了看底下,不得不「嘖」了一声,攀在峭壁上的右手一松,他们直直的往底下落了! 温可瞪得几乎眼睛都快掉出来──靠呀!这重力加速度让人觉得噁心啊──! 「亲爱的,我们试一下飞翔的快感吧。」黑乌鸦很不要脸的说。 温可死死揪着黑乌鸦的长发,几乎要把它打成死结。 马的,底下该不会是直通地狱吧? 「小可可等等我~」小男鬼双手双脚一放,也跟着玩起自由落体。 落下的时间没有很久,不过在黑乌鸦的怀中,倒真的有一种飞翔的感觉。他侧过脸,黑乌鸦俊美的脸近在咫尺,甚至一个吐息都能惊动他,但他只是看着,忍住呼吸…… 萧沁,这个名字从他清醒后就一直存在心底的,很熟悉也很陌生。 但他知道那是黑乌鸦真正的名字。 到底时,他们飘然落下,如神仙下凡。不过刚一站好,黑乌鸦就要抱着他一滚,撞得温可他头昏眼花,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昏死过去。 「你做什么!」温可很不悦的掐住黑乌鸦的脖子,「你是真的想我死吧?」 黑乌鸦很无辜,他指了指前面,「内有兇犬,不得靠近。」 转头一看,一隻大狗对着他们摇尾巴。这放在平时,温可搞不好还会抱抱牠,但现下一看,他头皮都要炸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隻大狗流着青绿色的口水,身上长满白毛,尾巴有两条,一条烂了垂在地上,一条只剩骨头对他们摇摆,脖子以上是令人崩溃的三颗乾的跟橘皮一样的狗头! 小男鬼拍拍屁股的灰尘,正要兴冲冲的扑过来,一见这诡异的生物,它很自来熟的打了声招呼,「噢,你是刚刚的大傢伙。」 温可惊悚的发现,小男鬼跟牠很熟啊! 要是毕安和莫白他们在,大概会不约而同的想── 那不是活像条狗,而根本就是条狗吧──! 还是一条粽子狗! 「你不知道,牠就是在大蜘蛛前,追杀我们的『东西』呀~」 话说从头,在小男鬼警告毕安和莫白要静静的跑,并且快速的逃命后,那段有瓦斯味的通道竟然到了底!但天无绝人之路,底部是一条必须往上攀爬的口道。因此一人接一人七手八脚往上爬,黑乌鸦好点,牠有点法力,这一段路他直接半飞半攀的爬完,而在眾人路续鑽出那条通道后,迎面而来的又是另一隻吓死人的黑蜘蛛! 这里的「生物」很奇特,双生的跡象层出不穷,不仅这隻凶犬跟牠的兄弟姐妹黏在一起了,连蜘蛛都是双胞胎共生体,但这种动物在古代可是大凶的象徵,怎么会把牠们放在墓穴中呢? 不过这疑问暂时只能放心底,因为那隻黑蜘蛛后来分开了他们和毕安莫白,将他们一群冲散分成两路逃命,不过幸好这里的路只分成两条,最终一样会到他们这个地方──往上去根本没路,只能再往下。 不是迷宫就是瀑布峭壁,闯这墓穴像在闯铁人三项,上山下海样样都来。 「问问你的朋友,牠想怎样。」温可被狗咬过,实在不想重温恶梦。 「牠不是我的『碰友』,不过我知道牠在想什么哟~」 「……」温可直觉那是一个十分不祥的答案。 小男鬼笑得灿烂,「牠大概……很久没吃到肉了~」 温可无言的看了看在场的三「人」,一时悲从中来…… 只有他,是「肉类」,还是有附带骨头可以啃的那种。 17 巫 17. 真实版的地狱三头犬,听说每一颗头都还有不同的名字。牠们是看守地狱大门的看门犬,凶恶无比,善恶皆食,是一种极端强大的存在。 但黑乌鸦表示,地狱的大门永远为死人开,谁进了就再出不来,看门犬只是吓吓你,为了防止灵魂逃跑,所以把牠绑在门边,好来一个「关门放狗」而已。 温可阻止了小男鬼兴致勃勃想要请教牠们三个名字的衝动,只对它说了一句「你的麻吉来了」就让它吓得窜到一边去。 原来那隻黑蜘蛛在上面找不到他们,居然也学他们自己掉下来了!现在那四隻绿油油的眼珠正紧盯小男鬼不放,似乎对它如此短小的身材非常的感兴趣。不过那一头十多隻脚的黑傢伙开始吐丝结网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时,这一头三头犬庞大的身躯也不遑多让,四隻粗壮的腿往前一立,三个头颅往上一扬,吼的一声喷火了! 黑乌鸦反应超快,拖着温可闪到小旮旯里去,淡定的看两怪相斗,还有一隻小男鬼晃着小屁股在战场里抱头鼠窜。 温可看着好笑,可他却笑不出声,因为伤口又渐渐疼了起来。 黑乌鸦正举目远望耳室的门,那是一道石门,上头有彩绘祥云,彷彿一推开门进去不是放满陪葬品的阴森耳室,而是另一个天堂…… 他摸摸温可的头,凝视了好一会儿,直到三头犬被黑傢伙引开,门前空了出来,才缓缓的说:「我们偷偷溜进去吧……」 温可抓了抓他的袖子,想开口,他却等不及似的带着他窜到门边了。 门很容易的就开了,也没有机关,这倒有点出人意料,毕竟他们一路过来不是迷宫就是怪物,还有那尊随机而动的石雕,现在这么平和的就进了门,反而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但温可不再多想,身上的伤势反覆了,他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手中紧揪着黑乌鸦的袖子,忍得额头都冒了虚汗。黑乌鸦似乎没瞧见他的状况,一进耳室后,就开始对着四周打量起来,角落放的那一堆陪葬品却入不了他的眼。温可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他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耳室的陪葬品不多,但精美非常,有一大堆器皿甚至是青铜器,具有极高的歷史价值。在古代能够使用青铜器陪葬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感觉这墓少了一样东西,具体的却也说不出来…… 抓起手中一个小青铜器把玩一会儿,黑乌鸦忽然一愣,然后低头看向怀中的温可,瞳仁中浮现担忧。 「伤又疼了?」黑乌鸦把自己的袖子撩起,一道清晰可见的狰狞伤口还没有癒合的跡象,只是不再流血,但鲜红的皮肉翻开,看着触目惊心。 温可身体状况本就不好,呼吸因疼痛而急促,现在又撞见黑乌鸦这道伤口,心下一惊,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 他反手握着黑乌鸦的伤手,惊诧的目光对上他的。 「……为什……么……伤……」 在温可的心目中,黑乌鸦永远是爱玩笑而强大的,他没有见他受过伤,除去为了救他而离开不知所踪那么多天外,他真的没想过有谁可以伤得了他…… 难道这座墓如此凶险,连黑乌鸦都受害了? 不过温可想错了,他根本不知道能伤得了黑乌鸦的就是他自己。黑乌鸦也从不委屈自己,有话直说,但神情却是很轻淡的。 「我自己割的。不久前你的止痛药效过了,我觉得吃那药不好,所以餵给你我的血。」 靠!他以为他是吸血鬼,靠血液维生吗?又不是佛祖割肉餵鹰,这他妈雷人了! 「不过你放心,我的血没有副作用唷!」 不,它就算有正作用,他也不想喝! 「看样子还得再餵你一点……」说着,徒手就要撕开连痂都还没结好的伤口,温可看得差点吓昏过去,连忙挤出一个「不」字。 黑乌鸦这廝挺自恋的,还以为温可心疼他,对他说话的语气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只是一点点,我不痛的,你别担心。」 不,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温可欲哭无泪。 就在黑乌鸦非常有奉献精神要献血时,小男鬼抱头鑽了进来。 「亚美蝶~牠们好暴力~人家吓得心都要停了~」 「……你的心早停了。」黑乌鸦瞥它一眼,把企图想靠近的它用脚踢到一边去。 「尼桑~那是因为我的一颗心只给一个人~」小男鬼窜到跟前,朝黑乌鸦作西施捧心状。 若不是温可现下疼得两眼发黑,他一定对小男鬼说:你这不是卖萌,是卖骚。 黑乌鸦不想理它,它经常性的精神病变已经无药可救,他也不想救了。这节骨眼上,应该是先自救才对! 擦!那隻黑傢伙被烤得像块炭了还能挤进门来,那隻看门犬三颗头是长假的吗? 「上去挡挡,我再餵小可可一点血!」黑乌鸦往后退了一大步,把小男鬼推到黑傢伙的长脚前,非常不鬼道的想让它死了又死。 小男鬼恨恨的咬牙回头,「大人,可以让人家死了死、死了又死的吗~」 黑乌鸦一脸怜悯的睨着它,「畜牲道永远欢迎你。」 小男鬼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可是不敢,只得化悲愤为力量,两隻小手的指甲瞬间变长,微弓着身体,准备将黑傢伙的大卸十八块,让牠平均分佈在地狱十八层中! 不过用不着它出手,那三颗头突然像是吃了「我爱一条柴」一样,对着黑傢伙的十几根长脚穷追不捨,还一面吐着舌头、流着脓液表示想咬一口。 小男鬼做收渔翁之利,这边揪根毛、那边戳下眼,将「兽兽」战局搞得更加混乱。 那厢闹得欢乐,这厢黑乌鸦的眉眼又拧了起来。 「把嘴张开。」 黑乌鸦坚持要餵血,可是温可坚决不喝,甚至还想拖着又发热的身体挣出黑乌鸦的怀抱。黑乌鸦不悦,也知道时间拖不了,狠心的把伤口一撕,手腕的血像喷泉一样溅了出来! 温热的血液一时之间溅上了温可的脸,他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双眼直盯着黑乌鸦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连大气都不敢喘。 黑乌鸦牢牢箍着他的腰,将伤口对准温可的唇,想强迫他喝下。可温可纵然被吓住,但不喝就是不喝,黑乌鸦将血涂得他满脸,他仍是倔着性子不配合。眼看他体温越升越高,黑乌鸦抿抿嘴,扯了一个不算笑容的笑,低声对他说:「你总是在逼我呢……」 话一落,他仰头吸吮了一大口鲜血,在温可惊吓的目光中,迫他仰起头,欺上他的唇──一滴不留的将血给餵灌进去! 温可的头被迫抬高,腥香的血液毫无阻碍的滑下喉道,一瞬间,胃里像是装了暖暖包,一下子就暖了起来,原来冒着虚汗的冰凉四肢也重新有了温度,彷彿现在才活过来一样。 黑乌鸦的血一定有掺安眠药,还是很极速的那种,要不他怎么一喝就想睡觉?在黑乌鸦意犹未尽的舔着他嘴唇的同时,眼皮沉重的已经抬不起来,鼻间哼了一声,就这样睡去…… 好半晌,黑乌鸦见温可已经睡熟了,抬起上半身,将宽大的袖袍拢了拢,重新将人包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抓起手边一个青铜器往黑傢伙那扔去,小男鬼被丢个正着,它一脸忧怨的回眸,嘴里的尖牙和指上的长指甲把它衬托得比粽子还粽子,结果不只天外飞来一个青铜器,还外带一隻黑驴蹄子,敲得它「满天全金条,袂杀冇半条」。 原来是毕安和莫白已经寻到路,进了耳室,正往他们这里赶过来。黑乌鸦看也不看他们,在耳室的东边、一面完全没有堆放陪葬品的墙面上敲敲打打,一阵之后,居然被他敲开一道暗门,还是旋转式的。小男鬼兴奋的「嗷呜」一声,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毕安和莫白瞄都不瞄那些精美的明器一眼,任由两隻大傢伙「你儂我儂」分不开,趁它们扑过来压过去还没搞定「上下」问题时,也赶紧推门而入。 旋转门很小,也很重,似乎藏有一种奇妙的机关,在莫白进来后,门轴发出「卡」的一声,试着再去推时已经推不动了。 小男鬼回头鬼笑:「那个有人数限制的哟~」 莫白黑线的想,那不就幸好他是最后一个? 上帝是很像哆拉a梦,因为总有人说祂关了你一扇门,必定会帮你开另外一扇──这根本是任意门的翻版吧。所以当他们从这个耳室又到了另一个耳室时,并不怎么惊讶,另他们诧异的是这个耳室装的不是明器,而是堆到天顶一缸又一缸的陶瓮! 黑乌鸦只看一眼,就离得远远的。倒是小男鬼很有好奇心的爬上去,然后往里头一看── 「……」 「……」毕安疑惑。 「……」莫白不语。 「……」黑乌鸦靠在墙上,闭眼沉思。 它沉默了五分鐘,然后跳下来,绽开笑顏如花。 「嗯~里面没有人~」 这句话有点意思,没有人,那有什么东西? 莫白自己爬上去看了一下,同样无言。 「……是尸油。」 原来那一二十口陶瓮全装满了尸油! 毕安终于明白这墓里为何有那么多长明灯了——难道以前有人专门炼尸油来供这墓照明之用?可是为什么?墓一修建完成,墓主人就会选个良辰吉日下葬,长明灯也不过是陪葬之人最后的一点光明,甚至那些修墓的工匠多半是出不来的,全一起殉在墓里。 毕安和莫白看了看满室的陶瓮,心中生寒。 到底是谁炼了这么多尸油,而他又准备用来干什么?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墓里,还是后来才进来的?那些尸油究竟是拿哪些人所炼?一想到种种可能,莫白脸色变更加难看。 「真像是邪教……」毕安不禁脱口而出。 小男鬼瞥他一眼,「小毕毕好敏感的说~」 「邪教?难道是真的?」莫白脸色凝重。这么多的尸油,得有多少尸体才能集满一个耳室?他们几乎连站的地方都快没有了,若将这些陶瓮换成尸体……靠!那有多少隻千年粽啊! 黑乌鸦缓缓开口解释:「以前的巫覡擅长製药,人们听说只要他加咒过的药草总是有特别的疗效,因此以前的巫地位很高,有时甚至高于一国之王。」 小男鬼接着说:「当然囉~会製药,就一定会製其他的东西嘛~而且鬼神之说盛行,咒语巫术那些的更不在话下囉~哪里有巫,就哪里有追随的人~」 「……你是说有巫利用这一点引来人们,将那些追随者炼成尸油?」莫白很聪明,一点就通。「但炼尸油能做什么?」除了用作长明灯的燃料,还有其他更可怕的用途?而且做为人人信奉的巫,如果拿人炼尸油一事传出去,那巫会被杀的吧? 「巫覡之术里有一种禁术,传说将肉体浸在由活人炼成的尸油中,能保长生不老、百毒不侵。」黑乌鸦睁开眼,黑瞳中居然冒出了一点红,看来妖异非常。 莫白见了,不禁拧眉,退了一步。 「你想做什么?」 「他想把瓮都倒了,看都是些什么『东西』在里面!」小男鬼说着,手脚俐落的翻倒最靠近它的陶瓮。 只听闻闷闷的一声巨响,瓮碎了满地,尸油四溅开来。 登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很快的弥漫整个耳室! 又香又臭,奇臭中带着异香,异香中裹着奇臭,连空气都黏着的让人难以呼吸。 而随着陶瓮四裂,那尸油底下的「东西」也随之呈现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颗又一颗还连着血管的眼珠子! 毕安看得胃里发酸,连忙躲到一边去。而莫白不小心踩破了其中一颗,黏液沾在鞋底,不由嘖了一声,暗骂一声倒楣。 小男鬼「喔~喔~」乱叫,踢倒了一个接一个的瓮,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尸体残块,例如心、肝、肺或脑子什么的……流了满地。 ──骨头早被化了,炼尸油的其中一个重要步骤就是把活人生生剥皮拆骨,用火化了、用石磨了,然后等油炼出后融在其中,能保有更大的功效。 「真是丧心病狂……」莫白嫌恶的擦着鞋底,「但若为了一个人的长生不老,何必要用这么多尸油?」 说到底,这里的数量多到令人胆寒,让人难以不去联想,是否有更大的阴谋在后头,而且这些尸油成色不一、黏性不一,有些几近成膏,有些像水,看起来炼製的时间并不在同一个范围内。 难道巫覡炼尸油一事持续了很久,一直不为人所知?那么这墓底埋的就是那些在古代地位很高的巫了?他为的就是长生不老? 小男鬼补充:「记得那些小金虫吗?那些虫虫只有巫才能操控,用它们来作画是巫力强大的一种象徵哟~壁画上的宝珠就是储存巫力的石头,能让小虫虫在没有巫的情况下一直长眠,直到有『人』吵醒它们唷~」 毕安听了,问:「那画里的人跟巫又有什么关係?他们争执的东西又是什么?」 小男鬼摸摸头,又摸摸下巴,非常不好意思的说…… 「他好爱他,他不爱他,他真的很爱他,他他他??」 「所以他们三个是感情关係?」莫白打断它的废话。 他简直想把它的脖子给打结,还是中国结的那种。 「对哟~画里的那两个是一对的,而跟他们争执的就是巫,他们都同时想要那样宝藏呀~巫想得人又得宝藏,可是画里那个高大的男人不要,所以就生灵涂炭了呀~」小男鬼偷偷覷了黑乌鸦一眼,嘿嘿的鬼笑。 毕安点点头,算是懂了。这时,眼角馀光却瞥见一样东西──不可能也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莫白,你的符丢了吗?」毕安很冷静的问。 莫白一愣,往地上一看,尸油中竟然漂浮着一张相当眼熟的血符! 「这座墓,除了你还有谁来过?」 「不可能!」莫白很篤定,莫家人除了他,没有人会画血符,也除了他再没人会使用它了。 「可血符的确出现在这里。」小男鬼捏起那张溼透的符纸,尸油不断的从上面滴落。 莫白静了一下,「我在水道的入口曾丢下一张。」 「他们动作如此迅速,已经到过这里了?」既然可以丢下符,那他们想暗示什么,现在人又在哪里? 如此一想,莫白立即警戒起来,正想行动,黑乌鸦则说:「人不在这里。」 这就很奇怪了,分明是跟着他们进来的,为何到了此处可以抢在他们前面离开?通路不止一条吗? 「人在哪里不重要,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主墓室应该快到了。」毕安说。 黑乌鸦似笑非笑,扬眉:「的确快到了。」可是这话别有深意,毕安来不及多想,只见黑乌鸦抬起左手,口中喃喃有辞,指间顿时窜出火花,一甩,火苗彷彿小蛇一般游到地上,一触及尸油,「轰」的一声熊熊燃烧起来! 小男鬼抱头乱窜,一边哀哀叫:「你想烧死我们吗?门都还没找到耶!」 这一间耳室没有门,四面都是墙,跟上一间大大不同,也没有任何暗门,就只有一道连接前一个耳室的旋转门,但他们不可能再回去了,别说那里还有两隻大傢伙。 莫白啐了一口,躲到黑乌鸦的旁边。毕安则看着什么出神,一动也不动,在火舌窜上天顶,就要烧到他的头发时,一阵快把人烤熟的热浪过后,火光居然消失无踪,一股森森的寒意顿时沁进骨子里! 不知不觉中,他们出了耳室,现在正站在一条通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的吊桥前。 吊桥上掛满了长明灯。 原来那满屋的尸油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幻境,烧了它,就能出来了。 而刚刚被小男鬼翻倒的那些瓮,实际上是一尊又一尊矮小的泥俑。它们身着彩衣,似欲飞天而去,面向的方向都是朝着那座宫殿的,彷彿里头真有什么是它们所嚮往。一边的地上,还有好一些怪鱼的尸体,已经被烤得香喷喷、汤水直流。 此时,黑乌鸦已经不见,温可正倒在地上,将醒未醒。毕安连忙过去扶起他。莫白咬牙,揪起小男鬼质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男鬼耸耸肩,呵呵一笑,翻出白眼,迅速的溜掉。 「笨蛋,我们出幻境了呀~旋转门就是任意门,我们到终点了哟~」 「不对,那隻鸟妖呢?」莫白不相信,那么逼真的感受只是一个幻觉。 「什么妖?人家只听过人妖,没听过什么什么妖喔~」小男鬼装傻。 莫白瞇了瞇眼,狗血符已经捏在指间。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哪有~你要是不相信人家~人家可以把心赤裸裸的摊开来给你看唷~」小男鬼拋了一个鬼眼。 莫白已经开始存疑,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有谋画,黑乌鸦怎能出现得那样及时,还知道这水底墓的意义?甚至知道刚刚那间噁心的耳室实际上只是一个幻境? 「反正他就是不在。」小男鬼摇摇头,「宝藏可能就在那里,我们走啦~」它指着吊桥另一边的宫殿,华丽奢侈,却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这一股压迫感,就连莫白都有些心惊,小男鬼却好像在走自家厨房一样轻松自在,没几下就已经蹦到桥上去了。 眼前最后的目的就要达到,莫白也不再多想,叫上毕安一起步上了吊桥。 温可温顺的让毕安揹着,他的体温一直偏高,这不是好现象,但也只能祈祷赶紧拿到东西赶紧离开。从月见湖到最近的医院也要一个多小时,他们拖不得。 然而脚下越来越快的同时,莫白和毕安已经注意到那股不久前才闻过的味道,呛得他们差点流出眼泪。 吊桥的两边底下赫然是满满的一湖尸油! 莫白的脚步变得沉重,难怪这里处处透着一股绝望的死气,忧怨的让人喘不过气。这比起幻觉中那间尸油密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满坑满谷的活人,生炼出来的大概就是这半个足球场大的一湖尸油吧! 「那是以前的巫留下来的,是禁术。」小男鬼见莫白死死盯着桥下,因而解释。 所以,那幻觉中有一些东西是真的! 长生不老术,一直都在这黝黑的墓底进行着。 「所以这里是那个巫的墓。」毕安说。 「喔,不全是喔~」小男鬼很乾脆的给了答案,不再卖关子。「巫把自己沉在尸油里,想达到长生不老,但是墓主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唷~」 说着的同时,他们走过了吊桥,来到宫殿的大门前。 雕樑画栋,色泽艳丽的彷彿刚盖好。这座墓底宫殿被保存得很好,鲜艳的顏料一直是最初的那个顏色,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像时间在这里被停住,一直维持在最初的形态。 这里的空气让人凉到会打颤,似有若无的空气流动,令人心底发毛。 这里看似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好似又存在着什么东西。 小男鬼见怪不怪,两隻小手将大门一推…… 一隻白色的小纸鹤从温可胸前的口袋飞了出来,往门缝中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门后没有怪物没有粽子,更没有随之而来的敌人,那隻小纸鹤就在眾人的眼前往空中升高,随之映入眼帘的竟是── 「怎么可能?!」莫白大惊。 就在此时,温可醒了。 他睁开眼,见到一截在空中摆盪的黑布。 18 除了鬼话,还能说情话~ 18. 那是一具经过千百年仍一样俊美如昔的身体,只是没有温度,也不会动了。熟识的脸孔死白的绷着,已经让人想像不出不久前他还是飞扬的笑着,说些不正经的话。 四肢被不知从何处伸来的绳索缚着,长发飞扬的头颅居然是与身体分开,高高吊在天顶上,随着不知名的风微微摆盪。那张脸柔软的似乎是生前的样子,毫无血色的表情仍令人心动不已。 脖颈间的切口早不再流血,但中间那段空白让温可看得几乎要疯狂…… 这不可能……黑乌鸦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死去? 「他──是墓主人?」莫白掐着小男鬼摇晃,「墓主人怎么不是睡在棺材里?」 哪个人会有把自己分尸的兴趣? 小男鬼将自己的脖子伸长,模仿长颈龙去抅黑乌鸦一摇一晃的头颅,还十分搞笑的在他的头发中穿来穿去。它很不以为然的说:「谁跟你说他是墓主人?墓主人早就不在啦~他是后来才跑到别人家里睡的喔~」 「再怎么看,他都不应该在这里。他不是妖吗?难道有谁特地杀了他还把他分尸后弄来这里吊着?」而且为什么要让他身首分离?刚刚乍看之下除了震惊就是震惊,但现在仔细想来,此事透着诸多的疑点。而且上一秒还见着影,没多久就变成一具尸体,怎么想怎么惊悚啊! 小男鬼扭着自己长得像团快打结的毛线团的脖子,居高临下的鄙视莫白。 「那隻鸟又没死~」正确来说,「死」就是牠活着的状态。 「你除了鬼话能不能说其他的话?」莫白很不习惯仰着头看它,有种想把狗血符糊它脸上的衝动。 「当然了~人家还会说情话~」小男鬼害羞的眨眨眼,「不过人家只说给小可可听~」 温可已处于一片空白中,他的眼中只见到被分尸的黑乌鸦,一种无由来的窒息和纠结的情绪充斥整个胸口,几欲爆炸。 毕安将他放下,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后,紧紧抓住他的手,才仔细打量了下这偌大的厅堂。 堂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尽头两根红柱子间掛着一幅超大型的布画。那是一幅人间地狱图,说明了在人间犯了什么罪,死后到了地狱所会遭受到的刑罚。这幅画掛在这里并不算太奇怪,毕竟在墓里弄张图叙述宗教观或生死观的不止一人,但像这幅图只说到了地狱却没有天堂的却很少。 墓里放的东西不是墓主人生前常用的,就是死后希望能用的,带有一种祝福的意味,所以更多时候,墓里的壁画都是画着墓主人升天去,而不是像者种警世意味甚浓的地狱图。 ——仿佛此画的主人已经篤定自己必定下地狱。 这真的太奇怪了,让人不禁怀疑当初修建水底墓的是墓主本人,还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莫白终于顿悟墓里少的是什么了! ──墓主人的生平。 无论是什么样的墓,墓志铭上总会写上一段歌功颂德和有关墓主人的生平事蹟,用画的、用写的,都能描绘出来。但这座水底墓除了匪夷所思的壁画外,并没有提到墓主人事情半个字,他们甚至连墓主的名字都不知道! 难道这墓不仅仅是一座墓吗?里头还暗藏了玄机? 「我看你一点都不紧张,或许这具尸体也是我们的幻觉?说清楚!」 小男鬼哼哼唧唧,「不是幻觉,这是那隻蠢鸟生前的身体~」 莫白听清了是「生前」两个字,可黑乌鸦分明不是鬼,怎又会有「生前」与「死后」的说法?除非……牠是死后成妖的。 但机率很小,因为通常挟带极大的憎恨怨怒成魔会比较简单一些,像黑乌鸦成妖的几乎前所未见。 「我知道你的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但是人家不会说答案滴~」 「那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现在怎么做──宝藏在哪里?」 「就在这里呀~」小男鬼华丽的转了一个圈圈,把自己的脖子扭得跟麻花捲一样。它飘到黑乌鸦的头颅边上,用没有顏色的小嘴努了努黑乌鸦的嘴,「打开它,就掉出来哟~来吧,你要青铜器呢?还是帛书呢?或是削铁如泥的神器呢?」 「……」它以为这是扭蛋吗?想要就转?莫白这下很果断的将狗血符贴到小男鬼的脖子上去,黑着一张脸看它哀哀叫,还一边像吃了「二磨果实」一样,啪的一声就把自己的脖子给收了回来。 「痛啊~~!」 莫白丢开它,任它一边自生自灭去。它说的话有一大半是鬼话,真是不值得相信──要是真取出黑乌鸦口中的东西,以「粽子定理」来看,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会诈尸!他的尸体保存的像刚死去一样,一点烂掉都没有,诈起尸来一定是最俊美高贵杀伤力强大的粽子! 「毕安,你再找找那边有没有可疑的物品。」莫白喊了一声,毕安应道,也不再看那幅地狱图──看久了会令人全身发寒,彷彿自己的意识都被拉到那张地狱图里了。这不是好事,这张地狱图也不是好东西,还是赶快找到东西出去才是正道。 然而这厅堂穷得可怜,居然除了长明灯外,再没有一点明器的影子!整个大听空盪盪的,让人不免怀疑难道有人先搬走了大批明器? 就在莫白和毕安满脸纳闷之际,温可呆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精神,他缓缓的开口…… 「……这里没有明器……」 「没有?」莫白不由瞪了小男鬼一眼,「那张地图到底说了什么?」 小男鬼抱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得那是凄厉,听得人心底打颤,是真正的鬼哭……没有神嚎就是了。 「你这个渣~虐完人家后还想要人家的口供~人家死都不给你~」 它撕掉狗血符丢到一边,抓紧自己的衣领,一副要捍卫自己清白的蠢样。 「明器在……」 温可似乎想起了什么,话才刚出口,不远处响起一阵击掌声── 「哈哈哈!终于让我给找到了吧!」 来人是一个男人,毕安认出来,那是道士协会中有名的道士之一,不过为人不怎么好,喜欢藉由解决委託好好的大捞一笔,开口要的价是别人的十几倍,自视甚高的一个人。 比起在场的几个──包括被吊在樑上的那具尸体,他有让人一眼就忘的特质,虽然他有个很响亮的名字──路人甲。 他与莫白有攀亲带戚的那一丁点关係,说起来就是他妈的表哥的堂弟的老婆的哥哥的叔叔的姪子……之类的,关係比月亮和地球间的距离还远。 路人甲名气响,但术法不怎么样,能够到这里来也绝对不是他那颗简单的脑子能够想到,莫白一直在怀疑还有藏得更深的藏镜人隐在暗处──光看红砖鬼屋那雷雨之术就知道不是眼前的蠢才所会的。 「大叔,我也终于被你找到了呢~」小男鬼翻着眼白,吐着长长的舌头,「快把我的命还来~」 毕安愣了一下,说:「是他杀了你?」 小男鬼把头一百八十度的转向他,「小毕毕你真没有幽默感呢~人家才不会逊到被一个小白痴杀了~」 路人甲炸毛了,「你才白痴!你全家都白痴!」 小男鬼挺着胸膛,哼哼的得意道:「全家就是你家呀~白痴!」 小男鬼尽得温可真传,把路人甲气得差点头发都白了,气极反笑,一口不怎么整齐的黄板牙露了出来,真的是很像一个白痴,还有碍观瞻。 「你们再狂也只有现在了!」他撂狠话,场面却怎么也狠不起来。 小男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们这边,长长的歔了口气,很销魂的说:「果然美貌也是一种错误啊~人家这边战斗力强大呢~」 那不是嘛……路人甲容貌比不上他们,能力比不过他们,人数也比不了他们,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赢,就不知道在嚣张什么劲,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讨皮痛」一样。 不过毕安却发现了一件事──路人甲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那他其他的帮手呢?都被蛇吃了?那不太可能,光是有鎗,就已经胜过他们许多,持鎗的自然也不只有一个,但人呢? 他悄悄的给了莫白一个眼神,莫白领会过来,皱了眉,在心里暗数三下后,倏然突起,往路人甲的方向扑去! 莫白和路人甲的距离本是最近的,又加上他出其不意,很少人能够在短短的几秒鐘内反应过来,路人甲更是迟钝,莫白已经碰到他的衣服了,他还不知死活的笑着。 说时迟那时快,毕安在同一时间转身去拉温可时,路人甲的身后居然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 莫白一咬牙,身形骤闪,抓破了路人甲衣领一角,然后滚落到一边去。 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浓重的几乎像暗不见天日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 温可一阵反胃,只觉这味道似乎相识的厌恶。 他让毕安半扶半抱的退到稍远的地方去,目光从黑乌鸦寧静安祥的面容上移开时,没有人注意到那颗比活人还好看的头渐渐的鲜活起来,虽然脖子以下没有血管心脏维持,但脸颊居然开始出现红润! 可惜从大门涌起的军团已经抢走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只有小男鬼鬼鬼祟祟的爬上墙壁,然后沿着几条细索攀向了黑乌鸦的尸体。 路人甲笑得嚣张不是没有原因,因为他身后的那支「军团」溼淋淋的,一个一个穿着破烂的奇异服饰,手里拿着腐朽的长木棍,嘴巴里还咀嚼着不知名的红色肉块,噗嗤噗嗤的滴血。莫白大概明白路人甲带来的那些人去了哪里……怕是全被这些巫粽吃了吧! 这些粽子身后透出一股噁心的气味,正是湖中的尸油味。原来不只有一个巫者,湖中居然藏了十几个巫覡的尸体!难道千年来所有嚮往长生不老的巫覡全进了这里? 温可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嘴里还喃喃着:「……它们以为这里是度假胜地,来泡温泉的吗?」 于是这座墓如此奇怪,应当是有大半的原因是后来这些跑来「别人」家里睡觉的巫者造成的。 长生不老之术是一种祕术,当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巫进了这里后,渐渐的把这里改造成一个迷宫,就算有人进了来也出不去了,墓里的「宠物」也不会放过他们,饱餐一顿外,还能享受一下「来追我啊~」的乐趣。毕竟在墓穴里是一种无聊透顶的生活。 可是,宠物们享受了长生不老,养牠们的人却没有。 人的生命短暂,因此才显得灿烂。 黑乌鸦曾说过:只有死亡,才知道什么叫长生。 巫粽不知道是被动了什么手脚,有几隻已经快变成血尸,路人甲不怕死的还胆敢对它们下令,要它们将毕安等三人全灭。小男鬼正在忙碌,听着也不禁翻了翻白眼,「白痴,粽子就是粽子,又不是鬼,你以为它们听得懂人话吗?」 而且血尸本来就不可能被控制,否则就不会让那么多盗墓贼闻之胆颤了。 莫白也翻了翻白眼,好人做到底,趁机踹了路人甲一大脚,将他踹离血尸恰好伸出来的长指甲外! 毕安下意识的往背后一摸,空空的,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红色网球拍早就被自己拿去做其他事了。他搔搔头,对莫白说:「要不你分一张符给我?」 「你的黑驴蹄子呢?!」莫白牙痒痒的想咬人,血尸出手就是要见血,拿狗血符对付它?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只怕血尸还会很高兴的把符吃掉,庆幸人间又多了一样美味吧。 毕安双手一摊,「只有一个……」又看了看眼前压境的巫粽,「不够分呢……」 温可默默的拿出毕安刚刚还他的蹄子,拿出刀来,将蹄子去骨、切片,还掏出一个粽子将米粒给分成一小堆一小堆,和一起。莫白一见,头皮都麻了。「你在做什么?」 温可很淡定的抬头看他一眼,「这就分得匀了。」 「……」莫白无言以对。 此时,路人甲不知好人心,莫白救他一命,他竟然忘恩负义,引了一隻血粽往温可这儿奔来! 莫白和毕安抽不出身,他们为了避免让粽子给抓到,手上又没有利器,处处受制,但闪躲的技巧不错,至少没有受伤。可是温可就不一样了,他早受了伤,因此行动不便,只能摊在地上切他的黑驴蹄子,切一片给毕安莫白他们拋一片。但蹄子也有切完的时候,如果不能准确的把蹄子丢进粽子的嘴里,反而会激怒那些战斗值上万的粽子。 路人甲眼都红了,往温可「投怀送抱」,他后面的血尸眼睛也是红的,活像一条狗见到肉骨头一样,饥渴的追着他不放。温可摸摸手里只剩下两片的蹄子肉片,还有一只蹄子骨,他望了一下毕安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的战况,又瞧了瞧路人甲发疯似的,他果断的将剩下的两片肉片丢给毕安,然后自己握着骨头,面无表情的迎向路人甲…… 慷慨就义什么的绝对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温可也不是不怕死,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心底突生一股勇气,脑袋里什么都没想,自己的身体比意识还早做出决定──他将小刀对准路人甲扔了出去! 路人甲大惊,一闪,小刀落了空,但是后头的血尸反应不及,被刀子刺中眼睛!它嗷嗷大叫,早没有痛觉的它被激得更怒了,直直的往罪魁祸首这边撞过来!温可面不改色,继小李飞刀的绝技之后,他另一隻手扔出了蹄子骨! 「温可快走──!」同一时间,毕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大吼着,表情绝望。 温可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黑黑的,再看了一眼毕安他们那边的粽子,都没有停下的跡象,他恍然大悟……黑驴蹄子是假的! 路人甲奸猾的笑,小男鬼正攀在细索上向下掏着什么的手势也停了,它瞪大眼看着温可:「小可可你怎么买到染色的猪脚啊~~」 说完,下一秒,它被一股力道从细索上晃了下来! 「擦!哪个不长眼的偷袭人家~」 碰! 温可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呈放大状的盯着他看,口中一股恶气直衝他的鼻腔。耳边听得一阵喀啦声,黑乌鸦的尸体便从空中坠落! 路人甲扑过去,猴急的徒手撕开黑乌鸦的尸体,在胸前的部位寻找着什么。 「……不要……」温可虚弱地出声,路人甲却已经满脸欣喜的挖出一团仍在跳动的肉块!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路人甲丧心病狂的放声大笑,「传说中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心脏……只要吃下它……」 疯狂痴颠的发言让眾人心底大惊,原来宝脏竟然是黑乌鸦的心脏?! 小男鬼很不屑地说:「擦!你以为是它是唐三奘的肉吗?吃了就可以永远不死啊?那是不可能滴!」 「怎么不可能!」路人甲说着,已经咬了一口,缺了一角的心脏还兀自跳动着,彷彿刚从活人身体中取出。「它还在跳!已经千年了它还在跳!吃了它就我就可以功力大增,谁都杀不死我!」 小男鬼阴森森的露了露牙,「是吗?这是谁教你的?」一个区区平凡的人类不可能知道这种禁药──的确,黑乌鸦的心脏可以跳动千万年,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药引子。 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人类,心脏那种东西可有可无。当心变得可有可无时,你要怎么确定它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 路人甲把心吃了一半,另一半还想打包外带。站起身,准备离开。 「反正你们都要死了,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他看了看被血尸啃掉一条手臂的温可、趴在地上的小男鬼,还有已经被粽子埋没的毕安和莫白。「你们所用的东西,全出自于『他』……五──」 话还没说完,那隻温可随身带进来的纸鹤,居然啄断了路人甲的气管! 路人甲捂着脖子,嘶嘶的空气声从伤口不断喷出,苦苦挣扎了好一会儿,睁着眼睛,心不甘愿的死去。 他握着的那半边心脏滚落出来。 黑乌鸦的头这时挣开了那些细索,轻飘飘的飞到温可的上方,正吃肉吃得高兴的血尸冒出哀嚎,一眨眼,它开始慢慢融化了! 尸水血水流了满地,温可终于昏了过去。黑乌鸦的脑袋转了一个方向,那些在玩「叠叠乐」的巫粽已同血尸一样,像冰淇淋遇热融了…… 小男鬼狗腿的爬过来,嘿嘿笑着,拖起满身是血的莫白和毕安的脚,同黑乌鸦的头往宫殿的最里头去。 温可则由被开膛剖腹的黑乌鸦的尸体抱起,尾随在后。 长明灯兀自一灭,宫殿又回復成幽暗的气息。方才的兵荒马乱与血腥彷彿不曾存在过般,而最里头则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开门的吱嘎声,那幅地狱图翩然飘落,往下一覆,最终的门……消失。 墓穴的终点就在这里,在宫殿的内殿。 一樽碧玉棺被好好的停放在内殿中,旁边是满山满谷的陪葬品,金银铜器都有,全是过去不曾见过的器皿,但同样透出一种幽暗。 因为它们全不是来自人间。 黑乌鸦的头停在玉棺前,小男鬼将毕安和莫白随手一扔,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推开玉棺的盖子。 棺内出现的赫然是另一个黑乌鸦! 「大人,这一齣戏人家演得很棒吧~不要忘了给人家奖励哟~」小男鬼自顾自的一边说,一边跳进玉棺里把这尊全身安好的黑乌鸦挪开一点,空出位子,然后让另一具无头的身体将温可放进棺里,再盖上棺盖。 温可一被放入,本该挺尸的全尸黑乌鸦竟自动自发的缓缓抬手,拥住了温可残了半边的身体。而棺外的黑乌鸦如同幻影一般,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大功告成,小男鬼跳下玉棺,拍拍小手,走过去再次拖住莫白和毕安的一隻脚,转到玉棺之后,用脚点了点地,地上一块砖被翻了起来,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门,它笑得开心,自言自语:「这才是『回家』的路嘛~」 至于是回「它家」,还是回「他们家」,那就看它高兴了。 而被遗忘在外殿地上的半边心,被一隻看不见脸孔的手捡了起来…… 19 看卡通,得妄想症 19. 哗啦一声,小男鬼伸长脖子,把自己的头顶出水面。时正接近黎明之刻,天未亮,但隐隐约约能够听见远方传来的鸡鸣。 它哼哼一声,呼哧呼哧的把两个应该还活着的人给拖上暗。 潜水服真它擦的重,它生平第一次帮两个男人换衣服。虽然鬼不累,但要抓住他们两个不被水流漂走也费了一翻力气。很快的游到岸边,那死呆木头还好好的「种」在原地,小男鬼把毕安往木头那一丢,再把莫白丢进帐篷,潜水服也不帮他们脱下,只打开口让空气流进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休息。 抹了抹根本就没有的汗,小男鬼瞥了木头一眼,「喂,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木头沉默了好一阵,才怯生生的说:「我刚刚睡着了……」 「睡着?」小男鬼一听,蹦地跳起,衝到木头前面狠狠戳着它的年轮,「我叫你监视你给我『睡搞搞』?把人家的话当耳边风吗?还是一点都不凉的那种!」 「我……我不是故意的……」木头可怜兮兮的辩解,「刚刚我只是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个人影,正想用力看他是谁,就忽然很想睡觉啊……」 小男鬼气炸,用它的屁股用力撞了木头一下,把它撞倒了,然后爬上它的干部坐着,面露凶光的磨牙,一双白眼都浮血丝了。 「人家被你气得心跳都要停了~!」 木头怯懦的应:「你的心不跳的……」 「擦!要你提醒我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前面那个心已经半跳半停了……」 小男鬼像见鬼似的惊跳而起,像一隻飞跃的羚羊一样飞扑到毕安身上,用小手颤抖的去试他的鼻息,结果……真的已经没呼吸了! 一瞬间,小男鬼的脸扭曲成「吶喊」。 「这真是太『夏克』了!」 「夏克?是跟『螺丝』一起吹吹风的那个吗?」木头很有好奇心的问。 「那是杰克~」 「那就是绿色的大胖子囉?」 「那是洛克~」小男鬼咬牙切齿,在木头又要讲话时抢先一步骂:「你给我闭嘴!出来!」 「……?」木头沉默中疑惑。 「快给我出来!」 「……!?」 「……你可以说话了。」 「你叫谁出来?」 「你!」 「我已经出来啦?一直在外面帮你们看着呢。」 「嘖~」小手贴上木头,小男鬼喃喃念了好长一句话,木头根本就听不懂也听不清它到底又在讲啥鬼话──因为它速度好快,一句话还没完就接下一句,真想让人撬开它的嘴巴看究竟长了什么样的构造?还是说它像「异形」里的大怪物一样,有第二张嘴啊? 木头听着听着就头昏昏脑钝钝,下一秒,它感到自己身体一轻,似乎又回到自己长着茂盛枝叶每天看云看花看风景的那时候。可惜却不是,只闻一声「啵」,一道模糊的白影从木头中被拉扯出来,依稀可以辨认那居然是个人形! 「归!」小男鬼将白影一抓,然后用力推进毕安的身体里。等白影被挤进去后,它又去试了试毕安的鼻息,竟然开始有了微微的吐息,胸膛的起伏也规律了! 「哼哼~人家的法术也不赖滴~大人要是看到一定会称讚我滴~」 「是这样吗?」 猛然回头一看,要死了!莫白黑着一张脸站在它的身后,简直比鬼还神出鬼没! 他一定不是人!小男鬼心虚的忿怒着。 「很遗憾,当你不是人时,我还是人。」 「你是在炫耀吗?是在炫耀吧?你这样会没人爱的~」 莫白冷冷笑了一声:「不要说你爱我啊。」 小男鬼打了个颤,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个笑话冷的像叮叮噹啊~」 小男鬼傲娇的转过头,不想理他。一隻手却忽然搭上它的肩膀,吓死它了! 「妈呀~」 低头一瞧,居然是毕安睁开眼了! 「喔,小毕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小男鬼反手握住毕安略显温凉的手,一双大眼水汪汪。 莫白看得想揍它,出声嘲讽:「如果你算数够好,可以算一算现在是几秋了。」 小男鬼瞪他一眼,齜牙咧嘴一番。 毕安发着愣,似乎还没从混沌中清醒,小男鬼有点紧张,因为它不知道刚刚那个举动到底对毕安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他少的那一魂经过这么久才重新归位,有什么结果是连大人都意料不到的。 过了好一会儿,毕安眨了眨眼,目光有了焦聚。他缓缓的坐起身,看了看小男鬼,又看了看对他皱眉的莫白,不太确定的说了一句:「我……错过了什么?」 莫白盯着,直觉毕安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却又感到很多地方还是和从前相同……似乎是那种自黑乌鸦消失的淡淡忧鬱终于不见了? 他一直深觉黑乌鸦走后开始,毕安就有个地方不对劲,他甚至问过他是谁,那眼神偶尔会让人惊觉竟然与黑乌鸦一模一样,可更多时候却被掩饰过去,要抓住时只剩一点尾巴让人困惑。 莫白斜小男鬼一眼,刚刚他都看到了,把魂魄归位,硬是把已有三魂七魄的躯体再挤下一魂,这隻鬼简直是逆天开外掛了吧? 「你是谁?」他问毕安,一个完整的毕安可又多了一魂的毕安。 毕安明显一愣,说不出话来。 「树灵是你的一魂,现在魂魄归位,你又算是谁?」 其实大家心里有数,毕安可以说是毕安,也可以说不是毕安了。灵魂这种事就像乐透一样,运气运气,运气好的还记得所有的事、还是原本的那个人,运气不好的就是崩坏了,连原本的人都不是了。不过毕安是前者,只是多了一点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而已…… 毕竟他身体里还有黑乌鸦的一魂。 小男鬼说的。 在他们沉默三十秒后,月见湖响起一阵闷闷的巨响,湖央驀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洞,湖水开始倒灌进去,形成一个湖中漩涡。 毕安等两人心里闪过不妙,衝到湖边张望。小男鬼却云淡风轻,还能风马牛不相及的扯天说地,把湖边的家当打包起来,催促他们准备回家。 毕安跟在小男鬼后头追问温可的下落,得到一句「在下面」后就被打发,最后只能摸摸鼻子发动车子,两人一鬼一同步上回程。 「……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忍了又忍,毕安问小男鬼。他相信有黑乌鸦在,温可出不了大事,可难免还是担心。 然而它语出惊人:「因为他走不了……那是小可可的安葬之地~」 毕安一怔,方向盘上的手差点一滑。「……温可他……死了?」 「哪个人不会死?人家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哟~」 「不可能……」毕安不敢相信,他们都让粽子咬了得坑坑疤疤,死都死不了,也没尸变,温可怎么就那么死了? 莫白沉着脸道:「所以温可这次是自己送上门来死的?自己跑来躺棺材?」 小男鬼敢紧澄清,「哎哟~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白瞪它。 小男鬼拨拨头发,面向窗户,做一副幽远思索貌。 「这个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在几千年前,确切的时间就像模糊掉的铅笔字,似乎是三、似乎是六,又似乎是九,已经从当时所有「人」的脑海中渐渐淡去,但那时的惊天动地却一定流传下来…… 地藏菩萨掌管地狱,除了十殿阎王外,祂是唯一由天上派下的神祇。 法力无边,却悲天悯人,以地府为己任,曾说「地狱不空不成佛」,祂自开天闢地来就撑着地府一片地,是地府中最值得敬畏的神。 然而时间是一条漫长的河流,几千年前祂外出府邸前去宋帝王的殿堂时,不小心遇见了一个不明来歷的灵体。 是灵体,而不是鬼魂。它有一种很纯粹的顏色,不存三界之中,任何人见了也绝对形容不出。菩萨觉得奇特,便把它带了回去,好生照养,结果不出几年的时间,那灵体渐渐化为实体,变成了「人」。 菩萨惊讶,如此聪慧的灵已经不是凡间之物,它的来歷可能高贵。于是祂问它来自哪里,它却只是一口淡语「忘记了」,便什么也不愿再说。菩萨觉得它灵根和悟性好,否则不可能在阴森的地府还能用如此之快的速度修成正道,于是开始教起它一切事物,包括法术,或许总有一日它总能想起自己原来是什么。 但好景不长,菩萨与它之间不知为何有了齟齬,当时在菩萨身边一个小鬼有了熊心豹胆,居然离间菩萨与它的感情,让它对菩萨越看越厌恶,最后一次地府暴动中,它被那小鬼使计弄伤,一身灵体将散未散,菩萨心疼又不捨,最终在无奈之下,只得命轮转王将它打入轮回,保住一条命。 可是阎王说了,它情况不稳,就算入了世,还是活不过三十岁,若要找到它,必须在其时限之前将它灵体稳固了,重新使之化实,找回原来的自己。 它歷经几次转世,从上古时期一直至今,这一世是它的最后一世,因此死得会更早哟~ 莫白听完,想赏小男鬼两大巴掌,原本很温馨浪漫,最后一句那欠扁的语调是怎样?鬼上身吗?喔不对,它原本就是鬼…… 「……不要跟我说温可就是那个转世投胎的灵。」 「就是~菩萨找他找了几千年呢~途中还救了一个缺了一魂的小白痴唷~把自己的一魂给了小白痴喔~」 小男鬼的眼神瞄向毕安,那意思很明显,指的就是毕安。 只要有点道行的都知道,只要魂魄不全,的确很容易变成白痴。 毕安少了自己的一魂,多了黑乌鸦给他的一魂,这不就正明黑乌鸦就是──地藏菩萨吗!? 莫白忽然觉得眼冒金星,那隻猥琐的黑鸟居然是地府中地位最高的神?! 这一定是今年最冷的笑话吧? 「小毕毕,人家知道这是一件黯然销魂事,但你开车车要看前面啊~要撞墙啦~」 碰! 小男鬼刚喊完,车子猛然一顿,作用力小男鬼从后座滚到前座,然后小脸贴着玻璃变成一张大饼脸。 它慢慢的从玻璃上拔开自己,然后齜牙咧嘴:「人家是自由鬼,不想变地缚灵啊~」 毕安摸摸胸口,有点疼痛,不过应该没有大碍。回过神来的他倒了车,然后缓缓的开回去。 回到事务所,莫白将小男鬼抓到沙发上按着,居高临下的质问:「你区区一隻小鬼,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小男鬼瘪瘪嘴,眼睛水汪汪的,哼了一声,不说就是不说,一副小媳妇的表情。 莫白再问:「你是不是还知道背后害我们的人是谁?不然不可能专程把我们引到月见湖去吧?」 若说小男鬼早知温可活不长,那月见湖的水底墓一游绝对是它一手导出的催化剂,不过它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将温可趁早害死对它来说有什么好处?而且看样子是跟黑乌鸦同出一气,那么那隻鸟一定知道使温可恢復的方法,除此之外,它们一定也早算准了「那人」会跟上的吧? 莫白顿时想起,刚刚小男鬼似乎说有隻鬼埋伏在当时的地藏菩萨身边,难道这两起事件是有关联的? 「我告诉你,就算你把人家酱又酿了,人家还是不会说给你听的~」 「……看来你很想知道十八层地狱长什么样子。」 「告诉你~人家都已经在那里走九遍了!」十八层地狱走九遍,看看,它是多么勇敢的一隻鬼! 莫白彻底无言了,失恋的人可以把「中笑东路」走九遍他能理解,但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一隻厉鬼可以把地狱十八层走九遍? 「因为人家在找丢掉的一百零八条鬼嘛~」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更加肯定,小男鬼绝对知道这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也就是说,小男鬼会在红砖鬼屋也不是一种巧合了,一切的一切只怕是某人早就设好的圈套。 而这圈套的原由肯定是那很久很久以前,一场背叛而来! 突然,莫白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将手机开机,上网翻到全市地图,将月见湖的地点标上去,赫然发现早先预知的五芒星位已经到齐了! 莫名的想起「火色星光,可得永恆」这一句话最后并没有解出来,他转头问小男鬼,它却告诉他,其实这一句话并不完全,在月见湖中有宝物让人得到永恆,也就是永远不死的生命,但前面的火色星光却是一个契机,然而在月见湖中他们没有得到那个契机,所以所谓的永恆仍是不存在。 那么契机是什么?小男鬼摇摇手指,笑得淫荡,只说大约在冬季。 啪! 它换来一个巴掌。 莫白冷着脸收回手,「再不说,上刀山和下油锅你自己选一个。」 小男鬼愤怒的瞪他,可是人家是道士,虽然「活」在人间的年岁不比它多,也不懂敬老尊贤,不过它大鬼有大量容忍他了──它才不会承认它看见莫白拿打火机了。 「人家真的不知道契机是什么嘛~如果是童子鸡人家一定知道的~」 碰! 它趴地了。 莫白皮笑肉不笑的甩甩手,「手怎么滑了?」 小男鬼捧着脸,哇哇大哭,不过见没人同情它,它只好安静下来,又见一簇明火在它面前晃呀晃的,像鬼火一样,它只好乖巧的开口:「契机是天命,人家是区区一隻小鬼,没办法参透天命的呀~」 「所以那句诗言就无解了?」毕安皱眉,那温可怎么办?他总觉得只要解开这句诗,一定能救温可的。 「也不是这样说滴啊~人家的意思难道你们都不懂吗?」 「你说人话吗?」莫白很不留言情的反问。 小男鬼作捧心状,「你要求一隻鬼说人话?这太不鬼道了~人家要求上诉~」 莫白默默的把打火机的火弄到最大,小男鬼冷汗涔涔,不得已缩到角落里去,怯怯地眨眼,还没说什么,广播里就传来一道天文消息。 「流星雨?」毕安喃喃自语,似乎懂了。 莫白瞥他一眼,这下他也懂了。 「流星雨也是一种火色星光吧?英仙座……时间是十二日……已经快到了,就是后天晚上!」 「在那天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足以让『永恆』实现?」毕安想得仔细,毕竟小男鬼那么有把握的说,那就一定还有另外的线索。 如果说黑乌鸦的心脏并不是永恆的条件,那么当满天星火时,什么样的条件会自动满足? 小男鬼双手一摊,「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的~不过大概是一半好一半坏吧……」 「……」莫白可以理解,以前的人将流星雨看作不祥,当它出现时都将预兆着会有坏事发生。不过好事?难道就是「永恆」的出现? 长生只是一种幻想,永远是一种綺想,不老是一种空想,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没有生也没有死。 「而且人家用下半身打赌,那个躲起来的坏人一定就快出现了哟~」 莫白瞄了一眼它下面,鄙视了它。 「还不够份量。」 小男鬼炸毛,「难道你就够份量?你的小鸟鸟活的年份还没有人家久呢~没听过酒是越陈越香吗~!」 「……那你想被剁下来泡酒?这样的话,我就让你『陈』一下。」 「夭兽喔~」小男鬼用小手挡住自己的腿间,怒脸转为羞涩,「人家不练武功所以不自宫~『菊花宝典』那种东西真是太危险了~」 莫白和小男鬼「练肖话」,毕安却把车慢慢靠右边停了。 「干嘛~?人家不爱路边车震滴~」小男鬼拨拨自己的瀏海,拋了一个媚眼过去。不过它的眼神落空了,莫白已经和毕安下了车,一脸凝重的望着天空出忽然出现的庞大黑丝!「喔喔喔,有奇怪的感觉耶~」 小男鬼伸长脖子探出车窗,也同他们两人仰角相同,讚叹:「啊~多美丽的香菇头……喔不对,是香菇云啊~」 莫白一言不发的上车,毕安匆忙的驶动车子,往事务所的方向回去。 逆五行阵法,月见湖是最后一处,而阵眼所在,正是离他们事务所不远的地点──五福金纸店! 莫白和毕安神色一沉,在小男鬼碎碎的「现在人人都是小可可吗喜欢家暴~」中,慢慢的驶进天空黑丝覆盖的范围内…… 喀嚓。 黑暗中一声轻响,伴随而来是渐渐明显的喘息声。 磅! 水底墓的最后一扇已经消失的门前,那具精緻的玉棺被莫名的力道由里而外推开了,棺盖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发出的巨大声响让诡静的墓中显得更加恐怖。一双手慢慢从里头伸了出来,搭在棺缘,然后用力一握,似乎是要藉力使力撑起棺材里的某……个人? 「……痛……」闷闷的惊呼,是温可的声音。 他揉着自己的胸口,挣扎着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黑暗,心中没有生出害怕,彷彿眼前的黑暗早就习以为常。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他也曾经在一片漆黑中度过不知多少岁月,后来才逐渐有了光亮。 闭上眼睛的瞬间,好似回到了从前,他看着自己重覆投胎成人、出生、长大、死去,然后被埋葬。亲手埋掉他的人是一个俊美的男人,总是一身黑袍,面容浅淡,让人瞧不出他神情的沉默埋了他的尸骨。男人甚至为他造了一个墓,经过几世的修缮,汇集了天地灵气,却不曾想到居然有人起了贼心,潜入墓穴提取墓基灵气做为邪术之用! 陵墓被毁坏,百年心血毁于贪心的巫师手中,风水极好的墓穴变为凶穴,让巫师骗了许多人做为牲祭,血流成河。 他揉揉额头,有点反胃,血腥的画面是墓穴的记忆,也是真相之一。 「真是噁心……」噁心的连伤口都要疼起来了。 驀地,有另一双比他大了些许的手从后面拥住了他,略微冰凉的手按住他的伤口,低醇沉净的嗓音不怀好意的笑起:「就这么不想跟我同床共枕?你老是想要逃开啊……」 温可没好气的用手肘撞了下身后戏謔他的人,「谁想睡棺材!你有病是不是?」 「我没有病,只是中了一种毒……」黑乌鸦笑得善柔,双手紧紧抱着温可的腰身不放。他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视力极好的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然后目光定在某一个方向。 ──「那个人」还亲自跑到他的墓穴里来,果然以前那个传说被流传下来了。不过以讹传讹可是要死人的,谁跟「他」说吃了他的心脏就一定会长生不老?还逆天用了逆五行阵,想得到不属于「他」的力量。 哼!野心勃勃的人最讨厌了! 「……你到底在摸哪里?!」温可忍无可忍,就在黑乌鸦的手快要触及「小温可」时,俊脸被一拳打偏了! 温可跳出棺材外,气喘嘘嘘的捂着伤处,简直想找把刀来直接砍了他! 黑乌鸦可惜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叹气:「差点就摸到了呢……」 「这里怎么出去?」一睁开眼就是这种鬼地方,毕安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心里有点着急。 「干嘛急着走,这里有很多宝物,你不挑一两个再走吗?」黑乌鸦两指一撮,空间里马上亮起两抹幽幽的火。 见鬼,周围阴森森的,这火还左飘右移彷彿喝醉酒又面色发青,照得那些堆在地上的器皿也跟着发青,他看得脸都绿了,哪来心情挑宝物? 「少废话,我只想出去。」 「真的不要?这可是我的陪葬品,别人想要我都不给的。」 「放ㄆ──」温可正想随口反骂回去,却突地一愣,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黑乌鸦,「你以前是人?」他以为总是能亲手埋葬他的黑乌鸦一生下来就是「非人类」! 黑乌鸦点点头,「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一户人家的大少爷呢。」后面这句带有些许的自嘲意味,不知怎地,温可的心绪被他勾起了…… 以前的黑乌鸦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萧沁是你死前的名字?」 「呵,是我唯一的名字。」 唯一?这个词对他来说具有什么样重要的意义吗? 「人死后难道不一样?」接受了阎王的审判后就改名了吗? 「死的时间一久,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的……地府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甚至在我家池塘边刻了我的名字喔。」 池塘……温可瞬间有些失神,他梦里也曾梦过一座池塘,还有一座美丽的阁楼…… 「这里本非我的埋骨之地,不过后来我喜欢上一个人,在他死后,我就把我自己的身体拿到这边来摆了。」 说的好像在拿玩具一样,温可有点不能适应。而且这墓穴最后变为大凶,他不受影响吗? 「那原本的墓主人呢?」这里只有他们躺着的这一具棺材,他没有看见其他的啊。难道他原本的身体是跟那些恶巫一起沉在尸油湖中的? 不会吧……想来就噁。 「原本的主人……」黑乌鸦笑得狡猾,故意拉长语音,用非常做作的瞄了瞄温可,温可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往他的肚子给了一拳,成功的让那张欠扁的嘻皮笑脸瞬间扭曲。 「……尸身我早已拿走了……」 「……你拿去包粽子了?」 「不,我拿去做标本了。」黑乌鸦很高兴的说。 「……你有恋尸癖?」 「那是你,高兴吧?」 「──靠!」温可最后忍不住还是给了黑乌鸦一拳,在那张刺眼的俊脸上留下一圈最佳的证明。 不过黑乌鸦不在意,捂着一隻眼睛,神气飞扬一笑,「来,我们回家吧。」 「怎么回去?」 「你没发现你的心不跳了吗?」 「……所以我现在是那小鬼的同类了?」 「也是我的同类,要庆祝吗?」 温可嘴角一抽,陪伴他度过二十多年的地心引力,终于变成一个屁了。 黑乌鸦语毕,也不等温可拒绝,他一手揽过对方的腰,腾空而起,身形慢慢的变成透明,消失不见。 而玉棺在他们离去后缓缓的自动合上,墓穴发出一阵隐隐的震动,没有多久,所有的通道被滚出的巨石堵住,耳室墓室跟着一塌,闷闷的轰一声,水底墓已完全消失…… 毕安和莫白回到事务所,各自先去洗了个澡瞇了一下,两个多小时后才又出了房门。 不过当他们才走到客厅,就呆住了。 ──因为原本跑去躺棺材的人又出现啦! 毕安终于展顏一笑,想要上前抱抱温可,不过黑乌鸦一身气场太强,很张扬的无声警告其他人:温可是我的! 他最后只能笑叹一声,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了,只好转而问:「肚子饿了吗?我去做饭。」 黑乌鸦一听有好吃的,马上乐颠颠的跟进厨房。莫白扫了他们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温可,「看样子没死成?你的伤呢?好了?」 温可摸摸自己的肩膀,那里早已经没有伤口──黑乌鸦早将它治好,但是更不能让莫白知道他已经不是人了,所以对此他有保持缄默的权利。 见他那种不自然的模样,莫白心里大概有底了,不再逼问,跟着坐进沙发内等饭。 小男鬼似乎对自虐挺有兴趣的,居然把自己关进一个铁笼里? 温可敲敲铁笼,还挺坚固的,而电视上正好上演魔术秀中最膾炙人口的逃脱术。 「要不要我贴上几张符,保证你演得更精采。」 小男鬼在笼子里,不停的翻着白眼,还对莫白吐了一次长长的舌头──那灵活的舌居然还可以打成结把自己舔过一遍! 温可看了看黑乌鸦和毕安在厨房的背影,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酸甜酸甜的。黑乌鸦和毕安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两张不同的俊脸纷纷对他一笑,眼神里满是他读不懂的东西,看得他莫名的心虚,只得别过头,继续跟小男鬼「练肖话」。 「9527你在干什么?」 「……嘿!人家是2559啦~你一定没看最近的『腥闻』齁?这一组号码很红滴~现在都封牌了哟~」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躲在笼子里干什么?」 「我在演练逃生的机会有多大呀~亲爱的~」 「逃生?下地狱就是你唯一出路,你哪都不能去。」 「亲爱的~人家要你下来陪我~」 「抱歉,我对小鬼不感兴趣。」 不再理会发神经的三八鬼,温可打开电视无聊的转台。莫白从房间里抓来一把符纸,沾了朱砂提笔写符。小男鬼试了三次还念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咒语后,它成功鑽出笼子,然后脱了自己写有「2559」数字的衣服,在客厅里裸奔。 温可很少见莫白写符,不由想起在水底墓的时候,「你的狗血符没了吗?」 莫白轻蔑的笑了一声,话中却带上了一些杀气。 「那种东西?不用也罢!」 五福金纸店如今是不能去了,就算去也不是为了买符。符他自己能写,今后不会再用五福卖的符了。 温可淡淡的看着他,小男鬼光着身体,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小裤,很八卦的靠过来,「小可可不知道齁?终极大boss出现了呀~」 莫白抓过小男鬼,用符纸给它穿了衣服,硬是将它定在原地。然后给温可看了那张地图,再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五福?怎么可能?这家店已经在这里开很久了,而且一直没出过什么事情。」 「以前没出过事,是因为时机还没到,不过它私底下却和一些人有所交集……」 温可想到了道士协会。 「协会里有人是那个老头子的帮手,或者说……那个老头子就是其中一员!」 「……我没看出来那老人是道士。」 「因为他不是道士,至少跟我们所认知的道士不一样。」既不驱鬼也不捉妖,甚至连风水也不看,但背地里动的手脚却是不少。 温可皱了下眉头,「你该不会想说他修练邪术吧?」正反两派大战,这简直比八点档还狗血。 「差不多是这样。」莫白很篤定的回答。 温可愣了一下,「难道外面的黑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错,距离仙英座流星雨只剩短短的几天,五福那老头子要啟动逆转五行阵,就得蒐罗天地间的灵气,那黑云是他需要的冤气。」 「蒐集完了会怎样?」 小男鬼朝他拋了个媚眼──眼睛往上吊还翻白的那种。 「蒐集完了就可以发出龟派气功啦~」 温可看它一眼,再看了看电视,原来「七聋猪」这么远古的卡通现在还在播。 「那老人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老爷爷只是平常的老人家,怎么会和这种鬼怪离奇的事扯上关係? 「那就要猜猜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生命吗?路人甲偏执黑乌鸦的心脏,让人不禁怀疑那老头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莫白说:「我查过,路人甲是他雇来的手下,只做探路用,死了也不可惜,道士协会里有个很隐密的页面,我解了密码才终于发现的。就是他发出悬赏令,要黑乌鸦的心脏!」 温可朝厨房里的黑乌鸦看了一眼,「……他说心脏不是灵药。」 莫白点头,「想必那老头也知道,所以才设下双重的套子。」 「难道他真的执着于长生?」 「天知道。」莫白讥笑一声。 小男鬼甩甩头发,插嘴:「我以我爷爷的名义发誓,真相只有一个!」小身子非常坚定的裸站在客厅里,妨碍风化。 温可瞪它,「你爷爷是谁啊?」他就说嘛,卡通片不能看太多,不然会有妄想症。 「这又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哎唷~小可可想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吗?」 不,我只想把你打得连你祖宗十八代都不认得。 20 男鬼男人授受不亲~ 20. 雷声近了,雨也下得更大。气象预报这几天大雨不断,低洼一些的地区已经开始积水。温可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抬头望了一眼紫电闪过的天空,心中的烦闷更加的重了。 今天就是流星雨的最大期,可是天上乌云密佈,闪电打雷,天气反常的很,哪还看得到流星。很多人因此扫兴了,但是温可他们却担心那老头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静悄悄的反而让人提心弔胆。 他现在虽已不是人,可他同黑乌鸦一样,还是能在人间生活。他觉得奇怪,问了黑乌鸦才得到一个「我们与小男鬼不同」的答案。明明就都是非人类,又是哪里不同? 黑乌鸦笑了笑,也不再回答。 又一道雷打下,震耳欲聋,闪电迸发之间,剎那间的光芒照亮了街角,温可眼角馀光闪过,似乎看见了一个佝僂的身影。他怔了下,才跨出一步,后颈就猛地一疼,瞬间失去意识。 手中的购物袋掉了下来,里面的水果撒了一地,连他的手机也一并撒了。一隻脏兮兮的脚用力的踩上去,手机四分五裂,萤幕上的未接来电渐渐暗了下去?? 街角这发生的事很快,大雨滂沱,没有人发现。 雷电交加,正式预告一场不详之事开啟。 另一边,黑乌鸦不停的猛按手机,对方那头的对话就是语音信箱,他急死了,最后摔了手机,跳窗飞了出去! 小男鬼正要跟上,毕安正好从书房走出。 「发生什么事了?」 「小可可不见了!」 「他不见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毕安一把抓住小男鬼急问,莫白正好从外面回来,把手中的一样东西扔给他,正是温可被分尸的手机残骸。「我在街口捡到,是被踩烂的,他应该是被带走了。」 毕安一听,扔下小男鬼就要往外走,莫白及时拉住他。 「你要干嘛?现在去送死吗?今天已经是十二号,你现在去五福岂不是自寻死路?」 毕安猛地转头,「难道要我袖手旁观?温可他什么都不会,他一点灵力都没有,怎么自保?!」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没有灵力,为什么那个糟老头还要掳走他?」除非他知道带走温可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他在逼我们。」 「对,他知道我们的底细,或许还很清楚。我们必须按照计画行事。你的球拍呢?」 「……我将它还给它的主人了。」 「什么?」莫白一呆,那可是上好的伏魔金刚索,他居然轻易的拱手让人?但随后一想,他就明白主人是谁了。 他抿了抿唇,很自然的猜道:「是黑乌鸦拿走了?」 毕安轻轻看他一眼,「那本是他的东西。」 身为地藏菩萨有一两件神器是很正常的,莫白没有惊讶。 只是现在他们两人只单靠符咒,赤手空拳,真的是那老头的对手吗? 话说黑乌鸦飞出窗口后,在天空盘旋已久,看着云顶地上凝聚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阴气,许多怨鬼恶鬼已经在半空中凄厉的喊叫,如果人们能听到,和着惊人的雷声,那必定会知道那来自地狱的声音,震人心魂。 憎怨的力量彷彿要将天空划出一道伤口。 六点一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的雷雨特别的强烈,新闻已报导这是百年来第一次下这种雷雨,而且到目前为止雨势没有要停止的现象,反而渐渐加大,暴雷疾雨,堪比尼加拉瓜大瀑布! 雨打得皮肤泛红,行人不得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急急忙忙找个屋簷躲雨。没几分鐘,路边的行人就少了一半。但是模模糊糊的黑影却没有变少,避开有光的地方,根本是聚集了一团,就像下水道孔经年累月屯积起来的头发,令人感到噁心。 那些黏稠的黑影没有被人发现,反而是让飞在天空中的黑乌鸦心中一沉,观察了一阵后,向聚集最多黑影的地方俯衝而下! 那正是五福金纸店! 快到地时,他悠然的幻出人身,子夜般的华丽服饰翩然欲飞,脚下无端开出鲜红色的彼岸之花。狂风一起,豪雨一落,将花瓣吹打得零零落落,可那些花朵却越开越多,最后开满了五福金纸店附近的地面,一道白色的「墙」瞬间撑起,将金纸店团团包裹起来,雷雨被隔绝在外。 空气中飘散残落的花瓣,似有若无的异香中,黑乌鸦肃起冷凝的面孔,盯着从屋里慢慢走出的老人。 他缓缓开口道:「好久不见,曹典。」 温可猛地惊醒,刚刚的恶梦让他从百层楼高的地方坠落,冷风刮过的感觉犹存,骨子里还有一些沁寒的凉意,令他不自觉的颤抖。 梦境中黑乌鸦的身影越来越远,面容越来越模糊,最后直到看不见,四周一片漆黑,心脏不由自主紧缩着。那心被揪紧般的感觉刻骨铭心,直到现在,他仍然感受到身体内的某一处依旧闷闷作痛…… 「咯!」 一声突兀的杂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周围的空气有点压抑,而且很黑,他分辨不出现在身在何处,想站起,却发现双手被绑住,一动,铁鍊的声音就忙碌的作响。 ──他妈妈的!他虽然不是人了,但也不是狗,是谁这么缺德把他当狗绑着?! 温可气得咬牙切齿,瞇起眼睛努力张望,就是没看到半个「人」影,但倒是有许多呼赤呼赤的奇怪声音,和扭曲变形的微白的晃动物体——那是什么? 心被高高吊起,他摸摸自己的后脑,还疼着,但也管不了这么多,用力扯动铁鍊,寻着铁鍊的来源找去,居然是扣在一个只有一张脸大小的铁窗上! 温可暗骂一声,后头呼赤的声音变多、变急,他悚的一转身,眼里模糊的白影飘来飘去,简直像是小男鬼的好兄弟一样。 他死死的盯着,以防那些不知名的东西跑过来,直到把眼睛盯得发酸,忍着不去揉,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亮光从某个角落泄了进来…… 「醒了?那吃点东西吧。」 一把苍老又熟悉的声音慢慢的移了进来,门没有关,从里面看出去,外头很像是一间简单的客厅,他只能看见那里摆了一张桌,桌上放了两根白蜡烛,和一些零零落落的暗红色碎块。 「……你……为什么?」温可再白痴也知道自己是落到谁的手里,拉拉缚住自己的铁鍊,皱紧眉头说:「我不是人,但你也不用这样绑我。」 老头子笑了笑,带点阴狠。他走近几步,把试图靠近他们的「物体」踢到一边去。温可这才发现,那些白色的物体居然是一具又一具腐烂的殭尸,还往下滴着不明的油液! 莫名熟识的味道让温可不禁皱起眉头,这……难道是月见湖的那些「巫粽」?黑乌鸦没让它们「死全」,老头子把它们都带出来了? 它们或站或趴缓缓的朝他而来,若不是它们背后的那一条条细长的红绳绑着,只怕他就像扔到狗群里的肉包子一样──连骨头渣都没有了! 他退了一步,别开眼,那些全身烂光光连颗牙都不剩的「东西」居然还都是限制级的──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啊!那话儿只剩皮连在一起又是搞什么鬼啊!简直让人濒临崩溃! 「为什么?你应该猜得到吧?不死之身永远是最吸引人的啊!」 「没有不死之身,即便是你要的长生,也根本不存在??哦,对了,有人说过,死了就是长生了。」 「放屁!那阴曹地府我再也不想去!有了永恆的生命,当然要有永恆的力量才行!」 温可一听,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老人。 老人根本不是害怕死亡,他根本就是想成神,跳脱六界之外。 「……你不是一般人,你是谁?」凡人从来不会想得到力量,这老头分明不是人吧? 老头子阴阴笑起:「在你和那位大人在一起时,就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啊。你没想起来吗?」 温可撇撇嘴,「我失忆千百年有了吧?你要我想名字?除非我穿越了。」 「温可,地府的那阁楼、那些生活,你真的都忘掉了吗?你连那位大人怎么变成一隻鸟、你又怎么会投胎成人、灵力尽失……这些真的都想不起来了?」老头子似乎对温可很熟悉,信手捻来居然都是温可梦中的情景! 温可直直的盯着老头,一言不发。 「温可,他没告诉你吗——你是被他丢入轮回道的!」 「……显而易见,不入轮回我就不会在这里。至于是被他丢的,还是我自愿的,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不知道。」 老头子说不过他,恼羞成怒,「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温可瞄了瞄躁动的殭尸们,冷哼一声。 「你想怎样?黑乌鸦的心你不是拿走了?我的心可不能让你长命百岁喔。」 老头子一听,丢出一样深红的事物,赫然就是被啃了一半的心脏! 温可头皮发麻,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为什么老爷爷没吃?难道这颗心有什么问题? 温可猜对了,老头子一拿到心后就发觉它根本就不是灵药,称它是一死物不为过! 「骗人的东西!」老傢伙忿怒咬牙,发黄的双目恶狠狠的瞪着,「这根本不是宝物!你们把心脏藏到哪里去了?!交出来!」这逼问的噪音激怒了殭尸,一隻一隻开始用力的拉扯红绳,想要挣脱出来。 温可紧了紧拳头,估算了从他这里闪过殭尸群夺门而出的成功率有多大……可惜,从小学开始他一百公尺赛跑一向都是最后一名,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大地动盪,温可晃了一晃,差点站不稳,一个「是地震吗?」的想法刚闪过,那个老傢伙显得更愤怒,转身就往外走,同时,殭尸群居然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温可眨眨眼,他真不知道殭尸这东西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样「瞬间移动」的技能了。不过仔细一想,应该是老头子施法带走了。他既然能侵入道士协会,道术自然不在话下,殭尸也是他弄出来的,控制它们的方法他自然也知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不过……这隻「东西」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温可低头看着一隻只有他手掌大小的黑色小鸟。 望着牠可怜巴拉的眼神,特别眼熟啊…… 天黑了,空中却彷彿佈满烟雾,一片白茫茫。 流着脓、淌着黑血,或是长着白毛的殭尸一个接一个从五福金纸店内跑出,一时之间,阴气怨气俱憎,连风都变得寒冷刺骨。 黑乌鸦眉一皱,话也说得不客气了。 「曹典,你这鬼东西还养着这些不三不四的宠物,就不怕被反噬了?鬼养尸真是最好笑的笑话。」 「我这辈子是人,大人你多虑了吧。而且我这些宠物从哪找来的你也知道,现在你就可以领会一下它们是不是『不三不四』了。」曹典笑得阴险,黑乌鸦自然知道他手中的王牌不是这些会蹦会跳的小殭尸,而应该是另一个人…… 「你已经快不是了,快把温可交出来,本座还可以免你一死。」 「死?」曹典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哈哈大笑后又转为阴沉,「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若是乱来,最先死的是他可不是我哦……」 黑乌鸦唇角一撇,笑得尽是嘲讽。 「你要不要试试看是谁先?」 曹典脸色一沉,「你在百年前就已经失去一半的法力,想死我就成全你!」语毕,迅速往后一退,周围的殭尸立即像潮水一样涌上! 黑乌鸦脚下一迈,彼岸花上出现一道旋风,将花带茎捲着,彷彿有意识般,往那些殭尸杀去,居然在触碰的一瞬间就将一隻殭尸捲成碎块! 殭尸群被激怒了,嗷嗷乱吼着,张牙舞爪前扑后继一个叠一个的往前扑。一看,黑乌鸦不慌不忙,双手虚虚的画了一个圆,那道凌厉的龙捲风马上散开,变成一道又一道锐利的风刃,风刃切开空气,殭尸应声而倒。 但曹典不知道从哪找来另一堆尸体,居然妄想大乱人间,见黑乌鸦勇猛无敌,他一股脑儿的就将上百的殭尸放出。此时,正好乌云蔽月,天空轰隆隆的,闷雷不断,天上的流星雨已近大期,路灯「啪」的一声灭了。没有光害之下,几乎从乌云的缝隙可以看见流星划过天空的尾巴。 以五福金纸店为中心,灯一盏接一盏的灭了,没有多久,整个镇上陷入一片漆黑,同时,地面上传来一阵又一阵不规则的震动!逆位五芒星啟动了它的作用,由外吸收着日月精华和各处散溢着的灵力,阵法的五个方向发出一波波刺耳诡异的声响,正值七月,极似来自地狱的低鸣! 黑乌鸦抿着嘴,撤了结界。现在逆五行阵已开,维持结界只会让阵法多吸收灵气,索性撤了免得便宜敌人。 结界消失,里头的可怕情状让人们开始惊吓窜逃,镇内陷入一片混乱。 黑乌鸦唇瓣紧紧一抿,右手往虚空一抓,赫然抓出一条金色的长鞭! 躲在后头暗处的曹典一惊,「伏魔索!」 「曹典!给我滚出来!」 伏魔索彷彿有自己的意识,宛如灵蛇,在空中游曳,发出阵阵嗡嗡的共鸣,似乎是肃杀的前奏。曹典一见大事不好,喃喃念了几句,殭尸竟往大街上衝去,撞倒了不少路人,甚至张口就咬!行人被吓得尖声惊叫,哭的哭逃的逃,剩下来的腿软的和死人瘫了一地,变成了殭尸的口粮。 伏魔索尽忠职守,哪有怨恶哪里去。于是也不用黑乌鸦驱动,它自己绷直了身体,倏地如同一支锐利无比的箭矢,百步穿杨,把殭尸串成烧烤一样,正巧紫雷打下……嗯,烤得过火了。 曹典精心佈置了这个逆五行阵许久,自从他知道温可在包办事务所后,所有的灵异事件都是他穿针引线引到他们手上去的,一步一步引诱他们掉入陷阱,替自己完这个庞大的五行阵。费尽心思,他要的就是黑乌鸦跳脱轮回的力量,他不可能让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因此他选择放手一搏! 掏出引魂铃,用力的摇动,登时鬼哭神号,一条又一条密密麻麻寒彻骨的黑影迅速的从铃中射出! 「一百零八条冤魂!曹典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黑乌鸦反手一抽,伏魔索一分为二,他毫不犹豫的衝入冤魂围绕的圈子中,运鞭如神,一抽一个冤魂。可那冤魂让曹典养得久了──在曹典背叛祂时就偷走,居然久久没有散去,反而能再去凝聚起形体来,齜着獠牙往他猛扑! 而此同时,街上的血腥味更重了,满地是血肉模糊的尸块、四处逃窜却又被从阴暗处冒出的殭尸逼回的人类……哭着吼着呻吟着充斥着耳膜,彷彿一片人间炼狱。 惨不忍睹。 毕安和莫白赶到时,十几隻的殭尸同时发现他们,张大血口就要嘶咬。莫白反应快,随手扯出一把黄符,灵活的在殭尸中闪动身体,一张一个贴着,竟暂时止住了它们的动作。 「这只有半个小时的效果,快走!」 莫白大喊,毕安自然不再拖时间,可穿了这片尸群,后头居然又涌上了黑黑的一片! 莫白骂了一声:「这老头子到底招了多少殭尸!?」 毕安的球拍已不在身边,现在的他空有灵力,却无灵器,莫白写的符他也使不动,没了黑乌鸦的那一魂,他就只是个有「灵感」的凡人,因此只能左闪右闪,张大眼寻找黑乌鸦的身影。 等他终于在五福金纸店外找到那抹高挺的背影时,他的肩膀已经被咬了两口,尸毒窜得很快,没几分鐘,伤口附近已经麻了。幸好他学黑乌鸦一样,穿的是黑衣,流再多的血只要没滴下来,别人是看不见的。 一片血腥中,毕安身上的血味自然也被掩盖过去。黑乌鸦身在战斗之中,无暇去管,等毕安逼近他时,他也只脱口让毕安去找温可,其他的便不再理会。 逆五行阵已经渐渐运行起来,在阵法的五个大的阵眼上,缓缓的浮起五色的光圈,色彩艳丽,却暗藏邪气──以五行为基石,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会被吸引进来,并以逆行的五行法炼化灵气,转成曹典需要的力量,藉以达到超脱人鬼之道的妄想! 曹典很聪明,下了第一步棋后,还留了一手。毕竟黑乌鸦的心脏不是好取得的东西,否则他早下手了,何必辛苦佈阵等到流星雨最大期的这一天? 天地中哀鸿遍野,血流漂杵,怨气四行,几乎要颠覆整个人间,黑乌鸦静静的看了一眼,神情肃然的彷彿一位神祇——他也的确是位神祇。 不再多犹豫,伏魔索大开大闔,曹典既已杀生,那便不是人了,他有权力将曹典「收拾乾净」! 曹典浸淫道术多年,还曾是地藏菩萨身边的鬼,是个狠角色,频频拿人命来威胁黑乌鸦。他们已从五福金纸店打了出去,黑乌鸦有种身在地狱中的错觉,在满坑满谷的尸块中,他毅然决然的拿下曹典这隻不知悔改的鬼。 莫白本想搭把手,不过见曹典手脚灵活,一点都不像糟老头,而且有了逆五行阵的帮助,曹典的能力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丰盈起来,逐渐能与黑乌鸦打个平手。 莫白想这不是办法,不管黑乌鸦多厉害,但逆五行阵不破,这些乱蹦乱跳的殭尸还是会咬人。要救人就必须想办法让阵法停下来……但怎么停? 突然,他想到了小男鬼……可是它居然在要紧关头不见了!天杀的它不是比他们还早出门吗?! 怎么跑得连隻鬼影都看不见? 「莫白!这边!」毕安顺利鑽进被殭尸包围的金纸店内,打开门向莫白大喊,示意他快点过来。 莫白甩开十几张符,趁尸群被定住的几秒内拔腿狂奔,在避开一隻又一隻前仆后继的殭尸后,他终于狼狈的衝进店内,还差点煞不住车撞倒一堆冥纸。 两人在店内寻找,好不容易发现一道隐在柜台后的小门,毕安想也不想的猫着身子进去,没想到里头的通道不长,走了一两分鐘,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赫然出现眼前,仔细一看,笼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温可! 「毕安?!」温可正跟一隻小黑鸟大眼瞪小眼,听见外头的声响,猛一抬头,谢天谢地是毕安赶来了。他跑到房间的门口,透过巨大的铁笼伸出自己的手,「快点!钥匙!」 「钥匙?」跟着鑽进来的莫白转身四处看了看,除了满地说不出的黑红色黏液外,连块小铁疙瘩都没瞧见。「在哪?」 温可瞪着眼,「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跟钥匙有什么关係?」 「你们不是已经拿到钥匙了,不然怎么救我?」 「……那真是抱歉了。」莫白有一种想回家的衝动。 就在他们一来一往间,毕安已经急匆匆的翻遍所有地方,就是没有钥匙。他急得额头冒出了汗,甚至已经生出想徒出掰开铁笼子的荒唐念头。 就在此时,那隻小黑鸟从温可的掌心飞了出去,落在铁笼上头,东啄啄西啄啄,听得「喀」的一声,笼子的锁居然开了! 「……」毕安愕然的看着小黑鸟。 「……」莫白摸着下巴看着小黑鸟。 「……」温可默默的看了眼小黑鸟,默默的打开门,又默默的关上门。 「你们确定是来救我的吗?」温可认真的问。 「……」 「你是谁?」温可揪起小黑鸟,与牠的小眼睛互瞪。 小黑鸟挠了下温可的掌心,然后渐渐变得模糊,不久后温可觉得掌心一空,同时,一抹高大的影子缓缓浮现在他面前。 影子温柔的笑,虽不清楚,但他明白这是黑乌鸦,萧沁。 影子出现不多时,便又模糊了去,竟渐渐隐入毕安的身体中。 温可诧异,「刚刚……」 「……他有一魂在我这里。」毕安很佩服祂,强行将魂魄分离的痛苦是谁也无法体会的,唯有祂才有如此的善心与胆识。 然而不是不曾有过怀疑,总有一抹微弱的念头在毕安的脑袋中闪过──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天下人之多,唯独救了他? 可没人给他答案。 「别说了!你们觉得你们的命有比间话家长还长吗?」莫白用力甩开一串黄符,神出鬼没的殭尸居然像蚂蚁般从角落慢慢爬出来! 「这边走!」毕安瞧见一个出口,拉着温可往前衝,莫白断后,三人成一纵线妄图衝破殭尸的防线。 可惜,人不如天算,曹典竟然从和黑乌鸦的缠斗中脱身,悄悄现身在唯一的出口前!他一身狼狈不堪,刚刚才经过一番恶战,却明显是输家的那个。 「想走?先把命留下来!」 还看不清曹典怎么出手的,温可就见毕安的脚步狠狠的顿了一下,剎那间,彷彿电影的慢镜头,毕安的胸口被一隻丑陋的白骨手穿透了,活跳跳的心脏被硬生生的扯出体外,喷溅着鲜血! 温可傻了,温热的血液喷了他一脸,他却无法反应。 突然间,脑袋从空白涌现了许许多多纷乱的画面…… ──你是谁? ──萧沁,我叫萧沁,是这个阁楼的主人。 ──温可,手诀不是这样捏的,靠近一些,我教你?? ──我心悦你,并非作假,也非委屈求全。 ──你的心呢?你的心并不在我这里,你知道它在哪里? ──我爱你,此情不假,心就在这里,你体会不到吗? ──地狱不空不成魔,寻不到你不回首……温可,我用一抹灵魂换你一个回头行不行…… ——温可,你就是我的心魔。 曹典兴奋的抓回毕安的心脏,神情已疯狂。 「哈哈哈──黑乌鸦的心居然在他身体里!哈哈哈!天不枉我!」 碰、碰碰!有力的跳动,一颗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心脏,鲜红的肉壁慢慢的脱落,露出真正的心……金色的心脏! 碰、碰碰……那颗从前常被问起的心,就藏在毕安的身体里,黑乌鸦真正的心!而陪伴他在人间度过好几年的毕安慢慢变得与黑乌鸦十分神似,这就是当初他所说的一抹灵魂……? 温可开始混乱,怎么会这样? 毕安面如死灰,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地在震动,似乎下一秒就会震开一道口子将他吞噬下去。温可惊恐又茫然的推了推他……没有反应…… 曹典得到这个意外的惊喜,将心脏紧紧抓着,大口大口的咬下肚。 「吃了!我终于有了力量了!」曹典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血液和鼓动的力量,一股强大的力度从身体深处撑起,连四肢百骸都涨得满满的,彷彿一盆倒满的水,即将满溢而出…… 就在这时,天空数百道紫雷打下,闪光中,黑乌鸦优雅的出现在曹典身后。他一脸无悲无喜,手中抓着一条泛着金光的绳索,神不知鬼不觉的套上曹典的脖子…… 「曹典,你要的长生,我送你。」 曹典猛然一骇,正要回头攻击,变成大人模样的小男鬼驀地冒出,扬扬手中的五道木牌,非常臭屁得意的说:「你的五行阵眼都在我这里,还你吧!」 将已近成灰的木牌丢到曹典手中,这时天空雷声大作,盖过了所有的噪音,震得耳朵疼痛不已,极响之后又是极静,万赖俱寂…… 波的一声,曹典的天灵盖被看不见的力量冲破了一个小洞,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束向天空冲去,而后迅速的扩大,最后全身流血而死不过花了十秒的时间。他在一片安静中死去,双目却仍不甘心的死死瞪着男鬼。 这片寂静大约维持了二十多秒,然后天上降下火雨,地震了,温可在措手不及中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说:「你的心我看到了……」 黑乌鸦不语,宽大的黑袍一展,将人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一个转身,已经从金纸店内消失。 男鬼澎的变回小正太,拍拍手,不过却齜牙咧嘴的乱叫,莫白皱着眉拉过来一看,果然被灼伤了。 「你刚刚去破五行阵拿阵眼?」 「你眼睛瞎了吗?人家这么努力都没看到吗?」 「你是一隻鬼,居然敢徒手拿阵眼,脑子进水了?」 小男鬼傲娇了,哼的一声,迅速抽回自己的小手,哼哼唧唧的:「你才『阿搭木恐孤力』!男鬼男人授受不亲~你不要毁了人家的清白~」 「……」 好心被雷亲,莫白决定不做好人,转身揹起不知是死是活的毕安走了。 看了看人间的惨状,断肢残骸,小男鬼也很没良心的摸摸鼻子走了。 谁说死亡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21.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21. 一个月后。 包办事务所终于开张,那一夜流星雨后,天空佈满几万隻的乌鸦,无声无息的,伴随一场谁都记不得的暴风雨过后,人间又恢復了原状。然而死去的已死去,只是被篡改了记忆,将时间拉长,自然一切会变得模模糊糊而显得遥不可及。 在人们的记忆中已经过了一年,实际上只是经过一个月。那些血腥早已不可闻,但温可还是记得在阳台上摆一个红包袋,里面有一张彩券。 那一夜,黑乌鸦带着他飞了许久,直到忍不住一声咳嗽之后,才逼不得已降落在河边。当时他们两两相视而无语,凝视中,两人的心思似乎相通了,又似乎没有,最后天将亮时,黑乌鸦俯身亲吻他的额头,低沉而缓慢的说了一句:等我。而后走入河中消失不见。 温可不知道那条河是不是就是忘川,不知道是不是沿着那条河就能抵达记忆中的过往。 再后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醒来后,他躺在事务所的沙发上,一切恍如当初还未遇见黑乌鸦的那时候,浑身冷汗的他以为自己只是作了一场恶梦,可是翌日找上门来的小男鬼让他知道,他和人们不一样,他记得。 这不是梦。 「你不去投胎吗?」 小男鬼揉揉刚刚被温可「不小心」踩到的小腰,埋怨着:「人家为你苦守寒窑十八年,你居然忍心这么对我~」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可以砍掉重练了。」温可一边回覆委託的信件,一面说得毫不留情。 虽然没了黑乌鸦,毕安也不再能捉鬼了──当时身受重伤的他能活下来真不可思议,黑乌鸦移给他的那一魂反而救了他。不过事务所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只是捉鬼这档事就得「发包」给莫白了。 小男鬼嘟着嘴,抱着肚子,一脸阴森的死在温可的床上,两眼翻白瞪着天花板。 「我好冤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债主不是我,滚走。」 为了不让小男鬼有更多的纠缠,温可果断的换了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搁置许久至今才想起从头到尾都不对劲的问题! 「当初你为何要跟着我回来?鬼住鬼屋才是正道,你明知道我这儿有一个……你却还是跟来了?为什么?」这绝对不是当时它瞎掰啥见鬼一见钟情,温可有种感觉,那是因为它知道什么也准备做什么。 果然,小男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它拿屁股对着温可,用委屈的语气说:「那是因为跟着大人才有前途嘛~」 那位大人指的自然是黑乌鸦,在温可知道牠真正的身份后,心中除了不甘心与愤怒外,也不得不尊称对方一声「大人」──虽然这句话他后来没有机会说,不过将来的事谁知道?百年之后,总是有「见面」的一天。 只是,那时候他还能去看那人弹琴吗? ——地狱不空不成魔,温可,你却是我不愿割捨的心魔。 话说莫白那头收了曹典的烂摊子后,也沉潜了好一阵子了,最近都是莫发和莫中出门接工作,听说莫白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温可却略知他或许是因为曹典的事,发现自己使用血符根本是助紂为虐而暗自消沉,不过依莫白那性子,应该很快就能释怀,毕竟他也算是个通透的人,前途可是一片光明,不会就此被打倒的。 果不其然,当温可这么想着之后几天,莫白就一副间淡的上门,然后瞄了几眼小男鬼后,一言不发的把鬼打包带走,说要借用几天。温可自然乐得耳根子清静,也不阻止了。 不过当晚拋弃战友的现世报来了,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的男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把手中的红包袋藏回口袋,温可关上窗子、拉好窗帘,却固执的不回头。 「半夜十二点这么出现会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黑乌鸦,也就是萧沁无声的笑了下,如子夜长袍微微一振,桌上的灯就被点开一抹微光,恰好能看清温可脖子后发下的肌肤。 温润的光泽让人不禁想低头亲吻,不过他深知如此一来,温可就更不会体谅他了。 于是只能擒着吟吟笑意,将人转过来面对面,浅浅的叹一口气,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在对方的额头上。 专注的目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指间的温度让温可想逃,却在触到萧沁的目光后彷彿被磁铁吸住般,再也挪不开眼…… 温可却忍不住问出心中积蓄很久的疑惑,带着一点不甘…… 「你还要算计我什么?」 萧沁的笑容渐缓,愣了愣,「你在说什么?」 「你早算计好曹典的对吧?就连那隻鬼,也是你的盘算?」 萧沁默默无语。 「你的能力比曹典强,如果真要抓到他『犯罪』的证据,你早就可以抓了吧!」 「流星雨是曹典的最后武器,却也是你最终的算计吧?」 「你这样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什么是你没算计到的?萧沁。」 萧沁摸摸他的头,「你想说的应该是……我是不是连毕安都算计进去了吧?」 「是又怎样?」温可躲开他的手。「你是天你是地,你是菩萨,到底还有什么是你料不到的!?」 「──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温可一窒,然后被抱进怀里。 萧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了寻他生生世世,他耗费心力,给了毕安一魂和心脏,失去一半灵力,都是他一厢情愿。但对于此间种种事情,对于曹典,对于毕安,也是歪打正着的算计。他不否认。 当年若非曹典怠忽职守,若非那一百零八条冤魂,温可不用遁入轮回,他也不用一而再失去他。 一世又一世,亲手埋葬爱人,不啻于一次又一次在他心上插刀。生生世世的凌迟,他也会不甘,不甘何时才到尽头。 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放任温可一再挣脱他的手。 「……到人间来后,你为什么喜欢买乐透?」 「因为想时时刻刻缠着你。」 温可黑线了,原来这只是一种「求抱求安慰」的手段。不得不说,萧沁做得很成功,害他现在天天习惯性的买一张乐透给他,一天不买就时时浮现小黑鸟打滚耍赖的画面,浑身不舒服啊…… 「跟我走吧?」 「下地狱?我不要。」 「那我们上天堂?你有没有听说过,好的情人带你上天堂,不好的情人带你住套房~」 温可瞪他一眼,「你这样是逼我选天堂?」 「不。」萧沁绽开一个慵懒邪肆的笑容,低头咬着温可的耳朵。 「我更想带你住套房……」 脸颊猛地一热,还未及反应,房门口就传来一个不好意思的声音:「抱歉,这套房还有我。不知道你们要睡了没?吃宵夜吗?」 站在房门口的毕安,笑得柔和。 「包办」事务所「似乎」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温可却晓得,总是有个地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