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半式闯江湖》 一、初次穿越请多指教 谁说眼镜、格子衬衫和大背包是御宅专属装备? 即使如此,那他出现在动漫小说展有何怪哉? 为什么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用怪怪的眼神看他? 有的是疑惑,有的是好奇,更多的是…… 「欸,你看你看,那个!」 「真的耶!男生耶!」 「你说他会不会是……」 「去问问,去!」 「不好吧,如果他生气怎么办?」 林舒宇推了推黑框眼镜掩饰眼里的无奈,捧着手里的一叠书往收银台去,排队的时候依旧有不少人对他投以异样眼色,林舒宇本着眼观鼻、鼻观心、心说装死不回应的态度直到结完帐、离开摊位才松一口气。 怎么,只见过腐女,没见过腐男吗? 他无声地哼了哼,大惊小怪。 虽然他也一度怀疑自己的性向问题,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对哪个男性动过心,看二次元的亲热镜头也图个爽字,跟看正常向的十八禁没差多少。他曾幻想过,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法想像跟一个男人翻云覆雨的情境,倒是时常对着偶像女明星流口水意淫打手枪,两球大奶的爱情动作片或是钙片的效果是一样的。 没特别兴奋,用的卫生纸也就那几团。 「你可能是双性恋吧。」某位男同性恋朋友曾对他这样说。 「你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圈子里的,却又不太像。」 林舒宇耸肩笑开,他并没有很在意这问题,只是偶尔会好奇。 为什么喜欢耽美? 真要说起来,林舒宇也没个答案,纯粹喜欢而已。 或许耽美向的作家比较合他胃口吧。 拎着两大袋满满的耽美小说和漫画,盘算今天买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多留恋,直直从出口离开会场。 就在离家两个路口左右,天空忽然飘起雨来,林舒宇正打算掏出折叠伞,却又想起他昨晚撑开来晾在阳台,今早忘了收…… 瞄了眼两手的大袋子,牙一咬,小跑步上天桥。 「希望撑得住,不要还没到家就破了!」 偏偏老天不赏脸,雨势瞬间增强,就在林舒宇打算加速奔回家,脚底一滑,连人带书咕嚕咕嚕地从天桥上顺着楼梯滚下来。 撞击到后脑勺的那一刻,他发出一声痛心哀嚎—— 「我的书啊——!」 ╳ 「我的书啊——呃啊!咕嚕!」 冰凉湖水窜入鼻喉,呛得林舒宇连忙闭气,还没来得及划上水面,就让一股强劲力量拖上岸,有人连续重压几下他的胸膛,让他咳出腥臭的湖水。 「我、我——咳、咳咳!」 「我什么我啊,那是我的书又不是你的书,穷紧张什么?」少年嗓音凉凉响起,林舒宇胡乱抹把眼睛,往声音来源瞧去。 「欸,湖都跳了,书呢?」 一袭亮彩映入眼帘,身着紫云绣金线华服的少年坐在凉亭里笑问,身后一排美婢,缓缓轻摆手中羽扇没吭声也没多瞧地上一眼,就怕小主子一个不高兴,又拿她们玩了。 「咳、咳!什、什么书?我的书呢?」林舒宇揉开睫毛上的残水,连忙在附近东摸摸西找找。 他两大袋的战利品去哪了? 华服少年沉声大喝:「大胆贱奴!那可是本公子珍藏的书籍,岂是汝等之辈能拥有的?」 林舒宇被少年的变脸唬得傻愣,眨了两下眼,这才发现周遭环境的异样。 红顶小亭里坐着穿古代华服的少年,后头一堆拿着桃红大羽扇、穿古装的婢女,亭后种植矮木丛,远些是了不起两三层楼高的屋子,哪还有高楼大厦的踪影? 「贱奴?我吗?」意识到攸关身份的敏感字眼,林舒宇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还溼答答黏呼呼怪沉重的——谁让他才刚让人捞上岸,回想少年方才所言,他似乎是为了捡少年的书才落湖的。 「就是说你,傻楞子,吃点水就忘记自己的卑贱身份了吗?」少年不屑嗤笑,指着林舒宇后头的人工湖泊说:「欸,去捡回来。」 「啊?」顺着少年的示意往后望,湖面上浮沉几张溼透的书页,墨色晕开,即使捞上来晒乾,这本书仍旧报废,没法看了。 这……什么情况? 他遇上了传说中的穿越,还是眼前刁鑽主子眼里的贱奴? 「叫你去捡回来,听见否?」少年高声说道,小脸往上仰,可不高傲。 腹诽几句咒骂上天咒骂少年,林舒宇抖擞着身子缓缓入水。 湖水的冰冷激得他一阵哆嗩,攀在岸边迟迟不往前划,这水比他想像得还深。 「残疾了你?拖拖拉拉的,怎不见你方才傻劲儿?我书才丢出去,你立马飞身抢书了,嗤!」 不要理狗……牠乱吠是牠的事。 林舒宇耗尽理智才压下心火,在水中跳呀跳,让身体适应水温。 马的,听见凉亭里那少年高亢的尖锐声音,他超想往少年脸面痛扁下去,打断他的鼻樑、揍断他的牙齿,看他能不能说出点人话来! 若非初来乍到不懂这身子主人的打架能力还是后面有没有高人罩啥的,林舒宇恨不得将那少年往死里踹。他明白现处弱势,眼前有个恶整下人的傲慢主子,最好先按捺下来装乖宝宝,遵照刁蛮主子的不人道要求,以免小命不保。 或许让少年虐一虐,看他没反应兴许会放了他。 穿越小说啥的,那些主角就是强出头才会被看上。幸运的碰上个好主子,从此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生活,偶尔赶赶另一半过往的旧情人,吃点小醋还能让另一半更呵护自己;要是歹运点的,就是被虐啊虐啊虐,皮肉虐、精神也虐,他要是那些个被虐的,巴不得自己早点砍掉重练算了。 「当心水深。」一道憨厚的嗓音在他耳旁轻声叮嘱,林舒宇抬头一看,是张黝黑朴实的面孔,额上黑发还溼漉漉的滴着水珠,该是救他上岸的人吧。 救命恩人啊! 林舒宇怀着感恩之情朝他露齿一笑,没料到对方却窒了窒,面色疑似害臊转过头去。 ……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林舒宇耸肩,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不是每个搞穿越的男生都会跑到一个周遭全是同性恋的世界去——最可怕的是,通常穿过去的都是小受。 他对谁上谁下没啥特别想法,只要能享受到快感就好,但如果能选择,他偏好当攻方。在现世时他曾经用器具拓宽过自己的后面,不至于痛,但不算舒服。 「喂,你再不捞回书,当真泡烂不能看了。」恶毒少爷凉凉地催促林舒宇的动作快一点。 林舒宇背对凉亭翻个了大白眼,伸出手臂往前划去。在冰冷的湖水里胡乱捞,将泡烂的破烂书册和几片书页丢上乾地正要爬起,恶少爷却出声阻止他上岸的动作。 「那本书共有五十页,数一数你捞齐全了没。」 干!老子欠你吗? 林舒宇早已冻得脑门发疼个七荤八素,恨不得立马上岸裹被子烤火炉,那恶少竟叫他待在水里数书页,不够要潜下去继续捞。 欺煞人也! 正欲张口开骂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天籟拯救了他。 说天籟是夸张了,但他的声音他的出现,宛若天使降临啊! 「三弟,天都入秋了,你让人跳湖还不让人上岸?实在是玩笑开大了。」 脚踏黑犀皮靴,身穿象牙白袍,来人声音温润、眉眼柔顺,一脸斯文的微笑入场。 好一个气质系弱受! 见到二少爷的第一印象让林舒宇误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主,从此跳入被人阴还不知险的境况里,明明就是被骗还对对方感激涕零等等蠢事,这让后来自食恶果的林舒宇后悔不已——当然,那是后话了。 二、最毒美人心 「还不让他上来?」气质系美公子一说完,待在湖畔的黝黑汉子连忙将林舒宇扯上岸。 「谢谢。」这句话是对救命恩人说,也是对那飘逸如謫仙的美男子说的。 「二哥,我教训下人又怎了?不过入秋,还没天寒地冻下霜雪时让他下水呢!」刁蛮恶少跳下椅子,步出凉亭,林舒宇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 明眸皓齿,皮肤白皙,精緻、漂亮的五官,林舒宇心中立刻跳出「蛇蝎美人」四个大字,绝对符合眼前的少爷。 瞧那往上斜挑的细细媚眼,小巧的鼻子、殷红薄唇,长得一副祸国妖姬模样,却身为男儿身,说是可惜,也便宜了这时代的小攻们。 林舒宇浑然未觉自己已经将附近的男人们一个个视为同性恋者了。 「最毒美人心啊……」 「你说什么?」冷死人不偿命的杀人目光直射林舒宇,他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内心话说了出来,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没、没,小的冷得、冷得直发抖,哪有心思、心思说那啥的……」 「狡辩!」蛇蝎恶少气呼呼地走下阶梯,手往上扬正欲挥下赏林舒宇个巴掌,天仙美男又说话了: 「三弟,不可。」 「二哥!」 哇啊,美人气呼呼的样子也好看呀,可惜心肠歹毒了些。 逃过一掌的林舒宇死性不改,暗暗打量恶少的美貌,并在心底唾弃他的烂性格。 「动不动就对下人用刑,传出去能听吗?」謫仙美少温温说道,「不知三弟听见了什么,气成这样呢?」 「这贱奴!贱奴说我、我——」养尊处优的他怎么也说不出一个贱奴说自己是美人的事儿,结结巴巴「我」个半天也说没完整一句话。 二少爷瞇起眼微笑说:「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劳三弟亲手教训奴才,颇失身份。」 林舒宇急急咬牙下跪:「请少爷责罚小的吧!小的不该批判少爷,即使冷得皮快掉了,也不该……」 蛇蝎恶少嘴角抽搐,冷哼一声甩手旋身走上凉亭。 二哥都说话了,这口闷气他吞不下也得吞。 「近来天候转凉,各处院所都多烧了些柴,怕柴房存货不足,我看你就调职去那好了。」天天砍柴做粗活,累死那个瘦弱贱奴。 这时二少爷开了口:「前两天我让非墨替我出城收租,身边正巧缺个人,三弟若不要这奴才,不如给我吧。」 蛇蝎恶少沉默一会儿,头也不回的说:「二哥要个人,小弟怎会不给?」 那语气平淡无波,毫无所谓,给个人如同给件唾手可得的玩物般轻松平常,唯有正对恶少那排婢女清楚看见,小少爷极为不悦的表情。 那名小廝自进府第一天跟在小少爷身边起就让小少爷百般刁难,先前都傻呼呼的笑着照做,从来没反抗过小少爷,岂知今儿个落了水,性子倒变了,还遇上难得到后院一趟的二少爷,让二少爷要了去。 该说是命运的牵引吗? 二少爷唇角噙笑,眼神示意身后随侍的护卫带走新收的落汤鸡小廝。 「丁护卫,你也早点换件乾衣裳吧。」朝救林舒宇出水的黝黑护卫问候一声,便旋身离开人造湖泊。 一阵金风拂过,在场的奴僕们各个低垂着头,内心惶恐不已。 从来不逃不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呆走了,小少爷会拿谁顶替「玩具」的位置呢? 「李大丁。」 「在。」被点名的黝黑护卫抱拳等候命令。 刁蛮三少从钱袋掏出一枚铜板投入湖心。 「一刻鐘后,拿来书房还我。」 「奴才遵命。」 三少爷袍袖一挥,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转院落,徒剩倒楣被迁怒点名的李大丁低头望脏灰不见底的湖水叹气。 短短一刻鐘哪找得到少爷的铜板? 见三少爷一行人已远至看不见踪影,他没傻得再度跳湖,而是转往和三少爷反方向的僕人房,打算找人借套乾净衣裳和一枚铜币交差。 噢,差点忘了,还是枚不能太乾净的铜板。 他弯腰往水里捞些泥水抹在身上,方便等会儿的「加工」。 奴才真难当。 三、你的名字叫即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意外地在古代洗了次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林舒宇换上乾净的小廝服,跟着人高马大的护卫来到二少爷的书房外。 「少爷在里头,自个儿进去吧。」话毕,护卫顿时化作石像,双手叉腰背对门扉站岗。 林舒宇望着木门,忐忑不安。 饶是謫仙般的救命恩人,仍是他「主子」。 林舒宇明白,在老年代里,奴僕的命和鸡鸭猪狗没多大的差别,端看主子如何相待,无辜枉死的可怜人不在少数。 深深吸一口气提在胸膛,他隔着门板报:「少爷,小的求见。」 里头传来低醇温和的友善回应:「进来。」 刚推开门板,就见到坐在案前的二少爷,他眼没抬,动作不停在帐本上振笔疾书。 「磨墨。」他救人回来可不是摆着好看。 林舒宇战战兢兢靠近桌边,朝砚台倒了点水,握起腕粗墨条缓缓画圆。 「我记得你一年前来的,叫阿福还是福来?」 「回少爷,小的名字不重要,少爷想怎么唤便是奴才的名。」他不太想遵照穿越定律,用失忆带过一切。 二少爷温温漾开笑纹,「离开三弟那儿,想换个新名字吗?」墨般的瞳眸幽深,看不出情绪。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算帐,林舒宇间着无聊,一边磨墨,趁机近距离打量二少爷的五官。 柔美细长的墨眉,短短睫毛,眼尾微微下垂,挺直鼻樑,还有那副厚度适中的浅粉唇瓣,满分一百他会给九十,但二少爷透露出的恬静气质,足以让他加满分,登上林舒宇心中「謫仙」的位置。 「这叠放上第三格书柜,拿几上的来。撤墨,上朱砂。」许久后,二少爷终于搁笔,捧起一旁早凉透的茶喝两口,指使林舒宇。 林舒宇慢半拍醒觉过来,心虚不敢看向新主子,连忙俐落地搬运帐本。 动作至此,他为难地停下。 「少爷,小的在三少爷那,没上过朱砂。」 二少爷依旧是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瞧我忘了,三弟还没学批帐呢。」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红粉,倒了些粉末在亮白小瓷碟,掺水搅拌。 「可会了?」 林舒宇点头,接过二少爷手上的瓷柄搅拌朱砂直到色彩均匀,他站在二少爷身侧,随时调配浓度适中的朱砂供主子使用。 天色渐晚,外头回廊早上了灯,书房里也点燃两柱烛火照明、换过两回热茶,二少爷批改过一叠又一叠的帐册,林舒宇调和好一碟朱砂,进入放空的状态。 在古代用烛火油灯的,会不会很容易引起火灾啊?要是突然地震,那肯定精彩。光是书桌上的易燃物就够多了,而且书房多的就是机密资料,若是发火警,铁定损失惨重。要在现代,虽然磁碟掛点资料就不见,但还有机会救回来,况且现代人总习惯备份两三份,哪像在这鸟不生蛋的古时候,要备份还得辛辛苦苦手抄写,又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内容,事必躬亲誊录的人应该不少吧?嘖嘖,有够浪费时间的!还有啊,碰上自己画不出来的东西,根本无从备份起吧? 唉,古代人真不方便,自己究竟为何会穿过来呢? 就在林舒宇陷入天马行空时,忽然一阵冷风自窗外扫进,烛火晃了两下暗淡復还明亮,这一秒功夫让林舒宇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孤伶伶的小受待在房里,等待不知何时归返的小攻,那场景说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令他不禁唏嘘:「空虚寂寞觉得冷啊!」 「喔,是吗?」 出乎意料的应答让林舒宇吓一跳,回神过来发现自己手上早停了动作,小白瓷盘内的朱砂边缘一圈都乾涸了。 「空虚、寂寞……觉得冷?」二少爷以指磨蹭下巴,看了看偌大的书房内只配一套基本的檜木傢俱,书柜和小几上除了帐本还是帐本,唯有一只颇得他喜爱的青花瓷花瓶,没其他的摆饰,透过烛火造成的阴影晃荡,的确怪冷清的。 「这词儿倒形容的贴切。」依旧是温温的微笑,他瞇弯了一双眼,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所偏好,大哥喜武,小弟爱美,而我独钟书墨,每个跟过我的书僮名字里都有个书或是墨字……你就叫即墨吧!」 寂寞? 林舒宇恨不得回溯到三分鐘前将自己嘴巴缝起来。 呜呜,穿越时空到这陌生年代就够可怜了,名字还叫作寂寞,真正悲剧。 心底是这样哭喊,但不能显露于外,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谢主子赐名。」往好方面想,至少不是叫「空虚」。 二少爷抽来一张空白宣纸,沾墨在上头写下「即墨」二字,字体娟秀,如无骨弱柳飘逸。 林舒宇见字松了一口气,「即墨」看起来好多了。 「方才说过,每个人偏好不同,底下的人也必备不同性格或是才艺。当我的书僮必须懂字、学算帐,未来才能替我分忧解劳。做得好的,必不亏待,许多曾当过我书僮的,几乎都成了管事派驻各地分行,粮餉颇丰。」 二少爷一边说,又提笔在宣纸上书写三字。 「你得先认得这五个字,右边是你的名字,左边是我的名字。」 林舒宇盯着那三个字瞧,穿越到现在这么久了,少说四、五个小时过去,现在才知道主子的名字。 李勤攸。 这时候,有人来扣门。 「二少爷,用膳时间已到,请至饭厅用餐。」僕人在门外询问,李勤攸看了看桌上所剩不多的帐册,便站起身理理衣裳。 林舒宇、噢,现在改名叫「即墨」,即墨闻言,放下手中瓷柄,跟在李勤攸身后出书房。 穿越小说古代小说看了一堆,真要问吃饭规矩,他仍一头雾水。 「少爷。」 「嗯?」 「请问少爷,小的是否要伺候少爷用膳?」 李勤攸回道:「我和兄弟不同,身边一次一个人包办所有事宜。」 所以,回房后的洗澡和晚上睡觉都靠他就是了。这年头的少爷小姐才是真的大草莓吧,少了僕人什么都不会。 即墨忍住牢骚,偽装乖宝宝躬身道:「能侍奉少爷是即墨的荣幸。」 李勤攸满意地点头,便让僕人打灯笼引路,即墨尾随在后。 四、我不吃茄子 到了饭厅,即墨头一回亲身体验大家族用餐的气派。 电视上看的不算,透过萤幕没啥感觉,亲眼见到直径约五公尺大的圆桌佈满各式各样的菜色,有鱼有肉有菜,营养均衡,应有尽有,再想起古时候一般百姓贫困的生活,即墨又是一阵无声唏嘘。 偷覷了眼其他主子身后的奴僕,即墨帮李勤攸拉开椅子,伺候主子入坐,接着有样学样双手交合摆在腹部,挺直站在主子的斜后方。 嫡系、旁系男女老少加总起来也有二十位主子,围着大圆桌依照排序落坐。待主子们到齐了,坐在首位的老夫人开口说用膳,并让侍奉她的大婢女夹了第一口菜后,其馀主子们的僕婢才纷纷动起来,帮各自的主子佈菜。 刚上任书僮兼二少爷贴身小廝的即墨不知道李勤攸的口味,贴近耳侧询问:「请问少爷要先用哪道菜?」 「先舀碗红枣银耳羹。」 先喝甜汤?这人吃饭习惯真怪。 即墨舀了八分满,动作轻巧放在李勤攸面前。这时,负责服侍老夫人的大婢女有了动作。 替老夫人佈好满满一碗饭菜后,她离开岗位,绕着圆桌游走。每经过一位主子,就夹一筷子的菜到那主子的盘里,主子们各个面有难色,无一例外。有几位较年长的还能保持镇定,只从稍皱的眉头看出不情愿,年轻一辈的有人跳起来。 「祖奶奶一定每天都要这样吗?两三天一次就好行不行?」 老夫人露出不符合她年纪的顽皮笑容,示意大婢女再给那小辈夹一筷子菜。那位小姐忍不住,又要开口抗议,却让坐在她身侧的母亲压住,在耳旁叮嚀几句。 即墨发现大婢女给自个儿主子夹的是鱼香茄子,再看李勤攸,不意与他四目相对。 「即墨,我不吃茄子。」李勤攸在即墨耳边悄悄说。 即墨懂了,老夫人让大婢女替主子们夹的,尽是他们不喜欢、甚至厌恶的菜色。 「怎么办呢?」李勤攸好无奈。 即墨看了看李勤攸闪烁无辜光芒的双眸,又看了看盘中的茄子。 既然老夫人要治这帮子孙的偏食,那就吃掉啊! 而且,刚刚听那个小姐说每天都这样,他不信李勤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八成在考验他。 「如果是我不喜欢的蔬菜,勉强下嚥后还能赖喝甜汤涮口,压过味道,可今儿个,偏偏是我不敢吃的茄子。」悄悄话再度传来,催促即墨想法子。 「请少爷假装食用,藉袍袖遮掩,将茄子扫往地上,奴才会接好藏起。」他捏起衣服摆角等在桌下。 「这招用过了,不成,祖奶奶那儿盯得紧。」好无奈啊好无奈。 即墨在李勤攸缓缓喝甜汤的同时绞尽脑汁,悄问:「敢问少爷,主子若没用完的碗里饭菜,是由小的倒进厨馀桶吗?」可将茄子藏在白饭底下再悄悄倒掉。 「李家家训第七条,能吃多少就夹多少,不可有剩,否则罚三天半碗白饭不添菜肉。」 正想请李勤攸委屈些,吃个三天白饭,二少爷开了金口:「我不介意乾吃白饭,但这代表侍从办事不力、让主子受苦,罚三日禁食、扣半个月薪俸。」 即墨脑抽了。 五、穿越时空爱上你? 怎么办呢? 就在即墨的脑袋搅成豆腐汁前,李勤攸叹出一口好长的气。 「还有一个办法,只是……」 既然有法子,干嘛不早说?即墨暗地瞪了眼一身洁白的主子。 李勤攸笑咪咪地将手上的碗交给即墨。「我不吃茄子不是怕它的味道,而是不喜那怪异的软嫩口感。可今晚非吃下茄子不可,只好将茄子搅烂成泥,再淋点汤汁拌饭盖过味道、配上其他菜色,我姑且吃得下。」 即墨顿时僵住,很难将搅成烂泥的茄子拌饭和眼前謫仙般的美人主子划上等号。 「即墨,有劳了。」他温婉一笑,线条优雅的五官神情柔顺令人如沐春风,炸翻了即墨内心的小鹿。 扑通、扑通、扑通! 傻傻地接过碗筷将煮得软透的茄子压进白饭,拌入白米中,再淋上一小匙东坡肉汁,搭上两样爽口菜色服侍李勤攸用膳。 过程中,即墨脑袋直直发白,运转不能。 他,似乎真的是同性恋? 活了二十个年头,不论2d还是3d都没感觉,却在穿越时空后第一次心动了。 穿越时空爱上你!这标题多——老梗啊! 暗暗吐槽自己,又情不自禁偷瞧李勤攸。 在天仙的光辉中,是多么美丽的一个人啊,闪闪发光的吸引着他…… 一股痒劲在胸口搔挠,即墨无法克制偷窥李勤攸一举一动的自己。 那一举手一投足,握箸的指头多纤美,轻啟的双唇粉嫩,不知道嚐起来是何滋味?红润灵舌舔过唇瓣的酱汁,彷彿邀人入内一叙,相濡以沫,抵死缠绵。 即墨捏自己大腿一记,逼自己回神。 色不迷人人自迷! 李勤攸稀松平常的动作在即墨眼中看来格外有情趣,这就是坠入情网的病症吗?无怪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是上了心的,蒙上一层爱意,哪怕情人抠鼻屎抠脚丫都好看。 大家族人就是多,人一多,口就杂。一场饭下来,即墨已将这个世界和李家整理出个脉络。 他穿越来到的是个架空朝代,大陆上有三大国,他们处的「东月国」和西方、北方另外两国各据一方,其馀小国则依附在他们之下。 李家的「翡翠山庄」不仅是颇具名望的江湖一派,方圆五百里内的城镇多的是翡翠商行分号,难怪李勤攸要批阅那么多帐本。而山庄的创始人正是坐在首位的老夫人,东方翡翠,瞧她这把年纪还如此淘气模样,不难想像她年轻时可是叱吒一时的魔女小辣椒。 听闻老夫人有位双胞胎妹妹嫁去南方海港城,夫家有座港湾,就以当家夫人闺名取作「珍珠港」——即墨听到这里,脸都绿掉一半。在现代,珍珠港是世界大战发生地;在这里则是海运商货集地,运送海外国家的稀罕物在港口店面交易。 他的主子是翡翠山庄嫡系二少爷,主要负责打理山庄大大小小生意,将翡翠商号打出名声,跳脱山下小城、甚至开到京城去的就是在商场上一展长才的李勤攸。 上头有名身为武林盟主左右手的大哥,最近几个月到西域排解纠纷因此不在庄内;底下有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女红也不错的弟弟,那位即墨刚穿来就碰上的刁蛮恶少李云攸,鉴于「君子远庖厨」,只差中馈就差不多能变性出嫁了。 除此之外,哪位旁系夫人和哪位旁系夫人交好、又和谁不大对盘,或是哪位小姐养了几隻小猫小狗,即墨也略知一二。 走在返回院落的路上,即墨恶意的希望李勤攸多多在院落用餐,少到饭厅几次,省时省力点。后来却听说,无正当理由传膳到院落的饭菜,会比主子们厌恶的食物还糟糕个上百倍,像是咬两口就只剩骨头的肉排,或是加了大把糖的炒青菜之类。 翡翠老夫人为了拢络一家子感情,奠定良好家规,培养新一代的模范子孙,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即墨,左边。」在即墨往右边小径拐的时候,李勤攸好心提醒。 与来时不同,回房的路上是由即墨掌灯,提把小灯笼走在前方替主子照亮路面。 天晓得回房的路怎么走!古代院子扭七八歪的石子路一堆,大大小小院落又那么多,灵魂搞穿越的即墨怎知道哪条通哪家?只好硬着头皮频频走错路,两人左弯右拐一阵子,好不容易回到李勤攸的院落。 「我习惯饭后看半时辰的书再沐浴,这时间你就去厨房同其他僕役用餐,回来时招呼灶房一声,让人提热水来。」李勤攸打发走即墨,便闔上书房的门。 即墨站在院子口的月洞门发呆,盯着眼前黑漆漆的园林……他刚刚,怎么走来的? 六、帮我擦背 「欸,阿福。」 「阿福,回神!」 阿福?叫他吗? 即墨侧首,见一高壮黑影从斜侧边的小路靠近,直到一公尺左右的距离,他才从透下的薄薄月光看清来人。 「救命恩人?」正是救他上岸的黝黑男子。 「啥救命不救命的,那又没啥。别叫我恩人,会折寿,和以前一样,叫声大丁哥就好。」 即墨立刻喊上:「大丁哥。」 李大丁笑出一口白牙。「这时辰主子们刚回房不久,你应该还没吃吧?要不一起走?」 老天爷祢真是太保佑我了! 隐下雀跃欢喜,即墨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起吧,我掌灯。」这黑天暗地的,亏李大丁厉害,能摸黑走过这片园林。 「阿福,到了二少爷院里还习惯吗?」同路而行免不了话家常,李大丁也不落俗出口关心。 即墨发自内心一笑:「二少爷对我很好。」不敢想像以前的「阿福」在三少爷底下如何过日的,幸好他来的第一天就转运了。 「对了,大丁哥,我现在叫即墨。」别再叫他阿福,他反应不过来。 「寂寞?二少爷给你取这名字?」李大丁面色古怪,三位嫡少爷中最富学识的二少爷怎会给书僮取这怪名字。 知道李大丁想错字了,即墨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寂寞』,是立即的即、笔砚纸墨的墨。」 「读书的肠子扭七八歪,我这粗人不懂啦,听你说起来,倒叫你立即磨墨的意思。」 「今儿个下午服侍少爷的第一件事确实是磨墨呢。」想到巧合,他不禁笑开。 书房里的白衣人风度翩翩,姿态优雅,纤纤长指握着羊毫书写下一个个温润含蓄的逸柳字体。思及此,即墨内心又软了,若非李大丁提醒他走错路,恐怕站在原地不动流口水。 这回在李大丁的陪伴下,他仔仔细细记了路,以免待会儿走不回去就糗大了。两人愉快的用过晚饭,李大丁时限比他短,匆匆吃过就先走,即墨稍慢点吃饱,便到隔壁灶房找已经交代过的热水。 习惯性举起左腕要看手錶,才想到自己穿了。偏偏他又没啥时间概念,随手抓一个下人打扮的问时辰,幸好时间还够。 灶房里柴火旺盛,烧着好几大锅的水,灶房伙计推出一只四轮板车,伙计动作俐落地将热水注满摆在板车上头的大木桶,盖上两公分厚的大木板盖子保温,招呼另一个伙计跟随即墨推去二 少爷的院落,转头又忙着烧热水去了。 回到院落,跟着老经验的灶房伙计佈置澡间,一切张罗完毕,伙计连忙推着板车赶回去。 即墨站在木头浴盆边儿望着蒸蒸的氤氳热气皱眉。 热水好了,洗澡时间也到了,即墨苦恼了。 他是准备好乾净的换洗衣物后就等在门外吹冷风,还是在屏风外等候主子随时传唤,亦或入内伺候? 光想像李勤攸白皙的裸身,一管温热鼻血出卖主人流淌下来。 匆忙用袖子抹过,他可不能让李勤攸看见他的拙样。 等待李勤攸到澡间的空档,即墨再度进入自我世界。 要说穿越定律,另外一半不外乎第一个遇上的古人,或是救命恩人,像李勤攸这样晚半拍才出现的通常是配角,有可能成为他穿越过来的另一半吗? 他第一个遇上的可是刁蛮恶少啊!如果是恶少,他会被虐上几轮才能走向欢乐结局?往好的想,或许不会那般糟糕。小说不都这样写的吗?看起来刁蛮恶劣的,通常有百分之七十的平反机会。作者安排可怜小刁刁不是家庭教育出问题就是内心有创伤,等到另一半用爱去感化他,两人就可以共偕白首、从此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日子。 嗯……这美好蓝图还可以,刁蛮恶少也挺有挑战性的,但要他选,自然希望走一条比较轻松快乐的路。 另一条嘛……救命恩人? 脑海冒出李大丁那张朴实黝黑的大脸,回想和他相处自然的和谐气氛,至少朋友关係是有的。再想两人背景相当,都是李家僕人,不正是门当户对吗?看来和李大丁的可能性颇大的。 不过,总觉得激不起浪潮啊,他和李大丁。 接着想到自家主子李勤攸,即墨不由得喜孜孜,心中小鹿又开始乱乱跳,哼哼唧唧唱着「春天来了」。 「真希望是他就好了。」 「希望是谁?」 即墨再次让李勤攸活生生吓掉心脏,身子一个不稳往澡盆跌,李勤攸适时拉住他的衣领后端。 「即墨不是午后洗过了吗?」李勤攸出自关怀,「毫无心机」的取笑。 即墨窘得想挖洞溜走。「少爷功夫极好,走路都没声呢!」转过头,他笑得諂媚讨好。 李勤攸招牌性的柔笑,没说什么,逕自到矮柜旁褪衣。 「屏风挡起来。」 即墨立刻拉起描金春树鸟语画屏,恭恭敬敬站在靠外的位置。 「少爷,即墨是待这儿等,还是出去呢?」该问的还是得问,不管是林舒宇还是即墨,都是第一次服侍少爷,不怕被发现灵魂不同啦! 李勤攸软软的回应让即墨差点再一次喷鼻血。 「进来帮我擦背。」 仿若一道天雷打在他头上,即墨让这消息电个晕呼呼,脑子又无法使了。 「即墨,关门,冷。」 关门? 脱光衣物和赤裸裸的身子。 在澡间,觉得冷…… 天时地利人和不正是现在的情况吗! 呜呼呼,小美人儿空虚寂寞觉得冷吗?爷儿这不就来疼你了吗,包准你待会儿热到受不了! 七、攻略谁好呢? 啪! 赏自己一巴掌拍去脑中遐想,暗骂自己思想下流,怎能让小说那套玷污了高贵圣洁的李勤攸!即墨闔上门板,越过屏风往内间去。 「即墨,怎了?」听闻拍击声而疑惑的李勤攸问道。 他哪能说出自个儿的遐想!「我以为有蚊子,眼花看错。」 「嗯,擦背吧。」哗啦水声响起,李勤攸往前挪动身子。 室内的水蒸气很浓,白茫茫看不甚清,隐约有些阴影轮廓。 即墨取了条乾净毛巾摸到澡盆边,指尖滑过一阵温暖,那是李勤攸的体温。 李勤攸的背,李勤攸的肉体!即墨险些不能自己。 及时拉回理智,没再精神出窍,他沾溼毛巾,替李勤攸洗刷起来。 隔着毛巾触碰到的肌肉坚硬扎实,与他幻想意淫中的软嫩肌肤有所差异,即墨忍不住好奇心问:「少爷有习武?」 李勤攸一脸古怪的看他。「翡翠山庄身为武林大派,李氏男丁自幼习武,也须通过考核,否则如何自保、如何服眾?」 「那我也会武吗?」未经大脑就衝出口的话,要收已太迟。 「往年或许不用,但日后跟着我的日子不太平,没个底子恐怕危险。」他沉吟一阵,说:「就明早开始吧!卯时起,梳洗毕,蹲一时辰马步。我抽空教你几套拳法,有空间就练,午后进书房,蹲马步研墨混朱砂,训练腿肌。」 即墨听闻,差点昏厥过去。 他穿越前可是个道地的宅男啊! 除了上学、吃饭洗澡上厕所睡觉外,都窝在电脑前的啊!上大学前还有一週两次的体育课,上大学后体育随便修随便打混的,除此之外最多就是敲敲键盘点点滑鼠的手指运动,哪经得起蹲马步苦刑? 查觉后方的停滞,李勤攸问:「担心修行太慢吗?要不再提前个半时辰起床,蹲完马步与我一同打拳?」 即墨的手抖了一下,嘴角僵硬勉强弯起弧度打官腔:「即墨一时太感动没反应过来,谢谢少爷的厚爱!」 「呵,这没什么,要是害你出外让仇家割去一条小命,那才麻烦。」 李勤攸讲得轻松,即墨的心却宛若投入大海的石头,沉甸甸的绝望难受。 妈啊!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跳进江湖跟人打打杀杀吗?能不能换个角色啊—— ╳ 本该是活色生香的近距离接触美人沐浴,却因为话题不对而搞得即墨心不在焉,掌心下的原该让自己血脉賁张,妄想大开,最后只剩哗啦水声和李勤攸一身肌肉的记忆。 幻想中的白皙皮肤和优雅美人呢? 怎么变成肌肉和一身武功? 穿越嘛,宫廷啊江湖啥的正夯,他不赶流行,对随时有可能掉脑袋的宫中生活兴致缺缺,对快意恩仇的武侠也没兴趣,既然没穿成个翘脚纳凉混吃等死的少爷,就不能当个单纯的小奴僕吗? 天色灰沉沉的,时值卯时一刻,他在书房前院蹲马步,少爷在不远处练剑招。 少爷说平时晚个两刻鐘才晨起练剑,不过为了新上任的小书僮,这几天他配合着一同卯时起床。 即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主子紆尊降贵、牺牲睡眠盯小书僮练武,是他的福气,感激涕零得下跪都不为过,哪能拒绝呢?更何况,要他习武,是为了他的小命着想…… 上苍啊,重穿一次行不? 如果这是游戏,就能砍掉重练了。或许在一开始,刚被大丁哥救起来的那个分歧点,会有选项跳出来: 装昏不醒,进入攻略李大丁路线。 对恶少低声下气认错,进入攻略李云攸路线。 请翻回第一章,进入攻略李勤攸路线。 思及此,也不见得就能顺利攻略李勤攸,通常有好几个选项的。有的游戏依照路线分歧,有的是设计好几次事件,根据友好度判断路线。那么,他现在还有机会回到恶少爷或是李大丁那儿去吗? 如果重新来过,他要攻略谁好呢? 「……墨,即墨。」李勤攸的呼喊,唤回即墨的神智。 「少爷?」他已经蹲到麻痺没啥感觉了。 「早膳时间到了。」三餐定时,李氏家训。 即墨猛地抬臀站起,一股疼痛痠麻窜上大腿腰骨,他立刻腿软倒地。 「好痛!」 李勤攸摇头失笑,「改明儿个习惯了就好。」便率先走回寝室。「擦澡更衣。」总不能一身汗臭上餐桌,会让祖奶奶赶下桌。 八、跟命运赌了! 两三天过去,即墨渐渐习惯目前的生活。 比起民生便利的新时代,样样费时费力没效率、事必躬亲的古代,对于穿过去的即墨简直就是苦刑。幸好他是个贴身小廝兼书僮,不用做太困难的工作。 一开始不适应是必定的,但人类的生存本能很强,即墨边做边学,对于肉体主人「阿福」的认识,也透过和李大丁的对话探知不少。 思绪回到他穿越来的第一天,让李勤攸带回院落净身取暖的时候。 脱光了衣服,才从一连番事件的轰炸醒觉,首先感到异样的是他的视界,身高一百七十二的视线不该这么低。望进木桶中的热水,模模糊糊映照在上的并非熟识二十年的面孔,而是一张稚嫩小脸。 圆圆的脸,有点塌的小鼻子,浓眉粗短,底下镶了两颗黑亮圆眼。举起双手,十指往掌心收缩,不是小麦色的成年人长指,而是肥肥短指。 初步预估,这身体的主人大概十二、十三岁吧,后来从李大丁口中得知,他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还小蒜苗样,连根毛都没长,发育也太不良! 每每洗澡前脱光衣服,看着一丝不苟的自己,即墨很是唾弃小孩身材。 照理说,奴僕了不起能在过年洗上一次澡,但在得到李勤攸的应允,使用少爷用过的温水净身后,他也能天天洗个乾净。否则一身汗臭溼黏,习惯净爽的即墨哪受得了! 奇的是,除了第一天沐浴,后来李勤攸没再让他侍奉在侧,只让他站在屏风外候着穿衣而已。主子没说原因,他也不敢问,此乃悬案之一。 这日午后,秋高气爽,凉凉金风吹送,即墨舒服得瞇起眼睛享受凉风快意。 李勤攸在亭子里作画不让人打扰,他站在亭外,供主子随时差遣。气候宜人,美人在侧,好不愜意。 即墨万分幸福地沉醉在寧静午后,不远处有脚步声接近,打断他的美好时光。 「二少爷,大少爷来信。」前来的僕人呈上一封信,李勤攸搁下画笔,信步走出凉亭,接过书信撕开封蜡展信观阅,眼神一变。 「即墨,我得出门一趟。」话,说得轻描淡写;神情,淡漠诡譎。 「这路上不见得平安,是否要跟,你自个儿取决。」李勤攸缓缓将信纸撕成条状,再一片片撕成碎片,扔入火盆燃火烧尽。 「看是回三弟那儿,还是想到别的岗位,说一声,我帮你调去。」 即墨冷汗涔涔,这么快就到分歧点了吗? 甲、跟着李勤攸不离不弃,继续攻略李勤攸。 乙、回李云攸那儿去,进入攻略李云攸路线。 丙、调去其他的岗位,可能进入李大丁路线。 紧张、紧张,刺激、刺激!究竟该选择哪一条呢? 即墨嚥了口唾沫,颤巍巍问道:「很危险吗?」 「未知。」朝夕倾变的江湖,没有一定的答案。 「少爷要去很久?」 「不知。」不明的难题,未知的变数,无法估计会耗上多久。 即墨咬咬牙,犹豫是否赌上自己的性命。 说真的,对于李云攸和李大丁,他没啥感觉,令他在意的只有李勤攸。可一想到要踏入「传说中」的武林,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在李勤攸踏开脚步的同时,即墨紧闭眼睛,豁出去的大吼:「请让即墨跟随少爷!」 他的少爷啊,据他自己说,身边一次只带一个人,书僮兼小廝,万事包办。才刚放走旧的,收了他当新书僮,要是他没跟去,这趟远行岂不没人照料? 想到这几天来甚少自己动手的李勤攸,即墨还真怕他是个大草莓,没人伺候就无能了。 他倒是忘记,李勤攸算是个江湖人,长途奔波、餐风露宿,见怪不怪。 放不下初次的悸动,即墨打算跟命运赌了。 赌它不会让他穿过来找死! 那些个小说漫画连续剧啥的,没有一个主角是穿过去就死掉的吧? 就信命运一回! 站在李勤攸身后的即墨看不到,公子脸上满意的神情,笑得像隻咬着鱼的偷腥猫儿。 哪里还有怒气的踪跡呢? 九、丑话说在前 即墨的内心不若外在表现来得淡定稳重,初次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分,任谁都很难短时间内调适好。他恐惧、他害怕、他不安,不敢表现出来,怕让别人发现这躯体里的并非阿福,而是从异时空来的灵魂,眾人会将他五花大绑丢去道士跟前驱邪除魔,或是架上柱子一把火烧个乾净。 幸好他只是个小小奴僕,不用做太困难的工作;幸好他的原身单纯,没有太复杂的人际关係,令他应接不暇;幸好阿福的世界很简单,取代他并不难…… 即墨唾弃了自己一顿,怎能有这种想法呢? 他取代了阿福成为即墨,那阿福去哪了? 「即墨,会骑马吗?」李勤攸的询问唤回即墨飘开的思绪,他抬头望马匹高硕的躯体,有种一跨上马背就会被摔下来的感觉。 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说不出违背心安的回答。 李勤攸半闔眼,替他解套。「我们先一骑双载,让你习惯马,抵达寧渊城再买一匹乖巧的马代步。」话毕,动作俐落地迅速上马,伸出左手拉即墨跨上马背坐在他后面。 韁绳抽动,马儿轻步跑出翡翠山庄大门,顺从李勤攸的操纵变更速度和路线,开啟即墨的江湖世界。 初次上马的即墨抱着少爷的腰一颠一簸,闻着李勤攸身上乾爽的阳光味道,心底的慌乱安定不少。 以前看电视还是小说漫画啥的,不都说骑马会让屁股疼吗?他倒觉得还好,就是比船还晃,不太舒服。 两人骑了一早上,在官道边的茶棚稍作休憩。简单吃喝点东西,李勤攸带即墨到附近林中,打算教他个一招半式的自卫功夫。 「如果路上碰到危险,你留下只是多添一条性命陪葬,没意义。」他卸下颈上掛饰,要即墨掛上。「若有万一,你就骑马狂奔,到邻近乡镇去找翡翠商号或是珍珠当铺让他们看这信物,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那是一片小巧金叶子,指甲般大,鏤刻个「勤」字。 钱财不露白,即墨连忙将金叶子戴上颈子收妥在衣襟里,回望李勤攸眼里的笑意,那笑眼除了温柔,还多了点他看不太懂的思绪,即墨逕自解读成担忧,他的主子担心他呢,是不是对他有特别感情啊?嘿嘿! 「你觉得闯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即墨不加思索就回答:「武功!」闯江湖没武功行吗?武林世界不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拳头大的好说话? 李勤攸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又比了比眼睛和耳朵。「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最重要的是你的洞悉力及警觉心。」手指最后停在左胸心脏处,「我只说一次,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看穿的东西。一个人为善、为恶,尽在一念之间。不要轻易相信人,也不要永远相信一个人。」说不定某个契机,那人就变了,不再值得信赖。 李勤攸说完,一向明亮的双眼彷彿蒙上一层灰,黯淡无神。 「今儿个你我虽主僕相称,但实力却相差甚多。要遇上杀手,我有能力保全自己安然无虞,而你得自己照看着,找地方掩护,或看情况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的脸庞突然抹上一丝残酷。「我不会为了救你,而牺牲自己。」 即墨一颗心勒得紧,他知道李勤攸讲真的,碰上事情发生,很有可能顾不及同伴。他不要求即墨因忠诚二字,牺牲自己援救主子已经很好了,主子更没捨身救僕的道理。 在即墨眼中的李勤攸,是那样的高贵圣洁。 白皙秀气的五官,一脸不捨,像是强迫自己把丑话说前头,道出事实,讲求公平。 啊啊,寧可让他先明白残酷的事实,也不愿遇上危险关头才让他心碎的美人啊…… 即墨整颗脑袋都是李勤攸的好,将主子脑补成完美的神人,幻想开关全开,尽情妄想他和李勤攸未来的可能性。 人生并非游戏,没办法读档重来,既然决定攻略李勤攸,只能努力做到最好,尽量在分歧点上做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重重点头,「我明白!」 十、先教你三招 李勤攸弯起欣慰笑纹,跨开步伐,马步起始式。「翡翠山庄分拳剑二派,初入门弟子一律进入拳派修练,奠定肉体基础。通过晋级考试方能选择继续修练拳技,或是进入剑派习剑。」 双膝屈蹲,腰背挺直,双手握拳置于腰侧,「入门第一招,直拳。」右拳猛然往前出击,一股强劲之气破空重击一丈外的树木,绿叶如雨落纷纷。 「少、少爷,我没办法的……」中华武功猴腮雷啊! 话说回来,看不出来外表修长、举止斯文飘逸,整天不是关书房算帐就是在凉亭画花绘草的李勤攸这么厉害,还以为早晨练剑只是修个强身健体。真是黑矸仔装酱油,人不可貌相。 眼前这名气质受的等级超高,他扑得倒吗? 「日后你熟习心法,自然可能。」李勤攸温温嗓音打断即墨的妄想,吸气收拳,缓缓吐气将真气纳回丹田。 「直拳重下盘功夫,下盘若是不稳,腰背不挺,打出的拳柔软无力。基本功没扎稳,后续也不用再提。即是出外仍不可松懈,依旧卯时晨起,蹲马步一时辰。」 又要早起蹲马步?天啊,自从穿来古代,他每天都睡眠不足! 当个宅宅大学生即使早上第一堂就有课,七点半起床都来得及,更别说下午才有课的日子,没睡到中午不肯轻易离开温暖的被窝。 果然是物极必反吗?以前日子过太爽,风水轮流转,现在日日早起干体力活……蹲马步好痛苦,他的腰和腿好痠呜呜! 「即墨,进翡翠山庄前,你曾与人动武吗?」 忽来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问句,令人满头问号。 即墨反应慢半拍,呆呆地摇头,李勤攸露出靦腆神色,清了清喉咙,双颊潮红地比出「三」的手势。 「我今天先教你三招。」 三招? 「第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状况不对,保命为上。」他弯下无名指,手指变成「二」。 嗯,少爷的确在一开始就说了。 「第二,方才示范过的直拳。」再弯一指,他手上只剩「一」。 即墨点点头,威力强大的一拳。 最后,李勤攸弯下食指,右手成拳。 「最后一招……」 白袍掠过,一隻黑靴停在即墨的胯下。 「攻击要害,一举得胜。」李二少说得害羞,白皙颊面红扑扑的令人垂涎,秀色可餐。 如果不知道他武功盖世,即墨估计就扑上去了。 初识情滋味,有几个人冻a条? 可恨,那隻与他重要部位只隔一层裤子的黑靴潜藏的威吓不容他忽视。 即墨嘴边含笑,眼眶却是快泛出泪水来了。「感谢少爷的指导,即墨谨记在心。」 一会儿圣洁如謫仙,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勇猛媲战神,一会儿又耍阴招……他要攻略的对象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啊!现在后悔重选来得及吗? ╳ 寧渊城是距离翡翠山庄最近的大城,不仅有官方设的驛站、邮便局,民间客栈酒馆比邻而立,各式各样的店铺开满南北货街,物品种类繁多,琳瑯满目,令人目不暇给。 李勤攸主僕二人先行投宿,途经东南马市的路上,见着许多新奇玩意儿,走走停停,不多时,即墨背后多了个沉甸甸的竹篓。 他越来越摸不透李勤攸了。 根据他的认知,古代少爷级的粗略分三种:横行霸道、挥霍无度的紈裤子弟,精通琴棋书画、彬彬有礼的文人公子,或是祖传武馆门派、专精武修的武者。 原以为李勤攸只是文武兼备,没想到他也有乱七八糟的一面。 用「乱七八糟」形容主子不太恰当,但一时间,即墨想不出更好的词汇。 李勤攸有预谋的,他先买了个大大的竹篓子让即墨背着才上街。 欣赏摆摊文人的书画,买。 见着稀奇的矿石水晶,买。 样式独特的陶偶玩物,买。 以上,都还好,大富人家的少爷,而且还是负责赚钱管帐的,出手阔很正常。可是,李勤攸进书铺,跳过好几柜正经书,略过山海志,无视民间小说,在最里边的书柜停下脚步,一出手,抽出十来本书籍让尾随其后的即墨捧去结帐。 每一本,都是图文并茂的十八禁春宫小说。 继噁烂的茄子拌饭、令他眼珠差点掉出来的踹下阴之后,李勤攸三度让即墨错愕。 即墨甩甩头,心里头跟自个儿说:十八岁的青少年嘛,这年纪的男生哪个不怀春啊?如果没性致,那才该烦恼。 但接下来去的场所,大大破坏李勤攸在即墨脑海里的謫仙完人形象。 一身圣洁白衣的公子踏入龙蛇混杂的赌馆,半时辰后,即墨手上多了两袋银子,两眼呆滞跟着李勤攸脚步到最近的钱庄存钱。 吃喝嫖赌差一个上妓院,就样样精通了。 待在山庄好几天,比不过一个早上的大开眼界。 即墨在想,真正的李勤攸,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离开山庄后,李勤攸让他在外用餐平起平坐,不用站着等吃剩菜。用餐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时,他看出即墨眼中的疑惑,温温柔笑:「家教甚严。」 所以,他在翡翠山庄里装乖宝宝,雕塑出家教甚好的模范公子形貌。出了山庄就像放出笼子的小鸟,自由自在,想做啥就做啥。 等等,贵为翡翠山庄二少爷的李勤攸在外不用保持形象吗? 李勤攸听见即墨不自觉问出的句子,笑得莫测高深,一脸神秘。 「届时你便知晓。」 ……天,你让我遇见怎样的人物? 十一、喜欢男的吗? 用过饭后,两人来到马市。 「即墨,挑一匹。」 眼前黑的白的棕的一堆马匹或站或躺或走,压根儿不懂马的他哪会挑?忍住朝主子瞪白眼的衝动,他低下头装乖顺:「少爷说了算。」 李勤攸朝马圈里看,在角落发现一匹矮小的黑马,即墨试乘高度刚好,在围栏内悠晃两圈挺上手,李勤攸便付了银子买下。交付银子的同时,看往高兴驾驭小黑马的即墨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即墨已经习惯马上颠簸,买了新马后练几趟,发现他上手还快的。翌日一早,主僕二人快马奔出城门,加速往目的地奔驰而去。 手里拉扯韁绳,即墨自己也意外,经李勤攸提点几项,他御马可说得心应手,似乎阿福本身就会骑马。 一排排苍鬱快速掠过,李勤攸和即墨一前一后奔驰穿越森林,再返官道,黄沙腾腾,沿路杳无人烟。 即墨发现李勤攸尽挑无人小径,忽尔官道,忽又林间野道反覆穿插前进。 一次停马歇息,在小溪边汲水的时候,即墨忍不住问他的少爷此行目的为何。 装满水袋的李勤攸回到树下,从包袱掏出两颗馒头,丢一颗给即墨。「告诉你也无妨。」 三个月前,李家大少爷李睿攸接获武林盟主密令前往西域排解门派纠纷,却发现某魔教教主早已不在教坛之内,不知人在何方,故修书一封予二弟,让他早早离庄避难。 「避难?」人家魔教教主搞失踪跟他什么关係?刚听到一半还以为大少爷要二少爷帮忙调查,没想到竟然叫他离开家去避难。 「诱使大哥前往西域,乃调虎离山之计。」李勤攸姿态优雅吞下手中最后一口馒头。「魔教教主的目的在我。」 魔教教主找你干嘛啊? 即墨忽觉头皮发麻,能预见未来几个月绝不太平。 李勤攸到溪边净手,用小帕子沾水拭脸。「西域的青莲教因作风诡譎,主修阴旗祭魂,旁修蛊物奇毒,又凭教主个人喜好行事,因此别称魔教。现任教主玉修貌美如花,素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 「比你还美?」话刚说完,即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省得三天两头造口业,总有一天祸从口出,死在自己嘴上。 李勤攸没生气,默默整理身上草屑。「我只能勉强称上俊秀,非美人之辈。」自己的五官容貌生得如何,他有自知之明的。「真要说美,三弟精緻的五官人间少有,堪称一绝。」 即墨头皮抽啊抽。少爷啊,你要死也别拖我下水,要是让那刁蛮三少听见这番话,不敢动你只好找我麻烦了。 「青莲教主玉修,比三弟还艳上几分,连公认的武林第一美女杨织织也比不上。」 刚刚不是说玉修是武林第一美人,现在又说有个姓杨的武林第一美女? 「江湖上许多侠士感到惋惜,倘若玉修身为女性就好了。」 平地一声雷,炸翻了即墨。 魔教教主是个男的,似乎还对他主子有遐想,否则李勤攸怎说魔教教主的目的在他? 他真的掉入处处bl的世界吗? 「那位教主喜欢男的?」确认一下。 李勤攸点头,不是很想谈这话题。 「那……」即墨嚥了口唾沫,胸口绷紧,趁自己后悔前急忙问出口:「少爷你也喜欢男的吗?」 十二、一同研究 李勤攸转过身,面对紧张万分的即墨,依旧是柔顺长眉、弯弯柔眼,散发出恬静气质,温温笑答:「不知道呢,可能吧。」他眺望远方,眼神转得更柔。「至少,目前还没碰上喜欢的姑娘。」 那就是有喜欢的男人吗? 这句,即墨终于忍住,没敢问出口。 「时间差不多了,再不上路,恐怕今晚进不了城投宿,得露宿野外。」简单收拾好行囊,跨上坐骑等即墨。 即墨力求表情正常,僵笑两下爬上小黑马,默默跟在主子后头上路。 眼睛酸酸的,喉头乾涩,内心揪紧,有些喘不过气。 这滋味,叫失落。 从幻想,回来现实了。 毕竟现实世界不若想像中的美好,他穿过来,对一个男人动心,不代表对方亦然。即使李勤攸喜欢男人,对象不见得就是他。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眺望远方,是否代表他喜欢的男人在别的地方?或者他们之间的关係,不能轻易说出口,无法相守之类的。 通常嘛,甲喜欢乙但是乙喜欢丙不喜欢甲的情况居多,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终究归于「缘份」一词。两人相识,是「缘」,但有没有「份」,得问系在小指上的红线了。 他眨眨眼,搧走盈聚眼眶的热泪,低声哼歌转移注意力。 可是怎么哼,都是失恋的歌曲,他感觉到颊面溼热,鼻头酸得很。 初恋很少有好结局。他安慰自己。 还没追求,就要放弃?心里头有另外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 你才穿过来几天,就想要两情相悦会不会进度太快太贪心了啊? 说脸蛋没脸蛋,说身材不过是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毛头,身份低下,还是对方的僕人,有哪里值得他喜欢? 声音越来越大,用词越来越激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付出多少就要求回报,还没做出让人感动的事情就希望对方喜欢你,以为这个世界以你为中心运转的吗? 颊面的泪乾了,他抹去冰凉痕跡,专心一致骑马,不再想太多。 下一次的停歇,是进入城镇投宿。已经知道李勤攸习惯的即墨不再被动随侍一旁,而是主动安排接下来的步骤。 用过晚膳后,他主动喊热水,主动备妥衣裳,在两人净身后,利用剩馀的洗澡水清洗这几日的脏衣裳。 李勤攸原意是找个客栈合作的洗衣妇,但即墨觉得衣服还是自己洗比较乾净。仔细想想,出门后,几乎都是李勤攸在照顾自己,自己没帮上什么忙。 替对方多做点好,因为,他想追求他。 李勤攸坐在桌边看即墨用绳索在窗边拉出简易晒衣绳,忙着掛晾溼衣。 「明早能乾吗?」 「少爷不是要在这儿待两天?」他耳朵张得很开,清楚听见李勤攸同掌柜的说住两天。 「也是。」他若有深意的一笑,接着从竹篓拿出一本春宫书。 「即墨不是十五了?存个几年银两该讨房媳妇儿,若有看中府内哪名婢女,同我说一声帮你做主。在那之前,必先懂得何谓洞房花烛夜……」他坏笑着摇晃手中春宫图书,「一同研究?」 即墨羞炸了,手上衣裳差点没掉出窗外。 他背对李勤攸,力保镇定地说:「少爷您看就好,即墨不急。」 李勤攸瞅着即墨的红脖子,看来他还没发现緋红洩漏了情绪。 「有些书,一个人看很无聊。」轻柔酥软的嗓音,勾引诱惑。 啪擦!灰蓝色上衣掉到窗外,即墨双耳烫红,不敢看向李勤攸,驼背闪过李勤攸,迅速溜出房门。「小的去捡回来。」 李勤攸挑眉瞥了眼紧闭的房门。「不堪诱惑。」 将春宫书随手往桌上丢,他若有所思地蹭下巴。 「这隻老鼠真滑头,还不露出手脚,我装得倦了呢。」 闔上眼帘假寐,遮掩目中算计的精光。 十三、软的不行来硬的 他,翡翠山庄二少爷李勤攸,从来就不是个良善的主。若非为了抓住耗子尾巴,又何必偽装温吞斯文? 假装之馀拿捏尺度发挥些精明干练,不辱翡翠山庄二少之名,让人放下警觉心,相信自己本性单纯,个性柔软好欺,对方的马脚才容易露出来。 「即墨呀即墨,你当真是初入江湖的小子吗?」密探查不出他的底细,只好他亲自出马。 混进翡翠山庄,偽装憨厚老实好欺负,图的是什么? 他不若三弟好耐性,再没抓到把柄,或许…… 「呵。」总之,倒楣的会是即墨。 当即墨回到房间,李勤攸侧躺在床上翻阅春宫画册,见即墨进房,故作哀怨「低语」呢喃:「至于吗?不过想找个人分享心情,讨论书中内容……」音量虽小,能让即墨听得一清二楚。 即墨像隻刺蝟缩了一下,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他不想讨论春宫书啊……万一不小心起反应,对方又没那意思,怎么办? 于是充耳不闻,暂时拋弃听觉,偽装聋子。 「这招挺有看头的,就是累了些。」李勤攸故意说出内容,发言心得感想,刺激有色无胆的小老鼠。 相处好几时日下来,看不出即墨对他有异心才怪。那些掩饰心情的小把戏,根本瞒不住他。 衣服晾完没事做,即墨捧起半凉茶壶去冲热茶,冲完热茶整理两人行李,故意让自己不得间,别去想不该有的遐想。 好不容易挨到李勤攸就寝时间,在即墨开口之前,李勤攸拍了拍床铺,说:「今晚凉,上床睡。」 以往投宿客栈,两人虽住一房,却不同衾,即墨不是睡桌边就是打地铺,未曾僭越主僕辈份。如今,李勤攸不但处处暗示,还邀他上床…… 真的是在勾引他吗? 但一想起李勤攸当时的远望,雀跃心情顿时冷静下来。 搞不好他耍自己玩。 可是,李勤攸会吗? 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想找个人讨论春宫。单纯的好心,怕他感冒? 在他迟疑的时候,李勤攸动作迅速熄灭烛火,逕自躺进床内侧。 「少、少爷!」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即墨慌了一阵,双手在四处摸索,寻找方位。 「往左,前进三步。」熄灯前事先闔眼适应黑暗的李勤攸出声提点。 即墨如指示而行,脚尖踢到东西停住脚步。 「褪鞋,上床。」 「……少爷,不妥。」内心依旧天人交战中,他不敢动作。 李勤攸暗暗翻个大白眼,伸手扯过即墨往床倒。 「少爷!」羞涩的即墨挣扎起身,却被李勤攸巧劲一拉一放,平躺在床外侧。 「我们都男人,有啥好害羞的?睏觉。」棉被一捲,梦周公去了。 即墨紧张得绷紧神经,肩膀僵硬,不敢放松。 不久后听见身旁人的低稳呼息声,他不知道该哭还笑。 幸好两人没发生啥事,也难过……李勤攸睡得这么熟,代表对他放心,也是没放在特别的心思上。 他果然是单恋中吗?唉! 胡思乱想好一阵,才在连日赶路累积的疲惫中昏睡去。 即墨一进入梦乡,李勤攸的浅浅呼声就停了。他睁开眼,手指悄悄往即墨腕间探去,搭上他的脉搏探测。 虽然很隐密,感觉得出有服药加以隐瞒,导致脉象紊乱,但他不会错认的。 三天前还摸不出,现在冒出点头绪来了。 「果然有武在身,还想骗谁呢?」目光骤暗,倂射出一丝冷光。 至于为何没继续服药,而让习武脉象浮现,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即墨啊即墨,你大难临头了。 李勤攸平日温和的粉唇,弯起冰冷无情的角度。 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来硬的! 十四、我不要当残障 翌日清早,天还濛濛灰黑,远方的云层缝隙初现微弱曙光,客栈后院养的公鸡方啼,即墨翻翻身,与温暖被窝挣扎一会儿,揉揉眼睛醒来。 最近都一大早起床扎马步,好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咦,今日卯时没被叫起床? 挺起上半身正欲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动不了,直直伸长躺在床上,东敲西打毫无反应,彷彿那不是他的腿,而是装上去的义肢。 惨!他该不会突然得啥肌肉硬化症了吧? 即墨慌慌张张弯腰向前揉捏自己的大小腿,试图用手抱住膝盖上提屈腿,脚底板却软弱无力无法支撑,碰的一声又掉回床板。 「怎、怎么会?!」他急得快哭出来,反覆搬动自己双腿,毫无成效。 「即墨,怎了?」早在门外偷偷观察已久的李勤攸装无辜推门进入,故作关心探问。 这即墨真会装,不过点几个穴道,暂时瘫痪下肢,练武之人岂会不知? 怕是查觉到他的探测之意,故装无解,此人城府极深。李勤攸暗忖,脑里忙着算计,该如何让即墨自曝身份。 「少、少爷!」见到可信任的人,一串泪珠立刻滑落下来,即墨慌得四神无主,含着哭腔囉哩叭唆讲一堆让人听不清楚。 「听到公鸡在叫我还在想怎么没卯时起来练功结果发现我的脚竟然不能动了怎么办会不会是肌肉硬化还是什么绝症的前兆在这鸟不生蛋的古代有救吗我会不会以后半身不遂变残废会不会就这样当个废人等到死变废尸呜呜呜!」 李勤攸设想数十种即墨可能会有的反应,从未预想过会跑出一个掛着鼻涕眼泪疯言疯语的大孩子,即墨的急速快语轰炸得他的耳膜发疼,伸出一掌抵在即墨面前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冷静。」 即墨抽着鼻涕,勉强忍住哭音,嘴线克制不了下垂成m型。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跟他没关係,他只是个温室宅男! 被丢到个在歷史课本上从未听闻的古代已经够孤单了,刚来就被霸凌,又没睡好一直赶路,精神状况原本就还没稳定,又碰上攸关下半辈子的身体残疾,让人不抓狂也难。 即墨抬袖抹去满脸涕泪,张开嘴巴大口深呼吸,逼迫自己在短时间内平静情绪。他不间断按捏自己双腿,静静垂泪,因情绪激动而赤红的脸逐渐消退,转为死灰的惨青。 比惧怕还深的恐惧爬满胸腔,除了慌乱,还有更多他难以言表的情绪。 满脑子都是「我不要当残障」,无暇分神思考别的。 李勤攸坐在床畔瞅着两泡眼泪掛在眼眶的即墨,意图看出破绽,一举揭发他的偽装。 明明知道解开穴道就好,还哭得这么惨烈,装了十成像,此人不可小覷。 他日前故意要求即墨晨起蹲马步,瞧他一付痛苦样,马步也蹲得扭七八歪煞有其事,当时又摸不出脉象,一度让他以为误会人,偏偏昨夜让他摸出练武的脉象,敢情自己被耍了?出于不悦,更不想让即墨好过。 「慢慢说,你的腿怎么了?」要演是吧?他奉陪,看谁先按捺不住。 即墨难过地摇摇头,「不知道,不会动了,没感觉。」 李勤攸顺势摸上他的右腿,在穴道附近按压几下,稍作舒缓。 「痠!」虽然还是动弹不得,但确实有感觉了,即墨开心地叫了出来。「少爷你怎么弄的?医得好吗?」 「没,顺手摸摸,碰巧。」收回手,李勤攸睁眼说瞎话。「既然有痠疼感,应无大碍。你再捏会儿,或许等等能恢復原状,若中午还没改善,再请大夫过诊。」 「可是……」 封穴无用,李勤攸打算双管齐下,趁双脚无力一事转移即墨的注意力,待会儿用膳时聊些真假掺半的杂事,企图松懈他的警觉,再诱使他露出马脚。 「别太紧张,你歇息,我下楼传膳。」离开前,他在即墨腿上按压几下,解开两个穴道,尔后站在门外,窃听房内即墨举动。 一会儿听他欢喜,一会儿又听他哀愁。 即墨一个人待在房里,不再刻意装古人无知,心里想到啥一股脑儿发洩出来。嘴里嚷嚷些别人穿越都没事,他穿过来就一屁股倒楣,或是碎唸些神经受损等医学名词,听得门外的李勤攸眉头蹙紧,满头问号。 穿越?穿越国境吗?难道即墨非东月国人? 神经受损?指筋脉病变吗? 还有,手术是什么?一种术法吗? 再后来听见的「宅男」、「书展」、「漫画」乃至「小攻」、「小受」等陌生名词,纵使观遍四方文俗,对各国文字略识一二的李勤攸也一头雾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只能推测即墨来自一个神秘国度或是隐密部落,那里的语言十分特殊,可能使用古老巫术,辅以咒文祭祀。 判断自己再听下去也没收穫,下楼找小二叫两份早餐,匆匆回到楼上侧耳倾听,房内之人自言自语到交代后事了。 李勤攸掩唇忍笑,如果即墨没隐瞒身份潜入翡翠山庄,他这单纯可爱的性子,颇合自己胃口。或许,真有机会成一对爱侣。 可惜,都是假的。 十五、夜凉被冷 假的名字、假的身份,假的个性。 李勤攸不愿细想心底角落的酸涩,见店小二上来,刻意重踩几下地板,提醒房内「病人」别再唸咒了。 即墨听闻脚步声,立刻闭上嘴巴,沉默地揉捏稍有起色的大腿。 店小二跟在李勤攸后边进房,手脚俐落地佈菜。李勤攸让小二将桌子搬至床边,方便即墨坐在床上用餐。 两人用膳时,即墨右手夹菜,左手不停按摩大腿,希望双腿赶快恢復行动能力,他不想当废人。 「即墨知道『金蚕丝』吗?」李勤攸开始从旁敲侧。 「那是什么?我只听过蚕丝被。」很轻很暖的。 蚕丝被?没听过。「据传,金蚕丝是南蛮拜火教圣物,锋锐无比,其利断金。持有人乃拜火教圣女,金蚕丝线一出,必有伤亡。」 「嗯。」即墨心不在焉,咬了馒头一口。 看来与拜火教无关。 「南蛮气候温热潮湿,极易养蛊,因此部落种族多以毒物为业,盛行发展。」 「嗯。」即墨毫无兴致,缓缓咀嚼随便应,左耳进右耳出。 「即墨。」李勤攸要他正视自己,「别担心,等等我帮你推拿试试。」 即墨点头,硬扯出一抹难看僵笑当作善意回应,復又继续低首啃馒头。 「你觉得翡翠山庄如何?」懒得再猜测即墨出身,换猜他潜入山庄的目的。 即墨歪头想了想,「房子很美,僕人很多,主子们都很漂亮。」优生学啊!有钱人娶漂亮老婆生漂亮小孩,代代遴选下来一家子都美人。 「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想法?」对于谁或是山庄的哪里特有兴趣,快说出来吧。 「都待在院落里……」他也才穿过来几天,每天就是跟在李勤攸屁股后面磨墨冲茶,服侍公子哥儿起床洗漱更衣沐浴,少爷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能有啥想法? 少爷怪怪的,突然问这些做啥? 「你在三弟那儿时候,没好奇些山庄的事情?」据三弟说,阿福行事低调,人前摆出憨厚老实的呆傻模样,人后总是趁打扫书房,翻阅他的藏书。 后来又因三弟故意将书册往池里丢而飞身跳水去救书,岂知上岸后态度丕变,对那溼透糊烂的书本毫不在意,应当不是阿福要找的东西。 「听说,你喜欢书?」 即墨回想自己穿越前,的确喜欢漫画和小说,于是点头承认。 「看得懂吗?」李勤攸尽可能保持自己的声调平稳,不让即墨察觉异状。 照理说,洒扫小廝不懂字。 即墨刚成为他小廝的第一天,李勤攸故意要求他习字,教了两人名字的写法,不见即墨有何反应。若原先就懂字,那时候就可说出;倘若懂字,却隐瞒不说,必有不可为人知的内情。 即墨正想点头,又想到自己穿过来的身份应该目不识丁,迟疑一阵。 李勤攸没等他反应完,又问:「早上我发现『金雀染春』没放在竹篓里第一本,你动过行李?」 金雀染春?「我昨晚收拾过,倒没注意。」十来本春宫书叠在那,他哪记得书名。 「还有本『夜凉被冷』,你可有见着?」 「没,我没拿。」少爷今早话特多,拚命找话题聊,是否担心他胡思乱想,帮助他转移焦点? 好个善良的气质受。嘿嘿,我慧眼金睛,没挑错人! 腐男意淫开关再度开啟,即墨暂时将双腿一事扔到天外云霄去,逕自脑补妄想他推倒李勤攸的春宫大戏。殊不知对方却是在想方设法算计他,意图抓他小辫子。 「三弟都看些什么书,你可知道?」 啊?突然问那个刁蛮少爷做啥? 即墨瞄了眼装满春宫图册的竹篓,再看了看李勤攸,一个违背常伦的可怕假设跳出脑海,他不自觉紧张起来。 李勤攸喜欢的,该不会是他亲生弟弟,翡翠山庄三少爷,蛇蝎美人李云攸吧? 十六、原来会武功? 猛甩头挥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即墨一口塞进整颗馒头不愿说话,狼吞虎嚥吃完他的那份早餐之后进入放空状态。 「少爷游歷在外,可曾遇过类似情况?」后来冷静想想,不太可能没事突然瘫痪,可能当地食物过敏还是啥疾病的,问问这时代的人或许有帮助。 李勤攸没回应,突然将十多本春宫书从竹篓搬出来扔上床,丢在即墨腿侧。「帮我找一下『金雀染春』和『夜凉被冷』,非找到不可。」 即墨无言,那两本春宫书有这么重要? 「既然你是我的小廝,就不瞒你说,我私底下帮大哥处理些不方便上檯面的事儿,讯息传递方法次次不同,这回的线索就藏在那两本书中。」他面不改色扯谎,半真半假拋出饵食。 「那一定得找出来!」即墨推开书册一排晾开,闺房惊梦、寂寞芳华、最冷春宵……翻来翻去就是没见到李勤攸要的那两本。 「少爷,竹篓里还有吗?」会不会漏拿了? 回应他的是一室寂静。 惨!后知后觉的即墨闭眼,懊恼自己没多长个心眼。 「即墨,你识字。」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上鉤了。 李勤攸说得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但还没到摊牌时候,戏还得演下去,让即墨误以为,翡翠山庄二少爷的心眼,设陷阱的程度不过尔尔。 他叹气,坐在床边随意翻书。 「不是我故意怀疑你,只是坐在这位置上,得谨慎些。」他讲得煞有其事,一付可惜模样。 「毕竟你才进山庄一年左右,在那之前的十四年,我们并不瞭解你的过往。即使牙婆送来的单子上写得清清白白,淮南县水灾难民,孝子卖身葬父,也只有三成信用度。」 一边说,一边观察即墨的神色变化。 并不是被人揭发之后常见的恼羞成怒,也无刻意装傻装无辜装冷静,而是羞愧懊恼。 奇怪的反应。 即墨觉得自己蠢毙了,活了二十年却被一个古代的十八岁少年设计,掉进对方的陷阱里。未来的世界可是比封闭的古代复杂许多,他怎么就轻易入了套? 李勤攸收起好奇心,不去探究即墨,继续演戏。「即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说实话。」 「你因何识字?又为什么要隐瞒?」 即墨抬头望进李勤攸清亮双眼,看见自己的倒影,有些陌生的五官,脸颊犹有婴儿肥的十五岁少年。 如果他说自己来自未来,不明原因灵魂穿越附身在这肉体,会不会被拖出去绑火柱,赐他个妖言惑眾的罪名烧死? 人生啊,一言一行,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回不去……」妈啦!超烂的开头。「那边的人都有一定教育水准,基本的国字都能读写。」 教育水准?国字?又冒出一堆没听过的字汇。 「你的族人都懂汉字?」 即墨点头,斟酌着说:「还会一点英文,就是西方文字。」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外国人。 「西方文字?西域吗?」原来不是南蛮人,而是西域来的。可是即墨的身形和五官颇似东月国人,莫非是混血? 无法肯定西方跟西域一不一样,即墨在空中比划abc。「有些金发蓝眼白皮肤的高大西方人,或是红头发的,他们的文字很奇特。」 见李勤攸一脸疑惑,即墨随口作结:「总之,就是很远很远的大陆上,那里人们使用的一种语言。」 拜託,千万别把当他神经病拖出去啊! 接收到即墨想结束话题的意念,李勤攸还想多问,又怕打草惊蛇。 罢了,放过他,换下一个问题。 「那你又为何隐瞒自己识字?」 即墨苦笑,「当人奴僕的若识字,不是很奇怪?」 「你可以表明自己专才,在庄里誊写古册或是去商行工作,待遇都比最低等的下人好。」 他也想有个好职业啊!偏偏穿过来就是奴才,还没升上去就被老闆抓包。 记得李勤攸刚刚说即墨的背景是水灾难民,他本身也因水难而穿越。 「碰到水难非假,我确实因水灾而漂流至此,如失根浮萍,无依无靠,也不懂东月国的民俗风情,碰上牙婆也就顺水推舟,有份工作餵饱肚子,从最底层的做起,先了解东月国再说。」随口唬烂是大学生写报告的基本能力,三分真实七分假,瞎掰一个故事不太难。 此番说辞李勤攸自然不大信的,他思考一阵,再次发问:「又因何隐瞒自己懂武?」既然都设陷阱让他跳,说没发现他隐瞒懂武一事太假,不如一次问完,别让即墨有机会猜忌他没问这项的原因。 繁琐心思三千转,没料到被他封锁穴道而瘫痪在床上的即墨竟然迸出一句出乎意料的惊叹: 「原来我会武功?」 十七、妈啊好瞎! 李勤攸活了十八个年头,难得思路中断,说不出话来。 他自幼聪颖,机智伶俐,不论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还是生意商经,鲜少有难倒他的事情,遑论令他哑口无言。而今,因一名疑似间谍的小廝而傻了。 即墨不知道自己有武功?是打死不承认,抑或—— 武林軼传上述,西域某不明邪教代代相传邪术吸星大法,练此法之人能吸取他人功力、占为己有。百年前,邪教传人曾如曇花一现,短短一个月,吸尽武林泰斗内力,造成当时武林一阵轰动,人人自危,无不恐慌。据传,那邪教传人面如稚童,圆脸红腮,身形莫约十二、三岁孩童模样。 一次,武林群雄巧思妙计,牺牲无数同袍方将重伤频死的邪教传人逼上悬崖围剿,最终那孩童邪气一笑,仰身往山崖倒下,坠入万丈深渊,死不见尸。此后,天下回归太平。 李勤攸驀然打个冷颤,即墨和邪教,可有关联? 旋即摇头否认自己设想,如果即墨练有邪功,又怎会不知自己身怀武力?承认自个儿习武,比否认练武让他质疑还来得安全。 李勤攸伸指探向即墨腕间,他并没有诊断错误,确实是习武之人的脉象。 「我真的会武功?」太惊喜也太惊吓了!平白多出一身功力,不用再练苦功了——等等,这样一来,阿福的身份也太可疑了吧!这傢伙隐瞒武力潜藏在翡翠山庄做什么? 开心没几秒,即墨背脊发凉汗涔涔。 要命,他从贴身小廝变成嫌疑要犯了。 对上李勤攸古怪的打量目光,他乾笑两声:「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有位打小疼我的长辈曾握住我的手很久,说是传递能量保护我,或许就是……」还没讲完,他都忍不住要吐槽自己了。 妈啊好瞎!这种鸟话他都不信了,李勤攸吃这套吗?不过现在要说自己失去记忆也来不及,刚刚才说自己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遭逢水难漂流过来,不但认得国字还会英语,要是扯了失忆的谎,不啻自打嘴巴。 李勤攸不是白痴,但为了让即墨放下戒心,只好充当一回笨蛋,给个方便台阶下,顺着说:「武林前辈赠与的功力吗?这倒有可能。」双目澄澄盯着即墨,很慎重地再次确认:「句句属实,没骗我?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即墨右手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句句属实,绝没骗你。」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背后暗地交叉。对不起了少爷,为了我的性命着想,不得不骗你啊!说啥从未来穿过来的灵魂比这套谎言还假还悬疑还诡异你会信吗? 李勤攸倾身注目即墨片刻,浅色薄唇逸出一丝叹息。 「你双腿瘫软是我所为。」平淡嗓音,在即墨心湖激起名为吃惊的波涛,怒气不自觉洩出。 「无意发现你身怀武功,不得不多作堤防。」李勤攸垂下眉角,装出理亏模样,好抱歉地说:「现在听完你的解释,决定信任你,自当帮你恢復原状。」说完,手指迅速在即墨双腿上点几下解开穴道。 双腿一恢復知觉,即墨连忙曲腿伸直几次,短嫩小掌扫开床上书册,急着要下床走走试试,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倒,差点跌到地上。 李勤攸展臂横在即墨腰间,扶他躺回床榻。 「当心,穴道方解,不宜妄动。」温和嗓音柔声提醒,右手两指抵在即墨丹田,微微运气。 正想挣开李勤攸碰触的即墨感到腹间一热,立刻定身不敢乱动。 「气凝丹田,随我运行。」 「我、我不知道如何运气啊!」 装得真像。李勤攸暗斥,脸皮和口吻依旧良善,温婉一笑:「我教你。」 那微微一笑何止倾城,第无数次炸翻了即墨内心孤寂二十年的空城。 美色当前,再大的怒怨也比不上心上人的一笑。即墨瞬间忘记一分鐘前的气愤,随着李勤攸在他下半身挪移的手指心猿意马起来。 李勤攸隐忍不悦,无视即墨两腿间耸起的事物,温声引导即墨运行体内真气打通脉络,舒缓两腿被点穴过久而造成的麻痺不适。 「自行转二周天,应当能下床走路。我尚有要事,晚点回来。」李勤攸带即墨运气一次后,推託有事暂离。 即墨想起李勤攸原就打算在这停留两日,依依不捨目送他离去。 李勤攸一离开客栈,闪身进巷子,趁四下无人注意使轻功跃上屋顶,轻踩红瓦到他和即墨投宿的房上,侧耳倾听。 「这就是武功啊?超神奇的!虽说得来容易,可是连带的问题一堆,屁股不好擦。」独自在房内运气促进血液循环的即墨碎唸一阵,妄想开关随时随地打开。 配对、攻受等等陌生名词排山倒海灌进李勤攸耳里,听的越多,眉头皱得更紧。哪来的邪魔歪教镇日施法唸咒,小辫子都让人捉了还装傻到底不承认。 滑溜的小老鼠…… 没问出即墨潜入翡翠山庄的真正目的,他李勤攸誓不罢休! 十八、扭七八歪 酒泉客栈天字三号房。 李勤攸来到约定的房间门外,在门板上敲三短二长的暗号节拍,不一会儿,木板门往内开,露出一人可进的缝隙。 他从容进入,逕自拣张椅子坐下,替自己倒杯茶水解渴,形态自若如在自家,丝毫没有客入他房该有的小心谨慎。 「好久不见。」 「我大哥呢?」 「放心,他很安全。」 「他要是少了根毛,我一定找你赔。」 男人笑笑,早听习惯李勤攸的威胁。 「你这回带了人。」 「暗藏的危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好,以免发生事情我不及赶回。」 「谅他在你眼皮底下也不敢作乱。」 「那是自然。」 「哈!认识你十年,从来就是自信满满,天底下可有难倒你的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前的棘手男人,令他悠然自得的日子平添不少苦恼。 「放开心,别插手管。」 「不可能。」 男人耸肩,不意外他的答案,扔出一只包袱到桌上。 李勤攸没在意男人的粗鲁举动,解开布巾确认内容物,点点头满意地收下。 「李家二少这回要找谁麻烦?」男人笑暱问道。 李勤攸放下空杯,瞳眸幽深,笑得阴险。「不是我要找谁麻烦,而是谁要找翡翠山庄麻烦。」 ╳ 另一边,被李勤攸单独留在房里的即墨下肢恢復正常后,盘腿坐在床上,回想李勤攸教他真气游走的方式,尝试让真气打通其他筋脉,只是过程不太顺利。 从丹田提出元劲,蓄在胸膛,再缓缓吐回丹田,目前为止还可以,但该如何让真气离开胸腔转往其他地方他就不了解了。 李勤攸只教他通顺下半身的方法,没说更多就离开,脚步之快他来不及拦。 放弃,不练了。没人教也没人在旁边注意,如果不小心走火入魔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还没笨到让自己陷入窘境。 翻身躺在床上,晒着从窗櫺照入的日光,他懒洋洋地舔嘴,像隻慵懒猫咪。 李勤攸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副景象,方才探听无声,还以为即墨趁他不在溜去与人碰头或是做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事,正在想该如何追踪其跡,结果他竟在偷懒睏觉。 「脚都好了?」意思意思关心一下。少爷回房,还不快来服侍? 即墨连忙从床上跳起,「嗯,可以正常走路了。」糟糕,被他看见难看的一面,他在美人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了呜呜! 「即墨懂字正好,分行管事刚送来帐册,你帮我誊写一份。」李勤攸拿出几本帐簿摆在桌上,开门请店小二送上文房四宝。 原来留在这里是要巡视店铺呀! 即墨坐到桌边,有些紧张。「不怀疑我?让我做这么重要的工作可以吗?」 李勤攸回復在山庄的温和亲切,平易近人。「既然决定相信你,就不该再有疑心。何况,经由这几日的相处,我相信我的眼睛。」 那厢的即墨让李二少哄得小鹿乱撞,心田开小花,再加上欺骗的愧疚,决心更要做好李勤攸交代的工作,顿时战斗力爆发、精神饱满,段考前一天都没现在来得有干劲。 李勤攸将帐册分类好,告诉即墨如何誊写,正要着手其他工作,背后传来即墨的尷尬歉意。 「那个,写错字怎么办?」 「划掉重写就好。」出于好奇,他探头看即墨写得怎样,不料看到一串……符咒? 敢情即墨把帐册当咒符来画? 「这叫阿拉伯数字,我家乡都这样写。」前两行还记得写中文数字,稍微不注意就…… 李勤攸掌推脸颊揉揉,缓化僵硬,提醒自己别再受即墨影响。 「写慢点不打紧,空白帐本不是很多。」言下之意:别浪费纸张空间。 即墨猛点头,一笔一划,极为慎重地在帐本页册填上歪七扭八的字体。 李勤攸嘴角抽了抽,暗幸即墨抄的只是假帐,那字体实在不好看。 他抱起春宫书堆放在床上,一本一本翻开来仔细查阅。这点他没说谎,确实有线索藏在春宫书的文字图画中,他得按照暗号规则逐字寻找,拼揍成完整讯息。 十九、春药 此次离庄不只避开玉修与带离即墨,主要目的是协助大哥和他冤家,现任武林盟主。每每气得牙痒痒的,又顾忌大哥情面,不能对那枉有盟主之名,却成日嘻皮笑脸纳凉的男人算陈年老帐。眾多事务由他和大哥分摊,武林盟主只剩下在场合露露面、讲几句公道话的表皮工夫。歷任盟主他不了解,但现任这位过得很逍遥快乐是铁錚錚的事实。 李勤攸不用太多烦恼,光两个人就够他烦了。远在天边的傻楞大哥,以及不久前碰面的现任武林盟主。 吐出一口闷气,继续在五花八门的春宫文图中找线索。 那男人取笑李勤攸之所以缠黏大哥近乎恋兄,是欲求不满、缺个伴,这次「好意」用春宫书藏匿密信,刺激刺激他自己解决,或是找花娘小倌紓解下生理欲望,看能不能改善体内阳气过多的问题。 于是李勤攸在离开酒泉客栈前,偷偷在茶水下了无色无味的泻药和春药,包准让那个男人欲火过盛又无力作恶。何况大哥远在西域,那男人也找不到对象洩火——除非他不想和大哥在一起了,那倒是李勤攸所乐见的。 李勤攸背对即墨阴冷冷地笑,预防男人倒掉加料的茶水,他经过床铺时也洒些粉末在附近,关门离开时更在内部门把滴上迷香成份的药水,没过多久就会挥发药力,包准他今天不好过。 面对积怨成仇多年的无赖,身上多备点下三流东西准没错。 敢招惹他李勤攸,就要有被加倍报復的觉悟。 「少爷,你有去香水店吗?」誊写到段落的即墨嗅两下,空气中瀰漫一股奇异花香。 「香水?」 「喔,你们应该叫香料舖。」 「没……糟!」推测自己可能被那男人下暗香而毫无察觉的李勤攸立刻跳下床,连忙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走。」匆匆喊上即墨,离开客栈。 「少爷?」站在客栈门口往楼上看大开的窗扉,即墨不明所以。 「现在可还有异香?」异香附在他身上过久,他不闻其味。 见即墨摇头,他松一口气,暗暗发誓下次碰到那男的,绝对讨回这笔帐! 「可是,少爷……」之前在房间只是觉得有点热,现在却是热到快晕了,明明是凉爽的秋天啊…… 李勤攸现在才分出馀力发现即墨脸上的潮红,怕是中招了,瞧即墨的症状,应该是春药。 「抱歉连累你,不用太担心,我带你去花街,很快就没事。」虽然时间还早,不过他相信拿多些银两出来,一定有花娘愿意大白天接客。 「花街?」不会吧! 「怎?」有主子愿意花银两让小廝上花街,可是很难得的。 即墨猛摇头,这太荒谬了!他的心上人要带他去找妓女?! 「你误中春药,如果不赶紧洩出过多的精火,怕你身子受不了。」不死也半条命去了,也不明白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用哪种春药,希望没有附加其他功能。即使即墨未得自己信任,但目前为止也没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更是用心服侍他,和一般小廝并无二样,要是放任他欲火中烧,他内心铁定愧疚无比。 「中春药……不见得需要去妓院。」这话说得细微,不好说大声。 李勤攸皱眉,「我非见死不救之辈。」 「我去厕所嚕一嚕就好了。」 「那是哪?短时间内到得了吗?」 体内热度骤然升高,某地方受药效影响起了反应,即墨闭闭眼,夹紧腿根痛苦地说:「茅厕……」 李勤攸一听就明白即墨的打算,不免得跟着脸红。「跟我来。」 片刻后,即墨推开茅厕门忽见李勤攸就站在不远处,百感交集,不清楚羞怯和气愤哪个多。 他忿忿用李勤攸打好的清水净手,随意在衣摆抹抹。 「为什么你没事?」解决完欲望,理智回到脑海的那一剎那,他想起这个突兀。既然春药下在李勤攸身上,怎么是他这个闻到一点点的旁人中奖,而李勤攸毫无所动。 「可能我内力较深,能抵抗得久,也及时发现没久待房间的缘故吧。」总不能说他刚刚才在某人房间下春药和泻药,预防自己误中而先吃过解药。 可惜解药只剩一颗已让他早早吃下,自己和那人用的药通常都找可信任的特定大夫开,坊间医馆大夫解不了。 还能说啥?自认倒楣?即墨挫败耙耙头发,揉乱脑后发团。 「等等回房收拾行李,我们提早离开,到下一个城镇投宿。」李勤攸未雨绸繆,不想面临更惨的窘境,像是一觉醒来裸身醒在姑娘床上之类的,决定先跑为妙。 对于这项提议,即墨没二话,他也想赶快离开让他丢脸的地方。假若他不愿意还是得走,因为少爷说了算。 二十、你走不了了 这一趟路十分寂静,两人都不大说话,专心一致在赶路上。 李勤攸怕被追上,脑子不停分析可能的路线,要按照预定的行程,抑或往山里走,避祸两日再回到原来的路线。再三斟酌后,他选择绕道。 夜深了,赶不到村庄的两人停在林间架起柴堆,准备过夜。 「少爷,方向对吗?」比起原本的方向偏差很多,临时换方向,出庄该办的正事没问题吗? 「计划变更,我们先往西,再北上。」 「西边?不怕遇上魔教教主?」印象中那个玉修是西域人士。 「如果大哥给的情报正确,玉修现在应该在翡翠山庄附近,我们离开时已避开他可能前来的路径,应该碰不上。」 掏出在上个酒店买的肉乾,他撕成细条在火边烤。 「竹篓里有瓶酒拿出来,露宿野外最好喝一点暖身。」 两人各喝几口,窝在火堆边烤肉乾取暖,李勤攸没说话,即墨也不敢哼声。 他的少爷,心情不好。 熠熠火光闪烁,在李勤攸清秀的脸上交织一片光影,平日微翘的嘴角塌下不笑,时常电得即墨茫酥酥的双眼皮下垂眼此时不甚明亮,黑幽幽地沉淀,将情绪隐藏起来不外露。 他突然站起身,扔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消失在森林阴暗处,即墨守在营地顾马顾行李,一双黑溜溜大眼盯着李勤攸消失的彼方许久才转移视线,凝视火光。 春药事件后,直到现在剩他一个人,才开始思索某些他刻意逃避不去想的问题。 李勤攸的探测,以及莫名的信任,在在透露古怪。他也想相信少爷,可心底就是不踏实,有这么容易吗? 但,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年代,除了相信李勤攸,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是没想过离开翡翠山庄另寻生计,可是他懒,有个轻松赖活的工作不做,出去闯荡做啥?弄个不好就是拿只破碗蹲墙角乞讨,晚上睡破庙旧巷。再加上那些穿越定律,有主见的主角们,百分之七十的麻烦就是言行举止太高调而找上身,所以他认为,想要有个平安稳定的生活,做人就要低调,即使他遭逢非凡的穿越,不代表他在这年代要有卓越表现。 穿越是个契机,至于如何生活,则是各自的选择了。 想开了,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即墨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现在好像跑进江湖,莫名多了一身武功,不过跟着李勤攸应该没问题。 应该……吧? 想到阿福疑云重重的神秘身份,刚建立起的安心立刻破碎。除此之外,还有对李勤攸下春药的仇家,以及单恋李勤攸的情敌,魔教教主玉修。有这些人搅和,未来应该不太平。 他挫败地揉脸,又轻拍几下给自己打气。甩甩头,告诉自己别想太多。 人吓人吓死人,做人还是思想单纯点好,他没兴趣榨乾自己脑汁去纠结无谓的烦恼。做太多设想没啥大作用,有些非他这类小人物能控制的事情,该发生就是会发生,多想,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半个时辰过去,李勤攸未回,即墨有些慌,怕他遇上事情。 一抹不安縈绕上他的心头,隐隐有股预感,要发生什么了。 在原地来回踱步许久,最终下了决心! 将主要物品扔进竹篓揹上,在腰间系把离开山庄前李勤攸要他带着护身的短匕,他熄灭柴火,小心翼翼摸黑往李勤攸离开的方向探过去。 深夜里的森林很危险也很可怕,不时有动物低狺,或是摩娑草丛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忽闻溪水淙淙,即墨猜测李勤攸或许在那,追寻水声缓缓向前。 「啊……呃嗯!呵、呵——」 「该死的……混帐!」 「啊嗯!啊……」 靠近溪边,听见被水流掩盖的粗喘低吟,即墨吓一跳,他该不会误闯别人打野炮吧?正伏低身子打算离开,呻吟声再起,这回他听得清楚,是李勤攸的声音! 他该不会遇上强盗土匪被怎样怎样了吧?! 没空细想凭李勤攸的武功能有几人耐他何,他斗不过的,即墨上场铁定也只能当砲灰。 即墨飞也似地拨开长草跳出草丛,以万夫莫敌之态大喝:「放开我家少爷!」 眼前,没有想像中肢体缠绕的两人,只有裸身美人半身浸在冰凉溪水中,气喘吁吁趴伏在溪岸。 「谁叫你来的?滚!」该死的傢伙,竟然对他下可潜伏多日,遇酒则发的春药!下回让他碰到,不整得他哭爹喊娘才怪! 首回碰上齜牙咧嘴如夜叉的李勤攸,即墨吓得往后退两步。定睛一看,附近没有侵犯少爷的人,为何李勤攸发出让人脸红耳热的呻吟? 「少、少爷,还好吗?」怯怯靠近,蹲下身发现李勤攸满脸通红,伸出手欲探额温,还没摸到,立刻被李勤攸拍开。 「离开!别过来!」下身胀痛难耐,效仿即墨自瀆两次,依旧翘立挺挺,褪尽衣物泡入冰凉溪水中也不见消停,真是强劲到见鬼的春药! 「需要我帮你吗?」昏暗中瞧不真切的即墨好心问道,反惹得李勤攸更火大。 「你离开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帮助。」慾火烧得猛烈,就怕把持不住。 即墨当他在逞强,放下竹篓揽臂要拉他上来。「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这句话彷彿压下李勤攸脑海的某个机关,一双黑眸不再幽暗,直截射出锐利的慾望目光。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声音沙哑性感,不再压抑。 「啊?」天生反应迟钝的即墨被人扯下水还来不及尖叫喊救命,溼润的嘴瞬间封住他的惊呼,灵舌交缠,恣意逞欢。 热吻一阵,李勤攸稍稍退开,再次印上即墨的嘴角,缠绵吮吻,喃喃低语:「你走不了了。」 二十一、情况不妙(H) 小精灵提醒您: 此回有肉,吃清淡的请往下一页喔:d 强劲力量箝制即墨双腕,他被压迫得动弹不得。 「少爷?!」情况不妙,他好像要被推倒了。 星星之火流连在即墨跟着热烫的肌肤,从颈间到颊侧,细细舔吻,燃起燎原大火,两瓣薄唇在他耳廓囁嚅:「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走,还挑逗我。」 两人体温骤高,即墨害怕的同时,心脏也激动得快跳出来了。 他嚥嚥口水,尽可能保持理智。 「少爷,我们还不可以……」 李勤攸无视他的抗议,扯开即墨前襟,露出大片白皙裸肤,张口咬在他锁骨上,极为情色地吮出朵朵红梅,双手十指没间下,轻松解开即墨衣裤,两人很快就裸裎相见,肌肤贴合毫无空隙。 李勤攸将即墨扯下水简易净身,将他前后全摸了透。 矗立的热烫抵在即墨小腹,曖昧地滑动轻顶,彰显他的目的。 即墨又惊又喜,还没谈恋爱就做这档事,进展神速啊!不过他好像是在下面那个,可不可以交换一下? 从未有人造访的后庭突然被侵入,李勤攸一隻长指来回戳穿,开拓肠道,渐渐加入两指,激得即墨话说不完全。 「嗯嗯啊!那、啊啊!不、唔,嗯啊……」 「痛……啊啊!那边那边!啊啊!」 双臂攀上李勤攸颈子,既然打不过李勤攸,改变不了体位,不如放开心享受吧!即墨主动抬腰迎合,两腿张得大开,方便李勤攸动作。 李勤攸嘴上忙着挑逗即墨情慾,唇舌不断发出曖昧嘖响,扛起即墨一腿,另一手抽插即墨甬道,觉得差不多了便伏上,前端抵住穴口,款款摆腰戳弄。 「要就快进来!」被撩拨到濒临发洩的即墨催促,松开一手握住自己的慾望搓弄,磨蹭李勤攸与他贴合的腹部。 如他所愿,李勤攸一举挺入最深处,即墨痛得尖叫出来。 「啊啊啊——!痛死我了!」 没等他适应异物入侵,李勤攸弯起即墨双腿快速衝刺,拋开理智,不去想未来如何,放任药效控制他的大脑,大逞兽慾。 「好痛……慢、慢点……」即使现在对他做出十八禁事情的是他心上人,也该体谅一下小受吧!即墨觉得自己后面快被撑爆了,李勤攸的那里疾速在他后面进进出出,被放大的撕裂感让他几乎晕厥,双臂紧抱李勤攸,狠狠在肩胛骨处掐出十个指头印。 顾不及后背疼痛,李勤攸粗喘着朝底下人进攻,每一次抽离,脑海好似有人催促他快些进入温暖巢穴,每一次的插入挺进,带给他无穷快感。两人离开溪水,回到陆地,他跨在即墨身上不断重复侵略的动作,耳闻即墨发出的呻吟,心烧得火烫,腿间硬物更激动,如不败战神衝锋陷阵,英猛无比。 整夜过去,即墨射了两次,小兄弟就病懨懨地没啥反应。但李勤攸可带劲儿,除了第一次很快就出来,剩下的时间都很持久,直到即墨累到昏睡过去,哼哼唧唧抗议,李勤攸才满足地洩出最后一发。 没过多久,天亮了。 二十二、你要负责 即墨隔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扎营处,身上还盖条保暖的毯子。 阳光穿过树梢洒在他脸上,他揉眼正要起床,身体刚有动作,后庭猛地一抽,疼得他齜牙咧嘴,暗骂李勤攸禽兽。 搞到他晕过去还不停,只顾自己爽的王八攻! 「喝水。」从旁递来一只牛皮水囊,侧眼见是李勤攸,即墨不跟他客气,接过就饮。他的喉头有种撕裂的痛,应该是昨天晚上嘶吼得太用力。 李勤攸先发制人,丢出一句话砸得即墨眼冒金星,既讶异又快吐血。 「你夺走我的童贞,要负责。」 即墨瞬间一口水呛咳出来,瞠目结舌,惊讶地比比李勤攸又比自己。 有没有搞错!被上的人是他耶!怎么是他被指责而不是李勤攸该愧疚地对他负起责任? 李勤攸是处男?怎么可能!这年头的少爷不是十二三岁就会被家中长辈带去开荤吗? 李勤攸知道即墨拿他无辜的一面没辙,垂下眉眼,撇过头故作哀怨说:「本来还想保留童贞等到洞房花烛夜给媳妇儿的,没想到昨夜跟你……」幽幽叹息。「昨晚理智还在时,我让你离开,不要理我的。」 即墨哑口无言,脑袋当机无法思考。 不但没感谢他,还怪他囉? 「也好,就当昨晚是个意外,我们都忘了吧!」李勤攸抿抿嘴,转过头来对即墨撩起沧桑一笑,眼睛隐隐濛上一层波光,可怜兮兮的弃妇模样,看起来快哭的样子。 即墨慌忙改口,「别哭别哭!我负责!」 李勤攸摇头。「我知道你不情愿,不必勉强。」 「我自愿!我很自愿!我很喜欢你,请让我负责!」天啊,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告白。 李勤攸没打算放过他。「不打紧,这样也好,家里总得有个传宗接代的。」 「你不是上有大哥、下有小弟?」三个男丁一个搞基还可以的吧! 「三弟和丁护卫在一起那么久,应当没可能分开,至于大哥……」李勤攸腹诽那该死的武林盟主,他一定要搞砸他和大哥! 他欲言又止,扯开勉强的笑容。「别在意,我回庄就找门婚事办了。」 自从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古代后,即墨不知道被炸几次了。 八卦啊八卦!那个刁蛮恶少和救命恩人竟然是一对,连大少爷也爱男人,他真的掉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到处都是同性恋的世界了! 突然想起某项男男小说常有的设定,他突然打个冷颤。「有点难以啟齿,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男人不会生孩子吧?」 李勤攸一脸古怪看他。「你族群的男人能生?」 看样子这世界没那种设定,即墨暗自松一口气,却听李勤攸说:「武林軼传记载,某些种族的男子能怀孕生子……」 即墨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被吓昏。 他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捧着大肚腩或是张开腿生小孩的狼狈模样。 神啊,千万不要让他生! 二十三、青莲教主 青天白云好天气,沿路风景山高水长、绿意盎然,令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两匹黑马并轡而骑,其中一人戴乌纱帽遮掩五官,身旁的青衣人体格壮硕,后揹大刀,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还是不好惹的那种。 穿越森林,两马并行来到路边茶舖,点了壶茶上两道甜点,戴帽人捏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淡淡桂花香瞬间充斥鼻间,他不急着咬碎,含在嘴里细细品味。 「东月国境风光甚好,气候宜人,物產丰饶,不论稻米、蔬菜、水果,还是茶叶和糕点,远远胜过西杨国。而比西杨国更西的我们,不是黄土沙地,便是座座沉灰石堡。西域景象实在沉闷,待太久没出来走走,会生病的。」 青衣汉子不发一语,默默泡茶。 「东月国真好,真想长居此处。东月国哪里都好,人也很好。」 拍掉手上碎屑,接过大汉递来的茶杯先闻香后轻啜,茶香冲鼻,茶液温润不苦涩,他满足喟叹:「人生就是要逍遥自在,成天打打杀杀什么样呢,嘁!」 才刚说完,一把小刀擦过他的帽沿,直直钉入木柱,茶舖门口那桌的两名汉子猥琐笑着靠近。 「素闻青莲教主玉修那张脸皮白皙细嫩如娘儿们,比武林第一美女还标緻,因而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不知今日我两兄弟有没有这荣幸瞧美人一面?」 玉修不动声色,他身旁的大汉也置若罔闻,没事般默默喝茶。 「唷,小弟,你瞧美人儿不甩我们咧!」 「大哥,那是在害臊!咱得主动点嘛,是不是?」 大汉骯脏的手正要碰上玉修肩膀,墙柱上的小刀忽然弹出,划过大汉手臂,立刻喷出一排血幕。 「魔教就是魔教!我兄弟得罪你什么?犯得着见血吗?我操!」另一名大汉提刀就砍,眼前青影一闪,青衣壮汉瞬间移动到大汉身前,也没多馀动作,就直挺挺站着,背后大刀挡住攻势,左肩一沉后甩,突袭他们的两兄弟倒成一团,唉唉喊痛。 玉修放下茶杯,惋惜地说:「东月国太多的美好让我忘记,不论哪个地方,总有败类存在。而我青莲教教义其中一条,便是斩妖除魔……」 「哈!你们魔教就是妖邪,斩啥妖除啥魔!啊!」 「大哥!你们——呃啊!」 小小茶舖里,瞬间恢復寧静。 灶上的热水滚沸,飘出裊裊白烟,青衣壮汉自动自发提过水壶冲泡。喝完第二泡茶,点心也吃个乾净,玉修起身,跨过堆在门口的两个尸体上马走人。 青衣大汉放了碇份量不小的银子在桌上,气定神间跟上玉修。 躲在柜檯后的茶博士瑟瑟发抖,听马蹄声远去才敢小心探出头,忍住呕吐感,抢过银子拔腿就跑。 要命!那个玉修超可怕,杀人不用刀的,一瞬间就两条人命掰掰,这辈子绝对不想再碰上他们。早知道今天会遇上案发现场,他打死也不接这鸟差事! 什么一日店长,荒郊野外没几隻小鸟,可以间间纳凉过一天,通通都是屁!这条官道根本就是离开翡翠山庄返回西域的必经路线,李勤攸又算计他了! 发生那件事后,李勤攸不知道顿悟了什么,再度改变行进方向,往回头路走。昨天来这间茶舖找茶博士不知干啥去了,要他在这等,兼个一天凉差,说他们很快就回来。 靠!发生命案不逃还留着的是笨蛋! 是的,这名目睹命案的逃命茶博士,正是代班一日的即墨。 不远处,李勤攸和茶舖主人正站在树上远眺即墨小小的背影。 「本以为要等上三五天,运气真好,一天就碰上了。」李勤攸轻松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少爷,我看那小廝不似懂武。」玉修开杀戒的时候,那小廝立刻窝到柜檯后躲起来不敢乱瞄乱动,反应程度低能,没见识;人都死那么久了还怕得快尿裤子,根本没胆量;再加上跑速慢、姿势也丑,压根儿没习武之人该有的模样。 「所以我才说他高深莫测,或是另有隐情。」李勤攸笑得眼垂弯弯,纵身跳下树,背对茶博士挥挥手上摺扇。 「还不快去清理环境,否则血染过久,味道不易散开,生意会不好喔!」 衔接江湖重大门派的通道,不可能太平。 他刻意挑几条主要干道让底下人经营茶舖,窥听许多武林秘闻,情报又多又新,想找谁或不想让谁找上,稀松平常。 特意建造的江湖茶舖,哪可能不染腥?打打杀杀,司空见惯,底下经营茶舖的部下早已习惯就地火化尸体、湮灭证据的好功夫。 就那即墨不知道,也不习惯。 李勤攸噙笑从树丛牵出马匹跨上,四蹄奔驰,扬起一阵黄沙追寻即墨去了。 二十四、小白菜 即墨不明白李勤攸葫芦里卖啥药,自从两人发生关係后,他的态度有股即墨说不出来的怪。 之前一时单纯一时狡诈,现在则像在密谋些什么,神秘兮兮的,总瞒着他出外找人,也不大让他接触文件帐本之类的,只叮嘱他勤练武功,别镇日傻呆呆的发愣。 说提防他嘛,又何必教他运气之法,发现自己体内少说有十年功力,暗暗心惊阿福真实身份,害怕终有一天让李勤攸知晓,他又该如何自处? 李勤攸大幅减少他的工作时间,叫他多蹲马步打打拳,别成了他未来的负担。即墨尝试很多次,还是打不出当初李勤攸在树林间教他的那一记猛力直拳,不懂是下盘功夫不够火侯,还是内力调度出问题。 继上回见到玉修杀人,即墨最近练功练得勤,较少埋怨。李勤攸叫他练功是为他好,当时早说明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少爷不会牺牲自己援救小廝,他得靠自己。 这几日清间生活也不错,武侠小说看得虽多,也妄想过自己成为一派大侠,但目击血腥、精神状况不稳好些天,即墨觉得自己或许不适合江湖。 算算时间差不多,他缓缓收腿,做几个简单的缓和体操动作,拉拉筋骨,才不容易腰痠背疼。 挑起草屋边的扁担和水桶,小跑步往山上溪流取水去。 他们现在住在东月国和西杨国境交接处的一座小村庄,李勤攸表示,这里是狡兔多窟的其中一个根据点,预计停留个把月,蒐集足够讯息办完事再出发。 于是就成了现在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模式。 呸、呸!他是男的!总之,主人在外奔波、僕人窝家里做杂务,没想到他穿到古代没多久又当回宅男,没办法,主子不让他离开屋子太远嘛。 偶尔带人回来窝进密室窃窃私语,有时回来身上带有酒臭和胭脂味,对他的态度相较之前冷淡,晚上也没再睡一起,草屋够大,分房睡。 即墨装满两桶水往回走,忽觉无奈,叹好大一口气。 闺怨啊!李勤攸在外得意,他被关这屋子搞自闭,想聊个天,方圆十里只他们一户人家,偶尔去溪边洗衣服才碰到几个大婶,偏偏这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啥的,他稍微靠近,那些个婆婆妈妈阿姨婶婶全都作鸟兽散,彷彿他是披人皮的大淫魔。 心事若无说出来,有谁人会知? 抹去眼角假想的泪水,将水倒入水缸,着手整理家务,后头园子还种菜咧!他压根儿变成家庭煮夫了吧? 就在即墨弯腰拔小白菜的时候,两道阴影遮住他顶上阳光。即墨疑惑抬头,一颗小心脏差点没吓得跳出来。 一个身材修长,戴乌纱斗笠遮脸的青年,身旁陪伴一名眼熟的青衣壮汉。 靠!玉修来这做啥? 对方不发一语,两道高大人柱挡在前面……帮他遮阳? 即墨忍住逃跑的念头,装傻笑问:「公子口渴?」 玉修叹息,轻柔嗓音如怨如诉,哀哀悲切:「可惜相见恨晚,我已成人,非童稚之身。」 「公子?」脑袋秀斗了? 「过两年你身子长开了,他对你也没兴趣了吧。」说完,快手一劈,即墨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青衣壮汉接住即墨往前倒的身子甩上肩膀,偕同玉修踏开轻功速离。 草屋后园,一株失根小白菜躺在地上,孤零零的。 二十五、有妖怪! 向晚,在外忙碌一整天的李勤攸回到草屋,推开竹门,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他,前前后后找不到即墨,内心酸涩失落。 「走了吗?」在他改观之后。 「少爷,后院有古怪。」一名部下指着后院菜园,被拔出泥土的小白菜,以及旁边平时即墨用来装菜,现在空空如也的竹篮。「可能让人带走,而非自愿离开。」 「少爷,纸籤。」另外一名部下恭恭敬敬呈上钉在前院树干上的纸条。 李勤攸迅速接过一览,眉头深锁,「玉修不是在西面五百里处的燕城?」 「前两日送来的消息是这样。」 「撤换燕城的人,让他回翡翠山庄,捎信给老三,让他处理。」 「是!」两条人影蹬腿一跃,离开草屋。 世人以为翡翠山庄老大习武、老二从商,老三一无是处,活脱脱个紈裤子弟,事实通常非外人所见,低调掌管山庄大小事务的正是老三。 李勤攸揉碎手上纸条,负手而立,闔眼思量。 即墨可值得他亲赴一场鸿门宴? 信条上无署名,简单三字「我想你」,天底下唯有一人会对他说这句话。 衡量目前正事的进度,再想想即墨。 他们欢好的那夜,即墨一开始是不情愿的,假使他身怀武功且能应用自如,即使打不赢他,逃跑的馀力是够的,不必失身于他。后续几日反常勤练基本功,李勤攸曾出手试探几次,即墨老挨打,毫无回手出招的反应能力,显然忘记以往习得的招式。越往西走,天候逐渐乾冷,他老是穿好几件厚衫将自己裹得像颗球,不懂得如何运气调节使自己不受寒。 种种跡象,让李勤攸不得不重新看待浑身是谜的即墨。 透过肢体交缠,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身心贴密得近。事后恢復理智,对于药性发作时的记忆犹在,即墨的一举一动,出于自然,李勤攸并未感到一丝虚偽。 即墨,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隐瞒的过去,抑或,现在的你。 ╳ 肌肉僵硬,从头到脚,浑身发疼。 即墨自昏迷醒来,睁眼一片漆黑,有人用布条矇住他的眼。 「嘶!头好痛。」正想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四肢让人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车子正驶过碎石路,震得即墨东倒西歪,浑身都疼,恐怕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跌来撞去,身上应该不少瘀青。 他想起来了,玉修和那个高壮的男人打昏他,意图不明。 所以他现在是被绑架了? 车轮滚过一个大窟窿,即墨身子半飞起来,后脑勺撞上箱子,再度昏厥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即墨迷迷糊糊醒来,这回透过昏暗火光看清楚,他被关在阴暗溼冷的地牢。空荡荡的牢房里连团稻草都没有,四处尽是爬满青苔的石砖。 秉持人类常有的好奇心,即墨东摸摸西摸摸,打量这座监牢。 地牢不大,含他在内共三间,一人房约半坪大小,这鬼地方不是用木柱製造栏门,而是一根根指头粗细的铁棒。即墨抓住铁栏杆用力扯,根部牢牢扎入地底,丝毫不为所动,再敲敲墙壁,货真价实的大石块切裁而成。 即墨忙着摸索,没听闻细小的铃鐺声由远而近,停在他的牢房前。 那人也不着急,双手环在胸前等待,直到即墨推测完石墙厚度,转回栅栏前才吓得往后猛跳一步。 「有妖怪!」与他相隔一道铁栅栏的男人披着松垮垮的青色纱袍,衣领并未拉紧,白皙的胸前风光若隐若现。深蓝色腰带圈出他婀娜多姿的身段,半透明的纱袍罩身,隐隐可见袍下嫩肤美色。 男人没穿鞋,赤脚踏在青苔满佈的青石地板,白玉般的嫩足和深黑青石成明显对比,左脚踝扣一只金环,镶了颗小巧铃鐺。 「不认得我?」带有磁性的中高嗓音清冷响起,男人讥讽一笑。 妖怪?他多久没听见这名词了。 即墨狠狠吞一口口水压下害怕,两眼圆瞪男人。 他的皮肤苍白,表皮泛青,一看就知道不健康的白;鼻子和即墨有些相似,鼻管不高,小挺的鼻尖,短短人中下两片薄唇艳红如血,正咧开不怀好意的笑纹。特别的是他那双上挑凤眼,镶嵌灿目耀眼的琥珀瞳眸,此时正闪烁诡譎波光瞅着即墨。 一头墨黑长发柔柔垂下,披在颊侧好不飘逸。 男人面庞艳若玫瑰,身子如弱柳之姿,全身无一处不嫵媚。 妖孽!即墨暗暗在内心给人取绰号。眼前男人的艳丽比上浓妆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青纱增添妖邪,若非认定对方是人,即墨会以为他是打哪冒出来的花妖。 「你,不认得我了。」男人格格轻笑,笑声在幽暗地牢回盪,如闇夜妖魅。 二十六、你失约了 认得他有鬼!即墨翻了翻白眼,忽然想到现在这个不是自己的身体,如遭雷殛。这男人意思是——他认识阿福? 张开口吱唔两声,终究没敢探问。 瞧对方态度不算友善,恐怕没好答案,下场不乐观,他选择装傻。 「有人跟我长一样吗?听说世界上会有三个!三个喔!三个跟自己长一样的耶,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吗?」装小白他最行!用词口吻口音语调通通不像古人,绝对不是妖孽你要找的啦! 妖孽挺有兴味的挑眉,似笑非笑。 气氛一瞬间冷掉。 对方以不变应万变,即墨也不是无法变通,他上上下下打量妖孽,吃惊地指着他的脚:「地板不但发霉还长一堆青苔,你打赤脚怎没脏?」 「欸,我发现你的脸跟手啊脚的皮肤顏色不一样耶?该不会戴那啥人皮面具吧?」 「……都不回我,难不成是聋子?」 哑巴不一定是聋子,但聋子有八成是哑巴,他刚刚说过话,声音富磁性却刻薄清凉怪阴森的,应该不是耳聋。 妖孽不发一语,开口朝即墨吹一口冷气,冻得即墨浑身发颤。 「你、你你你……咯咯咯……搞、搞什么?!」马的,该不会真碰上殭尸了? 眼球往下瞄,光线虽微弱,妖孽脚下是有模模糊糊的黑影晃荡。 「你连护体神功都忘了。」 妖孽扬起手臂,开啟栅门的同时用气捲拉出僵化的即墨,手掌随意转几圈,即墨整个身子就像桶仔鸡般转啊转,晕得他头昏脑胀,经不起折腾吐出胃液。 「噁——噁——整死我啊你!」让人扔去墙角低头狂吐的即墨愤愤抗议,审犯人也不是这样的吧? 「脏。」淡淡青影掠过,即墨抬眼只见妖孽正以惊人速度后退,足没动,身飘移,瞬间已隐入远方黑暗,消失无踪。 直到下巴痠了,他才闔起嘴巴,「有武功了不起喔?」 气死,阿福明明也有武功,为啥他就是用不出来啊? 先前在体内乱窜的寒气已消退,即墨抽搐一阵后恢復行动能力,捞起衣角随意擦嘴,整间内室瀰漫呕吐物的酸味,他捏着鼻子朝妖孽离开的方向走。 「没把我关回去,当你默许我四处趴趴造。」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阴暗廊道,前一百公尺左右还有墙上火把照明,更往深处是不见五指的黑。 即墨回头望牢门,再转头看那片远不可测的黑暗,两边都不想选,进退不得,他乾脆守在最后一个火把处席地而坐。 咕嚕嚕…… 「肚子好饿。」他被绑架前正准备煮饭,现在都不知道经过多久,肚子早饿扁了。 「那妖孽会不会是玉修?」他清楚记得是谁绑架他,「绑我干麻?没脸蛋没身材还没后盾——啊!该不会以为绑架我能勒索少爷?」傻逼,李勤攸不会为了他付出,少一个小廝,再找一个就好了。 「他好像认得我……」 就在即墨咬指甲苦思的时候,阴风拂过,青纱妖孽毫无声响地再次出现在即墨面前,一手拉过即墨,另一手捏个法诀往即墨左腕按压数下,即墨只觉额面突然一热,抽得他吱吱叫。 「好烫好烫!你干麻啊你!」 妖孽松开他,任由即墨抱头在地打滚。 「你说喜欢翡翠三少,我便送你进山庄。」 「烫烫烫!快帮我弄掉啦!」 「你说要帮我找湛阳心法。」 「什么东西?啊啊啊好烫好痛!」 「你还说……帮我诱引勤哥哥出来,圆我一梦。」 「啥、啥?!」原来这些就是阿福潜藏在翡翠山庄的目的? 妖孽幽幽一叹:「你失约了。」 二十七、青莲教 阿福失约了,因为掉进湖里被他穿了。 「……」困惑他和李勤攸许久的谜团,突然有了头绪。 阿福偽装小廝潜入翡翠山庄,为的是追求心上人,那个蛇蝎恶少。阿福若不是贪图美色,就是个抖m!待在那个超s又刁蛮、喜欢霸凌奴才的少爷身边还能过上一年,其心灵耐性铁定坚强。好不容易混进山庄,有些事情可以一起进行,例如探听李勤攸的情报,帮妖孽牵牵红线,以及给妖孽个顺水人情,找本妖孽需要的啥啥心法。 他会第一时间跳进湖抢救书本,极有可能那本就是他要的。 「不是在三少那儿待得好好的,为何改到勤哥哥身边呢?」妖孽身未动,气张扬,即墨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去撞墙,胸膛鬱闷,好似千斤重石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你同勤哥哥一起出门,两人一骑。」气劲加强,声音变得沙哑迷离,眼底蒙上一层怒意。 别、别对他生气啊!要是知道有个武功高强的妖孽喜欢李勤攸,而且醋劲超大,他绝对不会跟他抢,早在一开始就选择别条路线攻略了啊啊啊啊啊! 即墨被迫得吐出一口血,内心os老多,偏偏有口难开。 「你和勤哥哥共睡一房。」妖孽张手一抓,即墨的身体被他吸过去,冰凉苍指停在即墨颈上,缓缓收紧。 「符儿,给我个交代,让我不杀你。」妖孽用尽意志力才没下手掐死眼前人,一个字一个字从牙根倂出,满含痛恨。 大爷,你掐住我的喉咙让我怎么说话? 血液溢满喉咙,一滴一滴自嘴角淌出。 「不说话,是否默认你愧对于我?」 哇靠,不讲理耶妖孽大哥!你把我搞得半死不能说话还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咽喉被掐紧,快不能呼吸的即墨怒火上膛,意识开始模糊,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用尽力气发出呜咽几声,妖孽当没听见,根本不理会。 「青莲教规,背叛者,死。」清凉嗓音宣判死刑。 在他五指收拢之时,一隻厚实温暖的大手抓住妖孽的手腕,阻止他的杀孽。 即墨从眼角馀光看见青衣男人,即使有条人命即将殞灭也不为所动,是位面瘫兄。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青衣男人如斯道,掰开妖孽双手,一掌劈昏即墨。 妖孽冷冷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即墨,深呼吸几回,高涨情绪渐渐缓平。 「带回他房间。」青影一飘,瞬间消失无踪。 青衣男人嘴角微微勾起,「遵命。」 是回房间,而不是监牢,看来他的冷静回笼了。 青衣男人单手扛起即墨甩上背离开。 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不过走上二十来年早熟悉地牢通道的暗路机关,没多久便回到明亮的大地上。 即墨眼睫毛抖两下,缓缓掀开,差点因眼前景象而吓翻。 「不要乱动。」青衣男人一掌压在即墨背上,制止他乱动的身子。 「放我下来!」 「等等回到教坛,自然放你自由。」青衣男人说完,足下一点踏上悬掛山谷两侧的铁鍊,动作轻巧跳跃,稳稳抵达对面峭壁上的平台。 被扛在男人肩上的即墨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就怕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要命啊这些武林高手,没事把他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干嘛? 抬头瞧见铁鍊对面,他们方才出来的地方,原来青莲教的监牢其实是建在高山上的洞穴中,让人难找也难营救,易守难攻,真够病态的青莲教。 青衣男人并没有因为即墨甦醒而放他下来,而是扛着他攀爬山巖,走过好几条悬掛两崖的粗重铁鍊。这一路上甚无绿意,尽是黄沙尘土,或灰白大石,寂寞的荒芜大地,枯燥乏味的景色。最终来到一座山峰,青衣男人这才放下即墨。 即墨左瞧右瞧,看不出个端倪。 「你失忆了,是吗?」冷不防的提问,青衣男人在峰顶摸索几处机关,光秃秃的岩石地面震动,裂开约一平方公尺大小的方形地道暗门。 「跟紧。」说完,蹭地往下跳,即墨蹲在洞口探头,不见阶梯,里面是笔直无光的漆黑通道,青色人影很快地就从他视线消失。 「马的!叫人跳楼?」老子不干。 可是…… 环视四周,冷灰色调的岩石高山没任何植物,往下望,悬崖峭壁耸立,唯一的道路就是粗铁鍊。他有武功不懂用,也非特技艺人,没学过吊索钢丝,这方面简直废人一枚,从铁鍊逃生的机率为零。 好样的,不是跳崖就是跳洞穴,这世界怎么了?! 即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纵身跃入幽深洞穴,急坠速度拉扯他的脸皮,洞穴凉风猎猎削过耳旁,毫无安全措施、命悬一线让他整颗心揪紧,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啊!」没有撞壁撞得头破血流,他下降到某个高度就让人横挡住,拎过衣领拉入地道,没继续坠落。 「别碰墙壁,跟着地上的太极图腾走,别踩到青莲。」青衣男人燃起火摺往墙上暗沟点燃油膏,剎时一排灯火通明,地板排列许多各种图腾符号的地砖。 即墨小心翼翼跟随青衣男人踏过印有太极符号的地砖,最后推开层层枝叶,即墨被眼前美景震慑,张开大嘴一时无法发言。 柳暗花明又一村,离开阴森可怕又危机重重的地道,竟来到如此美地! 一栋两层楼高的楼阁矗立在前,白石砖,琉璃绿瓦,青翠草地点缀万紫千红,繽纷花朵绽放其中。在楼阁前有一池白莲花,花瓣映照池水和邻近碧草之色而青,如教派之名,青莲。 令人讶异的是,莲池正中央有一尊半人高的青玉如来佛像。 「青莲原指如来佛眼目,青莲初代教主原为青莲寺的青眼明目修罗尊者,因理念与佛寺不合而离开,却被诬陷信篤邪教行不善之举,冠上叛徒之名,遭自称武林正派的围剿追杀,初代教主逃至不属三国,比西杨城还偏远的西域之境,一气之下,在此建立青莲教,招募因遭罪而叛出各门派的同伙,一同在岩山险地歷经多代,耗上百年方建造出青莲教广大的教坛规模。」 即墨听得一愣一愣,原来是背叛者的集结门派啊!不过,青衣男人跟他说这些干嘛?来个青莲教一日游的解说员? 青衣男人掏出一枚青莲玉珮,举到即墨眼前。 「这些,你通通忘光了,是不是?玉符。」 二十八、不会放弃 李勤攸收到信条留言后并未立刻动身赴约,他不是个未经大脑思考就衝动行事的人,何况,即墨于他的重要性没有太高。 冷静处理完手边事务,将后续交代给部属,李勤攸快马加鞭赶至西域。 身边少个人伺候,不习惯凡事自己动手。 辛苦工作一整天回到草屋,没有人迎接他,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他,有点空虚落寞。 这两点还容易解决,再找一个小廝就好,不过…… 他有点想念怀疑即墨,暗自推敲他身份的刺激。 他有点想念故意为难即墨,他勉强配合的无奈。 他有点想念即墨独自一人时满口胡言乱语,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挫败的模样。 还有点想念,那夜的温暖。 即墨信誓旦旦地说:「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所以,他也不能放下即墨不管。 一路上换了十匹马,因赶路而时常夜宿野外,待他穿越西杨国,来到西杨国境最西边的城门小镇才肯歇口气找客栈休憩。 李勤攸在客房里整顿仪容,不想让人觉得他狼狈。面对铜镜抹上皂泡,刮去长出来的凌乱鬍鬚,再好好洗一顿热水澡,换上乾净白袍黑靴,翩翩公子再现。 梳开打结的发丝挽个发髻,绑上白丝缎带镶玉冠,整理好最后一丝紊乱,他好整以暇地信步踏出房门,准备一赴鸿门宴。 没有约时间,也不用约地点,他知道玉修会派人接应,这里可是西域,青莲教的地盘,铁定处处有探子。 刚出客栈大门,就有三人靠近,翻出袖口内侧的青莲绣纹表明身份,在李勤攸的默许下替他蒙上布条阻隔视线,带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刻意绕路,让车内人无法正确推测青莲教坛位置,再加上三餐不按时供应,少量多餐,降低李勤攸对时间的概念。 用过第十三餐不久,马车停下,这次不是休息,而是抵达目的地了。 他们绑住李勤攸双手成结,用拉的引导他前进。这姿势很是羞辱人,但为了进入青莲教坛,他只能忍下。 「请公子在此稍作歇息,教主马上就来。」青莲教眾轻手轻脚卸下李勤攸身上所有的布条,还他清明,还他双手自由。 他被带到一座凿在悬崖中段的小亭,一面石壁,另一面云雾飘渺,空绝神谷。石桌旁的大水壶轻烟裊裊正烧热水,桌上摆置一套印有梵语经文的茶具和几盘糕点招待贵客。 不多时,玉修纤腰款款自石阶走下,一袭青色薄纱飘逸,白皙肉体若隐若现,婀娜嫵媚。 「许久不见,勤哥哥。」玉修坐在李勤攸对面的位置,执壶为君冲茶。 「你的脸怎了?」玉修对自己容貌颇有自信,即使出门在外也从不遮掩,上回见他以乌纱盖头已属难得,现在在青莲教坛内,何故戴上面具? 玉修指抚妖媚面貌的木头面具,轻叹:「修儿面色不佳,耻见勤哥哥。」 「你生得如何于我没差。」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比起外在容貌,他比较在意一个人的性格品德。「隔着一层面具不好说话,还是拿下吧。」 玉修迟疑一阵,取下面具放置一边。 「走火入魔?」玉修的脸色着实不对,原本应该白皙透红的,现在却如鬼魅般苍白泛青。 玉修頷首,不愿再多谈这话题,替两人斟上香气扑鼻的热茶,开了口:「勤哥哥喜欢符儿?」 福儿?阿福吗?原来阿福竟是青莲教人。 他这趟冒险并非援救小廝,而是踏入陷阱? 捺下冒上心口的怒火,李勤攸浅品一口茶,「不过小廝。」 「那为何前来?」 「翡翠山庄不会放弃任何弟兄。」 玉修慢慢喝完他的那杯香茗,抬眼一望,看见倒映在李勤攸黑亮的瞳眸中自己苍白难看的脸,忽觉羞愤,忍住重拾面具的衝动,重重闭眼问道:「那当初因何弃我?」 二十九、高山雪水 「你不是翡翠山庄的人,你是青莲教主玉修。」李勤攸瞬间回答,语气毫无一丝疑虑。 「当时我是你的小廝!」三年前为窃取湛阳心法,他也曾偽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潜入翡翠山庄,蒙李勤攸慧眼赏识,当上他的贴身小廝。 那时候的李勤攸身边有五名小廝伺候,但他的身份事发之后,李勤攸从此只收一名,因为他决定一次防范一人就够,无暇分心看管太多人,而且半年就换一个小廝,不让人在他身边久待。 三年前,李勤攸十五岁,玉修同龄。两人都属发育好的,个头高高瘦瘦,一名气质斯文、一名面容姣好,走在一起不似主僕,倒像对好兄弟。 李勤攸对于聪明伶俐的玉修很是信任,正值青春年少,最需要朋友,不论大小事都和玉修分享,两人时常一起研读商策至半夜,隔日一同因晏起遭受祖奶奶惩处,往事歷歷在目,即使玉修另怀心思靠近他,李勤攸也无法否认,当年的时光有多快乐,对他的人生造成的影响多甚。 可惜,他们俩一开始就非同路人。 更可惜的是,即墨亦然…… 亏他封闭已久的心稍稍开道缝隙,为身藏一团迷雾的即墨开许多特例,真相却令人难堪。 再一次遭受背叛,心口撕裂得痛,吶喊着要宣洩,想任性妄为,将青莲教搞得天翻地覆,教他们知道李勤攸不是好耍弄的! 李勤攸向来自豪自己随时随地能保持冷静,不因情绪波动过大而做出后悔的事情来,但现在,他痛恨自己够理智,还能面色不改坐在这里喝玉修沏的茶。 第二次的伤害,比第一次被背叛还来得痛。 「你是青莲教主,玉修。」即墨又是谁呢? 玉修咬紧下唇,一双琥珀瞳眸怒火正盛,灿灿发亮。 李勤攸视而不见,不在意玉修的反应,淡淡问道:「即墨的身份?」 他恨自己,这时候还想知道即墨的身份和名字。 玉修冷哼一声,青影飘移,转瞬已离开崖中小亭。 过一会儿,日前在茶棚与玉修形影不离的青衣男人出现在李勤攸面前。 「久违了,少爷。」昔日他也曾和玉修一起混入翡翠山庄,在山庄的花园拈花惹草好一阵子。 青衣男人坐在玉修方才的位置上,接手沏茶的工作。 换一泡新的茶叶,烫壶、置茶、温杯、高冲,无一动作不讲究。 「这茶好喝吧?每个月从西杨国北面雪山送来的高山雪水,甘甜纯净。」西杨国北面雪山环境单纯,高山雪水是爱茶人渴求却取得不易,许多人只能将就山脉中段的雪水,解解茶癮。 「极高之处,冰天雪地的,生态简单,雪水自然纯洁。人也一样,刚生出来的小宝宝最单纯,渐渐长大,碰上遇上的事多,个性也渐渐变得心机深沉,尤其走跳江湖的我们,无时无刻受生命威胁,一个稍微不注意就失去性命。人们为了保存性命,做出不同的选择,各种手段都有。」 青衣男人执壶替两人斟六分满,接着捧起茶杯闻香,「教主有他的苦衷。」 李勤攸没理会他,依旧是那句:「即墨的身份?」 青衣男人摇头,缓缓品茶。 「他『曾经』是教主同父异母的弟弟,玉符。」 曾经?李勤攸没漏听青衣男人强调的字眼。 「但他现在就是即墨了,我也不认识他。」 「……?」 「能让二少爷有一瞬间的呆愣,实属世间奇景。」儘管说得是俏皮话,青衣男人脸皮不动语调没变,一贯面瘫。 「今儿个就聊到这吧,小的请少爷回房。」话说完,双指迅速点向没反抗的李勤攸的睡穴,动作熟悉地恰好接住他软倒的身子扛上肩,几步踏跃离开小亭。 剪不断,理还乱。他能说的尽量帮忙说了,李家二少不买帐,他能怎么办? 希望玉修早日看开,缘份并非强取豪夺能得,是要双方你情我愿。 三十、玉符 一个铜子儿不响,任性妄为的单恋,只会让双方……甚至多方痛苦。 青衣男人安置好李勤攸,退出客房,走在阁楼走廊往远方眺望,一片灰濛濛,正如他的心境,也似青莲教目前的境况。 做为退隐之地或逆藏行踪之处,这高山深谷非常适合,但关不住追寻自由的成年猎鹰。 因祖训有言,前例在目,青莲教眾少有争霸武林的野心,却怀有比一般人还强悍的正义感。许是开宗师祖及前几代门人的来歷背景,导致青莲教眾比常人愤世嫉俗,出外游歷的门人十个有九个忍不住插手管事,再加上门派武学非正派,门人行事较偏激,导致外界对青莲教十分不谅解,冠以魔教之名,致使教眾们更仇视那些名门正派。 青衣男人佇立在青竹围栏前,山谷强风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即墨闻声开门,「来了就进来啊。」 青衣男人告诉他,他是青莲教主玉修的弟弟,名叫玉符,在教中还是两大护法之一,专研巫术,是阴旗祭魂中主祭巫师的徒弟。 即墨越听越混乱,一下子接收太多资讯来不及消化,直喊头疼。 「若不是你额上印记,我也以为你是别人。」青衣男人如斯说。 额头上的印记? 即墨抚上额面,忆起在地牢时,玉修在他左腕点几下,然后额头发烫的事情。莫怪玉修确认他的身份后,对他的态度丕变,还差点杀了他。 思及玉修当时寒意十足的冰冷脸庞和狰狞的气场,即墨不由得打个冷颤。 「还习惯吗?」青衣男人进入即墨的房间,随口关心几句。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即墨闔上正在研究的青莲教巫书,在青衣男人对面坐下。 「殿青。」 「找我有事?」虽然殿青冷冰冰的,不过对他还算好,在这人生地不熟又俗称魔教的地方,殿青是即墨唯一一个敢说话,也是扣除玉修外,在这里能碰到的唯一一个人。 「我想了解你记得多少。」 即墨摊手,「通通不记得。」因为他根本不是玉符,只是个从未来穿来的腐男。他脑海里已经意淫许多配对,除了蛇蝎三少和大丁哥那对,他现在又多了殿青和玉修这一对可幻想。 帮玉修和李勤攸配对?别想!既然他已经攻略李勤攸还失身跟他滚过一次,休想他放过大鱼! 「对于巫术也无印象?」殿青指向房间内满满的巫书和巫祭道具,举凡三角灵旗、红橘青三色香等,以及大大小小装满不明液体粉末的瓶瓶罐罐,都是玉符的珍藏。 即墨摇头,他甚至害怕那些东西,尤其是掛在书柜上方的灰狼头颅。 他别过眼,假装镇定问:「有没有别的书可以看?」药草啊武功祕笈啥的都可以,巫书对他而言简直是天书,又臭又长串的符号和一堆诡异法阵,看得懂有鬼。 「你的变化很大。」殿青摇头。 他所认识的玉符,个性阴沉不爱说话,喜欢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研究巫术摆设巫坛,一举一动只差没跳跃前进,儼然就是尊活殭尸。反观现在的玉符,开朗大方,房间窗户全开,明亮通风,阳气十足,与先前模样大相逕庭,若非额上印记,他也难以相信他是玉符。 「那你可以告诉我吗?教主要的那个啥啥心法,是怎么回事?」没有别的书看,那来探八卦! 殿青若有所思地凝睇即墨,缓缓开口:「未来你可能也需要。」 「啊?」 「教主修炼的青莲内功属性极阴,若在提升境界时出了差错,轻者身体损伤,严重者七孔流血至死。而翡翠山庄的湛阳心法可缓衝伤势,修练得久或许能治癒走火入魔所造成的内伤。」 「你怎么知道湛阳心法可以,别的心法就不行?既然是青莲教的内功,过去那些教主和其他有练的人都没事吗?那以前怎样解决的?」 「属阳心法不少,大多太过刚强,用以解套我教心法内伤,时常造成气血逆流或是穴位衝脉等问题。唯有女性创造的湛阳心法能中和我教阴性内伤,让体内之气达到平衡,损伤最小。」 「我听不懂,你们怎么确定只有湛阳心法可以?」没讲到重点啊大哥。 「前任教主因走火入魔而陷入狂暴,出走教坛在外横行,无人能挡,造成死伤无数。遇上翡翠夫人以湛阳心法相抗衡,出乎意料地平缓前教主体内四窜的真气,使他恢復理智。」 「难怪你们要派阿福、派我去偷这本心法秘笈。」 殿青面色有些沉重,语重心长地说:「你也瞧见教主的脸色,他运功时行了岔,导致真气长年鬱结颈部以上,造成苍白泛青的肤色,再不赶紧学习湛阳心法,恐怕撑不久了。」 没有立即发作已属大幸,但也不能小覷。玉修近来脾性越来越浮躁,纵使表情没变,但瞳眸透露出太多讯息,这是修炼青莲心法濒临狂乱的徵兆。 「你也有修炼青莲心法的护体神功,未来也可能面临这局面。」 即墨嘴角抽搐,哪来这么多麻烦又难搞的事情?他寧可不要知道阿福的身份! 三十一、恋童癖 李勤攸被软禁好几日过去了,青莲教奉他为上宾,奴僕礼节周到,尽可能满足他的需求,想要什么应有尽有,除了自由。 每一天,玉修都会来到他的房间,同他说说话,聊聊以往日子,意图重拾昔日情份,但他并无迎合,也没重修旧好的意思,一次一次告诉玉修,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今天的玉修有些怪异,李勤攸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也吃不消玉修送来的……「礼物」。 「你喜欢玉符哪里?脸蛋没我漂亮,身段没我好,他的脾性阴沉,通常只听不说,跟个闷葫芦没两样,还喜欢研究巫术捣鼔巫药,你竟然喜欢他不喜欢我,教我如何接受?」 玉修深吸一口气,眼睫毛颤抖得厉害,「你喜爱童子,是不?」 三年前,他们同为十五岁,和玉符现在的年岁相同,但身子早已抽高,是个小大人模样了。玉符发育较慢,依旧矮个子,生得一张稚嫩脸蛋,浓眉大眼脸颊有肉如十二、三岁孩童。 青纱袍袖一甩,教主大人盛怒离去,半个时辰后,殿青送来了「礼物」。 「教主请公子尽情享用。」殿青后退,让他身后的人群陆陆续续进入李勤攸的房间。李勤攸正坐在床侧,背靠床柱悠间阅读,看见鱼贯进房在他面前排成一列的幼童和少年后,手一松,书本落地。 他们的共通点是浓眉大眼,脸颊红扑扑的很可爱,最小的不过七、八岁,大些年岁的莫约十五、十六上下,一个个穿着暴露,露肩露背露大腿,布料又薄又少,由青纱和白布交叠而成,如水中青莲。 年纪较小的还不清楚状况,一脸呆傻或好奇,另外一群大孩子知晓自己的任务,有些神情羞怯,有一两个大胆的甚至愤恨瞪住李勤攸。即使胃口再好,也难以下嚥吧!何况李勤攸根本不好此道,与即墨云雨一段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难成的情况下发生的。 「小的不打扰公子。」将礼送到的殿青正要闔上房门,李勤攸立刻跳下床铺,双手十指牢牢卡住门板,不让殿青走。 「我不缺奴僕,带走。」李勤攸的声音偏高,隐隐带怒,不再和蔼斯文。 殿青装傻,正经八百地答覆:「他们不是奴僕,是教主特地找来服侍公子您的,希望公子在这过得开心。」 「我不需要。」李勤攸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出。 他现在终于明白玉修稍早离开前那番话的意思。 玉修以为他恋童,只因即墨是少年的青涩身子——这实在是误会大了! 「抱歉,公子的命令,小的绝对服从。」话毕,用力拉过门板,碰的一声关起,用铁鍊从外上了锁,被下软筋散封印武功的李勤攸插翅也难飞。 当殿青将这事情转告给即墨知道,他的反应出乎意料。 原以为能看见即墨痛心欲绝或是醋劲大发的场面,没料到他竟然捧腹大笑,直喊些他没听说过的浑话。 「妈啊!你们以为他是恋童癖喔?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好可怕的个性喔,难道玉修他是女王攻?不对,李勤攸那傢伙是攻,所以玉修不仅是女王受,还是得不到就想毁了他的类型,天啊那我怎么办?」会不会被玉修刑求,要他放弃李勤攸? 「玉符,不可对教主不敬。」殿青不悦提醒。 即墨悻悻然暂时停止胡思乱想,抬头挺胸正经坐好,殿青从第一天就要求他的坐姿,不可像软骨头般没精神,不符合护法该有的形象,可是他曾远远看过一次玉修的坐姿,根本东倒西歪简直是半躺嘛! 「教主要营造出游刃有馀的气氛,因此慵懒躺卧适合他,我们底下人务必姿势挺直,雄赳赳气昂昂,才不让人小覷。」当时殿青这样回覆他。 「你说某次意外落湖导致记忆全失,自那之后就离开翡翠三少,当上二少爷的小廝,是不?」警告完即墨不当的言词态度,殿青将话题拉回。 「是这样没错。」他有股被审讯的fu。 「据你观察,李勤攸是个怎样的人,平日待你如何?」若非玉修交代,殿青很不想充当三姑六婆询问八卦琐事。 「在庄里对人很好啊,温温和和的,平时在书房里批阅帐册,没事就看看书画画图。出庄之后反而像飞出笼子的鸟儿,没有礼节桎梏,整个人显得轻松不少,还会耍些小把戏捉弄人。」 听起来李勤攸和三年前并无太大改变,反倒是玉符简直脱胎换骨。若非专研命理神灵的巫祭说过,世界上没有起死回生或是借尸还魂之术,殿青很难相信眼前之人真是玉符。 他斟酌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他考虑好几个月的主意。 有时候为人下属者,并不是对于主子的命令熙听尊便才叫忠诚。 他相信这个决定,对玉修是好的。 「想见二少爷吗?」 「咦?」剧情急转直下,即墨猛地抬头看殿青,导致颈骨喀啦重响! 「呜……我的脖子……」扭到了。 三十二、阴阳怪气 殿青垂下眼不看即墨,以防自己克制不住而出手。 玉符这是东月国术法当中的中邪吗?他感到棘手,难以应对。 「你能让我见少爷?」「乔」好脖子,即墨匆匆问,若说不想念李勤攸是假的,谁叫他是另、一、半、嘛! 殿青頷首,「请务必保密。」得瞒住教主行动。 即墨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只要能让我跟他碰面都好!」 殿青决定放走李勤攸和玉符,不能让教主再执着于李勤攸,因他而情绪起伏。教主现在除了需要湛阳心法外,更需要平心静气,以防体内真气乱窜。当然,他没可能如此轻易放走二人,早已修书去翡翠山庄,要求以书易人。 稍早时候,李勤攸也提出了交易…… 殿青倾身靠在即墨耳边,假装帮他整理衣领,实则轻音传密:「影卫在对面楼阁随时监看,请务必一举一动如平日,别让他们起疑心,否则走不了。晚膳过后传沐浴时收拾行囊,等我消息。」 咦?有影卫?那他刚刚还喊那么大声! 「请勿慌乱,他们方回位置不久。」 稍早前,殿青推说要替玉符施展特殊咒法,试试能否恢復记忆,其法必须受术者全身裸露,且附近无当事者和施法者以外的人在场,因此支开影卫。 说谎是一种艺术,对大家有利的谎并不算坏。 殿青随口同即墨提点些繁杂琐事,便离开他的房间,如同过去的每一天。 即墨谨遵交代,不断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按照平日行程,看书练毛笔,或是在玉符房间展开大冒险等,直到用过晚膳,叫热水进来洗澡顺便整理好包袱,假装看书其实神智不知道飞去哪里等待殿青。 忽然有人叩门,即墨开门,来人是殿青。他使眼色让即墨配合别露出马脚,闪身进入房间,低语说几句话,藉由拿取柜上药罈,将即墨的小包袱揣进怀里。 「玉符,同我来一趟。」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影卫眼皮下偷渡一个人去他房间,不如找藉口光明正大离开。 影卫尾随两人通过许多回廊,双双进入殿青房间后,便在附近蹲点守候。 进入房间之后,殿青让已经打扮成他和即墨模样的两名属下靠近窗边互动,透过映照在窗纸上的影子让户外影卫以为他们俩还在房内,其实早由暗道离开。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殿青不是玉修的人吗? 「你不必知道。」私心人人有之。 「他是我哥耶!」 殿青朝他拋去古怪一眼,「你全都忘了。」 不多时,他推开石门,已然离开青莲教坛,不知跑到哪边的荒郊野外。 李勤攸牵匹马在树边等候,见到即墨有些讶异,很快就恢復表情,同殿青咬耳朵,随后向即墨投以复杂眼神,默默离去。 「跟上,不要再回来。」殿青催促即墨去追李勤攸,他不乐见玉修再为这两人烦恼,因此放走他们,眼不见为净。 即墨不太明白状况,匆忙说声再见,跑着追上前面的一人一马。 既然要跟他一起离开,干嘛不等他啊? 气喘吁吁跑到李勤攸身边,正想跟他打招呼,却被李勤攸冷漠的态度喝退,缩起肩膀好不委屈。 又没得罪过他二爷,阴阳怪气的。 两人沉默并行许久,路上饿了渴了,李勤攸会递饮水乾粮给他,但自从相逢以来,再也没吭一声。 即墨耐不住,双臂展开拦在他面前不给走。 「把话说清楚,我哪里做错还是得罪你了?为什么不理我?」 李勤攸淡漠扫他一眼,终于开口:「你我本非同路人,抵达西杨国境,便分道扬鑣,再也不见。」 三十三、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我本非同路人,抵达西杨国境,便分道扬鑣,再也不见? 纠、纠斗妈day!刚刚是李勤攸在说话吗?是不是他在青莲教被下蛊下巫术,才不认他了? 亲爱的,咱们不是都滚过来滚过去过了,你对我这样那样又翻面那样这样,人家说不要你还硬要,那一夜的缠绵难道是骗人的? 原来把人吃乾抹净就拍拍屁股要走不负责任了吗? 还以为送他穿越来的天神大人开外掛不用打打杀杀就轻松离开青莲教,从此和李勤攸惺惺相惜,过着你儂我儂我爱死你你爱惨我的幸福快乐生活,现在剧情却急转直下来个拋弃狗血剧?那他是否该在雨中奔跑追上李勤攸死抱大腿恳求他不要走? 本想抬头望天有无戏剧性的下雨,却让满天星星迷住了。 「哇啊!满天都是星星耶!这可是在空气污染严重的现代看不到的!」 等等!他的重点是、是没雨啊,所以不用追了?但定睛一瞧,四周哪有李勤攸的身影,早不知跑哪去了。 他又被放生了。 震惊过度的即墨急急忙忙往前跑,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现在不是走在规划好的官道上,而是荒郊野地,天知道李勤攸往哪个方向去。 远方传来高亢狼嚎,吓得即墨浑身发抖,连忙扑上离他最近的大树,使出吃奶力气往上爬。 爬树神马的,小时候爱玩还有爬过,现在嘛…… 不远处的李勤攸隐身暗处观察即墨的一举一动,不明白他趴在树干上磨蹭半天还不上树的原因。 临走前殿青告诉他,纵使那是玉符的肉体,内在却是不知从哪儿来的灵魂。经过许多明里暗里的测试,他确定现在的玉符并非原本的玉符。以巫术见长的青莲教尚未听闻记载有效的灵魂置换之法,不代表世间不存在。碍于种种原因,青莲教不便收留玉符,因此请李勤攸带走他。至少,带离危机重重的西域,让他安身在西杨国即可。 李勤攸本不愿意,毕竟他认为即墨背叛了他,但这几日并肩而行,一路上,即墨待他小心翼翼,不是心虚,也无愧疚,也没假惺惺的疑惑他不悦的原因。 即墨平日呆呆傻傻的,不代表没长脑袋,必定已然知晓自己肉身的身份,以及潜入翡翠山庄的原因。可是李勤攸发现,即墨散发出来的情绪,除了不安外,竟有薄怒和……闺怨? 每逢察觉闺怨眼神朝他射来,心底某处彷彿自有意识发软,萌发一股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再想起即墨那夜对他说的誓言,李勤攸每每不由得耳根发烫,嚐过甜头的胯下蠢蠢欲动,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板起面孔赶路。 他对即墨仍抱有疑虑,因而无视内心吶喊,接受即墨从此入驻他的心,踏进他的生活与他永久陪伴。 他不仅是李勤攸个人。 身为翡翠山庄直嫡子孙,要考量的太多了。 但最后他忍不住,告诉自己,这不过举手之劳,不会影响到什么的。自暗处现身,行至树旁,提起即墨三两下轻松上树,两人安全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大眼瞪小眼。 即墨看见李勤攸,有怨有怒,更多的是感动。 「你回来了。」无法再忍耐内心的委屈,一串温热泪水满溢直流。 李勤攸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因即墨的泪水而被攻破,不由自主揽过即墨压在胸前。 胸怀间的温暖令他多么满足,他为何要放开? 两人紧紧抱住,此时无声胜有声。 三十四、只对你有感觉 隔日一早,受日照影响而先行醒来的李勤攸正要下树,惊觉自己胸前的重量而缓下动作,对于躺在怀里睡到流口水的即墨有些错愕,一会儿想起前夜记忆,不由得赧红脸,抱着即墨跃下高树,回到他藏马的地方。 西域多岩石荒山,他们已经接近西杨国边境了,因此才有此起彼落、零零疏疏的树木草丛。直到远远可见西杨国境城墙,即墨才在摇摇晃晃的马匹颠簸中甦醒。 一睁开眼就见马蹄践踏黄沙尘土得得奔驰,晃得他想吐。 「停、停一下……」 李勤攸停马放他下去,即墨蹲在马旁呷一口水甩甩头,想甩开脑里的昏眩感。 要命,这比晕车还难过。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填胃,再半时辰就能进城找间客栈吃顿好的洗净风尘。」李勤攸递出一块大饼,即墨接过并没急着大吃,而是忡忡地盯着他。 「快吃。」让人瞧得害臊,李勤攸别过脸催促。 即墨咬住大饼,像是想将李勤攸身影牢牢映在眼底记在心里似的死盯不放。 失而復得的喜悦并没维持太久,在胸口漫开的情绪叫恐慌。 李勤攸现在对他好,但进了西杨国之后呢?会不会再度拋弃他,独自离去?假使他一个人被丢在人更不生地更不熟的西杨国,又该如何? 彷彿察觉即墨想法,李勤攸张了张口,最后极为困难地挤出一句话:「再不懂学的小廝我也会教上三个月。」 现在,只过两个多月。 即墨暗地算算时间,心稍微安下,缓缓咀嚼口中饼末。 李勤攸取出水袋灌两口,即墨喊撑吃不下,他接过剩下的半块饼塞进包袱里收好,久违的两人一骑朝城门奔去。 入了城,找家看起来乾净的客栈要间上房,两人狼吞虎嚥用过膳后叫桶热水进来,而今,李勤攸和即墨面面相覷,有些不自在。 主子先洗,这是必定的,只是即墨要待哪呢? 「我去外头晃晃,看有什么好玩的。」昨天晚上太过失态,不害臊才假。 李勤攸摇头,逕自脱下满佈风沙的外袍,接着扯开腰带褪内衫。 「连日快马折腾得我腰痠背疼,你来给我按按。」李勤攸没几下就脱个精光,哗啦滑入水中,拿起毛巾浸泡热水擦脸,舒缓疲惫。 「……是。」即墨拎起另外一条毛巾沾热水朝李勤攸光裸的背脊擦拭,洗净他一身风沙后,双手十指掐在他颈肩交接处,力道适度的按捏。 李勤攸让人服侍的晕晕然,舒服地半闔上眼趴在澡桶边,在即墨改用拳头帮他搥背时,悠悠然地开口:「即墨你也脏,一起洗。」 「咦?」手上动作骤停,他万分错愕看向李勤攸。 对方头也没回,身子往前挪了挪,空出泰半澡桶空间。 「快进来。」他催促。 「礼教不和。」搞什么?歷劫归来,他还馀悸未定,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是否会被再度拋弃,在这紧张点李勤攸提出共浴邀约,是想开他玩笑吗? 被冷落的期间他想了很多也想很久,发现自己根本摸不透李勤攸。 初次相见以为对方是个好欺负的气质弱受,相处后觉得他是个很尽责的主子,离开山庄又看见他古灵精怪的一面,像个大孩子,经过那一夜缠绵又突然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从青莲教出来之后到现在,他的态度变化过大,令即墨捉摸不住他的脾性,因此不敢放肆。 李勤攸叹气,明白自己瞬息万变的态度吓到即墨了,转过身来,原本就柔的下垂眼更柔地望着即墨。 「我想要你。」他坦言,捞开浮在水面盖住他身体的毛巾,让即墨看见水里勃发的慾望。 「少爷,你……认真的吗?」对他,认真吗? 是感情,还是慾望呢? 李勤攸不习惯向人表达自己的情感,想不出什么好听话,吶吶地说:「我只对你有感觉。」 即墨顿觉口乾舌燥,慾望在前,顾虑啥的都能拋脑后了。 有句经典名句,大头总控制不住小头,他现在证实了这句话。 三十五、恶羊扑狼(H) 小精灵提醒您: 此回有肉,吃清淡的请往下一页喔:d 不清楚是他亦或李勤攸先有动作,总之两人双双赤裸窝在不大的木桶里坦诚相对,肌肤贴着肌肤,熨熨发烫。彼此的慾望相互摩搓,喘息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即墨头靠在李勤攸颈边,微微发颤呜咽,李勤攸的双指正在他后方洞穴探勘,爱抚、拓展、戳刺,刺激得即墨脊椎尾端发麻,腿软到快不能站立,半个身子靠在李勤攸身上,攀住桶缘的十指掐紧,指肉发白。 软烫的舌舔过颈线,吻过脸颊,吮住即墨小巧的耳垂。李勤攸的舌尖在即墨的耳廓嬉戏,右手掐玩他胸前红萸,左手游移在他丰润的臀部来来回回顺着臀线抚弄。 即墨眼眸氤氳,张着嘴喘息,随着慾望迭增,不由自主摆弄腰肢,翘起的前端蹭着李勤攸的腹肌,无言催促他的动作,要求更进一步的肌肤相亲。 李勤攸的慾望早已怒胀高耸,若不是顾忌即墨上回的不适,他早就衝锋陷阵。后来他辗转询问过有龙阳之癖的友人,才明白身为受方的那人会担较多痛楚,因此攻方必须多花点时间和耐性抚弄受方,让对方的后庭充分扩充,才不至于太难受。 他想,今天应该够了。 不仅即墨性急,他的慾望也濒临喷发极限。 双手捧住即墨臀部,让他丰润的臀肉与自己慾望磨蹭,告知他即将进入。即墨心跳加剧,既紧张又期待,双手离开桶子边缘,改攀李勤攸强健的肩膀,整个人缩在一起,等待痛楚来临。 「别紧张,我会轻些。」李勤攸柔声劝哄,待即墨绷紧的身子稍稍松弛,覷准时机挺腰,一举攻入。 后面猛然被撑开绝对是不舒服的,即墨咬牙忍耐李勤攸一次挺进最深处,这回他不再莽撞躁进,一手指头在穴口搔挠,另一手爱抚即墨有些焉去的软棍,嘴也没间着,无数细吻落在即墨眉、眼、鼻、耳,最终停在他红润双唇,力道逐渐加深张口侵略。 即墨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激烈的唇舌之战吸引住,不自觉轻哼娇吟,扭动细腰,深埋即墨体内的李勤攸注意到他的动作,随着他的节拍往上顶,渐进式加快、加剧,最后转为背后式,他伏在即墨身子上放肆进击,激起火热水花。 后来在床上又战了几回,即墨已记不清,他的意识飘在半空,只记得交接处的火辣辣,和胸腔里急速跳跃的悸动。 大战方歇,李勤攸和即墨气喘吁吁躺在床上,李勤攸长臂捞过即墨,一把抱进怀里,满足喟叹。 他再也不要放开。 无法说明的安然充斥胸臆之间,莫名觉得,他的人生要有即墨在才算完整。 从小到大十八年,头一次不想考虑太多,将世俗文教拋诸脑后,他的身份该有的举止、该娶的妻子类型、家人们对他的期待和反应,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要即墨。 永远,永远,至少嚥气之前,他都需要即墨的陪伴。 即墨倒在李勤攸怀里,如果他有特异功能可以听见他的心声,一定感动涕零,倾囊吐出爱恋蜜语,反正洒糖不用钱,跟着发誓再也不离开他。 可惜他听不到,所以昏昏欲睡前脑中想得都是—— 去你的又把老子做得腰痠背痛屁股痛!总有一天推倒你! ╳ 之后的每个晚上,九成都在床舖上演春宫大戏。 李勤攸不愧对初识情滋味的少年这称呼,对即墨简直宠上天,无法想像几天前还待他冷漠,说啥分道扬鑣的屁话。不仅三餐准时吃好吃饱,回城路上两人一骑,老抱着即墨,窝在他耳畔说甜蜜话,别说洒糖粉,根本是天倾蜂蜜淋得即墨浑身鸡皮疙瘩。要是路上有啥新奇的,一定留两天带即墨玩个痛快,见识当地风俗民情,体验当地民俗活动。 当然,饱暖思淫慾,白天他这么努力满足即墨,晚上自然要对方好好满足他。关于这点,即墨刚开始还好,挺愿意配合的,毕竟两情方相悦,爱火烧得浓烈,什么都不成问题。但久而久之越渐吃不消,时常因为穴口麻痺或腰间痠痛,隔日总得躺到晌午才能勉强起床。尤其李勤攸最近喜欢在间暇之馀研究春宫,模仿其中姿势,开始出现不良性癖,气得即墨脸又青又红又白,五顏六色全往脸上抹。 「今晚我要休息。」穿越前还有週休二日的,现在李勤攸天天操他哪受得了!他今晚要罢工! 「即墨你瞧,这姿势感觉挺舒服的,不想试试吗?」李勤攸食髓知味,捧着方上市没多久的春宫新书指给即墨看,妄想诱惑他。 「今天绝、不!」什么大头管不住小头,他的小头从来没爽过,都是小菊花在痛,管他插得多深、姿势舒不舒服,被爆菊的是他不是李勤攸,爽度最高永远不是他。 李勤攸盯着他一阵子,忽然打消念头,自个儿捧书躺在床上看。「也是,天天行这档事似乎不太好,总得让你休息。」 欸,这么简单说放弃就放弃? 即墨悄悄观察李勤攸,发现他挺恬然自得的在看书,好似真的不在意。 李勤攸这反应,倒让即墨心痒痒。他凑上前,坐在床畔头伸过去,「让我看看。」 李勤攸将书拿远,翻身背对即墨。「你去休息,别看刺激书,清心寡慾比较好,省得待会儿发情还得劳驾我帮你退火。」 你看看你看看!这哪门子的名门公子哥儿? 即墨气得脸红脖子粗,要有八字鬍早气得翘起来了。 「拉倒!」即墨哼声,倒杯茶水灭灭怒火,忽然想到些啥,贼兮兮笑起,状似无意提说:「这些春宫招式哪够看啊?说到我教藏书,有本春宫四十八手,附录小说和使用者心得那才叫精彩绝伦,丰富无比!」哼哼哼,他看过的漫画小说不少,知道的招式多寡绝对赢古人啦! 「……」李勤攸心痒难耐,硬生生忍住,绝不能让即墨看笑话。 「再加上我教圣物低温蜡烛、教内盛传的缚绑术,双管齐下保证刺激,快感连连不冷场。」 「……」眼前的春宫图逐渐模糊,李勤攸看不太下去,沉吟一阵,忽然心思一转,翻身仰躺将书丢在一旁,窸窸窣窣动作起来。 听闻声音產生疑惑的即墨回头望,差点没尖叫出声。 这招太绝了! 李勤攸竟然褪去下身褻裤,双手抚弄敏感处自瀆。 「嗯、呵……」 靠!李勤攸你的纯洁你的气质你的你的形象哪去了? 李勤攸偷瞄瞠目结舌的即墨一眼,哼哼唧唧地说:「要休息就、呃嗯!转过去,不要看。」 「……」活春宫在前,是个男人都心动。 小菊花啊,我对不起你了! 即墨狠狠嚥下唾沫,扒光衣服扑上半裸的李勤攸。 这招叫恶羊扑狼! 事后,李勤攸抱着要后悔也没馀地的即墨,在他耳边吐气:「你说的低温蜡烛和缚绑术,改天教我吧!」 即墨恨不得挖地洞鑽进去,这就叫自掘坟墓吗? 三十六、红线 李勤攸和即墨一路东行,两人牵着马刚踏入西杨国和东月国交接国境边缘的小镇找投宿,就让热络非凡的人潮吸引,跟着人群涌至大街上。两行民眾靠边排开,空出中央一条大道,远远传来锁吶声响,接着是鈸跟鼓,以及笙和琴等乐器。 随着人群躁动得厉害,远方终于出现一抹红,大红高轿乘载一对男女娃儿和一名浓妆艳抹的红娘。男娃手里捧个男土娃,女孩手里捧个女土娃,两土娃间兜绕条红线象徵一对,红娘则抱篮满满的红线沿街撒,人们争先恐后伸长手臂抢从天而降的红线,就怕与姻缘擦身而过,错失良机。 一条红线落在即墨头上,李勤攸眼明手快拿起,交给即墨。 即墨通红着脸收妥红线,说:「应该是求姻缘用的,可我记得月老生日是八月十五,现在时序秋后入冬,想不到有哪个相关神明这前后有节庆……」 寻个当地人问,才知道今天是这个小镇的求爱节。之所以选择这天为求爱节,是因为三百年前小镇曾出一名配上一千对佳侣的红娘,每一对爱侣终生不渝,挚爱一世,因此极为感谢不辞辛劳不厌其烦打通环节的红娘,造就这小镇求红娘的习俗。 而今日,正是那名传说红娘的生辰,因而订定为求爱节。 「在咱们小镇里啊,在这一日不分男女,要是有喜欢的对象,就大方递出红线,问对方要不要同自己上红娘庙求卦问卜,若对方拒绝或是卜卦不好,不可强求,更不能以此笑话人家,否则可要吃上二十大板,还遭乡民们唾骂呢!」 即墨听完的感想是:换个时空,果然还是乡民强悍! 李勤攸默不作声,侧看即墨肯定某种定论的表情,悄悄拉住他的衣服一角,想提醒即墨,又希望即墨主动提出,他手中有条红线…… 「欸,那边有人在求爱了!走,我们去看看。」没察觉身边人心情的即墨拉过李勤攸的手往前挤,看名小姑娘腆着脸递红线给名憨厚少年,少年搔搔头,红通着脸接下,两人在周遭乡亲们的吆喝与祝福声中一齐往红娘庙移动。 除了这对有情人,一时间这座城镇里只要有抢到红线的男男女女,纷纷找寻心上人求爱,两两成对去红娘庙问姻缘。 「真好,成双成对的。」即墨万分羡慕,没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李勤攸正在用一种可怕的杀人目光看他。 忽然有两个小姑娘朝他们看来,復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即墨没在意,忙着左顾右盼看别人凑对,眼神才回到前方,就有一条红线呈在他眼前。 「哥、哥哥呀,我今年十三,应该小不了你几岁,要不要凑合凑合,同我去红娘庙问个卦算个卜呢?」身穿鹅黄衣裳头绑双马尾的小丫头紧张万分地问,浑身抖得厉害。 即墨还没回应过来,就听后头传来另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询问李勤攸。 他转过头,见平日总是笑脸迎人的李勤攸不明原因臭一张脸,朝他拋掷一记不悦的眼神。 「谢姑娘好意,不过我们萍水相逢,说不上认识,请恕在下不便与姑娘上红娘庙。」李勤攸表情虽不好,语气倒还客气地婉拒小姑娘。 被拒绝的小姑娘乾笑两声,往即墨和鹅黄衣姑娘望。 「哥哥,你还没给我答覆。」闺密被拒绝,她显得更紧张。 「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即墨摇手说不,小姑娘呜咽一声,哭着跑离开,粉红衣的也跟着奔离,留下尷尬不已的即墨和李勤攸两人。 「没想到我也有人喜欢的嘛……」即墨打哈哈想缓和气氛,不料李勤攸面色更黑更凝重,直直死瞪着他。 即墨那颗脆弱的小小心脏猛地一抽,差点没被寒气冻死,擦擦手臂磨去一身冷颤,管不住情绪碎碎唸:「瞪什么瞪你眼睛大啊?」 李勤攸实在受不了即墨的健忘和粗神经,忍不住开口提醒:「你不是有红线?」 「啊?对吼!」原来在气这个啊! 即墨连忙取出红线,一端绑在自己左手小指,拉开长长的线段,咧出白牙对李勤攸灿笑:「手伸出来。」 李勤攸扬起满意的笑容伸出左手,让即墨在他的小指绑上红线的另一端。 「这样行了吧?」真是的,有够闷骚。 李勤攸犹不满意,低头看红线,又抬头看向远方人群聚集的某处。 顺着李勤攸目光看过去,即墨顿觉脑门盖上三条黑线。「你要去红娘庙?」 他挑眉,「不想去问问?」 即墨抿嘴不语,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有些事情,我们要提早考量,好好讨论。」说完,竟解下他那端的红线。 「你在做什么?」李勤攸握住他指头,阻止他的动作。 即墨抬起头,用一种很疲惫、很无奈,很难过的眼神与他对望,艰涩开口:「有没有想过,两个男人的爱恋,能容于这世间吗?」 *** 附註:「乡民」一词在台湾泛指bbs网友 三十七、让我吃饱再说 李勤攸疏远他的这段时间,即墨想了很多也想很远。 许是李勤攸的态度,迫使他面对现实,打破幻想泡泡,正视他接下来的生活,开始设想各种路线的发展,如果少了李勤攸,不在翡翠山庄当小廝,他该怎么办?该以何为生、用什么技能换取银两填饱肚子? 他想了很多,也包括男男性向问题。 即墨发现他并非降临在处处bl的世界,只是刚好,在他的周遭尽是同性恋者,不代表同性相爱在这个世间是轻易被认可的。依照李勤攸的家世背景,他身后庞大的家族,再加上嫡系子孙的血脉关係,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是否要经歷重重考验,甚至有可能与李氏断绝血缘关係? 人在失意的时候,时常不自觉将状况想到最糟糕的境界,再加之当时李勤攸疏离的冷漠,即墨没办法控制自己满脑子胡思乱想。 即使后来李勤攸表示在乎,即墨也不难联想到他的态度与阿福身分有关,而李勤攸似乎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和他在一起,但即墨希望他能早点开始动脑筋,该如何解决未来即将面临的难题。 「有没有想过,两个男人的爱恋,能容于这世间吗?」问他,也问这世界。 李勤攸骤然僵硬的表情给了即墨答案,他微笑,小手抚过对方坚毅的脸庞线条,轻声说:「找间客栈,咱们在房里好好说。」 他转身欲走,李勤攸猛然擒住他的手一把扯进怀里,无视周遭人群的批评和不可思议的惊叹,抱住即墨的身子不让离开。 李勤攸曾听过雏鸟情结,某些人的肉体关係也会符合这理论,特别在意第一次的对象,但他深深剖过自己的心情,他对即墨,确实还有更浓的情感存在。 他不可能放他走。 即墨感觉肺部的空气快被挤压光,挣扎着说:「我不会离开,只是要你想想……」拜託,为了李勤攸吃一堆苦头,既然对方有意,他也不可能放弃,他还不想做赔本生意。 李勤攸闭了闭眼,缓缓松开手臂,即墨连忙脱出,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紧张什么?走吧,找地方休息。」瞅他一眼,即墨这回不牵他的手,逕自转过巷弄找客栈投宿。 李勤攸急忙跟上,脚步显得有些匆促,就怕转过巷子口,即墨的身影就消逝不见。 自从接受现在存在于玉符肉体里的是不明来处的灵魂,他变得患得患失,不确定会不会下一刻,就变回玉符,再也不是他的即墨了。 两人迅速找间整洁的客栈借宿,叫些酒菜后屏退小二,还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即墨如常帮李勤攸佈菜,服侍他用餐,李勤攸一边啜饮薄酒,眼神胶着紧瞅即墨不放。 他的目光太过放肆,即墨顿时觉得自己像隻躺在砧板上的鱼,成了李勤攸的俎上肉,而他正虎视眈眈想着该如何料理自己。 浅嚐一口当地着名的笋子汤暖暖身体,即墨正夹起笋片咬下,突然手被扒开,李勤攸双唇印在他嘴上,跟笋片抢夺他的专属位置。 他双眼沉静,波澜不兴,反倒让即墨头皮发麻,感到大难临头。 李勤攸张口咬入隔绝在两人唇舌间的笋片,咀嚼的同时,唇瓣在即墨嘴上蠕动,吞嚥食物之后,舌尖舔过对方唇片,啣吻品尝。 即墨的情欲被挑起,可是肚子咕嚕咕嚕的哀号声他更不能小覷,鼓起勇气推开李勤攸,抓过饭碗往旁一跳。「先让我吃饱再说!」民以食为天听过没? 李勤攸不肯罢休,又要扑上,即墨心一狠,用力抬腿一举踢中李勤攸的重要部位。 他面色发青,平时微瞇的下垂眼瞪大,一脸吃惊不可思议。 即墨一副「我早警告过你」的样子,莫可奈何摇头叹气:「少爷的话我记得很牢,攻击要害,一举得胜。」 碰咚,沉重的躯体倒地,蜷缩在地上忍痛,碍于面子问题不肯吭声。 这局,即墨获胜。 三十八、秘密 即墨那一脚大大伤害李勤攸的自尊心,于是两人急速热恋又急速进入冷战。李勤攸又回到刚离开青莲教那副不理人的状态,对于即墨只剩餵食的责任,别提谈天说地或嘻笑打闹,连正眼都没瞥几次。 即墨屡次试图讨好都徒劳无功,只差没将自己洗乾净送上床,那对他而言太高难度,况且,引起争执的议题都还没讨论,如果他主动更进一步的动作,是不是就自打嘴巴了呢? 他认真的希望李勤攸能好好的想一想,他们的未来。 这天没赶上城镇,在外野宿,即墨捡好树枝生火,就穿一层又一层的棉袄窝在火堆旁取暖。天寒地冻的,纵使还没下雪,也冷得够呛了。 李勤攸打猎回来,就地处理新鲜野兔。 「少爷,今儿个都第三天了,还不愿意理我吗?」 李勤攸瞥了眼让围巾团团围住的小脸,取出匕首割开野兔毛皮,心里想给怕冷的即墨做件兔毛围脖,省得他老冻得鼻子红红害得他心痒想欺负。 即墨蹭蹭鼻,原本就红通通可媲美麋鹿的鼻子更红。「我真心想和你一起,可是回到庄里一定会碰上能不能被接受的问题,不得不烦恼。」 好委屈,他明明就是为彼此好,凭什么遭受对方冷落? 「少爷说过,三少爷和大丁哥是一对,大少爷的对象也是男人,可是,老夫人和老爷夫人跟长辈们知道、认同吗?还是少爷将娶门妻子生儿育女,让我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或是终身不娶?」 那厢的李勤攸逕自扒皮割肉,在野兔肉块上抹盐,穿过竹枝架在火堆边烤,又拿粗树枝串起整隻野兔在烈火上头旋转,把即墨的话当空气,没在听。 即墨端坐在大石上,一本正经跟他摊牌:「少爷,有句难听话我得说在前,我对恋爱有洁癖的,要是您娶妻子或是有别的爱人,我绝对没办法待下去。」他没发现李勤攸翻转烤兔肉的手停顿一下,一鼓作气继续说:「要是您打算如此,即墨在此肯求你放过我,就让我们停在这里。」 来自恋爱平等一比一的时代,即墨没办法接受自己成为地下情人、与人共事一夫,再怎么喜欢后宫游戏,终究只是假的,并非真实。 现实里,他相信一颗心只能够给一个人,分给两个人三个人更多人……就算嘴巴上说爱,但都不是完整的。 他就不相信段正淳的爱情论。 李勤攸将手上串着野兔的粗树枝往地上一插,走到即墨跟前。 即墨低头盯着李勤攸的黑靴,等待他的命运。 李勤攸叹息,「我们纠结的,不是同个问题。」 「咦?」不然还有哪个问题? 他坐在即墨身旁,「相信我,祖奶奶和爹娘那边我会处理好,你不用多虑。」至于即墨说过的娶妻,李勤攸不否认他原有此意图,若有了子嗣,至少能堵眾人攸攸之口,不过即墨既然这样说,再想法子就是。 「我在乎的,是你不信任我。」提到一直梗在他心口的问题,胸腔不免泛酸。 「我很信任你啊!这一路上吃穿住行不都靠你,我的生命也靠你。」即墨懵了,哪个界天飞来的神来一笔? 「我一直在等,等你主动对我坦白。」李勤攸直接点出需求。 即墨咬牙,缓缓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本名玉符,青莲教护法之一,同时也是教主玉修之弟。」 「不是这个,你还有个十分重大的秘密隐瞒我。」 「……」还有个更重大的秘密隐瞒他?即墨惊悚了。 该不会……该不会是…… 他惊慌失措猛眨眼,忍住逃跑的慾望,尽可能平常心坐在原位不动。 「你知道了。」他还以为可以隐瞒一辈子。 「嗯,殿青同我说了。」 殿青?是嘛,他发现这事也理所当然,毕竟玉修是他主子。 「其实我没打算问你,更不可能放开你。」说啥你不要我我就走的都好听话,偽装好人增加可怜度,他这辈子既然抱上李勤攸这个金饭碗,才懒得放手去找别的长期饭票。 「嗯。」问出口,不要紧,他不会嫌弃他来源不明。 即墨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过头与李勤攸四目相对,瞪大圆眼大声宣示:「就算你真的恋童只喜欢小孩子只对幼童有欲望我也不会嫌弃你说你变态的!」 他会想方设法使出浑身解数让李勤攸爱即墨这个人远比喜欢正太的幼齿身体还要爱! 「……」 结果那一天晚上,李勤攸独自一人啃完整隻兔子,连肉汁都吮个乾净,没留给即墨半块香喷喷兔肉。 三十九、劫 即墨曾考虑过对李勤攸坦白一切,不怕他不信,当他发神经,就怕他找道士来收掉他。寧可让大家以为玉符失忆——再怎么不想用这老梗,但相较之下也没办法,两害取其轻——也不大愿意说明太多。 像是为何穿越啊,穿越前的世界如何云云。前面那题他根本没答案,只能说命运造弄,后面那个也很困难,不只高科技產品,现代人的想法也很新颖,怕古人无法接受,冠个妖言惑眾之名就架他上火柱,一把火烧个精光。 他穿到这个世界来没建树就算了,好不容易搭上张长期饭票,才不要轻易找死。 可惜计画赶不上变化,一念之间就能改变决定。 没料到会被玉莲教请去「做客」,因为他的个性和玉符相差太大而被看穿,殿青不是傻蛋,不信他失忆这说辞。接着又发生李勤攸给予暗示,表明他已经知道「秘密」,希望他能坦白。 可是人啊,有些事情在别人眼里看来轻而易举,对自己而言却是难以啟齿、极难付诸行动的。这是一个结,心结只能自己解,别人帮不了。 然而这个结,在遭遇突如其来的劫难时松开了。 「我说过,大难来时各纷飞,现下情况我无法顾你周全,你不在这儿我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倾力一搏,方有几分胜算。」一身白衣染红,浑身浴血的李勤攸再无翩翩公子的洒脱,发丝凌乱与一脸血垢让他显得狼狈。 脸上的血不全是敌人,还有他的。 不久前,突然从林中冒出一队杀手劈头就砍,李勤攸拔剑格档,将即墨护在身前策马狂奔,无奈对手人数过多,无法摆脱他们的追杀。 李勤攸单手策马,覷时机施展剑招击退追兵,两人一骑转入峡谷,暂时隐身在大大小小无数岩缝石洞中,即墨撕开自己的衣袍下摆成布条帮主子包扎止血。 他左上臂被割开一条血淋淋大口,鲜红血液不断汨汨涌出,李勤攸自己点了穴道阻缓血流速度,在即墨帮助下咬牙绑紧布条。除此之外,背上也有好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刺刺麻麻的疼。 「不碍事,没时间包扎了。」李勤攸阻止即墨撕衣服的动作,现在要做的是分头逃命,那些杀手的目标在他,不是即墨。 「记得我说过的吗?金叶子可有收好?」他气喘如牛,面庞浮现不自然的緋红,唇色发白。 即墨猛点头,隔着衣襟抓住悬吊胸前的金叶子信物。 「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还有段路,让你跑去少说也得耗一两个时辰,我们得换个方式。他们目标在我,等会儿我骑马出去引开他们,你稍等片刻,确认我们远离之后再打出信号弹,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你。」李勤攸自内袋掏出一只竹筒交给即墨,简单说明使用方法,再次提醒:「要记得先问对方身分,密语是……」 即墨頷首,在心里不断重复背诵确认身分的应答关语,手心握紧金叶子不放。 「如果找不到我,记得,三天后,晴野县翡翠商号见。」 即墨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将李勤攸的话牢牢记在心。 此时,马蹄挞伐声来到,敌人已然追上。 「白衣罗煞,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快出来送死吧!」 「你个窝囊废老躲在武林盟主后头出主意,害死咱们不少兄弟,这笔帐非讨回来不可!」 外头传来杀手们的嚷嚷,即墨神经绷得紧,李勤攸专注马匹的反应,不希望牠受到惊吓而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 「给我出来,白衣罗煞!」 「操他个小娘崽子真会跑。」 「大哥,如何?」 「搜!分开搜寻,非得让他血债血还!」 「是!」杀手们大喝一声,纷纷散开,在眼前无数多的石洞缝隙寻找目标。 「记得,确认我们走远后再发信号弹,以免他们回来杀了你,援兵前来找不到人,我更无生机。」李勤攸匆匆交代完,长腿一蹬跨上马背就要出去,即墨忽然抓住他的衣襬,颤巍巍道: 「务必小心,一定要活着跟我见面,下一次见面我全都跟你说,包含你想知道的秘密。」他眼神坚定,内心不停祈求上天保佑李勤攸。 染血的清秀面庞漾开温柔笑靨,随即抽动韁绳飞也似的奔出,留下即墨一人瑟瑟发抖窝在石洞深处。 外头不断传来打斗喊杀的厉声,有人哀嚎,有人惨叫,就是听不见李勤攸的半分声响,即墨只能依靠杀手们的粗语推测李勤攸的状况。 「干!小娘崽子废了老七,兄弟们,杀!」 兵器交接的声响逐渐远去,即墨蜷缩身子等待。 时间过得好缓慢。 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李勤攸那令人怵目惊心的伤势让他担心,很怕撑不到翡翠山庄的人救援。 在内心读秒数到一百,他没办法再等,跑出石洞确认左右无人,听不见远处的打杀,便对空喷射信号弹。 刺耳的火药砲响破空吟啸,他再找个隐密石洞缩进去等,不多时就有一组人马来到。迅速对完通关密语,即墨掏出金叶子让对方确信他的身分,便爬上其中一人的后座,随队寻找战局援救李勤攸。 玉皇大帝佛祖耶穌圣母玛利亚阿拉,求求祢们别让李勤攸出事! 四十、幸好是即墨 队伍循线搜索打斗痕跡往前,终于听见前方有人引吭大笑。 「江湖传闻白衣罗煞足智多谋、武学造诣高深,终究凡人也抵不过爷儿们车轮般轮番追杀,依我今日来看,所谓盟主的左右手,不过尔尔。」 一名衣衫襤褸、浑身带伤的大汉跨在李勤攸身上,手提两把大刀插进土里,染血的锐利刀片将李勤攸的头锁在正中。 李勤攸此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失血过多令他几乎昏厥,他半闔眼眸想着如何脱险。 离开峡谷又回到林木并立的密林,附近除了树木还是树木,或许他能拚一口气飞上树离开,就怕一口气提上来,当场失去意识任人鱼肉。 满脸鬍髭的大汉背着光,犹如阴曹地府派来的使者,他嘴里喳呼些什么,李勤攸不在意,瞇起眼覷他背后大树,想找时机鑽过去。 杀手原有十馀人,一路砍杀过来剩大汉一个,但他也付出相当代价。 只差一点,就能活着离开,他从没想过放弃,将性命交代在这儿。 「……凭弔我丧命无数的兄弟们,讨回这笔仇!」大汉双眼充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断裂的大刀,抬高手臂就要往李勤攸的额心刺下,李勤攸脚跟抵地,膝盖微曲,打算覷紧时机往下溜从大汉胯下逃命。 他非迂腐之人,认为性命比尊严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这命悬一刻的时候—— 「少爷!」援兵及时赶到,其中一人拔出腰间匕首掷向杀手,杀手分神格开匕首的那一剎那,李勤攸已然脱离危险,两眼发黑,倒卧在旁气喘吁吁。 「可恶!」就算拚掉这条老命也要杀了他!杀手反手一刺,大刀穿过李勤攸的肩胛将他狠狠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呃啊!」先前一直嘴硬忍痛,在身心俱疲之下再也无法忍耐的李勤攸不禁低吼一声。 「死吧!」杀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就要送他上路。 突来一记力道其大的直拳轰开杀手,其馀援兵立刻衝上,有的前往检视李勤攸伤势并做简单的紧急处理,有的打昏杀手,将之五花大绑。 即墨半蹲在原地依旧傻愣,直到有人摸摸他的头,说句「做得好。」,他才呼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为什么突然打得出拳呢? 他掌心朝上,缓缓弯动十指。 情急之下他知道自己来不及跑过去衝撞杀手,窜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李勤攸教过他的直拳,没想太多就跨马步打出拳头,意外地成功。 摸他头夸讚他的援兵笑问:「小子这拳打得不错,庄里头的甲等弟子吗?」 「甲等弟子?」那啥?听都没听过。 「翡翠山庄共分五等弟子,依照排序为甲乙丙丁戊,我看你这拳头有力得很,不仅有一定的内功,还得搭配甲等拳术弟子才能学到的运气之法方能打出这拳。」 「……」少爷不是说这是入门弟子的招式吗? 两人互表心意后,不只勤练夜晚的功夫,清晨起床的武术训练依旧,李勤攸甚至帮他打通脉络,教他如何运气。 幸好成果出奇的好,才能及时帮助李勤攸! 至于如何回到晴野县的翡翠商行,即墨一路浑浑噩噩没个印象,只记得李勤攸苍白的脸庞、苍白的唇,以及高温不下的额温。 回到根据地之后,他进进出出忙着打理,一会儿换水、一会儿换溼布给李勤攸降温,一会儿帮他换药,一会儿蹲在门口煎药。 说到煎药这学问可难倒即墨了。身为现代人,不是吃药丸药腚就是药粉,哪还有人煎中药?更别说那些烟呛得他狂咳,若不是头几次有人陪着教,只怕浪费不少药材让他煎焦煎乾去。 病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乾净舒服的环境养伤,即墨很重视这点,每天花不少时间将客房打扫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除此之外,他不厌其烦一日数次帮李勤攸擦澡。 李勤攸出汗量不小,时常躺一阵子浑身又溼透,即墨镇日守在他身边忙着擦身换被褥,连日下来手臂痠得很,却不放心换手他人照顾李勤攸。 在即墨抚摸李勤攸墨黑长发,自嘲穿越时空不仅当小廝还进化成专业看护时,两排眼睫毛微微发颤,他的少爷终于醒了。 甫甦醒的李勤攸此刻喉咙沙哑,说不出话,身体虚软无力,能转头已是勉强。 即墨不像戏剧里演得那般激动得扑上前或是尖叫跳起来嚷嚷,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无法反应。 「@#$%︿&……」李勤攸勉强发出的混浊喉音惊醒即墨,一串泪水顿时滴落,在被褥上画出点点痕跡。 「我说过,下次见面,会将一切告诉你……全部,毫不保留,绝对坦白。」即墨稚嫩的脸蛋弯出不太符合年龄的成熟笑靨,眼底端的是满满的喜悦。 「恭喜你甦醒,欢迎回来。」从鬼门关前绕一圈,回来人世间。 李勤攸转了转眼珠子,牵动脸皮做表情,摇头嫌弃即墨哭得丑,还别过眼不想看他。 即墨又气又好笑,先倒了杯水来,一如往常抿着以口哺餵,才离开床边去喊大夫,因此他没看到李勤攸柔化眉眼盯着他离去方向的模样。 胸腔内的心脏跳得缓实,噗通、噗通,漾开一股甜、一股酸,一股不捨。 他不晓得昏睡多久,即墨的脸瘦到凹陷下去,眼眶底下好浓好深的黑眼圈,神色不佳,没比他这卧床的好多少。 心思千百转全兜在即墨身上,李勤攸方醒来没去思考敌人身分和部属的后续处理,而惦着他该如何回报即墨。 幸好是即墨,不是玉符,否则他的心会伤心难过,因为他经不起背叛。 幸好,是即墨。 四十一、回家了 李勤攸的伤势比他想像的严重,除了显而易见的外伤,外创骨折和内伤也不少,因此醒转后又卧榻一个月才能下床。 昏睡期间再加上养病时间,即墨衣不解带照顾他整整两个月,大小事必躬亲,就怕哪个细腻环节出差错,影响到李勤攸的復原状况。 即墨遵守他的承诺,陆陆续续像说故事般介绍他那边的世界给李勤攸知晓。从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有许多科技產品的概念,想到啥就说啥,对古人滔滔不绝说着天马行空的神奇世界。李勤攸虽然卧病在床倒不无聊,藉由即墨口诉,增长许多知识。 琢磨身体恢復到差不多能负荷马车的颠簸,商行加派人马护送李勤攸移身回归翡翠山庄。 即墨同他坐在布置舒适的车里随身伺候,有一搭没一搭地间聊。 「我以为你武功高强,没几人能奈你何。」结果却被打成重伤,差一点赔上性命。 李勤攸靠在厚厚软垫里瞥他一眼,把玩即墨做给他的魔术方块。 「对付那群人,我单打独斗没问题,可碰上一群不怕死的连番轮战、一路追杀,怕战神降世也难以逃出生天。」这方块模型真有趣,总玩不腻。 即墨不是想挖苦他,只是事情过去好段时间了,他仍心有馀悸。「欸,为什么他们喊你白衣啥的,那又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何在外头不顾形象吗?」手里的木头方块转啊转,好不容易连成一线,却又为了连别条线而错开。 即墨点点头,当时他呆呆的对于身分差距还没啥警觉心,竟然将心里想的话问出来。那个时候李勤攸笑得很神秘,只说届时便知晓。 「世人只知现任武林盟主有左右手,一为翡翠山庄大少爷,也就是我大哥,还有一名则是白衣黑靴的军师,不知其名不明来路。」 即墨打量李勤攸一年四季从没变化造型的衣裳,他在山庄里也穿这样,衣柜只有少数几套为了特殊场合而备的衣服是不同顏色,其馀皆为白长袍白腰带和好几双预备用的黑犀皮长靴,不明白为何能对外隐瞒身分。 「个人有点癖好,不喜欢被人注意,所以那些想调查我的人,通常会让山庄在外地的部属牵引错误线索,导致他们查不出来白衣罗煞是谁。因此出了山庄,我只担个人名义,不必在乎山庄名声,为了加强区别二公子和白衣罗煞的差异,个性也大有不同。」 真是个好癖好啊!即墨偷偷翻眼,总算认清他主子是个闷骚又腹黑的傢伙。不过贼船都上了,也被吃乾抹净好几次,没啥能失去的了,就跟这傢伙一辈子吧。 一辈子。 「欸,手别停。」李勤攸掀了掀眼皮提醒即墨。 即墨正在帮他换药,仔细在伤口处洒上一层薄薄药粉,轻巧帮他缠上绷带。 「在江湖,都这么危险?」他不禁感慨。 「我很少出门。」只是每回出门都得干一番大的。 「……少爷,回山庄后,继续教我武功吧!」他想帮上忙,而不是发信号和等待援兵,那种焦急的折腾太难熬了。 「好。」李勤攸笑着解开魔术方块,将顏色全玩到对的木製玩具扔给即墨,「还有得玩吗?」 事实上,当初离开青莲教的时候他已经跟殿青说好了,他以翡翠山庄的湛阳心法交换人身自由;后来殿青要他带走即墨,李勤攸要求殿青教导即墨青莲教心法为条件才答应。 学会如何使用体内心法及武学的即墨,对于李勤攸而言有益无害,况且身在翡翠山庄,不用担心心法反噬。 一举数得,不答应的是笨蛋。即使当时对即墨仍有疑虑,但是利大于弊,他不算亏。最终,事实证明,他是最大赢家。 半个月后,他们回到翡翠山庄,李勤攸的伤也好了大半,至少外表看起来没啥大碍,能跑能跳、四肢健全。 当车帘被掀开的那一剎那,即墨忽然有股想哭的衝动。 他们终于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回家了。 四十二、两个爸爸 两排人马列队欢迎李勤攸回归,站在正中横排的是即墨没看过的青年。看得出他常年暴露在阳光下,皮肤呈小麦色,浓眉大眼,双目星灿闪亮亮的,看过去就是个爽朗型的阳光青年。 「回来就好!」青年上前拍拍李勤攸的肩胛,李勤攸苦笑闪躲,「大哥,小力点。」伤还没完全好。 大哥?即墨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将眼前的阳光青年看了两遍,实在看不出来李家三兄弟哪里有共同点。 别说个性,光长相就很不同。老大开朗健气,比憨厚老实人多了些聪颖慧黠,老二下垂眼老半闔着算计人,皮肤白皙身段柔弱,让他一开始以为李勤攸是个气质弱受,那老三嘛,五官艳丽个性骄纵,不是个好处的主。 他们的眼耳鼻嘴,无一处有相同特徵,莫非出自不同娘胎?可是李勤攸他爹只娶一名夫人,并未纳妾及通房。 「即墨在想什么?我们该去大厅拜见长辈们。」李勤攸俯耳轻说,提醒他的呆呆小廝别再发愣了。 「欸,是。」匆匆忙忙跟在李勤攸身后,他来回审视自家少爷和走在旁边谈笑风生的大少爷,意图找出遗传的痕跡,可惜到了大厅仍未果,让即墨总觉得哪里怪异。 大堂正厅,台上首位的偌大檜木椅铺了好几层软垫,祖奶奶翡翠夫人就坐在上头,身旁两侧坐着的是李勤攸的爹和叔叔,他们的夫人则坐在后排小椅。 李勤攸箭步上前单膝下跪,握拳拜见报平安。 「孙儿平安归返,拜见各位长辈。」 在翡翠夫人示意下起身,接着就是一套寒暄。 即墨偷偷打了个呵欠,站在大堂角落等他们聊完关心完好回房补眠。舟车劳顿难免辛苦,即使做很多週边设计尽量让车内人减少疲劳,可是古代马车还是没有现代交通工具来得舒适。 他揉揉颈,耸耸肩,顺便光明正大多看几眼李勤攸他爹娘。 不像、不像,真的不太像啊! 好不容易眾人纷纷找理由渐渐散去,厅堂上只剩李勤攸一家人聚成小圈圈说话,忽然,李勤攸朝他勾勾手,要即墨过去。 翡翠夫人笑吟吟地瞅他,李勤攸他爹的眼神愤愤不悦,他娘静静站在夫君身后不发一语,大哥雀跃、小弟嫌恶。 察觉到李姓一家人散发出的诡异气氛,即墨退缩了一下,不是很想靠上前。 「即墨,过来。」李勤攸朝他微笑,施以鼓励。 他畏畏缩缩蹭上,才刚靠近就让李勤攸一把捞住往怀里带。 「如你们所见,这辈子我只想跟他过,请别帮我安排婚姻大事。」 啥、啥米!丑媳妇这么快就见公婆了?他丁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啊!即墨暗暗哀嚎,表情复杂五顏六色变了又变,突如其来的刺激太大,直想翻白眼昏去算了。 「胡闹!半年前你何世伯来说亲事,瞧你挺有意愿娶何小姐过门,等会儿我就修书一封择日下聘。」李勤攸他爹撇撇嘴唇,不屑儿子的决定。 「爹,我觉得能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比传承后代还重要,要不你有三个儿子,让小弟跟那位何小姐成亲也可以啊!」李大哥无脑的发言遭蛇蝎老三一记狠瞪。常年在外跑,鲜少回山庄,不知道自家小弟早和护卫好上,才傻得推他出去。 「爹,你这辈子只娶娘一人,明白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情,当初不是说好了,让我们自己决定婚姻大事?」了解小弟脾性的李勤攸赶在老三做小动作前挺身缓颊,将爹亲的注意力揽回自己身上。 李爹还想说话,翡翠夫人举起柺杖阻止儿子的发言,老脸顽皮笑了笑:「你当初也一样情况,哪有立场反对?」 一句话堵死李爹,气呼呼地说:「我不过想抱孙儿。」他瞥了眼三儿和他的护卫,摇摇头:「就指望老二了,他却……」 眾人疑惑,爹当年如何了?他不是很顺利的迎娶娘亲吗? 「素仪,你告诉他们吧。」 静候在旁不发声的李母听到翡翠夫人的话后,缓缓解开衣带,眾人从一开始的惊慌到瞠目结舌,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闔不起来,面露惊恐瞪着母亲的胸膛。 是平的! 李母冷漠淡定整妥衣裳,比起一般女性还稍微低沉,在男声里算高的嗓音平平说:「你们三个都是我和你们的爹捡回来的,没一个是我们亲生。」然后转过头对自己丈夫说:「你若因子嗣问题而拆散小二这对有情人,是否代表你埋怨我没能给你生个孩子?或许当年我不该跟你回来,现在离开也行。」说着扭头就走,李爹连忙拉住他手腕,好言相劝。 那厢夫夫正在闹彆扭忙和好,翡翠夫人把握住儿媳给的机会,和蔼地对晚辈们笑说:「你们祖奶奶见过市面,自认挺开明的,没那么在意是男是女,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开心就好。」佈满皱纹的老手拍了拍李勤攸又搭在即墨肩上,「翡翠山庄的规矩说多很多,说少也少,也就简单那几条原则。咱们不兴三妻四妾,要想添乱子可是得吃家法。所谓忠心,不只对国家、对家族,对待家人更是,尤其是另一半,古早传闻说是两颗半心合一,要有了第三、第四个,那心不奇怪吗?」 李勤攸诚挚回应:「孙儿知晓。」他扯了扯身边人,即墨才反应慢半拍跟着应答:「即墨知道。」 翡翠夫人微笑着撇了眼另外两位孙子,不论有无血缘关係,终究是打他们被抱入翡翠山庄那一刻起,就放在心上疼的孩子。 「出远门很辛苦,既然回来就好好歇息,商行还不急着发落,让老三再管两天吧。」 「谢祖奶奶。」李勤攸含笑答应,对于三弟射来的凌厉目光无感,大喇喇地忽略。他可是优良金孙呢,听祖奶奶的话准没错! 被连累的即墨挪挪脚步,侧身躲在李勤攸的身边,以免被波及。 要他来说,这也太顺利了吧!竟然连李勤攸的爸妈、噢,现在要说两个爸爸,都是同性恋。翡翠山庄里头到底还有几对呢? 咈咈咈,他的故事正迈向happyending呢!希望一辈子就幸福快乐的过下去。 他笑得甜兮兮,殊不知那满足的笑容正悄悄激发李勤攸的兽心。李勤攸嘴里和祖奶奶说客套话,脑海里早将即墨翻身好几次。 因为伤势过重、身体情况不适合而很久没吃到肉,他或许,等不到晚上了。 四十三、嫁给我 「……」一团棉被窸窸窣窣呈不规则形状扭来扭去,过阵子探出一颗头,接着是赤裸的上半身,他正推挤在棉被里抱住他的另一个人。 「等等,不要再来了,等等要吃洗尘宴不可以迟到。」 「我还饿。」很饿很饿非常飢饿。 「很快就开饭了保证让你吃饱!」拜託不要再吃他了,腰很痠啊! 「即墨,我们很久没有……」 久也不是这样吃法!即墨小受怒了。「如果现在要做上一回晚上你就别想碰我!」 「好,现在不做,晚上彻夜通宵。」贼狼舔舔嘴唇离开交缠的肉体,就着先前用过的澡桶里冷水简单冲洗一身热汗。 「糟!我说了什么?」气过头说错话,后悔也来不及,即墨埋进被子闷着,怀疑李勤攸给他下蛊,他才这样笨。 「即墨快起来,同你说正经话。」已经梳妆整齐的李勤攸推推即墨,准备转诉稍早时候祖奶奶同他商讨的议题。 即墨站在桶边擦冷水澡,意兴阑珊回他一眼。 「祖奶奶问我们要不要成亲。」 即墨险些跌进洗澡桶里,他镇了镇心神,惊愕地望向李勤攸:「男人能结婚?」 结婚?成亲的意思吗?李勤攸点点头,「同我爹娘那样,你男扮女装嫁给我。身份背景我们能帮你准备,不用担心门不当户不对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叫他扮女的嫁人?要牺牲这么大吗? 即墨陷入沉默,不发一语默默洗净身体。 瞧佈满自个儿身上的红点和青青紫紫,回想两人耳鬓廝磨时的热情,两心相交的感动,再设想自己穿女装相夫教子,遵守大家风范的夫人模样,内心的天秤摇摆不定没个准,他一时也拿不住主意。 「如果我嫁给你,是不是要遵守三从四德,要维持门面形象,就像你娘那样?」脑海浮现李勤攸他娘的沉稳冷漠,天秤稍微往自由身的方向倾斜。 他不是个好动的人,在现世很懒得往外跑,几乎都宅在家里看漫画看小说打电动,可是也不想被一堆古老习俗规矩绑住,成了人身不自由的花瓶。 尤其他身体虽懒,脑子却容易胡思乱想有的没有的,这对古代女子而言是很要不得的事情。 他还没有伟大到可以为了爱情牺牲一切。 不料李勤攸掀唇笑开,「瞧你穷紧张的,你忘记我祖奶奶是个怎样的人物了吗?」 即墨茅塞顿开,搥了下手。对吼!翡翠夫人是个思想开明的前辈呢!据传她年轻时大喇喇的个性行为可称上惊世骇俗,不让鬚眉,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打出一片天下。在这样个领导人物下的家里,应该不至于太闷吧? 李勤攸打铁趁热接着说:「我娘的性格原就比较冷淡,并非受家训束缚。成亲后,改变的只是你对外的性别,或是偶尔出席些夫人间的聚会,日后我出庄办事时,你可以恢復男装以小廝身分同我一起,和现在不会有太大差异。」 见即墨脸色好转,很认真的在考虑这问题,李勤攸揽腰抱入,轻声和他咬耳朵:「我虽然是嫡系子孙,未来这山庄主人的头衔应该是落在大哥头上,身为二少夫人的你最多就是帮我看看帐册,顾顾生意,不会太麻烦的。」 即墨心动了。 即使没说出来,但他内心还是缺乏安全感。假使两人成亲,在一起也名正言顺,未来他要是想讨小妾讨通房,祖奶奶也说过李氏家训在这方面有所制定,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到时想离婚啥的他也好讨赡养费……呸、呸!还没结婚就在想离婚,不吉利。 再加诸李勤攸的甜言蜜语,各种大大小小的利诱,即墨终于红着脸缓缓点头。李勤攸乐得抱住他狂亲,正打算拐人上床再滚两圈时有人敲门了。 「少爷,老夫人让我来请您用膳了。」 即墨横他一眼,闷不吭声下床整顿,李勤攸好整以暇拍平衣服皱褶,带着即墨往饭厅去。 四十四、绝不放手 即墨即将嫁入李家当男妻的事情并未让人公开提出讨论,而是私底下进行。 当今世道好男风的不少,皆都隐隐晦晦,让人知晓会被唾弃的。前阵子才有某某王爷坚持立男宠为男妃,让皇上摘了王位去名,贬为庶人,还有去年有个将军欲纳男妾,惹怒妻舅,导致朝堂上纷扰不断,最终陷入官位男妾二选一的境况。攸关男人与男人成亲的大大小小事件,诸如此例,不胜枚举。 翡翠夫人纵然开明,但有些事情仍无法轻易让世俗认同,不仅朝廷,民间商家或江湖世族也难容男妻之名。为了翡翠山庄的名声,只得委屈后辈,就连李勤攸的叔叔婶婶都不知道他娘其实是男儿身。 幸好私底下这群龙阳恋者凑成个团体,平日间聊分享心事,关键时刻也不吝出手相助,帮助彼此的恋情更顺遂,像是收养某人男妻、为其捏造身份充当家属等,对于这团体的人已是司空见惯,举手之劳。 很快地,即墨有了个新身分,邻县某林姓富商的么女,由于自幼体弱多病,故深居简出,几乎没人瞧见过。偶然奇遇之下结识翡翠山庄二公子,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因而缔结良缘。 为此,李勤攸和即墨两人还跑一趟邻县林家演出一场戏,取信眾多观眾的眼睛,接着就热热闹闹地开始筹办婚事。 有次清晨醒来,李勤攸突然对即墨问道:「即墨,你会一直在这儿,不会离开吧?」 「啥?」这傢伙突然发啥神经?「我不在这里要去哪?」他没有冒险犯难的精神,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宅男。好不容易拐到一张长期饭票,过这村可没下间店了,傻子才离开。 李勤攸望着即墨,红通通的苹果脸颊和圆呼呼的大眼,还是个孩子呢。他伸出手停在即墨颊侧,轻轻地碰触。 他需要碰触点真实来满足他的安全感。 他曾瞒着即墨寻找富有声望的道长询问借尸还魂一事,道长高深莫测地瞅着他,嘴里说出一些他曾在即墨那儿听过的词汇。 道长说,最近一颗穿越时空而来的殞星尚在酝酿能量,十年后很有可能回去原本的世界。如果他希望这颗殞星能留下,必须想方设法让殞星自愿留在现世。 不论道长所言真假,李勤攸是信了。 「即墨,或许你是我这辈子的劫。」 遇上即墨前他天不怕地不怕,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从未害怕失去什么或是得赔上任何代价。之所以隐藏身份踏入江湖当盟主的左右手,与其说帮大哥分忧解劳,其实是因为日子无聊想找刺激的成分更大。 至于为何会栽在即墨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手上,他也纳闷过。李勤攸确认自己没恋童,偏偏就是迷恋即墨这孩儿样的脸孩儿样的脾性。 不知情何以起,心就莫名的为之牵引,一颗名为即墨的珠子就落在心上沉甸甸,始懂「在乎」二字的含意。 尚未到一往情深的地步,倒真的放不开了。 即墨满脑子问号,不明白李勤攸突然着啥魔说啥鬼话,他拉开被子跩了李勤攸出来,不料却被他扯过去一把抱进怀里。 「你要记住,你的位置在这里,不要乱跑。」李勤攸轻柔地在他耳畔说着,宛若催眠般打进即墨的脑袋里、心里。 他微愣,缓缓点头,许诺李勤攸。 「那个,该用膳了,不能迟到。」虽然要做夫夫了,他依然害臊。 李勤攸低头在即墨苹果脸颊上啵的好大一响,不甘不愿松开手下床,梳洗的同时也无时不刻盯着即墨瞧。 无论如何,这辈子他绝不放手。 四十五、婚前恐惧症 日子一忙,时间就过得飞快,过两日就是即墨下嫁李勤攸的日子。即使李勤攸对置办新婚礼品傢俱等没兴致,但陪陪即墨他乐意得很,小俩口你儂我儂过得十分甜蜜。 偏偏那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突然找上即墨,成亲前一晚,新嫁娘抱着大红嫁衣窝在床上发愣。洗浴完的李勤攸正扭乾自己头发,见窗户大开,即墨整颗头溼答答的待在那儿吹风,顺手关上窗户,用白巾随意包起自己溼漉漉的长发,先替即墨擦乾梳齐,细细整理打结的部分。 嘖嘖,究竟谁是少爷谁是小廝啊? 正在解开即墨发梢处的打结,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李勤攸就说:「我不想嫁了。」 「说什么傻话。」李勤攸不以为意,用木梳勾画,轻轻扯开发丝。 「我又想很久,嫁给男人真的对吗?穿过来之前我算直男,没爱过男人,来到这朝代后是不是受到空气还是什么的影响让我……」 「即墨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李勤攸丢开手中毛巾,手臂从即墨背后探出,拉开躺在即墨大腿上的大红喜衣比对。 「瞧,小件却宽肩的囍服是专为你打造,没一个女人穿得挺直好看,也没别的男人能穿,我的新娘只有你。」 「……」即墨也知道自己不该讲这话,可他就是莫名闷。有点想逃开,暂时喘口气,一个人冷静冷静。 突如其来袭上的情绪叫任性,他也不懂自己为何感到焦虑。结婚前的人不是应该很兴奋很期待吗?他伸手摸摸自己胸口,里头心脏噗通噗通跳的缓慢,没有雀跃,而是忧鬱和担心。 就要被贴上标籤,属于李勤攸的夫人。这年头男尊女卑的观念,让他不是很适应。就算李勤攸答应他成亲后看情况变换身分,在宅院里依旧能用小廝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可是身为二少夫人的他呢? 祖奶奶说翡翠山庄的女眷不一定要熟习女红,也不一定得闷在院子里相夫教子,可是外在的眼光呢?身为二少夫人,真能如此洒脱?或者该捫心自问,他能和翡翠夫人一样放得开吗? 即墨越想越烦,忧心忡忡,渐渐感到烦躁,忽然觉得婚事没自由来得重要。结婚不是爱情的证明,反倒成了枷锁,困住他的灵魂自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李勤攸牵起即墨尚未长开的小手,轻轻搓揉他的指头,细细抚摸,最后与之十指交扣,紧紧握住。「我只对你动心,这辈子只想握这双手,你捨得放开?你捨得我难过?」他赌,赌即墨对他的爱,以及他的心软。 他的小即墨善良得很,心底可软着,不覷紧时机打蛇打七寸,让他死心塌地,要是心头上的宝贝跑掉可惨了。 即墨垂下嘴角,闷闷地往后倒在李勤攸比外貌看起来厚实多的胸膛。 「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对我好,否则我真的走掉……」 李勤攸的誓言消逝在两人唇舌之间,他没忘记,道长曾说过,十年后即墨有个契机可能会回去那个世界,不论快马抑或大船都追不到的世界。 「即墨你要记得,我需要你。」 四十六、十年后 十年后,翡翠山庄的规模在李家三兄弟明里暗里的经营下又扩大不少,武力方面有李大少,财力需求由李勤攸扛起,暗地人力经营等则是李三少负责,兄弟三人同心协力,致力将家族名声发扬光大,颇受好评。 可是人一忙,容易遗漏某些事项,通常是无心之过,但碰上人正低潮时候,一点小瑕疵都会被放大成千古不可饶恕之罪。 不知该说万幸还是不幸,身体年龄即将满二十五的即墨除了身子长高些,那张脸蛋依旧圆圆粉粉,不时颊面染红如苹果,看不太出来是男儿身。好几次他对着铜镜审视自己五官,没一处看得出来这肉体和妖孽玉修是兄弟来着。后来转个念,想想长得不像也好,他很难接受自己长得那般妖嬈,现在的中性美还不错。 直到半个月前,有名娇小可爱的武林后辈入住翡翠山庄。 时节正逢炙夏,山庄来了名贵客,武林盟主的表妹龙虚眉,个头娇小,眉眼锐利,那身服装实在折煞人。她束起高高马尾插了根大红花发簪,一身艳红绣金线的紧身无袖劲装紧紧包裹住浑圆,同花色的腰带箍住纤纤细腰,一双美腿则让大红裤装拉出特长的比例。 女子特有的曲线毕露无遗,甫一现身就不知道勾去多少男人的心眼。偏偏她看不上那些追在他后头的少年,老爱跟在李勤攸身后喊攸哥哥。 李勤攸告诉他,往年他上盟主那儿忙事的时候,这娃子就缠他了。眼下来到山庄不过怕生,缠个两三天应当对他没啥兴致,自会寻同年龄的玩去。可大半个月过去,那女人花痴越发得厉害。 龙虚眉对长辈们大方有礼,一转头立刻变个样,待下人颐指气使,娇蛮霸道。对于李氏中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嗤之以鼻,连个正眼也不瞧,总赖公事赖武艺进修死缠李勤攸不放。 即墨怨气冲天,同李勤攸说过他的不悦,偏那老夫老妻惯的李二少毫无警觉,一天天过去仍旧嚷着小孩子缠几天就没事,即墨气他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假装不知道龙虚眉眼中的爱恋。 气煞即墨,当年既腹黑又精明的李勤攸上哪去了? 十年来,李勤攸对他的疼宠不少,就连七年之痒也在李勤攸将即墨捧在手心上安然度过,他们并没有多少争执。 可是现在即墨烦恼着,他们的缘份快结束了吗? 夜深露重,即墨站在书房门外睇着房里男女,李勤攸正在吃那女人替他带来的夜宵,两人说说笑笑,散发出甜蜜的气氛。即墨低头看了看手中托盘上的绿豆汤,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为了李勤攸,他男扮女装;为了不让人说间话,他和李勤攸出外游歷两年,抱了一对男女娃回来当亲生孩子抚养。帮小孩把屎把尿的经验实在很糟,尤其在各项周边都不发达的古代,辛苦的程度不在话下。 结果来了个龙辣妹对他说几句好听话,拋几记媚眼,他的心就被勾走了? 即墨觉得自己很蠢,他还信李勤攸公事忙碌,好几天没来书房探视,今晚临时起意煮碗甜汤给他送来,就瞧见眼前这幕。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在一起之后,习惯了两个人,不仅将李勤攸放在心上,还刻进心里,情愫从喜欢的人到爱人又进阶到更亲的人,李勤攸儼然成了他生活的重心,他不能没有他。 心很痛。 即墨无法想像他和那女人共事一夫的境况,牙一咬,决定剜去痛楚,与其陷入和人争宠的窘境,他寧可离开李勤攸。 即墨回到院落,匆匆放下甜汤,着手张罗简便包袱。这些年他随着李勤攸走遍大江南北,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多更深,也明白独处在外应该如何生活,相信不会有啥大问题。 只是要离开爱人离开家,难免心酸难过。 抹去不知何时冒出的眼泪鼻涕,他换回小廝男装,扭头就走。 这运气算好还差?刚打开房门,正对上准备推门进房的李勤攸,他讶异地盯着即墨的打扮和他肩上包袱,一把拉入寝房推在床上。 「你想离开?」十年来相安无事,纵使没将情啊爱的掛在嘴上,可对彼此不是心心相印了吗?为何要走? 即墨犹红的眼珠瞪他一眼迅速移开,抹抹鼻子不作声。 「即墨,说出来我们才能解决问题。」 即墨的胸膛重重起伏,他吁出一口气,闷闷不乐道:「龙虚眉。」 「她不会影响我们。」即墨不信他,李勤攸也无奈。 即墨咬唇不语,泪已泛溼眼眶,他颤抖着声音说:「没有穿越过来就好了……」 如果没穿越过来,他不会遇上令他心动的人。或许继续当宅宅的腐男,意淫动漫小说角色;或许他会爱上一个男人或女人,但不必受古老礼节的束缚。 现代人的洒脱快意,不适用于他现在所处的年代。 如果没穿过来就好了。 四十七、一刻鐘 突然凭空一阵雷殛打上即墨,他浑身抽搐,眼睛翻白,张大嘴巴从喉咙发出呜咽,李勤攸喊了几声,即墨头一歪昏厥过去。李勤攸反手转过即墨身体,双掌贴在即墨背后灌输真气,往房外大喊: 「来人!找大夫!」 正巧下人领来一名道长,正是李勤攸十年前去请教问题的那位。 道长施施然踏入房间,低吟道:「久见了,二少。」 「道长?」李勤攸略略错愕,很快就恢復思绪,冷汗滴落。「您出现在此,该不会是……」 「老夫观天有异相,好奇之下循脉络而来,不意竟是二少。」 白发长袍的道长行至床畔查看即墨半晌,捻捻白鬚道: 「二少将有一刻鐘的时间挽留这位,若超过时限仍无法令他回心转意,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相见。即使这位甦醒,也不会是二少盼望的那位。」 道长手按即墨天灵,唸唸有词一阵,另外一手贴上李勤攸额心。「切记,仅有一刻鐘。」 话毕,李勤攸意识一闪,再睁开眼已经身处于陌生的环境当中。 天空灰沉沉的正在下雨,他站在疑似桥樑的建筑物上,左右两侧有长长的楼梯。 「噢,好痛!」不远处传来吃痛声,李勤攸往那方向走去,发现楼梯下面有个男人跌跤,浑身骯脏泥泞,两侧还有洒落满地的书籍。男人摸着头缓缓爬起,动作缓慢地拾捡书册。 李勤攸望天,再看男人不时齜牙咧嘴喊疼捡书,便蹬下楼梯帮忙。 「给。」他捡起沿路遗落在阶梯上的书本递给男人。 「谢谢——呃。」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很快地移开视线,埋头捡书。「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雨越下越大,你赶快找地方躲雨吧。」 「不麻烦,两个人比较快。」李勤攸一面说,一面打量周遭奇异的建筑和道路环境。 附近的路面不是用细小黑石,就是用砌平的各色大块板石铺盖。道路上一个个奇形怪状快速掠过的什么呢?一幢幢林立两侧的是房子吧?盖得好高,远远超过两三层楼,高耸入云几乎遮天。 「都捡完了,谢谢。」男人低着头接过李勤攸帮他拾起的书籍随意往袋子塞就要离开,李勤攸没多想就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请问有什么事情?」男人迟疑地询问,没转过头。 李勤攸也说不出泛上心头的情绪,他一跨步,站到男人面前,动作有些粗鲁的顶起男人低垂的脸。 卧蚕浓眉单眼皮,鼻子高挺,唇色偏暗,人中两侧犹带点点鬍渣,很朴实很陌生的五官。 「抱歉僭越了。」一松开手,强烈的失落感袭捲心头,他忽然又压住男人的肩膀不让他走,「请问你认识即墨吗?」 这里是不是即墨的世界?他说过很多次,承载人在天空上飞行的大鸟,还有在地上跑得飞快的器具,叫汽车是吧?陌生的环境让李勤攸捏把汗,道长送他来此必有他的理由,应当不会让他碰上个陌生人。 眼前的男人,可能认识即墨,抑或即墨本人? 男人朝他客气一笑:「谢谢你帮我捡书,我赶时间,得回家了。」 就在男人稍微施力挣开李勤攸搭在他肩上的手时,李勤攸突然张口大喊:「我的娘子只有你一个,我需要你!」 男人瞬间僵住,表情似哭似笑,扭曲得很奇怪。 他猜对了,眼前的男人就是即墨!李勤攸激动地转过男人的身体抱上,埋首在他肩胛之间。林舒宇除了感到雨丝的冰冷外,还有股热呼呼的溼意在他衣服上泛开。 认识李勤攸十年,他从未见他哭过。不论遇到多大的难关,不论接到的任务有多危险,他总是噙着笑容解除危机。 偶尔,他感到疲惫,就如同现在的姿势,从后抱住他,将头埋在肩胛间,叹气。林舒宇或许明白,李勤攸想紓解压力,却又没面子在他面前示弱,所以次次躲在他背后,不曾正面同他说丧气话。 他知道李勤攸会伤心难过,也会气馁丧气,可是他很快就恢復状况。现在,他头一次发现,原来李勤攸会哭泣。 「不要走。」李勤攸喉头哽咽,声音嘶哑低沉,他觉得心快裂开了。 不知不觉中,即墨在他内心的位置,已经如此重要,宛若一块心头肉,要是不见了,不只流血发疼,甚至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静默几秒后,即墨打破沉默:「怎么认出我的?」 李勤攸只是抱得更紧,害怕他又一走了之。 「你先放开,这样抱着我很不舒服。」 他低头要拉开李勤攸手臂的时候却发现力道变弱,抱在他腰间的双手逐渐透明,化作点点萤白飘散。 「李勤攸!」即墨急忙转头,见李勤攸也呆呆看着自己逐渐透明消逝的肉体。 忆起道长的吩咐,李勤攸急急大喊:「我只有一刻鐘!时间到了,你快跟我回去!」 伸长手臂就要拉即墨,他却被吓到,挥开李勤攸的手,往后退开一步。 「即墨——」李勤攸惊惶失措的面孔趋淡,整个人消失在半空。 雨哗啦啦的下得更激烈,将即墨淋得浑身溼透。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掌,就是这隻手,推开李勤攸,和他结褵十年的男人。 他为了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姑娘,不要老公。 他做了什么蠢事? 「呜……呃啊……啊啊啊……」他做了什么蠢事! 四十八、Happy Ending(完) 盘腿坐在床上的李勤攸甫睁开双眼,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热热淌下。 他没带回即墨。 转过头,抚摸脸色发白的即墨,他的体温冰凉,只剩微弱呼吸。 身体在这,灵魂呢?回到他的时代,不再过来了吗? 「先别碰他。」在旁护法的道长用两指在即墨脸面拍点几下,大喝:「返!」 奇蹟发生了。 李勤攸以为这辈子就失去即墨,再也无法见到他,可即墨眼睫毛微微颤动,原本紧闔的眼皮缓缓掀开。 「即墨!」他激动得就要扑上去,道长长臂一伸阻揽,「灵魂尚未归位,慎之。」 方甦醒的即墨神情恍然,抬头看了看床顶,朝李勤攸和道长望去,乾涸的喉咙艰涩开口:「二少爷?」 李勤攸宛若整个人投入冰湖,浑身冰冷,从头凉到尾,心窝处传来阵阵刺痛,不断朝头顶窜,血液往四肢方向结冻。 「噗哧!你好呆!」即墨突然咧嘴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越过道长扑向李勤攸,这回换他紧抱不放。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李勤攸的眼泪终究打动他,他相信两人仍是相爱的,他怎可为了一个花痴女就放弃李勤攸呢? 李勤攸消失无踪的剎那,即墨痛得当下想再从楼梯跌下来一次,试试能否返回李勤攸所在的世界。就在那时候,週遭的空气异动,除了即墨之外,所有一切的时间都停止了。 一点圣光自天而降,停驻在即墨面前。 『回,或是留?』柔音轻声响起,询问即墨。 「回去!我要回到他身边!」伤痛的心重拾希望,即墨恨不得立刻飞去李勤攸的身边。 光芒没说什么,逐渐放大放亮,充满暖意的柔光包覆即墨,附近的世界瞬间转变黑白,开始龟裂破碎。 「怎么回事?」 『这里只是灵魂弥留处,并非真实的世界。在你的世界,因为跌跤撞到头颅,导致你已死亡。』柔光没说出来的是,因为鬼差看错资料才勾错魂,发现错误的时候已晚,无法再将灵魂放回去,因此让他穿越时空到别的世界,让灵魂进入刚死亡的身体享尽阳寿。 至于会有这次意外,进入灵魂弥留处,是因为肉体的阳寿已到,灵魂未尽,故有此一劫。至于肉体的主人因何提早死亡,让这灵魂得以进入躯体存活,其中崎嶇复杂的前因后果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灵魂愿意回归躯体,和他情人手牵手一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一件。 柔光引领即墨进入逐渐冰凉快变尸体的肉体,再施以法术固定灵魂的稳定度,从此到老死,灵魂阳寿享尽之前,不会再出现不安定的情况了。 道长瞇着眼微笑,在李勤攸和即墨两人相拥哭泣的时候,身形趋淡,悄悄消失。 许久之后,两人四眼皆哭得红肿,活像核桃果,相互取笑半天才发现道长的离去。但这问题并没困扰他们多久,李勤攸抱着失而復得的即墨,在他耳边呢喃:「你好狠的心,早跟你说我不能没有你。」 即墨只是淡淡笑着,没说什么。能够回来他也很高兴,喜悦充斥胸臆,他满足得全身散发出幸福气味。 「明儿一早我就遣送龙姑娘回去。即墨,不要再想离开,这等刺激我经不起第二次。」 即墨把玩李勤攸搁在他小腹上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放进去,十指交扣,如同当年李勤攸对他说情话立誓言那般。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辈子,永不放开。」 为什么人总是得经歷风浪后,才能懂得珍惜?经过这次险些生死殊途、分隔两界,十年来从未真正定下的心,安了。他的心变得坚定,不再芥蒂彼此皆为男儿身,不再猜疑李勤攸会不会哪天变心娶了个女人回来。 他们爱惨了彼此,这羈绊不是说能断就断的。 彼此相信。 即墨回身,仰颈吻上李勤攸的双唇,用行动表达他的思念。 幸好他们还能窝在一块儿,分享彼此的体温,互相交流奔溢的情感。 happyending真好,不是? 他不后悔离开原本的世界,穿越过来遇上李勤攸,栽在这个平日腹黑精明,碰到爱情却比他还白痴的少爷。 世间能有几人找寻到适合的另一半呢?他何其幸运,两心惺惺相惜。 绝对不再后悔,穿越之后遇上爱。 —完— ************ 总算搬完家了!谢谢一路看到这里的你(心) 这篇<一招半式闯江湖>是去年在鲜网连载的旧作,初来popo网,奉上这篇二呆小受当作是自我介绍(?) 「翡翠山庄」第二部《春城无处不飞花》(李大丁x李云攸)有鲜网连载,但因为某河觉得太平淡,所以暂时停文,挖了一个泥坑在那边q3q有空会好好整修(!)并补坑放上。 目前正在架构第三部相允x李睿攸(武林盟主和大哥)的故事,书名未定,预计八月初开始在popo连载,请各位多多指教了!!>u< 番外一:死亡后,穿越前(上) 其实当初的林舒宇并不是刚死亡立刻就穿过去,而有几天的缓衝时间。 「糟糕,捞错人了!」白无常手里拿着最新的ipad正要登记任务完成,却发现上面显示的资料与眼前人不一。 「不是的吧!」黑无常一手抓着林舒宇魂魄的颈项,蹦蹦跳跳来到白无常身边看萤幕。 萤幕上的男人名唤林舒宇,年约二十,皮肤白皙,五官精緻秀丽,正是最近流行的花美男。黑白无常同时望向双手遮脸为他的小说漫画沾溼而哀号的男人…… 林舒宇,性别男,年约二十,皮肤黄棕,唇上点点鬍渣,打扮像个御宅族。 「xx老师的签名板!我凌晨三点就来排队的啊啊啊!『禁断学生会』、『老爷不可以』、『说好不搞基』……我等很久的新书啊……」林舒宇双手怎么捞也捞不到那堆宝贝,痛的心都快碎了。 「靠,就说要看仔细,不要只看前三行不看照片!」黑无常跳起来狠揍伙伴一记爆头,上星期差点勾错人,幸好对方的性别和任务不同,他们即时发现,否则就出糗了,哪知道这回真的…… 「赶快塞回去。」白无常揉着头上肿包,催促黑无常赶快动作。 黑无常重重叹气,十分无奈:「生死魂锁已卸,回不去了。」生死魂锁是将魂魄和肉体勾在一起的冥器,一但卸载,肉体就会死亡,曾有前辈将魂魄硬锁回去,復生的灵魂受到严重影响,变成阳间所说的植物人。 黑白无常四眼对望,在对方的瞳孔里看见无所适从的自己。 「看什么看搞基啊?还不快去勾了那个林舒宇的魂,再十秒就要酿成大祸了!」突然出现的老人猛敲两位无常的头,老脚一踢将他们踹向对街,戴上安全帽的花美男林舒宇正和同伙准备抢劫银行。 发现事态危急的黑白无常动作俐落捞出花美男林舒宇的魂魄完成任务后,双双回到宅男林舒宇的死亡现场,两两低下头,愧疚的喊:「老师。」 老者是他们在冥界学校的老师,这两名黑白无常上个月才从学校毕业,正在实习中。在学校就是丢三落四的个性,成绩老是低空飞过,为了他们,老者特地申请ipad给他们,图文对照总多一份保险,哪知道这两个普龙共(註)瞻前不顾后,任务没看清楚就动手,闯下大祸。 「唉。」教不严,师之惰,当初应该让他们留级,再锻鍊一番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捅下的篓子,他能不善后吗? 「先将他带回去,我去找阎王商量怎么处理。」转身一闪离开。 黑白无常一人一手撑起仍沉浸在痛失爱书而悲伤难过的林舒宇,跟着闪身回阴间。 註:「普龙共」是台语,有游手好间的意思,衍伸为两光、搞不清楚,甚至有成事不足败事有馀之意。 ************ 献上番外两篇:<死亡后,穿越前>和<玉符>,没意外了话应该是日更,各有上中下三篇,希望你们喜欢:d 番外一:死亡后,穿越前(中) 阎王办公室里,老者站在下堂满脸愧疚,阎王捻着鬍鬚,不发一语。 「殿下您怎么装莫测高深的样子也不像前任阎王,恢復原本的样子就好,省得大家不自然。」坐在右侧办公桌的文判官一目十行,一双手当十隻用,刷刷刷的盖章审核,动作飞快,还有馀裕对上司放冷箭。 堂上阎王一把撕下嘴唇上的假鬍子破口大骂:「老师都没说话了,就你会戳破我!」 在办公室里的眾鬼差狂汗:满肚子的意见闷着没发,还不都给你维持面子嘛! 现任阎王刚上任不满一年,对于此份工作战战兢兢,明明是个火爆浪子,怕比不上公正不阿的前阎王而被笑话,硬生生忍住脾性,三天两头释放低气压,搞的阎王殿上下浑身不自然。 「呵呵,大家都有自己的个人风格,阎王殿下拘束了。」新阎王十几年前也是他的学生,冥界学校赫赫有名的硬拳头,搞破坏的纪录至今无人超越。谁也想不到毕业后进入猛鬼特勤组的他竟然被前任阎王看中,指定为接班人。 「不好意思惊扰老师了。」阎王很是抱歉。 「没的事,倒是方才老夫所提到的……」 阎王大笑一声:「那不成问题,一个萝卜一个坑,找个相容的坑把灵魂塞进去就好了。」勾错灵魂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前任阎王特别设立一个穿越组专门处理这些案子。 生死魂锁是个麻烦的东西,灵魂一旦脱离就很难再塞回去,否则后患无穷,但如果是相容的灵魂和肉体结合在一起却可以,实在诡异。他曾问过研发部门的老前辈,他们给了「换一个灵魂就算转世」这种有听没有懂的答案。 在阎王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甚至准备动身上天庭找司命问清楚时,文判拦住,扔了好几叠奏摺给他:「工作多的要死,想翘班去玩?没门!」 于是生死魂锁至今仍是一团谜,越扯越复杂,没几个人想去探究自然而然、古老传承下来的东西。 「老夫谢过阎王。」老者揖手弯身道谢,阎王有点不适应当年师长现在对自己如此恭敬的模样,臊得狂搔头。 「我这就交代下去,很快就安排他重生。」立刻有鬼差接过公文,送去穿越组。 老者信得过阎王,但对于自己学生闯的祸想关心到底,图一个安心,于是向阎王告别后,跟着到穿越组。 穿越组干员翻出几宗案子与老者一同到暂时收押灵魂的地方。 「喏,你挺好运的,选择颇多,有古代有现代,还有平行时空的,你想要去哪边?」 林舒宇对于这些鬼差有所畏惧,即使明白始末知道是对方理亏,尤是不敢大声,怯弱地问:「我能看看我的后事吗?」 穿越组干员也不怕他知道,反正他重新入胎前会被抹消记忆,便随手一扬化出人间镜。 『天桥好危险!记者现在位于xx市oo路的天桥,现在警方已拉开封锁线……』 「……能转台吗?」 「行。」干员挺好说话的,乾脆变出一把遥控器递给他。 『宅男勿出门,下雨天断魂!bbs乡民:色字头上一把刀。』 「……」再转。 『我们从来不曾歧视他是同性恋……』画面上是他根本不熟的几个同学。 从来没想过他的死竟然会上新闻,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 番外打一打,都想开《欢乐阎王殿》的新坑了冏> 番外一:死亡后,穿越前(下) 「孩子,你没父母?」老者看来看去,就是没有疑似父母的人出现在画面上。 林舒宇摇头,「我是孤儿,国中毕业搬离孤儿院,半工半读自己生活。」 嘖,新闻报来报去,用字遣词越来越难听,宅男又怎样?喜欢bl又如何?他没伤人偷窃做出犯法行为,没对不起社会就好了,管他那么多?「我要穿越到古代。」实在不喜欢现代的某些风气,乾脆穿到古代,民风应该纯朴一点。 「古代是吗?请稍等。」干员抽出两个资料夹,老者顺势瞄了一眼,「等等。」 那两个选择生在战乱,失怙失恃,一辈子都在奔波逃命。他的馀光瞄到另外一个标籤是异世古代,但干员却没拿出的资料夹。「那个呢?」 「我刚刚看了一下,那个案子有点特殊,不太适合植入灵魂。」 老者逕自拿起资料翻了翻,肉身灵体牵扯到阴界,确实不好处理,不过…… 「就这个,后续我负责。」 于是林舒宇带着「死掉总比被报上新闻还活着好」的心态转入异世,脑子单纯的他连问都没问,随和的让干员替他除掉死后的这段记忆。 老者默默在旁看着,心底叹道:傻人有傻福。 现代人过得痛苦,大多是计较过多,反而这股灵魂似乎没有烦恼,该怎样就怎样,顺天从命而得安乐。 他掐指一算,少年重生后将与断情缘者连起姻缘,有违天命的部分少不了他的打点,还有肉身原主的事儿。 纵然麻烦点,但他很乐意,因为这名少年得他眼缘。 「老师。」黑白无常现身,唯唯诺诺的靠近。 「你们下回接到任务立刻做功课,两个都要对任务内容滚瓜烂熟不要偷懒,工作不比在学校能容错,懂吗?」 「是。」 「遵命!」 「记得去科技部门多问问多学学如何使用ipad,别给你们申请了好东西还不太会用。」真是,这点小事也要他嘮叨。 黑白无常连连应是,闪身离开,不再留着给老师唸。 老者感慨万分的叹息。缘份啊,莫名其妙的来了,很难剪断,但却容易莫名其妙地走。这天命,连天界和冥界都逃不过。 缘份。 (完) 番外二:玉符(一) 他的名字叫玉符,出生在青莲教,是教主的次子,上面有一兄长,名玉修,皮肤白嫩,五官遗传自来自西域的娘亲,明眸皓齿,娇艳欲滴……以上,都是大人的形容。至于他,像爹亲多些,尤其是圆圆的眼睛和塌塌的鼻子,他用泥土捏出的娃娃和镜中的自己对照,有七成相似。 身为青莲教教主之子,其实没什么优势,因为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不是出类拔萃的那个。比起有才能出眾又生一副好面貌的兄长,他根本是地上杂草,被踩烂也不会有人在意。 「干么整天阴阳怪气的,小孩子不笑还叫小孩子吗?」 某天,六岁的哥哥拉他进房说要「谈判」,当时的他不太明白那两个字的意思,只知道哥哥不太高兴。 「我说,你好歹也笑一笑好不好?整天端张死人脸,姥姥还以为我欺负你,老对我唸东唸西,要我对你好一点、要我多让你一点……天知道我哪里跟你有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凭什么我要让人嘮叨到耳朵快长茧?」 玉修嘰嘰咕咕骂了一堆,张牙舞爪的大动作好多。玉符不敢擦掉喷到他脸颊上的唾沫,低着头乖乖听训。哥哥总会口渴停下来的时候,哥哥总会停下谩骂,去做别的事情的一刻。在那之前,他只要任由哥哥教训,不要反抗、不要表达意见,就能平安度过。 玉修喋喋不休骂了两刻鐘,眼前的小男孩低着头猛看地板,就知道脑袋空空、根本左耳进、右耳出,他叹了一声,实在不懂他这般优秀的天之娇子,怎会有傻气呆愣的弟弟。 之后好几次的「谈判」,皆是玉修骂玉修的、玉符发呆玉符的,两人除了同一时间待在同一个地点外,思想从来没有交集。 至于哥哥所说的笑容嘛…… 玉符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笑的。 自他有记忆以来,有个杰出的哥哥在前,眾人注意的从不是他,连奴僕也看他不起。除了姥姥会逗他疼他之外,就是爹亲一个月考察一次功课,待他年纪渐长,能力不甚突出后,也放任不管了。 负责教他功课的夫子总说他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优秀的哥哥,所以玉符也顺理其章偷懒,每样都学个大概就好。 唯有姥姥教导的巫术,他绝不输兄长。 姥姥是青莲教的三代长老,兼主祭巫师。由于年老力衰,齿摇发白,大多时候都坐在椅子或是躺在床上,很少下来走路。玉修每回向姥姥请教巫术的时候总会被唸个几句,要他多关心弟弟之类的,于是渐渐的,玉修在巫术这块领域不多涉猎。 反倒是玉符,腻在姥姥身旁的时间越来越多,姥姥也乐的将毕身所学传授于她最疼爱的孩子。若非姥姥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他甚至想搬去跟姥姥一起住。 姥姥享尽天年的那一日,爹和巫祭干部开会,遵照姥姥的遗愿,扶植玉符登上右护法之位。 那是他自出生那一天后,经过十年,第二次受眾人瞩目。 ******************************************** qaq因为开了新坑(十九号侍卫)并且很欢乐的写写写,这篇差点窗掉orz 在正文中有稍微提到,玉符是个阴沉的傢伙,简直就是活殭尸,在番外篇中如果有活跃的表现那就奇怪了。 因此,此篇番外气氛较沉闷,因为主角是个不受注目,得到的关心很少的孩子。 这一段要介绍的是,玉符迷恋上李云攸的那一刻(???),以及灵魂消失的原因。 番外二:玉符(二) 玉符上任后并未有何建树,成天闷在房内研究巫药,深居简出。新上任的巫祭原先会让徒弟到玉符房间请人开会,在一次次的无异议、不出席之后,再不把他当一回事。 玉符佔着右护法的缺,尸位素餐。 他知道姥姥希望他能让大家看到他的能力,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但是玉符不愿。他出眾的巫术是他和姥姥之间的秘密,他不要公开。 好景不常,姥姥亡故半年后,青莲教教主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歿,玉修在眾长老的拥戴下,以十三之龄接任教主一职。 玉修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好好整治玉符这名弟弟。 过完守丧期,玉修带着几名手下风风火火的来找玉符,一打开门,立刻皱起眉头。 玉符重重帘帷遮住房间所有的窗口,柜子上堆满巫书和药罐,桌子、椅子尽是巫术笔记和散乱的药材,房间主人正蹲在角落碾碎虫尸。 「青莲教不养无用之人。」玉修命人拉开布幔,玉符立刻跳了起来,衝过去阻止。 「教主的意思是要赶我走?」他死死拉紧布幔不放,长期未见阳光的小脸显得青白惨澹。 「我要撤掉你的右护法之位,并且降至低阶弟子从打杂做起。」身为教主的弟弟更该以身作则,否则他如何服眾? 玉符五官纠结在一块儿,他不能放弃右护法的位置,这是姥姥的遗愿。「我不走。」 玉修凉凉一笑,眼露幽光:「不走也成,证明你的价值给我看。」 姥姥总说玉符的巫术如何如何之好,那小子也整天沉浸其中,却从不表现出来他的巫法造诣。玉修不否认,他是趁此机会故意找碴,一探玉符能力的究竟。 玉符紧紧咬住下唇,内心挣扎。右护法的位置和共同秘密的回忆,他只能选择一个。 玉修的侍从殿青拿把椅子出来服侍他坐在有阳光的门外,刻意道:「请问教主,是否开始清理房间?」 「我做!」不容他多加思考,玉符朝柜子跑去,东拉西扯一堆罐子和药材出来,他的神色焦急,急急忙忙地说:「我发明一种搭配药物的巫法可在人的身体上做记号,平时隐藏不见,唯有按压左腕穴道方能显现。」 「是吗?」有意思且实用的巫法,如此一来不用纹身刻字代表身份,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玉修刻意不表现出他感兴趣,回应一声之后瞥了附近几眼。「我想想,重新装潢的时候要改漆什么顏色好。」 「你等我我马上好!」玉符抓过几味药草扔进钵里捣,那张圆圆小脸难得神情关注,不再放空无神,一心一意在他手上的动作。 将药草捣碎,他从罐子挖了一匙黑漆浓稠的膏拌入药末搅和,接着直接用手指挖取,在自己的左腕和额面抹上厚厚一层。 玉修不喜药物散发出来的腥臭,抬起袖子遮鼻掩盖。 玉符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发亮与兄长对视,骯脏的小手捻起两根细长银针夺、夺的插入他的左腕和额心,手法快狠准,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 他开始吟唱咒语,右手捻法诀游走周身大穴,不一会儿拔起银针,随意用袖子抹去所有药膏,伸出左腕道:「请教主验收。」 殿青上前掏出帕子将玉符瘦小的手腕擦得更乾净,退身让玉修亲自审查。 玉修修长好看的指尖搭上弟弟的脉搏,初探正常,无特殊脉象,接着用力在附近穴道按压,听到玉符囈出的痛意。 「唔。」玉符脑袋绷紧,额心发烫,两侧太阳穴一下一下抽痛着,但他的心情是愉悦、开心的。 因为玉修瞠大的瞳眸印出他青白色的脸蛋,额上浮出一片红印,正是方才涂抹药材的部分。 他忍痛开口说:「涂抹药膏处即会显示红印,抹一横就一条,两横两条,倘若药膏抹成莲花形状,届时将会显现红莲花。」 玉修弯起满意的笑容,接过殿青递来的乾净白帕,悠悠哉哉拭手问道:「假若我今天没逼你拿出真本事,你打算藏着匿着多久?」不愧是姥姥的爱徒,在巫法上果然有一套。 玉符低下头不吭声。 他是沉默的存在、被忽视的存在,除了姥姥,他谁也不分享。 玉修冷哼,「记清楚,你是青莲教的右护法,该忠于你的组织、善尽你的职责,往后每隔一段时日自动找我报告进度,我要知道你在段时间对组织付出哪些贡献。」 「交代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整理四散的巫书并重新誊写,往后的巫学由你教导。第二件事,一个月内替青莲教上下所有人埋上印记……」他伸出白皙无瑕的左手腕,「包括我。」 ********** 人算不如天算=3=一写下去有点难控制,三段写不完,要4~5part了。 所以不是上中下,是一二三四五xd" 番外二:玉符(三) 两年过去,十二岁的玉符年纪虽小,许多地方依旧懵懵懂懂,但在玉修的势力与他自身付出的努力下,在青莲教已有举足轻重,再无人敢轻瞧他。 比起坐拥权力,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玉符反而怀念幼时的孤寂,他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做自个儿喜欢的事情,无人打扰,真好。 颠簸许久的马车停止,外头车夫掀起车帘,恭敬说道:「投宿的客栈已到,请右护法下车。」 玉符抱着包袱跳下车,跟在一名青袍少年后头走上客栈二楼,进入客房。 妖艳绝美的少年正侧躺在贵妃椅上悠间看书,听见声响瞥来一眼,不冷不热的招呼:「你来啦。」他放下书册,挪腿下榻,裸足踩在草鞋上朝玉符走来。 身子长开的玉修风姿绰约,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雅。那张魅惑近妖的容顏如盛开牡丹,娇艳欲滴引人垂涎,尤其一双镶着琥珀瞳眸的上挑凤眼,一顰一笑,处处惹风骚。 玉符默默从包袱掏出一只青玉瓶递给他,丝毫不受美色影响。那是他大哥,而且从未少欺负他,面对他要是能有爱慕之类的反应才不正常。 玉修接过瓶身,立刻倒出两粒散发清淡桂花香的药丸吞入盘腿坐到床上,殿青跟着脱鞋上床,双掌服贴在玉修后背帮忙运功行气。 玉符自动朝贵妃椅倒去,教主和殿青不在的这段时间任命他为代理教主,教务繁多几乎压死他,与其看他们头上冒烟,不如抓紧时间补眠。 一觉好眠醒来,房内不见人影,倒是墙外有繁杂声音。玉符推窗往外看,两排摊贩佔据道路两侧,有吃的有玩的有卖小玩意儿的,掛着大大小小的灯笼照亮大街,竟然是夜市。男女老少成群结队穿梭其中,有妇人正和摊贩讨价还价、有孩子拿着手中面具跑着玩,一片欢笑气氛。 玉符曾听出任务的教眾提过,这是第一次亲身遇上,当下闔上窗扉、套上鞋子往外跑,也成为夜市人潮中的一员。 路上商品琳瑯满目,样式五花八门,玉符看得目不暇给,贪婪的将所见所闻尽收眼中。经过蒸糕小贩闻到甜甜的麵粉香,肚子咕嚕一响,他才想到自己还没吃晚餐,便停下脚步买一块。 「大丁,我要吃蒸糕。」旁边传来软软的甜嗓,玉符转头看,一名漂亮的小公子拉着年龄略长的少年来到摊贩前。 「少爷,你今天晚上已经吃了不少东西,这块蒸糕下去怕你太撑,要闹胃疼,苦的是你自己。」少年摇头拒绝,惹来小公子的撒娇赖皮。 「人家嘴巴馋,就想吃蒸糕嘛!好啦好啦,买给我啦~」 「老夫人将荷包放我身上就是要小的替你看紧,凡事适可而止就好。」 「娃娃,你的蒸糕。」玉符还瞧着那对主僕,摊贩已经包好蒸糕递过来。 他的个子小,眉毛短短、鼻子眼睛嘴巴都圆圆的,已经年满十二,看起来还像七、八岁,莫怪别人喊他娃娃。 玉符小手探进袖袋却摸了一把空,他将包袱和荷包一同忘在客栈了。 他低着脸,面色不佳的开口:「我……」我能不能待会儿再来拿? 不料小贩一见他拿不出钱,态度丕变,挥手赶人:「去去,同你阿爹阿娘拿钱再来。真是,没钱买什么蒸糕啊?」 「等等。」少年掏出铜钱给小贩。「这糕给我。」 「谢谢爷!」小贩乐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喜孜孜的将钱收好。 少年打开纸包用手掰了一半,剩下的递到玉符面前。「我家少爷不能吃多,这一半你帮忙吃吧。」 玉符一双圆眼眨啊眨,满满的疑惑不解。「为什么?」 少年呵呵笑说:「你不是肚子饿了?」他的眼睛瞄向玉符抚着肚子的小手。「这点没啥,不用觉得亏欠,喏,吃吧。」糕点又往前递了递,玉符缓缓伸手接过。 「谢谢。」 玉符目送少年和他的少爷相偕离开,没了逛街心思的他移动脚步回到客房。 拿起蒸糕咬了一口,冷掉的口感并没影响他细细品味糕点的软糯香甜。 嘴里咬着,脑里想着,心里惦着。 蒸糕冷的,胸怀暖暖的。 玉修和殿青回来后,视若无人逕自讨论起来。 他们为了盗取某部据传能改善青莲内功反噬的心法秘笈,目前隐藏身分潜伏在「翡翠山庄」,伺机而动。而他除了代理教务外,每两个月要送抑制反噬情况的药物一次。在这待个两天,确认玉修的身体状况完好,他才能离去。 玉符躺在贵妃椅上假寐,隐约听见「大丁」二字,耳朵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原来,那名少年叫大丁,而他身边的漂亮小公子是翡翠山庄三少爷。 会让玉修评为娇蛮任性的人,一定不好相处。 呵,两人都长了一张妖孽脸,个性听起来也挺像的。 听着听着,玉符的脑海里,只剩大丁笑得和蔼可亲的脸。 番外二:玉符(四)(完) 不到一年,玉修和殿青的身份被识破,双双回返青莲教。 议事大堂中,玉修沉着脸坐在主位,指头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过几日翡翠山庄要徵招一批新的僕役,根据钉子传出的消息,会从深山小村寻找。我打算派几个人混进去,问题是,要找谁?」 符合深山小村居民或孩子的体格长相,青莲教中符合的人只有…… 眾人看向矮矮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玉符。 「我去。」大丁在翡翠山庄,他想进去。 孤僻自我的玉符答应出任务!天要下红雨了? 「玉符,原因?」玉修瞇起凤眼,危险地看着态度反常的弟弟。 他不想说出大丁赠与半块蒸糕的事,灵光一闪,想到那个骄纵的小少爷,于是吞吞吐吐的回答:「听闻翡翠山庄三少容貌极好……」 「我倒不知你性喜貌美。」玉修冷嗤,要比面貌,他绝不输李三少,两人相处十馀年,玉符对美貌的诱惑应有抵御。 玉符目光挪至一旁无人处,小脸因说谎而浮起緋红。「长相和个性是两回事。」 这句话几乎是朝着玉修刺去,讽他有貌无德。玉修不生气,仅是意味深长的打量玉符半晌,开口道:「殿青和玉符留下,散会。」 小猫长大了啊……玉修的嘴角勾出算计的笑意。 ※ 玉修亲自对玉符短期密集训练后,顺利将他送入翡翠山庄,他也如愿进入三少爷的院子做事。李大丁对那晚的短暂相遇有印象,在许多大大小小的地方照顾玉符不少。 他在翡翠山庄的生活过得不错,吃饱睡足,身体都养圆了。除了三少爷三天两头找麻烦挑剔他,其馀时候简直快乐似神仙。每当三少爷又刁难他的时候,玉符思及李大丁的温柔,都能闷声吞下,继续扮演又呆又傻的阿福。 可是一切都终止在那场水难。 当玉符恢復意识,睁开眼睛的那一剎那,他惊愕的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老人。 「符少爷。」姥姥竟能下床行走,脚步稳健朝他走来。老皱的手抚上玉符的脸,怜惜不已:「请原谅老身,实在无法放心将您一人留在那儿。」 玉符感觉不到姥姥手掌的温度,他回摸姥姥,又摸摸自己,一波一波的惊疑涌上心头。「五感具失?我们怎么了?」 「这儿是巫界,不属天地人以外的境界。」姥姥手一挥,烟雾瀰漫的昏暗空间从脚下长出两把烟雾椅,她将玉符压着坐下,自己坐在另外一张烟雾椅子上。 「姥姥想先听听符少爷这五年的生活。」玉符看起来比她离世时还健康,脸蛋长圆了,皮肤红润红润的,她当年是否做错了? 玉符不急得到答案,比起诡异的现况,他更珍惜重逢的姥姥,简明扼要的说说这五年的日子,当他提及李大丁时脸上露出的温暖表情,刺的姥姥心头一紧。 「青莲教的祭魂巫法,可有印象?」 玉符点头,那是除了继任主祭以外,不得知晓的祕法,也是姥姥唯一没传给他的学问。 「祭魂巫法以灵魂祭祀,求得巫神庇佑,在人间行使祂的神力。骯脏的部分你不必知道,我教根据地的结界,你曾好奇发问,老身当时无法回答详细,因为那是巫神神力。」 姥姥零零总总提了一些案例,那些无法解释的,尽是巫神神力。巫神借他的力量给青莲教,青莲教则提供灵魂祭品回馈。五年一更,祭品必死。 每一任的主祭巫师方法不同,有的寻找病弱者为祭品,有的则是用婴孩、老年人、罪犯等,姥姥担任主祭巫师的最后五年,她用自己献祭。 「五年前,老身自知时间不多,见符少爷除了老身以外,谁也不亲,甚至同老身说想和老身一块儿走……」于是她魔魘了,吩咐下一任的巫祭以玉符献祭。 姥姥老泪盈眶,细细密密的倘落。「符少爷,老身对不起你。」 原以为这安排是好的,两人死后一块儿到巫界,她能继续照顾他。 被献祭的灵魂到了巫界,幸运点的,得巫神喜爱成为祂的子民,不幸的,被巫神吞噬,从此魂飞魄散。 姥姥无法保证未来如何,存着心底那点希望,两人都能得巫神眷顾。倘若不幸,没了也就没了,从此乾乾净净也是不错的。 何其有幸,五年后,他们确实在巫界重逢了。 玉符听完姥姥所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说不出感动比较多还是无奈。 他很感动姥姥将两人的命运算在一起,但也无奈:他的人生不是自己作主。 「符少爷,请原谅老身,老身愿意做尽一切弥补。」她当初让猪油矇了心,才会做出伤害她最疼爱的孩子的事情啊!不仅抹煞他的未来,要是有个万一,天上地下的,真真从此再也没有玉符。 玉符好气又好笑,握起姥姥的手,诚心道:「姥姥是为了我好,玉符知晓。」 自始至终,疼他、关心他的,只有姥姥。 事已至此,他也回不去了。 「我们在此展开新生活吧!初来乍到,还请姥姥多多关照。」 姥姥年迈的老脸笑开了花,既愧疚又欣慰的点头,玉符帮她抹去眼角泪水。 「姥姥,其实我是幸运的,因为有你疼惜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