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祭司哪有这么温柔》 1 他痛恨黄昏,因为那会让他想到母亲拋下他的时候。 不管他怎么哭喊、怎么奔跑,都无法追上那毅然离去的背影。 焰红如血的太阳把他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染色——包含他自己,他从一出生就染上这个让人作呕的顏色——那残忍无情的骇人景象在稚嫩的心灵中刻下一道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痕。 被拋弃了,母亲不要他,因为他拥有太多他人无法拥有的力量。 他无法摆脱那份被人称之为恩宠的能力。 既然如此—— 破风声响起,数枝利箭几乎是同时射入黑龙没被鳞片覆盖的部位中。 一个灵巧的身影从疯狂踩踏的粗壮大脚中鑽出,同时不忘用手中的武器在黑龙的腹部上留下长长的一道伤口。 黑龙愤怒地咆哮,张大嘴巴朝偷袭自己的人影咬去,却被猛扑上来的红色大鸟给遮蔽视线,大鸟的锐爪竟狠狠扯下数片黑龙坚硬的鳞片。 巨大漆黑的身影张开背上的双翅,灵活的长颈高高仰起,有着一对长角的龙首发出长啸,一股强大的能量在空中凝结。 不给黑龙使用魔法的机会,红色的壮硕身影用巨剑往地上一撑,连人带剑跃起,一剑斩断黑龙张开的翅膀,同时也打断了牠的施法。 带着惊恐跟狂怒的吼声直达天际,黑龙的胸膛明显地鼓起,周围的气流往张着的血盆大口集中。 「牠要吐息了,小心!」离黑龙最近的罗洛德扬声警告周围的伙伴,「以暮!帮忙掩护——」 他看到在后方的金发青年,只见青年冷哼一声,抬起手——打了个呵欠。 来不及了!罗洛德心想。他举起大剑,竖在自己身前。 其他人连忙找寻适合的掩蔽物,但高热的绿色火焰瞬间就烧尽了放眼所及的一切石木。 离黑龙最近的罗洛德没有地方躲,但他及时用手上的黑红色大剑挡下火焰,在特殊材质的大剑保护下,只有烧焦了几根头发。 他担忧地用眼角馀光瞥着其馀人员,失去了掩蔽,方才攻击黑龙的同伴们都受到轻重不一的灼伤,甚至还被附加的毒性啃食着身子倒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隻龙的体型不大,喷吐威力不如成年龙,石头与树木也减弱了火焰,否则大家早就被烈焰吞噬了。 「可恶……看来要先撤退了……」罗洛德再度看向后方唯一没受到吐息攻击的人,希望他能过来帮忙——就算来帮忙搀扶伤者也好。 被淡黄色透明球体包覆其中、毫发无伤的金发青年从倚坐的石头站起,一头金色长发在日光下闪着橙红。青年煞有其事地顺了顺身上属于神职人员象徵的袍子,再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最后挺直身体看着罗洛德,似乎终于有所动作。 不料他只是盘起胳膊,一脸不耐,「你们这些傢伙真是不中用,早该在牠飞上天时就要跑了,硬衝着上去砍他干嘛?这样很帅吗?你要表演给谁看?哈?掩护你们?我一介祭司能掩什么?我现在倒是可以替你们这些白痴挖个墓穴把你们掩埋起来,不用谢我了,我不需要。」以暮用视线扫着躺在地上用诧异视线瞪着自己的伤者,眉毛一挑,「你们不是找死吗?哪有人一接到工作就满头热地跑来,好歹做点准备吧?要我支援?支援什么?精神上的支援要不要?不如我用大型结界把牠闷死好了?」 「你——」罗洛德无力地想打断在错误的地点与时间滔滔不绝地教训自己的以暮,但显然对方根本不听他说话——也无意让他说。 「你们也该让我适应这支新的队伍啊,我连你们这些没脑的傢伙叫什么名字都还没记清楚,这样你们墓碑上只会刻着『这里有一群名为失败的无脑冒险者』而已喔?你们是刚离开家乡的乡巴佬?有拿过锄头以外的东西吗?以为带了个祭司就没事了吗?」 这一大串恶毒的语句从以暮口中毫无停滞地说完,他连大气都不喘一口,说这些话显然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这傢伙是怎么回事?即使是在这种生死交关的场合,罗洛德还是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注意力放到眼前正警戒地盯着他们的黑龙身上。 黑龙受的伤也不轻,牠似乎也无意再度发动攻击,应是想找机会逃跑。 而这是他们趁机反击的好机会——只要后面那位祭司愿意大发慈悲的话。 「你先别说风凉话了!快点治疗啊!」 「治疗?你把我当成廉价的治疗药水吗?说用就用?就算包容万物的主神神力不用钱,但是我的体力要钱啊,那点小伤你舔一下就好。」 「你身为祭司不治疗要干嘛?」 「难道我的价值跟一罐治疗药水一样吗?喔,不,我可以算很多罐药水吧?你们这些混蛋,省钱省成这样吗?所以我要一次处理你们这四个没脑的白痴?啊啊,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一口气应付四个大男人?就算是妓院的红牌男娼也吃不消啊。况且这些人才一次吐息就躺平了,到底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尊啊?别把力气花在繁殖上好吗?该站起来的时候就给我站起来。」 「你——」罗洛德一边吸引黑龙的注意,一边思索要怎样让这难搞的新同伴伸出援手。 当初看老神官硬是把这傢伙塞给罗洛德的时候,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给拐了! 世风日下,连身为宗教龙头的日神殿也会骗人吗? 罗洛德在心里咒骂老神官时,他看到其中一位伙伴——席斯撑着短剑缓缓爬起,紫黑色的头发滴着鲜红,也染红他那张倔强的脸,乍看之下怵目惊心,所幸只是个小伤。多亏拥有盗贼的敏捷身手,他应该是倒地的三人中伤势最不严重的,「老大……别跟他囉嗦了,我寧可战死也不想给这种人治疗。」他抹去满脸的血,毅然说道:「我们还是快点撤退吧。」 「好,席斯,那隻龙就给我处理,你们快撤。」罗洛德草草吩咐完,便举起巨剑衝上前,好不容易逼近正在四处张望的黑龙,却发现对方完全不理睬自己,只是反覆跺着脚,尾巴焦虑地甩动着。 看来黑龙的战意也逐渐退去,这样维持下去的话,他们或许能全身而退。 接着罗洛德看到黑龙的双眼盯着他身后互相搀扶的三个同伴们,如黑珍珠的墨黑大眼透着杀意。 看到他们的狼狈,想一举歼灭他们吗? 罗洛德握紧手上的大剑,心里暗叫不妙。 糟了,要是再来一击…… 方才恣意逞口舌之快的金发青年不知何时绕到黑龙身后,用罗洛德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黑龙立刻转向他,发出愤怒的低吼,连自己遍体鳞伤这件事都拋到脑后。 『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擅长吸引怪物注意的祭司——不,连在战士身上也没看过效果如此卓越的能力。』这是同伴之一的卡崔克事后跟罗洛德说的感想。 「以暮——先生?」罗洛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这位新同伴,连他到底算不算同伴都不知道。呈现暴怒状态的黑龙气到自己可以用吐息攻击这件事都忘得一乾二净,发狂似地朝以暮衝来,张着大嘴就要咬,罗洛德连忙赶过去举剑挡下,「你到底跟牠说了什么?」 以暮在满头大汗的罗洛德身后伸了个懒腰,「吵死了,闭嘴。」他那句话却是看着没人的地方说的。 这个祭司难搞就算了,精神不会也不太正常吧?罗洛德开始计画要怎么把这烫手山芋丢回日神殿了。 站在罗洛德后方的以暮丝毫不介意眼前的危机,还恶意地拍了拍罗洛德正跟黑龙拼力气的肩膀,「你好奇我说什么吗?我问牠肚子上那块白色的东西是不是牠没脱完的蛋壳。」 罗洛德往黑龙腹部看去,确实有一个白色晶亮的物体嵌在龙腹,刚刚席斯鑽到牠底下的攻击也是衝着那块东西——那是龙的魔力结晶,在市场上价值仅次于龙心,而且这种纯白的顏色——可是高级货。 一向自傲的龙族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魔力精华被说成蛋壳,难怪这么火大。 但是能气到这样实在前所未见,他都快招架不住这种蛮力了。 「你只说这些?」 「还有我问牠头上那两根是不是牠的生殖器。你不觉得很像吗?这么细,难怪龙族数量不多,不知道插进去身体里面的感觉如何?」以暮发表不符合神职人员身份的下流言语,甚至还嘻嘻笑着。 「你……真的是祭司吗?」 「如假包换,是你亲自把我从神殿带出来的不是吗?」以暮显然毫无歉疚,他任由罗洛德去收拾这个他搞出来的烂摊子,目光飘向天空,凝视着在地平线尽头逐渐隐没的火红,不悦地瞇起眼,像是无法忍受阳光的灿烂耀眼,见跟眼前男人发色一样的焰红夕阳逐渐西沉,以暮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一个让人烦躁的黄昏,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把他从神殿带走时开始变调——全都是这傢伙害的。 「真是糟糕的一天,我真该在日神殿睡觉的。」 罗洛德再度翻了个白眼。他当初到底怎么带回这个瘟神的? 今天晚上在晴阳城的酒馆里多了四个死里逃生的伤患,以及一个整洁亮丽、悠哉啜饮红酒的祭司。 「老大,你确定他是祭司吗?」卡崔克一边笨拙地包着自己灼伤的左手,一边对罗洛德说:「不会治疗、支援同伴、却擅长吸引魔兽的祭司?他真的不是武僧吗?」处理完自己的伤后,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怀里的白色长弓,深怕它在战斗中受到损伤。 「他看起来完全不是练武之人,你不相信可以试试。」 「我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到对神职人员动手。」反覆确认自己的长弓没有任何损伤后,卡崔克松了口气,转头替已经上完药、正因自己看不到后脑而一脸哀怨的席斯修整后方的烧焦头发。 把头发的事情交给卡崔克,席斯开始用随身的工具保养受损的短剑,口中不住埋怨着,「老大啊,这种货色你去哪找的啊?杀人不脏手的祭司欸!」 「冒险者协会给我介绍信让我去日神殿找。」一想起以暮的毒舌与恶劣到不行的态度,难怪当时日神官抱着他的大腿老泪纵横地哀求他把这个乍看文质彬彬的金发青年带走,那场面宛如他是即将拋妻弃子的恶质丈夫。 正因为状况如此诡异,要不是日神官再三保证这位祭司的能力堪比首席的大神官,他们也没时间再找其他人,罗洛德根本不敢带上他。 「你是不是没缴这一期的会费啊?老大。」席斯摸着被卡崔克仔细削齐的头发,满意地对他笑了笑,「用这种讨债方式也太残忍了,我寧可他们让我禁止进酒馆也不想碰到这种事。」连一向没什么道德良知的席斯都觉得这手段毫无人性啊。 「我觉得你们这些当着当事人的面、狂傲地对他批评谈论这种事——才是最残忍的吧。」以暮哼道,金眸盯着罗洛德——正确来说,是他身后的某处。 罗洛德疑惑地偏头往自己身后看,只看到一个抱着酒瓶呼呼大睡的莽汉,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傲慢的祭司似乎常常看着奇怪的地方冷哼,到底在看什么?难道这是他表达不屑的方法吗?罗洛德百思不解。 「我实在不想被一个看着同伴倒地,毫无任何动作的祭司这么说啊。」席斯忍不住反唇相讥。 「我为什么要有动作?你们看到那隻龙就欢天喜地、毫无顾忌地衝上去,我还以为你们跟牠认识呢。」好友相见欢,何必阻拦? 「谁会认识那种生物?身为祭司不就是该好好帮前方杀敌的同伴治疗吗?」 「啊?原来你们要杀死牠啊?」以暮夸张地掩着嘴,「我还以为你们嫌自己今生过得不够好,想早点进入轮回呢,你们不是要我来引导你们去主神身边的吗?」 金眸眼中过度的诧异而显得嘲讽,被以暮挑衅的席斯拍桌怒吼:「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把手上的小刀使劲插入以暮手边的桌面,「你再说一次——」 「席斯!」卡崔克抬手想阻止他。 以暮对席斯的威胁不动声色,拨着及肩的金发,与发色相似的金色双眸射来不输手边小刀锐利的眼神,「这种要求我可从来没听过,不过既然你爱听就让你听个够——你们那种行为能叫作杀敌吗?这么大言不惭,这种发言简直对不起所有在战场上与敌人搏命廝杀的军人啊。」他撇撇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容,抬高下巴睨着桌边的四人,「既然叫做杀敌,请确保有『杀死敌人的可能』再行动,而不是像个笨蛋一样抓着武器大呼小叫地去送死,你是在玩家家酒的小孩?懂吗?嗯,看来你们根本不懂。多用一下装在你们脖子上那个东西可以吧?它可不是装饰品。」 没给同桌的四位同伴任何反应时间,他用修长的手指拔起桌上的小刀指向席斯,白皙手腕上头的金属鐲子发出与主人言语一样鏗鏘有力的声音,「席斯,你明明就是擅长偷袭的盗贼,你为什么要抢在队长前攻击?这样只会把怪物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脑袋坏了吗?还是吓到下半身憋不住,想早点完工回家喝奶?该缩在后面的时候你就给我乖乖待在那里,发言的时候也是!别仗恃着你的身手灵活就胡搞瞎搞!用你那个退化的脑思考一下再行动!」刀子『咚』的一声,深深插进席斯面前的木桌,散发的气势竟让席斯哑口无言。 下一个目标是卡崔克,「还有你,卡崔克,身为远距离攻击的负责人,你为何在黑龙朝你逼近时不退后?硬要凑到那猛衝的小鬼身旁做什么?你若真想绊住黑龙,不会用你手上的那把弓吗?还是它只是个玩具?弓是拿来射箭不是拿来挥舞的,难道你以为那把烂弓可以挡下龙尾一击吗?别说龙尾了,我看牠打个喷嚏你那把弓就断了。」 「席斯才不是我小孩……」卡崔克可怜兮兮地盯着身边的弓,好歹是难以入手的逸品,被他说的像破烂一样。 「然后是你这白痴,罗洛德,」以暮越说越大声,他眼神扫向罗洛德时后者不禁抖了一下,「身为队长不好好按照队员擅长的事情去思考作战方式,只丢了一句『干掉牠』?那我现在叫你掏五十个金币你做得到吗?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连脑子都是肌肉吗?连我引怪都比你还厉害的傢伙还敢以战士自居,都不觉得丢你父母的脸吗?」 关我父母什么事?罗洛德无辜地想。 金色双眸的视线落到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召唤师身上,摆出一点真诚也没有的同情,「真可怜,七珋,脸伤成这样,连话都不能说,」随即拉下脸来,「不过那是因为你是个蠢蛋,不能好好指挥召唤兽的召唤师连废铁都不如,跟着你那八个连装饰都嫌丑的召唤环一起变成熔炉里的铁渣吧,上天的旨意就是要你闭嘴。」 七珋立刻站起身,停在他肩膀上的红色大鸟跟主人一起直勾勾地盯着这位猖狂的祭司,眼中透露他内心满腔的激动。 罗洛德看到这个画面忍不住皱眉,席斯倒是先开口了:「我说你啊……不要又双眼发亮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啊?」不知为何,七珋从见到以暮开始就对他抱着奇怪的敬意。 卡崔克扶着头叹息,「我就说七珋根本就无法反抗这个人啊……因为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个被虐狂。」七珋每次接工作都要找难度最高的,然后故意搞得自己一身伤,还沾沾自喜地陶醉其中,「这是本能吗?不……这种本能也太奇怪了……」卡崔克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唔嗯嗯!」七珋比着没人看得懂的手势,一边朝以暮凑去,绷带间露出的琥珀色双眼充满异常的热情,肩膀上的大鸟也拍着翅膀嘎嘎叫着应和。 以暮嫌恶地拍开七珋伸过来想抓自己头发的手,「你从一见面就拼了命想对我动手动脚,原来你有这种特殊嗜好?你们这些人难道平常都跟他这样玩?」 「拜託,别把我跟七珋相提并论!」席斯大声哀嚎着。他可不想跟这种人划上等号! 「我口味可没这么特别……」卡崔克连忙摇头否认,低喃着,「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綑……咳,不,没什么。」 「七珋是我们的同伴,不是玩具。」罗洛德颊边流下一滴冷汗,不知是为了自己的队友感到汗顏,还是对这情况感到无奈。 以暮对他们的辩解不以为然,推着七珋朝自己凑来的脸,「烦死了……」他猛然掐住在七珋肩上不停吵嚷的大鸟细长脖子,双眼中带着明显的杀意,「安静,不然扭断你的脖子。」这句话显然同时说给七珋听。 大鸟好不容易挣脱箝制住自己的手,把头埋进自己的翅膀下,但不时探出来覷着以暮,眼里也闪着跟主人一样的狂热。七珋坐回位置上用力地点着头,用怀抱至高崇拜的眼神看着以暮,满脸厚实的绷带掩不住诡异的嘿嘿笑声。 这情况诡异得让人浑身发毛。 「惨了,七珋完全被驯服了。」席斯抱着头大喊:「明天开始他绝对会喜孜孜地喊着『以暮大人快点调教我』这种鬼话!」 「虽然你大声嚷嚷对七珋很失礼的话,可惜内容我完全同意……」卡崔克悄悄地把椅子挪离七珋,若可以他真想搬去别桌。 「乌合之眾,」以暮盘起胳膊,「变成这样根本就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能逃出龙口还多亏我帮忙,结果你们居然东一句西一句地数落我?」 我们说的抱怨还没你一个人说的多啊!罗洛德哀怨地想,「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之前与我们合作的那位神官都能搭配好我们的行动……」被以暮压得气势全无的他仍不死心地试图反驳。 「啊,我真要为我那位遭受极度悲惨、惨无人道、恶质压榨、漠视意愿、超时工作、廉价奴工、报酬率超低……总之族繁不及备载的劣等待遇的前辈默哀三秒。」以暮说着说着还煞有介事地闭目沉默了三秒,续道:「他居然能默默承受你们给予的欺压,那种宛若殉教者的觉悟真令我佩服到五体投地,到底是什么样伟大的情操能让他忍受你们这些只会横衝直撞的野兽如此久的时间——光想像他承受的痛苦,仁慈的我都快哭出来了。我绝对会向大神官提出把这位前辈的名字刻在日神殿柱子上的建议——因为他的慈悲心胸真能媲美主神欧夏利贝斯。你们真是该死的王八蛋。」 「他明明就是水神殿的神官,你根本不认识他吧。」席斯弱弱地抗议。 「那就只好刻在水神殿柱子上,这问题有很难解决吗?另外,水神官的治疗能力根本无法应付你们这些人,他离开的时候必定是不告而别吧。」从他们慌慌张张地跑来日神殿找人,不难推测那位水神官离去时的状况。 似乎被说中了,四人一鸟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或、或许有那么一点……麻烦他吧。」罗洛德心虚地说。 席斯搔搔脸,眼神飘向天花板,「有时候看到他会躲在角落啜泣……我还以为他又失恋了……那个精神纤细的傢伙……」 「晚上睡觉也常常发出奇怪的呻吟……」 七珋再度夸张地比着意义不明的手势,最后被不耐烦的以暮啐了一声后,继续欣然盯着这位金发的祭司。 「去死,你们这些白痴全都去死个一万遍再对那位神官道歉。」 「对不起。」三个声音,外加一声代替主人的鸟叫。 装扮斯文、手臂也没什么力气的以暮气势完全压倒面前身经百战的四人,「亏你们还是小有名气的队伍?虽然名不符实的人我也看过很多,但是你们的落差已经到了诈欺程度了吧。也给我向你们所有委託人道歉、向被你们杀掉的所有魔物道歉、向热心接待你们住宿喝酒的老闆道歉、还有向被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的我道歉!快点啊!」 「对不起……」 「有点诚意啊,大声点!」 「实在是由衷地感到十二万分抱歉。」四人的头都垂到桌面了。 「很好!懺悔吧,你们这些无知的愚民!」 桌边的四人都低下头,对着桌面的木纹细细咀嚼自己的罪行。 是说他们到底要懺悔什么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罗洛德把抱怨的话含在嘴里不敢说出来,转动眼珠窥视其他人的样子,赫然瞥见旁边神采奕奕的七珋仰头钦佩地盯着以暮,两手还兴奋到握紧拳头不住颤抖,彷彿随时都想衝上去捧住那位兇恶祭司的脚背亲吻一样——这时罗洛德觉得状况不太对劲;再看看彷彿在回忆自己过往人生、然后为过去犯下的错事感到痛心疾首的卡崔克,他开始为同伴的精神状态感到忧心;接着又瞅见摸着后脑、一脸『我的队长如此不成材真是丢脸』的席斯,不禁怀疑自己在同伴心中的地位;最后目光落在以暮脸上,年轻的脸庞带着宛如佈道中的大神官般庄严神情,真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种种诡异景象令罗洛德心里兴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拜託清醒的不要只有我一个啊……好歹我也是你们『名义上』的队长啊! 罗洛德内心的祈祷显然无法上达天听,当然也无法传达给曾一起出生入死多次的同伴们,更不能被这位理应聆听万物祷告的祭司听到。 以暮双手合十,简单地对他们比了个手势,「很好,看来你们都知道自己造的孽了,我代替所有受害者原谅你们这些腐朽之材,相信主神也会接受你们的悔意。」 四人被温暖的光芒笼罩,不管是遍布手臂的灼伤,还是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瞬间就癒合了。 「喔……真是厉害吶。」卡崔克拆开绷带,看着自己完好的手讚叹,「看来日神官所言不虚。」 席斯不住地点头,「能得到协会与日神殿的大力推荐,能力果然不同一般。」方才对以暮的不满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罗洛德想起当时的情况,「原来那个叫做『推荐』吗?」强迫推销还差不多! 但即使罗洛德嘴上这么说,但他确实拥有让人无法挑剔的治癒能力——问题是他吐出来的言语造成的精神损伤远远超过肉体啊!那些无形的伤痕要怎么治疗? 以暮满意地頷首,像是点醒了几位冥顽不灵的蠢蛋一样笑着,「很好,现在就是要把过去那宛若烂泥里挣扎打滚、人渣一般的自己给忘了,给我彻头彻尾改善自己的作战方式!抱着『绝对不会有人来帮我』的心态衝上去!」 「是!」除了罗洛德以外的三人异口同声喊道。 「喂……这种心态完全不是团队合作要有的吧?」罗洛德连忙开口,可惜完全被忽略。 「明天开始训练!目标是七天内击败那隻黑龙!」 「是!」 「就算你们腿断了也要给我爬起来!手废了也要用嘴咬着武器上!」 「是!」 「还有负责抚慰我——这个为你们百般操劳、劳心劳力的祭司受损的心灵与身体!用尽一切!」 「是!」 「等等,最后那条是什么?抚慰什么?用什么抚慰?你们这样想都不想地答应好吗?谁要负责这种事?」罗洛德的疑问依然没人回答。 把人臭骂一顿后又对他们施展效果卓越的治疗术,现在还用这种洗脑式的精神喊话,这傢伙是哪来的新兴宗教教祖?受不了的罗洛德提高音量,「我说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回答他的却是以暮冷冷扫过去的视线。 「你们队长大人刚有说话吗?」 「我只是想问……」 「不,没有!」其馀三人异口同声。 搞什么?你们这三个吃里扒外的傢伙!把我以前替你们垫付的酒钱都吐出来!混蛋! 「你刚刚有说话吗?啊?」以暮居高临下地瞪着坐在木椅上的罗洛德。 「不,没有。」罗洛德摇头,在内心哀悼所剩不多的自尊与勇气,还有眾叛亲离的自己。 以暮愉悦地点头,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很好,现在给我滚回房间,碍眼。」 七珋终于把脸上的绷带拆完,露出少年稚嫩的脸庞,双眼燃着忠实虔诚信徒的狂热,开口说话:「太棒了——以暮大人!你果然好厉害啊!请务必用尽一切调教我!请尽情践踏我的自尊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以暮的脚,忘我地蹭着,接着再被以暮一脚踢开。 罗洛德的头『哐』地一声撞在木质桌面上。 2 翌日夜晚,在外头奔波整天的罗洛德终于可以回到旅馆好好休息,他不顾自己满身大汗,瘫软在白色的床单上。 现在这张不甚柔软、躺上去还会有嘎嘎声的破床媲美国王睡的华美羽毛床,他再也不想起来,谁敢吵他……他就跟那人拼命……就算是那个该死的祭司也——他就算了。 他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想想着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事。 今天一大早,四人跟着盛气凌人的以暮来到冒险者协会。 原本在协会内要接工作的冒险者们,在看到这位宛若瘟神化身的金发祭司出现时,每个人——比罗洛德还高大的男人亦然——都像受到惊吓的贵族仕女般一边尖叫一边仓皇逃走,没多久只剩下流着冷汗、满脸铁青、想跑也不能跑的协会人员留在原地,用视死如归的表情盯着他们。 你们到底让我请了什么牛鬼蛇神啊?原来这个祭司这么恶名昭彰吗?他是不是该好好跟协会交流一下新的讯息? 看到这副景象,罗洛德不禁想抓着协会人员质问——你他妈的我有欠你们钱吗? 他该缴的会费、刊登费、仲介费……一毛都没少过啊!这个王八蛋协会! 造成这悲惨景象的始作俑者倒是大为满意地点头,「很好,他们跑光了更好办。」以暮还讽刺地对逃亡的背影摆摆手,像在驱赶什么动物一样,接着直指佈告栏上的各项工作,「这个,跟那个,还有这件。」 「三件而已?」 以暮用震惊不已的眼神看着提不起劲的罗洛德,彷彿他刚刚说出一句愚蠢至极的话,「你在说什么蠢话?今天吃药没?脑袋撞坏了?还是昨晚宿醉没醒?我是说这三件不用接。」 「什么?」罗洛德不可置信地拍着面前满墙的任务,力道大到协会人员哀嚎一声,「这么多?我们还有黑龙的委託啊!」 「太少是不是?」 「我说太多!」 「太少的话连那三件也接了,柜台那里还有别的。」要几件有几件。 贴在这里的都是简单的小任务,更高难度的挑战必须跟协会人员洽询。 见自己的声势压不过以暮,罗洛德求救似地看向其他同伴,只见他们三人非常没义气地站在另一边的布告栏前,对两人的争执恍若未闻。 「喔?原来最近箭头的价钱在跌,可以趁机去买点新的箭头……嗯……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再去买些飞刀好了。」 「有珍宝拍卖会欸,不知道那里会出现什么好东西……嘿嘿……还去那里的人都会带着很多现金吧……」 「这个『古王国时期拷问大展』看起来很好玩耶,我们能去参观吗?不知道能不能买几个纪念品回来?」 很好,全都见死不救。 「不,当我没说。」罗洛德再度为他们队伍已经支离破碎的『同伴情谊』哀悼。 一向不拘礼数的协会人员居然必恭必敬地接过以暮从墙上扯下的整叠文件,甚至还搓着手,堆满讨好的笑容问:「这样就好了吗?要不要再多接几张啊?」 闻言,罗洛德站到以暮身旁,抢在那张薄唇说出更恶毒的主意前,万般坚定地说:「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你以为是路边的小贩清仓拍卖买十送一不成?多接几张?想操死他们四个人? 「哼……真没用。」看到罗洛德如此惶恐,以暮不屑地挑眉,办完手续后把任务迅速分成四份,扔给他们四人,「给你们两天解决。」 四人面有难色地盯着自己手上起码十件、五花八门的任务。 席斯蹙着眉,不停翻着手上的纸张,「两天?事前准备的时间吗?」 终于有人还算清醒,罗洛德甚感欣慰——也只有那么一下子。 「啊?」 「我一定会在两天内把这些工作都处理完毕。」本来就没什么节操可言的席斯立刻屈服在以暮的淫威下。 罗洛德觉得自己快绝望了。 先是各大陆所有信仰之首的日神殿出来的祭司是这副德性,再来被同伴接二连三地离弃——他还有什么能相信的? 「每个人都只能去处理自己的工作,不准找别人帮忙。」以暮带着嫌恶地挥挥衣袖,宛若赶飞虫一样,「好了,退下。」 「那你要做什么?」 「给你们精神上的支持,比方说在旅店祈祷你们平安归来,很贴心对吧。」 「是啊,我还可以在你祈祷的时候帮你点灯呢……见鬼!」忍无可忍的罗洛德把整叠文件扔在以暮跟前的地上,听见背后传来协会人员的发出像被踩到脚的抽气声,「别耍我们了!两天要做完这些?你自己都不见得做的到吧?」 七珋瀏览着手上的文件,细声道:「我觉得挺好的……很刺激耶,这样我整个晚上都不用睡了,嘿嘿。」这种把自己逼到绝境,在时间与体力都到极限时,那种拼上一切的疯狂,真是令人兴奋啊。 「我当然做不到啊,我可是祭司。」 「你凭什么叫我们去做,自己却在旅店里面睡大觉?」 以暮站到罗洛德面前,挺直背脊,微微抬头注视着比他高快一个头的壮汉,丝毫不在意自己削瘦的体型在壮硕的罗洛德面前显得弱不禁风。 对方盯着自己却一直没开口,即使感到尷尬,但罗洛德仍不甘示弱地回视他。 亮眼的金色双眼与柔软飘逸的及肩长发,加上清秀、带点书卷气的五官,还有他身上总是飘着一股让人放松的薰香味……这个傢伙闭上嘴倒是真有几分日神殿祭司的样子。 只要那双眼看人的时候不要老是带着鄙夷、眉毛不要总是因为不悦而扬起、嘴巴不要老是吐出一些把人批得体无完肤的言词…… 「哼。」不知道是不是察觉罗洛德内心的胡思乱想,以暮唇角一勾,冷笑道:「做不到吗?也对,这些『打打小怪物』、『拔拔药草』的工作对你来说难度确实高了点。」 「我不是那个意——」 「还是嫌钱太少?嘖嘖,你身上的铜臭味可真重,你那把大剑花了多少钱啊?你有给你的队友足够的钱吃饭吗?难不成你是压榨部下的恶劣队长吗?」 「别把我当成死要钱的——」 「莫非没人陪你去你会怕?你是哪来的胆小鬼?没人在旁边跟着连路都不会走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保母陪你去上厕所?需要我晚上在你旁边唱摇篮曲、陪你睡觉吗?毛孩!」 「你不能让我把话——」 「是男人就给我接下来,然后拼上一切去完成,少在那里囉哩囉唆的,有时间在这里跟我争辩不如花精神去解决那些工作!做事情扭扭捏捏成何体统?需要我帮你检查裤襠里的东西还在吗?不会昨天被黑龙给咬掉了吧?」 「是,抱歉。」 「很好,还有问题吗?」 「不敢。」罗洛德寧可一个人去面对昨天那隻黑龙,也不想继续跟以暮争辩。 「完全输了啊。」卡崔克同情地拍拍完全落败的罗洛德颓然垮下的肩膀。 「老大,识时务者为俊杰。」感同身受的席斯说着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话。 「老大,好羡慕喔……我也想这样被骂耶,下次换我可以吗?」七珋雀跃地趴上罗洛德的背,然后用殷切的眼光看着以暮。 「别管我……」你们这些不帮忙的也是共犯啦! 以暮扫视四人,见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十分满意地点头,就像刚刚他做了一件名流青史的丰功伟业一样,「很好,那就快点行动,在那里呆站干嘛?要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吗?那我没叫你们呼吸你们怎么还在呼吸?啊?」 这句话甫出口,四人同时往外衝,就怕身后有什么稀有怪物追上来。 在协会与同伴分别后,罗洛德就忙着应付五花八门的工作,东奔西跑直到刚刚才回到旅店——他踏入旅店时看到的是逐渐往西边沉下的月亮。 会死,这样真的会死……他趴在枕头上,只想就这样睡死过去,偏偏又无法安稳地入眠。 他总共负责十二件工作,今天把离城镇较近的八件一口气完成,剩下四件都是要去较远的地方处理,庆幸的是明天跑两个地方就好,花的时间也不多。 罗洛德在回到旅馆后不忘关心完同伴的状况才回房休息,看来其他人也是忙到天昏地暗。 卡崔克已经回来了,手指还因为拉弓拉太多次而带着伤,但他的表情带着一种自傲的成就感,似是很满意自己居然能做这么多任务;席斯则是处理要在夜晚行动的工作,因此仍在外头,罗洛德暗自祈祷他别惹事,为他们增加多馀的工作;至于七珋……他充满着不知从何而来、异常旺盛的干劲,根本没打算让自己休息,回来吃点东西后又蹦蹦跳跳地跑出旅馆。 希望他们都能顺利结束……罗洛德迷迷糊糊地想着。每个人负责的任务虽然数量多,期限也短,但都按照每个人的专长及任务的地区去分配。 连这点都考虑了啊,看起来那位嚣张跋扈的祭司不是只会对人颐指气使而已。 明天……还有四件……啊…… 好像有人进房间?是席斯吗?还是卡崔克?总之对方不带敌意进来,他也无意起身。 那人侧坐在他身边,轻声唸了一些听起来像祝祷文的字句。 如同冬日阳光的暖意包围着他,身体的疲惫似乎减少了些。 「哼……」一隻手放在他的头上,「完成速度比我预计的还快啊,看来真是低估你了。」 好舒服啊……罗洛德瞇着眼睛,感受着那人的轻抚,以及从对方身上飘来的淡淡薰香味。 那人恶意地扯了几下罗洛德短而刚硬的红头发,低声说道:「给你一个上午完成所有任务,做完立刻回来旅店。」 「唔……」 「还有,起床马上给我去洗澡,满头汗脏死了。身为队长,好好注意自己的仪容。」那人撇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房间。 把委託的东西匆匆塞给协会人员,罗洛德马不停蹄地奔回旅店,他喘吁吁地衝进一楼时,看了一下时间,见离正午还有半小时,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真刚好,那我们走吧。」正巧从楼上下来、光鲜亮丽的以暮——和一身狼狈的罗洛德呈现强烈的对比——一见到罗洛德便立刻抓住他往外走。 「等、等等,至少让我喘口气……」 「要不要顺便洗个澡?再吃个饭?需要我餵你吗?」 「不、不用……」给这男人餵,就算是美味珍饈也会跟剧毒一样无法下嚥。 「喔?如果你真的『坚持』要这样我也不反对,我可没这么冷血。只要你哭着求我,我也是可以通融你先休息一阵子,最好你就这样休息一辈子都不要起来如何?所以你真的不用?」 没有冷血吗?罗洛德在内心叹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他哪敢说一个『好』字?只能乖乖跟在以暮身后。 以暮出了旅店,便直直朝晴阳城中央的日神殿总部——也是罗洛德当初接他出来的地方——大步走去。 罗洛德狐疑地问:「来这里干嘛?」想起当时神官哀求自己把这位看似无害的祭司带走的画面,这里的人显然不会想这么快看到这位瘟神。 「闭嘴。」 果不其然,光看到以暮出现,神殿侍卫便如临大敌地抖着声音问:「请、请问有何贵干?」 「这里好歹曾是我住的地方,回来一下很过份吗?把我当外人?」 「这、等一下、稍待一会儿……欸……万分抱歉……」侍卫吓得连武器握不好。 「你有什么问题?早洩吗?还不赶快去看医生?难道我回自家也需要你这看门的通报?你是哪来的新手?会用你手上的武器吗?那可不是桿麵棍,小心别把自己给阉了。」金眸用几乎把人刺穿的凌厉视线直直射向神殿侍卫,让罗洛德不禁为侍卫感到同情。 「请……请进,恭请您回来……」侍卫眼中含着泪,默默地退开,毕恭毕敬的神情简直就像在晋见国王。 罗洛德经过差点没跪下的侍卫身旁时,听见他的低喃:「这次怎么这么快回来啊……」罗洛德决定装作没听见。 以暮的脚步很快,而且日神殿内的走道很复杂,罗洛德担心自己会跟丢他,只能死盯着那个背影,一边在心里幻想从后方朝那颗脑袋打下去的情景。 不过怕跟丢以暮这件事,罗洛德很快就知道根本是杞人忧天。 简直就像王一样啊……罗洛德跟在以暮身后讚叹,同时也很怀疑这傢伙平常到底在日神殿做什么? 在走廊上的人,不管原本手头上正在做什么事,只要看到迎面而来、气势汹汹的以暮,便用灵敏的动作迅速让道给他——就算捧满书本的神官亦然。 原来神官的动作也可以这么迅捷,罗洛德还以为那些长年关在神殿里的神官都很迟钝,看来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发挥出来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 走着走着,罗洛德发现两人已经踏足他从未来过的内殿——据他所知,内殿是祭祀神祇的主要区域,以及神殿人员的住所,一般情况下根本不能让外人随意进入。 「等等……我能进去吗?」他可不想招惹日神殿。 「叫你闭嘴了,你要我用龙族的语言跟你说才听得懂吗?」以暮推开一扇有着钥匙浮雕的门,里头摆放许多大大小小的圆镜,镜面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光是看到整个房间都是跟以暮发色相似、金中带红的光芒,感觉就十分不妙了啊……罗洛德开始准备随时拔腿就跑。 以暮站到其中一面镜子前,低声唸了些似是祷词的字句,待镜子的画面变成其他影像时,便勾手指要满头雾水的罗洛德过来。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罗洛德无奈地靠了过去,当他看见镜中反映的景象时,不由得呆住了。 是他的三位伙伴,看起来都还在处理自己负责的任务。 他从来不知道席斯的动作如此灵敏,安静地潜伏于暗处,在敌人发现之前已经将利器送入对方喉咙;也不曾知道原来卡崔克竟可以从如此视线不良且遥远的距离命中猎物要害;更没瞧过七珋可以一次使役五隻召唤兽却仍不显疲态——甚至还越来越兴奋……这傢伙喜好异于常人这点罗洛德倒是很早就知道。 这些人——只是一年前他偶然在酒店碰到,一见如故,便互相邀请对方合作接工作,久而久之就成为队伍的人。 他从来没问过他们以前的实力是如何,也没想过要问。 或许他在内心恐惧跟这些人建立更多的连结,但又捨不得与他们分开——因为—— 「你在震惊什么?你的脑袋不是空的吧?难道看不出这些人在你完全没指挥下还能活这么久,绝对不会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以暮抬手毫不留情地敲着罗洛德的头,像在确认里头是否有东西,「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你敢给我说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实力如此试试看。」 「我……」罗洛德说出不出否认的话,因为他确实是知道这些人有何种程度的能力,却选择糟蹋他们——即使他们也不介意。 当初他们就不是为了彼此的能力而组队,是因为合作的感觉很好,才会凑在一起。 而罗洛德生性就是擅长照顾他人,大剌剌的作风让卡崔克他们乐于跟随,甚至还称呼他『老大』。这些人也知道他不会——正确来说,是不想——指挥,却依然……把他当作队长。 为何能这样信任自己呢? 罗洛德的内心升起一股暖意,可惜随即就被以暮给消灭了,「你现在不会在想他们到底为何要跟着自己吧?看就知道了啊,你根本不会跟他们计较金钱对吧?能当肉盾又好骗的凯子去哪找啊?是我我也会跟着这种白痴。」 「你别把他们讲得这么不堪好吗?我好歹也有识人的眼光!他们才不是那种只看得到钱的傢伙。不然他们哪可能忍受我这种领导方式这么久?」 「你的领导方式?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不会以为负责接任务然后分钱这就叫做队长了吧?我去路边随便抓个三岁小孩都会,你少蠢了。他们不愿意跟你争执的原因一定是是懒得跟你说,光看你那种三不五时露出老婆跑了的表情,就知道你心里八成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心灵创伤。喔喔,『我有心灵创伤,好可怜,快来安慰我』,你以为你是刚出生就被拋弃在巷子里的小狗?大家都要同情你?难道他们就没有痛苦的事情吗?不过他们可真是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啊,让我好感动,你们坚强的友谊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可歌可泣的戏剧了。」 「你可以不要讲话总是这样吗?这很伤人欸……而且我也没有要他们同情……」 「我才没精神管你感觉如何,要不要给你一个安慰的拥抱或者拍拍?介意我拍在你脸上吗?你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年还是纤细少女?都几岁了还会因为几句话就受伤?心灵是多脆弱?」以暮指着三人的画面,「摸着你的良心自问──你敢说你不是在利用他们对的容忍在向他们撒娇吗?」 罗洛德怔了一下,盯着三位同伴奋斗的模样许久,双手紧握成拳,毅然闭上眼,艰难地开口,「我……确实……」 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会对这三位伙伴感到歉疚,他甚至会认为自己是不是在妨碍他们──他们三人应该可以到更好、更有实力的队伍去。 以暮揪住罗洛德的衣领,金眸直视他的双眼,「你明明就可以好好地领导他们,为什么不去做?」 焰红双眼一瞬间闪过某种熄灭很久的热情,但罗洛德狠下心将那即将燃起的衝劲给灭去,「我没有那种能力。」 罗洛德的挣扎全都给以暮看在眼里,他不屑地甩开罗洛德,抚平自己袍子上的皱折,「哼,有什么好怕的?」 「我扛着三条人命啊,如果我一个疏失……」罗洛德盯着自己的双手,彷彿看见上头沾满了血。 「怕『再』害死自己的队友吗?」 闻言,罗洛德震惊地看向以暮,后者只是撇撇嘴,轻蔑地冷笑,「笑死人了,你根本是因噎废食,才一次失败就吓成这样?你是哪来的温室花朵?不如早点回老家、扑进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尽情哭诉外面世界的冷血无情吧。」 「才不是『一次失败』!」罗洛德失控的怒吼在房间内回盪,过往的伤疤冷不防被揭开,他愤怒地抓住以暮的肩膀摇晃,「因为一句话……一个欠缺考虑的决定……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更别说里面还有人只是个少年──」 以暮凝视充满自己视线、因痛苦回忆而扭曲的脸孔,哼了一声。虽然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但——不知道是不是罗洛德多心——以暮转开的目光透露出一丝温柔,「那个少年,」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叹道:「是叫桀吧。」 「你──」 以暮接着陆续说出说出许多人名,全都是罗洛德脑海永远也忘不了、深深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痕。每听见一个名字,就唤起他刻意遗忘、忽略的过去。 「你……调查过我?」怎么可能,从他在日神殿得到以暮这个后援就直奔黑龙那里,到今天相处也才四天,而且这些详细的资讯并没有这么简单就能拿到手。 「你以为我爱知道这些事吗?我看起来很间?」以暮蹙着眉头,推开他,懊恼地甩着头,像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烦躁扔开一样,「他们有多烦你知道吗?三十四个人整天围着我滔滔不绝,烦死了啊!还赖在我房间怎么赶都赶不走──但最烦的就是你!就因为你不停地责怪自己,才会害他们无法安心离开!可是该死的你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结果他们就来找我!关我什么事?你在带团时难道都没教他们这些莽汉什么叫做尊重吗?」 「什、什么?」处于震惊状态的罗洛德几乎丧失言语技能,只能吐出零碎的字眼。 以暮使劲拍着他的胸口,「从碰到你开始,他们就老在我耳边吵!吵到我根本不能好好睡觉!差点把他们全部净化──全都是你这混蛋!就因为你那该死的心理障碍,害我──」他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害你什么?」 「那不是重点,现在我只想处理你这个白痴到无可救药的罪魁祸首!」他说着说着便抬手掐住罗洛德呆滞的脸,让他变成滑稽的鬼脸,「给我听清楚了,我只说一次——」霍地,凶神恶煞的神情骤变,变成一个温柔的微笑,「团长,能成为你的团员,我们都感到非常荣幸,所以请你别再继续自责了。」 那张笑容带着一丝稚气──到底是以暮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是那位少年的笑呢?罗洛德无法分辨──那确实是在罗洛德记忆深处、属于那位少年的笑顏。 他总是掛着那张带着崇拜的笑容跟在罗洛德身后,直到── 以暮说完后脸立刻拉下来,粗鲁地嘖了一声,目光越过罗洛德肩膀,落在他身后的某处,「我确实传达了!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傢伙能给我安静点了吧?」 当以暮想收回手时,罗洛德忽然抓住他,「你……他们真的这么说?他们在这里?」他需要碰触某些实体物品,才能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 「我骗你有钱拿吗?你身上可是连修装备的钱都没有。」即便嘴上不饶人,但以暮还是任凭他握着,感觉到充满厚茧、粗壮有力的手指正微微颤抖。 金色的双眼再度拉回罗洛德绷紧的脸孔上,以暮再度用一个不同他往常的语调说道:「『团长,这么大个人鑽牛角尖真像个娘们』,烦死了,到底有几句话要讲啊?你们这些幽灵才像个娘们,废话这么多!」 「哈、哈哈……团长吗……还这样叫我?一群笨蛋……」罗洛德把以暮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似乎这样做能让他内心的激动平復些,「我……我可是……叫他们去送死的人……说什么很荣幸……这种傻话……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他掌中的手不像罗洛德那样因练武而带着厚茧,是双没什么劳动痕跡、线条修长优美的手。 是一双……温柔的手。 以暮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罗洛德面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温热的泪水沾湿。 罗洛德走出日神殿时正巧看到太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神清气爽地回头望向偌大的神殿,经过方才的事情后,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着重新开始踏出步伐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有这么一天。 过去几年总觉得眼前西沉的夕阳带着即将消逝的鬱闷,现在看过去却像是奋力绽放出生命光芒的美丽。 他偷偷覷了身旁一样在看着天空的以暮,竟看到对方脸上透出淡淡的微笑。 带着惆悵、欣慰与羡慕的微笑。 正当他想定睛细看时,那抹微笑以和晚霞一样转瞬就消失了,再度变成严厉的神色,「怎么?你忘记回旅馆的路吗?你有间歇性失忆吗?要不要我带你进去治疗一下,顺便把整颗脑袋都换掉如何?」 「不,我脑袋清楚得很……」刚刚那个是看错了吧?这个恶毒的祭司怎么可能会那样温和地笑? 两人回到旅馆,罗洛德看到完成工作回来的三个同伴正在大厅,卡崔克跟席斯两人面如死灰地瘫在椅子上,同桌的七珋全身包满绷带,神采奕奕地用叉子叉着盘子里的鱼。 以暮看了三人一眼,直接踱着大步回房,完全没跟罗洛德提到半句关于自己怎么看到那些逝者的事。 在他经过罗洛德身旁时,脑后随意扎着的金发轻轻拂过粗壮的手臂,拨弄着罗洛德的心神。 罗洛德猛然抬起手,想唤住以暮,但要用什么理由?要他一起来喝酒?想跟他聊聊——聊什么事? 剎那的犹豫,以暮的身影已转入上楼的阶梯,消失在罗洛德视线中。 还没跟他好好道谢呢……罗洛德不禁心生悵然,这时桌边的同伴也发现佇立在门口的罗洛德。 「唷,老大……你居然比我们慢回来?不会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足?」席斯趴在桌上,无力地抬起一隻手,「要喝一杯吗?不过我身上没钱──你请客喔。」 「席斯,你少说那种话!快道歉!」卡崔克的拳头立刻往席斯脑袋上招呼。 「老大又不介意……好啦,别打我……」 卡崔克扯着席斯的头发怒道:「就是因为老大容忍你平常这样踰矩,你才会三不五时做出失控的行为!」 「我哪有啊?」 「没关係的,卡崔克……你们的工作都完成了吗?有受伤吗?」 「没有,我跟席斯都没受伤。」卡崔克看向七珋,「至于七珋嘛……」 手脚都绑着绷带的七珋拿起桌上的坚果剥开,餵给肩上的红色大鸟,「我昨天受了不少伤,不过以暮大人都治好了……我本来还想享受一下充满酸楚的疼痛……」他垂着头,似是真的很沮丧,旋即又抬起头,「不过我今天又受了很多伤喔!完全没问题!」 哪里没问题了?其他三人同时想道。 「你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吧。」席斯说出了其他两人的内心话。 「那个祭司……帮你治疗?」确实,罗洛德昨晚也感觉到以暮进来自己房内替他治疗。 「他昨晚在大厅看到我,顺便帮我治疗了伤口,还说『你连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工作都可以伤成这样,真想剖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嫌自己血太多吗』鼓励我呢,好开心喔,老大,我被夸奖了耶。」 「不,这根本不是鼓励。」 「对他来说就是,别太深究他的行为,不然会误入歧途的。」卡崔克对席斯提出由衷的建议,「话说我跟席斯今天早上碰到他时,他也稍微帮我们恢復了体力……或许他还是在担心我们吧?」 罗洛德虽然听着同伴们的间聊,思绪却飘到以暮身上。 这个人……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恶毒嘛。 在短短的时间看出每个人的特质,迅速分配适合的工作给他们,而且还接受了罗洛德故友的请託——他或许不是个坏人。 试着跟他多接触看看吧?若顺利的话以后也是能成为长时间合作的同伴—— 就像那些『故友』一样。 罗洛德跟三人打了个招呼,上楼回房,脑袋被以暮的事给佔满。 以暮真的是祭司吗?他的外袍是祭司袍没错──除了袖口的钥匙徽记和其他祭司的银色不同,是金色的──而且日神殿的神官确实也是这样介绍他。 罗洛德听说过高阶的日神官可以见到已逝的人,甚至能与之沟通,从以暮的言词判断,他还可以强行净化逝者,这比『看到逝者』更高难度。 但……他却只是祭司啊!是连实习神官都不如、神殿最低阶的神职人员! 他到底为什么还没升阶?这种能力即使不能担任高阶的神官,至少也可以当个初级的小神官。 罗洛德东想西想,不知不觉到了深夜。被这些杂念搞得头痛,罗洛德决定去问个清楚,便离开房,走到在自己房间对面的门前,隐约听到房内传出以暮的说话声──他在跟谁说话? 罗洛德抬手敲门,「以暮,睡了吗?」 不一会儿,金发青年穿着宽松的袍子出来开门,滴着水珠的金发披散在以暮削瘦的双肩,濡湿了单薄的衣袍。他一见到罗洛德,脸色沉了下来,「你敲门把人吵醒才问这种白痴到极点的问题,不觉得很蠢吗?」 你不是还没睡吗?哪来的吵醒?罗洛德覷了一下房内,空无一人,他想也不想地把内心的疑惑倾吐而出,「我听到声音才敲门……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我没在跟人说话,你作梦作到幻听了不成?」 「真的?」可是他明明听到以暮…… 「你现在是来查勤?」以暮眉毛一扬,「你是纤细到会为了这种小事担心到睡不着?还是一个人睡会怕?我还没爱心氾滥到当你这种年纪的男人的保母还甘之如飴。你到底要干嘛?」 「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还只是祭司?」 「关你什么事?这很重要吗?重要到你不知道就睡不着、还三更半夜跑来我房间叫我起床回答吗?」以暮嗤笑着,一边仰头凑近罗洛德,淡淡的薰香味自他身上传来。 以暮的靠近令罗洛德感到紧张,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内充满着属于以暮的味道。对了,他昨晚也闻过……是某种薰香吧?这味道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有些湿的金发再度搔着他的手,他忽然想碰触眼前这綹金中带红的细丝。 手掌微略抬起又放下,这种行为太过亲暱,不适合做。 「我只是……想知道。」 「这么想知道不会去问神吗?有人规定你问我就要回答?你就抱着这个问题整夜无眠吧,最好变成常态性失眠,让你体验一下我这几天的感受,王八蛋。」丢下这句话后,以暮便『碰』地关上门。 看来他要修正一下先前的评语,这个包着神职人员外表的青年,只是个恶劣的傢伙。 3 看着整叠的文件被『啪』地扔到柜台桌面,协会人员很没形象地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往后跳,宛如被阉割的鸡一样。 「这些全都完成了,给钱啊。乱叫什么?又没要拿你那一点价值都没有的身体支付。」以暮朝协会人员伸出手。 「什、什么?你们不是前天才接……」 「你废话很多,闭嘴给钱很难吗?我们效率一流你也有意见?不然拖到期限的前一天给你如何?」 「对啊,我们很拼命的完成呢,多给点也无妨吧?」席斯在以暮右边帮腔。这种瞎起鬨的事情他可是乐于参与。 「而且完成的品质还很好,想必能让协会的评价上升,最近工作接洽不是很不顺利吗?」卡崔克在左边附和。 不顺利的原因根本就出在我们这些人身上不是吗?罗洛德看着再度因以暮等人到来而自动清场的协会大厅。 「这样让你的工作量少了很多耶,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们一下啊?我想要更多的……唔噁!」七珋在以暮身后跳来跳去,话还没说完就冷不防地被以暮的手肘顶了一下心口,发出不知道是愉悦还是痛苦的呻吟退后。 罗洛德见四个人塞在狭窄的柜台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禁摇头。 快住手啊你们四个!没看到协会人员都快哭……呃,真的哭了。 为什么在认识以暮后,罗洛德好像常常看到男人哭的场面? 现在这种状况搞得他们好像来抢劫一样,还好现在没人──没人也是他们害的。 希望之后还能继续跟协会合作啊…… 「我、我知道了……别、拜託别……」协会人员草草瀏览过文件,抖着手把一袋钱放到桌上。 以暮连看都不看,伸出的手依然没收回,「才这样?」 「这、这已经比平常多一成了……」 「一成?」以暮扬眉,金眸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强烈鄙夷,「你说一成吗?你刚刚说的是——一成?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你说错?」 「噫噫!我、我说错了……我是说再加一成……」 「再加三成。」 协会人员脸都绿了。 世风日下,连神职人员都要出来公然行抢? 这样的总金额跟他们接的黑龙任务有得拼,连罗洛德都觉得太过分了,正想阻止以暮时,对方抢先开口,「没用的队长给我闭嘴。」附带一个『你敢吐出半个字就试试看』的瞪视。 好吧,至少这次遭殃的不是自己。罗洛德无奈地摸着鼻子站到一边去。 「这、这个金额……」 「委託或从协会接工作都需要入会,这里你们收过一次入会费了,而且还要定期缴纳续会的费用;再来在公佈栏上张贴讯息还要缴一次张贴费,若贴超过一定时间还要收超时费;从你们这里接工作也要给你们手续费;最后委託人给的金额你们要抽两成。」以暮洋洋洒洒列出协会以各种名义收取的费用,协会剥削冒险者们也不是新鲜事,现在以暮也只是把角色对调而已。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拍着协会人员的肩膀,这小小的碰触堪比巫妖的诅咒,「我只是要一点『额外奖赏』,这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花点『小钱』可以解决很多麻烦,你不觉得……这钱花得很值得吗?」 「很、很划算……」只要能让你离开多少钱都划算啊! 「很好。」 「请、请笑纳……造、造成困扰……真是万分惶恐……」 从来没见过被抢还要低声下气地道歉的被害者。 以暮得意洋洋地拿着沉甸甸的钱袋步出协会大门,罗洛德临走前还给了协会人员一个默哀的眼神。 看那个瞬间老了二十岁的凄凉模样,搞不好要去日神殿做心灵治疗。这位掛着祭司名字的土匪,真正目的不会是趁机帮神殿增加信徒吧?这种传教方式也未免太激烈了。 「好了,现在有钱了。」以暮把钱袋扔给罗洛德,「去把装备好好整理一下,你们现在的样子跟路边乞丐没什么两样。」 「有这么惨吗?」罗洛德狐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红黑大剑。 这把是用特殊方法锻造加工的魔法武器,在跟黑龙一战后,剑身依然完好无损。 至于卡崔克、席斯他们的主力武器似乎也没太大问题—— 不过当他看到席斯身上仍有焦痕的斗篷、卡崔克断了一截的短刀、七珋破损的裤子时,才想起自己的护具似乎也该修理,还有治疗的药物也用完了。 「可是以暮大人……我觉得我不用买新的东西……这样很好了耶,我很耐打喔!」七珋带着又敬佩又雀跃的表情看着以暮。 以暮忽然用双手捧住七珋的脸,展露出一个灿烂到令罗洛德毛骨悚然的正常笑容,「别蠢了,白痴,你当然要好好保护住自己啊,不然——怎么当我的肉盾呢?」 「我一定会为您挡下一切的!」 「真是可靠啊,那就让我践踏你的尸体前进吧。」 「能为以暮大人垫脚,那是我的荣幸——嘿嘿。」 看到两人的互动,席斯凑到卡崔克身旁,「完蛋了,根本就病入膏肓了。」 「对七珋来说,这种死法绝对死而无憾啊。」卡崔克点头赞成,正想往罗洛德那里寻求意见时,却被他绷着的脸吓到,「老大,你还好吧?」 「什么?」罗洛德一头雾水,不知道卡崔克为何要这样问。 「你脸色有点差啊?昨天晚上有好好休息吗?」 「我?」他很好啊。 「他精神可好得很,三更半夜跑到我这来,吵得我都睡不着。」以暮不知何时放开陶醉在自己世界里的七珋,介入两人的对话,「从看到你那天就被你害得每天晚上要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三十四个人在旁边,一人讲一句也够吵了。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他哪知道会有这种事。 「结果现在你轻松了、快乐似神仙,结果我还是不能安心入眠吗?你就是不想放过我?你难道不用为我这几天的失眠负责吗?」 「我很抱歉——让你这么辛苦,但是这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伤痛需要时间抚平。 这对话怎么如此引人遐想? 席斯脸颊抽搐着,对卡崔克细声问道:「那、那个,我说卡崔克,我说老大跟那个祭司到底发生什么事?」 卡崔克倒是一脸泰然,「有些事情不要太深入了解会比较好。」 「七珋就算了,你现在连老大的事情都不准我了解啊?那我还能知道什么?」呜,他旺盛的好奇心要在哪里寻求满足? 「你可以好好、仔细地跟我了解一下——你昨晚到底又摸了什么东西回来这件事。」 闻言,席斯瞬间刷白了脸,「你怎么知道!不、不……这个嘛……卡崔克,你那时候不是睡了嘛……哈、哈哈哈哈……」 「玩整个晚上都没睡觉啊……不知道有没有用鞭子?感觉以暮大人应该会很上手的……老大……真是羡慕,我也想跟以暮大人玩。」七珋的自言自语让席斯与卡崔克无语地往旁边挪开,就怕等等听见会让自己心灵受创的字眼。 在把钱袋的金钱分配完毕后,四人便各自去整理自己的装备。罗洛德花了一段时间去整修物品、补充随身药物后,他身上只剩下少少的三银币。 看看时间,离以暮给的期限还有段时间,他握紧三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银币,在街道上找寻合适的便宜酒馆──或许他能去买杯酒或吃点东西,慰劳这几天奔波劳碌的自己,至少在面对那位兇狠的祭司前能放松一下。 其实……以暮没想像中的蛮横霸道,他的嘴确实恶毒了点,但在严厉的外表下,却仍是祭司的骨啊。不然怎么会为了三十四个逝者,与一个不甚熟识的人做那些事呢? 而且以暮的手段虽然粗暴,却也很有效,一下子解决了他们装备及药物的问题。他们当初只想赶快打倒黑龙赚钱,所以忽略了一些事前准备──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吗? 在外头晃荡、漫无目的、随心所欲的日子过久了,反而忘了团队合作的重要──以及过去和同伴们奋斗的热情。 或许该好好审视自己当年选择佣兵这职业的初衷了,他不是只有为了赚钱才拿起这把大剑。 该向以暮好好道谢──以暮在这浑浑噩噩的生活中敲醒罗洛德,给了一个让他重新开始的契机。 不过口头上的『谢谢』罗洛德已经说过了,换来的是以暮的冷笑和不自在地扭开的头颅,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不知如何回应?想到那时候的情况,罗洛德不禁莞尔。想必那位祭司不擅长应付他人表示的纯粹善意吧?如果主动对他示好的话,以暮又会有什么反应? 罗洛德在街上游走时,眼角于光瞥见某个东西──再平凡不过的小东西──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在路中央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路边贩卖杂货的小贩摊前,拿起在五花八门的商品堆中的某样物品。 是一把没有柄的木梳,尺寸和罗洛德的手差不多大,他的手掌刚好能握住梳子后方的握位来使用。木梳是用很便宜的木头製成,也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一个提灯的图案烙印在梳子上。应该是因为此地是日神殿本部的所在地,才会用日神的象徵物品之一来做装饰花样吧? 罗洛德摸了一下自己总是不长且刚硬的红发,他从不会用这东西,所以平常也没在注意梳子这类的物品。 不知为何,这梳子让他想到以暮,想起那一头随性绑起的金红长发。 「这个……多少钱?」罗洛德指着手上的梳子问小贩。 小贩是个瘦小的男人,眼角往上吊的模样十分狡诈,「您真识货,那是日神殿加持过的物品啊,看在有缘的份上……卖您五银币吧,客人。」 听你在胡扯!别以为加了个提灯的图案就能拿出来招摇撞骗!这梳子了不起才一银币!罗洛德差点把梳子砸在小贩的脸上,他无言地瞪着小贩。 或许是从他眼中看到怒火,小贩搓着手僵硬地笑道:「您今天正好是小店第一百位客人……算您便宜一点……就半价吧,两银币又五十铜币……如何?」 罗洛德把梳子在右手上翻来翻去把玩着,再掂掂左手的三枚银币,表情没太大波动,但内心已经是天人交战。 买这东西送以暮绝对会被从头到脚狠狠数落,骂个臭头。而且送他梳子干嘛?到时候他误会罗洛德暗示他仪容不整什么的不是更麻烦?是说男人送男人梳子这件事就很匪夷所思了,很奇怪吧? 我们也不是多熟的朋友,又都是男的……用这种小东西来表达自己的谢意似乎又显得寒酸了点……更何况或许以暮根本不需要这东西──啊烦死了我干嘛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挣扎半天啊乾脆去喝酒然后把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对啦忘光它就好── 罗洛德猛然把梳子扔回小贩手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须臾,那把梳子便躺在正要回旅馆的罗洛德怀里。 「唉……这下只能回旅馆喝水了……」他抚着揣在胸口的物品,感觉衣服底下的硬物线条。 然后露出一个连他也不自觉的淡淡微笑。 整修装备花了半天的时间,接着以暮就拿出他们那天在佈告栏上没接的三件工作之一——驱除在晴阳城东边逗留群集的土巨人——要他们立刻出发处理。 罗洛德一边听着以暮的话,一边侷促不安地摸着怀里的梳子,心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在大家面前拿出来,又觉得这场合做这种事怪异到了极点,只好就这样默默收着,等他哪天脑袋撞伤再拿出来。 为了让自己忘记那该死的梳子,罗洛德问道:「我们的装备跟药物都齐全了,怎么不直接去找黑龙?」 以暮盘着胳膊,用一种在看路边绊脚石子的鄙夷眼神睨着罗洛德,「你是白痴吗?你现在跟刚从老妈那里拿到一把木剑就以为自己会屠龙的小鬼一样。以为装上全新的武器就什么都能做了?也不想想你们这支队伍之前是多么没用,一直扯我后腿,你不觉得你该做点什么来表示歉意吗?」 「这跟土巨人有什么关係?」这些土巨人得罪这位祭司不成? 「我的意思是──」以暮扣住罗洛德咽喉的瞬间,这位驍勇善战的战士还產生自己会被掐死的错觉,「你们这些默契比玩骑马打仗的小孩们还烂的冒险者,是不是该好好地学习什么叫做『团队合作』?」 「啊啊!老大你好狡猾喔,怎么只有你跟以暮大人玩这个!我也要──」七珋在以暮身旁跳来跳去,巴不得那双纤细的手就这样掐住自己的喉咙。 而以暮也没让他失望,空下来的另一隻手直接拍上七珋那张傻呼呼的笑脸。 看到周边投过来的异样视线,席斯两手掩着脸呻吟道:「我可以坐去隔壁桌吗……」他要是被人记住脸,以后要偷偷做什么事情很麻烦啊! 完全置身事外的卡崔克读着协会的文件,摸着下巴思索,「土巨人啊……只要把他们引走,再趁机破坏他们的据点就好了。」这是对付头脑简单的土巨人最常见的方式。 「哼,总算有个人讲人话。」以暮放开罗洛德,逕自坐在卡崔克身旁,接着一脚把拖着椅子想凑过来的七珋踢开。 若不是以暮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自己没有学武术,罗洛德还真以为这个祭司根本是武僧出身──怎么这么暴力? 卡崔克看也不看趴在一边的七珋,比罗洛德还早认识这位召唤师的他,显然很习惯这个状况了,泰然自若地继续任务的话题,「这任务好像在公佈栏上贴了一阵子了,报酬也不差,怎么会没人接呢?」 「谁知道?或许是因为是晴阳的自卫队委託的吧?有些冒险者不想跟官方打交道。」席斯耸耸肩,他自己就是不想跟自卫队多牵扯的人之一。 罗洛德翻着冒险者协会给的相关文件,写的很简单,就是最近来了一批土巨人,在这个他们所在的晴阳城东边定居下来,由于离城市太近,又佔据了干道,希望冒险者能去驱除。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土巨人这种程度的魔物让城市的自卫队去处理也可以吧?罗洛德意兴阑珊地想。 土巨人拥有土精耐打、迟钝的特性,他们偶尔会大量集中在某些地方晃荡,虽然很少造成祸害,但这次他们居住的地方是晴阳往东边港口的主要道路之一,还是造成居民的不便与恐慌。土巨人的住所会有一个直立的巨石作为标的,若把这巨石破坏,土巨人就会找不到回归的地方,最后就会往别处移动,直到他们找到下一个让他们满意的地点。 原本以为是个简单到不行的任务,但当五人到了现场后,才发现状况远远超出预计。 他们站在能将土巨人聚集状况尽收眼底的山丘上,俯瞰着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数十隻……或者说上百隻……谁管他呢?超过二十隻土巨人聚集在同个地方就让人產生一种想就此昏倒的晕眩感,更别说这群在石头旁边摇晃身体蹣跚步行的土巨人……简直就像一片土色的海洋。 率先发表感想的是席斯,他的脸色比卡崔克知道他又偷东西时更白,「全大陆的土巨人全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吗?」 接着是卡崔克,「这已经不是『群聚』了吧?」根本是移民。 「这数量很不正常耶,他们为什么要挤在这里呀?有什么好玩的吗?」熟悉各种魔物习性的七珋讚叹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全部狂暴起来的景象一定很壮观,好想看看喔,老大,可以跑在他们前面给他们追吗?」他认真地看着罗洛德,后者当然予以否定。 「听说近年来岱亚国的精族分布產生异常,所以在岱亚国境内晴阳自然也不能倖免。」卡崔克摸着下巴说道:「土精跟土巨人多少会互相影响吧?」他看向七珋。 「对呀,他们身上有很多土精寄宿着喔,越多土精住着的土巨人就越高呢,不知道能长多高?嘿嘿……不知道能不能长到用一根手指就压扁我的大小?」 「闭嘴啦!你少说那种话!」看着土巨人看得浑身发毛的席斯对七珋大吼。 「他们身上有时候会长宝石出来耶,那个很贵喔,席斯你要不要去拔几颗来?」 「呃……」听七珋这么一说,席斯看向那些迟缓的土巨人,土色的身躯上头确实不时闪着各种顏色的亮光。他忽然觉得这些土巨人没这么恐怖了。 「别胡闹,我们先好好计画一下要怎么处理他们……」罗洛德连忙制止席斯,免得他等等做出失控的行为。 罗洛德终于知道这个任务迟迟没人敢碰,而自卫队们也不想处理的原因了,反正这些土巨人性情很温和,只要没人去动他们,他们也就只是在这里待着,没有太大危险。但要是一没弄好,这些土巨人往晴阳城衝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果然越没脑袋的生物越爱挤成一团。」以暮转头对着正在烦恼怎么行动的罗洛德说:「给我去引走。」 「你以为在遛宠物吗?」拉条绳子就可以全都带走? 「身为战士就是要会吸引怪物注意,不然怎么叫战士。」 「这么多衝上来我会死的!」他可不想变成巨人脚下的碎屑。 「跑得够快就没问题了。」人的潜力无限啊──尤其是生命有危险的时候。 「别讲得好像很容易一样,就算我跑多快又能怎样?我不可能一口气全部引走啊。」罗洛德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屈服于以暮的淫威之下,再怎样都是性命攸关的事。 「不可能?你确定?没想到你这男人块头这么大,胆子却跟隻老鼠一样。」薄唇扬起一丝自信的笑,「那若我能一口气引来,你就能处理吧?别到时候哭着说不行啊。」 就算他能吸引一隻黑龙的注意,也没办法把这群黑压压的巨人全部集中过来吧。罗洛德不以为然地想着,心里也升起被以暮激起的怒火,「你能办到我就可以接手!」 「好,这可是你说的。」以暮的手贴上他的胸口,脸上竟然出现一个不带任何嘲弄的笑,甚至带点曖昧,用只有两人的音量说道:「最后还是要靠我出手,你到底要为我添多少麻烦?你可得负起责任好好安慰我这为你劳心劳力的可怜祭司。」 什么东西?以暮劳心劳力?还需要人安慰?他去安慰其他队友受伤的心灵还差不多!罗洛德只祈祷这位大人别再这么卖力地摧残别人的心智就好了。 没把以暮的话当一回事,罗洛德扭头对其他三人下了个别的指示,除了应对以暮把巨人引来后的状况外,他还预想了以暮失败的行动。 在和同伴们说话时,他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有什么冷却已久的东西再度燃烧起来,一股亢奋的情绪充斥全身。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久到他都快要遗忘自己过去曾拥有的热情与衝劲。 罗洛德悄悄地瞥了一眼正在凝视着土巨人的以暮侧脸──他不会是为了让罗洛德找回以前的感觉,才会接这个任务吧? 不,他在想什么?罗洛德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给甩开。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以暮为何要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那个恶毒的祭司看起来也不会说出『奉神的旨意』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突然,他想起正贴身收着的木梳。为什么会想到那玩意呢? 「好了,就这样,你们有什么问题吗?」罗洛德交代完一切后,他看向其他人,发现席斯等人用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老大,这是你第一次跟我们这么明白地说要干嘛欸。」席斯迫不及待地说:「之前都是『干掉那傢伙』,或是『衝啊』之类的。」 「这次状况不一样,我可不想被晴阳通缉。」身为以宗教龙头日神殿为主体的自治城市,晴阳能触及的范围可比这个岱亚王国还大很多。要是他们一不小心让晴阳出了点差错,那可不是哭着说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所以在等以暮大人行动时我要干嘛?我!我可以跟以暮大人一起去跑给巨人追吗?喔喔!我觉得这样应该非常刺激耶!好兴奋喔,老大!」七珋雀跃地挥舞着双手问。 「咳,七珋,你负责支援吧……」 「不行去当诱饵吗?那我可以当以暮大人的肉盾吗?我会很努力的喔!呼呼……」七珋似乎沉浸在被大批巨人追逐的幻想中,满脸泛着兴奋的潮红。 席斯困惑地看着七珋,完全不能理解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于是他转向卡崔克,「这两个有什么差别吗?」 「就叫你别管他了,席斯,给我把那些忘掉。还有七珋,请你闭嘴。」卡崔克现在只想一箭射死这个笨蛋。 站在一边沉默许久的以暮打了个哈欠,显然根本不把这些土巨人放在眼里,「哼……你们还要聊多久吗?我等得快睡着了。」 看以暮的态度,就算这些土巨人真的忽然转向跑去日神殿,这个无德的祭司或许连眉毛也不会挑一下。这么一想,罗洛德忽然干劲全失,「知道了……唉……大家各自准备吧。」 等到大家就定位后,扎起长袍、一脸悠哉的以暮缓步朝巨人走去。 「没问题吧……以暮大人。」七珋叫出一隻拥有银亮毛皮的猎豹银牙,准备让负责接手的罗洛德当作座骑。 罗洛德凝视着慢慢接近土巨人的人影,「嗯……这傢伙嚣张归嚣张,但应该不会拿性命开玩笑。」反正若状况真的不对劲,他们也有救援的准备。 对于逐渐靠近自己的人类,土巨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本来就不是个性兇暴的魔兽,对于不构成威胁的以暮自然是视若无睹。 走到离土巨人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以暮忽然抬手,他的背后发出强烈的光芒,削瘦的影子投射在被土巨人团团包围的中央巨石上,看上去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 以暮在巨石上用光芒画出几条线,吸引了所有土巨人的注意力,接着写了线条优雅的文字——罗洛德看不懂,或许是土巨人的语言——再比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影子清楚地表现出以暮的动作。 所有的土巨人都停止动作,下一秒便咆哮着朝以暮衝来。 这画面真是似曾相识啊? 罗洛德连忙一跃而起,跳到银牙背上,「搞什么?走了!」 这太夸张了!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让这些巨人暴怒成这样? 以暮转身拔腿就跑,当然跑不过大步衝来的土巨人,眼看他要被巨人抓住时,骑着银牙及时赶到的罗洛德拉住他的手,扯到自己身前坐着,「抓紧我!」 所幸银牙够快也够壮,载了两个成人亦不妨碍行动,立刻就与土巨人拉开距离。 罗洛德对空中打信号,指示在上头骑着红色大鸟跟着两人的七珋控制速度,以免土巨人落后太多而停下,他低头对以暮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噗……哈哈……」以暮的心情非常好,贴在罗洛德胸口的身躯不住因大笑而颤着,「那块巨石……对他们来说……是土神的象徵,我只是在上面用他们的文字写了几句脏话,还有那个手势……你想知道那个意思吗?真是杰作──」 「不用,拜託别说。」罗洛德暗自叹息。这傢伙到底有没有身为神职人员的自觉啊?污辱别人的神明象徵?更别说他侍奉的主神可是土神的父亲日神啊! 虽然土巨人踩着震天巨响的步伐,拔山倒树、气势汹汹地朝两人衝来,但不知为何,罗洛德的耳中只有听到以暮开怀的笑声。 明明是在这种危险关头,但罗洛德却再度想起那把木梳。 看着以前随风飘扬的金发,他脑里浮出木梳顺着那长发而下的画面,还有他的手指也跟着── 以暮的一句话打断了罗洛德的綺想,把他整个人残忍无情地拉回十分不堪的现实。 「我还知道其他十九个种族的脏话,需要我教你吗?挑衅人形魔物时非常好用喔?」 哪位神都好,拜託快把这个荼毒百姓的祭司给净化了吧。罗洛德对着天空祈祷着。 4 【限】 虽然行动很狼狈,至少他们手脚无缺地回到城市,并把任务好好地结束了。 最后他们把土巨人引到一个山谷里,那里地形封闭,地方也够大,土巨人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乱跑了,在土巨人再度迁徙之前通知召唤师协会来帮忙处理这些魔物吧……这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不管怎样,反正能顺利交差是最好的。 罗洛德拖着歷劫归来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随便梳洗后就在床上躺平。 现在想想,每次回到这个房间总是疲累不已的状态。 第一天在这房间度过是讨伐黑龙失败的晚上,虽然很担心以暮不知道要怎么料理他们,但他还是敌不过白天的奔波,一觉到天亮;第二天则是做完八件工作,只想跟床合体,再也不想起来;第三天,虽然以暮对自己的事不愿多说,这态度让他不满,至少多年来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当晚睡得特别好——甚至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今天是第四天,他希望自己能像前三天一样好好休息。但胸口却有股平息不下来的亢奋,让他久久不能入睡。 罗洛德啐了一声,翻身下床,从方才脱下的鎧甲与衣服里找出那把木梳,握在手里许久,觉得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似乎平復了些。 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简直疯了──他到底在做什么?拿着自己用不到的东西而感到一丝满足? 「搞什么……」他把梳子塞进行囊的最深处,倒回床铺,用枕头矇着自己的脸,这次他倒是很快就进入睡眠,睡得十分香甜。 正当他好梦正酣时,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就像……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这种体型……像是……人? 罗洛德猛然睁开眼,发现本来被他抱着的枕头不知何时被抽走扔在床下,映入眼帘的竟是熟悉的脸孔,从那张脸旁边披散垂下的金发搔着自己的颈子与脸颊。 「醒了?很好。」省去他弄醒这傢伙的功夫。 「等、等一下,你在干什么?」罗洛德愣愣地看着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的以暮。 「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他很忙,没空回答这种烂问题。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脱我的衣服?」 「在这种时间跟这种地方脱你的衣服,能做的事情当然只有一件。」灵巧的手流利地解开他的腰带,「做爱啊。」 罗洛德眨眨眼,再掏掏耳朵,甚至还捏了自己的脸,很确定自己没听错,更不是作梦,「你在开玩笑吧?」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在跟你开玩笑?」以暮扯住他的上衣就要拉起,罗洛德连忙压住,两人僵持着。 金眸不满地一瞪,「你在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经验,而且你艳遇好像还不少?还男女通吃。真不愧是大佣兵团——焯炼之刃的团长啊。」 「你怎么知道——」 「你的『老队友』说的,他们还说自从发生那些事情后你就没性生活,嘖嘖,你是想转职成圣骑士还是武僧?日神殿最近刚好缺人,你有没有兴趣?」 罗洛德怪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强硬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以暮推开,「他们到底跟你说了多少事情?」 「该知道的都说了,不该知道的也顺便讲完。」三十四个人围在自己床边叨叨絮絮,不想听都不行。 「等……等等!别扯我上衣……这种事情不会是他们拜託你的吧?」不必这样使命必达吧?他什么时候这么敬业过了? 「你以为我是妓女吗?他们叫我跟谁上床我就去?我哪里这么随便?」 「你现在的行为不就是叫随便吗!突然跑来就要做——有这么欲求不满吗?而且为什么是我?」 以暮骑在罗洛德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一脸慌张的大汉,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让罗洛德浑身都热了起来。他穿着的睡袍襟口早就因两人的拉扯而敞开,带点湿气的金发散在肩颈与裸露的胸口。看着这个画面,罗洛德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冷静,却闻到来自以暮甫沐浴完的柔和香气──这动作根本是反效果。 「哼……我忍耐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现在,这就是我该得到的『安慰』。你别说这么多废话。」快脱就对了。 「忍耐这么多天?」还有『安慰』这个词怎么这么耳熟,「你下午说的『安慰』是——」 「当然叫你要用身体好好安慰我啊,不然呢?你以为我这么好心帮你处理『老队友』的事情是为了什么?」金色双眼轻挑地瞇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体格我十分中意的傢伙,我可不想要办事的时候还有三十四个人睁大眼睛在旁边看!」搞不好还会摇旗吶喊或技术指导咧。 「努力的人是我吧?」这祭司还真大言不惭,脸都不会红的? 罗洛德无力地躺在床上翻白眼,倘若『老队友』知道自己竟然是被这种人出于这种目的而净化,搞不好会死不瞑目,「你可是日神殿的祭司!」出于私人『需求』而净化灵魂,他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我知道啊,不需要你三番两次提醒。法律没规定祭司不能做这种事吧,日神殿的戒律也没有,我可是有认真找过呢。」 你的用心不能花在别的地方吗?罗洛德把差点出口的话吞下,「要是日神殿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你以为我怎么到现在都还是祭司?因为我会诱拐看中的信徒——顺便一提,我也是男女不忌呢……种族也是。」日神殿老早就知道了,偏偏又捨不得让一个从小就得到主神眷顾的傢伙脱离掌控,只好让他当个掛着日神殿招牌的低阶祭司。 罗洛德瞠目结舌地瞪着面前的以暮,无法相信他居然毫不介意地说着如此寡廉鲜耻、大逆不道、人神共愤……总之已经找不出形容词的事蹟。 为什么日神殿没有把这傢伙关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啊?还把他乱放出来!强迫塞给给无辜的人们! 虽然罗洛德从来都不是虔诚的信徒,但他觉得自己所剩不多的信仰全都毁于此时。 「不管怎样,你都欠我很多人情,配合一下又不会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欠人情就拿肉体来还。 罗洛德像个即将被强暴的弱女子一样惊恐地抓着上衣,避免以暮再度试图脱下它,「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啊!」 「你的贞操不是早就没了?放心好了,我对你后面没兴趣。」他也不想上个壮汉,不过若罗洛德坚持的话他可以配合一点。 「我不是说这个!」 「你果然是个囉嗦的傢伙。」以暮决定无视『受害者』的意愿,先下手为强,趁他忙着顾上衣时直接扯下他的裤子,用力握住垂着的性器,满意的笑容浮现,「喔?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尺寸……呵,没关係,我有做好准备才来。」不用担心他会受伤。 「什么准备啊!快放手!」罗洛德想坐起身阻止他,但尚未恢復的疲劳与半梦半醒的身体,加上不敢对以暮太过粗鲁,更别提他的要害还被人掌握着——结果就是任人宰割。 以暮用力一掐手中的物体,罗洛德只能闷哼着倒回床舖,眼睁睁看着以暮熟练地揉弄着逐渐兴奋的炙热,「呵……多久没做了?才碰一下就变成这样……」甚至还低头舔上顶端,舌头在穴口周围旋绕不去,「你开始硬了呢……爽吗?」 「不……该死的……」禁慾已久的罗洛德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放心吧,我技术很好的,常常练习,以前神殿的老师都夸我学习力强呢。」 先是十九种语言的脏话,再来是床上功夫?你的学习力到底用去哪里?而且我才不想知道这种事!还有『常常练习』是怎么回事?罗洛德在心中吼着。 溼热的口腔整个包覆住开始有反应的欲望,以暮慢慢移动唇舌吞吐着。 「快点停止……」这种久违的感觉令人又爱又恨,矛盾的挣扎变成无力地口头阻止。 「哼……」正忙碌的以暮仰头睨着他,唇角勾起嗤笑,「既然如此你就把我推开啊,按着我的头还说不要?在拒绝前先把你的大脑跟身体统一好吗?」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以暮的头上,柔软的细丝绕在他的手指。 这头金发的触感比想像中来得滑顺啊,用梳子梳过的感觉应该很不错。他脑袋第一个闪过的竟是这个念头,罗洛德真想打自己两拳。 「不要也可以,」以暮沿着他性器脉动的血管线条舔吮而上,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想七珋应该很乐意陪我……我也可以当插人的那个……其实他还挺对我的胃口……他对各种激烈特别的玩法接受度应该挺高的?我可以找他试试……只是他那稚嫩的少年身体可能承受不住……呵,不过我可以替他治疗……」 罗洛德抓住准备离开床铺的以暮,「不、不准去!」等等七珋被玩坏怎么办?他的脑已经坏了,身体再坏下去能看吗──还有哪有人舔到一半就跑走的? 以暮的手指与舌头再度回到罗洛德的慾望上,「喔?那你要负责满足我吗?」 不能同意……残留的理智在罗洛德脑海中盘旋,但仅剩的良知也在看到以暮用清秀的脸孔陶醉地蹭着他的欲望时遭到抹杀。 这画面真他妈的淫乱,这个该死的祭司,技术见鬼的好。 「我……陪你就是。」这不是他自己想做,而是为了保护七珋,嗯,没错,七珋……滚边去吧! 以暮露出得逞的笑,拉住罗洛德的上衣把它扯下,见到光裸的肌肉,舔着唇贴近摩挲上头浅浅的旧伤疤痕,「呵……希望你能让我玩得尽兴。『前』佣兵团团长……」 以暮的皮肤十分白皙,透着有活力的血色,当带着粗茧的手稍微使劲,就会在上头印下淡红的印子;肌肤摸起来比罗洛德曾碰过的任何男女还要销魂,令他的手指不想离开,急切地探索各个未知的部位;他身上没太多多馀的毛发,身材和正常男人相比略瘦,却不显得羸弱。 总而言之,以暮的身体很美,再搭上他披散及肩的金发,儼然是神话中降临于世的神子——若他的表情没这么淫荡的话。 「看得这么认真?」以暮全身赤裸,跨骑在罗洛德腰间,臀瓣抵着挺立的慾望缓缓摩擦,他俯下身,灵活的舌头在精实的胸腹上移动,留下属于他的痕跡。罗洛德的手放在敞开的大腿,带着一点犹豫轻捏着。 「你可以粗鲁点……我不介意的……」断断续续的话语自胸口传来,以暮正咬着他胸前的突起,「别像个处男似的……还是太久没做忘记怎么玩?」金色眼眸好笑地瞅着罗洛德狼狈转开的脸,「既然如此,就让好心的我帮你复习……呵……」他抓起罗洛德的手放到自己胸前,领着他粗糙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摸索,最后再将手指一根一根放进嘴里细细舔舐,彷彿他的手指十分美味。 看着自己的手指在薄唇中滑进滑出,淫靡的水声不绝于耳,罗洛德猛然想起方才这张嘴含着自己慾望的景象。光是闪过这个念头,他觉得下身又更热了些。 放在以暮腿上的手指收紧,陷入富有弹性的肌肉中。 「呼……哼……呵,忍不住了?」看到罗洛德眼中即将倾泻而出的慾望,以暮满意地松开他的手,稍微抬起腰,后庭慢慢吞入硬挺,「哈啊……」纤瘦的身子往后仰,优美的颈子线条正刺激着罗洛德的感官。 以暮的动作很慢,慢到令人焦虑,脸上表情既像痛苦又像欢愉,按耐不住的罗洛德直接抓住他的腰狠狠地往下压,「啊!」以暮发出一声呻吟,两手撑在罗洛德的腹部上,「别那么急……呼……嗯……一口气进来啊……真棒……啊、啊啊……」他开始忘我地摇着自己的腰,肉壁不捨地夹着性器,随着越来越剧烈的进出紧缩不止,「快……再快一点……」 久违的性爱挑起蛰伏已久的快感与飢渴,「该死……」罗洛德立刻沉沦在肉慾中,撑起上身抱住扭动的身子,用力地按着以暮的腰,让自己更深入。唇舌恣意地在他的肌肤游移,甚至留下鲜明的咬痕。 「你很恶劣啊……这样咬我。」以暮抱着在胸前肆虐的头颅,轻笑着,「快点……再来……」 「你没资格说我。」罗洛德毫不怜惜地侵略以暮体内的每一寸,察觉到怀中人在他顶至某处时会发出低吟,心里生起一股报復的念头,「这里吗……」他恶劣地朝那里撞着。 「嗯、啊啊!」 「看起来挺爽的啊?嗯?」看到以暮在自己怀里软软地伏着,罗洛德得到一种莫名的成就感,他抓住抵在自己腹部的慾望,开始套弄着。 床铺因两人剧烈的动作发出嘎吱声,属于雄性的粗喘声充斥在窄室内。 以暮禁不起前后同时袭来的强烈刺激,忍不住在罗洛德手中释放了滚热的体液。 「呼、呼……」以暮拨开自己垂落的金发,倚在罗洛德肩上轻笑,「呵、呵呵……你还真像隻野兽……」 罗洛德哼了一声,总觉得这几天遭到这名不符实的祭司欺凌的怨气终于得到发洩,没等以暮呼吸平復,便把他放倒在床上,再度反覆顶入那依然紧咬着他不放的后穴。 「哈哈……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撑不住。再来啊……快点……」以暮焦急难耐地扭着腰,抱着罗洛德浪叫。 「你真淫荡。」 「是啊,我爱死这种感觉——」以暮撑起身咬着他的耳垂,「所以……你不卖力点可没办法让我高兴啊。」他挑衅地望着大汗淋漓的脸孔,手指轻触着罗洛德的胸。 罗洛德感觉到一股热流缓缓自那里传入,累积一天的疲惫随着蔓延到身体各处的能量消失,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把治疗术用在这种地方?」 「不然用在哪?我才不想做得正爽的时候你给我软了。」 「我才没这么虚弱!该治疗的时候不治疗,这种时候你倒是挺大方的?」 「这是我的力量,我高兴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不着。」以暮见罗洛德停了下来,便晃着自己的臀部,「继续动啊,我还没爽够呢……」 「你这个混蛋。」披着祭司的皮,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恶魔。 罗洛德抬高胡乱动着的腰,用想把以暮整个人拆散的力道衝刺。听着狂喜的呻吟,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拔——不想放手,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 接着,他在火热的内部释出一切,彷彿想在以暮体内烙下印记。 他看着喘吁吁的以暮,白润的肌肤已经透出殷红,看起来非常诱人,而他也不客气地张嘴咬上那可口的身体。 不够,这些都不够…… 罗洛德把枕头垫在以暮腰下,露出宛若嗜血猛兽的冷笑,再次开始律动。 迎接最深沉的夜幕后,天空逐渐透出一丝晨曦,在使劲突破不甘心离开的黑夜,终于从窗外射入一点微光。 以暮趴在枕头上,脸孔早已被情慾染色,金色的双目涣散,嘴里只能吐出带着热气的喘息,从嘴角滑落的唾液濡湿了劣质的枕套;耀眼的金红色长发贴服在大汗淋漓的肉体上,汗水沿着几綹发丝滴下;双手被大掌压在身侧动弹不得,十指紧紧扯着床单,禁錮他的大掌若感觉到以暮想抽出手,便会用更大的力量扣住;上半身贴伏在被两人体液沾污的床单上,臀部微微翘起,每次性器自后方重重捣入深处时,便会因此颤慄;敞开的大腿内外尽是青一片紫一片,甚至还有白而污浊的黏液自臀间淌落──自然是罗洛德纵慾的痕跡;腿间的慾望已经到达极限,急需刺激来让它解放,以暮躁热难耐地扭动腰,让硬挺的顶端在床铺上蹭着。 「啊啊……好、好……嗯……」以暮口中的言语支离破碎,听起来像是啜泣又像是邀请,他已经没办法清楚地思考,只能凭着全身的神经感官去体会罗洛德的侵略,「这样……要……啊啊!」倏地,以暮颤抖着身躯,在床单上射出今天不知第几次的液体,内壁紧紧压迫着体内的炽热,他感觉到罗洛德也在自己体内释放。 「真是……满足了吧?」罗洛德退出他的身体,带出许多放纵的证据。 以暮趴在床舖上喘了好一会儿,眼神逐渐聚焦,嘻嘻笑着,「太棒了……我果然……没看错……」话语中参杂凌乱的呼吸,「我还是第一次……靠后面就射了……呵呵……真是爽上天了啊……你这傢伙……」他用手指沾起一些自腿间流出的体液,凑近自己唇边。 「你……够了。」为了这种事感到欣喜不已?他的本性究竟多糟糕? 听到罗洛德的话,以暮侧过身,双颊泛着红晕,斜睨着他,用舌头舔着自己手指上的白浊轻笑。 这种挑逗的神情让坐在床尾的罗洛德连忙别过脸,就怕自己又把持不住——以暮的治疗术效果出类拔萃,他现在可是活力充沛。 「喔?」发现他的躲避,以暮撑着身子靠过去,从后方伏在壮硕的肩头上,「做了将近整晚,你还会不好意思?」 「我可不像你,随便就可以做。」罗洛德刻意闪着以暮的视线。 「你的『老团员』可不是这样跟我讲的。」 罗洛德无奈地扶着额头,「他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鬼话……」 「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是会挑对象。」 「什么事?上床?」 「像是……」修长灵巧的手指挑起罗洛德转开的下巴,「这种事……可是只有你……」调笑的言语尽数封入半张的口中。 起初只有以暮在轻勾着罗洛德的唇舌吮着,没多久就得到罗洛德回应,甚至用手按住以暮的头不让他离开。 两人吻到彼此的嘴唇都泛红了才放开对方,以暮像在回味似地舔唇笑道:「呵……技术真不错?吻了不少人吧。」 「跟你没关係。」 看罗洛德没好气的模样,以暮耸耸肩,下床捡起地板散落的衣服穿上,心情特别好的他也没打算与罗洛德针锋相对,「哼……好好休息吧,明天——」他看向已经破晓的天空,「或者说今天晚上──我还会再来的。」 「你还来?」这傢伙到底多放荡?夜夜笙歌不成? 「既然找到好吃的东西,我的习惯是吃到我腻为止。」以暮顽皮地拍拍他的脸,「多谢款待,呵……」 目送以暮离开房间,罗洛德盯着紧闭的门扉,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他方才的话——『吃到我腻为止』。 也就是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吗?然后再去找另一个能给予不同刺激的对象?像是七珋?或是别人? 光是想像以暮在别人怀里淫声浪语的模样,没来由的恼怒袭上罗洛德心头,他重重地捶了床铺一下,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5 【限】 或许是这几天让他们劳碌奔波,以暮良心发现——又或者是『吃饱』了心情愉悦,罗洛德暗自想着——今天只叫他们处理一个简单的採集任务。 地点在晴阳附近的森林里,要找的东西是长在大树树根旁的矮小植物,以及某些树木的树皮,都不难找。 五人各自散开,在树林中踩出细碎的沙沙声。 七珋拔起一棵药草放入布包里,「以暮大人的心情很好啊……」今天以暮攻击性不高,刚刚还随口夸奖七珋动作很迅速,他显得有点失落。 站在七珋旁边,正用小刀从树皮上凿下一小块碎屑的卡崔克说:「老大的心情倒很差呢。」从早上就是一脸『老婆跟人跑了,还留下两个不是自己的儿子给他养』的阴鬱表情。 七珋偏头问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啊?」他居然没参与到,真是可惜。 「这个嘛……」一直不发一语、难得少话的席斯摸着下巴,「我早上……看到了。」 卡崔克面露忧色,「你是看到什么?话说回来……你今天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像是惊魂甫定。 「咳,就是……那个……反正就……以暮他……」 「你看到什么了呀?是不是以暮大人在玩什么好玩的?有用什么道具吗?」 「我才没看到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七珋的催促下,席斯两手一摊,「好啦,反正就是我早上回来时——」 「你到早上才回来?去做什么?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卡崔克忽然打断席斯的话。 「我只是……去晃晃而已啊,到处看看嘛。」 「你又摸了什么东西回来啊?不是跟你说很多次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吗?还是又看上哪里的女人?」卡崔克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你忘了上次答应过我不会再这样了吗?」 席斯被这表情吓得冷汗直流,拼命地摆手,「我、我……真的没……你、你先把手上的小刀放下好吗……我们不是在讨论以暮跟老大的事吗?可以回到正题吗?」 卡崔克瞥了手上的刀子一眼,「算了,之后再好好跟你算帐,你看到什么?」 席斯大大地松一口气,「我看到以暮从老大房间出来。」 七珋的眉毛有点失望地垂下,「喔……」这好像没什么,他们也常常跑到彼此的房间去聊天啊。 「穿着睡袍,衣服……有点乱。」 卡崔克微微頷首,「嗯。」如果是在休息时去的,这状况也很正常不是吗?而且以暮好像本来就不是很在意休息时的装扮,卡崔克这几天也有看到他随意穿着睡袍在旅店内晃荡。 见卡崔克跟七珋都一脸『这没什么嘛』,席斯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看到我的时候,笑着跟我说了一句『早安,睡得好吗』,然后就回房间了。」 「什么?」卡崔克震惊地退后几步,手上的刀子就这样滑出指间,差点插进席斯脚板。 「呜哇,小心点啊!」 「你骗人的吧?」七珋激动地抓着席斯质问,「他不是应该说『你这个精力过剩、智力不足的傢伙居然还有体力跑出门』,或『你这种废物居然还能看到今早的太阳,没笨死在床上』之类的话吗?」七珋说着说着便跪在地上,「我想要以暮大人每天这样叫我起来耶……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待遇啊!」 「是我对『梦寐以求』的定义理解有误吗?」席斯咕噥着,「这根本是恶梦吧……」 「早就说别探究他的行为对你比较好。」卡崔克拍拍他的肩膀。 席斯注视着在哭天喊地的七珋跟彷彿馀悸犹存的卡崔克,他才讲个以暮跟他打招呼就惊讶成这样,本来他还想两人再没什么反应,只好再补一句——他看到以暮睡袍襟口大开,腰带也没绑得很紧,差点就让席斯看见不该看的部位。但席斯还是不小心窥见以暮胸前与颈子遍布『某种行为』留下的痕跡,更别说他单薄的袍子上还被席斯完全不想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弄脏了。 若不是对方的态度很平淡,他会以为以暮方才被数个大汉给上了。 好吧,至少是『一个』大汉—— 席斯同情地看向正在树林另一边移动的身影,身旁还有一个修长的人影,眼中的敬佩如同在看一位单枪匹马上阵的屠龙者。 「老大,真是辛苦你了……」你就担负起『抚慰』那位祭司的重责大任吧。 罗洛德朝左边走去,弯腰拔了几棵药草,同时听到跟在身后轻巧的脚步声,接着他再转向右边,剥下一块树皮,脚步声依然尾随着。如此持续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受不了,回头问道:「你老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找机会啊。」 「什么机——」 以暮笑得灿烂,宛若天上的艳阳,「离你那些队友够远的话还能抓紧时间做一次。」当然他也不介意现在就来。 罗洛德无力地把额头靠在树干上,「不是说晚上吗?」 「我也喜欢在间暇之馀吃点甜点。」他说着说着还真的朝罗洛德靠近。 「现在在工作……『你指派』的工作。」 「反正我过来这里也不是要採药草,是找人。」 「找谁?」 「不是很重要的人,呵……你——」以暮的手已经爬到罗洛德背脊与腰上,忽然被罗洛德反手扯住,往自己身后拉。 一隻体型足以给小孩骑乘的黄色大犬自树丛中窜出,戒备地盯着两人。 罗洛德打量着面前的生物。 这隻狗身上是带点深咖啡色的黄色毛皮,身上有几块不均匀的黑白色块;尖挺的双耳高高竖着,盯着两人的绿色双眼炯炯有神;牠的四隻脚都很长,也很健壮,奔跑起来或许不输七珋的召唤兽;紧闭的嘴巴可以窥见尖锐的犬齿,想必牠眨眼间就能把猎物的咽喉给撕碎吧。 魔兽?不,看起来似乎是被人驯养的猎犬,这种训练过的狗只听主人的话,对于主人以外的陌生人都充满敌意。 「只是一条狗啊……」看清来者的以暮老神在在地绕过罗洛德往前走。 「你要干什么?」罗洛德想抓回以暮,他却已经站到猎犬的前方,盯着牠不发一语,下巴微微仰起,脸上尽是睥睨的神情。 一人一犬对视许久,本来呈现警戒状态的猎犬尾巴垂了下来,接着端坐在原地,连以暮走近碰触都没反应。 一旁看着的罗洛德不禁皱眉,「搞什么?」这个祭司还兼职驯兽师? 「很好,哼……」以暮伸手,「来。」 猎犬抬起右前脚,放到以暮手掌上,咧着嘴吐着舌头,看上去十分高兴。 为何有种看到七珋的错觉?罗洛德无奈地摇头叹息。 「换一隻。挺听话的嘛……果然是训练有素。」 「我想牠的训练不是着重在这种事情上。」 忽有个细微的破风声传入罗洛德耳中,在他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衝到以暮旁边,举起手边的红黑色大剑。 『噹噹』两声,冰块形成的利刃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成了清水渗进土壤。 「喂,我从来不知道我家的狗可以玩『握手』跟『换手』还有『转三圈』啊。」 一个拿着漆黑长鞭的男人缓步走来,猎犬看到他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男人削薄的蓝绿色短发让人想到清澈的浅海,刚毅的五官跟扬起的剑眉给人正直的印象;他穿着紧身的皮衣与长裤,腰间掛着几个奇特的零件——似是设置陷阱用的东西;特殊的靴子与轻巧的脚步让男人在泥土上留下宛若兽足的脚印。 在猎人身旁的还有一个和以暮打扮神似的低阶神官——只是以暮服饰上的线条装饰以黄色为主,他则是偏重蓝色——以及全副武装、穿着银白鎧甲的剑士。 以暮在看见剑士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低声道:「给我逮到了吧……这王八蛋……」 那剑士有什么问题吗?罗洛德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剑士,发现他的鎧甲竟是镀银的,而且有很多不必要的尖角与装饰……到底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不会很难行动吗 「一定是你的训练太不严谨了,主人跟宠物一个样子。」神官先是对猎人嘿嘿地笑了几声,似是对猎人如此看重猎犬而感到好笑,接着目光转向罗洛德与以暮,「你们是……」最后视线停在以暮身上的钥匙徽记,从他的服饰看出这金发男人的位阶比自己还低,便露出不屑的表情,「哼……只是祭司啊……」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放冰刃代替打招呼,基于礼尚往来的立场,我也该回敬点东西吧。」以暮推开挡在自己前方的罗洛德,捲起袖子便要动手,罗洛德连忙拉住他。 「啊!啊啊啊啊啊——」本来板着脸、对罗洛德与以暮连瞧也不瞧一眼的剑士在看清以暮的脸时发出惊恐的大叫,叫声凄厉无比,这么一声不只吓到在场所有的人,连远处的席斯等三人都被吸引过来。 「老大,怎么吵吵闹闹的?」脚程最快的席斯第一个赶到,「这些人是……」 罗洛德正想回答,以暮抢先开口:「一个看衣服认人、自以为比较高等就能瞧不起祭司的水神官,可惜脑袋没装足以配上他服饰的东西;一个连宠物都管不好、家教不及格、宠物都比他有礼貌的猎人;至于最后一位……」以暮的视线落在剑士的下半身——说得更精确点,是他的两腿间——唇角勾起鄙视的冷嘲,「哼。」 这声『哼』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剑士的某部位,再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什、什么?哼什么——」剑士又气又窘,整张脸因此胀红,「我可没什么毛病!」 「你早洩不是吗?」以暮一手插着腰嗤笑,态度十分恶劣。 「你别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事实,裤子还没脱就射了,不是早洩是什么?」 「什什什么……」 「这种冷傲的表情才是我想看到的以暮大人啊……」和卡崔克一起姍姍来迟的七珋心荡神驰地讚叹着。 看起来这个剑士似乎跟以暮过往有什么……是『吃腻的菜』吗?不,看以暮嫌恶到极点的表情应该是连餿水也不如吧。罗洛德心想。 「你只是个小祭司,倒是敢对我们出言不逊啊?」神官不敢相信区区一个最低阶、等同神殿打杂人员的祭司凭甚么对自己大放厥词。 「你眼睛瞎了吗?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侍奉的神是什么?你脑袋难道只剩下水壶的作用了?」以暮比着自己袖口的金色钥匙徽记,「看在你如此无知的份上,善良可亲的我只好跟你说明一下——我、本祭司是归属于主神的祭司,很不巧这主神刚好是你这脑袋空空的蠢蛋侍奉的水神的老爸!你少在那里摆出前辈的样子,就算是你们大神官来我也是把他当路人!更别说你袖口只有一条线,跟我一样是个打扫的人员,只是我是扫门口你是扫阶梯,别以为自己管的地盘靠内殿一点就在那里沾沾自喜了,白痴。」 罗洛德顺着以暮的话看向水神官,袖口上确实只有一条深蓝色的线,至于以暮袖口是金色钥匙……他记得神殿的位阶判别都是看袖口的线多寡,祭司则是只有徽记——但是日神殿的徽记是银色的钥匙啊。 而且那钥匙徽记的顏色跟以暮的发色很像,是他自己绣上去的吗?还是神殿给他的特殊待遇?这个祭司身上又多一个谜团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祭司,真是无奇不有。」猎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而被以暮痛骂一顿的水神官张大着嘴,好半晌吐不出半个字。 「说得太好了!以暮大人!再多说一点……唔!」七珋被卡崔克跟席斯同时摀住嘴。 「你、你居然污衊我们水神殿!」 「你听力有问题吗?要不要我帮你旁边那傢伙治疗早洩时顺便帮你治治?我骂的是你,不是水神殿,你不会自我膨胀到以为自己能代表水神殿吧?我要是水大神官,早就把你关在海底,或者做成劣质的鱼饲料,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一句话骂两个人,只见水神官与剑士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气到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以为以暮骂够本了,谁知道他转向旁边的猎人,「还有你这个只会乱放水精法术的瞎子,连刚学法术的初阶学徒都比你还知道什么时机该放冰刃啊,放过你的水精,让它找一个不会污辱它的法师订契约好吗?另外你的宠物握手倒是握得挺好的,我想他应该比你听得懂人话吧?」接着他像是在感叹什么似地摇头,「你们这支队伍真是充满奇才,我都自叹不如了——一个不举早洩、一个听力有问题还自我感觉极度良好、剩下一个眼睛连装饰功用都没有。」 「说了半天,你到底怎么知道剑士不举?」神官恼羞成怒地问:「不会是你勾引他吧?如此下贱的行为我可没见过,你才是玷污日神殿名声的人!」 「我才没有不举!」 以暮没有立刻反击,反倒是细细审视剑士好一番后,又哼了一声:「这个男人之前来日神殿请求治疗过,我记得症状就是——呵,看来还没治好吧。小心拔剑时不小心就射出来了啊。」 「呜哇,这可严重了。」席斯忍不住同情起来。 「卡崔克,早洩是什么啊?」七珋揪着卡崔克的袖子问:「听起来好像很严重耶?我会有吗?」 「你这年纪应该不会有吧?是说我哪知道你有没有这问题?」卡崔克看着还是少年的七珋,再看看年纪约二十多岁的剑士,「不……也有人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毛病,不过……嗯……真可怜啊……」 「对啊,不会是纵慾过度吧?身体真虚。」席斯看着剑士的眼神彷彿正在看一个濒死的病人一样。 七珋似懂非懂地跟着附和,「喔……总之他很惨是吧?」他对剑士咧嘴笑道:「你好可怜喔!真羡慕你耶……」 这句话的逻辑怎么这么奇怪?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不,拜託别羡慕这种事。」卡崔克跟席斯异口同声摇头说道。 剑士愤怒地大吼:「闭嘴!给我闭嘴!」 「对于信徒的求助,你不是应该要封口的吗……」罗洛德叹道。 「他不算信徒,日神殿没受理他的请求。」以暮耸肩,「他一边咆哮着『你们日神殿真是没用,我绝对不会信奉你们的神』一边哭着离开了。」 「我才没有哭!」剑士拔出剑,「你这个骯脏下流又多嘴的傢伙——我要杀了你!」 以暮挑衅地对三人勾勾手指,「来啊,你们三个一起上我们也没在怕的,就怕你们太弱让我们玩得不尽兴。」 「我被说成这样就算了,你乱玩我的狗……我可是忍不下这口气啊。」猎人扯紧手上的长鞭,目露兇光。 「让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混蛋……」神官也握住长杖。 这个场面显然没办法和平结束了,罗洛德瞥着以暮看他要怎么处理,没想到对方却给他一个『还不快上』的眼神,两手还背在身后。 等等,以暮刚刚确实说── 「我……『我们』?」罗洛德错愕地指着自己跟席斯等人,再指指面前三人,以暮回给他『没错』的冷笑。 「这事情根本都是你搞出来的啊!」 「我可是祭司,难道你要让唯一会恢復的人上前锋?」 「这跟我们几个完全无关——」 「好耶!很久没好好大干一场了!手真痒啊!」席斯拔出短刀摆出架式。 「老大,既然有人挑衅,我们怎么能不接受呢?」卡崔克也跃跃欲试的模样。 「跟以暮大人玩『握手』这是我专属的啊,怎能被一隻畜生抢走?」七珋招出熟悉的红色大鸟。 「喂……你们——」先挑衅的人明明就是我们这方啊!而且好像有个人针对的对象不太对?罗洛德还想阻止其他三人,偏偏这时剑士已经提剑朝这里衝来,罗洛德不得不护住身后的以暮,「你这混蛋……」 罗洛德想起以暮方才说他是来找人的,是来找剑士算旧帐的吧? 这个狡猾的祭司!居然硬把他们扯进他的私人恩怨中! 「这刚好啊,下指令吧,队长。」罪魁祸首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甚至还悠哉地靠在树上,「我就待在这里,你可要好好指挥啊。」 「嘖……」罗洛德握紧手上的大剑,再度为自己多舛的命运悲叹。 清亮的金属撞击声响彻树林,和罗洛德实力差距颇大的剑士完全不构成威胁,但是知道己方理亏的罗洛德也不愿意下重手;剑士因为盛怒而杀红了眼,完全不管自己安危,也听不见罗洛德的劝告,招招都是针对以暮的攻击亦牵制了罗洛德。 在罗洛德的指示下,卡崔克、席斯与七珋已经把神官与猎人引开,转往别处。 「呵……真是善良啊,你就乾脆点,给他个痛快不是挺好的?」看出罗洛德保留的态度,盘着胳膊看戏的以暮说道:「既然你还游刃有馀,那我就跟你聊点往事吧。」 「我才不想听——」他在这里卖力地跟人廝杀,始作俑者在那里说故事? 「这个傢伙来日神殿的时候是由我接待,似乎是纵慾导致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啊……接着如我所说,神殿没有受理他的请求,便让我带他离开——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哈哈……」想起往事,以暮居然笑弯了腰,「这傢伙趁我跟他落单时把我拖到隐密的角落,撕开我的衣服就急躁地要捅啊,结果还没进来,光是在我大腿那里蹭就射在外面了,那表情简直是蠢到极点——」 以暮话才说一半,剑士整个人就被大剑打飞,甚至还撞断几棵无辜的小树,倒地不起。 「你火气真大啊?需要帮你『消火』吗?」连剑士的长剑都打断了,那柄粗劣的镀银长剑在罗洛德的红黑大剑前跟小孩玩的木剑没什么两样。 「不需要。」 「突然就下重手……呵……你很在意这件事?」 「我只是被他缠得烦了。」现在看到剑士的脸就有股无名火。 「嘖嘖……这么用力,我怕他身体这么虚弱会死啊。」 罗洛德收起大剑转开头,装作没听见以暮的消遣,后者玩够了便走到剑士面前,「喔?还活着呢。」他抬起一隻脚,踩住剑士的两腿之间,逐渐使劲。 「呜……」被以暮踩醒的剑士半睁着眼。 「当时你跑得快,我也不能出日神殿找你算帐,现在总算逮到你。」以暮的力道越来越大,「看起来你这玩意真是没用了啊,真是可怜,不如我帮你切下来?」 「不、不要……」 「这么紧张?那时你撕我衣服的时候可猖狂呢,说什么『等等你就会夹着我不想放』之类的鬼话,结果居然是那样?真让我失望。现在再说一次看看啊?我洗耳恭听。」 「我很抱歉……对不起……」剑士拼命摇着头,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不是很爱我的腿吗?记得你舔得多起劲——」 「碰!」一根从以暮身后飞来的木头直直击中涕泪俱下的剑士脸部,他立刻再次失去意志。 以暮用脚踢了踢剑士,毫无反应,「看来这次醒不过来了,我说得正高兴,可惜。」金眸调侃地看向罗洛德,「你这么不想听这些往事吗?呵……」 「别管他了,先去找席斯他们。」罗洛德面无表情地往树林另一头走,也不管以暮是否跟上。 望着离去的背影,以暮呵呵笑着,大步跟上。 罗洛德坐在床边,看着眼前金色飘逸的发丝,脑海再度想起沉睡在行李底层的木梳。 没来由地,他想用那个木梳替这该死的祭司梳理头发,整理这些散乱、恼人的金丝。 他以前从来没对床伴或谁做过这种事,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 「呵、呵呵……嗯……」在他怀里的以暮轻喘着,卖力地让自己的后庭吞吐罗洛德的慾望,「今天比较温柔?嗯?在想什么?」削瘦的背脊贴着罗洛德的胸腹上下蹭着,彼此的体温让情慾烧得更加旺盛。 「没什么。」为了排解内心的困惑,罗洛德抬手抚弄以暮赤裸的身躯,捻着敏感的乳首。 以暮偏过头,揽住正靠在自己右肩上的头,急躁吻上充满刚毅气息的唇瓣,「呼……嗯……哈哈……你不会……嗯、在同情我吧……」 「同情什么?」这恶质到极点的男人哪里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不想让以暮继续追问,罗洛德揽住在自己身上扭动的腰,使劲往下按,本来只进去一半的性器整根没入以暮体内。 「啊啊啊——」金色发丝因以暮往后仰靠,而散在罗洛德的肩膀与背上,似是想将这副身躯紧紧缠住,「你真是太合我胃口了……哈哈……再来……」罗洛德轻咬他的颈子与肩膀,手握着以暮腿间的慾望徐徐摆弄,力道轻得跟抚玩稀世珍宝一样,「你还真是善良啊……我都快感动落泪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今天以暮不停说一些罗洛德听不懂的话,让他十分烦躁。 以暮忽然从他身上离开,靠坐在床边的方桌边缘,居高临下俯视罗洛德,「那个早洩的剑士让你很在意?」 罗洛德的目光自眼前一丝不掛、遍布吻痕的身体转开,「我要在意什么?」那个无能的剑士都被打飞了。 「你很在意啊……是不是在想……『因为我眼前这可怜的小祭司受到他的侵犯,自暴自弃后才变成这样』呢?」以暮瞧见罗洛德面露尷尬地迅速别过脸,「呼……呵呵……哈哈哈哈——你真是好心的大善人啊!那么……」肌肤宛如白玉般的右脚踏到罗洛德的大腿上,「舔啊……你很好奇吧?让剑士爱不释手的脚……」 罗洛德默默凝视以暮的脸孔,他正狡诈地笑着,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事如何发展,不管是罗洛德发火推开他,或是顺着他的意,这疯狂的祭司都会乐在其中吧。 他叹口气,握住以暮的脚踝,单膝跪地,低头咬上有着淡淡血色的白皙脚趾,同时听见头上传来愉悦的笑声。 舌头慢慢从脚趾、脚背逐渐往上。从以暮的小腿触感可以知道他鲜少劳动,没什么肌肉。 对了……他的皮肤这么白,是因为很少外出吗?罗洛德漫不经心地想。 但是他的身材很匀称,腿的线条……很美…… 再度听到以暮欢愉的呻吟与笑声,他有些愤恨地在大腿内侧咬了一下,不料这举动引起以暮更激烈的反应。 「啊啊……再大力一点……咬到出血都无所谓……来啊……」 罗洛德抬起以暮的腿,架在自己肩上,「你真是疯了。」即便嘴上如此说,但也觉得自己的心智快跟着瓦解。 看着自己腿上渗出血丝的齿痕,以暮把手放到罗洛德头顶,看着属于他的赤红色短发围着自己的手指,「快点……你还有什么让我更爽的呢……」 罗洛德先是舔吻着以暮腿根的内侧,再逐渐移到性器下的囊袋,一边爱抚着一边轻吮,接着将坚挺的慾望含入口中,用舌头刺激着渗出液体的尖端。 「嗯……啊……真熟练啊……不愧是焯炼之刃的风流团长……」以暮看到罗洛德不悦的眼神,露出刻意而做作的讨好微笑,「呵……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称呼……哈……别这样瞪我……啊……你这样弄……要……」 察觉以暮濒临极限,罗洛德加快加重了动作,没多久充满男性味道的液体便在他口中射出。 即便以暮已经解放,但罗洛德仍仔细地把他性器上沾着的浓稠给舔去,才饜足似地放开他。 「哼……你倒是挺贴心的……」以暮用脚拨弄罗洛德腿间仍硬挺的慾望,「那现在用这个……」他舔着唇,缓慢清楚地命令,「上我。」 「你可真直接。」 「我们两个都脱光了,要遮掩什么?想干就干,少装模作样……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罗洛德抚着他的大腿,这手感令他爱不释手,「所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哼……呵呵……」起先是轻笑,笑声逐渐变大,微微抖动的肩膀变成笑到快不支倒地的剧烈反应,「你、你相信那个鬼话?我?被那个早洩不举的剑士搞到——从圣洁无上的祭司堕落成人人可嫖的妓男吗?」以暮使劲扣住跪在自己跟前的罗洛德下巴,「如果我说——『是,我因为这样而觉得我很脏』,你会怎样?去杀了他吗?为了我?」 「或许。」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以暮两手一摊,摆出非常惋惜的神情摇头,「啊啊啊,真是可惜,不是,令人失望啊,居然不是。我直接说明白好了——我就是这么下贱,看到中意的男人就会自己贴上去,张开腿要他上——」 「我没这么认为——」 「喔?真是让我敬佩啊——你高尚的情怀,真的不考虑转职圣骑士吗?日神殿可是很缺人手。好了,聊天聊完了,可以做点『正事』了吗?」在两人对话时,以暮仍不停地用脚在罗洛德的慾望上滑动,小腿上沾着晶亮的体液。 两人四目相对,以暮唇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彷彿在嘲笑罗洛德对他的温柔与误会。 让人火大的傢伙。 罗洛德猛然站起身,抓住以暮的手让他转了半圈,按住他的头往木桌上『碰』地压下,趁着以暮被撞得眼冒金星、趴在木桌上时,扳开他的双腿,一举挺入他的最深处。 「啊!」 不等以暮适应突然的进入,罗洛德逕自狂乱地动起腰,在狭窄的通道内横衝猛撞。 「嗯、哈哈、好……啊啊……」和罗洛德相比细长许多的手臂紧抓着桌子边缘,总是带着嘲弄的金色双眼瞬间被快感给佔满,「哈……你、你还说……哈哈……真的、没在意……吗……」 以暮的调侃得到的回应是罗洛德抓住他的两手往自己这里扯,逼他迎合自己的动作。瘦弱得彷彿无法禁起罗洛德如此摧残的身躯剧烈晃着,以暮瞇着双眼朝罗洛德瞟来,唇角出现一丝冷笑。 「笑什么?」 「嘻、呵呵……自、自作多情……被否认……所以才恼羞成怒吗?不过、这样……很爽啊……呵……」 「我……没生气。」果然,不管他发怒还是其他反应,以暮都像看着自己钟爱的玩具一样——兴味十足。 对这种人动怒也没什么意义,最后还是自己倒楣。 在内心不知叹了第几次气,罗洛德扶起以暮的上半身,让他的背再度贴上自己的胸,一手抚弄以暮因兴奋而挺立的欲望,另一手捏着他胸前顶端,下身仍不住地往上顶,但力道却不像方才如此强烈。 「随你怎么说……反正很舒服……来、来啊……」以暮转头对他张唇,里头的舌头挑逗地勾着。 罗洛德看懂他的邀请,唇覆上眼前充满诱惑的唇瓣,彼此的舌头热烈交缠。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即将到达极限地颤慄,在以暮胸前的手移到他的腹部上扶着。 「嗯、嗯嗯!」在他口中喊出极致的愉悦,以暮解放而出的体液溅上他粗大的手掌。紧缩颤动的肉壁也让罗洛德达到顶点,他迅速抽出性器,在光裸的臀部上释放欲望的热流。 以暮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若非他扶着,或许已经瘫在地上了。 「呼……真是……体贴啊……」略冷的手搭上壮硕的手臂,沿着肌肉纹理慢慢移动,「虽然很想再来一次……不过明天就要去找那隻巨型爬虫类了……呵呵,还是保留点体力与他搏斗吧。」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臂变得僵硬,以暮转身凝视表情凝重的罗洛德,「怕吗?」 「我相信他们,还有……你。」 「哈……哈哈!」以暮一手掩着脸,「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我本性后还跟我说这种漂亮话的傢伙,我是不是该说『深感荣幸』?你相信我吗?不怕我再袖手旁观、让你们四个去送死?」 罗洛德只是默默盯着他。 以暮倏地停住笑声,「哼……你这傢伙……」伸手拉下罗洛德的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愿主神祝福你……别死。」 这或许是以暮的真心话,但是为什么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带着寂寞呢──罗洛德看着金色的双眼想道。 6 昨晚那句话言犹在耳,可惜这个品行不正的祭司给的祝福没用了啊……罗洛德在意识逐渐模糊时,只想到这件事。 他的胸腹被黑龙的两隻锐角给贯穿,即使以暮的治疗能力再强也对这伤口无济于事。 一綹金发垂到自己涣散的视线中,他吃力地抬手想去碰触。 「白痴,跟那条爬虫类同归于尽,你很满足吗?」 果然被骂了……而且口气依然这么无情啊,想到这里,他忽然想笑,但被喉咙涌上的血液给呛住,只能不住地咳嗽。 啊……才从害死队友的阴影走出来,没想到马上就要去见他们了,实在是好笑。 自己为何变成这样呢…… 对了……确实是……为了保护他……那个……狂妄……却又……的……祭司…… 罗洛德的思考倏地中断,陷入一片深沉的安寧。 战斗一开始时很顺利,毕竟这隻黑龙只是隻不成熟的幼龙,魔法力与反应都不如成年龙,而且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在牠身上留下的伤口都还没復原。 罗洛德吸引注意,卡崔克牵制扰乱,七珋和席斯逐渐削减牠的体力,以暮治疗伤口──这是罗洛德在早上出发前分配好的工作,以暮这次出乎意料地配合,甚至还帮所有人的武器、防具上施加防护法术。 黑龙剩下的翅膀也被砍断,尾巴更是被削去大块鳞片,手、脚、背部与腹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深红色的龙血四处洒溅。 该是给最后一击的时候了,五人给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或许是察觉他们的意图,又或者是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了,黑龙忽然朝他们包围较疏的地方衝去——那里正是以暮的所在。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罗洛德,他直接挡在黑龙与以暮之间,把大剑横在身前—— 不会让你过去的—— 回过神,身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龙首出乎意料的灵敏啊……他抓住刺进身体里的角,再用大剑利落地砍下进退不得的龙头。 「老大!」席斯衝到罗洛德身旁,即时撑住软倒的身躯,让他慢慢地平躺在地。 卡崔克慌张地看着罗洛德的伤,「糟糕……这伤势……」 「让开。」以暮推开卡崔克,草草扫过一眼,「哼……没救了。」 「你在说什么!快点帮老大治疗——」席斯吼道。 「不需要,他快死了,治疗也没用。」以暮蹲下身,把手放在罗洛德颈动脉上,感受到逐渐微弱的脉动,「白痴,跟那条爬虫类同归于尽,你很满足吗?」 「哈、哈哈……」罗洛德咳出一口鲜血,缓缓抬起一隻沾满血液的手,无力地抓住以暮垂落的金发,在上头留下醒目的鲜红后颓然落地。 「没心跳了。」待手指下的脉搏静止,以暮面无表情地宣告。 其馀三人脸色铁青,不敢相信地摇头。 三人沉浸在失去罗洛德的悲痛中,没人注意到表情冷静的以暮在他身侧握紧颤抖的双拳。 「你这混蛋!老大可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席斯抓住以暮的衣领吼道。 「激动如果对他的伤势有帮助,你要多激动都可以。」以暮推开席斯,伸手攀上卡在罗洛德身上的断角,「龙角是龙族释放力量的主要器官……含有大量魔力的成分,在市面可是价值不菲。看什么?快帮我拔出来。」 「你——还在说这个?老大他、他——你居然这么冷血?」席斯眼眶蓄着泪,抡起拳头就想衝上去,卡崔克与七珋连忙架住他。 「有时间在那里大呼小叫,不如赶快帮忙,」以暮无视一脸哀戚的席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拔出角,狼狈地跌坐在满地的鲜红中,「嘖……真是造成我的麻烦啊……」他晃着身体站起来把角扔到旁边,再握住另一根角,这根深深卡在罗洛德身体中,以暮扯了半天丝毫无法动摇它,「可恶……」 七珋原本也只是看着,忽然上前和以暮一起抓住龙角。 卡崔克皱眉,但随即也跟上。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帮这种人?」 「我相信以暮大人!」七珋气喘吁吁地说,原本受伤的左肩因为出力而留出更多血液。 「我想……他不会放老大这样死去的。」卡崔克的右手断了,只能用一隻手握住龙角。 席斯默默地看三人满头大汗、一身脏污地忙着,放弃地说:「啊!好啦好啦!搞到最后反而是我当坏人?」他跛着腿凑过去,四人合力,终于把剩下一支角拔出。 大量的鲜血从罗洛德的伤口中流出,在他的身体下形成红色的水洼。 「哼……」以暮完全不管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染红,直接跨骑到罗洛德身上,两手交叠,放在已经没有心跳的胸口,「明明叫你『别死』,这么等不及与你那三十四位老战友相会吗?」手掌发出金色的微光,顺着手臂爬上以暮的肩颈,最后他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中,「把我从日神殿带出来,然后还害我被你那些该死的过去给缠上,自以为是地把我想成娇弱没用的被害者,最后两腿一伸就不管了吗?」罗洛德胸口出现日神殿的徽记,以暮将手覆盖上去,「你去见那些已入土的老故友——那我身后这些该死的、忠实的、死脑筋又吵闹的同伴要去哪?叫我指挥吗?你怎么可以把这烂摊子丢给我?我不想、也不会管这种事!」手掌没入罗洛德胸前的光芒,「而且你死了搞不好还会整天在我旁边转来转去,像是老妈一样不停叨念,不然就是对我產生莫名其妙的同情!你他妈的我才不想碰到这种鸟事!」以暮的手彷彿抓住什么似地往回拉,身上的光越来越强烈,刺得旁边三人睁不开眼,「给我醒来!」 光芒逐渐退去,原本毫无反应的罗洛德眼皮动了一下,「咳……」他咳出尚在喉咙间的血液,慢慢睁开眼,看到面前正爬起身的以暮,「怎么回事……」 「老大!」席斯感动地跪了下来,握住罗洛德的手,「你活过来了啊!真是神蹟——」 「我的天啊……真的是……復活术?」卡崔克不可置信地讚叹。 虽然请求主神的『祷词』颇为特别,但这是货真价实的復活术。 「真不愧是以暮大人……呜——老大!你回来了!」七珋忘情地抱住罗洛德的脖子,满脸热泪。 罗洛德错愕地看着跟着七珋身后一起扑上来的席斯与卡崔克,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根本反应不过来。 復活?他?没错,他刚刚确实是——死了,现在却活生生地躺在这里,甚至连被刺穿的肉体都恢復了。 是……以暮的能力吗?这个名不符实的『祭司』,到底有多强? 罗洛德的视线越过三人,落在默默地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四人的以暮,他正在笑——不同以往那样带着轻蔑或是讽刺,而是温和的微笑,却又带着一丝寂寥。笑容一闪而逝,以暮背过身,静静地看向天空,金发被风吹得扬起,映着满天的橙红晚霞。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脆弱,彷彿即将从这里消失一样。 「哼……该走了。」以暮的声音从微风中飘来,「又是……惹人厌的黄昏……」 这句话乍听是跟他们四人说,但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那晚,以暮并没有来找罗洛德。 结束黑龙的善后事项后,五人回到旅馆的时间已是凌晨。 在其他人回房后,以暮硬是把在呼呼大睡的旅店老闆叫起,写了一张便条要他送去日神殿,接着走入自己住了短短几天的旅店房间,开始收拾物品。把最后一项物品放入行囊内,以暮低头盯着包里少得可怜的物品。 「呵……」他不禁自嘲,「有必要收吗?」 这些东西他接下来也用不到,神殿里什么都不缺,却也什么都没有。 他从日神殿出来时,除了身上穿的一件祭司袍之外,只有神官给他的几个钱币,还有总是随身带着的薰香与金属小炉,再无其他物品。 如此出来,就原样回去。 每次……都是这样,也好,省得看到多馀的东西又要烦心。 他把小包随意扔在床上,倚坐于窗边,垂眼沉思。 直到太阳突破云层,穿过玻璃窗户侵入斗室。 房门被敲响,不等他回应就被打开。 他根本不需要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将包口的束带拉好,以暮背起行囊,转身面对来客。 「走吧。」 清晨,很早就起床的罗洛德却无意下床梳洗,只是睁大眼睛躺在床铺上,摸着自己曾被龙角刺穿的腹部,一点异状都没有,连个小疤痕也没留下。 以暮到底是什么人?罗洛德以前也曾和日神殿打过交道,却从没听过这号人物,是日神殿刻意将以暮藏起来吗?那为何又要把人硬塞给罗洛德? 又欠了以暮人情,他今晚搞不好又会吵着要罗洛德『安慰』他——话说以暮昨晚没有过来找他,是因为用了復活术而疲倦吗? 想起他们打完黑龙、踏上归途的时候,以暮出乎意料地沉默,但是罗洛德注意到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或者说,罗洛德根本没想过这神情会出现在以暮脸上──盯着其他人。 那眼神……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拋下的孩子,既无助又寂寞。 会是看错了吗? 看着天花板沉思的罗洛德猛然坐起身,望向自己的行囊,想到那把木梳。 这把梳子……那天衝动之下就买了,送给以暮当作他救了自己一命的感谢吧? 『你的命只值一把梳子?』他或许会这么说,但罗洛德相信以暮最后还是会收下。 因为那个傢伙其实本性很—— 不管如何,罗洛德还是决定把这东西送给他,不如现在……没错,现在就去说吧。然后或许能稍微跟以暮聊聊……关于他的事,因为他们已经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嘛,对,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吗? 「该死……」好吧,他承认他想跟以暮建立起超出伙伴的亲密关係,但他也觉得以暮也不反对如此——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那以暮为何这几天除了来找罗洛德上床以外……就没再多谈什么。 仔细回想他们这几天的相处,以暮除了指示他们该做什么、该接哪些工作之外,就很少主动参与他们的对话了。 偶尔罗洛德会瞥见以暮在他们热络地聊天时,露出带着嘲弄的笑。 原以为是以暮对他们的吵闹感到不悦,但现在想想,比起讽刺他人,那更像是自嘲。 以暮是不是── 他忽然想立刻见到那位傲慢任性的祭司,想确认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那只是罗洛德的误解。 在罗洛德把梳子收入怀中,准备去找以暮时,席斯仓皇衝入房间,没头没脑地抓了罗洛德的手就往外拖,「老大!快出来!」 「发生什么事?」 「我刚刚在一楼看到一大票神官——他们要把以暮带走!现在卡崔克跟七珋在那里拦着他们——」 预感居然真的实现,罗洛德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那些神官嘴巴比女人的腿还难撬开啊……」糟糕,他说话怎么跟以暮一样了?要是给卡崔克听见他一定又会遭到一顿臭骂。 两人匆匆赶到旅店门口,果然看到正在跟卡崔克与七珋拉扯的神官,以及淡然看着一切的以暮。 以暮盘着胳膊倚在墙边,手上拿着他的行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眼前上演的只是一齣与他无关的闹剧。 「你们在干什么?为何带走我的队友?」罗洛德的声音宏亮,立刻吸引所有人注意。 看似是带头的老神官推了推充满刮痕的眼镜,袖口上的金线与银色钥匙徽记表示他来自日神殿,「喔——您就是把以暮带出来的那个人嘛,我们只是要带他回日神殿而已,不用紧张。」 「我是,当初不是你们日神殿要我带走他吗?现在为何又突然要带他走?」 「当初不是说这个任务结束就要让他回日神殿吗?」老神官偏头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向协会提交结束的报告了?」 闻言,罗洛德怔住了,「什么时候有这个协定了?」 「当初他抱着你大腿时说的,不过你当时好像没精神听啊……呵。」开口的是以暮,他完全无视一脸错愕的罗洛德,视线落在罗洛德头顶的大厅吊灯上,「不过你也没提出异议,神殿这里就当作你同意了。」 「什么?你不能成为我们队伍的成员之一吗?」 「不能。」 「为什么?日神殿并没规定神殿人员不能参与冒险者的队伍。」罗洛德想靠近以暮,却被老神官挡住。 以暮没回答罗洛德的质问,逕自转过身,微微仰起头,看着外头的晨曦,对神官说道:「该走了。」 「等等,以暮!」罗洛德想直接推开老神官,但旁边的神殿侍卫立刻上前按住他。 「以暮大人……」七珋沮丧地看着以暮的背影。 「虽然说有协定在先……但是不能通融一下吗?」卡崔克蹙着眉对其他神官问道,却只得到摇头的回应。 「怎么可以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啊?」席斯不满地抗议:「反正你们神殿的人这么多,也不差他这个祭司吧?」 「很抱歉。」老神官一脸『说真的我也不想让他回去』地看着四人,「造成你们的麻烦真是对不起,若还需要日神殿的人员随行,我们也可以再介绍。」 「不需要——」罗洛德毅然拒绝,「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难道不能随意外出吗?」他看着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的人影,长发在朝阳下闪着带红的金色。 穿着祭司袍的背影即将隐没在逐渐变亮、刺目的日光中。 霍地,罗洛德產生了一种以暮即将被什么东西带离这里的恐惧,他放声喊道:「以暮!」 看着外头的身子驀地一震,以暮微微侧身斜睨着四人,在目光即将落在罗洛德身上时又忽然转向地板,发出轻蔑的笑声,「呵呵……你以为我被神殿软禁吗?收起你那个氾滥的同情心,我才不要这种廉价的东西,你不会认为我痛恨这种生活吧?别把你的价值观强加在我身上,告诉你们——我快乐得很。」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声音和表情却没任何喜悦之情,他垂下头,若有所思地抚着自己的一撮头发,「这几天我玩得挺尽兴的,可以让我好好回味一阵子。结局就是你还活着,然后你们队伍也脱胎换骨,更摆脱我,皆大欢喜。所以别再造成彼此的困扰了,反正你们还有成千上百个神官祭司可以找。」 他把手中的行李抱在怀里,思索了一会儿,把行李扔到罗洛德面前的地板,『咚』的一声,重量颇轻的小包发出格外沉重的声音,「呵……就这样,再见了,罗洛德。」他随意地摆摆手当作道别,大步离开旅店。 其他人连忙跟了上去,站在罗洛德前面的老神官对他深深一鞠躬后也跟着快步离去。 只是一个祭司,却要日神殿劳师动眾地迎接他回去,以暮果然是很特别的存在──不管是对神殿、对这个队伍……还有罗洛德。 即使其他三人在旁边骚动不已,但罗洛德仍没有追上去,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地板上的布包——寂寞、无力地躺在那里。 以暮最后仍没有直视罗洛德一眼。 在被昏黄灯光给染色的斗室内,以暮坐在没有任何装饰的木桌前,闭着眼,似是在沉思。他面前有一个小炉,里头飘起缕缕轻烟,偶尔会因以暮的叹息而在空气中画出各种图案。桌上有一本摊开来的陈旧精装书,内页已经泛黄,文字也有些磨损,印刷字体间有许多出自以暮的俊秀字跡──这是他在附属于日神殿的宗教学院读书时,所使用的课本,里头写的是关于日神殿的歷史、教义、神权的运作方式……等等,内容比一般信徒阅读的书还艰涩许多。 手指抚着书页,纸张的触感透过指间传来,以暮深深吸一口气,熟悉的香味充满胸腔。他的房间内总是燃着薰香,据神官说法,这种香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当他感觉烦躁时,就会点燃它——结果是让自己更烦。但是他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就像那个傢伙一样。 他用两根手指夹起鬓边的发丝,头发因凝固的血液而揪成一束——这是罗洛德在倒下时留的。他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割下这撮头发,放在手心里端详。 血液已经变成暗褐色,紧紧地包在金色细丝上。 接着他把头发举到燃着的火炉上,只要他一松手,炉里的火就会立即吞噬它。 然后,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嘖……明明就不想留……」 当时好不容易决定把所有的东西扔在旅店,回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头发沾着的血液,而自己会不时下意识地抚着它。 烦,烦死了。 反正那些人也是一样,好不容易能摆脱他,虽然一开始会很懊恼失去以暮的力量,但没多久又会找到代替的人,立刻就把以暮从记忆中踢出去了吧。 每次都是这样……就算真的有人会说着满嘴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没人能把他带走。 所以他只想用短暂的外出时间——能玩得多疯就多疯,最好让自己忘了拥有的身份与力量。 忘了吧,然后再等待下一个把他带出去的人,再恣意享受眨眼间的愉悦,最后回到神殿……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这样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以暮闔上眼,松开手。 8 夜晚的酒馆充满着用餐、稍作休憩的人们,几位穿着性感火辣的女侍拿着端盘在许多桌子间穿梭,偶尔停下脚步与客人调笑。在大厅旁有间小房间,房间的门扉紧闭。而在门摆着一张木头方桌,刚好每边都坐了一个人,手上都拿着几张牌,桌面散落着几个硬币与不同花色的纸牌。 「我说……这些傢伙能撑多久?啊,我跳过。」卡崔克皱眉盯着手上的纸牌,「我猜十分鐘。」 「他们看起来挺耐打的,我猜半小时,嘿嘿,这张如何?」席斯扔出一张牌到桌上。 「嗯……欸……这个花色是不是最小的呀?」七珋把他手上的一张纸牌翻开给其他人看,见到三人面无表情地对他点头后便喜孜孜地丢出来,他总是不清楚自己手上的纸牌到底好不好,虽然偶尔也会打出一手好牌,但通常都是他输最多钱——反正他输越多就越开心,而善良的同伴们也不会让他饿肚子,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我觉得是一小时耶,好羡慕喔,我也想进去被以暮大人骂……老大你觉得呢?你跟以暮大人关係最好,常常被他骂呢。」 罗洛德弹了弹手上的纸牌,微笑道:「我跳……嗯,可以把门打开了。」 在门边的席斯迅速地把木门拉开,同时里头衝出一个男人,像逃命一样跑出房间,不见踪影。 「喔……不愧是老大。」席斯讚叹道。 「还有一个还在挣扎呢。」卡崔克瞄了一眼房内,看到颤抖得像冬天雪地中的雏鸟一样可怜的身影,默默地为那人哀悼。 「你们几位又来了啊,还是没找到理想的同伴吗?」酒馆的女侍替每个人端上一杯清凉的啤酒,酒沫沿着杯壁滑下,令人想立刻捧起杯子开怀畅饮。她非常自然地倚着罗洛德的手臂,看了他的牌,「啊,这手牌……」 女侍话没说完,罗洛德便开口:「我跳过。」 「喔?您可真是有趣……」女侍眨着水润的眼睛,有意无意地让丰满的上围触着蕴藏惊人力量的手臂,「让我很好奇接下来您的打算呢。」手指逐渐不安份地在罗洛德胸口与颈间移动。 罗洛德毫无反应,两眼依然盯着纸牌,好像这些挑逗根本与他无关,反而是其馀三人交换了个惊恐与担忧的眼神,但也不好介入,只得装作没事般地继续出牌。 「老大,你真是飞来横……不是,是艳福。」席斯差点把内心想的话说出来,招来卡崔克警告的瞪视。 三人绷着神经,不发一语地轮流把牌迅速扔出去,彷彿想快点结束牌局,不一会儿又轮到罗洛德了。 「我还是跳——」 「呜……呜哇哇哇!」房内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出门,甚至还在正在玩牌的四人旁边摔了一跤,重重的声响令在场的人不由得替他痛呼一声,最后连滚带爬地离开酒馆。 「今天依旧是掛零,什么时候才有新成员……上次有人加入是三个月前……」席斯失落地把手上的纸牌拋出一张。他们到底何时才足以称得上是『团』啊? 「如果你要废物的话,这里随便抓就有一打。」踩着大步自房内走出的以暮满不在乎地朝人声吵杂的大厅比了一下,「你们可真悠哉,我被逼着要跟许多不知道哪来的低能白痴对话,还要『温柔地』指出他们哪里有问题,难道他们已经茫然到要把我当心灵导师吗?那些蠢蛋就这样浪费我时间,你们不帮忙逮住他们,居然在这里赌博?这毫无生產力的娱乐到底有什么值得浪费时间的优点?没有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能做了吗?比方说——去帮酒馆擦擦桌子、扫扫地之类的?这里的灰尘让我不禁怀疑这酒馆是不是从上古时代就没打扫过。」 「唉呀,客人您真失礼,我都很认真打扫的。」纤纤玉指已经缠上罗洛德脖子的女侍不悦地抗议。 看到以暮的目光落在女侍的手上,除了罗洛德之外的三人不约而同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更正,只有七珋兴冲冲地把椅子靠向罗洛德,大有想代替他的意思。 有人要倒大楣了。 以暮隔着罗洛德盯着女侍,把她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接着露出令女侍脸红心跳的温和笑容,轻声道:「那我想那些灰尘应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粉吧?嗯?你的老闆付你薪水可不是让你把这里当作自用的性慾发洩场,该去送菜送酒就乖乖去,让客人饿到可是失职,你竟然连这种基本的职业道德都没有?少在这里到处勾搭——还想让你身后的那些小孩增加几个?那种东西就算蒐集十个也不会实现愿望的。」 「什、什么?」女侍脸色苍白,惊恐地回头,动作大到差点从罗洛德身上跌落,她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居然有三个,嘖嘖,避孕很难吗?不如我教你?去找个炼金术士或是路边的密医配点吃不死人的药,不然乾脆变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劳永逸多好。再增加下去连日神殿都帮不了你。」 女侍吓到连声音都在抖,连忙抓住以暮的手,「所、所以真的有?」 「我可是神职人员,骗你做什么?我看起来有这么恶劣吗?拿这种事开玩笑?」 罗洛德听到这句话时不禁苦笑,不过站着的两人都没看到,至于同桌的卡崔克与席斯则是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而七珋从头到尾都在状况外,两眼始终崇拜地盯着以暮。 「那、那要怎么办?祭司大人……」 「我帮你处理一下就好了。不过──」 「多少钱?」 真是上道,看来这个女侍的养分也不是全都送去她胸前的那两块肉。以暮在内心下了非常失礼的评语,一边维持脸上庄严神圣的传教用表情,「这是为了日神殿之后的运作所必要的资金,看在你有懺悔之意的份上,我收点简单的费用就好了。」他随口说了个数字。 听到这个金额,席斯手上的牌滑了出去,他连忙回神捡起。 「好……这点钱……我还付得起。」女侍非常豪爽地同意。 比起宝贵的性命,区区金钱算什么? 以暮随意在女侍的额头、肩膀点了几下,再唸了一些不知所云的祷词,「好了,感觉如何?」 「觉得身体轻了很多……真是太感谢您了!」女侍欣喜地掏出几个钱币,塞进以暮手里。 「愿主神的慈爱照耀你。」收了这么多钱,再送个小小的祝福当售后服务。 「您的大恩大德我绝对不会忘记!」女侍对他们行了个大礼,开心地哼着歌离开。 四个人从头到尾只能张着嘴看以暮这种宛若神棍敛财的行为。瞧见他们的表情,以暮哼了一声,「她身后确实有那些东西,我可没说错。」 「哇,总之好厉害喔……真不愧是以暮大人。话说你们刚刚到底在干嘛?」 「你别管就对了……啤酒要趁冰的时候喝,一口气灌完它。」卡崔克塞了一杯酒给七珋,把他的注意力转开。 席斯忍不住嚷嚷:「你也才随便做几个动作,就能拿那样的钱?」早知道他就不干盗贼,去神殿学习就好了! 「至少我还有想办法挣钱,免得我们明天要去下个城市时饿死,比起你们这些只会赚自家人钱又不事生產的傢伙……嗯?」以暮瞥见罗洛德手上的牌,目光随意地往桌面一扫,「喔,轮到你出吗?这牌不错啊,这张。」他逕自从牌中抽出一张丢上桌。 「欸?这、这个……」卡崔克死命盯着自己的牌,彷彿这样手中纸牌的花色会改变一样,挣扎了半天才说:「跳过。」 本来开始考虑找个神殿进修的席斯立刻被眼前的牌局拉回思绪,他眉头皱得颇深,「我、我也……」 「不愧是以暮大人,一出手就不同凡响……看来这次要输得很彻底了耶,嘿嘿。」七珋非常乾脆地放弃研究是否有牌能出。 「真够弱的,再来这张。」 直到以暮把罗洛德手上的牌抽完后,其他三人仍旧无法再丢出一张。 「呵,成果丰硕。」以暮得意地把桌上的钱币扫入自己的荷包里,完全忘记纸牌是出自罗洛德手中,更别提刚刚才说他们四人是『只会赚自家人钱的傢伙』。 席斯哭丧着脸数着自己钱包里所剩不多的零钱,「老大——你有那些牌干嘛不出啊?还是你喜欢输钱?跟七珋一样啊?」 「我没有喜欢输钱呀?钱放我身上跟放你们身上不是一样吗?反正我要吃东西时找卡崔克拿就好了。」七珋认真地回应。 「老大是怕我们输太多,尤其是你,席斯。」深知罗洛德个性的卡崔克叹道。 「喔喔,老大,你对我们真好!」席斯泪眼汪汪地看着罗洛德,彷彿随时都要衝上去抱住他的大腿。 「就是因为你们太没用才会让罗洛德对你们產生不必要的同情心。究竟打算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实力高超的团员啊?争气点好吗?还是你们的毕生志愿只是当牌桌上的赌徒?我从日神殿出来后到现在已经一年了,这队伍居然只增加一个人?我不如待在神殿里种花还比较有生產力。」 「因为每次来的人都被你骂得一文不值,不是哭着跑走就是精神错乱……刚刚那两个人可是在冒险者协会里赫赫有名的法师与刀客欸……」席斯咕噥着反驳的话,「帮日神殿增加信徒也不是这种方法啊……」每个都要去神殿做心灵治疗了吧。 「冒险者协会里面的人才都死光了是不是?这种人也能冠上『赫赫有名』?是在愚蠢与傲慢方面有名吗?」 「他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始终眼中带笑的罗洛德终于开口。 以暮看到罗洛德的模样,眼中怒火更盛,硬是拖了一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冷哼道:「一个劈头就问『为何我要给一个祭司品头论足?你有看过真正的魔兽吗?菜鸟』,另一个则是装模作样地想拿武器威胁我。光靠外表就评断一切,真是肤浅,他们真的是冒险者吗?」 竟然跟以暮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找死啊。 「哇,你居然让他们好手好脚地离开啊……」 「你再继续对以暮说那些话,小心等等换你遭殃啊……席斯。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怎么可以对以暮大人不尊敬!要羞辱人的话找我就好了啊!」七珋对有人看不起以暮这件事颇为愤慨。 「这样确实不行。」听完以暮的解释,罗洛德认同地点头,「那就再找吧。」他对以暮的信任已经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新团员的事。 当他们五人正在对方才落荒而逃的两人恣意地评论时,一个男人与一隻黄色大狗缓缓步入酒馆,朝他们走来。 男人正是曾与他们起衝突、不打不相识的猎人肖恩,在三个月前与五人重逢,在一些因缘际会下成了队员。 看到他回来,五人都露出期待的表情。 「喔?终于回来啦,成果如何?」卡崔克问道。 肖恩两手一摊,「只有遗跡的调查工作值得去。」 猎犬吐着舌头、尾巴兴奋地摇晃,朝以暮凑去,还主动把头伸到以暮手掌下磨蹭,前一刻踏入酒馆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早已不见。 「喔,你又来?」以暮漫不经心地揉揉猎犬的头,看到牠咧嘴彷彿在傻笑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七珋看到这情景,低喃了一句:「啊,好羡慕啊……」引来其他人的侧目。 以暮拍着猎犬的头与背脊,「所以你只接了这件?协会那里没有别的工作?」 「还有另一件——但是……酬劳不够高,而且在遗跡的反方向……」肖恩对以暮仍旧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一被那对金眸瞪着,说话声音就越来越小,「期限也比较赶,我担心……调查遗跡会耗掉太多时间……所以我就没……没接了。」 「那种调查的工作没几天就完成了,现在是协会愿意介绍特殊的任务给我们,应该要乾脆地接下来,不然你们要怎么打出名声?难怪来的货色都是这些低劣的水准。」 「肖恩也有他的考量,既然我们把筛选任务的事交给他,就尊重他的选择吧。」罗洛德说道——在场的人也只有他敢这么说。 「至少叫他把任务内容拿回来跟我们讨论吧?」 「我认为他的选择没有问题,不需要更改。」 「喔?」以暮盘起胳膊,十分不满地盯着罗洛德,脸色越来越难看,其他人不由得暗自为罗洛德捏把冷汗。但最后他只是哼了一声,「我要去休息了,整晚都在跟无法沟通的傢伙对话,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跟精力。」扭头往酒馆楼上的房间走去。 「老、老大……以暮大人他……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这种状况下居然没讲两句反击?七珋都快吓哭了——要是他以后都这么温和怎么办? 「他很好。」罗洛德把桌上的纸牌叠好,搁在已经变温的啤酒旁,再放了几枚钱币,「今天的酒钱我请,我上去看看,你们玩,别在意他。」随即跟着上楼去了。 所有人一起目送罗洛德的背影离开,席斯率先开口:「这一年老大变很多啊。」以前总是绷着脸,虽然有笑容但却像是个面具一样僵硬,看上去就像在强迫自己振作。现在脸上总掛着淡淡的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很亲和,因而招来不少人主动示好,当然,结果就是像那位女侍一样——好的就是被剥一层皮,还算有个全尸;不好的就尸骨无存,日神殿又多了一个需要医治的心灵受创者。 「以暮大人也是。」七珋沮丧地说:「尤其是最近……变得没这么严厉了……呜呜。」 「他刚刚才骂走两个人,这叫『没这么严厉』吗?」卡崔克叹道。 「欸?所以又没人了?」肖恩讶异地问,他本来看好那位法师呢。原来加入这队伍可真是万中选一,他是不是该因为得到这殊荣而高兴? 七珋一边啜泣一边说:「老大跟以暮大人两个人这阵子好像都有点浮躁……而且有时候都会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像上次他听到以暮跟罗洛德抱怨因为罗洛德的关係害他变得很挑食,甚至只能吃一种菜……但是他看以暮平常吃饭很正常啊,什么都吃。 「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去探究他们的对话含义会比较好。」卡崔克开始洗牌。 「还要玩喔?可是我身上已经没钱了耶?我可以押别的吗?召唤兽之类的……」 卡崔克毅然地回道:「不行,你那些召唤兽没人敢接收啊。而且你要怎么抵押?」也只有七珋压得住牠们。 「那我要……押身体吗?嘿嘿。」七珋说着说着就想爬上桌。 「不用!你不用押任何东西!」其他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反正七珋到最后还是会输掉,赢他的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像是在欺负一个无知的孩子,罪恶感油然而生。 肖恩兴致勃勃地捲起袖子,切了一块没有任何调味的烤肉递给脚边的猎犬,「手有点痒呢……我们来排解一下今天又掛零的鬱闷吧。」 「唉……我想要有女队友啊……想要有这样跟那样的事情……」席斯身体向后靠,对着天花板吶喊着他的不良企图。 「吵死了。」卡崔克冷着脸踹倒他的椅子,酒馆内再度发出重响。 罗洛德进到房内时,以暮正在桌前点起熟悉的薰香,有点烦躁地理着自己因奔波而凌乱的头发。他莞尔一笑,「我来吧。」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不离身的木梳──当初在晴阳的摊贩买的梳子──走到以暮身后,温柔梳着那头及腰的金发,熟练地替以暮扎好马尾。 以暮晃了晃头,看到罗洛德替自己绑的发型,「你还是绑马尾?」 「你也知道我不擅长绑辫子。」 「哼……蠢毙了。走开!别烦我。」 「冷静点……你为什么最近这么急躁?肖恩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最近以暮下决定总是很仓促,所以罗洛德把接任务的工作转到较为稳重的肖恩身上。 「哼!」 「这种事情慢慢来就好,不需要急。」 「慢慢来?你倒是很悠哉,说要组佣兵团的人不是你吗?还是根本说好玩而已?你到底想花多少时间在原地踏步上?只剩一张嘴的傢伙……当初画了个大饼给我看,现在却连揉麵团都懒吗?」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烂透了……」 罗洛德从后方环住以暮的腰,「你在怕什么?」 「我没……」被熟悉的体温包围,以暮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助。 「是吗?啊,对了,话说你离开日神殿已经一年了,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比方说……想接触更多的人?换个环境……试试看?」 以暮『碰』地把两手放到桌上,偏头睨着身后掛着笑脸的罗洛德,「你果然是个恶质到不行的傢伙啊……」没有立即推开罗洛德或张口骂人,看来这一年他的锋芒也被磨钝了。 「什么意思?」 「你现在暗示我可以离开这队伍吗?」 「我只是觉得你或许想换伙伴,依你的能力可以去更大的团队。」 「你这王八蛋。我上次明明跟你说过——」 「你只说你变得很挑食。」 「我才不相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以暮理着自己已经很整齐的衣服,又拿起桌上的物品随意摆弄,再放回去,最后把自己的头发拉到身前反覆摸着,难得显露出侷促不安的神情。 「你若现在想走,我也不会拦你,当时就是这样说好的——你厌倦了,就会离开。」 「烦死了!你一定要我说『我就是捨不得你才会留下来』这种肉麻到我快吐的话吗?还是要露骨地说『老子就是爱被你上的感觉』你才满意?」以暮边骂边瞥了罗洛德一眼,看到他的嘴巴都快裂到耳朵了,「笑什么?哼!到现在连辫子都编不好、只会绑马尾的傢伙……果然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蠢才!你脑袋里装什么?」 他恼怒地挥开罗洛德的手。 罗洛德遮着自己掩不住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会腻?我不介意你继续留下来。所以你为何烦躁?」 以暮脸上闪过狼狈,他咬牙转开头,「去你妈的,别想再套我的话──」 「我只是很担心你的状况。」 两人沉默下来,以暮在等罗洛德放弃探问,但后者却好整以暇地让自己的手在金色细丝中穿梭,感受那滑顺的触感,显然无意离开,「以暮。」 投降的叹息终于自紧闭的口中呼出,「你从没说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关……关于我。」该死,他什么时后这样低声下气过?管他去死,反正他现在想知道。 「因为你没问过,而且看起来好像也不在意。」 「有人规定我以前不关心现在不能问吗?你来日神殿找我时,是希望我当你的副手──但你说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以暮转身面对罗洛德,深呼吸,「你到底……要我什么?」 不諳世事的七珋姑且不论,机灵的席斯、细心的卡崔克,还有冷静的肖恩,其实他们三人的能力都十分优秀,也是足以担当罗洛德辅助的人才。 罗洛德究竟需要以暮的什么能力?越是这么想,就越急着想表现自己优秀之处,却总是没有成果。 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如此在意的,但随着时间过去,以暮逐渐无法放下这一切,不管是整天打打闹闹的队友,或是处处包容自己的……他。 毕竟……这些日子,是他第一次和日神殿人员以外的人,建立如此长期的合作关係。虽然没有和他们说明,但以暮十分恐惧——有一天出现一个能取代他的人,然后他又要再回到日神殿。 明明曾经对日神殿感到不捨,现在却害怕回到那里的日子来临。 才一年,竟让他变成患得患失。握在手中的事物越多,就越会害怕失去它们的一天。 「我不知道。」对于以暮烦恼不已的问题,罗洛德淡淡地回答。 「见鬼的不知道。」 「真要我说的话……或许是……」罗洛德摸着下巴思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吊了以暮好半晌胃口才说道:「你很温柔吧。」 以暮瞪着双眼,不敢相信刚刚罗洛德说的那句话。 他曾被人说过恶毒、冷血、残忍、自私、愤世嫉俗……就是没听过有人说他『温柔』! 「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吃到七珋的口水?」说这什么疯话? 「你可以帮我检查看看啊,话说你进来队伍后我可没吻过你以外的人。」 「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少耍嘴皮子——」 「虽然你每次都说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自己,但事实上你每次都选了一个最不会伤害他人的方式,这就是你温柔的地方。」罗洛德轻抚以暮茫然的脸,「有时候还寧可捨弃掉原本的目的,我很喜欢你这种温柔。」 听到从罗洛德口中说出『喜欢』二字时,以暮不自在地躲开对方的盯视,「你对『温柔』的定义真是广泛啊?」 「呵……至少我能看到那些『老队友』们笑着离开,这也是你的温柔之处不是吗?」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罗洛德露出怀念的笑容。 带着以暮离开日神殿当晚,以暮又造访了他的房间,二话不说就伸手覆在他眼上。 当以暮收回手时,他看到了无法忘记的脸孔——他认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孔。 虽然在往昔同伴的脸上看到的尽是低级而消遣的笑容,但也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永生难忘的画面。 『很好。』同伴们只跟他说了这句话。 我们过得很好、你这个混蛋居然干出这种『好事』、这个人比你想像的还好……短短的两个字包含了许多意思。长年的默契下来,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这样就够了。 罗洛德明白似地点头,他们便毫无留念地转身,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我很高兴啊……我也不会忘记能让我看到这些的人是你。」 「这种小事只要高阶一点的神官就可以做——」 「但是没有神官会陪他们玩得如此尽兴,在临走前看到我吃鱉,他们倒是挺乐的。」罗洛德叹道:「其实有很多事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不管是一年前把我们这支队伍重新改造、把我从过去的阴影拉出来,还有……」他贴到以暮耳边,手暗示性地抚上他的臀,「让我堕落成这样。」 「哼……我早说过你这傢伙的本质比我还糟,虚偽的王八蛋。」这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以暮离开吧?不管是用人情、责任感,甚至是他自己,只要能绑住以暮就好了。 继日神殿之后就是被他囚住吗?但…… 以暮转身迎上罗洛德的吻——至少这个感觉好多了。 最近以暮处理的事太多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太过疲倦,一确认自己的烦恼是多馀的,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在结束亲热后,很快地沉沉睡去。 「辛苦你了。」罗洛德吻着他的睡脸,「你一直忍耐我交给你的大量工作,虽然有抱怨,但仍没拒绝,也做得十分完美,这也是你温柔的地方啊……」 他拿起床舖边的行囊,自隐密夹层中拿出两封信。 第一封是他过往的团员们寄来的——内容是想找他再组佣兵团,团长依然希望由他担任。 「真是……这些傢伙还是不想放过我。」信中内容提到他们梦见已逝的伙伴们,想起过往的热情与衝劲,才兴起这个念头。 而另一封信则是来自某位权贵人士的回信,至关于罗洛德向他提出资助请求的回应──对方十分慷慨地答应了,甚至还主动给予一件更重要的委託。 有实力的成员、足够的资金、能一展身手的舞台……一切条件都已经完备了,只差最后一步。罗洛德暂时不想让队员——尤其是以暮——知道这件事,才刻意安排以暮负担大量的工作。 毕竟他现在还想多点这种悠哉的时光,若带了团之后,不管是他或是以暮都会变得十分忙碌。 以暮说的没错,他的本性比外表来得狡猾许多。原本压抑的性格在认识以暮后逐渐显露出来,但也只有以暮看出这一切,这就是他们臭味相投的证据吧。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就让他好好享受这段所剩不多的时刻。 罗洛德勾起金色的长发,让它在指尖缠绕,「早知道要解开……我就不绑了。」 他十分喜爱这头金发缠在自己手上的样子,更喜欢看到这些发丝披散在赤裸的身躯上,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对不擅长整理头发的以暮说自己可以帮忙。 他哼着小调,熟练地将一綹金发绑成辫子,再小心翼翼地放在熟睡的脸孔旁打量。 辫子绑得十分完美。 「果然不适合啊。」罗洛德挑开辫子,满意地看着金丝散开,嘴角扬起了酷似以暮的笑。 9 这里曾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城市,宽广的石板路上有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商旅马车奔驰;乾净的港口亦有许多商船停靠,装载着来自各地货物的木箱在眾人的吆喝声中卸下;两旁的道路有许多小贩对往来的旅客兜售着各种奇特的商品,有香气四溢的新鲜水果,也有刚捞捕上来的鱼货,或者是完全不知用途的魔法道具──这些都只是『曾经』。 对于曾遭受过巨兽袭击的帕斯托尔来说,那些景象只是城市的回忆。 在失去城市的生命──居民──之后,这里只剩下荒凉的景色、空荡荡的建筑与道路、以及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空气。 已经死亡的城市──这就是现在的帕斯托尔,也是罗洛德他们的新家。 这个名字代表着过往的荣华、曾在此地逝去的百姓与佣兵们…… 以及无限未来的可能性。 几个大汉用随身短刀在前方开路,罗洛德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徐徐前行,这里人跡罕见,杂草丛生,因此走起来相当吃力。 「嘖,也才五年而已,这里就荒废这成这样?」 「过了五年啊……在帕斯托尔发生的那件事……」 已经五年了吗?罗洛德自嘲地想,那个意外回想起来仍是歷歷在目,彷彿是昨天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对他、对同伴、对帕斯托尔来说……都是个梦靨。 所以他决定跟以前佣兵团的成员们回来这里重新开始,同行的当然还有在这段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新伙伴们,以及他身旁的这位── 「你们这群王八蛋,真亏你们晚上能安然入睡啊?」 呃……令人不得不屈服的…… 「从这些杂草跟植物的状况看来,你们这些傢伙五年下来根本没来过几次吧?你们真的在意这些逝者吗?胆小鬼,胯下的东西不会缩到看不见了吧?」 值得信赖的…… 「不会需要我这外人提醒,你们才想到要来弔祭往生者吧?你们这群无血无泪的混蛋。」 说话一针见血的祭司……嗯,一起努力,真的,他真的这么打算。罗洛德不敢看以暮,但隐约感觉到从旁边投过来的锐利视线……他觉得自己的脑门好像被卡崔克的箭给刺穿了。 从决定要来帕斯托尔后,以暮的心情就没好过,而且全都是衝着罗洛德来的——没办法,谁叫他隐瞒了已经找到赞助者跟佣兵团成员的事? 所以对于以暮的怒火,罗洛德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我可是有来过一次啊。」一个大汉拭去额头的汗水说道。 「我、我也有……」 以暮瞥了一眼身旁的罗洛德,「你呢?别跟我说只有一次。」 「我……」罗洛德搔搔头,「我一直觉得无法面对他们,所以完全没来过。」 「哼……真亏他们跟着你这么久,你果然是个混蛋。」 罗洛德叹了口气,不忘伸手扶住差点被树枝绊倒的以暮,「小心点。」 「就算现在想表达关于你完全把我蒙在鼓里、害我操劳得半死的歉疚也太迟了,去你妈的偽君子。」以暮甩开罗洛德的手。 从他们两队人马会合后,以暮就不停地数落罗洛德,一些罗洛德的旧识无法忍受他们敬爱的团长被人瞧不起到这种地步,「喂!我不管你是不是团长的恩人,不准这样——」 罗洛德挥挥手安抚愤怒的壮汉,莞尔一笑,「算了,他没说错……我故意把事情瞒着不说也是事实……」 在罗洛德后方的四个人一字不漏地把前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席斯皱着眉头,「老大……居然笑得出来啊,在以前的同伴面前被骂成这样欸?」 卡崔克用短刀砍掉勾住背上长弓的树枝,「老大早就不在意这种小事了啦……你看他盯着以暮笑得多开心。」 「好羡慕啊……被以暮大人骂了……还被贬低成这样……好想代替老大啊。」 「七珋……拜託你别边走边陷入自己世界吧?」忍不住远离七珋的肖恩看到自己带着的猎犬也跟着呵呵喘气,不禁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初为什么会加入这支队伍……」 「来不及了喔,你已经摆脱不了我们了。」卡崔克笑盈盈地把手搭上肖恩的肩,笑里藏刀的模样令后者不寒而慄。 「卡崔克在认识以暮之后好像有什么盖子被打开了,笑容越来越阴险。」 「席斯,我听到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算一下你最近的帐呢?」 「啊!老大!前面是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啊?」席斯连忙撇下其他人,衝到罗洛德身旁。 「你喘成这样做什么?逃难吗?」以暮冷冷地瞪了席斯一眼。 「差不多吧……」不过这里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席斯忽然想脱离队伍躲到其他地方去。 以暮无视老是跟在自己身旁的罗洛德,大步地往前迈进;罗洛德则是三不五时伸手想搀扶穿着长袍不易在森林里行走的以暮,但在被挥开后看着他苦笑;至于把两人互动都看在眼里、不明就里的人则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以暮与罗洛德──最后视线聚集到彷彿知晓一切的席斯身上。 「呜哇……」席斯呻吟一声,他最受不了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又不好回卡崔克那里,只好硬着头皮走在罗洛德身旁。 眾人穿过茂密的树林,总算来到一个荒废的城市遗址,穿过这里便是一片汪洋大海。两边是高耸的山壁,若要从海上过来只能通过中间的城市。 从残留的遗跡与空屋判断,这里曾经繁华一时。 被巨大力量从地面刨挖而起的石板散落在各处,似是原本拿来铺设道路的;被某种巨兽踩踏过的建筑颓倒在道路两旁,裸露的木头已经腐朽,建筑的石材也失去往昔的明亮;废弃不用的港口只剩下沉在海中的船桅能证明这里曾有船隻停靠;曾经耸立在城市入口的城门更是只剩下基座,连原本的模样也无法窥见了。 所有人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断垣残壁,有些人在回忆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有人在想像这城市过去的模样、也有人在盘算里头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宝藏。 以暮回头看了一下眾人费尽千辛万苦开闢出来的道路,原本可以让两、三辆马车并排行走宽广的道路显然因为这个城市荒废而跟着无人踏足,「明明位在交通要道上,但居然可以破成这样。」以暮斜眼睨着身旁的罗洛德,「是你们杀掉的那隻魔兽导致的?」 「是啊……但魔兽除掉之后还是没人愿意接收这里,除了利益竞争的考量外,还有另一个原因——」罗洛德的目光望向城市入口旁边的空地,那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插着许多棍状的物体,「听说这里到去年都还在闹鬼。」 这句话一出口,眾人不禁觉得吹来的海风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不知何时又溜回卡崔克身边的席斯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闹鬼啊……」 「你连盗墓都敢做了,鬼有什么好怕的?」卡崔克微笑地拍拍席斯的头。 「那又不一样……」听别人说总是比较可怕──更重要的是这里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宝藏。 以暮顺着罗洛德的视线看去,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哼,去年?闹鬼?这种话也有人信?找个日神官来看一下不就得了?话说……这里可是半个怨灵都没有。」他朝大树迈步。 罗洛德也领着其他人跟了上去,「没有?」 「要说逝者……有,数量还不少,但是能到『闹鬼』的程度的却没有半个,你们不会听到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就怕了吗?。」 在队伍中的一名法师模样的男人说道:「那些可不是谣言,管理这块土地的领主曾请一位日神官来看过,当时确实发生了一些连那位神官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然后那个没用的神官就夹着尾巴逃走了吧,真是丢我们日神殿的脸,哼……」 「你也不过是个祭──」 在有人开始质疑以暮的能力前,罗洛德抢先阻止,免得等等他要花更多的精力安抚这位祭司,「好了,我们先调查一下关于闹鬼的传闻吧。」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大树,以暮终于看清楚那些棍状物体是什么——是各种武器,代替墓碑插在这里,从锈蚀的程度可以推测已经有段时间了。 「这棵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你们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有吗?」 「不,我没见过。」罗洛德对后方同伴投以询问的眼神。 其中一个成员说道:「三年前我来这里时就有了,只是没这么大。」 「我五年前来的时候没看到。」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棵树,最后结论是约是四年前长出来的。 金眸瞇起,「你真的没看过这棵树?连消息也没听过吗?」 「没有。」 以暮走到树干前,仰头打量着大树,罗洛德见他脸色凝重,有些担忧地站到以暮身后,「这棵树——你很在意?」 「哼……」以暮在树下绕了几圈,不停摸着树干,彷彿在确认这棵树是不是真的。 不管以暮想研究这棵树的原因是什么,至少他没再对罗洛德发脾气了,这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当两人在树边绕着的时候,其他人也开始在周围活动,有些人开始弔祭在此地长眠的同伴,也有些人在附近找了一个适当的空地开始准备扎营。 以暮扯下一根树枝胡乱挥几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件事情没跟你提过。」 「什么事?」听到以暮说这句话时还真让罗洛德冷汗直流。 「在你那些团员们离开前,那个叫做『桀』的木精灵小鬼曾拜託我一件事。」 这倒是真的从未听过,「你怎么现在才──」 「他说当我跟你回来这里时要来这棵树下找一件东西。」以暮啐了一声,「我本来还以为你没打算回来这里,就没提了。」要是说的话,罗洛德一定会为了完成桀的遗愿,就算内心难受还是逼自己回到这里──这个满脑子只有伙伴的白痴绝对会这么做。 这个事实让以暮非常不悦,所以他就故意隐瞒这件事,本想等团队的状况稳定后再说。 但最后罗洛德还是主动回来此地──那个叫做『桀』的木精灵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想起跟那些幽灵们相处的日子,虽然觉得他们很烦,但不可否认地──以暮还是不禁对那位单纯的木精灵少年產生了同情、好感……还有嫉妒。 他承认对已经死去的人抱持这种情感十分愚蠢,蠢到以暮都不想面对这件事……所以他索性对关于那时跟幽灵们互动的情形闭口不谈。 「你怎么能瞒着我?」 「哼……说了又如何?」不想承认自己的情感,加上当时在『桀』消失前答应他完成遗愿的责任感在此时发作,以暮对罗洛德的质问随意敷衍过去,「你看……这棵树很诡异。」 「什么?哪里有问题?」 「你是笨蛋吗?首先这么大的树怎么可能是五年内就长起来的?」以暮鄙夷地睨着罗洛德,「还有你那些五年前阵亡的团员们……」他比了一下插着武器的墓地,「应该是在死后一直跟着你吧,至少我听他们说是如此。但是那个吵死人的木精灵小鬼却知道这里长了一棵大树。」 罗洛德听见以暮对桀的评价不禁苦笑,「你好像不太喜欢桀?」 「那小鬼在缠着我的那几天是最吵的,烦死了。」整天在以暮旁边团长来团长去的,把罗洛德的喜好跟个性什么的全都说了个透彻,每次看到桀在提起这些事情时的表情,他对罗洛德抱持什么样的情感不言而喻。 「但是你又答应他……」 「我天性温柔善良,很尊重逝者,完成他的愿望有什么问题?」 「没有,这很好。」罗洛德叹了口气,「他有说东西在哪吗?」 以暮冷笑几声,缓缓绕着树干走了一圈,「是这里吧,被树根圈住的地方。」他低头看着一块异常平坦的土地,再对着罗洛德张开双手,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看到什么?」 这一年相处下来,罗洛德知道一件事──当以暮这么笑的时候就是他倒楣的时候,于是他战战兢兢地开口,「你的手?」 「还有呢?」 「呃……你的手指还满长的。」而且很灵巧——在某些事情上。 「看你那下流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到什么,混蛋。我是问你——你看我的手,几乎没什么茧,代表我很少做粗活。」 「确实。」 「而且又这么完美。」 「欸……」 「还能让你——很舒服,」以暮曖昧地瞅着罗洛德,朝他贴去,「像昨晚那样。」 「所以呢?」 『啪』的一声,以暮的手直接打上罗洛德的脸,「所以给我把东西挖出来,你这蠢蛋。」 「你可以直接用说的,不需要打我!」 「在你看不懂我的眼神时就该打了,我还特别费心地解释,你不觉得该谢谢我吗?」 「你刚刚根本没给我什么眼神吧?」 「那就是你慧根不足,快点动作。」 不管怎样都说不过他,「是是,我知道了。」罗洛德无奈地拿出腰间的匕首,开始刨着地面。 挖没多久,罗洛德就发现一个硬物,正想细看时,一旁的以暮便抢先把东西拿走。 「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不给你——」罗洛德不禁抱怨,站起身时也看到以暮铁青着脸,双拳紧握,「你还好吗?那是什么东西?」 金色的头颅忽地垂下来,以暮久久不发一语。 「以暮?」罗洛德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轻晃,「还好吗?」他试着叫了几次,发现以暮都没有回应。 「团长,怎么了?」原本在其他地方绕着的同伴因罗洛德慌张的声音而聚集过来。 「以暮大人看起来很奇怪啊,感觉好像少了……攻击性?」七珋偏头说道,「不是平常的以暮大人……让人很沮丧啊。」 「果然是七珋会说的话……」卡崔克按着太阳穴叹息。 肖恩脚边的狗对以暮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耶姆?」肖恩连忙拍着牠的头安抚。 状况越来越诡异,罗洛德弯腰凑近以暮低着的脸,想看看他的状况。 这时以暮抬起头,猛然吻上罗洛德的唇,甚至还勾住他的脖子,按着他的后脑不让他退开。 「以暮!老大!这里可不适合办事啊,而且我们也不想看……别衝动!」席斯慌张地大喊出来,立刻就被卡崔克揍了一拳。 原本就知道两人关係的四人尚算冷静,但和罗洛德久别重逢、还没有什么叙旧时间的旧团员都呆住了。 「等、等等?这个祭司跟团长真的是这种关係?」 「团长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虽然以暮忽然变成这么热情让罗洛德受宠若惊,但现在可不是陶醉在这种事情的时候,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扯开以暮的手,「以暮?你在做什么?」 「团长……我终于……」以暮两眼因欣喜而发亮,他贴上罗洛德的胸膛,轻轻环抱着罗洛德的腰,「我好不容易……可以这样……抱着你了喔……」 「以、以暮?」这么柔顺的模样他可前所未见,但是却有种熟悉感,罗洛德挑起以暮的脸仔细观察,从他脸上看出另一个熟悉的人,「桀?」他试探性地喊。 「团长!您果然知道是我!」以暮——或者说是桀——兴奋地揽住罗洛德。 「桀?他、他不是……」其中一个团员错愕地退了一步,随即松了口气,「对……这应该是桀吧,只有桀会这样对团长有异常的热情……」 「所以是被附身吗?怎么办到的?」 「还好……我还以为团长已经堕落到要对神职人员下手的地步。」 「或是被这祭司硬上了,怎么可能呢,哈哈哈……不可能的吧?」 听着眾人议论纷纷,知道内情的四人不禁心虚起来。 「哈、哈哈……已经堕落了喔,还被硬上……而且乐在其中……回不去了啊……」 「席斯……你声音太大了,等等被听到……」 「以暮大人!这么温柔的以暮大人才不是以暮大人!老大你快醒醒啊!」 「要醒醒的人是你吧?不知道真相才是幸福啊,对吧?耶姆……等等,你为什么要跟着七珋一起沮丧?」 即使周围一团混乱,罗洛德的心思还是放在面前掛着灿烂无邪的笑容的以暮身上。 这种笑脸──让他看得胆颤心惊、毛骨悚然,就算知道是桀,他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桀,你为什么——你不是离开了吗?」绿发少年的身影跟着其他团员消失在朦胧的光芒中,这可是他亲眼见到的。 「团长……我只是想跟你说些话……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桀松开手,露出有点哀伤的笑容,「你现在看起来很不一样,跟一年前比起来有活力多了。」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因为他吗?这个祭司?」 「嗯……当然,还有其他人。」罗洛德往旁边的席斯等人扫了一眼。 桀退了一步,深深吸一口气,「团长,我很喜欢你,不,应该说是爱吧。」 「欸?」 「你一直认为我只是崇拜你而已,不过……我是认真的……就像你对他那样。」桀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有罗洛德听见,「是以暮让我想通这件事的。」 「你……真的……」 看着低下头的桀,罗洛德一时找不到话回应。 桀挺直身子,脸上是释然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参天大树,「虽然我已经变成这样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抚着罗洛德的脸,「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桀——」对他的惋惜与不捨袭上心头,罗洛德想说些什么安慰他。 桀摇摇头退开来,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灵活地跳着、转着,那一瞬间罗洛德彷彿看到那绿发的少年身影,「但是我也很喜欢以暮,所以我一点都不感到遗憾喔,团长,因为最后我玩得很开心,我真的很高兴……能在最后碰到以暮,还有跟你这样对话。」他最后在大树前站直身子,淡淡一笑,「你能重新开始——真是太好了。」 罗洛德凝视着桀,从他的话中感觉到即将来临的分别,他朝那个即将消逝的身影伸出手,「等……等等!」 「啊,最后帮我转告给以暮——不准欺负团长!别太嚣张了!混蛋!」桀转向大树,身体轻颤,驀然举起右手,口气一变,「你才别胡乱佔用我的身体啊——」右手挥下,一道强光自天空落下,直接从中间把大树劈开。 眾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可以十人合抱的大树就这样变成两半,心里不禁对以暮肃然起敬。 「桀、不……以暮,你回来了?」这凶狠的模样应该没其他人了。 「哼……王八蛋……」以暮喘着气,在倒下的树干上踹了几脚洩忿,「我居然忘了纯种木精灵死后有可能会转化成树木——一般的树成长速度没这么快,该死!」 「欸?所以这是……」糟了,桀变成两半了。 「这棵该死的树就是那傢伙啊!」以暮把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砸到罗洛德脸上——那是刚刚挖出来的金属小坠饰,「妈的,而且你这白痴居然没跟我说他是炼金术士,居然用这种东西操控我!看来所谓的『闹鬼』八成也是他搞的!」 「但是我们确实看到他『走』了——」 盛怒状况下的以暮也只有罗洛德想靠近,他安抚地拍着以暮的背。 「离开的是他属于『人性』的部份,属于『木』的部份就留在这里,混帐……被他摆了一道。」 「所以……他现在是……」 看到罗洛德不捨的表情,金眸转开视线,以暮叹道,「这次真的走了,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愤怒的神色褪去,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柔软,手抚上倒塌的树木,「你放心,我没有劈到根部,他还活着……而且这也是他的意思——把树砍了当作建材吧,你们不是打算在这里建立根据地吗?」 「这是……桀最后的礼物吗……」罗洛德眼中流露哀伤,曾是桀伙伴的人也感激地看着大树。 来自逝去伙伴的祝福,本来带着有些徬徨的心情来到此地的人们不由得生起决心。 他们必须将同伴的理念传承下去,这是生者所要担负的责任。 哀伤的氛围笼罩着眾人,连跟着罗洛德来到此地、不清楚过往的席斯等人也被感染,一起低头默哀。 被桀的行为给感动,肖恩感叹地说道:「居然这样牺牲自己……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跟某位祭司就是不一样。 「是啊……不愧是老大,连死去的队友也放不下他。」对罗洛德总是抱持着崇敬的席斯点头附和,情感丰富的他被这气氛感染,转过身悄悄地拭去眼角的眼泪。 七珋的话却把这气氛全给破坏了,他认真地看着卡崔克说道:「居然能被以暮大人这样踢这样踹……我是不是也该试着附以暮大人的身一下看看?」 「如果你不想死无全尸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看看这棵树的下场。」 「这样你跟席斯可以一人一半耶。」完全没问题。 席斯立刻拒绝这个提议,「我才不要!」 「不过这样肖恩就没份了……嗯?以暮大人在叫我吗?」七珋看到以暮对他招手,立刻兴奋地跑过去。 「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他摇着尾巴呢?耶姆……你完全能理解吧……」肖恩拍着脚边的猎犬叹息。 七珋雀跃地衝到以暮跟前,「以暮大人,有什么吩……噗!」话还没说完,肚子就立刻被揍了一拳。 「以暮!别激动!」 「老、老大……我没……」七珋踉蹌跪倒,以暮猛然踩住他的背,「啊啊……」带着欢愉的呻吟。 本来罗洛德伸过去欲制止以暮的手立刻像被烫到似地收回,他面有难色地退后,「嗯、呃……以暮,别打伤他……好吧,至少记得帮他治疗。」 「闭嘴!我现在浑身发痒啊!什么『团长,我最爱你了喔』?你他妈的讲这种肉麻话不噁心吗?」哀悼结束后当然要来发洩一下一肚子的鸟气,以暮冷冷地踩着七珋,后者带着接受神的恩典似的陶醉表情享受着。 「桀好像不是这样讲……」 这个诡异的画面让其他不明究理的团员抖着身体默默退后,即使身经百战的佣兵也为这状况感到恐惧。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道歉,快点给我道歉!」 「对不起!以暮大人。」 「这叫道歉吗?再说一次!」 「我为我这么愚蠢感到惭愧,我出生在这世界上真对不起万物,请再多处罚我吧!以暮大人!」 七珋好像越来越熟练?要是他们天天来这么一次怎么办?又会有很多人的信仰会崩毁了。 罗洛德在脑中想像着不堪入目的场景,虽然担心却不敢上前阻止。 老早躲到一边去的席斯盯着以暮与七珋良久,一脸认真地对卡崔克问道:「看七珋那个样子好像真的很爽?做这种事情真的会舒服吗?」 「你可以现在跪下来,我让你体验一下如何?」 「拜託你们两个别沦陷啊,我已经快找不到容身之处了!耶姆!别过去——那里很危险!会死的啊!」 在躺倒的大树前、眾往生者的长眠之地上,依然上演着不输逝者生前的吵闹剧码,为这静謐的土地增添一份生气。 10 【限】END 在荒废已久的城市里,终于升起一簇久违的火光。 一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木料整理好,就等木匠到达后开工,他们便围在营火旁歇息。 从墓地回来的罗洛德提着一根长木棍——这是从大树上砍下来的——随意扫视眾人,发现醒目的金发并没在视线范围内。 「以暮呢?」 「以暮大人刚刚往那边走去了。」七珋指着城市的另一头,「他说他要去做点准备。」 「准备……是这个吗?」他把木棍放在脚边,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深深吁了一口气。 「团长,你跟那个嚣张的祭司……到底是什么关係?」一个忧心忡忡的橘发青年问道。 看两人的互动不像一般的下属与团长,也不似施恩者与报恩者这么简单……正确来说……应该像是——不不,这个推论绝对是不可能的—— 罗洛德的旧团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有人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个嘛……他帮我很多忙,算是左右手?」罗洛德答得曖昧不明,附带一个微笑。 「只是这样吗?」青年问的对象冷不防地换成正啃着乾粮的席斯。 问题忽然落到自己头上,席斯差点被食物噎住,他只能含糊地说着,「咳咳……欸?嗯、嗯……既然老大都这样说——」 「可是他们的互动好像太过亲密了吧?」 「这、这个……可是我们也都这样跟老大……」不,这样硬扯好像不行。 快救我!席斯对卡崔克还有肖恩发出求救的暗示,两人不约而同地别开脸。 「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可以看到星星呢,肖恩。」 「对啊,你看那颗红色的星星,这在神话里面是凶兆呢——」 「席斯,你肚子痛吗?脸色好像不太好。」无论何时总是不会察觉气氛的七珋担忧地问。 「不……我只是为了同伴的无情而感到心寒啊……」 「同伴?你说卡崔克呀?我看卡崔克都有按时让你吃饭喔,也会带你出去散步耶,还会一直欺负你,哪里无情?」 「别把我当成他的宠物!」 但也多亏了七珋的奇怪发言,青年没再继续追问,接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远远走来的人影吸引住,话题因此中断。 以暮的模样显然是刚沐浴完,散着的金色细丝贴在他的脸侧与肩膀,水珠沿着颈子滑入没扣好的衣襟,濡湿了单薄的长袍,布料下的身体线条依稀可见。 他走到营火前,朝罗洛德伸出手,「我要的东西弄好了吗?」 「这个吗?」罗洛德把木棍举起。 「帮我插在那里。」以暮指着一个空地。 待罗洛德把木棍直直插入泥土后,以暮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跪在木棍前,双手交握在胸前,「万物之父,您的儿女在此恳请您——」 祷词?认识以暮一年多了,罗洛德可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祈祷过。 以暮的手指发出光芒,他在空中画出复杂的徽记,「请您为我们打开通往您身边的大门,为逝去的迷途灵魂指引他们应当前往之处,为他们治癒遍体鳞伤、受尽苦痛的身躯。」空中的图案射向天空,在幽暗的夜幕上洒上耀眼的金粉。他站起身,用手抓住木棍,「让我们讚颂您的名,愿我们成为您在世间的锁匙,以此物为凭,请您赐予我们——为眾生的开啟门扉的权能。」 木棍发出强光,光芒迅速没入地面,蔓延到城市的每一寸。 以暮松开手,站姿有些不稳。罗洛德上前搀着他,发现他已经大汗淋漓,呼吸也很急促,连忙带着他到营火旁坐下,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空气似乎没这么沉重了啊……是净化术吗?」一名一样是神官打扮的团员问道:「这么大型的净化居然只凭一个人,而且还没有复杂的仪式与祷词……实在令人佩服。」 「对……这里徘徊的逝者太多……必须要好好净化……另外,别去动那根木棍,它已经成为主神的物品了。」言下之意就是木棍也变成主神的象徵,必须供奉起来。 「好,我会请人处理。」 以暮挪了挪身体,在罗洛德身上找了一个适当的位置靠着,舒服地瞇起眼,「累死了……」 「辛苦了。」罗洛德替他拨开汗湿的头发,还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以暮身上,就怕他着凉,「要再去洗一次澡吗?」 「等等吧……我不想动。」很久没做这么正经八百的事了,他现在累得要死。 「我可以抱你过去——」 「团、团长……」方才的橘发青年战战兢兢地开口,「你……对所谓的『左右手』是这样吗?」拨头发、盖毯子这都小事,抱他去沐浴?我的天,简直进入两人世界了。 「喔……『左右手』?他是这样说我?」以暮懒洋洋地挑眉。 「以暮——」 「团长刚刚确实是这样说的。」 以暮看向席斯,后者立刻跳起来,「为什么又看我?」 「所以他说了吗?」 「老大,不要说我没义气不挺你——」席斯看到以暮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刚刚下好的决心立刻消失无踪,「对,老大是这样说的,需要我模拟一次吗?『这个嘛……他帮我很多忙,算是左右手?』大概是这样。」席斯把罗洛德方才尷尬的神情模仿得惟妙惟肖,连口气也分毫不差。 「好个义气。」 「刚刚跟卡崔克一起无视我的傢伙没资格说我!」 以暮坐直身体,偏头睨着罗洛德,「也对,是左右手嘛……」他伸指挑着罗洛德的下顎,用诱惑的神情舔着唇,「你自慰时用的『左右手』,嗯?」 「噗!」此话一出,所有不管在吃东西或是喝水的人全都把口里的东西喷了出来。 「以暮——唔!」罗洛德被以暮猛然揪住衣襟,后者强硬地吻住他,比起白天的吻更加炽热浓烈。 「呜、呜哇!」 即使面前有成千上万的敌人也面不改色的佣兵们,被这画面吓得大惊失色。 「现在我们的关係很明显了吧?还需要做点别的事证明吗?也好,反正我今天当称职的祭司一整天了,需要调剂一下。」以暮索性赖在罗洛德身上,挑衅地揽住他的脖子,抓着放在旁边的手就往衣襟里头塞,「我很欢迎观眾的……哼……」 「团、团长!这样桀怎么办?」泪眼汪汪的男人衝到罗洛德面前大喊。 什么怎么办?他已经变成两半了啊!而且你们还帮忙分尸!证据就躺在那里! 「还有你故乡的那个未婚妻!」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是说他前两年才收到她的喜帖! 「还有那个旅馆的吟游诗人?」 谁?是谁? 「或是酒馆的舞女——」 眾人七嘴八舌地把罗洛德的风流烂帐全摊在以暮面前,只见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熟知以暮个性的席斯等人老早就准备避难了。 本来只是搂着罗洛德的手收紧,逼他看着自己,以暮头偎在他胸前,用前所未见的柔声说道:「罗洛德——」金眸从下方看着流着冷汗的罗洛德,唇角一扬,「我很喜欢你。」语调放软的细细低语,同样的话说在他嘴里,比白天的桀更增添了份挑逗。 像被雷劈到的罗洛德呆若木鸡地瞅着怀里的人,以暮继续说道:「我很喜欢你……或者说……是爱。」 「嗯?啊!喔……」猛然回神的罗洛德只能点头应和。 肖恩十分同情地望向彷彿被施展石化术的眾人,「终、终于发表独佔宣言了啊……」被以暮这样一讲,谁还敢打罗洛德的主意? 以暮稍微撑起身,把脸埋进罗洛德的颈边,气息轻轻吐在他敏感的地方,亲暱地耳语,「哼……才一句话就让你有反应了吗?从刚刚就发现你用那种飢渴的眼神盯着我,你到底多下流?」他咬着罗洛德的耳垂,「想要就吻我——由你主动。」 果然还在生气啊,他还以为这位难搞的祭司大人转性了,才不到一天就对白天的事情释怀──这怎么可能呢。 罗洛德露出苦笑,手臂环住以暮的腰,转头吻他。 刚刚是石化术,现在就是致命一击了,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团员还昏了过去。 以暮十分满意地抚着罗洛德的唇,得意洋洋地扫视眾人,「很好,那现在——我们去洗澡吧。」 在废墟外不远处,从山壁上渗出的涓涓细流在低洼处形成如镜的池子,深度不深,刚好到成人的腰部。 在这夏季的夜晚,沁凉的水紓解不少热度——即使如此,仍旧消不了正在池边纠缠的两人体内旺盛慾火。 「嗯……以暮……」罗洛德背靠在池边的大石上,低头看着正在用嘴爱抚自己性器的人,比平常更粗鲁的动作令他感到不适,但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一来到池边他就被以暮推进水里,然后像隻待宰的鸡一样被剥光,任由以暮玩弄着他的身体。 「哈……嗯……什么?」 「你还在生气?我已经说过帕斯托尔的事也是──」 「哼……那件小事我已经不介意了。」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别的事?罗洛德挑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金发,「唔……那是……刚刚那些话?」 本来温柔爱抚的手指倏地掐住他性器的顶端,罗洛德差点痛呼出声。 「我看起来……有这么小心眼吗?」舌头再次回到已经肿胀的慾望来回移动,「会气你……以前搞遍男女老幼的事?」 男女老幼?他有这么不挑吗?就算来者不拒,这个范围也太大了。 以暮的舌头移到下方的球体,「还是……那该死的……木精灵小鬼……」接着熟练地滑上挺立的顶端,轻轻用牙齿啃咬着,「或是……你说我是……『左右手』……哼……」他一口气将罗洛德的欲望含入口中,加快唇舌的动作。 「慢、慢点……要……啊……」罗洛德知道自己到极限了,在爆发的前一刻拉开以暮的身体,浓稠的液体直接喷洒在他的脸上。 以暮用手抹去带着热度的液体,煽情地把沾着黏稠的手指放到唇边吮,「那些杂事……我也一点都不介意,完全——不介意。」他凑近罗洛德的胸膛,舔着胸前的突起,接着使劲地咬了一口,「什么小村庄的农家子弟、剧团的潦倒女演员之类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就算当时一团混乱你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啊!听你在鬼扯!你根本就介意得要死! 比起被桀附身控制身体、罗洛德隐瞒佣兵团消息的事──以暮最在意的是这个吗? 虽然哭笑不得,但罗洛德还是为自己在以暮内心佔据重要地位这件事窃喜不已。 「看你那表情根本就不相信我有这么宽宏大量啊?」沾着滑溜液体的手指握住罗洛德略显疲态的欲望抚弄,不一会儿又在他手中展现活力。 「唉……以暮,那都五年以上的事情了。而且……」罗洛德的手顺着金发落到他背上轻抚,「你在神殿不是也——」 「我可是都浅尝即止,哪像你要断不断的?」 对以暮的质疑感到不满,罗洛德把他压倒在石头上,「喔?浅尝?像这种『浅尝』吗?」他二话不说,抬高纤瘦的腰便挺入, 「啊!」以暮弓起身体,两手紧紧抱住罗洛德。 「还是这样——」他扣住以暮的脸,唇舌强行撬开他的嘴,粗鲁地侵略里头的每一吋,最后还用力咬了他的唇。 以暮舔着自己渗着血丝的下唇疯狂地笑着,「呵、哈哈……啊啊……再来啊,更激烈点……还是你……这样就满意了?」 罗洛德压住贴着自己蹭的身体,在上头又咬又吮地留下许多印子,每留下一个痕跡就会狠狠地挺入,引起以暮更放荡的呻吟。白润的肌肤因快感增添了一分血色,还有一块一块的红印。 在以暮的上半身肆虐完了后,罗洛德显然尚未满意,把以暮的一隻脚抬到自己肩上,洩忿似地啃着他的小腿。 以暮闷哼一声,挑眉看着他啃完这隻还换另一隻。 直到身下的人上上下下都是自己留下的印记后,罗洛德才放轻力道,舔上以暮的唇,嚐到一丝铁锈味,手指握住他的欲望。感觉到以暮的身体绷紧,他加剧了手与腰部的动作。以暮紧扣住他的肩膀,硬是把愉悦的喊声压抑在嘴里。 罗洛德手中尽是以暮高潮的证明,被颤动不已的热度包围的欲望也到达极限,在以暮体内埋入属于他的情慾。 被本能与衝动操使的脑袋稍微冷却了点,罗洛德看着即使欲望得到发洩也没有任何欣喜的以暮,想到这阵子他为了自己也花费不少心思,感到有些歉疚,低头想吻他,「以暮……」 「哼……现在才心疼吗?不必了……」以暮躲开他的吻,「去花点心思……在那小鬼身上吧……」 他最在意的事情竟是桀吗? 明明再三确认过桀用尽剩馀的意志了,现在只剩下树木的部份还存在—— 是在嫉妒? 内心暗暗为以暮的不坦率感到好笑,罗洛德俯下身,贴在他撇开的头颅旁,「以暮……桀对我来说……只是个弟弟。」 「他可不这样想,而且你刚刚确实——」以暮推开他,在石头上翻了个身侧躺,背对着罗洛德,「想挽留他,有人对你示好你就捨不得了吗?」即使身体被操纵,意识却是很清楚。 「我只是想跟他说声抱歉……毕竟……我现在心里也有人佔据了。」他把手搭上削瘦的肩膀。 「哼……」背对他的身体似乎似乎没这么抗拒他的碰触了。 嗯?看起来好像气消了点,难道—— 「以暮,」他跟着躺到石头上,从后方搂着以暮,柔声道:「我很喜欢你……或者说……嗯……我很少讲这种话,不太会说,但是……」 怀里的人身体变得僵硬,原以为以暮会发怒,没想到仍是一声不吭,也没转过头。 「所以除了你以外的人我也不会碰,以暮。」他越说越流畅,「现在只有你……」 还是没动静,不会睡着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可是哭笑不得。 罗洛德好奇地撑起上半身,想从观察对方的状况。 以暮用手臂挡住他的视线,「滚开!不准过来!」 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罗洛德确实看见——以暮满脸通红的模样。 「你害羞了?」看来又发现他一个弱点。 「白痴!混蛋!谁——」没什么力量的手臂当然抵不过时常练武的罗洛德,以暮被强行扳开手,身体也转了个方向,毫无遮蔽地面对罗洛德调侃的眼神,只好咬着唇别过脸。 「你脸很红啊……连耳朵也……」真想咬。 「谁叫你讲那种噁心到极点的话——」 「你真可爱。」 「不准用那种形容词!」 躲开以暮乱踹的脚,罗洛德轻啄他的额头,「好好,我道歉……」还是点到即止,免得等等玩过头,要是恼羞成怒可就麻烦了,他可是费尽苦心才让以暮的怒火削减了一点。 即便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以暮似乎没再排斥罗洛德的碰触,任凭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或是把玩他的头发。 「以暮……刚刚在营火旁边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很开心吶……虽然已经相处一年多了,你从没说过『喜欢我』呢。」每次不是『喜欢你的身体』就是『爱吃你这道菜』,令罗洛德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沦为性玩具了,「所以——」 「我死也不会再讲第二遍,你休想打这主意。」 嘖,计画被看穿了吗?没关係,论不要脸他也从没输人,「好吧,虽然我真的不擅长说……但也只能这样——我连你的份一起说。」 「不会讲就安静点,少丢人现眼。」 「我想想……你好像是说『罗洛德,我很喜欢——』」 「闭嘴!」 冷不防地被狠揍了一拳,罗洛德边咳嗽着边瘫倒在以暮身上,后者无情地把他往旁边一推,逕自往池水深处走去。 「你在日神殿真的没接受武术训练吗……」招招致命啊。 「致人于死的方式我特别研究过。」 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呼吸,罗洛德撑起身体,看着池中的以暮掬起水洗脸。 夜晚的星月微光照着不甚结实的身躯,水顺着仰起的脸孔滴溜溜地落下,滑过肌肤残留的许多诱人遐想的痕跡,无声无息回归池里。 看着水流过他十分熟捻的肉体,脑中不禁回忆起当他爱抚那些地方时,以暮口中溢出的喘息—— 罗洛德硬是把视线从以暮身上扯离,他需要转移注意力,免得等等又有满腔慾火,看这状况以暮也不会配合他——一向高傲的他今天可是吃遍苦头了——希望不要到最后只能用『左右手』。 他闭上眼,聆听着夜风吹拂树叶、林间昆虫的唧唧声,顿时觉得心里清明许多。 「罗洛德。」 「嗯?」 望着夜空的以暮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我……我一直认为你没办法再回到这里,但桀却认为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我……很懊恼……」他咕噥了一句罗洛德听不清楚的话,「我还不够了解你……」 从水中倒影的唇形看出以暮说了什么,罗洛德连忙用手掩住自己的笑脸,「嗯……我想……他一定是觉得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一定能重新振作吧。」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以暮细声说道:「今天你挖出来的……那个坠饰……」 「你丢过来之后就不知道飞去哪了。」 「不见了吗……」一股悵然涌上,以暮握着拳头默默地盯着如同镜子的池面。 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与人靠近的气息,以暮还没反应过来,罗洛德便从后方替他在颈子系上一条用粗劣皮绳吊着的金属坠饰。 「不过我请肖恩找出来了,我猜你会想留着。」肖恩的那隻狗对以暮的味道格外敏锐,没两下就找到了。 「哼……混蛋……」手指摸上金属坠饰,是一个锁头的造型,在锁孔的地方镶着一颗琥珀色的石头。以暮看着池水里的倒影,自己的脸上居然是安心的微笑,他拨乱平静的水面,带起一阵阵涟漪,「这种东西……」他望着天空,「那个小鬼……最后反将我一军……现在应该很得意,搞不好还在『那里』叫嚣呢。」 「或许是吧。」 金色眼眸低垂,手指把玩着胸前的坠子,「他在那些幽灵里……似乎跟我灵魂是最契合的,所以当时都是他缠着我不停地说话……他真的……很吵吶……但是……我不讨厌那样……明明最讨厌吵闹的小鬼……呵……真诡异……」以暮深深吸进一口带着湿润的空气,「我一直在想为何如此,我现在或许知道原因了。」他凝视着水中罗洛德的倒影,「因为──我们都被同一个人给吸引啊……」 这些话真是千载难逢啊,感动的罗洛德从后方环抱以暮腰肢,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两人静静地感受彼此的心跳与体温。 「罗洛德……」 「我在这里。」 「你以后……也会在我身边吧。」 「当然。」 「我很喜欢你喔。」 「嗯,我知……欸?」不是说死也不说吗? 「呵、呵呵……果然……」以暮扭着臀部抵上他的性器磨蹭,「只有我说这句话你才会硬啊,很好……来啊,让我欲仙欲死……或许我会再说一次?」 「那我只好努力点了。」罗洛德毫不迟疑地将硬挺埋入为自己敞开的身躯。 一大早,眾人依然围在火堆旁用餐,相较于昨天晚餐的热闹,今天的气氛简直就像在帮谁守灵一样。 不能看,绝对不能看,连用眼角馀光瞄过去都不行,虽然在意得要死但是千万不能把视线转过去。 谁也没有勇气开口问以暮嘴上那个明显是人为的咬痕、跟颈子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不,再白痴都知道是谁干的。 而且明明放个治疗术就能除去的伤,故意留着摆明就是要跟大家宣告他们昨天离开后在池边做了什么好事! 会有好一阵子大家不敢去那个水池边沐浴了啊! 这些旧团员跟团长久别重逢,就要迎来人生的两大危机——一是怀疑自己以前是否看错团长为人,二是被一个身上大剌剌地残留亲热痕跡的祭司给动摇信仰。 「我、我开始认为……我以前坚信不移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一个团员忍不住脱口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除罗洛德与以暮之外的人都倒抽一口气。 另一个人也附和着,「我也这么认为……信仰……到底是什么啊?」他也是日神殿的信徒啊,每年还会定时去神殿总部供奉一下! 有人开了个头,其他人便跟着躁动起来,接二连三地发表质疑过往人生的言论。 这些傢伙以前可都只会打打杀杀而已,现在怎么都变成哲学家了?一头雾水的罗洛德关心地问:「嗯?你们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始作俑者问这种问题根本是二次伤害……呜!」席斯的话才说一半,就被卡崔克丢来的汤匙给打倒在地。 「哎呀,卡崔克,你最近练暗器进步很多耶。」七珋两眼发光,兴奋地看向卡崔克。 「当然,我『练习』的机会越来越多了。」 「什么时候让我体验一下?」 「下次吧,我还掌控不好力道,所以我都直接拿席斯练习。」 「哇……好羡慕你喔,席斯……嗯?睡着了吗?」 罗洛德同情地看向倒地的席斯,再对铁青着脸的团员说道:「如果有什么不适,可以让以暮看看啊。」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脸都立刻变得惨白。 以毒攻毒只会让病况更加严重啊! 「放心吧,虽然他是祭司,不过『能力』可是超出你们想像呢。」 看你昨天一脸吃饱饜足的模样回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祭司『能力』很强啊! 「而且『技术』也不错啊。」不需要太多祷词就能行使神权。 「不、不需要!团长,谢谢你的关心,但是不需要!」 「嗯?真的吗?不要勉强……」 「哼……如果真的需要我『服务』,就直接开口啊,侍奉主神的僕人必须对万物都有『包容』的雅量。」以暮挑眉,唇角微勾,「还是需要我教你们一些『知识』,让你们排解内心的鬱闷?」 胃口真好!这个祭司不容小覷,狠角色啊! 「我、我吃饱了!我要去整理空屋!」 「我去砍树!」 「那……那我去打木桩!」 团员们一哄而散,营火旁剩下老早就习惯的席斯等人,和若无其事的罗洛德与以暮。 「太嫩了,这些大男人太天真了,胯下的毛到底长齐没?不会都是处男吧?被常识所囿真是愚蠢,身为佣兵应该要发生什么状况都要保持冷静吧?你应该好好地教育一下你的团员,罗洛德。」罪魁祸首大言不惭地发表着无情的评论。 共犯还认真地点头,「我想他们只是有点紧张吧,久了就会正常点。」看看现在还留下的人都是经歷过考验的。 「有什么好紧张的?初出茅庐的毛孩啊?看来我需要好好帮他们改善一下态度。」 听着罗洛德与以暮的对话,肖恩神情木然,舀起一匙热汤,机械式地放入嘴里,即使现在喝的是泥水他大概也毫无所觉,「卡崔克……所谓『改善』是什么呢……」 跟他有同样表情的卡崔克说道:「我想……就是先把你以前的东西全都摧毁,一点残骸也不留之后,再无视你的意愿,把某些扭曲的思想强加上去……我们都是过来人……」可以说是劫后馀生。 「全部摧毁?听起来好棒!但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某些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啊,七珋。」因为价值观已经扭个彻底了,完全不需要重建。 「虽然我不是很懂肖恩你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好像在夸我啊?」 「没错,他是在夸你,所以去帮我把席斯拖去旁边好吗?如果可以,顺便把他埋了。」 旁边的吵闹骚动没有干扰到以暮,他把乾粮撕成一小块,丢入杯中的热汤里,「好了,碍事的人也都跑光了,你是不是该讲一下你最近又在搞什么?」 「嗯?搞什么?」罗洛德一脸茫然,「不就这些而已。」 「现在全部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係。」 「一目了然。」这些傢伙也不是白痴,该懂的不该懂的事都知道。 「然后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异议。」 「算是吧。」一边哭一边跑走算是没有异议……吧。 「所以我也算是你的团员了?」 「很早之前就是了吧。」 「那可以好好地说明一下——你背包里的夹层的另一封信。」 罗洛德乾笑几声,为了掩饰他的心虚,拿起乾粮咬了一口,「你连那种地方也不放过啊……」 「既然上了你一次当,就不会有第二次。」以暮终于正眼看他。 当初他可是为了壮大他们的队伍忙得焦头烂额,谁知道这个阴险的傢伙老早就打理好一切!还装作安慰他趁机上下其手,一逞兽慾,王八蛋! 从他的眼神看出未说出口的恶毒言语,罗洛德苦笑道:「你应该把信看完了吧?那这样我要做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我火大的不是你要做的事。」以暮说完这句话,便把手上的杯子搁在脚边,闔眼沉默。 气氛顿时冻结起来,连粗线条的七珋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凝重,歪着头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最后还是由以暮打破这片寂静,轻声道:「你为何瞒着我?连你在盘算这种事情……也不愿意跟我说?你真把我当副手?」他的音量不大,带着无法忽视的痛苦,「我终究还是没办法插手你的过去吗?」 「以暮……我没这么想。」罗洛德大手轻抚着他的头,「只是……这是我私人恩怨……」 「去你妈的私人恩怨,你敢说你那些团员——」以暮比着正在其他地方穿梭忙碌的人,「你也不跟他们说——你找到团内叛徒的事情吗?」 「视情况。」 「他们呢?」手指指向僵住的卡崔克等人。 「一样,看情况。」 「我?」 「能不说就不说。」 以暮挥开他的手起身,火冒三丈地俯视罗洛德,「你这个五脏六腑都被侵蚀腐烂的下流种马,要是我没去找出那封信,你是不是就打算瞒我瞒到底?」 「以暮,你是神职人员,日神殿的祭司。」 「是啊,我还是你他妈的暖床工具。别用这种烂理由打发我,你的团员里还有火神官跟土神官,他们难道不是神职人员?」 「復仇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光采到哪去,我不希望你被扯进来。」 「光采?我要光采的话乾脆留在日神殿接受各地的信徒朝拜,干嘛跟你出来?当我吃饱太间?况且——早在你那些跟怨灵没两样的团员缠上我之后,这事就不是你个人的事了。」以暮从衣领内挑出掛着金属坠饰的皮绳晃了晃,「为什么你还是改不了把所有事情一肩扛起的习惯?你这么不相信我——还有他们?」 「对啊,老大,你这样好见外啊,虽然我们不知道你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好不容易清醒的席斯附和道:「可是既然都跟着你到这里了,还是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啊!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犹豫的!」 「听起来很复杂,不过以暮大人要去哪我就会去哪!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卡崔克也点头说:「老大,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多少都理解你的想法……相信我们吧,毕竟我们也是一起出生入死好几次的同伴啊。」 他说完还不忘偷偷踢了身旁的肖恩一脚,肖恩连忙跟着开口:「罗洛德大哥,你若需要我们,我们都不会吝嗇为你出力的。」 罗洛德怔愣地看着对他的隐瞒丝毫不在意的眾人,一时竟找不到任何言语来表达他现在内心的激动。 他们陪伴自己度过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即使当时自己浑浑噩噩,但依然不离不弃——他是多么幸运的傢伙。 「你们……真是……谢谢了,抱歉。」他用感激的眼神环视眾人,视线最后落在以暮身上。 从认识这个祭司时,就觉得他的那头金发很耀眼,而且还衬托出一种脱俗的气息,因此不愿意让这种骯脏事沾染到他身上,他只要在待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但是……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啊,以暮。 他朝以暮伸出手,金色眼眸不以为然地瞇起,但还是把手放进他掌中,他立刻把以暮扯进自己怀里。 「这样就代表你同意成为共犯了。」同意你要跟我一起走在这条散发泥臭、积满污水的路上。 「哼……早就有觉悟了,我会好好引导你的……跟桀一起。」以暮也回抱他,「所以放心去做吧。」 即使你的白色袍子因此沾到脏污——我也不会让你从这条路上离开的。 因为我是如此地—— 「以暮,」罗洛德在以暮耳边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我爱你……所以你既然答应了,就别想逃。」 怀里的身躯骤然一震,接着开始发抖。 「就算逃走了我还是会死命抓你回来……在你身上染上跟我一样的顏色……跟大家宣告你是我的……」 察觉到以暮的脸色不太对,其他人悄悄地挪动脚步,迅速避难去了。 「因为我很爱你,我心里面永远只有你。」嗯,一气呵成,十分完美。 罗洛德十分满意地看向怀里的人,却只看到直击脸部的拳头。 「你……这种废话不是说得挺流利的吗?卑鄙无耻齷齪下流阴险恶劣的混蛋偽君子!」 这是自罗洛德在歷经过黑龙的恶斗后,再度发自本能地感到自己有生命危险的时刻。 接着,继昨天那道撕裂天际、劈开大树的耀眼光芒后,今天再度出现另一道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光柱。 独白 这个地方很乱,小得可怜的房间塞满神殿用不到的杂物,神官们拼了命想把这个地方的空间用到极限,东西都叠到天花板了。 闷不通风的场所充满难闻的气味,陈旧腐败的霉味与锈蚀金属的铁锈味侵犯着造访此地的人们鼻腔。现在这些味道又混进了另一种--汗水的味道。 压在我身上的男人发出低吼,脸涨得通红。他的声音像隻上了年纪的野兽,在猎人的追捕中跑得气喘吁吁。 「唔……啊、啊啊!」他嘶吼着,手指大力掐着我的腰,抽动得更加用力。 这傢伙要不行了。才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到在我体内的东西猛然一颤,射出精液。 真烂,不管是体力还是技术,这男人都无法让我满足。要不是已经禁慾将近一个月,我根本不会拿这傢伙来填肚子。 才射一次,他就喘到好像随时都会暴毙一样,空长一身无用的肌肉跟比别人大上那么点的阳具,没想到只是外强中乾的废物。 「呼、呼……嘿……」他舔着唇,带着曖昧的笑容贴过来,似乎是想吻我。 去他妈的。 虽然这男人长得还不错,体格也颇有看头,但我无法接受这种舌头交缠的感觉,那只会让 觉得我噁心。 我抬手抵在他汗湿的胸口上,评估是否要赏他一个治疗术,让他来第二回--我可还没吃饱。 我看向那男人的脸。 他似乎只打算找个人发洩自己慾望,肉慾满足后理智回到他的脑袋里,显然在神殿办事令他害怕。 无聊的傢伙。 对方既然没『性』致,那我也懒得陪他继续玩。 我使力推开他,抚平被撩高的祭司袍,压抑烧灼着我下腹的飢渴。 「你爽够了?可以滚了。」 他瞪着眼,「啊?」 或许他习惯跟人做完爱后要耳鬓廝磨、绵绵情话一番,但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只会见一次面的人身上。 而且这里也不是合适的地方,我不像他这么有雅兴。 我从收藏祭祀用具的木箱起身,那傢伙留在体内的精液从大腿内侧流下,我只想去洗个澡。 我啐了一声。 他立刻抓起裤子,匆匆穿上,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那仓皇逃走的背影,瞬间,我想起了多年前来到神殿的状况。 令人发噱的过往。 在我满九岁的那天正好是日神殿开放主祭厅的日子,独自抚养我的母亲带着我来到神殿, 神官们亲切的态度让我受宠若惊。 从来没有人摸过我的头,也没人用那种怜爱的眼神看着我,更别说口头上的夸讚了。 连母亲也是,她厌恶我的碰触,即使我是为了替她治癒伤口。 我们来到一个大厅,幼年的我当时只觉得这过于宽敞的空间让人不安,但位在深处的神像却让我感到安心。 母亲粗暴地抓着我的臂膀——即使是这样的接触,也让我感到开心——把我拖到神像前方,她朝神像默祷了一番,『你留在这里。我等一下来接你。』 就算当时只有九岁,我还是感觉到母亲话中的不真实。 我扯住正要离去的她,『妈妈,你要去哪?』 『听话,留在这里。』她看着我的眼神是恐惧的,目光总是往我的旁边飘。 她从未用这种温和的口气跟我说话,我慌了,两手揪着她的衣服,最后还紧张地抱住她的腰,『妈妈,别丢下我一个!』 她发现周围的人都注意到我引起的骚动,不知从哪生出一股蛮力,硬是把我推开。 然后,转身逃走,头也不回。 居然有人想逃离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撞上了神像前的供桌,在眼冒金星的同时跌跌撞撞地追着那离去的背影。 母亲奔出敞开的大门,奔入那焰红的晚霞中,身影被那鲜艳吞噬。 我趴在地上大喊,朝再也抓不住的背影伸出手,手脚并用地匍匐前进。血液从我的头流下,染红了我的衣服,还有视线。 放眼望去,所有事物全都是一片赤红,刺得我睁不开眼。 原来人要拋弃东西是这么容易。这是我在日神殿学到的第一件事。 我关上仓库的门,穿过隐密的小径,从后门进入主祭厅,回到位在神像旁边的住处。 虽然仓库的灰尘很多,但我喜欢在那里『用餐』,因为它正好位在主祭厅的正后方,离我的房间很近,而且完事后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收拾。 里头堆满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待在那个地方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看着那些被人遗忘,在仓库里逐渐腐朽毁坏的物品,我总是会感到同病相怜。 日神殿难道是垃圾场吗?为何有这么多别人不需要的东西? 「哼……」 我燃起薰香。 虽然那个男人技术烂得要死,但他还是挑起我的慾望,这让我更烦躁。 料理难吃就算了,让人吃一半还把它端走?真是没品。 在简单清理后,我离开房间,走到被布盖住的神像前,仰望着它。 我从来没对主神懺悔过,站在神像面前也只是想看看祂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我在神像前站到体内的慾火平息,没听见任何的声音。 看来今天您仍旧无言以对啊,既然如此,为何要给我这么多的神权呢? 连责骂也懒得做的主神,也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转身走出主祭厅,就像当初母亲离开那样,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母亲一个人照顾我。 她是个从小在乡村长大,老是疑神疑鬼的女人--我想那是因为我的关係。 毕竟要是有个会对空气讲话,还会招出奇怪光芒攻击人的儿子,谁能冷静呢? 『不准再那么做!』 『离我远点!』 『停止……快停止……』 『神啊,你为什么要让我生下他?』 母亲最常对神这么抱怨,可笑的是我拥有的力量也是神给的。 我也曾试着摆脱这股力量,但对神权一无所知的孩子能做什么呢?最后就是在一次又一次错误中伤害他人。 我累了,她也累了。 她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想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儿子的异常让她无所适从。 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了解母亲的痛苦。 所以我不恨她,我无法恨她。 「你又偷偷摸摸做什么了?」在我走向目的地时,一个年迈的声音叫住我。 我转过身,「卡夫尔,我只是在散步。」 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嘮叨的老神官急急走来,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真怕他忽然就晕过去。 「散步?你刚刚带着一个信徒去哪了?」 「您是老眼昏花了吧?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需要我替您治疗一下眼睛吗?」 「少跟我打哈哈,是不是又、又--」卡夫尔一口气哽在喉咙,我好心地拍拍他的背,免得他不小心去见了主神,还因为强烈的责任感而回来整日缠着我,「你又在胡闹了!不是 说神殿是庄严神圣的地方吗?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今天真是糟透了,不只没『吃饱』,还要听卡夫尔的囉唆。 说实话,我不讨厌卡夫尔,但他有时候真像隻只会呱呱叫的鸭子。 接下来他要讲什么我都能猜出来,不是『身为神职人员,你的行为要检点』,就是『耽溺一时的快乐代表永远的堕落』,诸如此类。 为了让我不要在他那又臭又长的训话中睡着,我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上次碰到让我玩得尽兴的对象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一年前那个火精灵召唤师吧,虽然体 力不是很好,但他会许多奇怪的招式,让我学到不少。 最近来日神殿的信徒素质真是越来越差,没几个人模人样的。 另外冒险者协会也有半年没介绍人过来带我出去--不会倒了吧?怎么可能呢?恶质的商人永远都是存活最久的。 「以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卡夫尔,您已经充分向我证明您的身体依然健朗,所以您可以去忙别的事了吗?」 「我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开导你,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有,」对于这位从我九岁开始就照顾我起居的老神官,我一直抱持着尊敬的心态--我相信外在的随性举止他应该不会介意,「您上次跟我说别找女信徒,免得节外生枝,所以我现在都找男信徒了。」 「啊啊--你根本没在反省啊!神啊……您为何要这样?这是您对我的考验吗?」 他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好像我做了什么泯灭人性的犯行。 不就是做爱而已?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找点额外娱乐无伤大雅。 虽然两个男人做这种事没任何生產力可言,但也没碍到谁,何必如此? 对于他的痛心疾首,我决定立刻离开。 这种状况卡夫尔每天都要来上几次--大半是跟我说完话后--而且一时半刻也结束不了,我很体贴地把神殿的回廊留给他,这样他就不会受人打扰,可以专心跟敬爱的神好好沟通。 我转进旁边的走廊,进入镜厅。 这房间其实有个正式的名称,但我早就忘得一乾二净,大概是『神眼祷室』、『日神之目』、『偷窥狂的游乐场』之类的名字,反正神殿里的人都习惯称呼这个地方为镜厅。 因为里面摆着很多镜子,所以称为镜厅,这不是简单明瞭吗? 这里的镜子都是特殊材质製成,只能在晴阳的神殿内使用,拥有神权的神官们可以利用各种镜子观看各地方发生的事情,连声音都可以传达过来。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镜厅的存在简直变态到极点,世人该庆幸能使用镜子的神官不多--而像我这样有特殊兴趣的神官根本没有。 我走到一个椭圆镶金边的镜子前,招出影像,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宽敞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是大声吆喝的小贩。 我默默看着。 有时候我可以这样盯着一个无聊的画面一整天,有时我会在各种不同的影像间切换。 很多年前--当时我才十一岁,花了两年,终于学会如何控制那困扰我许久的奇异力量。 曾经见过大神官使用镜子的我,兴冲冲地跑到这个地方来,唤出内心渴望已久的影像。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她。 她离开了原本的故乡,到一个偏僻小镇当旅馆的厨师,最后嫁给当地的农夫,生下了另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很正常,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有对橙色的双眼,像极其珍贵的黄水晶。 男孩正在学走,他摇摇晃晃地朝她而去。 她张开双臂拥抱他,脸上是幸福洋溢的笑。 没有我在她身边,她很幸福;拋弃了我,她很幸福。 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我再也没唤出她的影像。 在镜厅逗留许久,出来时已经傍晚,我望着天空,打从心底厌恶这个时刻。 在我诅咒这宛若水彩渲染的天空时,一个新来的实习祭司匆匆跑到我面前,满脸惊恐,像是怕我忽然咬掉他的头一样,「那、那个……卡夫尔神官要、要你……要您收拾行李……有、有冒险者……」 这傢伙一定是籤运不好,才会来跟我传话。 「喔?」 协会终于找到倒楣鬼来了吗? 协会大可以拒绝仲介冒险者来带我出去的要求,但碍于日神殿的威信,协会还是不得不屈服。冒险者们还是需要日神殿的人员帮忙,无论是治疗生者或是净化死者,其他神祇没一个比得过主神。 而日神殿到现在还没把我的祭司袍撕烂,边大吼着边把我扔出神殿,这让我为他们由衷地感到敬佩。 在这两个组织的努力下,让我能够享受这安逸的生活之馀,还能不时体验一下新鲜的刺激。 不愁吃穿不愁睡,还有容忍我恣意妄为的神殿。 够了,真的,我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怨言--凭什么有呢? 主神的力量是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没离开过我的唯一事物,而藉着这个力量,我跟日神殿连接在一起。 只要这个力量在我身上一天,日神殿就不会丢开我,我不需要担心。 至于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我们在彼此的人生中都只是个过客,在擦肩时匆匆一瞥,再也不会有多馀的交流。 既然不曾拥有,也就没有拋弃可言。 只要这些关係是建立在必会结束的前提下,我就能安心地享受这短暂的美好时光。 就算在回到神殿后,我会站在主神神像前发愣一整天,祈祷祂能抚慰我的空虚;就算我在刚回来的那阵子,几乎天天往镜厅报到,看着过往合作的冒险者状况;就算我-- 就算我感到……那也无所谓。 我背着简陋的行李,从神殿大门走出,望向正在阶梯上交谈的两人。 卡夫尔身旁的男人让我眼睛一亮。 他背着一把有着烈焰图案的黑色大剑,一头醒目的红色短发下的五官刚毅有神,穿的护具虽然普通,但光从他的站姿、视线与呼吸就能看出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冒险者。 还有--我看向他的下半身。 很好,真是太好了。 在这种事情的判别上我一向很自豪,从未出错,不然怎么在眾多的信徒中立刻找到我想吃的『菜』呢? 看来这次能玩得很尽兴啊。 然后……我会再度回到这里。 那个男人也一样,没有我,他会过得很快乐。 我带着微笑,往男人走去。 晚霞依然那么灿烂,就如同我被母亲拋弃的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