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向上》 1F 「欢迎光临,电梯上楼。」 程华在长达两个小时半,满天唇枪舌战的会议后得了个空,他将工作交代下去,便溜出公司拐进距离不远的百货公司,企图散心放松。这算老习惯了,程华每次只要疲劳就喜欢四处乱逛,这间百货公司意外漏网之鱼,而明明距离很近,却是他来到这里当主管多年后才首度踏入。 正在专心滑手机阅览一些资讯,听见电梯门叮一声滑开,正准备抬头,里头竟飘出了一道低柔温醇的嗓音。 男的? 他抬头一看,一名身材高挑的男性站在门内,他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说:「一楼到了,谢谢您的搭乘,祝您购物愉快。」嘴角啣着亲和笑容与他对视。 程华愣了一下,头顶的雷达剎时嗶嗶作响,挑高左眉边走进已空无一人的电梯,审视难得一见的电梯先生。 程华将手机顺势塞进口袋,站在电梯先生的对角位置,一双眼盯着先生不放。他嗶嗶作响的雷达在高唱:先生的侧脸很帅气迷人,满分。完全是他的菜。 这班电梯仅有程华一人,程华并无所觉,所以当电梯先生站立在电梯的楼层控制面版前,上身微微朝后倾询问程华:「请问先生要到几楼?」时,程华完全没有注意到先生是在与自己说话。 他很忙碌,一双眼忙碌的从先生的侧脸往下看去--男人身穿白色斜纹衬衫和灰黑相间的背心,衬衫领下系了条同色样别着金色领带夹的领带,衬出他的宽肩和腰身。 程华嚥了口疯狂分泌出的口水。 再往下,先生穿着烫出衬线的笔直西裤,合身的剪裁完美的呈现先生的长腿和……可口的翘臀! 程华又用力的嚥了两下口水,生理、心理的飢饿感同时朝他袭来。 好饿、好饿啊…… 「……先生?」电梯先生疑惑的瞅着他。 先生疑惑的视线对上程华的双眼,察觉自己可能失态的程华连忙收敛心神,希望刚才没有露出飢渴的神情,假正经地随意报出一个数字:「二十楼。」 「好的,二十楼。」电梯先生处变不惊笑着应声,戴着白手套的长指在面板上一按,电梯门终于关上,并稳定的向上移动。 程华双手插进裤袋偷偷地遮掩不小心撑起的帐篷,继续用眼神意淫对方。 真的是越看越饿,越看越想要捏捏那挺翘的臀部,怎么想都觉得手感应该很好-- 不行,再想下去要遮不住了。程华决定转移注意力。 三年前他以空降之姿被调到西部分公司当总经理,身为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他的猛虎老爸派了一个面瘫凡事讲究规矩的祕书长,统领一群充满他老爸私心的女祕书团们来协助他。他就像是组队要打魔王的队长,负责处理產业下最着名、关係最复杂、绩效最差劲的分公司。 每天除了披荆斩棘达成成就外,还要一边抵抗老爸三不五时想搓合一下他人婚姻的念头。忙碌的生活让他的心灵乾涸,直到今天他终于遇见了春天的甘霖。 叮一声,短暂的旅程结束了,电梯先生温润好听的嗓音说:「二十楼到了,祝您购物愉快。」 程华有些不捨的走出电梯,内心像个小媳妇一样,想三五步一回头,回顾一下电梯先生的美好,百般挣扎终是耐不住心痒的回头一望,恰好看见电梯先生走出电梯朝他弯腰行了个四十五度角的礼,往前倾的上身,与后翘的臀部,停顿时上身还可爱的弹跳了两下啊-- 这举止让程华内心直想仰天长啸一番,第一次想就这么冒失的衝上去跟一个人要电话,下一秒电梯先生仰起脸,笑容抚慰住了程华所有衝动,他就像遇到剋星般无法动弹的安静下来,直到先生站直身子退回电梯,门关上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后才叹息的回过神。 季慈看那位先生,为对方露出的笑容感到有趣,每个过客不同的样貌、笑容跟表现是季慈上班的乐趣,他很喜欢看每个人露出属于自己独特的一面,从他们的表现试图读懂想法,但季慈看了六年,仍然猜不透他人心思。 季慈回到电梯内,乘坐空电梯回一楼与同事交接班换他休息。他尾随队伍爬楼梯到在楼层介绍上消失的四楼员休室,里面都是刚才换班下来的同仁。 他简单的跟同事们打了招呼,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开锁拿出果腹的三明治和手机,看见男友传来的讯息令他嘴角抿起一抹笑容。他一面拉松领带,解开第一颗钮扣,歪歪扭扭的坐进不甚稳固的椅子,一面回男友讯息。 季慈一毕业就进入百货业服务,他最初在服务台做客人服务,主管看中他能使人平静温柔的笑容跟嗓音两个优点,硬是让不善言词的他试试这个位置,但时间一长瑜难掩瑕,季慈在无法改善的情况下,决定在公司招聘电梯先生后转调单位,成为了其中一员。 这一做几年就过去了,季慈从生疏到现在的怡然自得,经歷了许多的挫折。虽然当电梯先生也需要拥有高情商与遭遇突发状况的掌控和灵敏反应,但相比服务台多了制式化的规定,只要背诵固定台词,精准的掌控机器,将每位客人送达指定楼层,其他的皆不在他管辖范围,这让季慈轻松很多。 但有一点季慈很苦恼,就是不管他服务过多少人,都摸不透他人的想法。 季慈吃着三明治与男友互传讯息,看着男友的抱怨跟撒娇,他微微皱起眉,不太确定要如何回应。 男友比他小好几岁,是刚出社会的小毛驴,上班总有的摩擦与不如意,被男友放大了数倍,造就了他对主管、同事和厂商颇有微词的行径和偏见。季慈不瞭解他的行业与专业,每次都只能顺着他的毛安抚,但次次认真的回復,到最后是换得男友抱怨。 季慈实在不懂,为什么对方总要因这些事情而难为自己、让自己生气,而他彷彿怎么回话都不对,只好一再陪罪安慰,并且认真的解释刚才的语意。 这一来一往又耗掉季慈十来分鐘的休息时间,等到男友气消,剩馀的时间也只够他跑趟厕所并整理好仪容。 他将釦子扣好,领带系好,规矩的塞进背心领口里,帅气端庄的电梯先生又要继续他疲劳的工作。 季慈站到一楼大厅电梯门前,在电梯门打开,同事走出来后默契十足地与对方接手。「欢迎光临,电梯上楼。」 2F 就在程华还三不五时挖掘记忆中的美妙长腿翘臀好天菜,藉以满足乾涸的心灵时,身为老爸忠心不二、责任心爆錶的祕书长,忽然敲响办公室的门,替两人的顶头上司传达了新指令:「总经理,董事长『希望』您今晚代替他去参加林家小姐生日宴会。」他刻意加重了希望二字,言下之意就是一定。 程华瞥了眼祕书长,放下夹在双指间的钢笔,笑说:「嗯嗯,『希望』是吧……傻子才去。」 趁祕书长苦思对策的同时,程华偷瞄了眼时鐘,动作迅速的抓起风衣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就被秘书长一把抓住。 祕书长清了清喉咙,用他一本正经的脸学董事长说话:「咳咳。『不孝子,要让你老爸丢脸是不!这面子你不给我还丢不起,没叫你去把人家回来给老子看就不错了!』以上,是董事长的原音重现。请总经理务必出席。」 程华表情僵滞,下一秒爆出哄堂大笑。他每次都觉得祕书长一脸正经的学老爸说话特别好笑,老气横秋的口吻,搭配年轻拘谨的脸庞,分明就是未老先衰的徵兆啊。老了的祕书长啊。 程华藉机又笑了祕书长一回,在下属皱眉瞪着他的严肃表情下,乖乖的去了现场。 到现场时杯觥交错,晚宴上已经有许多商政名流二代们的身影,不愧是「生日晚宴」,长辈来的很少。身为程家第五代的程华,自小到大见过太多次这景象,腻味麻木的嗤笑了一声,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酒,靠到围着林家小姐的人墙外围,在林小姐抬头朝他露出甜美笑容后,礼貌的朝她举杯,接着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在对方来不及穿过人群黏上来之前,假装尿急的毁坏个人形象快速逃跑。 他可是乖乖地来到这晚宴了,彼此都有看见对方,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老爸可没叫他乖乖待在那个本性嚣张跋扈的恐怖女人身边。 早早逃出生天徒留祕书长一人面对的程华,当了回体贴的上司,特地传讯息给处在水深火热的祕书长要他把车开回去,毕竟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嘛。 程华缓步离开别墅范围,里头的喧嚣华美一瞬间被夜晚吞噬。孟春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令程华感到一股透心的凉,微薄的酒意瞬间被吹得无影无踪。 他走在林下步道,内侧是比邻建造的房屋,外侧则是砖造的行道,行道外边有宽阔的车道,这里环境清幽具有高度隐私性,因此入住了许多官商显耀的人士,渐渐成为高级住宅。 当初程华来到这座城市打算置產时曾考虑过这里,但他第一次到这里观察环境就遇到一堆熟人,当即放弃念头,他可没有一天到晚被人骚扰的兴致,不过偶尔像现在这样漫步在林间,确实能感到悠间与轻松,要是这里的住户能再更单纯一点就好了。 程华的愜意止于社区大门刚下计程车的那道身影,月色朦胧了此人的身型,让程华误以为是熟人,一个闪身躲进树干后,打算等待对方远去。 时间滴答的过,没有活动的身躯被晚风吹得逐渐发冷,程华抱胸搓了搓臂膀,只见那人三步一短停,五步一长停,中间还穿插仰头望月,十足忧鬱小生的模样,程华终于感到不太对劲。随着人影越来越近,视线对到那人被紧身牛仔裤紧紧包裹的臀部与长腿,美好记忆顿时浮水。 原来是那位电梯先生! 迷人的翘臀跟长腿,没有西裤的剪裁修饰也依然可口。程华看着先生越朝里走去,先生踩在砖道上的每个步伐都让程华忍不住开心喜悦起来。居然可以在这里看见他,程华边想边愉悦地迈开步伐隔得远远的跟在电梯先生后头。 电梯先生走得很里面,几乎快进了与这社区比邻的另一社区。程华着迷的看着,直到电梯先生拐几个弯,爬了几层楼梯停在一扇门前,解了门锁手搭上门把后突然间不动了。 程华这才清醒过来,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果然就爱这类型的!第二个是:我应该要维持做一个有品格的变态。 程华花了三秒懺悔自己的行径,正准备转身退离,电梯先生恰好扭开门把走进去,消失在程华的视线中。 独自乘着夜色走回大路的这段时间,程华脑海里都是电梯先生刚才忧鬱黯淡的神情,写满着抗拒回家的姿态。这表情,程华并不陌生。 沁凉的夜,因匆忙一瞥到电梯先生的神色,而变得萧瑟。 程华自小的教育很闷、很痛苦。 身为程家第五代独子,程华在国中以前都在家接受菁英教育。星期一到日分别有不同的课程,每天从早上七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到下午六点分割成两个时段,一天两个专业,除了一般国英数之外,还必须学习各项才艺,没有半丝自由时间。 封闭的生活导致程华小时候个性有些阴沉,甚至抗拒在家,经歷了一段非常长的叛逆期。尤其当程华发现自己的生活跟周遭同龄的小孩不同时,曾经被洗脑的教育内容像冰淇淋一点一滴的化开,他羡慕在社区里背着书包,在行道上尖叫奔跑的小孩,趁家教不注意接连翘家了几次。但那时他小,没有谋生能力,即使在沙坑里跟其他小孩玩得一脸脏污,恣意地哈哈大笑,最终还是被找回家。 最后这一来一往的高压教育养成了这有点变态,也好像真有那么点变态的奇怪性格。 「唉。」程华也仰头,跟着电梯先生先前的动作,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3F 每隔一段时间,公司会将匯集到的各种顾客问题集结起来,开一场如何排解各项疑难杂症的会议。 季慈端坐在台下细听,前方是主讲人跟扮演顾客以及服务员的两位临演同事,后方及侧方则是同事们喋喋不休抱怨最近顾客实在越来越难搞,各种乱七八糟问题横空出现的超展开小剧场。 季慈也遇过不少次,最多次的莫过于同事跟主讲人恰好在这同一时间提到的婆妈问题。 「如果顾客跟你们谈起有没有男朋友、女朋友,或是有没有结婚,你可以委婉一笑,像这样子。」旁边的同事立刻做出专业笑容,用笑容拒绝。「或是,可以直接告诉他你死会了,公司这边可以免费出借各尺码水鑽戒指,提供给大家作掩护。」 听见「戒指」一词让季慈有点心动。 他虽然不擅言词,对人际关係的维持能力也相对薄弱冷淡了点,尤其在感情方面又格外明显,但他对结婚这件事一直有所嚮往,期望恋爱对象可以成为一个终身依赖、相互扶持的伴侣。只是他内心一直有个恐惧存在,久久无法消除,加上他跟阿和的感情每况愈下,嚮往逐渐变成奢望,渺小的成家立业的想望迟迟难以成真,令季慈轻叹了口气。 「怎么连你都在叹气?」同事听闻他的叹息猛地一转头。「你这非单身的叹气,我们怎么办?」 「就是就是。」后面的同事像九官鸟的应和。 季慈不愿意说这段感情的不是给人听,也不太想说他其实很想结婚,所以他笑着说:「我在想……戒指够不够大家用。」 一听就是个彆脚的转移话题手法,同事们也没拆穿他,反而打趣的举手问主讲人:「要是戒指不够用怎么办?」 主讲人幽默回应:「那我会请示上层办个『我爱红娘』的活动,让大家自己去求婚买戒指。」 此番话惹得台下眾人哈哈大笑,恰好会议也到达尾声,便在一片欢笑声中散会了。 季慈随着眾人一同回到四楼的休息室换制服,才刚换好季慈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阿和打来的。 他抓起领带、手套快速闪出更衣间。更衣室在走廊底端,他走到距离对面逃生梯有段距离的墙边,耳边夹着电话边听阿和说话边打领带,但话筒另一端人的要求,让季慈手上的动作停下,发出无奈的叹息。 「……阿和,你这样我很为难。」方说完,阿和果不然其的开始撒娇,将季慈的无奈刻划得更深。「……可是这个月的班表已经没办法再调动了。」 阿和的撒娇瞬间参杂抱怨,已经近似吓唬威胁的方式想要逼迫他就范,季慈感到委屈,闷着声音低沉的回话:「阿和我也想陪你,也想跟你一起出游,可是我的工作性--不、不是这样的,你别扭曲我的话,好吗?」 话筒突然爆开一阵杂音,阿和连珠炮似地吼完一堆话就切断通讯,毫不理季慈亟欲解释的话语。 季慈苦涩难过的盯着手机,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通话时常沦为这种模式,阿和听不进他的话,而他老学不会安抚对方的情绪,像根木头直挺挺傻楞楞的听对方怒吼后被掛电话。 换好衣服的同事们站在楼梯口呼叫他,季慈收起情绪,用力地眨几下眼将心酸埋回深处,仅馀的时间不够他再试着回拨电话解释,只好匆匆走回更衣间系好领带戴上手套,一边整理自身情绪,一边将手机放回置物柜上锁,再与同事一起下楼换班,开始下半天的工作。 季慈恍惚地想,他们明明才交往一年多,为什么甜蜜的记忆已所剩无几?到底是从哪开始出错,导致了今天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心事重重的上完班,拖着疲惫的身躯步行在夜色中。 花了一天去回想思索,季慈只感到深沉的疲惫,很多的事情都变成过去,一层一层的不满没有随着冬天遁去而消散,反倒同树上枝椏冒出的嫩叶一样越来越多。 夜晚的春风还带着寒意,季慈瑟缩着肩膀逆风走在静謐的人行道上。他走得很慢,很慢,不时抬头仰望夜空。今夜满月,泛着刺眼银光的圆月却已要西下,地上的影子连同路灯与月光被拉得好长,前方的道路笔直静瑟。 短短十五分鐘的路程,季慈走走停停硬是走了近一小时才抵达家门口。 摸上门把的瞬间,季慈又想到稍早前与同事的对话--他还是试着找同事换班了。但日期实在太近,那天大家早排好行程,他实在换不到班,这样回去阿和不知道又要闹多久。 一想到此,季慈顿时不想推开这扇门,他脑海里盘旋着一句话:为什么这场感情会拖到这地步? 再三踌躇,最后季慈还是把门推开,做好迎接阿和生气的准备。 「阿和?」屋内一片闃黑,季慈有些疑惑,按照平时推算阿和此时应该在家。 季慈花了几秒适应黑暗,微弱到差点被忽略的光线从未掩实的房间门缝透出。 他脱掉鞋子走进室内,在路径上踢到一件柔软的物品,以为是阿和又乱扔衣服,弯腰拾起的瞬间,衣物散发出一股不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陌生气味。 季慈皱起眉头,直觉反应不对劲,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往房间走去。路上他又发现一件衣物,这次他离光源更近了点,能隐约靠轮廓辨识出手里是件四角裤,再更里面一点是一条不属于阿和的领带跟长裤。 季慈心跳停顿了下,而后疯狂的跳动起来。他被浓稠的不安垄罩,彷彿要验证他的猜测,此时房间传出异常的细微声响。 他抬头在门边阴影下发现一个被使用过、像小水球打了结,里头装着乳白色精液的保险套,刺目的横陈在那。 门板后无法压抑的呻吟鑽进了他的耳里,阿和嗓子尖拔叫道:「好撑、好深--好大啊--要被你操坏了啊!」 「干,你这屁眼还真紧跟个处一样,你男人阳痿真是委屈你这骚穴了。紧成这样,鸟都要被你咬断了,放松点啊。」那男人说完似乎打了阿和的臀部,发出了夹杂水声的拍击声。 阿和大笑起来,「我饿惨了啊,快餵饱我,使劲的操干我,操到松掉啊--」 男人叫了一声:「你就夹,使劲夹,我干翻你!」房间顿时充斥肉体撞击及慾望的喘息呻吟声。 季慈觉得自己有如中邪般,憋着气轻手轻脚的靠上前,甚至推开房门亲眼目睹里头正在淫靡交欢的人影。 季慈像个局外人般看着眼前荒谬的景象。他躲在门后,能清楚的窥视到阿和高噘臀部承接陌生男人的撞击,正愉悦的款摆着腰臀。 一下、两下、三下……恍如得了强迫症似的在心里数着次数,他看见男友的手在被单上划动画出浅浅爪痕,喉间发出他从未听过那既享受又难耐的呻吟。他一边抚慰自己,那男人就在后头顶弄他。 一次、两次、三次……一直到阿和的大腿益发明显的颤抖,然后男人停下抽插。 「想高潮?」男人胸膛贴在阿和背上,低下头啃咬他的背。 阿和扭动屁股,急促道:「想!给我!不要套子,都射进来--拜託都给我,不要停嘛!」 男人挺直身体,一手粗暴的压低阿和的脑袋,抽身拉掉套子,随手扔在地上,再度干进去。 季慈站在那只觉得脚麻、手麻,心跟思考都一併麻木,当他转身离开移动到大门时,听见阿和发出他从没听过的的尖锐叫声,高亢的回盪在耳边及夜色里。 5F 「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程华隻手拄着下巴发呆,最大的灾祸正在他的眼前,而他跟灾祸目前在bbr的柜上。 前几天程华以耍赖的方式避掉了与林家小姐的近距离接触,本以为这件事就会如往常过了就结束,谁知道当农夫想种萝卜,萝卜就不得不入坑。于是前后夹击的情况下,程华终于答应与林家小姐来一场浪漫、贴心、闲逸的午后约会。 午休过后程华在眾祕书们欣羡的目光中,大步迈出了办公室,那时候根本没有人看见他的内心在淌泪,他多想要手下的任何一位祕书性转一下,派他跟林小姐出去约会! 身为富二代的小姐约会逛街总往百货公司去,唯一令程华开心的一点便是林家小姐为了看限量商品,指定了上次看见电梯先生的那间百货公司,多多少少削减掉他的鬱闷。 「程华~你说,穿这件好不好看?」林家小姐嗓音娇滴滴,她换掉墨绿色风衣,改穿了件立领双排釦的卡其色风衣,据说是限量合身款,然后再旁边玻璃柜上横陈的尸体据说也全是限量品。 林家小姐雀跃地在镜前旋了个圈,轻飘的短裙高高飘起,程华的视线恰恰好对准了裙底风光,里头露出的卡通图案内裤让程华噗哧一声笑出来,内心既好笑又有点噁心。 「不错啊,卡通图案的内裤很可爱。」 空气顿时凝结,不只林家小姐盯着他看,连旁边的柜员也愣了一下,赶在噗嗤一声之后撇头假装收拾,一边无声抖着肩膀。 「啪」地清脆响亮的一声,程华视线剧烈震动,世界彷彿旋转的很快又如慢速拨放班画质清晰,不经意中还扫到了旁边的蓝色围巾。 「你这个变态!」林家小姐气呼呼的拎着小提包跑掉了,连同那件要价将近十二万的限量风衣也被穿走了! 原本还憋笑不已的柜员瞬间僵掉,拔腿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好一直盯着刚被甩了巴掌还是很帅气的男伴,企盼他会乖乖付费。 程华爬起身来,揉了揉有点热烫的脸颊,他不是很在乎被赏巴掌的愤怒,林家小姐的反应愉悦了他,也让他顺道找着了藉口彻底摆脱,所以他笑得很愉快、很轻松。 「真是可惜了那件风衣,你也这么认为吧?」程华掏出黑卡来,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递给柜员,两指夹得很紧,柜员扯了两下后放弃了。 「……确实是件很漂亮的风衣呢。」柜员的回答显然答案没有取悦程华,但按照职业道德规范,批评成这样也算极限了。程华笑着嘖了声放开手指,随笔签完单据瀟洒摆摆手就离开专柜。 去搭电梯看看可口的电梯先生,顺便去喝杯咖啡好了,以疗癒他被挖坑还被甩了巴掌的萝卜脆弱心灵,反正都光明正大的翘班了,不过这回是林家小姐拋弃他,可不是他又耍诡计,但愿祕书长别再挖坑给他跳了。 程华踏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在宽阔的廊道上,脸颊顶着那个大大的五指印,丝毫不在乎他人眼光,泰若自然的走到电梯门前按下按钮,暗暗期盼会等到那位电梯先生所服务的电梯,或是乾脆等到那位电梯先生再上楼? 噹地一声,门滑开的瞬间,程华见到想见的长腿翘臀时,内心弹了个响指,直喊lucky! 他清咳一声装模作样进了电梯,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被他拋诸脑后,凡是排在程华身后的客人进了电梯都会先瞥了眼被甩过巴掌的程华,才一一向电梯先生报楼层。 电梯先生的精神显然没有上次抖擞,程华站在角落边观察他的状态,先生虽然笑着却好像掩盖不掉疲劳,连说:「好的,十楼。好的,十一楼。好的,二十楼。还有其他楼层吗?」都没什么精神,完全公式化。 程华不禁生出一丝感叹,服务业跟当个总经理一样劳心劳力,连朵花都能被摧残到只剩空壳,让他来帮先生滋润一下吧-- 程华站在角落内心洪水氾滥,看电梯一一停在指定楼层,先生出了电梯又进来,站在面板前被电梯上楼所带进的风压吹得额前发丝覆住了眉更显疲惫,差点就要上前搭訕询问。 他勉强忍住了。 最后一位客人出电梯,狭窄的空间只剩下他跟电梯先生两人,他持续看着电梯先生,然后两人藉着光亮鑑人的面板对上眼。 程华正要露出笑容,就见电梯先生嘴角一僵,略显犹豫的转身面对他,说:「先生……」 「嗯?」程华的飢饿感在电梯先生转身的剎那佔据了他的大脑。 他看见电梯先生转身时流畅的身体线条,往反方向扭动的翘臀,略退一步的左腿拉出纤长线条,让臀部曲线变得更加诱人,差点令程华流下口水。 他用力的吞嚥疯狂分泌出的口水后,才听到电梯先生的深情呼唤:「您脸上的痕跡需要冰块消肿吗?」 程华如梦初醒摸了把脸,他都忘记脸上的狼狈了。他双眼直望先生温柔又带点忧鬱的眼神,慢半拍回应:「好,谢谢。」他脑海里闪光一个念头:我想让你帮我扶着冰块冰敷除肿-- 电梯先生得到答覆,戴着白手套的手摸到耳边,压低声音跟耳mic另一端连系:「请顶楼的服务生准备一个小冰袋等会要给a座电梯的客人冰敷用。」 经过压抑的声音更显诱人,程华真想多听听这声音,随便说些什么也好。他突然发现,除了身材与长相,他的变态喜好似乎不小心扩及了电梯先生的声音。 嗯,果然是他的菜,越来越想跟先生认识了呢。 楼层方到门一开,电梯先生温柔的说:「二十楼到了,祝您今日购物愉快。」 程华踏出电梯,先前通知预备的冰袋快速而准确的递到他的面前,程华顺手接过,隔着小方巾贴上记忆中被甩痛的部位,登时感到一阵舒爽。 他谢过服务生,在电梯先生鞠躬送他时,露出一抹帅气笑容,靠上前抢先一步说话:「谢谢先生的贴心冰袋,希望下次再见。」更顺手拍了一下先生真的结实有力的臂膀。 这是程华第三次见到季慈,而季慈第二次见过程华。 6F 自见到前男友跟来路不明的男人在他们共枕一年的床上妖精大战,还玩无套中出的劈腿戏码后,季慈就悄悄的趁机搬走了。他留了张字条给前男友,写着:「分手,慢走不送,小心得病。」其实他更想破口大骂他王八,但前思后想不太会骂人的他只写得出这几段字。 理智上季慈可以果断的分手,他搬光自己的用品,彻底从对方的生活消失,甚至冷静的去做匿名筛检,可是感情上季慈却无法瀟洒过关。 季慈双手捧着酒杯陷在沙发里,双眼迷濛的对视吊灯,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在闪烁。季慈瞇起眼,愤怒及忧鬱和着音乐倾泻而出。周遭的男人们蠢蠢欲动,在季慈发出第无数个叹息,难过的低头轻按隐隐抽疼的额侧时,终于有人端着酒上前搭訕。 「心情很差?想聊聊吗?」男人儒雅一笑,可注视季慈的目光充满慾望。 季慈抬头看他,皱起了眉。「不聊。你要喝酒吗?」晃了晃剩下半杯的酒,做了邀酒的手势。 「只纯喝酒?喝完呢?」 男人呵呵笑,有恃无恐的洩漏出背后的慾望,季慈这才察觉不远处在池子里跟吧檯边有不少人正关注这里,视线调回男人身上,此时季慈脑子里浮现一个疯狂又危险的念头:不如就被捡走好了? 衝动唆使季慈抬手招来在人群里穿梭的服务生:「给我两打啤酒。」 男人闻言咧嘴笑开,听季慈一口气点了两打啤酒,吹了个响哨。酒一上桌,季慈率先打开瓶盖,豪气干云地喝掉半瓶,他偏头一笑,豁出去的神情跟推出去的酒瓶都带着危险的放纵。 此时情感操纵季慈,他愤怒的想着难道这些人谈恋爱就只剩下做爱,满脑子对爱情不忠的念头,只因勃起困难就要被这样背叛,到底是为什么。 男人高呼一声,他兴致高昂跟着打开一瓶酒,不干示弱的乾掉了整瓶酒。 季慈登时读懂了男人笑容之下的自信,疯子般的拚酒大赛于焉展开。 原先在远处观望的人此刻全聚集过来了,他们在一旁出言挑衅,或以轻挑散漫的姿态逗弄季慈,但季慈不为所动,一双眼彷彿盯着与他拚酒的男人,思绪随肚里的黄汤增加而回忆满溢。 季慈喜欢阿和身上那些他所没有的特质,阳光、直接,对生活充满热情,只要有兴趣,阿和总是动力十足的向前衝,这些季慈都没有。 他是属于相较温和、内敛,鲜少有衝动,外貌看似亲和却意外坚强的人。他对事情容易过于谨慎,总是一件事来回琢磨个半天,衝动都没了才放心去做,所以对前男友想做就做、敢说就说的个性感到羡慕。阿和曾经说希望藉由他慢动作的性子,影响改变他的衝动,于是季慈尝试跨出第一步,放下过于谨慎与保护自己的防护接纳阿和,互补的两人就像磁石一样受到彼此吸引,终于倾心交往。 这一年的时光,季慈多少被阿和影响,他对人的态度跟心境变得稍显活跃也积极许多,反观阿和倒是没改变多少,主要是季慈第一次谈恋爱,拿捏不准分际太过迁就阿和,阿和只消一通电话告诉他想带他去看些什么,季慈就会去找同事换班。 浓情密意的发展总是不免俗发展情爱关係。他回想起第一次与阿和做爱的情况。 季慈的勃起状况并不理想,他的器具无法全硬,这完全超出了季慈的想像,阿和当下更是尷尬的愣住了。中间他们努力过非常多次,起初阿和还会安慰他,在两人都是不分偏零的情况下,由阿和主动担当一号的位置,只是时间久了季慈的状况依然没改善,做爱的次数逐次减少,更别说往后的日子了。 季慈想的仔细,每一个癥结点都挖开来分析,如果说每件事都是材料,那担当催化剂的就是季慈开始无法让班表随着阿和的随意而改变。 接连一个月无法调班后,阿和开始晚归或不归,任凭季慈连打了好几通或好几天的电话找人,才带着疲惫或者满身酒气回来,那时候阿和几乎不让他碰了,他不满就会生气,闷气、暴怒都有,喝醉了回家就讲醉话,抱怨他的不配合,为什么不跟以前一样,为什么不像个男人,诸如此类让季慈伤心刺痛的话语。 感情从来经不起这样的消磨,最终不可逆转。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让这段感情过于不平衡,他过于宠溺、迁就阿和,造就了阿和越显自我的性子,中间或许有机会可以改善,但不善于坐下好好沟通的两人就只好任由机会一次次的消失。 要说他到最后是不是真的还爱阿和,他自己也不能坚定回答,所有的感觉太过复杂,此际遗憾与哀痛在格外明显,彻底淹没了其他。 季慈乾掉瓶里残馀酒液,碰地一声喀在桌面,震得一干在旁高呼喧哗的男人们一秒寂静,下一瞬,接力第三棒的男人反胃作呕,拋下喝不完的第六瓶酒,摀嘴跑掉了。季慈这才发现第一个搭訕的男人早就蹲在一旁吐得一蹋糊涂。 「换我。你醉了不会发酒疯吧?」新的挑战者是个蓄满鬍子的粗壮男人。 季慈瞥了眼,口气不是很好的说:「你可以试试看。」他半瞇起的眼带着动人醺然,亮得让人心旌动摇。 鬍子男人连声道好,颇有江湖气势,二话不说就开了酒来喝。 程华受朋友召唤到现场时,池边座位已倒躺了不少尸体。 「变态华,看见中央那个变态没?」朋友朝他招招手,比了比中间还在喝的人。「酒量超好,又是你的菜,上去拚一下?拚赢了是你的。」 程华捕捉到重点,边朝里眺望,边问:「喝多少了?」无奈人墙厚实,他只看见被包围的人头顶几根毛。 「他自己喝掉快四打了。嘖嘖,面不改色的去了几趟厕所,就是没见他脸红。所以找你这个变态跟变态会一会,我们可是赌你赢,别输。」说着两人移动到人墙边,拨开人潮向内挤去。 「你们这赌法也太不公平了吧?他都喝多久了,找我跟他拚?」朋友们不公平的赌注让程华皱了皱眉,忽然他看见朋友口中的变态,脸色倏然一变,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念头闪得太快,程华没来得及抓着,只有种说不出的不悦感。 朋友见状呵呵的奸笑几声,以肘顶他的腰。「就说是你的菜吧,还不快上。」不忘顺手帮程华拉掉已经瘫在桌上的鬍子男人。 程华上场的时候,明显看见电梯先生动作一顿,这微小的动作有效的紓缓了心中的不悦,他痞痞的漾开笑,气势十足的坐下开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晚安,又见面了。」 「……晚安。」电梯先生先是一愣,才搬出职业标准笑容,虽然酒精让他的笑容有点松懈。 先生有别以往的笑容让程华的语气带着些许雀跃以及无来由的亲暱,露着牙齿的爽朗笑意隔着桌子对着季慈大力放送。「感谢你的冰块。电梯先生。」 「不会,很高兴能为您服务。」先生开了新瓶,「要喝吗?」 「喝,醉了跟我回家?」朋友透露的讯息看样子不假,凭着他的酒力,电梯先生又喝了不少,肯定能从眾多狼口之下将先生带回家。 「……好。」 或许已经喝太多,更或许是其他原因,当程华喝到第七瓶,电梯先生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斜眼观察对方,一个外貌看似安安静静的人,喝酒的气势却豪迈的不可思议,一瓶接着一瓶,像是这些带着酒精的液体全是白水,咕嚕咕嚕的顺过上下起伏的喉结嚥下了肚。程华脸一红,先生再度乾掉一瓶酒,液体不小心溢出嘴角,他抬手抹去,对着那手背呆了一下,伸舌舔净。 体内的酒精因电梯先生的举动而热得快要烧起来,程华一双眼着火似的盯着先生嘴唇不放,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先生嘴里的那口酒。 为掩饰自己的焦躁,程华又拚掉好几瓶,不过酒精本来就不是能让人冷却的东西,只会越喝越上火。幸好季慈终于显出疲态,喝乾手中的那瓶后,就呆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看戏的人们发现电梯先生终于败下阵,又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大哥,你还真幸运。」 「就是,前面人拚那么久,让你捡到。」 「嗝,老、老子不甘心……」倒在地上的醉汉突然坐起一个,喊完又倒回去蒙头大睡。 「……」 「快带回家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浪费!」 「不要的话给我吧,先生。」有个男人不要脸的提出要求。 一旁的人们鼓譟起来,程华没有理会,此刻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电梯先生,对方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要跟我回家吗?」 先生抬起眼,醺然醉意在眼底流转,他缓缓绽开一抹笑容:「好啊。」 程华霎时觉得自己要喷鼻血了,被这笑容击的陶陶然,彷彿也与电梯先生一同醉了。他走到他身边,绅士地弯腰询问:「能自己走吗?」 电梯先生双手撑桌站起来的瞬间,左右摇摆了下。「不能。不能自己走,会跌倒。」 他伸手揽过电梯先生的腰,并让先生一臂搭着自己的肩,表现得犹如优雅的孔雀绅士,在眾人的哨声中离开了酒吧。 朋友替他招了车,程华在一旁协助电梯先生爬上后座,在车门关上前,朋友笑得一脸猥琐:「好好填饱你肚子吧,饿到看见人就顶个帐篷真没出息。」 程华差点拿车门夹他,一脚踹开人碰地关上,转头吩咐司机目的,扬长而去。 隐约地,程华还能听见他那朋友在后头追着车喊:「干,你个见色忘友的王~八~蛋!」 7F 程华带电梯先生回家,途中电梯先生非常安静的垂首坐在一旁,双手交扣放在腿上,双膝微开,姿态放松的让程华以为他睡着了,然而先生几个略微粗重的喘息说明他还醒着。他一边欣赏先生垂下而露出的颈线,一边试图思索究竟该拿先生怎么办的问题,只是车内明明放送着冷气,先生因喝醉高升的体温却传递过来,强烈渗透了他的思绪,程华越来越难以思考。 程华的住所交通便利,很快的就到了。他给了车资后扶着电梯先生下车,原先安静的电梯先生屁股一沾到沙发,就像按下拨放器开关突然间唱:「把爱~剪碎了随风吹向~大海~」 「……」 原本打算进厨房倒杯水出来的程华猛地回头无言望向沙发。 电梯先生一脸放纵的仰颈高歌,「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 程华无奈的笑着倒了杯水出来,还附上醒酒药,全部塞进认真唱歌的电梯先生手里。这会,他真正确定电梯先生醉了,他在酒吧的眨着朦胧双眼露出的诱人媚笑,此际全换成了难过与愤怒。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病~」电梯先生这首唱得嘶声力竭,眉头还紧紧皱着,唱完最后一个字,自嘲般的哈哈声笑起来。 「噗。」程华忍俊不禁,所有歌词串起来眨眼明白了电梯先生明明看起来是个乖乖牌,却在酒吧买醉放纵的原因,望向先生的目光不禁带上些许心疼。「劈腿的男人就让他被大海刷走吧,先别唱了,来,吃药喝水。」 「我要快--喔,好喔。」电梯先生愣了愣,彷彿不是很明白现在的状况,下一秒却瞇眼一笑,乖乖张开嘴巴让程华往里投药,就着贴上唇边的杯子饮水,吃完又接着唱:「我要快乐~我要能睡得安稳~有些人……嗝。」 程华还沉浸在先生的柔顺乖巧中,赫然被这打嗝吓一跳,连忙抓过桌边垃圾桶递上前,结果没接到秽物,反倒装了先生乐呵呵的笑声。 「要睡觉吗?我需要先洗澡吗?」电梯先生忽然偏头一问。 「你真的想要做吗?」刚猜到电梯先生可能处于被劈腿的情伤状态,才刚松口气的程华登时再感不悦。他捧着先生的双颊,凝视对方双眼,鲜少出现的严肃意外的在此时出现。 电梯先生沉默不语,他垂下目光避开了程华的直视。先生的反应令程华着实松了口气,他闪避的眼里藏着受伤与害怕,并不是真的想要豁出去的放纵。 程华一笑,温言安抚道:「不洗澡,我们就单纯睡觉。」他亲暱的揉了把先生的头发,转身进浴室拧条湿毛巾,像对待恋人一般仔细的擦拭先生的脸、颈等衣物露出的皮肤后哄着他去睡觉。 这招效果显着,电梯先生的情绪有效的被缓和,以乖宝宝的姿势躺在床上,双手贴放在裤缝边,闭眼前又唱了句:「……让我们互道一声晚安~晚安。」程华哭笑不得地看他一闭眼就熟睡,实在找不到更多形容词来描述意外遇见的天降好菜。 「……晚安。」 ### 旁边有体温总是特别好眠。 清晨曙光射进屋内,一觉好眠的季慈辗转清醒,有那么一瞬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地想蹭一蹭带着暖意的物体,这才发现他的身侧有一隻巨大的无尾熊,手脚并用的纠缠住他,令人心安的体温透过交缠的肢体不断穿透衣服传递过来。 季慈的动作似乎惊扰了对方,男人发出不满的梦囈闪避的往下挪动,双手却仍然抱住他的腰不放手。 季慈的上半身获得自由,他并没有马上坐起身,反倒因为想起昨晚的疯狂、拚酒与豁出去的应允,在染上醉意后跟着对方回家后僵在当下,他对后续的记忆像断线般毫无印象,几秒的慌乱后冷静归来。季慈坐起身确认状况,身上衣服是自己原先的那套,而且明显睡皱了,更未曾发现性爱过后的疲倦与不适。他确定自己除了在这张床上与陌生人共枕一夜外,并没有发生额外的事,大大的松了口气。 床边的落地窗透进了充满热度的阳光,季慈环视了这房间一圈,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大而舒适的双人床里,头顶与床边有简单毫无花样的床头柜,书柜一个靠着墙,边上併排着与床头柜整组的衣柜,房间大到还有间专属的浴室。 季慈低眉审视枕在腿上的脑袋,他的记忆极佳,这个男人他看过两次,两次皆是西装革履一派主管气势在百货公司里间逛,上一次见到男人时,他的脸上有个鲜红的印子,更是加深了季慈对男人的印象。 此刻这个男人正枕在他的腿上熟睡,表情喜悦满足的模样很是讨喜。男人有着一头柔软顺滑的深胡桃色短发,暖黄色的阳光投射在两人身上,将男人的发梢染成了饱满的稻穗。 季慈手掌拨弄着稻穗,一遍遍来回的把玩刷弄,发梢在指腹跟掌心化成细碎的骚动,如猫挠的与男人沉稳的呼吸一起停在他的腿上与心上,温馨静謐的彷彿两人是对亲密相爱的鸳鸳情侣。 季慈一直看着男人熟睡的侧脸,他不懂为什么男人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仅只是抱着他睡觉,但他很感激对方什么也没有做,隐约的生出一丝好感。 窗外的阳光开始退后,房间里却越来越热,季慈的额际发了汗,男人的鼻尖也有,导致他睡得不是很安稳,扭动几次后男人终于清醒,他睁开慵懒的双眼迎上他的视线,在季慈没来得及反应前伸手拉下他的脑袋,轻吻他的嘴角。 男人嗓音沙哑而慵懒,说:「早安。电梯先生。」 季慈顿了一秒,以掩饰自己的错愕跟突然快了一拍的心跳,笑着回应:「先生早安。」 男人眨了眨眼睛,显而易见的愉悦凝成一抹笑容,他轻挑的摸了把季慈的侧脸,环住他腰的手在腰臀间游移不定,他这么说:「这腰手感不错。」季慈的愁绪登时从眼底消散。 他没有抗拒、没有训斥,现下的状况让季慈有些难以像上班一样强硬的拒绝对方的骚扰。他眼见无尾熊摇身一变成忠犬,以面颊蹭他的腿,一副赖皮饜足的模样,跟着对方一块笑了。 「你要去洗个澡吗?我衣服可以借你。」男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季慈内心附上一层冰霜,该来的总是逃不掉吗? 但决定这么做的不就是他吗?没有资格反悔。 所以季慈豁出去的问了:「你想要做吗?」他猜想,男人昨天放过他或许是不想跟醉鬼做,特意等到早上也不一定。 但季慈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不,等洗完澡,我们去约会。」 与预期相差甚远的答案让季慈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先生坐起身,彷彿察觉他的疑惑,男人笑瞇瞇的说:「你才刚失恋,我可不是禽兽。」 「你怎么知道?」季慈讶异,他并没有印象自己提过相关话题。 「嘿嘿,你先去洗澡,等约会我再告诉你。」男人得意的笑着,他牵引季慈进浴室,告诉他如何使用这间浴室,然后在他脸上偷了一吻后,离开浴室的背影都是快乐。 8F 上 电梯先生的体型跟他差不多。这是程华睡了对方一晚,加上刚才上下其手过后的心得。现在先生洗好澡香喷喷的穿着他的白色红配领polp衫,和有点被讨厌的深色刷白牛仔裤,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体态端正目不斜视,怀里抱着他自己的包。 程华感到自己专注力到达前所未有新低,他一边开车,一边趁着空档欣赏电梯先生抱着东西端坐的模样,让程华想扑上去又抱又亲,先生明明不是可爱的大玩偶啊! 他开车载电梯先生到市郊的约会胜地,那是一条沿着人造河两岸林立各式样貌、各式房屋的街道。它们各有特色,有的是餐厅,有的是小展览场,有咖啡厅,也有纯阅读或娱乐的小店,这里四季皆有迷人景致,无刻不悠间浪漫。 程华停好车,心情愉悦灿烂,虽然他在床上瞧见先生一脸呆然的模样时,恨不得当下就将人扑倒开动吞食,可程华真的没有兴趣当禽兽,尤其先生的排斥与懊恼表现的那般明显,还坚持敢作敢当的预备承受,这令程华于心不忍,当机立断换个方式认识先生,便将人拖出来约会,不过还好电梯先生没有拒绝。 「久仰这条街很久了,电梯先生你来过吗,愿意替我做个导览或推荐吗?」程华稍稍落后电梯先生一步,又时而跟上并肩,他忙碌贪婪的想看电梯先生的脸,又想看迷人的长腿跟翘臀。 「来过几次,这里经常举办许多展览,我很喜欢。」彷彿赌中了电梯先生的嗜好,他的表现显得轻松了些许,话也跟着多起来,抬手指向一间似是小型图书馆的咖啡厅。「特别是这间,里面有许多经典藏书。书除了内阅,也可以外借,只是有些书特别抢手,不大好排到。」 程华看过去,咖啡厅的门面是大片透色玻璃,一眼望去能看见一二楼的内部,沿着玻璃墙一圈全是能让人慵懒坐在其中闲散阅读的座位,若天气好街道走向恰好能让阳光直射进室内。 「要过去吗?」程华见电梯先生脸上溢满着喜爱,抬脚就想过去却被先生拉住。 先生说:「里面不卖吃的,进去会饿肚子。」 「那下次再一块去。」程华自然地提出邀请。 「好啊。」电梯先生竟然就顺着他的问句应好了,这让程华内心又不小心激动了起来。他清清喉咙,假装正经地说:「请问先生,你有推荐的餐厅吗?」 电梯先生低吟了会,露出笑容拉着他的手臂往前走,停在一间与方才咖啡厅类似装潢风格的小店门前。店门口放了几张圆木高脚椅凳,穿透玻璃两侧放着如积木排列型态的柜子,再里面是用餐区跟点餐出餐的吧檯。 「这家海鲜相关的餐点很美味。」电梯先生笑说,声音染上与上班不同的愉快,他好像忘了刚起床的尷尬,也好像忘了失恋的痛,笑得很纯很温暖。 程华呼吸一顿感到心脏失序的用力跳了下,跟乍见电梯先生完美比例的长腿和翘臀时的悸动不太一样,这感觉有些近似于昨晚看见先生在酒吧拚酒时那一闪而过的情绪。 电梯先生没察觉他的异样,追问道:「还是要别间?」 「不,不用,第一个想到推荐的怎么可以跳过。走吧。」程华先将刚才的异样拋到脑后,率先进了小店里。 他们报上人数,让服务生带领他们上了二楼的用餐区,放眼所及小店内四处都是木製的用具,木造的楼梯、拼木地板和原木桌椅,靠墙的两边是积木造型的置物柜,里头放了不少食客的行李,然后再以布巾覆盖遮掩。他们坐在靠近窗台边的位置,午间的阳光积在窗框,识相体贴得并未直射在人们身上,方便程华坐在电梯先生对面,微笑的听他推荐餐点。 程华喝了一口摆放在桌上的柠檬水,想舒缓喉咙异常的乾涸,「你好,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姓程,禾字边,单名华。程华。」 「季节和恩慈的季慈。」季慈的眼神很认真专注,煞有其事的慎重说:「谢谢你昨晚什么都没做,只是让我睡觉。」 季慈认真的道谢让程华又想起昨晚他眼底的害怕,他嘴角弯扬起,姿势满分风流倜儻的撑着脸颊。「举手之劳不足掛齿。」 季慈微愣,下一秒噗哧一声笑出来,连忙摀嘴偏头抖着肩膀。 这会换程华顿住,他脑子旋着一串话,如跑马灯来回播映:刚刚那笑容是什么?为什么背后有花?为什么有暖风微拂? 季慈笑得开怀的时候双眼会弯弯瞇起,他手摀着半张脸,露出鼓起的腮颊,程华有想伸手捏他脸的衝动。 就在程华的手差点碰到季慈脸颊的瞬间,服务生送上麵包跟浓汤,拯救了程华被季慈画上「会动手动脚做尽亲暱动作的变态」的标记危机。 「先喝汤暖暖胃吧。」程华帮用纸巾帮季慈擦拭汤匙,递给刚转过身笑红了整张脸的人。 「谢谢。你讲话很有趣。」季慈喝口汤后放下汤匙,拿取麵包撕下一角沾着浓汤食用。 程华一边分神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怎么能一直看季慈看呆,虽然他真的很吸引他。程华收敛心神,绅士般地拿纸巾抹嘴角,擦掉不知是浓汤还是口水的事物。「你昨晚的酒量很惊人,有算过要喝多少才会掛吗?」 季慈摇头,「大家算到一半就会放弃,所以从来不知道正确答案。对了,昨晚我会很吵吗?」 他问得小心,程华又想到昨晚季慈酣然醉态摇头晃脑高歌的模样。「不,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很有趣。」 程华好心情的模样让季慈有些发窘,他压低声音不安地问:「请问,我做了什么吗?」 「别用『请问』,太生疏了,不必这样客气,我现在不在百货公司里。」季慈困窘的神情被瓦解,他连声笑着说是,顺从地改口了。 「那……我做了什么吗?」 「唱唱歌而已,歌喉很好。」 程华声音满载笑意,季慈不知道程华是真的觉得他的歌声好听,还是不好意思说他是音痴。 所以他自己说:「我是个音痴,唱歌从来不好听。」 他这一说完,程华神情诧异,同时服务生终于将主菜盛上桌,香喷喷的黄金海鲜烤饭无法吸引程华,他一眼都没看,只是盯着他的脸,表情从吃惊转为正经,严肃的说:「昨晚我可是一个走音都没有听到。」 「不可能的,以前音乐课老师都要给同情分才能过关,怎么可能喝醉唱歌就好了。」季慈摇摇头,显然不相信昨晚可能有奇蹟。 「不然,等等吃完你再唱唱看?」季慈见程华如此坚信自己没有听错,面露难色的犹豫了半晌,终是点头答应他等会吃饱找个空旷人少的地方随意唱个两句。 只是头刚点季慈就有点后悔答应这个要求,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马难追,他还是在吃饱后带程华踅到一处人少的空地上。 过了正午气温反而更高,天边的云朵三三两两,阳光穿透枝叶,映得地上色彩斑驳。 季慈左右张望了下,这条街因非假日少了许多人,他转头问站在阴影边的程华:「你真的要听?」 季慈没有折磨人的兴趣,从他知道自己唱歌不好听开始就不曾在大庭广眾下唱歌,当然音乐课除外。 「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声音很好听,唱歌也没有问题,我相信我昨晚听见的。」程华像音乐老师鼓舞着他。 程华如此期待并深信不疑,季慈有点动摇的想:是不是喝醉唱歌真的不一样? 不确定的情绪跟程华的话促使季慈张口吸足气,唱道:「三轮车跑得快~」 程华跌倒了。 「你没事吧?」季慈愕然停下歌声,往前跨两步伸手拉起正挣扎起身的程华。「很难听对吧,对不起害你跌倒了。」 程华突兀地哈哈大笑起来。「不、不是,我没预料到你会唱儿歌,儿歌没有走音,要不要再换首唱唱?」 季慈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取巧,儿歌还算他稍微有点把握的歌,要是唱流行歌曲他可以想像到程华双手摀着耳朵央求他不要唱下一个音的画面。 「如果你坚持的话。」季慈认真看着程华。 「我坚持。」程华也认真的回视季慈。 8F 中 昨晚都豁出去了,加上程华笑得那般灿烂篤定,季慈如壮士断腕般唱了流行歌曲的副歌:「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他每唱一个音都一边观察程华的脸色。第一个音方落,程华的笑容有点破裂,随着第二第三个音到最后一个字,程华的脸色已经全僵了。 季慈闭上嘴,面无表情地与程华对望。半晌后他率先撇开视线,有点难为情的按着自己的颈侧,对眼下的沉默感到愧疚与不自在。 心底暗骂自己干嘛真的要唱,吓到人了。 「……对不起,真的很难听。」 程华乾咳几声,绕到季慈面前,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不该勉强你,这算我的不是,只是……」 「只是?」季慈好奇他的后话,转头看他。 「下次你喝醉再唱一次吧,我相信以我的酒量可以撑到你喝醉唱歌,并且录起来放给你听。」 程华如此保证。 季慈见程华注视他的目光又恢復到最初的样子,他拍胸脯爽朗的笑着,他便顺着心意笑应声好。 至此,程华开始找各种名目和季慈约会。 那天他送季慈回家,藉着交换手机号码以及稍早的随口邀约,顺利讨到季慈这一个月的班表,清楚季慈上班值勤的时间不能带手机后,程华配合的用讯息邀约。 例如。 「亲爱的电梯先生,可否赏脸下次休假一起去看个电影?」 过了几个小时:「好。」 又例如。 「下周国家音乐厅有钢琴独奏会,一起去?」 季慈也会说好。 季慈很好邀约,抓到季慈喜好的程华自得意满的想。 程华自詡为一个爱好艺术的变态,喜爱看展、看电影、钢琴表演与舞蹈皆能拿出手,可之前的对象多数都喜欢购物逛街,好不容易让他遇到一个也喜欢悠间逛展欣赏艺术的对象,程华觉得季慈的出现十分难能可贵。 每一次约会程华都感到自己越来越贴近季慈,却在摸不透的状况下,有时如坠入五里云雾中,生出一头雾水。 那天他们逛的是歷史摄影展,墙上一帧帧巨幅照片,黑白的画面里诉说着当时充满烟硝的歷史。黑白灰阶与强烈光影构成简单又深邃的世界,轻巧的带过当年的沉重,只见少女立在窗前,穿透玻璃的阳光在她脸上拖曳出大片深色,她的目光越过玻璃,好像正对着下方仰望拍摄她的镜头,颊边凝着一滴泪。 程华以往看展都非常认真,跟季慈时却不同,他的注意力无法长时间凝聚在展览上,他目光不停的分散到季慈身上,看着他的脸或者第一眼吸引他的长腿跟翘臀。 不觉间他们停在这张照片前很久,季慈仰望照片动也不动,甚至久久才眨一次眼,程华意外窥见他眼底的一丝落寞,似乎透过这张照片见着了什么般目光飘远。 「喜欢这张?」程华打断了季慈的出神,季慈偏头看向他,表情苦涩的让程华想好好地抱着安慰一番,纵使他什么也不知道。 「……嗯,很有感触。」季慈笑了笑,言词间歛去了苦涩,程华有那么一瞬想开口问问他的故事,但是季慈推了他一把,他们双双移动到旁边的展览品。 展览的尾端是近代的黑白摄影作品,欣欣向荣的夜景,灯泡的亮度在照片的黑里变成点点繁星。他们离开最后一个作品前,逛进了纪念品区。 「程华,我买一下东西。」季慈拉住程华,低头令一手在架上翻看纪念小物。 某次展览结束,程华按照往常仅只简单瀏览一圈纪念品区的商品便打算离开,当时他不知道季慈有个小习惯,若是今天的展览季慈很喜欢,他就会在这里买一个他认为能够代表这场展览的小物。 不过看展览的喜好本来就人各有异,但季慈挑选代表物的方式常常受他看展览的情绪影响,就像现在── 季慈原本抓住他的手正拿着刚才让他停驻许久的照片製成的小钥匙圈,另一隻手则是拿着同宣传海报图案的小吊饰。程华可以明显感受到季慈面无表情之下的苦恼,他之前曾推他:如果苦恼的话两个都买。但季慈很坚持只要一个,几次下来程华就习惯在这时候站在一旁,欣赏季慈发愁的表情。 最后季慈选择了海报图案的小吊饰,离开后他们撑着伞并肩信步在雨中,程华疑惑的问:「怎么不是另一个?」 「那张照片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季慈低声说道。程华首次在季慈脸上看见近似不屑的神情。他应该不是在为了上一段感情伤神。 「那就别想。」程华将雨伞给季慈。「帮我拿着一下。」 季慈看着程华从口袋掏出钱包,抽出了两张绘有花样图案的票券。「一张给你。等下次天气好去个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两张游乐园入场券。 「这……」季慈睁大眼对着手中的票券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童心未泯。」 看见季慈的笑容,程华也笑了,这票果然就该这时候拿出来。「陪我去吧?这辈子还没去过游乐园。」 「这辈子?」季慈满脸讶异的愣在当下。 「是,就是这辈子。」程华耸耸肩,「以前家教严,那时候很羡慕别人可以去玩。跟我去吧?」 程华怕季慈不答应,耍了些小技俩用小时候的事情打算动之以情,没料到季慈仍维持一贯的乾脆,直接了当的说:「好。」让程华完全搞不懂是小聪明发挥作用,还是季慈本来就没打算拒绝他。 结果这场雨连下了一个月,程华就乾巴巴的等了一个月。 等候的日子里,程华多发现了一个季慈的规矩。季慈看似轻松随和,但实际上是个个性非常正经,还有特多规矩的人,新发现就是──他不喜欢接受临时邀约。 前阵子程华打电话与季慈夜聊--这间聊完全是误打误撞捡到的机会。季慈喜欢在睡前看书,恰好那天他撞到季慈想要与人讨论剧情,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渐渐地睡前间聊变成一个习惯--当他知道季慈隔天休假,已经连续两周忙得没空约季慈出游,程华立刻提出邀约,却没想到那是他第一次被拒绝。从此之后,就记下了这个小习惯。 不过,随和如季慈,正经也如季慈,看见刺激的游乐设施,还是忍不住露出犹疑的脸色。 「一定要先从这么刺激的开始吗?」季慈仰望高处,飞车铁轨近乎九十度,向下俯衝的剎那有好多道尖叫声,顺着车体划过的轨跡,绵延到另一端。 「那我们先从海盗船开始?」程华比向远一点的海盗船,海盗船旁边有更温驯的旋转木马正拨放儿歌。 季慈动手将程华的食指改比在旋转木马上。「可以从这个开始吗?」 程华瞄了眼几乎就快要贴在自己身上的季慈,内心瞬间开出朵朵小花,瞬间排除了他脑里的不良念头。这种变相示弱,让季慈显得很迷人。「好啊。」 他们从三岁小朋友爱玩的旋转木马一路玩起,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等季慈的胆子养肥了点,才坐上海盗船。 刚坐上的时候季慈很正常,还能跟他聊过阵子文创区有什么特展,说想要去看。可设施开始摇摆,季慈突然噤声,双手紧握身前栏杆,再等到摆幅更大时,季慈不抓栏杆了,他腾出一隻手,紧紧抓住程华的。 程华毫不客气的将抓改为握,在盪到最高点的时候,贴到季慈耳边说:「喊出来、喊出来,喊出来就不怕了!」 然后程华如愿看见季慈强忍恐惧依赖着他的表情,还伴随着悦耳的尖叫。 内心的小花霎时开得如花海般绚烂。 8F 下 季慈脸色苍白的坐在露天用餐区休息,程华则是既担忧又尷尬地站在一旁,手上还拿着给他赔罪的香草奶昔。 「还好吗?」程华的声音染上了自责。 季慈摆摆手。「没事,我……我只是头有点晕。」他猜他的脸色很难看,因为程华很担心的看着他,甚至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温暖了他有些泛凉的指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高。」 「没关係。我不是怕高,我只是不太喜欢摇摆跟失重的感觉。」 是的,他们刚刚坐完海盗船,立即挑战有恐怖直角的云霄飞车,季慈那时候仅感到些微不适,见程华开心的样子也没多想,更没有阻止,下来就发生悲剧了。 「那摩天轮呢?」程华将吸管凑近季慈唇边,他瞄了眼犹豫的看程华,对方只是笑笑用愧疚的眼神好像在说:就喝一口吧、喝一口吧。 他顺从的吸了一口,然后接过杯子。「只要底下不是透明的就可以。」 程华的表情瞬间放松了,那模样让季慈忽然很想揉眼前这人的脑袋,蹲在他面前的表情像一隻忠犬,真的动手后表情更像了。 「手感好吗?」 季慈思索半晌,「还不错。我可以了,去坐摩天轮吧?」 程华再三确认后,两人才缓步移动到队伍最尾端排队。 季慈站在程华前面,努力和奶昔奋斗,同时思绪转了好几圈,他知道程华站在他背后,最喜欢盯着他的腿跟臀部不放。季慈从没对程华的这点小兴趣说过什么,虽然这个嗜好要是严重点就跟色狼没两样,但程华的视线却不让他觉得不舒服,对方是用欣赏和喜欢的目光,那种眼神会让人產生错觉,好像在他的眼里对方就是世界一样的令人着迷,无法移开视线,季慈不否认自己喜欢这种感觉。然,程华聚焦所在,随着约会次数增多,隐约变得不同,已经有好几次他猛地一转头,刚好能与程华对上眼,对方总是爽朗的一笑,然后跨步与他并肩同行。 这次他单手往后探,捞着了程华的手臂,将他拉上前来。「你有没有发现,队伍一直没前进。」 「……我去前面看看。」说完程华就要脱离队伍,季慈又一把抓住他。 「再等等吧,应该是有人请工作人员转慢一点。你看。」季慈扬高下巴,程华顺势看去,在其中一个车厢内隐约看见有个男人只剩下一颗头,他跟女人的中间有一束艷红的玫瑰花。 季慈的动作被旁边等的不耐烦的人看见了,登时排队的人潮全抬头望向那个车厢,抱怨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子们羡慕的声音。 季慈仰望那节车厢,画面里女人捧花抱住男人,人群中传开欣羡的喜悦对谈,然后他听见程华悄悄附在他耳边问:「你会很期待婚姻吗?」 闻言,季慈头猛地一转,程华的目光变得深邃,与过往的眼神都不一样,深棕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季慈听见自己如受到蛊惑般的老实说道:「当然的。在我的想像里婚姻跟爱情一样重要,要有后者支持,婚姻才会幸福。可我还不明白爱情真正的样貌,怎么样的感情才足以拥有婚姻、稳定婚姻呢……呃,抱歉。」突如其来的情绪宣洩后,他惊觉失态的摀住了自己的嘴,匆匆忙的转开视线。 这番话藏在他心里许久,跟前男友在一起时疑惑还不曾如此之重,但现在新旧伤加在一块,爱情、忠诚与婚姻,好像怎么排列都不对了。没有忠诚,又背弃爱情的男人,季慈这辈子碰过了两个,一个是前男友,一个是他的父亲。 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确认是否收拾好莫名失控的情绪,就听见程华说:「婚姻是对爱的实质承诺,因为爱太抽象了。」他愕然的看向程华,对方回的认真,嘴角边不存在惯有的轻松笑意。 季慈心头浮出一丝异样,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又突兀的闭紧双唇。程华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并未发现季慈的异常。 眼前的人群围绕着那对男女,他们发出欢呼声,鼓譟新人接吻,男方喜悦高涨地吻了女方羞红的脸颊,幸福的红晕在好远的队伍里都能看得清楚。 季慈的声音淹没在热烈的掌声中,他说:「那么,破坏承诺的人呢?是不是就是不爱了?那些人有了解爱吗?」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笑容重新回到程华脸上,他转过头来疑惑问。 季慈摇头,将疑惑吞回肚里,不愿多谈。 「……可以上去了。」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排队人潮开始消化,季慈主动拉着程华前进,他需要沉默来梳理疑问。 9F 上 「唉。」甩个笔,扭头往向窗外,双眼越放越空。「呵呵。」 程华对着窗外的明媚阳光疯狂叹气、发呆,还兼之傻笑。邻近大楼将金烁闪亮的光线折射进来,更是将他的傻气加强到破錶。 以上重复几轮后,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小祕书们聚集成一圈,用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要进去打断并消遣总经理。 几番恶战后,获胜者无声的高调欢呼,接着双手恭敬的捧着卷宗踏进总经理办公室,跨过门槛之际,小祕书脚步一顿,彷彿看见满室粉红花朵,差点她就要被鲜花淹没,她毫不畏惧拨开这些花继续向前,站到桌边一气呵成的打开卷宗,直接遮断总经理飘渺的目光,直接了当的说:「请问,总经理您这是在思春吗?」 正在回味昨日美好约会的程华,毫不在意小秘书的冒犯,他笑瞇瞇地抽走卷宗。小祕书仪态端庄表情严肃,好像刚才那句没大没小的问题不曾出口过。 「我相信你们一定看见了办公室满地的小花。」程华按着卷宗上次圈起要修改的地方逐一比对,又发现新的被偷改的地方,再将其逐一圈起还给小祕书。「你们应该是这样说的吧?」 「总经理请不要拿小花消遣我们,这些花是靠你们才能滋养的喔!」小祕书将卷宗当扇子用,遮在口鼻处,神秘兮兮地将耳朵靠近程华,语带诱惑的说:「说吧说吧,我们洗耳恭听、我们是你最好的智囊团~」 「……」 「……」程华沉默地与小祕书眨啊眨的晶亮眼睛对视。 在程华即将开口之前,小祕书突然说:「总经理,不可以说谎喔~说谎的人鸡鸡会烂掉的!」 「……你们这群没鸡鸡的不要没事诅咒别人的!」程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大吼了声:「来人哪!拖下去斩了!」 登时一群小祕书如潮水般涌进来,七手八脚地拖走抱着卷宗还不忘入戏大喊的小祕书,「大人~您不能这样冤枉我——!」 小祕书潮退去,门外传来欢乐的逼供声:「你说了吗?」 「你跟总经理提到鸡鸡会烂掉他说什么?」 「总经理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他的春天?」 春天啊…… 昨天送季慈回家,目送他下车并愉快友好的感谢说再见,那当下他很想拉住季慈。 他回忆了整晚,想到季慈恐惧的表情、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示弱求饶,以及激动到忘记掩饰的羡慕,满溢而出的情感向浪涛拍打着程华。 所以他趋近他,问了那句:你会很期待婚姻吗? 季慈的笑容崩解了,他的嚮往是真的、对爱情的疑惑也确实存在,所以那样的表情狠狠重击了程华,尤其是季慈后来的那番话,更是让程华感到情感在内心疯狂膨胀,将他撑得满满的,又万分疲惫中体悟到,这次真的在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春花。 程华轻啜口茶,耳边充斥小祕书们欢乐的声音,投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背晒得暖洋洋的,那股热度渗透进身体内,传到四肢百骸。他有一股衝动,他想让季慈知道爱的温暖,想把他脸上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和质疑都驱逐出境,因为他清楚什么样的爱情才能圆满的支撑起一个几乎永久的承诺。 他刷地起身,将桌面简单收拾,就要往外走去。 当他靠近门口,尽责的祕书长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去路,程华挑起半边眉。「好天气,这么浪漫的日子坐在办公室太浪费了。」 程华说着往旁跨了一步,企图绕过祕书长的防守,两人登时像篮球场上廝杀的敌对队员,一进一退的毫不相让。 程华只好大喊:「谁能够成功让我下班,下个月她想买的任何作品都由我买单!」 全场瞬间暴动,可怜祕书长只有一个人,旗下小祕书有十个,双拳难敌十敌人。 所以祕书长只能用着阴沉可恨惋惜的眼神,死死盯住瀟洒离去的总经理的背影,然后溺死在小祕书们的安慰里。 9F 下 「一楼到了,一楼是化妆品女鞋专卖区。」季慈在弯腰恭送客人出电梯的小空档,偷偷放空眼神,藉以舒缓疲劳。所以当他看见程华站在不远处,露出笑容专注地看他,季慈脸上有些燥热,一种被抓到的尷尬。 季慈笑了笑把尷尬驱走,程华见他笑迈开步伐进了电梯,照例喊了二十楼。 电梯里的人不多,季慈能隔着面版看到程华认真阅读广告版面的侧脸。 季慈在想,程华是他在奇怪地方,藉由奇怪形式,认识的奇怪个性的朋友。季慈会套用这么多奇怪,主要是程华所表现出的各方面皆与他不相同,两人却神秘的拥有近乎相同的兴趣。 程华喜欢找他一起看展览、文艺电影,这些休间将季慈的休假发挥到最大效益,充实了他的生活,与他平日下班或在休息室休息的活动不约而同。 相处这段时日他感受到的程华释放出来的温暖,彷彿补齐了遗失的事物,更重要的是程华为他带来了不同过往生命中的气息,是雀跃、活泼,以及热诚,那与他自己的不同,是真正能够温暖冰冷的热度。 其实季慈知道,他知道程华专注的目光下是什么情绪、什么感觉,这是在他看过这么多人后,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如此透视明白的一个人。程华喜欢他,并且认真的在追求。但季慈直到昨天都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单纯,并有共同嗜好的朋友。 他是不是应该告诉程华,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再接受新的感情? 程华的视线驀地对上季慈,嘴角弯了弯,无声的嘴型在说着:专心上班! 季慈拉开嘴角,直到除了程华之外最后一位客人出电梯后两人依然没有对话。季慈以为程华会上前攀谈,但他很守纪分地帮他维持住工作守则,最后仅是在电梯门关上前回身朝他匆忙一瞥。 那一记眼神令季慈呼吸一滞,程华的情绪在他眼底一直都是透明的,清澈到总是一眼就能明白过来——为什么隔了一晚,喜欢猝然成了爱呢? 季慈忽然发现自己的反应彷彿对爱过敏一般,他浑身不自在的、仓皇的、恐惧的失了步调,急促而快速的按着关门键,像个胆小鬼躲在电梯里喘息。 季慈整天都在想程华那个眼神,越想越不知所措,而程华在他下班前传了讯息给他,约他吃消夜,这段讯息换来了他人生第二次衝动。 即使有了答案,季慈下班时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他僵着一张脸穿过仅馀一盏路灯的车道,上了程华的车方做好,程华欢快的声音说:「帅气的电梯先生,上班辛苦了。」 季慈低低嗯了声,他正在思考自己应该直接拒绝程华,还是再稍等一会,对方要开车,应该要让驾驶保持愉快的心情。他满腹心思都在拒绝的时机、拒绝的话语跟原因上打转,他想告诉对方:他对爱情现在没有想法、没有感觉,只有恐惧。 程华转动钥匙发动引擎,一边打档踩下油门,车子流畅的进入车流中,一边放柔声音:「很累?那路上买个热食带回家吃?」 季慈暗暗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不发一语地望着程华专注开车的侧脸,直到等待红灯,程华转脸面对他,用笑容无声询问时,季慈才缓慢的说:「我不饿,你饿吗?」 「我也不饿。」程华摇头,似乎看出了季慈的异状。「今天特别累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季慈摇头,努力憋着以免自己在不对的场合里说出来。「绿灯了。」 程华仓促的发出无意义声音,赶忙跟上前方车辆。这座城市虽然并非不夜城,但晚上十点仍旧热闹。 季慈因为心事重重而不说话,程华便也一路保持安静,整段路程听的全是小提琴独奏,加上车体或车外不时传来的声音,所合成的荒腔走板演奏,季慈也感到内心有道荒腔走板的声音。 就在到达季慈的住所时,程华突然叫他:「季慈。」 「嗯?」季慈原先还有些傻愣的不在状况内,但头一转,程华的表情让他大感不对劲,他害怕的话将要被说出口,逼得他只能急忙一面解开安全带,一面道:「晚安,谢谢你,辛苦你等我下班了。到家打给我。」 言语、动作一气呵成,话刚说完季慈已经开门下车,也不待程华伸长了手想抓住他,喉咙里的声音来不及发出,碰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季慈气喘吁吁地靠着自家门板,紧张得手心不断盗汗、发抖。 当他冷静下来,脱掉鞋子预备进浴室盥洗,时间像是被掐准般,程华的电话来了。 「……」 「……」季慈沉默的接通电话,另一方也异常沉默,这样的安静太异常,季慈害怕程华继续刚才那个被他中断的话题,短暂的犹豫后夺了发言权:「晚安,到家了?」 「晚安,到了……」季慈察觉程华话语未尽,二度抢白,直接了当的说出了想了一晚的话,毫不婉转:「对不起,我不想谈爱、谈感情。」 话筒的一端的寂静被延长,彷彿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人心,季慈觉得身周空气稀薄,不觉闭气。他完全丧失时间感,憋得心脏都快要停了,程华突兀的轻松语气拯救了他,「……我被拒绝了,太哀伤了。」这答案乾脆到令他生出些难过和遗憾。 又听程华说:「请问电梯先生,可否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明天下班跟我去喝杯酒呢?」 这个邀约令季慈有些错愕,他以为程华会想要独自疗伤或什么,可能暂时不会再见面,或者有更多的接触,结果程华的行为模式就跟他出现的方式一样,使人错愕。 「……明天不行。」他的听力忽然变得灵敏,程华的呼吸梗了下,他又连忙补上一句:「星期日晚上可以。」 「没问题!」程华急忙道,声音比起刚才更显精神,像是深怕他反悔似的,快速地说:「那你快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 掛上电话后,季慈忽地厌恶起自己,为什么明明是拒绝了,还要为对方的反应而难过与高兴呢? 但程华最后的邀约确确实实的让他感受到开心,一种不被遗弃的愉快,以及顿生的贪心。 10F 程华切断通话,随手将手机拋在床上,人顺带一併倒进床里,把脸面埋的扎扎实实,几秒后又像条会怪叫的巨虫边叫边蠕动,吵了好半晌才起身抓了衣服进浴室盥洗。 在等冷水转热的过程,程华彷彿又经歷了一次被一盆冷水灌顶的感受。下午怀着满心热诚与情意打算正式展开追求,谁知道季慈抢先拒绝,毫不留情的几个字就让他嚐到令人难以忘怀醍醐灌顶的滋味。 水转热了,氤氳的水气包围着他,将白色墙砖蒙上水气,镜面也雾的看不清真心。程华不明白,季慈明明渴望被温暖包围,却又矛盾的推离了他。 为什么? 接下去,他该怎么做? 方才电话中季慈的声音并不如往常平和,他的声音有些发哑,语速也较平时快,仔细想想电话开头那段诡异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他认识季慈不知不觉也三四个月过去了,季慈是个彼此之间毫无往来,光站在那亲切微笑的说欢迎光临都令人感到喜欢的人。他不爱间聊、不会说话技巧、不会说谎,但他很直,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他的真实感受,虽然这些真话仅只是他思绪的冰山一角。 程华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愿碰触、不愿吐露的地方,就像他年少时跟老爸交恶的那段歷史一样,这是一种作为人的防御机制,能遗忘则遗忘,能不说则不说,到头来累积的事物越多,就越是只苦了自己。 季慈的声音就长这样,尤其是在刚才,和昨天的游乐园,格外明显。 他那时候说什么「不明白爱情真正的样貌」,到今天晚上先是落荒而逃,后是故作镇定拒绝,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劲,不想谈爱、不想谈感情,却又用一脸嚮往跟迷惘疑惑的神情表示对婚姻的期盼。 他猜想,季慈不是不懂爱,他就是太懂了才会拒绝,对婚姻跟爱情的比重感到无措,他在害怕,害怕爱情本身。 现在的季慈跟当初的他几乎是一个样,这样的对象要他怎么能够不心动,要他怎么能够因为被颤抖地拒绝而放弃。 季慈又爱又怕又期待的事物,程华自认给得起,拿得起放得下,痛过也不害怕下次,他能给的,季慈可以接受到什么程度呢?他又要怎么做,季慈才会不再将他拒于门外。 程华冲掉身上最后一丁点的泡沫,关水抽过浴巾拭净身上水痕,持续运作的抽风机将雾气抽离,白色墙砖跟镜面渐渐变得清晰,匯聚起的水珠也滑落了。 他懊恼的吹完头发倒进柔软的床被,翻来覆去的想:这不是最难的对象,却是让他最容易无措的人。 睡着前程华做了个如梦幻想,若是能跟季慈走一辈子,就算是他曾经失望的家庭,也在一瞬边变得令人期待。两人一起做家务、一起当沙发马铃薯,抱在一起聊天,煮煮饭、斗斗嘴,洗个澡、滚个床,然后幸福愉快温馨的相拥而眠── 想着想着便嗤嗤的笑出声。 他人的失败不表示自己会失败,爱情跟婚姻不都是同样需要觉悟而努力维系的吗? ### 程华整理好心情重新出发,他体内充满能量,结果能量先被繁忙的工作消耗了大半,搞得他外貌憔悴,照镜子时萌生了新策略,又因这週工作忙,刚被拒绝的情况下刻意不打电话给季慈,仅在睡前传讯息说声晚安,提醒夜凉注意身体,压抑再压抑后脸色就更憔悴了。 程华前一晚特地告诉季慈要去接他,他紧盯讯息是否已读,盯得眼睛都酸了,系统才跳出已读字样。接着细数时间,季慈竟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应说好。所以现在程华坐在车里,停在老位置能清楚看见百货公司后门每个走出来的人影。 季慈出现时身边跟着一个同事,那同事拍了拍他的臂膀,甚至还搂了他一下,程华坐在车内险些衝动地按喇叭,他内心的小鹿差点化身为发狂的麋鹿。 好在季慈很快地退开身,抿嘴一笑像是说谢谢,转身往他的方向走来。 程华花几秒鐘整理好情绪,让自己回復到有点沮丧的状态,毫不意外的在季慈打开车门坐上来转头看他的脸庞上察觉一丝错愕与懊恼。 令程华好奇的是,季慈的嘴角边藏着一抹愉悦? 「晚安,好久不见。」实际上根本没多久,但没有见面、没有电话连系的这几天,确实让程华感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寂寞。 「晚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难过。」季慈安静地坐好,还没系上安全带先说了抱歉。 程华心上一酸,他是希望季慈可以柔软点,但不是这种样子。觉得自己做得过了点特意将笑容延展的更开些。「没事,工作忙,顺便换个形象,不要想太多。」 季慈望过来的视线带着探究,认真凝视他的双眸被照得摇曳闪烁,程华被他盯得浑身不对劲。每次跟季慈在一块,特别像青少年初悸那般,动不动就心思浮躁、心跳加速,从耳根泛热到指尖,直想伸手摸摸人。他只好不自在的转开视线,偷偷深呼吸几口,殊不知这样反而落实了季慈隐晦难言的愧疚。 程华整理好情绪,终于表现出身为主管阶级的气魄——一点点。他说:「饿吗?边吃边喝好吗?」 季慈点头,车外一闪而过的灯光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他背光说:「程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只是一个无趣的人。」 他放在排档桿上的手倏地紧收。「在喜欢的人眼里,无趣也是迷人之处,更何况你一点也不无趣。」他紧锁住季慈的双眼,方才的闪烁变得晃荡混浊,令人看不真切。 季慈嘴唇颤动了会,不发一语的垂下头令程华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等会再聊吧?」季慈没有反应,程华在心里偷偷叹气。 他探过身想帮季慈系上安全带,季慈阻止了他,自己动手扣好,撇头望向外边,直到他们进了一间小酒屋。 这间小酒屋是程华在这座都市中最喜爱的几间店之一,主因是有隐私性的类包厢设计。店内切割成好几个小房间,但是没有门板,来来去去的人若有兴趣可以自由进出搭訕,当然,不想被打扰可以请服务生加装一道门帘,经过的人自然会知道这间包厢不可闯入,其实这里是专门交谊用的。只不过今天程华是纯粹带季慈来这吃东西跟喝酒放松的,便请服务生将门帘装上。副因素则是这里的食物十分美味。 季慈坐在他的对面,方形木桌隔开了彼此的距离,程华观察到季慈的异样,季慈的气色不是很好,现在脸色僵得更为严重,连上班用的敷衍笑容都不见踪影。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但看见季慈这样什么紧张都成了担忧。「先点些东西,有没有想吃什么?」 季慈接过菜单,抬眉又垂眼,最后仅只点了一锅鱼汤,又把菜单还给他,眼睛便动也不动的停驻在他的身上。 程华被这专注的视线又看得躁热起来,季慈的样子像是被什么难题困住,表情严肃凝重到程华觉得今天是季慈失恋,而他才是来陪喝失恋酒安抚他的人。 适才在车上,季慈天外飞来一笔的问句击得他头晕目眩,差点就要失控的抱住季慈,倾吐承诺。季慈的问题证明了程华的推论,还顺道拋出新的问题。 程华一面朝服务生来点餐,一面斟酌问题。服务生离去后,他问:「季慈,你是不是不相信爱情?」他看见季慈身躯明显一顿,随后倔强的撇过脸不再看他。 块状的沉默挤满了整个包厢,程华盯着季慈的侧脸,对方瞪着窗外被秋风吹得摇摆的枝椏,他的手收在桌下,或许握了拳,浑身发僵的坐在那,让服务生穿梭在寂然里,让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混在食物里。「你觉得爱是什么?你说过,爱很抽象。」 「……是我愿意与你共同携手相伴一辈子。」程华脸有些热,他不是很愿意这时候说这句话,时机不对,季慈不会相信,但他也不愿意这时候打哈哈带过,或者扯些五四三的绕圈回答。 11F 季慈为程华的话撼动。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尤其是程华一心一意的看着他,努力传递他的认真,无声诉求不要质疑我。 他不知道程华怎么看见连他都没发现的问题,他以为是过往的经歷让他產生阴影因而害怕,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是不相信爱情。不过,也是了,如果他相信,就不会用这种姿态逃跑了。 季慈本来没打算喝酒,就跟他不打算承认隐约细微的小快乐一样,程华破坏了他的决定。 「为什么要喜欢我,当朋友不好吗?」他看着程华。 程华也喝了一杯。「……我也曾经如此。」 季慈诧异睁大双眼。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在仅有的记忆里,她跟老爸的感情不错,并不是一般上流家庭常见的相敬如宾。我妈很爱抱着我说她有多喜欢老爸身上哪些优点,可是这些在她去世后我一个都不相信,因为老爸带回了两个情妇。」程华抓起一支串烧,表情间逸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按照时间算起,他在婚姻存在就结识了小三跟小四,我无法接受这种欺骗行为,尤其我妈是那样爱着他。」 季慈感到有些胃疼,这是一个相似率多么高的故事。 「我的家庭跟一般不太一样,应该说完全不一样。我在国小毕业前的年龄没有任何一个同年的朋友,生活范围只有那栋豪华的别墅,每个时段都被各种课题塞满。那时候的我个性阴沉,跟我老爸万分不熟,光看他就讨厌还有他那两个小三。」他吃完一支又一支的串烧,转移战线开始啃食鲜美的盐烤鱼下巴。下巴有点难啃,程华暂时停下嘴巴,花了几秒决战那隻下巴。 「之后呢?」季慈追问。他发现这真是个烂俗的故事,人生何止相似,多数像是复製。 程华剃出鱼骨,「一直到我在外地读书玩得不亦乐乎的某年,小四跟我说老爸病倒了,要我回去尽孝道。天知道回去后等着我的是一场相亲宴,我差点没笑死,气得衝进老爸的书房想找他对质,但那老头正在训斥他的两位红顏。你想猜猜他讲了什么吗?」他轻挑的挑高右眉,嘴边的笑意讽刺味十足。 季慈动了动手指,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多管间事?」 程华一副你了解的模样续道:「老爸的声音变得很苍老,几乎不像是我记忆中严肃宏亮的声音,他骂他们多管间事,然后说了一段话:『我很抱歉让你们无名分的跟着我这么多年,但我答应她,要让儿子自由选择伴侣。』他最后甚至还说,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永远是我妈。当下我整个傻了。」 季慈听到这也觉得自己傻了。亲眼所见的事实有时候并非看见的那样,是吗? 「因为这段故事造成我一开始找对象都有点疑神疑鬼,一直抱持着游戏人间的想法,但老爸的一番话让我看见每个人未从说出的另一面,那一面或许不是眼睛所能看见的。我又花了一段时间去了解,这才渐渐走出来。」程华捻了捻纸巾擦乾净手指的油渍,神情专注认真地望向他,季慈跟着程华端坐,情绪紧绷的怕程华再次告白。 「所以,季慈,你有要吃吗?」程华指着那锅他点的汤,季慈错愕的看了看汤,又看了看程华,在对方脸上看见温柔的笑容,愣愣地摇头。「那我吃掉了。」程华独自喝完了那锅汤。 季慈呆愣地看着程华淅沥呼嚕喝光汤。他定定地看,彷彿看见程华欢快喝汤的背后藏着故事里没说出的辛酸,过程总是这么被轻描淡写,可他最后笑出来了、走出来了,抗拒、排斥、不信任都留在过去,不让其影响现在。程华可以做到,他为何不行? 这晚没有谁喝得烂醉,他们清醒地走出店家,沉默的各据计程车后座一角。 存在他生命的爱情总是被带走,像把利刃强硬的夺取他身上的某一部分。 第一次是小时候。 在季慈模糊的印象里,小时候的他是个很调皮的小鬼,总是活力十足的为爸妈带来挑战,例如爬树、盪鞦韆到最高点时跳下、学英雄倒掛在二楼的窗桿等等危险行为,因为他知道背后有强而有力温暖的后盾。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在爸妈离异后变了调。 季慈耳边还回盪着小时候询问父亲的话:「爸爸是不是不要小慈跟妈妈了?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们了?」 「爸爸爱,爸爸最爱小慈跟妈妈了,小慈不要难过。」那年父亲抱着他亲吻他的脸颊如是说道。多年后他看见父亲怀里抱着一个和他同高的女孩,旁边还站着取代妈妈角色的人,季慈就知道自己是被拋下的、不要的一个孤儿。 父亲口中的爱,只是谎言。 车子停在他家巷口,季慈下了车,程华跟着下来。「季慈,我喜欢你安静、沉默又孤寂的笑容,但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发自内心开怀大笑。」 季慈面对程华,计程车闪烁的黄灯有些刺眼。他曾被批评无趣,就在阿和口中。对彼此有兴趣的时候阿和说他一点也不无趣,就算静静的看着他也能感到幸福和快乐,最终怎么了? 只是第二次被爱背叛,如此而已。 程华诚挚的目光瞬间让他联想到阿和,这是不公平的。程华的靠近带给他温暖,相同的背景让他生出期待。他深吸口气又暗暗吐掉,他说:「我需要点时间,谢谢你的故事。」 程华的眼睛放出光亮,他漾出快乐的笑容,季慈突然很想捏他的脸颊,那般轻松释怀的笑意居然有点可恶。 「回去吧,司机等很久了。晚安。」他乾脆下逐客令,免得等会真的没忍住去捏他脸。 「……晚安。呃……」程华表情傻气,眼神飘移的不敢与他对望,季慈顿时搞不懂他究竟想干嘛。「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不行。你快回家吧。」季慈摇头,他喜欢程华的温暖,会为对方的注意而开心,这已经是他的自私,在无法给予更多之前,不该继续下去。 程华笑容变淡,浅浅的画在嘴角,彷彿理解的点了点头。「晚安。」 「晚安。」 12F 那天听完程华的故事他都不知道要为哪些而吃惊。 他一下子被好多问题给困住,只好拒绝掉程华所有的邀约,铁了心不理会程华可怜兮兮的声音,他需要很多的时间思考消化那些积鬱许久的事物。 以往都是孤军奋战模式,这次却无法如往常般地独自寻找答案,他的注意力被程华的童年分散,脑子总不由自主的想像程华幼时的模样。 他可以想像得到程华的孤单与压力,失去愉快童年的闷闷不乐,没有人可以倾吐、没有人可以撒娇,好多好多的情绪都只能往肚子里吞,而他至少有妈妈陪伴的几年光阴。 季慈越想越觉得不妙,他不是应该要把注意力专注在如何放下吗?为什么总是一直在想、揣摩程华的哀伤呢? 他彷彿窥见了莫名愉快背后的原因,藏在他软弱的地方。 电梯的一角有两个女生正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 「什么?」 「他们俩个分手了耶。」 「唉唷,不意外啦。他女友那么骄纵,怎么可能不分手。不过……是哪方先提的啊?」 「嘿嘿,是他女友。原因是因为对方是个妈宝,天天都在我妈说我妈说,说得她烦死了,还要被批评说骄纵。」 「……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妈宝。」 「……」季慈仗着自己身高高,悄悄移开视线装作自己不曾听到。 这就是典型的看见与事实不相同的例子了吧。 只是听了一次,两次,就会有第三次。季慈发觉身边类似的话题层出不穷,连坐在休息室里都可以听到同事们听来的各色八卦,堪比电视八点档。 他开始想,一定是因为频率太高,这种误会才会不断出现,不过就算有误会,也不能拿来当藉口不是吗? 他研究起每个走进电梯的客人,他们挽着身旁的对象,或是跟朋友一起讨论事情,或是同事们寻求他人的意见时不带有自己的意见,尽量顺着他们叙述的事情去倾听、分析。然后某天他忽地觉得一切都没有想像中的困难,就跟他察觉大厅出现了好几个神秘的身影一样。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楼最近出现好多奇怪的女人。」他们一群人站在电梯门口等候时,同为电梯先生的同事突然神祕兮兮地开口。 「有。」眾人纷纷附议。 其中一个人说:「根据这阵子的观察,这些女人全部都是朝着季慈来的!」 「好可惜,季慈喜欢男的。你有没有告诉她们——唉唷!」 呼了刚才发言同事的人一脸鄙夷。「你这没长眼的,难怪大厅都轮不到你来值班。谁会穿套装可疑的站在那逛专柜啦。」 「你知道怎么一回事吗?」女同事悄悄地问。 季慈摇头,他也算不长眼的,根本没有发现那些女人是穿着套装来的,更没有发现她们的目标是自己,所以从没轮过大厅当值,季慈花了三秒在心里懺悔,果然还是没有大多长进。 「那我今天帮你问问?」 「好,谢谢。」季慈淡淡一笑,在电梯开门前帮同事扶正她头顶的小圆帽,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挤进空荡荡的电梯里。 再度回到休息室是一小时后,女同事表情微妙的走来:「我一走过去问她们是不是要找你,她们就像见到洪水猛兽一样的跑掉了。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脚蹬三吋高跟穿窄裙还可以跑得这么快。很抱歉,我什么也没问到。」 季慈皱眉,他起初以为只是遇到梯迷——这之前也遇过,现在状况好像有点诡异,如果真的是梯迷,不可能会这样跑掉。 女性。 套装。 一群人。 找我? 季慈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人。 或许那就是正确答案,程华的背景是富贵人家,这些女性上班族很可能是祕书一类的人物,各个举止都像极了程华的作派—— 季慈笑了,笑得他同事头上的问号堪比路边的杂草。 「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季慈心情愉悦,或许程华会有今天这般行为,正是来自无法倾吐的高压造成的,但熬过去并成长过后,程华的世界从此明快爽朗。季慈羡慕了。 季慈就这样担任可爱动物园区里的观赏动物,被足足观赏了一个月有馀。他趁着周年庆百货公司里满满的人潮,让这些偷偷观察其实行跡已经暴露许久的女人们逃都逃不掉的机会,上前逮住了其中一个。 他微笑,看见被抓住的女人露出错愕懊恼的神色,问:「你们是程华的祕书吗?」 「……」女人咬着下唇,眼神游移在他背后的人群里。 「不要紧张,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女人的神色依然没有放松。季慈轻叹口气。 「……好吧。」季慈眨了眨眼等候下言,出现破绽的瞬间被小祕书反手一转成功挣脱,在远处的同伴不知不觉中来到附近支援,季慈一点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她们穿过人群,留下一句话:「不告诉你~~」 「……」 这天过后小祕书们便不再出现,季慈感到些许可惜,但他依然没有跟程华联络,也没有想告诉程华这个小插曲。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风为季慈带来一个全新的惊喜。 季慈真觉得人潮可以掩埋很多东西,也可以带来很多趣味,尤其是程华一脸自在的站在电梯大厅,手里握着隻彩色的棉花糖的时候。 程华跟着人潮挤进电梯,他穿着西装手里的棉花糖让他格外显眼,每个人进来都要瞧上一瞧,季慈也不例外地频频分心。 程华照例又喊了二十楼。在二十楼出去的客人通常都不多,但这次程华来回搭了几次始终等不到机会,季慈就这样载着程华上上下下了好几趟,同事朝他投来询问的眼神,甚至站在电梯口作势要送客人上楼时偷偷地问他要不要帮忙,季慈都摇头婉拒了。 此刻季慈实在觉得好笑,又有点奇异,这感觉并不是无奈,是一种他完全无法以确切言语形容的情绪。 趟数一多,季慈注意到程华的笑容有些发僵,逛完的客人搭电梯看见程华在里面时也错愕地看着他,季慈无声叹气。 「电梯叔叔。」抓着气球的小朋友仰头叫季慈,他低下头嗯了一声,小朋友礼貌地发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为什么角落的叔叔要拿着棉花糖一直坐电梯呢?我拿气球可以吗?」 这…… 季慈还没开口,程华倒是开口了。 「叔叔在等喜欢的人,因为他吃了苦苦的东西,所以要拿棉花糖给他吃,让他嘴里甜甜的。」程华边说,一双眼边盯着季慈。 季慈哑口无言,甚至不小心忽略了小朋友放光的双眼盯着他,还不忘追问:「叔叔,真的是这样吗?」 他倒是听到程华问:「你需要棉花糖吗?」 回到一楼的警示声拯救了季慈,在外头换班的同事愣了一下,替季慈解围说道:「一楼到了。」季慈这才找回专业跟在客人后头出电梯,尽量不理会停在不远处定定盯着他的程华。 在最后一个同事归队后,季慈跟着离开,看见程华对他笑了笑,然后返身走到服务台说了些什么把棉花糖放在那人就走了。 一进管制区域同事就七嘴八舌的围上来了。 「你跟你男友分手了?」某同事失当的发言换来一旁的巴掌,拍歪了发言人的脑袋。 「……好一阵子了。」季慈也不怪对方,仅直述带过。 「所以刚刚那帅哥是来追你的?」刚刚巴人头的那位忍不住追问。 季慈轻皱眉头,想否认在同事好奇又认真的目光里乖乖认罪了。「是。」 有人吹了个响哨,负责职大厅的女同事靠过来:「你不喜欢他?」 季慈摇头。「我很喜欢他这个朋友。」 「可是人家不想跟你当朋友嘛。」 「……」季慈沉默地看着女同事,轻轻地吁出口气。 「嗯,显然你拒绝了,对方不打算放弃。你要怎么办呢?让给我吧?」她笑说,话里有百分之八十不可信的成分。 结果季慈当真了。 他没有回话,因为在那一瞬间他闪过的念头是「不可以」,快到夺走了他的口是心非。他确实对程华有好感,而且不是一点点的那种,要不然他为什么又开心又苦恼又害怕。 他琢磨了好些时间,女同事都开新话题了才说:「他不是物品不能让,况且他也不属于我。」 在场人士皆愣住,莫约过了三秒哄堂大笑,换季慈愣住。 「季慈啊。」 「嗯?」 「你很喜欢人家吧。」几名同事凑过来,围在他的身边。 季慈不作答,同事耸耸肩一副意料到的模样,续道:「很多是不用想太多,想得越多机会越远喔。不过按照这情况,你应该可以再想一阵子,对方看起来很热情呢。」 饶是发生这样的小插曲,季慈依旧未与程华联络,却反倒整理出程华出没的时间表。星期一晚上八点,星期二晚上七点,星期三中午十二点,星期四下午四点和晚上七点半过后,星期五下午五点,六日则是随时可能出没。总之,程华没有一天缺席,也没有再像第一天出现时挤进电梯里,乖乖的站在距离电梯大厅一小段距离的角落。 再次站在程华专注彷彿是唯一的目光中,季慈察觉自己脉动的速度变得更不一样了,他自信的神采犹如澄黄温暖的灯光散发出诱人的热度,诱惑季慈想要多看几眼。 日子在闭眼睡去和睁眼清醒中流转消逝,程华令人无法忽略的自信跟睡眠跟日夜一样,张闔升落中褪成另一种面貌,他也是一样。 在持续不变的状况下,眾人引颈企盼的佳节来临了,为平日热闹的百货公司更添烦嚣,尤其在他们换班的时间点几乎将大厅塞爆,公司为了要吸引进大批客潮,利用这次圣诞节办了个彩蛋活动,时间并非固定多数挑选在人潮开始聚集的时候,由最后归队的换班同仁起音,边唱边甩动铃鼓挥舞手臂摆动头上的麋鹿角,在大厅里吸引客群目光,进而傻呼呼的进电梯上楼消费。这空前盛况让企划主管乐不可支的频频闪进他们休息室大喷口水,只为发洩心中的成就喜悦。 这天季慈特别浮躁,他不确定是受到什么影响,或许是这一身红艳的制服,或许是要开口唱歌换班耍花样,也或许是因为今天的轮班刚好会错过程华来访的时间,他鬼迷心窍的与搭档换了时间,只为了能够让程华看见—— 真的是这样吗? 他挣扎数日所產生的泡沫汹涌的浮现。 季慈与同事列队进了电梯,下到一楼站立在今天他所负责的电梯门外左侧,程华已经在稍远一点的人潮角落了。 他将手里的铃鼓递给将要下岗的同事,在他们欢乐的歌声中看着程华的面容消失在门后。 「叮叮噹、叮叮噹、铃声多响亮~你看他不避风霜~面容多么慈祥~」 「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很有趣。」 「叮叮噹、叮叮噹、铃声多响亮~他给我们带来幸福~大家喜洋洋~」 「季慈,我喜欢你安静、沉默又孤寂的笑容,但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发自内心开怀大笑。」 他不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爱,却能为了别的家庭、情侣、夫妻之间的感情感动,并感到温暖。这一刻,季慈是发自内心感到开心的。 他不愿意承认的爱情,意外的又来到他的身边。 季慈期待起电梯再次打开的瞬间,就连固定的台词「电梯上楼、电梯上楼」的都飘扬了起来。 「一楼到了,谢谢您的搭乘,祝您购物愉快。」季慈一面背诵台词,一面抬眼在人群里找到程华,对他投以一抹微笑。 几乎是立时的,程华的笑容灿烂的犹如他赖在他腿上熟睡,发梢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得如麦穗般温柔。 「本班电梯下楼,请上楼的客人稍候,电梯等会就来。」季慈如拨弦轻挑的滑过控制钮,电梯门关上,阳光跟着人们製造出的喧闹热情停在电梯里头。 季慈开始想等等要传什么样的讯息给程华,交接的时间点接着如驹到来。 他走出电梯拿到搭档带来的铃鼓,在同事们敲响铃鼓仰颈高歌舞动肢臂的剎那,见到了已有十馀年未见的人,是他的负心父亲。 13F 上一秒程华紧盯的那道门打开,看见季慈的笑容跟往常有着明显的不同,他还来不及分辨,下一秒就全没了。 季慈锐利的目光扫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宽阔微痀的身影似乎也相当讶异,他张大了嘴正看着季慈。季慈的失态没有维持很久,刺耳响亮的铃鼓声催促他继续完成任务,然后沉着脸色唱完歌尾随同事退场。 程华从没见过季慈如此生气,瞧他握着铃鼓的手紧绷的几乎要将白色手套化为第二层皮肤。 那个人是谁? 竟然可以让敬业的季慈忘记笑,甚至失误。 会是之前劈腿季慈的前任吗? 程华毫不犹豫的拔腿追上季慈。 如果那个老男人真的是他的前任,他一定要上前讥讽或者打他两拳洩愤,就算是对方劈腿促使他认识季慈,但对感情不忠诚的人从来都不值得原谅,即使中间有隐情,也不能是劈腿的藉口。 「季慈。」程华赶在他们进百货公司内部区域的门前叫住季慈。他的同事们全都转过头来,只有季慈仍然背对着他。他的背影深沉,程华的直觉没错,他确实在生气,而且是盛怒。 「季慈。」他的视线里只有季慈,但季慈不理他,两人僵持了几秒后季慈被同事轻推了一把。 「季慈,人家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先上去,你让他站进来跟你说话吧。」女同事夺过季慈的铃鼓,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领着其他同事上楼了。 一楼的门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 「你进来,后面没有人吧?」季慈侧过身体,单手扶着门板,仍然没有抬头看向他。 程华往回头望,身后空荡荡,只有化妆品专柜及架上的若干產品。「没有。」他走进去季慈便关上门,然后迈开步伐越过他又往下走了一层楼。 地下一楼光线昏暗,程华仅能藉着微弱透下的光线偷窥他的愤怒。他犹豫该说什么,既不想戳中季慈的痛处,也不打算直接问那个人是谁这种问题。 「那个人是我父亲。」季慈嗓音低沉的发哑,双臂环胸紧得像是耐不住寒冷一般的拥住自己。 程华脑里转过千万条句子,有错愕惊讶的(什么?那是你父亲,我以为是那劈腿的混帐)、无脑的(嗯)、愚蠢的(你们看起来很久没见面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先别说这个,你听过安丽吗)、显而易见而直白的(你很讨厌你父亲)。最后他将所有匯成一声叹息,轻而缓慢地从身体深处吐出。 程华跨步上前张臂抱住了看起来阴暗、愤怒、无助又无措的季慈,他没有挣扎的任他抱着,而后轻轻摇晃起来。季慈僵硬的像根木桩,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快下班了,对吧?我在外面等你,等会你想说的话,我听你说?」程华的嘴唇贴在他的耳廓边,随着说话的唇动一下又一下的摩擦,行为像是温暖了季慈,他垂下手臂转而轻轻抱住程华。 他说:「我想现在说。」 「好,你说。」这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可季慈愿意倾诉,所有地点都没有问题,挤在厕所隔间隔壁有人拉屎很臭他都听。 季慈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他轻轻地说起他的过往。 他说那年他小学一年级,一个爸爸妈妈都在家的下午,他原本在睡午觉听见他们不寻常的谈话音量而清醒,妈妈蹲在他的面前,用至今他仍然记得的清晰坚强表情问他:小慈,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他说他不懂为什么妈妈要问他这个问题,他疑惑的问妈妈:要去哪里玩吗?妈妈只是怜爱的抚摸他的脸颊,站在远方的爸爸用如刺的严厉的目光盯着他们不发一语。 他说,他后来没有选,错失选择权后的某天爸爸离开了,之后妈妈也带着他离开,回到已经没有外公外婆的乡下老房子里,过着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日子。 他说,一开始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分开住,他只能看见妈妈,却不见爸爸,他哭闹、耍脾气,妈妈耐心的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小慈乖,爸爸只是暂时出差不回来了,再过阵子就会看见他了。 他说,隔了好久好久,爸爸真的出现了,他开始一年能见到爸爸两次。头一次与爸爸分开这么久,一看见人劈头便了他这辈子最傻最痛的两个问题:爸爸不要小慈跟妈妈了吗?是不是不爱我们了?其实他隐约知道问题很严重,但不愿面对的发问。 他说,他还记得父亲这么告诉他:爸爸最爱小慈跟妈妈了,绝对没有不要小慈喔。 结果一切都是谎言。 父亲四年后不再出现,隔年妈妈病倒,他无助地打电话想找父亲求助,电话早就成了空号,孤立无援的他只能自力自强。 他说,国三那年妈妈没有撑过去,留下庞大医药费、老房子、和一句对不起,以及我爱你。 他说:「我以为我的世界在那时候崩解了,却在保险理赔金里翻转过来,然后再一次跌跤。」 程华紧紧、紧紧的抱着他,心疼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平息回忆中的季慈发抖的身躯。 「他说他爱我们,可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有了家庭,取代妈妈的女人替他生了一个跟我一样年纪的女孩子。」季慈腾出隻手来,在他的身侧轻轻比划。「她那么高,我也这么高。」 「为什么我要原谅一个骗子呢?」他仰起头眼眶通红,里头晃荡深幽的哀伤,像黑色汪洋吞噬掉程华的理智。 「我了解,真的了解。」程华轻喟,「你可以不原谅,但要学会放过自己。」程华低头吻他,嘴唇双贴的瞬间季慈眨眼,高涨的情绪剧烈晃动满了出来。 程华心焦无措的目睹眼泪从季慈眼眶中跌出,他抿紧双唇安静的流泪。一次两次破碎的、充满谎言的爱情让季慈失望放弃信任,让他的心底破了个无底大洞,让他压抑到连哭都没有声音,脆弱的哽咽、生气都只能往肚子里的黑洞吞去。 程华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抹去泪水、用吻吮掉,他想分担季慈的哀伤,装了他满腹的苦,帮他发出示弱的哽咽。 季慈的泪水一直到他同事急忙寻来都不曾歇息,又红又肿的眼睛让他失职早退。程华紧牵着他的手离开时终于想到这么一句话:「爱情捂紧了手痛,松了心疼,可是拨开了里面是甜的。季慈,不要遗弃爱。」 14F 季慈红着一双眼坐在车里看程华缩着脖子下车过街买晚餐。 车窗外过节气氛浓厚,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不时淹没程华的身影。外面雪已经停了好一阵子,雪花被各色灯光渲染成繽纷色彩,上头站着大大小小的雪人,程华在购买晚餐的餐厅外正有一对小孩在装饰他们刚堆砌的雪人。 往年季慈很爱欣赏眼前的一切,享受街上眾人营造出的沉醉氛围,今年他本来也可以,现在他只想放空望着程华帮他们两人採买晚餐的背影。 哭过之后感觉好很多,沉积在身体深处的痛楚神奇消失大半,季慈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是妈妈过世?父亲的劈腿?还是吵着要爸爸的时候?时间遥远到他真的记不清楚了。 季慈无力的倚靠在椅背,仔细想起不久前的事有些难为的热红了脸。他竟然一股脑的把不曾说出的过去全告诉了程华,甚至因为程华的一句我了解再也忍不住。 程华买好晚餐走回来,朝他挥了挥手,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哀伤,但他记得他说我了解当下语气里的无奈与谅解,他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跟程华在一起他就不必再羡慕了。 季慈拉长身体,抢在程华尚未摸到门把前开门。 程华一面惊喜的说谢谢,一面将晚餐递给他,跨脚挪臀地坐回驾驶座。 「去你家吃?」程华状似无意的问。 「好。」认识几个月了季慈从未邀请程华上楼,他盯着程华愉快雀跃的侧脸感到有些愧疚,忽然想起他欠程华一个对不起,跟谢谢你。 季慈住在距离公司公车路途约二十来分鐘远的地方,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前还不忘提醒程华:「不好意思,里面很乱。」 程华拎着晚餐站在他背后,满脸的喜悦,季慈几乎觉得自己看见他身后摇摆的大尾巴,兴奋地像隻勤奋的扫帚。 季慈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遂打开了门。 他先进屋,打开玄关处的灯,在地垫前弯腰脱鞋。「我没有穿室内拖鞋的习惯,地板我前几天整理过,不会弄脏脚。」鞋子的鞋带跟他作对,不小心打了个结,他一面解结,一面说着并听见程华关上门的声音。 等他解开正要站直,程华突然从后方抱了上来。 「……今晚让我留下吧,让我陪你。」程华的体温穿透毛衣传递过来,牢牢的、紧密的熨烫着他的背,正如他话语间流露出的心怜和温柔包裹着他。 季慈被他的举动弄得又想哭了,他微微挣扎,无奈程华实在抱得紧,他放弃拒绝程华的温暖。 「好。」程华的手臂收拢得更紧了。 他们维持同样的姿势站在玄关不知道多久,久到季慈的眼泪都缩了回去,连他一向冬天仍然温热的手心都冒了汗。 「……程华?」他拍了拍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程华动了动用他的脑袋颊蹭着他的背。他说:「这腰果然好抱,手感真好。」 「……」季慈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他既错愕又好笑忍不住问了句:「那屁股跟腿呢?」 程华还真认真的回答他:「也都喜欢,可以摸吗?」 「……不可以。」季慈直接往下一蹲,迫使程华松开手,起身时顺手捞起放在地上的晚餐走进屋内,他搬开堆在小茶几附近的书籍,在地上清出一个小空间,程华边走边张望:「你这里……真简单。」 「嗯,仓促找到的房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布置,不过工作也忙,只能要看书就好。」季慈瞥了眼程华观察的方向,是他的床,床边靠墙处立着一个大书柜,拐了个转角再并列一个书柜,这两个书柜远高过季慈的身高,他这里什么东西都少就书特别多。说着,他拉过他钟爱的深棕色懒骨头,调整一下方向,「你坐这,我坐地上。」 程华坐上懒骨头,体重让他沉进骨头里,他惊奇的捧起晚餐边吃边玩。「你比较常坐哪张椅子?」旁边还有一个单人沙发座。 「懒骨头。我喜欢瘫在里面看书,很舒服。」季慈打开餐盒用餐,「上次跟你推荐的咖啡厅里面也有这种座椅。第一次坐回家就买了一个。」 他们断续的吃饭聊天,今天意外的插曲让圣诞夜变得不一样,更不相同的地方是当季慈想到要洗澡才发现程华并没有换洗衣物可以替换。 「不好意思,你介意穿我的内裤吗?」他翻找了一阵,在抽屉深处翻出一条当初买组合包因为纹路太花俏只穿过一次的内裤,和一套比较厚的睡衣。 程华坐在他的懒骨头上一脸呆滞,季慈心想果然,正打算起身外出採买,程华急急忙忙地拉住他,嗓音陡然高亢:「不不、不、不介意!没有问题!衣服也没有问题!」 「可是你的表情——你真的没有问题吗?」季慈充满疑惑地端详程华的失态,他以为上次跟程华借了衣物,加上程华的变态程度才敢这么做,完全没料到程华的反应如此之大。 「没有,没有问题!」程华几乎是夺过他手中的衣服跟浴巾,掩在口鼻前方,便匆匆起身退了好几步闪进浴室。「我先去洗了!」 季慈傻眼,随着浴室门关上,里头水声哗啦,他笑倒在懒骨头里不住抽动肩膀。 「你在笑什么?」季慈夸张的笑声让程华拉开一道门缝,白色水气跟着声音和程华嘟起的嘴巴露在门外。 季慈笑得更欢了。 季慈发觉当程华陪在他身边低气压会很难存活,对方的每个举动都带给他欢乐和满满的温暖。他耳听程华在浴室里哼着歌沐浴,一颗心如在风中摇晃的风铃,铃铃铃的发出愉悦声响,动手整理起等会就寝的被枕。 程华怕冷,季慈打算把床被让给他,自己窝在沙发上一整晚,不过这如意算盘等程华出来就被摔破了。 「你要睡沙发?」程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的单人座沙发。 「嗯,床给你睡。」 程华发梢还滴着水,人移动到他面前严肃的说:「不可以,要就一起睡,你睡沙发明天怎么上班?」 结果变成两人挤在单人床上。 头一次共枕季慈醉了,对那夜的记忆基本上没有,彷彿要填补上次的空缺,这回在黑暗里那温暖令人心安的体温依就偎在一旁。 「其实以我的个性在百货公司上班很吃力,」他忽然间很想倾诉,「我不懂得说话的技巧,也一直学不好察言观色,唯一有的就是主管特别喜爱的笑容。今天看见父亲,我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一直坚持在这里工作。我从那天就知道父亲住在这里,他和他的新家人在这座城里定居,我在赌,赌会不会在这座大城里遇见他。」 床铺一阵晃动,像海波摇摆晃荡,程华摸黑的寻到了他的手轻柔的握着。 「很白痴对不对。」季慈自嘲,张着双眼盯着怎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继续道:「真的很像白痴,希望他发现儿子在这座城市里独自一人过得如何,怀着这种的想法又厌恶又期待他看见……就闹笑话了。」 今天也因为这样而旷了一小时的班,明天要好好地跟代班同事道谢才行。 对了—— 「怎么会,他是你父亲,你是他儿子,不论怎样都很正常。」程华从侧边靠上来,呼出的暖气喷洒在耳侧。 「嗯。」季慈踌躇了会。「对不起我前阵子拒绝你,本来还打算不再跟你联络,也谢谢你的倾听跟安慰,谢谢你的温暖和鼓励。」他感到脸热了起来,对自己的行为又羞耻又惭愧,他不应该因为一棵树腐烂的臭味而迁怒伤害。 程华忽然坐起身扑上来,压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可以应徵当你的新男友吗?还是你要开放老公的空缺?」他偷偷搞笑,是属于程华的体贴。 季慈未曾想到程华会来这齣,好一瞬间答不出话。 「不急,倒是你明天还要上班,先睡吧。」程华翻身滚下来在旁边躺平,两人手臂碰在一块。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等这件事情落幕。 15F 那天夜晚程华首度踏进季慈的租赁处,它空旷简单的不像有人以这里为家的模样,一张单人沙发座、一个很大的棕色懒骨头、一张可以升高降低的小桌几、一席单人床、一台电磁炉、单人份餐具,唯三非单数是书,散落满处的书籍,和放置书籍的大小书架,几乎佔掉了两面墙,以及鞋子。屋内摆设完全没有规划,一进来除了浴室没有再多的隔间,所有物品一览无遗。 在那一瞬间,程华洞见了季慈内心的世界,一如这房间空旷贫瘠,又想要塞些什么进去的乱七八糟。 「今晚让我留下吧,让我陪你。」他跨步抱住了前方弯腰拖鞋的季慈。 要怎么样才能不遗弃,程华曾经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找答案。他告诉季慈他的过去,一部分也源自想要倾吐的念头,意外换来季慈的对不起跟谢谢,他感到受宠若惊,进而寸进尺的问能不能应徵这种话,季慈的沉默让他回味了云霄飞车的滋味,最后在季慈的承诺里安稳睡觉。 尷尬的是,隔天清晨他依旧五肢并用的纠缠住季慈,季慈仍然安静的任他抱着,等他清醒,然后季慈一如过去非常平静。 「早安,刚醒来吗?」程华依恋的又摸了两把,才依依不捨的松手。 「是的,刚醒。早安。」季慈掀开棉被伸了一个懒腰,程华首度看见季慈如此轻松自在的姿态,忽略了季慈的回答。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吃早餐,不起床吗?」季慈下床走到浴室门边时这么说。 季慈的邀约让他更加开心,立刻跳下床。 「等我一下,我借你衣服。」季慈快速的漱洗,在衣柜里翻找了两套衣服,一套给他,一套他自己穿。 然后依然是程华开车,季慈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指路。吃完甜蜜蜜的早餐后,程华开车送季慈去上班。 「谢谢,晚上要不要一块吃?」季慈关上车门前问。 「晚餐要不要跟我吃?」程华抢在季慈车门关上前问。 「好。」季慈淡淡一笑。 「好。」程华报以微笑。 程华坐在车里目送季慈入门工作,人影都不见了还在笑呵呵地回味起早上到刚才的事情。最养眼的莫过于季慈背对他换衣服露出的纤腰,让他看傻了眼,口水差点没掉下来,第五肢更是差点又要直接竖旗,只可惜季慈发现了他如痴如醉的目光,裤子是进厕所换的。 但程华相信,总有一天这机会会来临! 兴奋劲头过去,程华打了个呵欠,正发动引擎手机铃声作响。 他接起来:「嗨,老爸,圣诞节快乐。圣母玛利亚爱你。」 「你妈爱你。要过年了,还不回家?」 程华好心情的把引擎关掉。「我在追媳妇,你不是要媳妇吗,今年就不回去了。」 程华老爸在电话一端爆出惊呼。「真给我找个男媳妇?」 「当然,女媳妇这辈子不用妄想。不过,男媳妇还要等我成功才行。」程华对自身条件有自信,但对追季慈没有绝对把握。 「做人严谨点,稳重了人家才会看上你。明白没有?」 「没办法,你儿子是个变态。」想到季慈可以容忍他的目光,程华又开始独乐乐。「总之,要是追到手了会带回家给你看的。掰。」 动作俐落地掛电话,彷彿预祝他会成功,云层错落出一道缝隙,阳光散射地将白雪染上金黄。 程华的心情更好了,该来去准备准备度过这个美好假期的晚餐了。 程华又一次发动引擎被电话声关掉。 这回是季慈。 电话一接起,季慈就说:「我父亲送了一份礼物给我。」 程华讶异。「刚刚的事吗?」他现在有衝动想要下车。 「不,昨晚,我下班之后的事。」季慈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 「怎么了?」程华坐不太住,抽出钥匙正要下车。 「他想约我今晚吃饭,在十九楼的餐厅。」季慈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出相当犹豫。 「你不是想见他吗?我认为这是转机,无论你是怀着厌恶他的情绪还是其他,去吧。」程华一脚跨在车门外,鞋尖在路边雪堆上戳出几个窟窿。心里暗暗可惜了晚餐。 「谢谢。那晚餐顺延到明天?」季慈讲得匆忙,程华听见来自远方的细微声响,应该是要集合了。 「行啊,顺便拍个自拍给我补偿一下好了。」 「……好。那我先去忙了。」 季慈的声音稳定下来了,这让程华松了口气,他相信季慈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程华收到季慈夹带两张照片的讯息。一张是他父亲送的礼物,一桶羽球跟一对球拍,桶子下方还压着一张看不清字跡的小卡片。另一张照片是他要求的自拍,画面只有季慈的一双黑头皮鞋。 「……」程华笑出声来,季慈也变得俏皮了,居然能在这种时间点上搞笑,看样子他今天晚上可以安心窝公司完成蹺班落下的工作了。 这段日子以来程华天天驻点站岗,季慈频频拒绝他的邀约让他心惊胆战,他几乎以为失败了,成天苦思对策差点都要把头发给揪光。那阵子他苦恼到小祕书们都不敢靠上前,特地推举扑克脸的祕书长前来关切他。 面对自家人程华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隐瞒,直接乾脆的和盘托出后,小祕书们像可怕的苍蝇大军一举入侵他的办公室,围绕在他的身边嗡嗡嗡的发出一个又一个鉅细靡遗到恐怖问题。问到她们爽快了,这群苍蝇大军又嗡嗡嗡的退出办公室,然后异常安静了一个月后,再度恐怖的涌进他的办公室。 这回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提供教战守则,还帮他分析解说季慈的心理状态,小祕书们越说越兴奋,越说情绪越高亢,他驳回了一堆完全不实际的推论,和过于梦幻小说般的剧情推测,最后她们综合出的结论就是季慈是个痛过一次就会牢记滋味避免再次跌跤,并且矫枉过正的人。但正确解答是,季慈痛了两次,牢记了一辈子。 专业的祕书群们除了帮上司解决公事,下达正确指令之外,还有分忧解劳(爱情顾问)的功用,她们同时发挥了自己阅读的各种小说里头的梗,有些非常诡异。 例如天天投信给季慈,信件内容要富忧愁,要如诗人一样表现出对爱的愁苦、欢快与洒脱。或是当个贴心的好男人,天天替季慈送早餐——这招程华确实有想过要附诸行动,最后失败的原因是他不知道季慈住在哪间房,况且季慈的班有时在下午,他总不能买了早餐为了让他吃还特意一大早扰民的按门铃或传讯息通知起床吃爱心早餐吧。或是像个傻子跟变态(虽然他不否认自己本身就是变态)站在季慈上下班的公车站牌默默送他,这种他看不见他的用心良苦的,程华也不予採用。 最后程华反倒是挑了一个根本变态,又能确保他能看见季慈,对方也能看见他的方法,就是站在百货公司的电梯大厅陪他工作,每天只需要花一到两个小时,既能健身促进血液循环,还能够让季慈明瞭即便什么也不做的站在人群里消耗时间,看他枯燥乏味一天重复几百几千次的行为完全不是件无聊事,这么一石二鸟的方法程华豁出去的完成了。 虽然是个号称一石二鸟之计的选项,程华在过程中还是或多或少的遇到一些尷尬与困难。比如第一天要去站岗的时候被小祕书们猛然冒出的新主意塞了根棉花糖,还特地交代一定要招摇的上去晃晃,出了电梯后又因为心怀不轨,总觉得站哪里都怪。百货公司一楼是个充满化妆品香精味道的楼层,来来去去的人虽不见得是女性居多,但硬是卡在一堆人群里还是让程华稍显尷尬,尤其是接待员见他在一字排开的八座电梯前不停徘徊上前询问时达到最高峰。 程华先用预备好的说词打发了头几次的询问,这些藉口不外乎是:我在等人。或是:我在犹豫要买什么给女朋友,但天知道他根本就是个gay,哪来的女朋友。当所有藉口用罄,他终于看见季慈穿戴那身迷人的新制服,一双洁白手套挥舞着手势,用他温醇动人的嗓音不厌其烦地告诉客人到达一楼,或是电梯上楼、电梯下楼,程华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就算他的手上拎着很多自己根本用不到的化妆品也一样。 题外话是,这个追求行动,让他的祕书群们更爱他了,因为每次回去必有各式化妆品当伴手礼。 日子久了,程华的变态本性也不再被尷尬所覆没,他瀟洒自如的站在人群里,越过眾凡夫俗子的脑袋,笔直的望进季慈所服务的电梯,他负责大厅的同事不再上前询问。为了季慈他忍,忍受他同事逐渐变得鄙视的目光,再忍受他们逐渐被感动的崇拜,可是季慈的反应还是深深地让程华感到挫折,他那样淡淡的不上前,也未曾有过任何表示。 直到昨天那个如奇蹟般的转折出现。季慈的电梯从顶楼下来,门开的瞬间抬起的目光彷彿熟知他会站在哪个角落,笔直地朝他眺望过来,甚至给予了他一抹能称为鼓舞欢愉的笑容。 程华当下差点误以为自己飞起来了,他的心情雀跃,脸上满足的笑容连连招来季慈同事的侧目,心情好看什么都好,程华觉得他们的眼神、笑容,都像在祝福他苦尽甘来。他已经在想,等等季慈换班该用什么藉口把他叫唤下来,他好想、好想跟他说说话,就算是找个很烂的藉口问厕所在哪里都好。 但在交接班仪式时,季慈的脸色大变,夺去季慈专业的笑容,有如颶风刮过捲起一阵狂浪。 好在季慈倾诉哭泣过后非但没有抗拒他的接近,他相信对于季慈而言,那八个字定如千金许诺。 专心工作天总是黑的很快,原本堆积在桌子两侧的卷宗已经少了大半,他贴心的祕书们在上面贴满了标籤纸,分门别类的依照先后顺序摆好,全都是个十足十的贴心小精灵,虽然是他那位小挣扎的老爸本来预计挑选出来要让他选老婆用的,只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手气,来了一批腐女,知道他是gay后各个都只想消遣他,不然就想当个好闺蜜。 程华打开手机,七点四十五分,季慈现在应该已经在跟他的父亲用餐了,不知道谈得如何,希望季慈不会再次受伤归来。 他确认过完年开工的急件都已处理完,放到处理该部门的祕书桌上后准备离开,昏暗的公司走廊里回响起手机铃声,萤幕显示来电者:季慈。 程华开心接起电话:「晚安。」 「晚安,你吃饭了吗?」季慈的声音听来无异样,背景也相当安静。 「还没,你吃饱了?」程华一手按住电梯不让门关上,好心情的反问。 「……没有饱。」季慈反应有点微妙,但时间实在太短暂,短的让程华来不及反应,他又说:「如果你还没吃,我们去逛夜市,方便吗?」 「没有问题,我忙到刚才,现在正饿。我去接你?」 「好,我在大门等你。」程华松手让逼逼作响的电梯关上门,愉快的出发接季慈去吃饭了。 16F 「季慈,你昨天还好吗?」 季慈正打算要找昨天代班同事好好的道谢,同事反倒先过来关心他,让他相当不好意思。「没事了,很抱歉,昨天让你临时代班,过几天我再算代班费给你。」 「啊,不用客气啦,同事一场互相帮忙嘛。」同事爽朗的摆手,忽然左右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靠近季慈。「你告诉我,昨天是不是跟那个帅哥吵架了?」 季慈一怔,「没有,我们没有吵架。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同事知道敲不出季慈嘴里的话,再安慰个两句就去换制服了,换成负责服务台的同事过来,手里来拎着一个纸袋。 「这是昨天有客人指名要给你的。」季慈接过手他还不忘消遣道:「行情真好~」 季慈疑惑地打开纸袋,袋子尺寸不宽但很深,里头只有三项物品,用皮套装着的两支羽球拍,一桶羽球,和贴在球拍皮套外的圣诞小卡。 「呃。」季慈错愕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怎么了?这礼物挺特别的,第一次看见有爱慕者送运动用品。」 季慈但笑不语,在同事伸手要将贴在皮套上的卡片撕下来之前,他把袋子口闔上了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的把它塞进柜子,「这不是爱慕者,是讨厌鬼。」季慈没理会同事诧异的神色,取出制服就要去更衣室换。「我先去换衣服。」 一看见袋子里的羽球组季慈不作他想,他肯定送这别人看不出头绪的礼物是他的父亲,所以他才讶异的发出奇怪声音。他边换上制服边猜想卡片的内容,这种时候──相隔十多年未见的卡片里,究竟会写上什么样的话语,是不是就跟他心里的感受一样苦涩又复杂难喻? 季慈换好衣服回到休息室打开了卡片。 上面写着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太令人意外等等之类的辞汇,并邀请他吃晚餐,来个父子睽违十多年的圣诞聚餐,留下一串电话请他要是愿意告知他一声,用餐地点很方便,就在十九楼的餐厅,是一间只要排队抽号不必订位的饭馆。 他站在柜子前面沉思了一阵,程华的故事和安慰确实达到效果,他认为他该去听一听父亲这迟来的说词,了解他所不知道的一面,至于要不要原谅,是后话。 决定后季慈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程华,告诉他:「我父亲送了一份礼物给我。」并表现出他想要与父亲用餐的念头,程华答应了,还出言鼓舞他,季慈顿时被一股暖意包围,他漾开笑容正准备又要说些什么,同事已经在门外嚷着集合,他只好将所有句子化为一声谢谢,应允程华的小心愿,他甚至灵机一动的拍了自己的鞋子,好像有觉得不够似的,卡紧了时间拍了父亲给的礼物,一起传给了程华。 耍了点小聪明后的心情十分之好,与同事一齐等待电梯来临时都掩不住笑意,不免招来同事的调戏。 季慈笑笑未多做解释,很快电梯来了中断所有间聊。 今天工作的心情一直维持在愉快的水平线上,只是随着下班时间接近,心跳有点不受控制的失序,偶尔会在人群里试图寻找父亲,望眼欲穿的姿态被同事看见总免不了一阵消遣。季慈在心里默默感谢,感谢同事的调笑舒缓他的情绪。 当下班时间到来,季慈换下一身制服,打了卡、拎着礼物直上十九楼,出电梯前再一次被同事拯救,他们以为他是要去约会,比完电梯上楼的手势后,又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以及笔挺的大拇指。 季慈拐了个弯在队伍最前端看见父亲朝他招手,他垂眼深吸口气,抬头对上父亲视线时将积满肺泡的浊气给尽数吐出。 他停在已浮现老态的父亲面前,淡漠有理的说:「季先生,晚安。」 他与父亲详细已有十六年未见,对方现在应该有五十了,眼前这个脸上浮现岁月痕跡的男人他的轮廓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到季慈能够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同时陌生到让他產生强烈的疏离感。他忽然不是很想跟这个称之为父亲的人一起用餐,厌恶的情绪抢赢了平静佔据他的思想。 季慈抢在他欲言又止的话前:「你抽了几号?快轮到了吗?」他连我们都不想用。 父亲摊开他手心,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躺在上面,就是下一号了。「我早抽了,一直跟后面换号等你来。」他表现的深情,彷彿激动的快无法掩饰。 「儿子──」 超大广播声响中断了季父的话语,也成功掩饰了他眉间几不可闻的皱纹。 「进去吧。」季慈率先走了进去,忽然很想跟程华坐在一块吃饭。 他们被服务生领到一处空位,分别佔据两端坐下,季慈抗拒交谈的气息明显,父亲情绪跟着沉淀。他们随意点了几道这里的名菜,季慈不想先开口,他不确定他父亲是不是忘记怎么说话,便任由时间在等候中缓慢流逝。 在菜上齐后对方终于挤出第一句话:「小慈,很抱歉我没有陪着你一块长大。」 季慈没有接话。 他又说:「昨天看见你让我很惊讶,你在这边工作多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但是我从国三就知道你住在这座城市里,不是你先断了联络吗?父亲。」季慈再无掩饰不耐的意思,父亲二字特别加强咬字。他确实是带着偏见来,只是他实在吞忍不下这口气,语气不善的续道:「我一毕业就进来,在这里工作了六年才见到你。如果你有心,我们不会断联。」 「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有跟我一样大的女儿吗?」季慈说出口的话像吐出的恶气,肆意的自体内涌出,充盈在席间。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父亲,片刻后父亲心虚的转开视线,目光在餐厅各处飘移,缓慢地说:「你妈是个强势的人,我是忍无可忍了才在外面——」 「你真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季慈打断他的话,眉眼间具是怒气。 季父似乎恼羞,他红了耳朵略微大声的说:「你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季慈沉默。他在桌面下紧握双手,忍住不要拿起桌上的水往他脸上泼。 季父见季慈安分不说话以为镇住了他,又开始叨絮卖可怜:「你妈个性太倔,她是个好母亲却不是个好妻子。我们从学生时期开始交往,中间因为她的个性分分合合过很多次,要是可以,我也希望不是——」 季慈又打断他的话,「你跟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说你妈吗?在我大四——」 「不是,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跟第三者认识的。」季慈的印象里妈妈总是相当温柔的女性,她温柔强韧的个性替他撑起一片天,那份倔强、强势正是让她过劳的主因,而他多多少少也获得了她的真传。 季父脸色一下就青了。 「不敢说吗?」季慈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尖酸刻薄的一面。「你除了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之外,也是个不负责、不及格的父亲。」 对面青着脸色的男人瞬间红了脸,他拍了桌就想站起来,季慈早了他一步,他骇然的停下动作。 「季先生,请稍等我一下。」季慈露出职业笑容,转身走出餐馆,搭乘手扶梯下了几层楼,到生活百货专区买了一个装饰小物又回到餐馆里。 他没有坐下,反倒是背起自己的包,拎起对方昨天送来的礼物,连同刚才买的装饰小物一起递给了男人。 男人怔愣地接过,礼物被退货不稀奇,他不解的是儿子手中的枯枝。 「……这个是?」 季慈靠上椅子,仪态专业优雅一百分。 「这是我的童年、我去逝的妈妈,和现在死掉的父亲。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放过自己,谢谢你的出现。我先走了。」趁着男人呆愣在当场,季慈结掉帐单,走电扶梯回到一楼,在百货公司的侧门角落打了通电话给程华。 季慈躲在一个风切不进的角度,这里可以看见大门前的马路,这是一座车水马龙、人熙攘往的不夜城,他在这里独自工作了六年,换来一份跟报告一样的答案,那个男人现在夹杂在斑马线上的潮流,他走到对街将那眼熟的纸袋塞进了垃圾桶,季慈猜想刚才的枯枝应该也被塞进去了。 但令季慈意外的是,他又伸手进垃圾桶里把刚才的袋子捞出来,单独捡出那根嘲讽他的枯枝,距离太远季慈实在看不清楚男人脸上的表情,男人随后三进三出的把那根枯枝在垃圾桶口徘徊,路边的行人跟店家都在看他的举动,但他似乎没注意到。等到第四回时,他彷彿下定决心般,将枯枝塞进自己的包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条街。 季慈心弦强烈的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程华来了,季慈都没能平復情绪。 「圣诞快乐。」程华车上开足了暖气,他把藏在口袋里的暖暖包给他,温暖他站在寒风中微凉的指尖。 「圣诞快乐。」季慈有点恍神,深怕不能维持表情,他脸上掛着的一直是上班用的面具,营业用笑容。 程华仍然没有多过问些什么,他在音响上按了几个键,轻扬的旋律从喇叭流洩出来。 他们到市里颇负盛名的夜市。一进夜市,程华便抓着季慈品尝各摊美食,他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被人浪推挤,还不小心在同一区打转好几次。 季慈瞅着程华专注前方的侧脸,程华迷人的地方不是他的外表,是他的专注,和独具特色的变态,他相信以他的外貌也是一代风流人物,还记得他在酒吧龙蛇混杂的气氛怡然自得的态度,这样独特的男人要什么样的人哪怕没有,可是他现在手握着他的,与他相处时棕色瞳眸也总是有他的身影。 季慈忽然开口:「程华,你真的原谅了你父亲吗?」 17F 限 完 闻言,程华侧首凝视季慈,这一刻他在想,要认真回答季慈,还是要搞笑,抑或是深吻他。 季慈一定不知道他又露出了迷惘到令人心怜的神情,第一次因意外跟他共枕,隔天早上季慈曾经出现过同样的表情,那让他难以自持,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可是他们现在在人来人往的夜市,他只好握紧季慈的手,严肃认真的回答,「我既原谅了,也没有原谅。」 「我不懂。」季慈摇头。 「不,你懂,就是因为懂你才会问,就是因为懂你才会抗拒跟犹豫。」程华牵着季慈走出了人群,他们在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口人声鼎沸,里面却寂静的只有他们俩的声音。 他抚摸着季慈的脸,后者撇开目光,像是在跟什么奋斗般不肯服输。 「季慈,我想吻你。」程华依然很有感觉的想要亲吻倔强的季慈。 「我送了一根枯枝给他。」季慈显然没感受到他的爱意,更没感受到气氛的骤变,没头没尾的忽然说道。 「枯枝?你父亲?」程华被弄得一头雾水,感觉散了一半,「你送了他一根枯枝?」他脑中浮现一句: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 「嗯,他们离婚后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树上。本来我在树下打羽球,球不小心卡在树上,我爬上去拿下不来,他突然出现在树下,张着手臂说:『小慈跳下来,爸爸接住你。』所以我卡片还没看就知道是他,晚餐时他跟我说是因为妈妈个性太倔强才会外遇,我听完后气到送他树枝。」 季慈的笑容变了,有些僵硬,程华伸手捏他的脸,按了按他的嘴角,企图抹掉那难看的笑容。 「我不想承认他的爱,那么自私、那么无耻,不和不是藉口,为什么这些以爱为名伤害人的人都这么自私,他们都没有想过被伤害的人的心情吗?我们活该被这样对待吗?为什么我还要爱他……还要因为他捨不得扔掉从垃圾桶里挖出来的举动而原谅他呢?」 季慈越讲越急,好像换不过气的窒息感逼出他的眼泪,他往前一扑抱住程华,湿漉漉的脸颊贴在程华颊边,也濡湿了程华的脸。 他呜咽的声音在小巷里回盪,明明是很细小的声音,却远远大过夜市的喧譁声。程华一遍遍的拍抚他的背,脸颊贴着季慈一下下磨蹭。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用多馀的言语安慰季慈了,剩下的要靠时间,要靠更多的感情去填补。 但他仍然心疼他的痛苦,不忍他一直哭泣,只有抽泣声的掉泪像有人拿柳条抽他的心脏,程华还是试图说些话转移季慈的注意,即使这又是一个不适合谈话和倾听的好地方。 「你可以……」程华清了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恢復正常。「每天花二十四小时想我。」 季慈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被他突然开口吓到,明显的顿了一下,低下头将脸埋进程华的肩颈,温凉的泪水沾到颈子带来一阵凉意,程华缩了一下,然后听见如蚊蚋般的「嗯」一声。 「季──」程华急忙想确认,却被季慈打断。 「那这样我工作怎么办?」季慈的鼻音软软的在他耳边,程华内心发出狼嚎,差一秒就要化身为野兽。 「那么学学一心二用如何?我不介意你心里还有工作。」程华大方地说。 「好。」这会声音大多了,坚定清楚的是承诺。 「啊!」程华失了语言能力,欣喜若狂紧搂住他,用力过猛的让季慈被挤压得从肺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呃声。 季慈掐了一下他手臂,程华才卸掉气力,抱着季慈的姿态激动得恍若失而復得般,他不禁想,只是一声好,不过那么短促的音,就让这隻大狗被狂喜淹没,发出的笑声带着颤抖。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呢?这大概跟圣诞老人从哪里来的谜一样吧。 「程华。」季慈环在他背后的手拍了拍。 「嗯?」程华想退一步看季慈的脸,季慈反倒把他抱紧,他终于嗅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我有勃起障碍。」季慈的语速很快,声音却意外地清楚,一讲完又把脸埋在他肩上动也不动。 程华呆住了。 什么勃起障碍?什么是勃起障──他突然清醒了,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好半晌才急急忙忙想挣脱,但季慈的双臂箍得死紧,整个人沉默得很,像是等候宣判一样肢体紧绷,于是程华放弃挣扎,手拍着季慈的背安抚他,结结巴巴的问:「所以……呃,是完全不会站起来,还是不会全硬?」 「……无法完全勃起而已。」季慈的声音闷闷的。 程华脑筋动得飞快,「谢谢你告诉我。」他转头在季慈发上亲吻。「我陪你一起面对,陪你一起找原因。」 季慈松开手臂,细细地端详他的表情,良久后才说:「好。」 程华笑了,季慈隐隐松了口气的姿态像不安认错的孩子,他猜他知道为何会喜欢上他的原因了,这个人太老实,太可爱,除了翘臀、长腿之外还有好多优点。 「谢谢你,我最好的圣诞礼物。圣诞快乐。」程华再度环住季慈,侧首轻轻地吻住他,那人带笑的眼睛对着他缓缓地闭上,抿了抿他的下唇,然后啟唇含住在他唇瓣徘徊的舌尖。这个吻一下子变得又湿又黏又甜,分开时涎液与呼出口的白气交融一块,季慈迷醉地笑了笑,程华二度覆上含吮。 吻把冬天变成了夏天,暗巷里尽是灼热的气息,季慈浅浅喘息,好像承受不住热情如火的吻,双手攀着程华的臂膀。程华炙烫的唇舌快要融化了他的嘴唇,连同紧紧的拥抱贴烫他的胸口,他在这个怀抱里找到被需要、被深深爱着的感动,促使他主动纠缠程华需索的舌,又轻又重的吮咬。 程华益发激动的箍紧拥抱,夺取他的氧气,季慈卸去力气任由程华掠夺嚶嚀出声,在唇舌游移的空隙低哑呢喃,「能认识你、喜欢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季慈突如其来的告白令程华一个激动咬伤了他的嘴角,但季慈不在乎,他舔了舔伤口,发觉程华眼神深邃的发亮,「我喜欢你的开朗,像一盏明灯。」他又啄了啄程华的嘴角,「回家吗?」 关键字催动程华的双腿,季慈被他隻手扣住五指,牢牢的牵着穿梭在人海里逆流而上,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庆幸程华车子停得远,因为他只是把他压在车子后座里双臂隻在他耳边围着他,荧荧发亮的胡桃瞳眸彷彿散发出被火炙烧的香气,「我回不去了。」他沙哑的说。 「你想怎么做?」季慈拨动程华细碎垂在两人视线前方的瀏海,继而指背轻挲划过他的脸庞。 「虽然这样进度有点快,但我想要你摸摸我。」程华赧然,深怕吓到季慈。 耳畔边充斥程华紧绷小心的呼吸声响,季慈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紧张,进度确实突飞猛进的发展,但他发现他只想问:「你希望我怎么做?」而不是拒绝。 他甚至感受到程华欣喜若狂的细微颤慄。「让我舔舔你,舒缓我渴望了大半年的澎湃喜爱。」 「好。」他张口应允,程华便迫不及待的压下细碎的吻,亲吻他的脸颊,耳朵,脖子,所到之处都彷彿被火苗咬了一口那般烫。 他们解开彼此的衬衫露出起伏的胸膛,才刚接触到空气季慈的乳尖就被程华含进口里舔弄了起来。 「呃……」季慈手指插进浮在胸口的毛脑袋里,被舔弄的乳尖充血红肿的敏感了百倍,他从来不知道这里可以有这么强烈的快意。 「程华……」他低呼,程华立即换了另一粒抚弄起来,季慈耐不住的拱了拱腰。 程华似乎把玩的相当愉快,他松口,唇的热度辗转碾上季慈的,一双手忙碌的解开季慈的裤头,向下一扯露出他紧密贴身三角内裤,略带点凉意的指尖轻搔布面潮湿的区域。 季慈驀地紧张想屈膝阻挡程华的举止。 他是动情了,但勃起有限的肉茎还是让他无可避免的难堪。彷彿被悉知想法,程华低唤道:「你很好,在我的眼里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我爱着你,包含这里。」手掌轻柔贴放在包裹性器的布面上,态度如视珍宝。 情绪翻腾上涌,季慈呼吸一滞哽咽的嗯了声伸长双臂搂抱住程华,他舒展自己的身体任程华的指尖穿过开口处碰他还柔软的阴茎,这一瞬季慈心脏失序的一跳,汨出泪水自眼角滑落。 很快的泪水的意思变成了慾望的欢愉。 程华细緻的抚摸他的阴茎,揉弄他的龟头,血液下衝的涌进去充实了柱身,季慈能感觉到这比以往的状态都还要好,但他没有机会检视,因为程华挣脱了他的拥抱,亲了亲他潮湿的眼角,一个大男人挤进狭小的空间吞嚥了他的肉茎以口舌细腻的爱抚。 快感跟情感混合一块像雷又似电的劈中季慈,他发出甜腻的鼻息,半褪的裤子让他无法屈膝阻挠快感,双腿一抽一颤的任由程华在舔弄间来回抚摸引发更多电流。 季慈听见狭窄的车厢内充塞他的呻吟,在程华来回深吞吸吮的剎那挣扎了起来。他推拒程华的脑袋,「放、放开……要出来了……」 一切都慢了一点,他射了程华一脸黏腻。 只见程华伸舌舔去嘴角的精液,接着以指刮下所有的浊液一一舔净,季慈烧红了颊,程华满足的媚态十足诱人,彷彿贪得无厌的告诉他:这真美味。 季慈心念一动,「要怎么帮你,我希望你也能获得欢愉。」 程华双眼骨碌碌地转,「借我你的腿?」 季慈立即明白了程华的意思,他动手脱去长裤,併起长腿曲起双膝斜举在半空中,「这样行吗?」 「可以。」程华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粗哑,季慈听见他半褪裤子的窸窣声,感到荒谬又害羞,他还在外面、车子甚至停在路边,而他跟程华窝在车里互相摩挲索取。 恍惚间,程华热烫笔直的肉茎挤进了他的腿根。季慈看不见程华的表情,那被他的腿遮住了,下一瞬程华挺动下身,单手抱住他的腿往旁移动,他终于见到程华慾红的脸粗喘着气的模样,季慈顿时口乾舌燥的乾嚥。 他发现向来第二次要许久才会再有反应的阴茎又充血颤巍巍的在腿间抖动,发现的人还有程华。 他伸手握住季慈的性器,胯下挺动的速度与手一致,季慈登时被捲入慾望漩涡,跟着程华的喘气嚶嚀出声。 他不知道路过的人会怎么看待他们,现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个专注盯着他,在他身上逞凶纵慾爱抚他的男人。 一阵快速剧烈的摩擦令人绷紧身体,季慈腿间一热,程华的精液洩在里面,顺着大腿滑下弄得他内裤一片湿热,但他没有馀裕去细微感受,第二次的高潮淹没了他,两人的浊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的腿被分开在程华身侧,他低下头繾綣缠绵的吻住他,并告诉他:「你真美好。」 那夜季慈宿在程华房里,两人肢体纠缠的互相依偎,在隔天清晨交换一记热吻。 「早安,亲爱的慈。」 「早安……亲爱的。」 番外–新婚之夜 限 最近程华又有新烦恼。 两人交往已经好一段时间,前阵子经歷了求婚事件,紧接着就是在筹办婚礼之前完成一件十分要紧的大事。 因为,那事关婚后非常重要的洞房! 他偷偷瞥了眼坐在懒骨头里的季慈。两人已经同居,双方下班后最常待的地方便是屋里的这间书房。这书房被搞得像间小图书馆,季慈的个人藏书差点装满一辆小货车,加上他原先拥有的书,程华不禁庆幸书房够大,还装得下他的书桌,放得进季慈的小茶几和懒骨头。此刻季慈毫无所觉的低头阅读,露出令人心驰荡漾的后颈,程华顿时觉得第三隻脚涨涨的。 程华细细回想两人第一次上床到现在的所有情事,他这辈子只做过top,后面仍是一朵未绽放的小雏菊,为了给季慈一个特别的洞房,所以他正在研究关于bottom的小祕密,只为了那天可以完美的贡献自己。 他曾经问过季慈,有没有想尝试top的位置,当时季慈没有正面回答他,却罕见主动的在他身上点火…… 程华立即明白这背后的意思。 后来他在论坛里发了一篇询问文,标题是「如何让第一次当top的恋人得到无比成就感」,或是「新手该如何挑战骑乘式」之类看似简单,但换了个身分就变白痴的问题。 网友们的回文非常热心,一看见内文写纯top要转职献身,纷纷提供意见以及被闪瞎好羡慕等字眼。 他们说记得买齐大小尺寸的假阳具,先从手指开始每天持续扩张,直到不存在任何不舒服就可以多加一根手指,或是换上假阳具。 程华光是学会清洗就花了不少时间。第一次完成清洗的当晚他疲累无比,清完了就不想滚床,至此之后他特别勤劳的服侍季慈,态度诡异的让季慈疑惑地望着他。 「你……今天怪怪的。」 「我一直都怪怪的,亲爱的,你忘记我是个变态了吗?」程华装疯卖傻地学着吸血鬼啃咬爱人脖子。 「不一样,这跟你的变态不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季慈担忧的端详他。 程华只好说一半,「我今天看论坛,有个bottom在浴室里清洁到晕倒,我才知道原来当下面那个这么累,对于以前我动不动就拖你上床感到有点心疼。」 季慈无奈地笑了。他亲了亲程华的脸颊,「每个人体质不同,也可能那位清得太乾净太用力,或是当天状况不好,至少我没发生过,不用这么难过。」 「不,我会怀着感恩的心,好好怜惜你的!」然后推倒季慈翻云覆雨去。 过阵子程华终于进展到比季慈尺寸再小一点的假阳具也能顺利的进入,之后他开始了新课题。 骑乘姿势比传教士姿势还要累,而且听说会进得比较深,这时候要如何准确地获得快感,就靠bottom的摇法了。 眾bottom说这绝对要多练习,新手可以先找个吸盘式的玩具,要是想仿真一点记得找个物体当人,先把玩具固定在上面,然后做好润滑跟扩张直接坐上去,缓慢的探索角度、摇摆力道等等小技巧。 这让程华又吃了一次苦头。 他只会往上顶,不会摇,结果画面就是超级没有慧根的他坐在玩具上面像个马桶塞一样的上上下下。程华挫败极了,着实不懂为什么有top可以一次就转职成功,到底有没有人跟他一样练习起来格外辛苦? 不过这个练习的时间更有限,因为只能挑季慈上晚班时尝试,搞得他那阵子接了季慈下班都意兴阑珊的不想滚床,不然就是特别喜欢用骑乘式研究季慈。 可当次数一多,季慈感到不太对劲了。 「最近工作要是很累,不用勉强。」 什么?这攸关男人面子,就算真的是工作累也要滚床! 程华立刻反驳,「没事,再累也要跟你喝杯咖啡!」 季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咖啡,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才呼咙过这次危机。 结果这个课题程华一直练习到婚礼前三天才告一段落,剩下最后一个科目──练习呻吟。 程华就跟所有的考生一样临时抱佛脚,恶补着一些奇怪的淫书台词,只是这书看得他头皮发麻,全身狂起鸡皮疙瘩。 这都什么不三不四的台词啊!简直拉低他这个变态的格调。 最后他把那些书全扔了,打算以自身的聪明才智上阵! 至于洞房那天如何……下回分晓。 ### 这是一场如打仗般的婚礼。 亲爱的小祕书们敬酒如打仗的气势席捲了整个婚礼,但她们不是朝老闆跟老闆的老公大人敬,而是在场所有宾客。 十个娇俏迷人的可爱小祕书,外加英俊挺拔面无表情的祕书长,十一个人横扫天下,敬得场内所有人除了第一杯之外,都找不到新人,如果程华是骑着马匹在战场后方运筹帷幄、发号司令的元帅,季慈就是但笑不语,看似亲和却高深莫测的军师。 「这样可以吗?」季慈侧首轻问身旁同样穿着白色西装的程华。 「没有问题,就是要这样才不会被扛回去,这里变态云集。」 季慈微愕,想想也对,包含他们俩也是变态──单纯以酒量来说。 正当甜蜜夫夫咬耳朵窃窃私语时,不知道是谁杀出重围,举着酒杯夺得司仪的麦克风,高呼,「程华,出来,我们单挑!」 「对!单挑!」程华的好兄弟们齐声附和。 程华吹了声口哨,亲吻季慈的脸颊,一面以手摩挲他脸颊,温柔地说:「你亲亲老公我去去就回!」是男人,非战不可。 程华才跨出一步,另一隻脚还悬在半空,季慈就扯住他,「我跟你一起。」 最后夫夫俩联手放倒一干人等,但获得了脚步略微蹣跚的回家体验。 到家后,他们双双跌进床里,程华靠在季慈腿上,季慈喝得比较少,指尖按压程华的太阳穴,一点一点消除他的晕眩。程华翻了个身,脸埋进季慈胸膛,手不规矩的环在季慈身后,拉出衬衫一角鑽了进去。 「亲爱的,今天愉快吗?」 「嗯,很愉快,很幸福。」季慈快乐的笑声贴在程华耳边,吻甜甜地落在他耳廓上。 「老公。」 轻声耳语的老公二字又甜又腻的裹住程华,他嗷呜一声,猛然起身跨坐上季慈大腿,手捧他双颊,眸底闪烁荡漾柔情。 程华热烫的体温透过衬衫烙在季慈扶着他的掌心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程华单手扯开领带和衬衫第一颗钮釦,忘情的抚摸程华的锁骨,压着他的后颈带往自己方向,主动亲吻、啃咬程华的下唇,彼此的热情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季慈软滑的舌尖舔湿了程华的嘴角,后者张口预备要承接一计深吻,却没有等到,季慈转而含住了他的耳朵。 程华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沙哑的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与情慾,「亲爱的,你好热情。我喜欢你这样。」他把季慈推倒,埋首在他颈侧嗅着他的气息,微醺的甜腻气味充盈整个鼻间。 季慈轻啄程华的鬓边、耳廓,边解开他衬衫的钮釦,同时他也被程华急躁的脱去上衣。 程华埋首挑逗季慈胸前两点,时而重重吸吮时而轻轻啃咬,季慈双眸半闔,难耐的喘了一声,招来程华更加放肆的玩弄,他滑下一手来到爱人裤腰上的皮带,动作熟练的抽掉,季慈感到双腿一凉时,裤子已躺在地上。 「帮我脱。」程华道。 季慈听话的曲起双膝顶高他,除去束缚他的布料,在对方诧异的神情中张口吸吮弹跳而出的性器。 「唔!」 温热口腔包覆性器的快感窜上脑门,季慈伺候得仔细,一缩一放的收紧口腔内壁,让程华身心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季慈……帮我扩张。」程华浮沉在情慾间,揉捏季慈不知何时泛红的耳尖。 季慈惊讶的收口,牙尖恰恰好刮到龟首,程华惊呼一声,吓得他仓皇退开。 「有没有怎么样?」季慈视线不知要看程华的脸好,还是要端详那被咬到的可怜东西。 程华抓着自己的东西看了下,「……没事,还好没软。」他嘿嘿笑了两声,将人捞回来。「帮我?」 「怎么这么突然?」季慈面带犹豫,「我不行的。」 程华啄他嘴角,一把握住季慈的性器,掌心摩挲晶亮湿滑的顶端。「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就把我推开。可是……你真的不想吗?」 季慈的勃起困难是心因性,原因是他父亲的背叛,所以程华陪着他一步一步地解除心理束缚,打从他们第一次有性事到今天,季慈的勃起状况早无异于一般人了。 「慈?」他侧首在季慈脖子上烙下一枚吻痕。 季慈即使明白仍不免担忧一问,「要是进不去怎么办?」说完他摇头反手把程华推倒,主动坐上他的肚子,闷闷地看着他。 「你进不来就换我进去,这不是问题。不过……」程华故意怪声怪调的拉长音,表情有些欠揍。 「不过?」季慈疑惑偏头。 程华勾勾手指,季慈跟着弯下身侧耳倾听。「我练习了两个月,就是想给你一个洞房惊喜,你确定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滋味吗?」 这下红晕一下子窜到季慈脖子,「什么?惊喜?你……自己做了练习?!」 程华压深唇线,点点头。 季慈盯着程华热红的脸,在对方眼底看见赤裸裸的诱惑与期盼,半晌后才找回言语,「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让你佔有我,而且你也想,不是吗?」 「我……」 「不用客气,欢迎老公吃乾抹净!平常辛苦你被我这样翻又那样翻──」 未竟之语全数被季慈吞进肚里,他的吻有些躁进,温和的脾性消失无踪,他施力啃咬程华的下唇,进犯的舌尖都显得焦躁,程华内心窃喜全数接纳,他的双手重新在各处忙碌的纵火,彷彿要将彼此在今夜燃烧殆尽般游移于季慈各个敏感带,谈话后略显疲软的性器又重新挺直顶着彼此的小腹磨蹭,将湿滑黏腻的前列腺液抹得到处都是。 「来,帮我。」程华握住季慈的手腕,引往自己的下体,贴放在那个隐密的位置上。「还有这个。」补上一罐润滑剂。 季慈瞥了眼物品,「你确定要?第一次都会很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 「要,当然要今天,再不舒服都是你,你老公我没有问题。」说完还很没情调的大开双腿,一副快点临幸我的模样。 季慈见他这副急色样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立即动作,反倒是落下细碎的吻,从程华的唇边、喉结,在锁骨种下红痕,舌绕着乳尖打圈,效仿程华的爱抚前奏,再度张口含住湿漉漉的性器。 强烈的刺激令程华一颤,如入天堂的快感油然而生,伴随着体内残存的酒精猛地燃烧起来。 刚含进去季慈就发现那根似乎比刚刚大了不少,他只好轻巧的舔逗着龟头,缓慢地吞进更多再后退,反覆几次后程华扭动下身彷彿在压抑些什么,季慈含着性器抬眼向前看,就见程华靠着枕头,睁着双红眼露骨的盯着他,急遽起伏的胸膛将灼热的气息压缩喷出。 「你……你可以动喔……」季慈被那热度灼晕,一边舔舐一边口齿不清的说。 季慈乖伏在他腿间取悦他的模样,加上这句话彻底摧毁程华的理智,他小幅度的挺动下身,原先的顾忌随着快感堆高消失殆尽,他挺动的速度逐渐失控,顶弄得季慈鼻息不稳,频频发出嗯、哼的声音,而后脑袋一片空白的尽数洩在季慈嘴里。 季慈未料程华的情绪这么高涨,被激射出的精液呛到引发剧烈的咳嗽,眼角泛泪的止不住咳。 程华着急的声音带着宣洩过后的慵懒,连捞过季慈怜惜亲吻的动作也是,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甚至探舌搜刮残留在季慈口腔里属于自己的味道,讨好地说:「我清乾净了。」 季慈缓过劲,双颊烧红,柔情蜜意的边回吻程华,边将润滑液倒进掌心,抹得程华胯下一片溼滑,深陷臀沟的指尖探入穴口时,程华无意识地抖了下,季慈安抚地轻啄他的脸颊、发鬓,放缓手中动作。 程华张着隐约颤抖的大腿,敏锐的感觉到季慈伸进的手指在里头翻搅出异样感受,跟自己用假阳具探索时截然不同,像清澈的湖水掀起巨澜,那些感受让程华忍不住洩出一丝哽咽。 季慈停下动作,轻问:「不舒服吗?」 「我只是太感动了,在期待你进来。」 「我才进了两根手指。」季慈颇为无奈,但程华迫不急待的表情诱使他抽出手指,换上他的性器,顶进之前还再三确认,「你确定?」 程华用力点头,一副你不进来我不罢休的气势削减了季慈的疑虑,然后纵情挺身而入。 性器与手指及冷冰冰的假阳具不同,程华闷哼一声,过分填满和摩擦内壁带来的热度让他不是很好受,却逞强抬起双腿死死扣住季慈的腰,逼得他更加深入,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季慈也发出难以抑制的哼声。 「……你看,全部进来了。」程华声调微颤,喘息着说。 爱人满头是汗且强忍不适安慰他的模样,令季慈原先因夹得过紧而有些软掉的性器又重新胀大,甚至比原来的还要大了些,程华不舒服的扭腰试着舒缓。 「别急,等你可以了我再动。」季慈按住他,眼里有着责备。 只是程华不顾季慈的体贴使了邪招,他收缩洞口和双腿迫使季慈移动,这一动两人同时惊呼一声。 季慈皱眉瞪他,「不要胡闹,不舒服就不要逞强。」他伸手探至两人结合处,轻柔的按压紧缩的洞口。 程华乾笑,「你第一次也这么痛?」 「嗯,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改天,今晚可以不用这么难忘没关係。」季慈心疼的想吻吻他,碍于程华尚未适应而不敢妄动,只亲吻他沾了汗水的指尖。 程华摇头,再度强调了他的希望,同时季慈在股间活动的手指带来了奇妙的感觉,些许的麻痒从那处扩散开来,他又收缩一下,一股快意自交合处传开,「好像可以了?」 季慈听程华那样说,尝试退出又顶入,顿时双双发出一声长吟,慾火熊熊燃烧。 起初季慈的动作笨拙缓慢,但随着程华瞇起眼搂着他求吻缠绵,一副全心投入的模样,季慈越来越投入,越来越能找到诀窍,甚至在一次深入退出后换了个角度进入。 他尝试几个地方后程华驀地抖了下,反射收缩洞口,察觉爱人异样,他再度朝那处蹭,同样的反应让他笑弯眼,推高程华的双膝不断地朝该处顶弄起来,每一下都换得程华舒爽的哼吟,他躺在他身下拉长颈线喘息不止,房里曖昧的喘息与水声交错奏鸣着。 「你、你以往都是这样看我的吗?」季慈低哑问道,吐出的一字一句散发灼热气息。 「你知道你多迷人吗……嗯啊──」程华勾着他小指与之交握,发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吟哦,被侵佔的快感尽数成为幸福,任凭季慈反覆挺进,带来足以覆没他的狂潮。 季慈握着程华昂扬的性器,激动的与胯下频率一起擼动,哼吟越显亢奋,彼此共赴高潮,颤慄着射出热液。 季慈的精液洩进程华紧窒的深处,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独属于他的地方,这种感觉太过美好,他喜欢这种专属独佔的感觉,久久令他无法回神,他搂着程华浅慢地平復喘息跟几乎炸裂的心跳,程华射出的几股阳精沾上他的下頷,白浊欲滴的景象情色的诱使程华伸舌舔去,再展开一个几欲窒息的热吻。 程华以舌描摹季慈的牙关,细细品尝,几乎要将他的舌与呼吸一同夺去,才刚饱足的慾望一下子又飢渴的叫嚣站立。 「换我要你,老公。」 季慈低哑的声音坠入他耳里,他的鼻尖蹭在自己耳边,带来炙热无比的呼吸。 「如你所愿。」程华露出微笑。 夜,相当漫长。 番外–小祕书们的日常 今日总经理又外出溜达,而他最亲爱的得力助手,也就是小祕书们的大老闆祕书长也跟着一块出门去。此时正值中午用餐时间,小祕书们捧着各自的便当在办公室里,坐着装有滑轮的椅子聚成一个圆吃便当。 吃着日式猪排盖饭的小祕书筷子夹着猪排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总经理要这么多祕书啊?」这位是最嫩的。 「没有。」 「没有。」 「不知道。」 「没想过。」 「为什么?」 「你觉得呢?」 「我知道!」 眾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去,举箸的停格,嚼菜的也停格,喝水的连忙把水放下,漫不经心的也一瞬间清醒。「说!」 说知道的那位小祕书被异口同声的音量吓得抖了一下,手里的便当差点掉在地上,连忙抓稳。她怯怯地说:「……唉唷,我只是猜测,我这只是猜测喔!」 「快说。」稍微年长的小祕书双腿一蹬,翘臀下的椅子立刻滑动到该位小祕书的正前方。 「因为这是选妻大会嘛!」 沉默、沉默、再沉默。 下一瞬所有人哄堂大笑,笑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有人甚至笑到椅子一滑,撞在隔间挡板上。 「等等、等等啊,这有什么好笑的啊!」完全没料到把自己猜测说出来会让大伙笑成这样,小祕书表情呆愣嘴巴微张,她不觉得自己的猜测错误啊。 所有人都忙着笑没有人理她,她只好訕訕然地扒光自己手上的便当,一直到吞嚥下最后一口菜才有人笑得抹着眼泪回答。 「我是在笑总经理他爸好可怜,总经理根本看不上我们啊,这点小心机完全派不上用场。」 「就是!」 「好吧,其实我一开始进来是真的想试试能不能钓到一个金龟婿,没想到被编进祕书组,办公室成天只有两个男人,两个还都是gay……」午餐吃滷味的小祕书叉起一块红萝卜吃进嘴里,另一手捲着自己风情万种的波浪捲发,一脸遗憾地说。「不过在这工作养眼啊,虽然祕书长总吃不到总经理看起来都快闷坏了。」 「对对!」 「噢,可怜的祕书长!」 「他要心碎了。」 「什么时候祕书长才能遇到他的真命天子呢?」 「为什么总经理不乾脆收了祕书长,长长也很帅气啊!」 眾人倏然收声,被「长长」这个暱称给激的鸡皮疙瘩立正致敬。 「谁是『长长』啊?」手里拿着捲满义大利麵叉子的小祕书脸色阴沉地问。 「就祕书长啊。」神经大条的再说一次。 义大利麵小祕书爆炸了,「祕书长是攻好不好!怎么可以替他取这么可爱的暱称!」 「什么?」旁边立即有人跳起来。「不是不是,要我说祕书长根本是受!」 「你们都错了啦,祕书长可攻可受!攻守兼备的!!十项全能啊我的天!」成花痴样的小祕书双手捧脸,指缝间还能隐约见到害羞红润的双颊。 「谁说祕书长是攻的!总经理才是攻啊!看看他健美的身材──」 「其实我不爱这cp,不管总经理在上还是下,祕书长也是。」有人冷冷地冒出一句。 「什么!你坐在这间办公室,居然不爱官配!」 「就是就是!你这吃里扒外的!」 「其实我也不爱啊……」一旁有人弱弱的说,一秒被忽略。 「我就是不爱,你咬我啊~啊──真的咬我!」 「咬你咬你,就是咬你。不然你说哪个路人甲好?」 「我我我,我知道!」一触即发的火爆场面中,突然中间跳起一位小祕书,高举双手一脸八卦样的高喊。 「喔?你知道什么?」眾人再度默契地异口同声。 「祕书长跟楼下精算部的主管很要好喔~他们住在我家附近,每天都勾肩搭背的一起下班呢!」剪了一头秀丽短发的小祕书已然沉入自己的世界,又一个不爱官配吃里扒外的。 「啊!我不管啦,我支持官配!」高喊我爱官配的小祕书放大绝,双手扠腰,连饭都不吃了。 「太太,这里是现实,要认清地点。」波浪捲发的小祕书食指戳戳她,一举将她戳回现实。该位小祕书难过地发出呜呜声,奔进了对方的怀抱。 一旁还有几位人士在吵官配好,是攻、是受,以及之前看过的各种緋闻男友们,无人发现祕书长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进退维谷的模样。 祕书长心想:这些腐女们到底在想什么! 「改行当路障了?里面怎么又那么吵?」官配的总经理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冰咖啡,西装外套已经热到脱下掛在手臂上。 这下里面的小祕书们登时噤声,所有人面容错愕的扭头瞪着办公室门口,有人甚至出现了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角度的姿势。 一秒。 两秒。 三秒。 「总经理午安,祕书长午安。」不论刚才坐着、站着、高举一脚准备以不雅姿势踹人、两指差点戳进敌方鼻孔的、哭泣的、捧颊发花痴的,通通立正站好,以标准行礼姿势面向门口,娇俏倩兮温柔婉约,企图粉饰太平的口气朝顶头二位上司们问好。 程华目光一瞥,说:「满室粉红小花,眾家姊妹们,这样我不敢进去上班。」说完又笑着回头吩咐自家祕书长,「走,亲爱的祕书长,我们去约会。」 祕书长顺从的跟在程华身后,两人有志一同的忽略了后方爆炸般的欢呼声。 祕书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总经理,她们根本是被你惯坏的。」 双双走进电梯后,程华对着关上的电梯门说:「超脱一下现实嘛。」 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看着电梯关上数字下降,小祕书立即转身奔回秘书室。「安全、安全了!」 「很好,继续!」 眾人就战斗位置预备,举脚的举脚,伸指的伸指,握拳举盾的各自就定位,誓死捍卫自己内心的理想! 杀! 结果午餐又没有吃完,等到午休时间过去,小祕书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始下午的工作。 番外–唱首歌 圣诞活动专用的新制服发下来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女同事惊呼。 「我的妈!」男同事错愕。 「好红!」 「好俗──」被眾人摀嘴。 季慈傻眼的对制服叹了好大一口气,忽然间明白了所谓的流行。 圣诞节的麋鹿角,还有搭配应景的圣诞红西装、剑领背心和西服裤,黑色长袖衬衫,以及超大一颗闪亮亮的北极星肩章。 衣服什么的对他来说还算好,最不友善的当属他们交接班时必须摇铃鼓唱歌跳舞,他只好站到主管面前自首。 「主管,我没办法唱歌。」 「是怎么样的没办法?」 「……五音不全。」季慈有些赧然。 「唱一句来听听?」主管不是很想赦免他。 「确定?」经歷上次程华事件,季慈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开金嗓了。 「当然!」 「好吧。」反正最多应该就是像程华那样子跌倒吧? 他在主管和同事引颈期盼的目光中唱了活动指定曲,「叮叮噹~叮叮噹~铃~声~多响~亮……」 目前为止总计十一个字,里面只有第一个字唱对音,其他不是过高就是过低,更惊悚的是还有好几个音抖得不像话,活像是坐云霄飞车时唱出来的一样,听过一次就永难忘怀──被吓得。 「啊──好、好!你快停,你不要唱了,对嘴就好、对嘴就好!」主管摀着耳朵惊吓不已,原本围绕在身边的同事早就贴靠在墙边,恨不得穿墙出去了。 「……谢谢。」季慈从此获得活动唱歌豁免权。 某天季慈把这件事告诉程华。 「你那天怎么唱?要不要唱给我听?」程华兴冲冲的问,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要。」季慈一秒回绝。 「好嘛~好嘛~」居然赖皮起来了。 「……我不想荼毒你耳朵。」 「行,那你等我一下。」程华拐进厨房储藏室,拎了几瓶vodka出来。「喝醉就不难听了。」 季慈仰头凝视程华显见的兴奋,伸手讨了一瓶。两人一面话家常,一面饮酒吃零食。 「亲爱的,你醉了吗?」良久,程华盘腿坐在地上,将坐在懒骨头的季慈拉进自个怀里。 「我好像不行了……」季慈头昏昏脑钝钝的把额头贴在程华也热得发烫的脖子边,像隻小猫蹭动,蹭得程华兽性大发,低头就吻人。 深情交换唾沫与彼此情慾,当热得快沸腾起来,季慈的神经终于接错了。 他呻吟着说:「亲爱的,我想唱歌~~」 「好啊,」程华很忙,忙着掀起季慈的衣服,吻吻他的胸膛、他的肚脐、他的下腹,再忙着舔舐那根东西。口齿不清的问:「需要麦克风吗?」 小东西猛地被含住,季慈的话变得支离破碎:「唔,不要……」他反手推开程华,大腿一跨悬在程华上方,仰头就唱,「给我你的手~像温柔野兽~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后都在一起──」 然后程华往上一顶,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