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凝香》 第一章 残风捲帘,一道冷银清辉悄悄溜进摆满书册的书房里,而后缓缓恢復平静,轻拍着墙面。 一道玲瓏身影溜过窗边,滴溜溜的眼儿转呀转,隔着窗边小缝向内窥看。 哦,果然她还在里头,她就知道这个为了乔家劳心劳力的姊姊不会这么早就熄灯就寝,看着书房内那张床舖,本该是为了供爹亲疲累时得以休息的一块处所,而今早已被姊姊佔据,她有时候甚至还会有种错觉,姊姊简直把这书房当作是自己的闺房来看待了,只因她待在书房的时间远比待在自己闺房,或是府内其他地方还来得多。 隔着小缝,在桌案前努力提笔的乔凝香状似没事的继续专注于府内的事务,可冷不防的,那口温润嗓音选择在凝嫣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发声,「凝嫣啊,这么晚了不回房,在书房外头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呀?」她没抬头,没提笔的左手朝帘子弹出一道气劲,让隔着缝窥看的凝嫣现出原形。 被逮个正着的凝嫣只能嘿嘿直笑,知道自己是小覷了凝香。 她敛裙,大方进门;时值盛夏,方才在外头还觉身旁有微风吹拂,可进了书房,尤其是靠近亮了灯火的桌案,更是让她白净的面容上,快速的冒出细汗来。 早听说练武之人冷热不侵,她本来是不信的,可在看见她家大姊练了近十年的武功,并小有所成之后,还真由不得她不信;果真练武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至少在大热天之下,抹在脸蛋上的胭脂不会因汗水而花了妆。 她提裙走近,隔着桌案盯看凝香那专注在帐册上的玉容,她步步进逼,直到册上的阴影大到让凝香看不清上头的字,才换得姊姊一声轻叹,抬起头来,「怎么了,凝嫣,一直盯着我看?」 外头的人都称她们姊妹是江东二乔,凝香是大乔,而凝嫣是小乔,小乔玲瓏活泼,贴心可爱,而凝香则是稳重严谨,端庄嫻淑,不仅是个性上如此,也反映在外表上。 凝嫣娇小玲瓏,像大部分的官家千金,爱打扮自己,喜欢刺绣,喜欢琴艺,圆圆的杏眼儿,一双眉细细浅浅,小巧的鼻,一张似水朱唇,镶在那介在少女与成熟女子之间,青涩与成熟揉杂的美丽脸庞上,直觉看见就是似水女子,却带点孩子性,俏皮又活泼的紧,却又贴心的让人心疼。 凝香纤细修长,一头丝缎简单的以一根银簪盘起,乾净的眉儿,那双有神而带着英气的眼,俊挺的鼻樑,以及那薄而略显宽些的唇,佩在那白净而深刻的瓜子脸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奇异美感。 那是一种不属于男子阳刚也不似女子娇柔的,超乎性别的美丽。 甚至有外人笑语,乔夫人在生凝香时,误将凝香生成了女儿。 传到凝香耳里,她只像是事不关己的笑了笑,她天生就是女儿身,旁人看见绝不会错认,只道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偏像男子些。 看上去纤细优雅,柔若清风,是人们给她的第一印象,但仔细与她接触了才知,她做事情可严谨的不漏半点缝儿,有条有理,知晓的人都称讚,整个乔家不需要另聘总管,乔凝香自有独挑一家的手腕,无须乔玄公与乔夫人伤神。 整个乔家的下人,是这样形容乔家大小姐的:又畏又爱。 畏的是,凝香要求下人的严谨有时还真让他们感到吃不消,交代下一件事情,可是说一不二,真遇着难题,除了向乔夫人或是凝嫣小姐求救之外别无他法,可是真要达到凝香的要求,她又是极为厚待下人的好主子。 不同于其他千金,凝香打小,就不向乔夫人或是乔玄公要求衣裳珠宝,儘管两老对凝香都是疼爱的紧,她开口的,两老定想办法赏给凝香,可她从不要这些,只喜欢一些男子耍的兵器。 她忒爱习武,自小习武的她让她活到现在快要二十个年头,没躺过几回病榻,可习武所受的苦,却让两老直替凝香心疼。 「爹、娘,可别为女儿这点练武时受得小伤心疼,老天赐给女儿这样一双好爹娘,女儿才不捨得要爹娘时时替女儿身子操心……」只说至此,乔夫人便只能紧紧抱住眼前的凝香,含泪说不出话来。 她是不同的,两老虽然迟至近些年才生下男儿,但其实乔玄公跟乔夫人,并不因膝下无子而感到惋惜。 因凝香谨慎稳重如子,凝嫣贴心可爱,这对女儿早已是两老心头的宝,就算有人家要拿三个男孩换凝香或凝嫣其中一个,两老也是决计不肯的。 凝嫣盯着凝香,在看见凝香那脸无奈后,收回了视线,站直身子,「没有,我只是在想,姊怎么汗都不留一滴,不觉得书房闷吗?」此时一阵清风拂来,稍稍弭平凝嫣高涨的火气。 凝嫣气呼呼的动作让她不免发笑,「瞧你急躁的,心静自然凉。」她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茶水,递给凝嫣。 凝嫣接过凝香的好意,冷凉的茶水透人心脾,直让她抢过凝香手上的茶水,连饮数杯。 「怕闷可以将帘子拉起,我只是怕风将帐册吹散了。」她挑挑眉,继续埋头书写。 「姊,你还有多少没看?」凝嫣拿出绢帕抹汗,螓首再度靠近凝香。 「快好了。」儘管妹子再度阻了她的视线,她仍是浅笑以对,「对了,凝嫣,我差点忘了问,怎么还没回房?」这个妹子不像她必须管东管西,她可是真正的官家小姐,很少有事情可以使她烦恼的。 因此,这么晚来这儿找她,肯定是有要事相告。 「哎呀!瞧我光顾着喊热,差点把正经事儿给忘了。」凝嫣拍拍脑袋,整张小脸闪出喜悦光采,「姊姊,前些日子爹爹跟娘亲就为了我们两人的婚事在烦恼,说要找个好人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怎么?是不是又有更进一步的消息?」瞧妹子脸上那藏都藏不住的欣喜,凝香无须猜也知,爹娘挑选的对象是她看得上眼的了。 打从一开始凝嫣就比她更在意这事儿,说实在的,她对于嫁与不嫁这件事倒是没多大兴致,休说自己必须离开居住多年的乔家,重要的是,现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她管着,她的离开对乔府上下的影响不言而喻;更何况,她也不想离开爹娘太远,待在家陪伴最是便捷。 「是啊,我从玉敏儿那里听见的。」玉敏儿是乔夫人的贴身ㄚ鬟,跟凝嫣的年龄又近,从她那儿听些消息自是正常。 「嗯。」凝香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在帐册上划下最后一笔。 不甘心遭到忽略的凝嫣噘唇,敲了敲桌子,「姊姊,你怎么连问也不问呀?」 「从你的表情我已经知道爹娘给我们挑的人家是优是劣了,又何须问得清楚?」凝香淡笑,凝嫣的脸就是藏不住话,她这个做姊姊的怎会不知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凝嫣握紧粉拳儿,紧张的绕过桌案。「婚事是长辈安排的没错,可嫁是我们要嫁的,自然得多过问过问才是啊。」 说到底,这个妹子就是希望引起她的注意就是,只可惜她现在想去会周公的兴致还比知道自己夫君何人还来得大些,「我的好妹子都替我给过问了,姊姊我自是不必操心。」站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对不起,凝嫣,姊姊倦了,有什么要紧事儿,明儿个再说吧?」 凝香纤细修长,站起来足足比凝嫣高了一个头,她只得仰天弥高。「姊姊,歇息可比知道自己许配给谁还重要?」 瞧!这些帐册害人不浅,姊姊给这玩意儿荼毒,连夫君也不管了就想到床上去睡下,她是没翻开这本帐本的勇气,因为自己曾经看了它五分鐘之后便头昏眼花,完全不知里头记些什么,而姊姊居然被迫看了这么久,莫怪是中毒太深? 「你呀,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凝香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妹子,虽说凝嫣今年已经及笄,可是脑子里的想法还是古怪灵精的紧,常常说出来的话令在场的人哭笑不得。 「我才没有。」凝嫣摇头否认,将视线从帐册收回,「姊姊,真的不追究?」 「要说便说吧,姊姊听就是了。」她猜要是现下不让她说,以她现在这种坚持的模样,只怕明天她还会绕在她身边让她做不了事。 嘻嘻,这样才对嘛,「姊姊想听听我的还是你自己的?」 「听听你的。」凝香拉着凝嫣在书房的床边坐下,轻拍凝嫣的手,「说吧,爹娘将你许给了谁?」 眼前的凝嫣小巧面容上竟漾开淡淡粉色,「姊姊记得这些日子以来,街坊邻居嘴上掛着是什么名字?」 「那个未见过面,却是人称文武双全的奇才军师,美周郎,周瑜?」 「我见过他了,那天我跟玉敏儿上街赏花,顺便替娘亲买做糕饼的馅儿时,我就已经见过他了。」瞧凝嫣一张粉扑扑的脸蛋如此神采飞扬,可见得她心底真的十分欢喜。 「他骑着一匹马,朝着底下夹道迎接他们的百姓扬手致意,那俊俏的模样、迎风顾盼的姿态……」 「你啊,人家还没正眼瞧过你,你的心就全给人家迷走了?」凝香笑着打断凝嫣的话语,而后握握她的手。 「我……我才没有。」凝嫣别过头去,可那藏不住的愉悦却让凝嫣的动作看来是欲盖弥彰。 「你喜欢就好了。」凝香叹气,像她们这种官家小姐,能够嫁得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也该是令人称羡的了。 凝嫣没漏听了凝香那声轻叹,「怎么了,姊姊?」 凝香挥手笑开,「没事,姊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好奇起来了,究竟那周郎长得是何等模样,竟能将我这人称江东二乔的妹子给迷了心去。」凝香就是凝香,三两下再度调侃了凝嫣一回。 「姊姊!」凝嫣噘唇,听得大姊提起见见周郎此语,突然想起今儿个前来的另一个要求,「对了,姊姊,凝嫣可想要求姊姊帮凝嫣,顺便帮你自个儿一个忙。」 看见妹子唇畔上那朵优美灿笑,便知这忙大概是不太好帮,「说吧说吧,打小到大有哪件难事不是姊姊给你办成的?」 不愧是从小照顾她到大的好姊姊,一口答应起来,「我想找个日子,且让周郎跟你的未来夫君前来家里坐坐,顺便熟络熟络感情,你说可好?」 「这主意不错,」凝香点头,她对自己的不感兴趣,可为了凝嫣着想,邀周郎来家中自是当然,「可是你怎么不直接跟爹亲提呢?他一定肯的。」 凝嫣甩甩水袖,站起身子踱步,「哎哟,你就知道我这张脸,提起周郎就……你知道的啦,我、我脸皮薄嘛。」面对凝香都被凝香这样调侃,更休说提这件事儿还要当着爹娘的面,那……多丢人。 「我就脸皮厚?」有意逗弄她的凝香,挑了挑柳眉,笑得有些坏心。 「不是啦,可是,要我……」想起周郎的面容,不出预料的,小脸蛋再度红如晚霞。 「你是爹娘的乖女儿,这事儿交给你去办,不也成吗?」 「姊姊!」看凝香这副推卸责任的样子,她也急了。 凝香秀气的打了个呵欠,「对不住,凝嫣,姊姊真的累了,我要睡了。」说完便动手宽衣起来,还真煞有其事的拉开被子。 「姊姊……」 第二章 每天一大清早,凝香就必须向乔玄报告昨天阅毕的帐目,而这也是出自她自己的坚持,毕竟乔玄哪忍心看女儿这般劳累? 自从她主事四年来,每天此时,不管晴雨,凝香必定在门口等候,从未间断。 将帐本全给叠在桌案上,挑出几笔有误或质疑的帐目待查之后,凝香放下帐本,「爹亲,女儿有话想跟您说。」 「正巧,我也有话要告诉你。」看凝香的愉悦神情,跟自己的凝重相反,乔玄不禁好奇起凝香所要跟他说究竟所谓何事。 「爹请说。」凝香点头。 有意无意的望了望内室,「里头热,我们到外头走走。」 「凝……凝香啊。」乔玄百般犹豫要如何向女儿开口诉说此事,但总是欲言又止。 「女儿在。」凝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老人家后头,「爹亲有什么话,就请直说了吧?」 「爹要跟你提的这事,是……有关你的终身大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只是不晓得爹究竟因何而犹豫,「女儿昨晚就知道了。」凝香嫣然淡笑,「而女儿想跟爹亲提的,也正与此事有关。」 「哦?」乔玄听了有些惊讶,随即猜想到原因,「是凝嫣跟你通风报信的?」凝香点头,惹来他摇头叹笑,「这ㄚ头……」 「那,凝嫣跟你说了,爹亲将你许给何人了吧?」乔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昨儿晚只听凝嫣似是婚配给周郎,女儿自己的还不知。」凝香顿了顿,玲瓏剔透的她随即明白了乔玄烦闷之因,「爹所愁之事,跟咱婚配的对象有关?」 「爹答应了孙家,而跟孙家攀了这门亲事,将你许配给孙家的大公子,孙孙策,孙策。」 「人称小霸王的孙将军?」凝香不置可否,随即想起孙策身旁的军师兼好友,不正是美周郎?「这样也好,我跟凝嫣就算将来婚配了,倒是不怕见不着面。」 「凝香……可那孙策……」乔玄睁大眼睛;凝香不会不知道的!那个男人在战场上虽然被称为小霸王,但私底下人们对他的风评以及传闻都…… 「爹,传闻终究是传闻。」凝香不管外头传他传的多难听,是贪恋美色也好、是嗜血残杀也罢,没亲自与他相处过终究是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女儿不担心这个,倒是爹亲还需多费神,找个人来顶替女儿在府中的位置,女儿可担心着出嫁后,家里又有谁人来替爹亲分忧解劳。」说到这儿,两双柳眉也不免纠结在一块儿,她在家中的地位实在难以动摇,短时间要找一个值得信任又有能的人来顶替,比关心到将来的婚配还要来得重要。 「凝香……」 她缓缓扬起一掌,「爹不必替我太过担心,女儿是不会任人欺负的,放心好了。」而后想起了凝嫣的要求,「对了,爹亲,凝嫣昨晚跟我谈过,说是想请周郎到咱们家来坐坐,让他们两个人见见面,好心里有个底,爹觉得如何?」 「是该让你跟你们未来夫君见见面。」乔玄心底有了盘算,「好……那就让爹安排,找个日子让孙将军跟周将军两人登门给你们俩认识认识。」 「那女儿先谢过爹了。」凝嫣向乔玄行了个礼,「爹亲还有事情吩咐吗?如没有,女儿就先告退了。」 「你去忙吧。」对凝香点点头,乔玄笑了笑。 庭院再度归于平静,一阵夏日徐风拂来,独留乔玄一人沉思。 「孙策……」乔玄淡淡的唸起此名,想到这是如花似玉又乖巧懂事的凝香的婚配对象,头便泛起一阵疼痛。 不由得再度感叹时局变迁,如果不是生在这个时代,凝香她…… ### 乔玄应了凝香要求之后,随即积极安排,挑定一日,请孙策跟周瑜两人登门上乔家拜访。 头发以一条青蓝色丝带高高束起,一身白衣,俊雅身形跨过乔家门庭,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柄水墨摺扇,撩开衣襬入了厅堂,明眼人很快的可以跟此人的声名很快的连想在一起,美周郎。 「在下周瑜,拜见乔玄公。」瞧他相貌端正、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的模样;无怪乎能引来城内以及朝中多少千金佳丽倾心。 「周将军切莫如此多礼。」乔玄呵呵直笑,回了个礼,「感谢将军今日于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乔玄在此替小女先谢过周将军了。」 「好说好说。」 「将军,请。」乔玄扬起一掌,位于主位旁的上位,「来人,给周将军上茶。」 两人一同落座,互相寒暄几句,「哎呀,差点忘了,周将军,怎么不见孙将军与您一同前来哪?」端起茶碗,这才发现自己的注意全都在周瑜身上,倒忘了另一个今日该到的重要人物却不见身影。 「孙策他要在下替他向乔玄公说声抱歉。」周瑜微微拱手,解释道:「孙夫人前阵子身体微恙,他主掌军务政事,因此不克前来,他说改天定当亲自登门向乔玄公谢罪。」 「哦?那真是可惜了。」乔玄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觉得可惜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今儿个他的盘算是落空了。 「啊,说着说着都忘了,今天主角可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乔玄打趣的调侃了自己一番,「来人,请二小姐出来见见周将军。」 「将军请稍待片刻,且让小女梳妆打扮。」 周瑜倒是一派优雅风度,「这是自然。」而后啜了一口清茶。 「凝嫣小姐!」玉敏儿飞也似的到听堂后头来,「您的周瑜大人来了,老爷可要您出来见见他!」 与凝香一同在主厅堂后头的偏房等待的凝嫣,听到这消息,心跳煞时漏了一拍,「姊姊,你看看我这簪子是否歪了……」她心急的照镜观看,唇畔有着不容错认的娇羞美态。 「好的很好的很,很漂亮。」凝香将凝嫣的身子扳正,「这样子看起来端庄又迷人,男人见了,无一不心动的。」 「真的吗?」凝嫣一颗心七上八下,因为即将见得周郎而欣喜。 「真的,相信姊姊的眼光。」凝香轻拍凝嫣的香肩,给她鼓励,「去吧,去见他,别让周郎久等。」 凝嫣一张漂亮脸蛋粉粉嫩嫩,半带娇羞的点头,「好。」而后跟着玉敏儿从容的道前厅见客。 只唤凝嫣前去,凝香自己心底也有数,只怕是今日,又无缘见着他的未来夫君了吧? 凝嫣与周瑜两人见着面之后,一见倾心,乔玄便留给两人空间,藉故退了下来。 「凝香,孙将军他……」 「女儿知道。」凝香浅笑依然,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不耐,「只是可惜了这身打扮。」扬起一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美衣裳。 「凝香,改日,改日定让孙将军登门来给你看看。」乔玄急忙说道。 「没关係的。」凝香摇头,爹亲为了这事儿,着实也煞费苦心呢,「女儿见过孙将军的。」她淡淡道出这个只有她自己才知晓的往事。 「你见过?」乔玄有些不敢置信的说。 面对爹亲的惊愕,凝香悠然淡笑,「是,女儿见过。」 第三章 是的,她见过他。 任谁也想不到,她们两人那回「惊鸿一瞥」,竟是兵器结的缘! 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即在北方安身立命,无论秦朝咸阳、汉代未央,皆是以北方为重,理所当然的,发展也是重北轻南。 南方皖城,虽然比起北方大城来是逊色了,但在南方,这样繁荣而充满活力的小城却已是颇具规模的了。 一袭淡紫锦袍,滚着银边线儿,平整简单,身上也无多馀装饰,仅是配掛一方精緻小巧的翠玉,简单的綰了个髻;此姝不是别人,正是难得出外走走的凝香。 虽然鲜少出门,可不知怎地,大家竟是左句凝香小姐、右句乔大姑娘的热络称呼,大概是腰间的翠玉洩漏了她的身份? 她亦是落落大方的向眾人回礼;凝香自乔玄公那儿接下乔家掌管以来,不仅延续着乔玄公的德范,甚至做得更好,大家称讚着凝香之馀,也不忘提及乔玄公的教导有方。 走进城西一家打铁舖,迎面而来的是锻铁的锅炉烧的热气,在这春意盎然的天气里头,打铁舖有如一座灼热无比的火炉;那热意惊人,饶是修为如凝香这般,白皙秀丽的脸庞也不免染上点点緋色。 里头打铁师傅正以铁钳夹着烧得通红的铁条敲打,靠近锅炉的高热让师傅汗如雨下,结实黝黑的手臂闪着淡淡光泽。 拿起毛巾豪迈的擦了几把,正准备将手上的铁条浸入冷水时,眼角馀光不预期的发现了那抹淡紫倩影。 「乔姑娘!」放下手边工作,将手洗净了,边抹着汗,年纪约过五旬的健壮汉子咧开嘴笑着,赶忙到凝香眼前招呼。 「怎不叫我一声,瞧我忙的都没看见你呢,姑娘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看王师傅你忙着,便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凝香淡雅浅笑,不疾不徐的语调让人听得舒畅。 「唉呀!哪儿的话!咱还怕耽误了姑娘的时间呢!」王师傅声调洪亮的笑着,自十多岁就开始打铁学艺,而后出来自立门户,至今三十年有馀,手艺之好在皖城内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师傅您客气了。」 「乔姑娘你才客气呢,快进来坐坐!」王师傅扬了扬手,热情的请凝香入内,还奉上清茶招待。 「姑娘今儿个是来取剑的吧?」凝香点了点头,只见王师傅摆了摆手,「欸!姑娘要,我给姑娘送去府上便城,哪里还敢麻烦姑娘跑一趟?」大咧咧说着话,得知凝香今日来意,双手自摆着成品等待交货的木柜里头最底层,拿出一口剑来。「吶!姑娘,你看看这剑成不成?不够就算把我打铁老王的招牌砸了,也要鍊出一口让姑娘满意的好剑来!」 剑鞘上没有多馀的装饰,仅是刻了几道雅致纹路,漆上红漆,凝香接过,右手反握剑柄,缓缓拔出,从门外透来的日光映在这口剑上,发出银冷清芒,精纯得似乎毫无杂质。 「咱儿为了锻造这把百钢剑啊!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哪!」瞧见凝香唇畔缓缓漾出点点笑意后,王师傅也不免自豪的拍拍胸膛。 「师傅的手艺真好。」凝香拔出剑来,直指眼前,剑上洗鍊的光泽让她满意极了,「师傅,可否让凝香使使这把剑?」 「当然好!」王师副引她来到空旷的后院。 「姑娘请!」 凝香浅笑道谢,提起气来,扬起长剑,俐落的翻身,几个起落跃至后院墙边,剑花抖落,洒得满地银辉,意在护住周身大穴,而后剑身反转,腾空一跃,俐落的使了一套剑法;剑花片片,春意盎然的后院一地落叶翻飞飘舞,似是淡紫人儿又赋予了它们生命。 凌空提气,一飞冲天,宛如生翼似的,而后锐不可当,翻转而下,剑尖直指青石地面,轻点一回,借力使力的盪旋回了身形,收招了结,看得一旁的王师傅是目瞪口呆,而后回过神来,「好啊!好!乔姑娘了得,真是了得!」 玉手轻拂过这把剑,剑柄后头红穗如蝶飘荡,明快简洁的收入鞘内,顺手的简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师傅谬讚了。」凝香谦虚的道,即使舞过一回剑法,气息仍平稳的像没事似的,自可看出凝香功力了得,不在话下。 「没那回事!咱儿长这么大,替人铸过的剑不下千把,在这后院试剑的人可不少,但是没像乔姑娘这般俐落的。」他虽然不会武功,可看多了也知,凝香的剑法力道、速度、姿态兼备,若不是天资极佳加上后天苦练十几载,哪有可能有这般成就? 「是师傅手艺了得,这把剑真让凝香爱不释手。」凝香笑得满足,能使这样的剑,都归功于王师傅的手艺。 「哈哈,姑娘,我看咱们两个就别互捧啦!」 凝香浅笑,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来,「师傅,这是给您的。」 「这……姑娘!不用给这么多啊!」王师傅看傻了眼,这价钱等于他再多铸十把剑也不为过。 「师傅铸的名剑岂止这几个钱?凝香还觉得自己佔了师傅的便宜呢。」凝香不容王师傅推託,将铜钱搁在他手中,「这是凝香的心意,师傅就请收下吧。」 「这……」看着手上沉甸甸的两吊铜钱,王师傅终是感激的点点头。「那咱就先谢过乔姑娘了!」 「有没有人在啊?」外头传来男子声响。 「来啦!」王师傅让凝香先走,「姑娘请!」 待得凝香走出,王师傅又至,三人登时挤在一间小小的打铁舖里。 来者男子劲瘦结实,双手执着罕见的兵器,「您就是打铁老王?」男子指着肩上掛着毛巾,看起来经验老练的王师傅。 「是,咱儿就是打铁老王!」王师傅哈哈笑着,「客倌是第一次上门吧?那兵器……」 「这是勾棍,这两支傢伙我用了好些年啦,只是不知怎地,近来使起来总觉得没以前活络……」说着,男子执起转了转,似乎听见了些许杂音,「不知道什么跑到里面去了,我听说皖城这里手艺最好的师傅就是您了,就过来,麻烦您帮我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面对这罕见的兵器,王师傅接过,「待我仔细看看,客倌您稍坐啊!」 「那,师傅,凝香就先告辞了,您忙。」 「乔姑娘告辞啊!」王师傅点头笑开,而后再度埋首于这两把勾棍。 经过男子身边,她发现似乎传来他有意无意的打量眼光,她偏过头望了他一眼,「这位公子,麻烦让个路。」她温淡开口,迎上他那双专注而有神的眼。 他不知心里思索着什么,楞了半晌才回神应和,「欸!」他侧身让开,粗鲁的撞着了旁边的木柜。 将他与打铁舖拋在脑后,她只随着风听得王师副惊慌的喊叫声,没多做理会的远离了。 后来得知他是孙策,是听他人道他长得高大健壮,两手各拿一支奇特的勾棍,这才认出他来。 就不知在经过这么些日子之后,他会不会想起,那天在打铁舖里,跟他有着一面之缘的她? ### 夏蝉在枝头上鸣叫,恼人的燥热还是一如往常,没有消褪的跡象。 而自那日周瑜来过乔家见过凝嫣一面之后,凝嫣几乎是三句不离那个会是她未来夫君的周郎。 同样,虽说孙策那天未到,改天定当登门谢罪,但等了又等,乔家的大门仍是未见过孙策登门,而凝香也不以为意,继续埋首于族内事务中。 「凝香,得空了未?」乔夫人轻叩了叩书房门,朝埋首于桌案之中的凝香轻问。 「娘亲!」凝香迅速回过神来,朝站在门口的母亲笑开,而后起身上前迎接,「您身子好些了吗?」看平常该在她身边的玉敏儿却不见人影,凝香暗自拧了拧眉。 「别怪玉敏儿。」深知凝香脾性的乔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否则无辜的玉敏儿肯定少不了骂。「我要她陪着凝嫣上街去了;放心,我这身子好多了。」 凝香挽起乔夫人的臂弯,「娘,快进来吧。」扶乔夫人落座,凝香双手奉上自己的茶,「女儿刚刚煮的,还未沾过唇呢,娘亲喝些润润喉。」 若问家中律己最严者何人?不用说,肯定是凝香。自小习武的她习惯了自己亲自动手,因此煮茶、磨墨、提水等事,从不假他人之手。 「你煮的茶还是这么甜。」乔夫人啜了一口,不吝惜的称讚自己的女儿,「要是你给娘亲天天煮茶就好了。」 「娘想喝,只消一句话……要不咱每天晚膳后都给您煮一碗茶?」 「别、别,你忙,光处理那些事情就来不及,娘怎捨得要你拨空给娘煮茶?」乔夫人吟吟浅笑,拉凝香在自己身边坐下,「娘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跟你聊聊。」她瞄了一眼桌案上那几本帐册,「还忙吗?」 「还过得去。娘想聊天,女儿过去就是,哪劳烦您走到这儿来?」 「偶尔我也想下榻走走啊!」乔夫人说到这个,就不知该称讚凝香这女儿孝顺,还是该向凝香摆哀怨。 「娘亲需要有人陪在您身边。」要不是她先替玉敏儿开脱,凝香说不准真把玉敏儿给教训了先。 「行了行了,你别太担心我。」看见凝香那张认真的模样,乔夫人只好赶紧换换话题,免得忘记前来的目的。 「凝香啊,你的婚事这事儿,后来你爹也已经告诉我了。」乔夫人看着凝香那张清艷绝伦的娇顏,「你真的……对这婚事没有意见吗?」她倒希望这个自小就乖巧的女儿此时叛逆些,一口回绝了这桩婚事。 「女儿全凭爹娘安排。」凝香回的简洁,与其说她答应,倒不如说她打从事情一开始就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过。 「听你爹说,你见过他?」看凝香淡淡点头,「你觉得他如何?有跟他说上话吗?他仪表如何?谈吐如何?」一连丢了好几个问题,口吻也是越来越急迫,恨不得直接把孙策这傢伙直接剥开来彻底研究一番。 凝香被乔夫人这紧张模样给逗笑了,「娘亲,这事既然是问爹亲的,他应该跟您提;我跟他仅是一面之缘,没说上什么话,对他了解不深。」 「是吗?」乔夫人愀然的说:「那个孙策请都请不来。娘担心你将来嫁过去之后,会不会受委屈,尤其那孙策的传言又挺难听。」 面对娘亲的担忧,凝香仅是淡然一笑,轻柔的拍了拍乔夫人的手,「娘,女儿是不敢说自己认人眼力一流,可是我敢说,我觉得孙策这个人,不如传言中所说的这么坏的。」 「哦?」 「至少当时女儿听他跟别人说话时,还算有礼。」瞧他装扮得即是一名武夫,但她直认为他是个性直爽豪迈了点罢了,倒不至于粗俗鄙陋,能够被人尊称为小霸王,一军的将领,自是有他过人之处,那些传言,只怕是畏惧他孙家的人,为安定自己一方势力而诽谤,这种事情是可以理解的。 「真的?」 凝香頷首,「而且,就算女儿嫁过去真受到委屈,以娘亲对女儿的了解,您觉得女儿会是那种捱打不还手的软柿子吗?」她扬唇,对于自己的手腕,不管是文是武,她都不虞匱乏,她还有些期盼有人可以领教一下她的手段呢。 虽然外表柔弱,可骨子里却比谁都坚强,是了,她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凝香是这样的呢?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对了,凝香,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看见娘亲原本变得开朗的神色又变得沉重,「娘亲请说。」 「这……你跟凝嫣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 第四章 虽然对于婚期之紧迫,凝香心里早有个底,可没想到竟是急切如斯。 现下她除了料理府内事务,还多了一项活儿,那就是安排自己的婚宴、嫁妆等等关于成亲的事情。 真是的,她可是新嫁娘啊!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将这些苦差事一肩挑,顺道拉原本无所事事的凝嫣下水。 「好麻烦哟……」圆圆嫩嫩的俏脸鼓了鼓,「姊姊,我不要嫁了啦。」凝嫣将下人替她写好的名册给拋在一旁,躺在椅子上大发牢骚。 「之前究竟是谁对周郎这么倾心,恨不得自己立刻嫁到他身边的啊?」凝香瞄了凝嫣一眼,「凝嫣,坐没坐相,成何体统?」她低声警告,温润嗓音此刻听来有股不怒自威之势,让凝嫣乖乖的正襟危坐。 「可是我不知道成亲这么累人。」苦着脸,凝嫣从没做过这些事情。「要是多折腾个几回……」 「胡说什么?」放下笔来,凝香矜淡而严肃的说:「成亲,不论男女,一人只有一回。」这个凝嫣,若真过了门还是这脾性,可得怎么办才好? 「快点排出宴请的宾客名单,急着要用呢。」 「可是我不会排啊……这么多人,到底哪个该请哪个不该,我怎么知道?」她只认识自家亲戚,知道与她们关係好的都该来,哪里知道他所没接触过的官场上的人,是该请还是不该? 「上面都有做记号吧?」 「可是我看不懂。」 她只得再度停笔,「凝嫣,」她摇头轻叹,「很多事情当然都是慢慢学来的,你现在什么也不会,我们将来可是要与夫君一齐肩挑起整个家的;你这样怎么能成?」 「你忍心让疼爱你的周瑜累垮?」挑了挑眉,果然这句话引来凝嫣一些反应。 「当然……不想。」 「那你是不是肯好好学了?」 「我……」凝嫣拿着册子走到凝香身旁,「姊姊教我,可好?」她拉着凝香的袖子,柔声要求。 看着眼前差了自己四岁的妹子,凝香不禁笑了笑,「你都已经及笄了,看来还像个孩子似的。」 「等我弄完这些,我们两个再一起把名单排出来。」凝香点头答应,而后将自己的事儿加紧完成。 两姐妹忙完了事儿也早已三更天了,凝嫣大大伸了个懒腰,「姊姊,好睏……」她像隻猫似的掛在凝香的肩膀上,丝毫不肯松手。 「先梳洗,然后快回房去吧?」凝香推了推凝嫣,可她就是不睁眼。 「姊姊,我们一起睡好不?」揉了揉眼,仍是闭上眼皮的凝嫣更是孩子气的要求着。 「你哟……」凝香笑叹,推了推她光洁的额,「真拿你没办法。」亲自拿起巾帕来给凝嫣跟自己一同梳洗乾净了,而后抱着凝嫣,踩着清浅的脚步往凝嫣的闺房走去。 「姊姊陪我睡……」躺上床舖的凝嫣看见凝香要走,立刻抓住凝香的手。 「别孩子气了。」凝香捏捏凝嫣的俏鼻,「都要嫁人了呢。」 给凝香捏着的她缩了缩,「就是因为这样,以后我们两姐妹很难得有这等机会了嘛!」 听见凝嫣此语的她顿了顿,似乎是这样……没错。 打小她们两姐妹是一同睡的,可随着年纪大了,两人也自然而然的分房;还记得以前小时候两人躺在床上,总是聊近彻夜才肯入眠。 多久了?多久没跟凝嫣躺在一块儿,一同聊着天了?凝香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可是她肯定,一定是在她掌管家中事务之后,因为打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一直以书房为闺房,自己的闺房虽然还是有ㄚ鬟打理,她却也已经好久没有到自己的房里,轻松的睡上一觉了。 「姊……」看着凝嫣那张哀求的小脸,凝香轻轻的笑了,而后熄了灯,脱鞋翻身,躺在凝嫣身旁。 「姊。」凝嫣欢喜的环住凝香。「好久没有跟你盖同条被子了!」 「床晃得厉害,别乱动!」这八脚眠床虽大,却是自爹娘的上一代传下来的,纵使作工精緻,时日久了也显得老朽。 「凝嫣高兴嘛。」昏暗中,凝香听出了凝嫣语调里的雀跃;莫非自个儿上了妹妹的当? 「你啊,还懂得算计姊姊?」 面对凝香的佯怒,凝嫣只是格格娇笑,「哪是什么算计嘛?我是真的想跟姊姊睡,而且姊姊身上好凉呢。」 「说什么呀!」凝香兴致一来,跟着凝嫣打闹。 一阵笑闹之后归于寂静。「不过的确是该珍惜,我们两姊妹都一同出嫁了,就不能天天见着面。」即使坚强如凝香,想到要离开生活许久的家以及感情要好、一同长大的妹子,也不禁有些感伤。 「姊姊……」凝嫣握住凝香的手,「就算我们两个人都出嫁了,我们的感情还是一样的好,是不是?」 黑暗中听出凝嫣的些许哽咽,凝香抚上那张俏顏,替凝嫣拭泪,「是啊,一样好。真的晚了,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嗯?」 「嗯。」凝嫣靠着凝香,像是回到孩提时候,这样相拥而眠。 ### 在凝香、凝嫣两人忙着因成亲而伤神时,转眼间,两人出嫁的日子竟也来到眼前了。 「呜呜……」打从今儿个早晨,凝嫣醒过来之后便开始不断的哭,任凭旁边的ㄚ鬟怎么安抚也无法令她止住泪来。 「我的姑娘行行好,这样子怎么替你上妆啊!」连从乔夫人那里请过来的玉敏儿也快被这小姐给弄到发疯,她们这些ㄚ鬟已经在这里瞎忙了快一个时辰,而除了嫁裳给凝嫣穿上之外,最重要的妆点迟迟无法进行。 「别管我……呜呜,反正喜帕盖下去就看不到了嘛……呜呜……」凝嫣频频掉泪,说出来的话语孩子气的让人觉得好笑,可在认清现实情况之后,在场的ㄚ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你是要姑爷掀开喜帕就直接昏死过去是不是!」她的贴身ㄚ鬟小奴也看不过去,扯开喉咙直骂。 「周郎他才不会在意……呜呜……」 「你告诉我有哪个男人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嫁到自己家里,还可以不在意的?」每个女人嫁到夫家不都是那样含羞带怯的望着自己夫婿吗?哪有像现在凝嫣这样,顶着两颗核桃眼去见夫君的? 「呜呜……你们好过份……居然骂我……我是你们二姑娘耶,呜呜……」 「因为你欠骂!」大家齐心协力扯开喉咙大喊。 「怎么回事?该拜别爹娘了,凝嫣还没好?」早已妆点完毕,平时偏男子打扮的凝香在今日也穿上喜红嫁衣,一头长发簪上玉簪妆点,优雅迷人,衬上她纤细修长的体态,更是让任何男人见着了,就再也移不开眼。 「大姑娘!二姑娘一直哭个不停,根本没办法上妆哪……」看见凝香,眾ㄚ鬟宛如看到救星似的全部蜂拥而上,诉说他们苦处。 「我来劝劝她。」听过ㄚ鬟们的抱怨的凝香淡笑点头,而后走到妆台前那哭得好不伤心的人儿身旁,「凝嫣,怎么哭成这样?今天可是我们两人的大喜之日。」掏出绢帕来给凝嫣拭泪,「捨不得这里了?」 「对啊,姊……」凝嫣紧紧抱住凝香,「捨不得你……」 「傻凝嫣,我们两姊妹不是早就说好了,要高高兴兴的一同向爹娘拜别,欢欢喜喜的进夫家吗?都忘了。」凝香柔柔一笑,拍拍凝嫣的颊,「姊姊替你上妆,可不许再哭了,时辰就快到了,会赶不及的。」 「我没有忘,可是,姊姊……」 「不用担心!你想想,孙将军跟周郎宛如亲兄弟,我们还怕见不着面吗?」细心的替她扑了扑粉,努力替凝嫣遮掩那双核桃眼的凝香正努力的一心多用,对凝嫣分析利弊,「想爹娘,跟周郎说一声随时都能回来,用不着如此伤心,懂吗?」 「好、好像也对……」 一旁ㄚ鬟全都拍额叹气,她们刚刚也是跟凝嫣说这些,为什么大姑娘说的她就听,她们说破嘴了却还是没用? 替凝嫣指尖涂上蔻丹,再给她簪上两双粉彩蝶儿的玉步摇,「好了,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让凝嫣照照铜镜,ㄚ鬟的目光也全都被吸引了去;她们这才知道大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瞧她将二姑娘妆点的多美。 牵起凝嫣的手,由其他ㄚ鬟领着,两人且从这儿走到主厅堂去,向老爷夫人拜别,之后就得上花轿了。 「姊姊。」凝嫣拉拉凝香,芳唇神秘的弯开笑来,她在凝香的耳边附耳道:「要跟姊夫幸福哟。」 看她笑得诡异,凝香这才懂得凝嫣此语真正「含意」,淡然的白皙面容竟也漾开不寻常的緋红。 「姊姊你真的懂呀?我是娘亲跟我说了之后才懂的……」凝嫣低声笑着叙述,姊姊果然是博学多闻呀! ### 深夜,黑檀木桌上摆着一对以银打造的龙凤杯,还有满桌好菜,以及那对已经燃了一半的龙凤烛。 看着屋内摆设,该明白这即是凝香与孙策的新婚洞房,可,竟没见着新郎官人影,独见凝香一人,以及散落在床榻上的凤冠喜帕…… 「少、少夫人……大公子他、他今晚……」被派来告知凝香的ㄚ鬟,语调颤抖的,望着眼前成为她们少夫人的凝香,不知怎地,竟是一种既惊且惧的滋味在心头。 凝香面无表情,缓缓的举起一掌,止了已经语无伦次的ㄚ鬟的话语,「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没有陪嫁ㄚ鬟的她,此刻自是没有知晓她性子的人陪在身旁,可每个见过今晚的她的ㄚ鬟全都领教了她的脾性。 因那双美丽漂亮的凤眼早已盛满了,令人望之却步的怒意…… 第五章 一道银光,化成片片,如蝶翼般拍飞飘舞,在早晨的暖阳下与周围怒放的绿叶相称相映。 凝香步伐轻缓的踏着圆,纤足左旋右闪,变换了身形,手中长剑由下直指手边绿叶嫩梢,紧接着提气一蹬,执剑右臂紧贴耳边,随风怒吼,像是飞箭离弦,朝天急刺。 嫩绿衣裳随风飘扬,鞋儿踏不着地的轻点数回,如燕身影旋身回侧,手中银剑随即朝墙边柳树射出三道气劲,凌厉而精巧的拍响枝条,精准的教人讚叹。 人儿轻浅着地,抖落剑花,扬剑再攻,轻点墙面,借力使力,身形竟也越发快速,惊若翩鸿的气势,夹杂精巧剑法,宛如与人酣斗,亦像是藉舞动长剑,为了发洩不知名的情绪。 挑、刺,纤腰向左回了个圆,将剑换至左手,随着银轨画了一道弧,如舞姿般曼妙,如鹤般昂首,单脚撑起修长身躯,剑化于眉间作结,而后收了气,剑穗飘飞入鞘。 当日从王师傅手中接过这把剑,回来乔家练练身手,正巧给凝嫣撞见,只听得她有些天真、带点纯稚的道:「姊姊,你舞这把新的剑的时候,活像一尾白燕,快的不可思议呢!」 听得此语的她突发奇想,于是就将这把剑取名为「丽燕」。 将丽燕剑掛在腰间,凝香迈开步伐,熟悉的走向后头深井;这才晓得,她竟是回到了乔家。 将桶子丢入井里,盛了水有了重量,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水从深井中拉起,而后掏出巾帕,浸湿了掬起抹汗,顺道调匀气息,可在让气息稳下之后,敏锐的感官立刻发现了似乎有人站在远处探看她。 凝香猛然回过身来,朝身后的亭柱望去,果不预期的,一个称不上熟悉的男人就站在那。 面对此人来道,凝香仅是淡淡扬起一眉;两人谁也不动,就这样望着彼此,有点像是楞住了,却又带着些彼此较劲的味道。 「早啊,这才卯时未过呢?」缓缓的,她开了口,「咱们见过,你可还记得否?」 早在她练剑的时候他就待在一旁了,看她剑法精妙,又练得认真,便不好出声打扰,但也没瞧清她的面貌,直至此刻,他才完完全全的看清了,也回想起那天他与她,在打铁舖的一面之缘。 「是你……」一身藏青镶着蓝边的锦袍,有别于时常一身劲装的他,看上去倒还有几分翩翩风度,可他脸上的错愕,却像是破坏了他这身打扮似的不合适。 「想起来了?」凝香将绢帕洗净,沾满水珠的巾帕再次抹了抹脸,将原本抹净的面容染湿,古井的水凉透心脾,她啜饮了一口,而后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的逼问:「今儿个你可以来这么早,为何拜堂当天,你连探个头都不肯?」 「我……」看着本该是他妻子的凝香,平日行事总是坦荡的孙策也不免有些心虚;因他的亏欠,他无话可说。 水珠顺着瓜子脸,沾湿了淡雅绿裳,一头俐落发髻的她没有女子娇柔姿态,三两下将脸抹净的她提声再问:「为什么成亲之前你没现过一次身?你是真的无意娶我还是另有打算?」她瞪着眼前的男人,跨了几步,而后纵身向前,一把抽出腰间的「丽燕」,指着他的眉宇,就停在他正眼可瞧见的三吋前,「可你不该这样羞辱乔家。」 即使这般怒极,自制力甚好的她的语调仍是一贯清冷,「你的行为让乔家孙家,两家蒙羞。」 孙策不闪不避,全然收了凝香的满腔怒火,以及她那充满苛责的话语。 因,这是他该受的。 ### 耳边传来震天价响的丝竹锣鈸,一同为这值得庆贺的场合、日子奏下音乐,将新婚大喜的热闹展现无遗。 喜娘掀开花轿轿帘,没有陪嫁ㄚ鬟的凝香,此刻自然让喜娘代劳,盖着喜帕的凝香轻摆莲足,出了花轿,随着喜娘牵引走入孙家大门,而后停下脚步来,「怎么回事?孙将军呢?」现下该是将新嫁娘交到新郎倌手里,让新郎倌引着她往厅堂走去才是,可怎么没见着新郎倌? 不敢给凝香知道的喜婆赶紧招手唤来孙家的ㄚ鬟了解情况,却得知——孙策将军竟不在府内?这该怎么办,现下吉时已到!饶是经验老到的喜娘也慌了手脚。 虽然一旁人们刻意压低声调交谈,可武功底子甚好的凝香仍是可以从旁边吵杂的环境当中精确寻找到喜娘与ㄚ鬟交谈的声音,得知孙策并不在府中,初听见这个消息令她有些惊讶,不敢相信居然连此等婚姻大事都如此轻忽。 瞄了一眼旁边的凝香,喜娘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立刻稳了下来,「大姑娘,孙将军可能有事耽搁了,现在吉时虽然已到,但我们还是稍微等一等吧?」 凝香点了点头,随后喜娘立刻要ㄚ鬟清出一间乾净雅房,让凝香先休息一番,自个儿则赶紧找上孙夫人寻找少主,好打点接下来的婚宴。 静坐在厢房内的凝香闭目养神,顺道运气调息,对这事儿虽然惊讶,可并不感到意外。 想必孙策也跟她相同,打从一开始便对这婚事没多大兴趣?从先前邀周瑜跟他一起到乔府,他却缺席这事儿便可略知1二。 但她却不得不感到气愤,就算他不想娶她,不在意她,可好歹也是两家费神打点安排的婚礼,不为她,不为乔家着想,也该替孙家自己着想吧? 想了想,突然惊觉自己正在运气,练武之人最忌胡思乱想,凝香赶紧拉回思绪,将心神寧定,屏除外在干扰,静坐起来。 体内气息流转过一回,通体舒畅的她这才想开口问问情况,可不经意听见ㄚ鬟的私语,却让她打消了念头,只因为门口两人谈论的事情,正是与她要问之事有关。 「……大公子不回来了?」站在厢房内,照料凝香的ㄚ鬟听得门外ㄚ鬟此语,惊讶的怪叫起来。 「……听说皖城外的军营的粮草,不知怎地居然烧了起来啊!大公子赶紧派人救火,好像还在查明此事起因,一个人好像抽不开身来……」门外ㄚ鬟的嗓音听来焦急又有些无可奈何。 「对啊,周将军也在拜堂,不能帮大公子处理这事儿……」里头的ㄚ鬟跳了跳,「难道就这样委屈少夫人了吗?」皖城外的军营好歹距离这里三十里路,再加上大公子现下正忙着,要在赶回来也只怕要过了吉时。 「那夫人有没有交代要怎么安排?」 「只好……」门外的ㄚ鬟听出声音有些犹豫,「只好让少夫人先行拜堂,等公子回来再做打算。」 凝香不动声色,悄悄将ㄚ鬟的话收进心里。 一个人拜堂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他孙策究竟将她乔家当作什么? 她可以发难,好歹她是人称江东大乔的乔凝香,外表虽是明媒正娶,可是未跟夫君一起拜堂见公婆,明显的是他对不起乔家。 可为了不使孙家太过难堪,她识得大体,知道此刻跟孙家弄得僵了对她乔家没有好处,为了大局…… 她忍!这口气她忍。 在以不误了吉时的前提之下,凝香由喜婆牵至主厅堂,拜天地,拜婆婆。 由她自己一个人。 「夫妻交拜!」司礼不知是唸得太顺还是如何,没发现堂上新人少了一个,更没发现一旁喜娘使眼色的动作,仍是唸出此句,唸完了才惊觉自己错了。 只有新娘一个人要如何交拜!此句引来观礼的人一旁窃笑,弄得乔家以及孙家堂上的人一阵尷尬难堪。 只见纤细的凝香仍是缓慢而慎重的朝身旁该是孙策站的位子,福了福身子,勉强算是化解了这阵尷尬。 「送、送入洞房!」司礼掩饰性的,将此句喊得响彻全屋,可仍掩饰不了,堂下观礼的人一阵窃笑。 就连堂上的吴国太——孙家夫人一张脸也有些掛不太住,除了一个人,从头到尾没看出任何慌张,只是镇静的完成她所该做的。 凝香。 第六章 给人牵引至洞房之后静坐着,没摘下喜帕也没开口,就这样纤雅沉静的,端坐在床上,等待着不知何时归府来瞧瞧她的新郎倌,孙策。 晚上的婚宴本该由孙策主持,由他向眾人敬酒,热闹的歌舞,甚至闹洞房,可偏偏重要的他却不在场,只得由吴国太向眾人表示歉意,改日孙家定当补办一场热热闹闹又风光的婚宴来赔礼;总之,孙策的缺席搞得两家难看,而前来的宾客也是不欢而散。 送走客人之后,一向脾性甚好的吴国太为了此事也不免大发雷霆,立刻命人要孙策回到府内,郑重的向凝香、乔家道歉,不管他有天大的理由,就算是死拉活拉也要将孙策给拉回来! 咿呀一声,吴国太轻手轻脚的推开新房,这是特地为孙策跟凝香两人准备的,他俩的新房,而今,少了一个主人。 环顾整间贴满囍字,掛满红色綵缎,喜气洋洋的新房,鸳鸯被,一桌好酒好菜,以及桌上的龙凤烛,在看见端坐在床上,形单影隻的凝香之后,她轻柔一叹,这些细心打点全都没了意义。 「凝香。」虽然年过四旬,却仍风韵犹存的吴国太轻喊了凝香一声,这姑娘顶着这么重的凤冠,独自一个人在新人房坐了许久,却从没开口抱怨半声,,心里对她是既喜爱又心疼。 喜的是,她们孙家何德何能,能得到凝香这般沉稳懂事的媳妇?那个没心肝的儿子竟连拜堂也不拜,顾着处理军务而忘了这个娇妻。 心疼自是心疼她今日,受了观礼的人的窃笑,婚事本来就挺折磨人的,再加上心里的不快,而凝香竟能一声不吭的挺到现在。 「娘?」凝香开口,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是娘,是娘!」吴国太赶紧走近,替她取下喜帕凤冠,「凝香,委屈你了……」握紧凝香的手,这懂事的媳妇居然还亲暱的唤她一声娘呢。 凝香没摆脸色给吴国太看,仅是浅笑,「娘亲也难为了。」她并不是没脾气,只是她还懂得认清是非,今日此种情景,身为婆婆的吴国太也是无能为力,因此她并不打算把气出在婆婆身上,既不合理也不合礼。 「你才难为,孙策真是……」吴国太在凝香身旁坐了下来,「都怪我家那口子走的早,策儿才会全心都只顾着完成他爹亲的志业,都是因为这样……」以前总觉得孙策这样子没什么不好,也就由着他去,可没想到他居然连拜堂都不肯回来?军务焉有终身大事重要? 「凝香也听说了。」她矜淡的点头,从孙家那些ㄚ鬟的耳语她已经知道大概事情的情况。 「唉……凝香,娘不期盼你立刻原谅他,可是夫妻之间总是要和和乐乐的才是,我已经差人去叫他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帮你说他几句,今儿个乔家的损失,全由孙家承担起,你要怎么责骂他我也没有意见,就请你……」吴国太顿了顿,有些犹豫的开口:「别太放在心上,开怀些,啊?」 婆婆放下身段来劝说,她也不好说不是,只能点头,「凝香知道。」 「你一定也饿了吧?快来用点吧,来。」吴国太细心的招呼她,不管如何,这招倒是让凝香脸色稍霽,顺道让她放宽心些,现下只等她那个笨儿子回来,好好安抚安抚凝香,至少别让凝香心上留个疙瘩。 「谢谢娘。」凝香也懂得分寸,在桌前落座,「娘,您别忙,凝香自己来。」 「好、好,你慢慢用。」吴国太拍拍她的手,瞧凝香今儿个妆点的如此漂亮,又这样懂事,只是她越懂事,越不将自己委屈表露在脸上,她这个作婆婆的就越心疼呢。 「夫人,」来通报的ㄚ鬟润了润唇,「少夫人。」顺道跟正在喝汤的凝香点了点头。「大公子他……」她频频张望着凝香,像是有所顾忌。 听见是有关孙策的消息,凝香执调羹的玉手顿了一会儿,随即抹了抹唇,「娘……」她看着身旁的吴国太。 吴国太拍拍凝香的背,温和的笑了笑,而后对ㄚ鬟命令。「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少夫人又不是外人。」 「大公子……他说、他说……」ㄚ鬟急得冷汗直冒,让端坐的吴国太也紧张起来,「那个不孝子究竟传了什么话,别怕,快说啊。」 「大公子说他抽不开身,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晓得……」ㄚ鬟闭着眼,一鼓作气将听来的消息托出。 「反了,简直是反了!」吴国太气愤的拍桌,「他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娘,有没有凝香这个妻子!」 「大公子他说兵没了粮,军心就会……就会浮动,所以……」 「难道军中除了周郎与他,就没人可管了?」这小子究竟都用了什么人! 「其他将军全出外带兵去了,所以……」 「下去、下去!」吴国太抚额赶人,ㄚ鬟像是得到特赦,福了福身,拔腿逃出了厢房。 「全是藉口……」吴国太真是给孙策气得火冒三丈! 「娘先别气。」凝香听得此消息也是脸色一阵惨白,现下孙家没知晓她脾气的人,否则见了定知,那是她发怒的徵兆。「喝杯茶吧?」从瓷壶倒杯清水交给吴国太,而用的正是那对龙凤杯。 「凝香……」吴国太接过茶水,脸上的歉疚又多几分。 「娘,凝香……凝香不要紧。」澄澈美眸闪着点点怒火,可惨白的娇顏却不动声色,还反过来安抚吴国太。 「来人!」吴国太朗声叫唤。 门外的ㄚ鬟不敢轻忽的入内,「夫人有何吩咐?」 「去……去叫尚香去劝劝孙策,要尚香将他带回来!」原想叫孙权去的,可随即想到孙权不也被孙策绑在军中?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尚香了。 「是!」 ### 她一夜未眠。 看着燃尽的龙凤烛,凝香动了动颈子,昨晚得知孙策不会回来的她,便只是端坐着运气调息,就这样等着日头升起。 昨晚改叫尚香前去叫孙策回来,可生性贪玩活泼的尚香却利用这机会留在那里;话是传了,可是孙策却也没回来,于是兄妹三人全留在那里,差点没让吴国太气得发晕。 凝香还得花心思安抚吴国太,直到吴国太回房睡下了,她才得以清静。 她的洞房花烛夜糟透了,不知道凝嫣怎么样了?周瑜是否也被捲入这等风波之中? 甩了甩头,传唤ㄚ鬟来,除了问清孙家的井在哪里,还顺便记下了吴国太注的厢房;虽然孙策未做到夫君该尽的义务,可她论理上,该是孙家的媳妇了,是该向公婆请安的。 自己挑了水盥洗一番,接过ㄚ鬟端来的膳食,用了一些,让自己觉得不饿之后,她便没胃口了,要ㄚ鬟全给撤下。 「少夫人……」ㄚ鬟有些担忧的看着凝香,昨晚凝香只喝了一点汤,早膳也吃的不多,不禁让人担心起她的身子。 「我心情差,吃不下了,撤下去吧。」凝香淡柔的说道,取来一件高雅的粉色绸衫,将身上的嫁衣褪下,随即端着漆盘,捧着自己煮的茶走到吴国太的房门前等待。 「少夫人要不要进来等待?夫人她昨儿个晚睡,还累着呢。」ㄚ鬟打开门请凝香入内,发现凝香体态修长,要她仰头才能瞧见她呢。 这个ㄚ鬟就是昨晚前来稟报孙策抽不开身,不回来的ㄚ鬟,「别,我在这里等就好。」凝香浅笑拒绝,柔美优雅的态度自然的赢得ㄚ鬟的敬重。 ㄚ鬟看了看室内,咬了咬唇,「不然小的搬张凳子给少夫人休息一番?」 「这样就好,多谢。」她摇首,自己的坚持准则,不允许任何例外。 ㄚ鬟走入内室看了看吴国太,发现吴国太还睡熟着,「少夫人,小的门不关,等夫人一醒就来告诉您可好?」她热切的说着,是真心想替这个优雅美丽的少夫人做些什么。 「好。」 ㄚ鬟仰望着眼前粉色身影,「少、少夫人。」双手紧抓住裙襬,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跟凝香开口。 「嗯?」凝香应了一声,「怎么了吗?」 「小的、小的名唤吉祥,少夫人有事,儘管差遣小的。」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对着凝香道出忠诚来。 「吉祥。」凝香点点头,「我记住了,你是娘亲的贴身ㄚ鬟吗?」 「嗯。」她再多看了凝香几眼,随即跑进内室里,「少夫人在外头求见了。」身为下人,她自是不敢打扰主子歇息,可她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她最轻的语调,在夫人耳边,好好「提醒」她一番。 第七章 「凝香,怎不让吉祥叫醒我?」吴国太穿戴整齐,即使是赶着出来见凝香,仍是一丝不苟、仪态万千,只道昨儿个恼怒的模样是特例。 「不敢惊扰娘亲。」凝香仍是站的笔直,日头照耀着她的影子,照进室内,已经短了不少。 「唉,你这孩子……」吴国太不知第几次称讚凝香,这样懂事的孩子究竟哪里找啊!她笑着,朝凝香招手,「快进来吧,外头热呢。」 「多谢娘亲。」凝香跨开长腿入内,进入厅堂的她顿时让偌大的厅堂变小了些。 「哎?凝香你……怎么……」吴国太指着凝香,昨儿个根本就没注意到凝香的身材,想不到竟是如此纤细修长,简直跟她的蠢儿子有得比了。 凝香自然知道吴国太惊讶什么,仅是淡然一笑。「娘,喝喝凝香亲手煮的茶。」她端上漆盘,将茶碗搁在主位旁边的小桌上。 「好、好。」吴国太心里再度感动得乱七八糟,想想家里那个尚香,成天只知练武,何时懂得端杯茶来孝敬她啊,就算不是自己煮的也好;要是她家尚香有凝香的一半就好了。 让吉祥搀扶着落座,吴国太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果然芬芳甘甜,可是茶却是有些微温了,想必凝香不会拿冷了的茶给她喝,顿时心里又是一阵讚赏,凝香直至此刻嫁到家中还不到一天,可却做了许许多多让她感到窝心的事情。 「乔亲家真是教女有方啊。」她不由得发出这般感叹。 「娘亲觉得如何?」凝香站在一旁,柔声询问。 「这茶都凉了……凝香你一定等了很久吧?」吴国太拍拍她,「快坐吧,自家人别见外了。」 「多谢娘亲。」凝香依言在吴国太身旁坐下,「瞧凝香大意的,也该知道得再去把茶冲热了。」 「别!这茶微温,天气又热,刚刚好。」吴国太可不捨得她再多忙,「凝香啊,今儿个本该是由我那笨儿子跟你一块儿回乔家看看你爹娘的,可是却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孙家脸皮再厚,也不敢就这样将你扣在这儿,你,还是回去看看爹娘,顺便把我的歉意奉上。」吴国太朝吉祥使了使眼色,吉祥立刻从内室拿出一盒包装好的礼物出来,「这是我这个作亲家的一点薄礼,你今晚,就住在乔家吧,明儿个我一定亲自带着那个笨儿子登门向亲家跟你道歉,你说怎么样?」 「凝香可不敢要娘给我赔礼,这叫凝香怎承受的起?」 「孙家理亏在先,这点自知我还有,自是不敢仗着长辈身分,撑着脸皮不赔礼。」吴国太现下心可都向着凝香,「你就先带着这薄礼替我给你爹娘带上歉意,而后明儿个我会抓着那笨儿子去向你赔礼,我自己再到亲家那边去说说。」 明白吴国太此举与其说是道歉,事实上还有一个目的,给乔家做足了面子,顺道给人一个孙家知错可不敢仗着权势不赔礼,摆了个低姿态。 知道吴国太心底更深一层意思的凝香聪明的选择不去拆穿,「既然娘都这么说,凝香照办就是。」凝香收了礼,拜别吴国太,从乔家带来的嫁妆也全都留在孙家,表明自己在孙家的地位不言而喻,只带了一件随身的东西回乔家,「丽燕」。 ### 吴国太真的说到做到,今儿个一早,便见着那个无情无义的孙策到来。 凝香盯着眼前的孙策;她忍的够久了,不给眼前这个男人一点教训,她就不叫乔凝香。 一一数落完他的罪状,凝香冷冷的低吐:「我所指责的这些,你有什么话要说?」 孙策听了凝香道尽当天难堪景象,对她的歉疚更深一层,「没有。」 「好!」凝香收剑入鞘,迅速拉近她与孙策的距离;她出手快如疾电,力道十足又简洁俐落,毫不留情的给孙策一记巴掌,打得他是眼冒金星,没做好防备的他就连身形都站不稳。 他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有这样手劲他不意外,可他没想到她居然打的下去!他这辈子除了被娘、被尚香打过之外,还没挨过其他女人的打! 「成亲乃终身大事,而你竟敢如此轻忽,使得你与咱两家蒙羞,娘亲气极,是为不孝一也。」 孙策还来不及将凝香说的话语听进耳里,她有一就有二,左手一拳打进他结实的胸腹,令他倒退四、五步。「一人拜堂若非君故,即是不把咱视为妻子看待;在堂上受人笑语,陷我于不义,是为不义二也。」 凝香再度上前,挨了两记的孙策也该知道这女人来真的,赶忙举拳抵挡。 「军务虽然重要,家庭分内之事亦不可有所疏漏,」凝香悠然闪过,左手一记擒拿化解他的守势,右手转拳为爪一把抓住他左手,卸去他一掌关节,痛得他冷汗直冒,「修身、齐家而后治国,你不知其意,本末倒置,不将黎明百姓放在眼底,是为不仁三也。」 孙策急忙将左手按回关节之内,运气活络,「你……」他瞪眼,正欲发难,却清楚的看见眼前凝香一脸哀凄的看着他,全无方才一点戾气,又让他收了口。 「以上三点,不孝、不义、不仁,记清楚了?」日头已升得将凝香背影拉的极长,她是气他,可是她教训他可不是全无理由,「我之所以下手忒重,无非要你记清事情轻重,是不是你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才会造成今日局面的?」 「这……」被凝香一逼,孙策又说不出话来。 「我看得出你的雄心,知道你想要些什么,但轻忽这些事情,天下人容得下一个不孝、不义、不仁的君主吗?」 微风吹起,一头长发随风飘散的凝香背着光,看着眼前呆楞的孙策,「凝香言尽于此,望你深思!」相信刚刚她的指责是直指孙策心头。她唇畔染上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而后望向早在一旁看得仔细的吴国太。 不愧是凝香!教训起她儿子简洁、明快,毫不手软,吴国太相当引以为傲的看着凝香,世上想必只有凝香,能把他那个蠢儿子打得体无完肤还让她儿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了凝香,她似乎看见孙家的未来,是一片光明…… 第八章 那个全身上下连一点女人味都闻不到的女人…… 顶着红肿的左颊,孙策穿着戎装,在帅营里面好好处理这几天的公文,虽然他不去外面巡视,大概只有进来营里面的将军才会看见他这副模样,但也够丢脸了! 都怪当时忘记告诉她,要打的话,应该要避开脸……不对!怎么被打这样好像变成是他该受的一样! 是说……也是,没回去拜堂,是他的错,如果真需要周瑜的帮忙,那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也应该要错开,别排在同一天才对。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孙策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没预期的牵动被打伤的腹部,嘶!当初被打之后,去找个大夫来看看,果然,他的肋骨被打裂了,那个女人的手劲真不是盖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娶到这种女人来当妻子,更弔诡的是他娘亲还对凝香讚不绝口!这女人哪里好啊!全身上下没一点柔媚不说,长的快比天高,手劲大的吓人,面貌是生得还不错,可是好歹也多笑笑,那张冷脸……他看了就有气,他忘形的左手狠拍了桌案一下,忘了这隻手掌被凝香给扯过,现在还没復原,痛得他趴在桌子上喘息。 「看你似乎被尊夫人修理的很惨。」周瑜俊脸上掛着揶揄的浅笑,一身白衣,披着一袭方巾,温雅模样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介儒生,不像是个在沙场上出谋划策的军师。 啥?尊夫人?孙策瞪着眼前身为他属下兼多年好友,现下又多了一层亲属关係的周瑜。「看我被整弄,你很高兴?」 他这么惨,而周瑜倒是生活的不错的样子,听说那个乔凝嫣倒是活泼可爱的紧,跟那个有虐夫倾向的乔凝香完全不一样。 女人啊,就是要娇娇柔柔的才好,现在他还真是后悔当初不早点接受娘亲所说的那几位官家千金,等到娶了乔凝香才来后悔,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听说前几天拜堂的时候有人偷袭粮草,才让你抽不开身?」周瑜新婚放了三天的假,倒是孙策不但没放假,还捱了一顿打;因此他早在听说了此事之后就积极了解情况,今天主要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是啊。」甩了甩手腕,孙策站起来活动活动,「不过还好,损失不大,小问题。」 周瑜点点头,「孙策,这几天我没出到什么力,我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如果能预料到这种事,他们两个人的婚期是该错开来的,看着孙策脸上的红痕,他是该负点责任才对。 「不要。」回答的极快,孙策遮住自己还热辣着的脸颊,即使过了两天了,这张脸上的红肿还是清晰可辨,害他现在睡觉的时候只敢躺右边,就是因为怕她一时兴起再赏他一巴掌,他才躲到军营来的,不然自己可能就要坐着睡了…… 「敢情你受尊夫人的教训之后,都躲在这里?」周瑜有些惊讶的盯着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很不敢相信他现在居然在躲人,一个女人,外表纤细、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 「我不躲这里要躲哪里?」孙策无奈又带点气愤,「我娘现在心全都靠向那个女人去了,现在家里也都是她在管的,再加上你看看这样子,」指着自己的脸,「我不躲在这个帅帐,还能去哪里?」 「嫂子人都说她是非分明,应是不致随便打人。」周瑜温浅笑了笑,军务忙是一回事,可是故意拖延时间,躲在这里瞎忙不回家,这才是凝香生气的原因。 孙策再次瞪着那一派间适的好友,「你又知道了?」她是把周瑜给收买了是不是?还是派他来关说的? 「凝嫣是这么说的。」想起活泼可爱的凝嫣,周瑜那抹笑里多了一点温柔。 孙策乾笑,「哈!你家凝嫣,是她的妹妹,自己妹子会说姊姊的坏话?」 「妹子也不会无缘无故骗自己的姊夫吧?」凝嫣跟他又没什么仇恨。 「说什么都没有用,比起家里那隻母老虎,我还是喜欢待在这儿。」 周瑜挑起一眉,像是理解似的点点头,「哦,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凝香,所以才不回去的,原来人称小霸王的孙策,居然是个妻管严啊?」懂了懂了!「早说你怕了人家,这样我就不必要花这多时间在这里游说了嘛。」 「周瑜你……」孙策浮起一条青筋,他是有点禁不起激,「哼,我上了这么多次当也该学乖,这招已经落伍了,没用的。」 「不管落不落伍,至少我已经知道事实的真相了。」周瑜只是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叫人看了就生气,「对了,虽然我知道这句话跟你讲是有点浪费,可是身为兄弟,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忠告。」正要走出帅帐的他回头,似笑非笑的向孙策扬起一指。 「这是最后一句话了哟。」孙策扭扭右手,很久没活动的手已经有点痒了。 「待在这里,不一定安全。」他意味深长的道,而后在孙策的拳头举起朝他挥过来之前,闪身出了帅帐。 ### 睁开眼,一大清早,练完剑的凝香,随即到了孙家祠堂,去拜见孙家的列祖列宗。 转眼间,她嫁进孙家也已经七天了,是该给孙家的祖宗上上香,而后还得找个空,由孙策带着她,上孙家的祖坟去祭拜,这样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踏踏实实的孙家媳妇。 可是……打从那天她在乔家教训过孙策,对他晓以大义之后,这几天他又像消失1般,躲在外头,就算她想找他说说话,培养培养感情也没机会。 她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猜想他应该是没受过女人的气才对,依他挺拔的外表跟劲瘦身形,她想他在女人堆里头一定很吃的开,不然也不会传来他贪恋美色的传言。 想到这里,凝香的心情顿时觉得有些沉,他们新婚没多久,她就已经成了下堂妻?不知道他现在是如周瑜所言,正躲在军营里头不回来,还是……还是正迷醉的躺在哪个温柔乡里? 点燃的香滴落了点点香灰,烫着了她,她这才回神,替摆满牌位的每个香炉都献上香来,恭敬的拜了拜,凝香站起身子,转身出了厅堂。 是该去给娘亲问安……这样的想法冒出头来,正准备去灶房煮茶的她,不预期的一道凌厉气劲,夹带些许试探意味的朝她左肩袭来,她本能的提气格挡,虽是不至于让她伤着,但也震得她后退几步,模样有些狼狈。 看清来人,一个身型娇小活泼的姑娘,手拿一对特别的环形兵器,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我还以为你长得三头六臂,是个本领高强的武人哩,果然是靠偷袭这种小人招术才能伤了大哥。」 大哥?是孙策吗?这么说眼前站着这名少女,就是她的小姑?知晓来人的身分之后,「你就是尚香吗?」听娘亲多次提过这个小姑有多崇尚武艺,个性顽皮活泼,今日一见,的确是有几分习武之人的味道。 「我是啊。」她皱眉,不明白被偷袭了的凝香在知道她就是孙尚香之后还能笑开来,「丑话说在前头,我才不认你这个大嫂,别想拿身份来压我。」凝香尚不知她的来意,她先是向她丢出那柄丽燕剑,而后摆开架式。「拔剑吧,不然你休想离开这里。」 「尚香,等一等……」仓皇的接过丽燕,凝香还没弄懂这个小姑的来意,可尚香焉肯给她问话的空档?手执乾坤圈,俐落的翻了几个觔斗,左腿飞快的踢向凝香右颈肩。 凝香侧身闪开,「停手,尚香……」右掌防卫性的挡在身前,刚刚那一击没有得手的尚香不囉唆,左手乾坤圈明快的划向凝香腹间,毫不留情的。 兵器锐利,即使身手有如凝香也不敢轻触其攖,纤腰向后仰出,悠悠躲开朝她攻来的兵器,左足则是顺着形势踢向尚香执着乾坤圈的左手,企图夺下兵器。 「想得美!」尚香娇斥,旋身跳开,暂缓一轮攻势。 「尚香,我做错什么,你又何须这般拳脚相向?」凝香蹙眉,非要弄懂此点不可。 「哼,你打了大哥,还敢理直气壮的反问你做错什么?」尚香握紧乾坤圈,「我要替大哥讨回公道,你小心了!」说着,足尖点地,尚香双手平举,原地旋转起来,立成一个可攻可守的身形,而后快速的逼近凝香。 「尚香,你听我说……」刀刃如光影般扩散开来,晨曦照映在银白的乾坤圈上,闪着炫目光采,让凝香反应迟了些,锐利的乾坤圈立刻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开一道鲜红血跡。 「算你躲的快。」看着右手的乾坤圈染上一点血跡,尚香冷哼。 凝香跳开几步,左手给乾坤圈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染红了白綾雅裳。「尚香,我不是无缘无故打孙策的……」还想试着解释的凝香做最后一分努力。 「还不拔剑?」凝香不肯出手的态度令尚香觉得受辱,气焰更盛,「我非打到你拔剑不可!」挥动乾坤圈,左右齐攻,但全给凝香闪过,「你这傢伙只会躲吗?」银牙一咬,使劲丢出手中兵器。 凝香瞠目,没见过此等招式,两把乾坤圈像是有生命似的朝她高速飞来,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她不敢大意,拔出「丽燕」来,提气跃至空中。 乾坤圈转了一圈回到尚香手上,「总算认真起来了?」一双灵动眸儿眨呀眨,菱唇扬起好战的笑容,「来啊,我要打败你!」 回到地面的凝香收起方才漫不经心的心情,已放弃解释的她,俏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凝肃,「我原本不想跟你动手的。」 「说什么废话!」尚香提气上前,两把乾坤圈交叉于胸,而后使劲朝凝香划去。 每天这个时间,少夫人应该都会捧着茶来向夫人问安的,已到了该来的时辰,可却没见着那抹纤细身影,吉祥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以少夫人那种坚持,说一不二的个性,是不可能偷懒,为自己找藉口的。 抱着这等想法的吉祥绕过回廊,走到凝香的院落,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人,觉得奇怪的她才想到昨儿个少夫人似乎说过,早上会先去祠堂向孙家的列祖列宗问安,想到这点的她旋身走往祠堂方向去看看,却远远就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心微惊,小心走近,这才看到一件惊人的事实。 尚香小姐跟少夫人居然正拿着兵器交手,而且招招见血! 这、这还得了!吉祥吓得三步併两步的跑回吴国太的院落,一边疾声大呼,「不好了!夫人,小姐跟少夫人打起来了!」她要快点才行,出了人命她怎么担当的起! 尚香虽是女儿身,动作纤巧俐落,可武功路子却是刚健精悍,下手毫不留情,依靠着两把乾坤圈,以及灵活身形游走在凝香身旁。 凝香恰好相反,学得精巧剑法,可内力却精纯深厚,武功资质极佳的她虽然给尚香围困住,扬剑格挡的动作却是游刃有馀。 久攻不下!尚香双手乾坤圈划过凝香胸腹,给她闪过,尚香顺势弯下身子,右脚朝凝香下盘扫去,攻得又急又猛。 面对力道十足的踢腿,凝香却不躲不闪,全身灌注精纯内力,无声接下尚香的踢击。 原以为凝香会给她踢倒在地,可在看见自己的劲道像是给她吸收了一般,对她毫无作用,尚香不由得开口惊呼,「嗄?」 凝香冷眼凝睇着为此惊讶不已的尚香,「凭你这不精熟的内劲,伤不了我。」而后她撤下长剑,打算就此结束这场闹剧的凝香伸手提起尚香的衣领,右掌左右重拍,撤下她两柄麻烦的乾坤圈,而后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尚香无法动弹。 尚香睁大眼睛,「你!」受制于人的她顿时感到气血阻塞,四肢没了知觉,「你放开我!」 「不服输?」凝香更加使劲的将她提到自己面前,「尚香,虽然我当时教训孙策是卑鄙了些,但就算如此,要是当时他真跟我拆起招来,也是胜负难分。」孙策武功自是没胜过她多少,不然想要打到孙策的脸颊,凭尚香的身手,就算是偷袭也不可能。 尚香瞪大眼睛,欲出声反驳,但回想起刚才与凝香过招时的情景,她……似乎真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不然她多得是空档可以将她像现在这般逮住,或是痛下杀手。 正巧在这个时候,吴国太随着吉祥也来到这里,便看到凝香伸手将尚香整个人提起的情景,「你们两个做什么!」 看到救兵来了,尚香立刻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娘亲!她欺负我……」泫然欲泣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疼。 而凝香还是那副温淡模样,「娘亲。」 吴国太瞪着眼前的两人,一张美丽的脸庞越来越难看。 第九章 「给我跪下!」吴国太怒指着眼前的尚香,「反了你!怎么有这么大胆子去偷袭凝香?她是你大嫂啊!」 当时情景乍看之下似乎是凝香先动的手,可是在问来龙去脉,以及看见凝香手上那条长长的血痕之后,一切真象都明白了,依两人的个性来看,也很清楚的知道,一定是尚香起这个头的。 仍然被点着穴,两腿痠软的尚香赌气的别开头,「我就是看不惯她这么嚣张,居然伸手打大哥!」 「你到底懂不懂是非!」吴国太拍了拍桌案,「是我们孙家对不起乔家,你不也看见了当日凝香受人侮辱,两家难堪的局面了,是凝香顶下来的,要不是凝香懂事,我们孙家早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那也是她不好!」尚香大声嚷嚷,「难怪大哥不肯回来,就是因为她是这样一个悍妇,要不然大哥怎么会不想回来成亲拜堂?」 「是非曲直你究竟懂不懂?不是策儿不回来拜堂,让凝香受委屈,凝香怎么可能出手教训孙策?」说实在的她还感谢凝香替她教训她那个笨儿子呢。 「不管,反正是那个女人的错!」 「你……」吴国太气得向前,一掌就要挥向尚香。 「娘亲。」温润嗓音在此刻及时搭救了尚香,凝香轻柔的握了握吴国太高举的手掌,「请别责怪尚香。」 「凝香,你的伤怎么样了?」看见是她,吴国太满是心焦的想看看左手那道口子。 「不碍事,伤口很浅,已经止了血。」她微微一笑,扶吴国太回到主位上,「凝香今儿个还没给娘问安奉茶呢。」椅子旁的木桌已然多了一杯清茶。 「唉,这个尚香太不像话了。」吴国太瞪了尚香一眼,而后目光转柔,再度回到凝香身上。 「尚香此举虽然是过分了点,可是这也是出自她一份敬爱兄长之心,娘亲就看在凝香的份上,别太责怪尚香了。」 「可尚香她差点……伤了你。」不敢说那个字,或许尚香只是要替孙策教训凝香,可下手也实在太重了。 「凝香现在不是好好的?」她挑眉,转了一圈给吴国太省视一番。 「凝香啊……」吴国太看着那温婉美丽的脸庞,对她这般宽大胸怀又是一阵讚赏。 「凝香有个不情之请,请娘亲答应。」凝香柔柔一笑,向吴国太提出要求。 「快说吧,什么事啊?」 她淡淡的瞟了跪在底下的尚香一眼,「可以让凝香跟尚香单独说几句话吗?」 吴国太看了看尚香,点头允诺道:「好吧……凝香,尚香这就拜託你了。」点点头,而后给吉祥扶着下去休息,将这里留给凝香跟尚香。 「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感谢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收买人心!尚香一脸桀傲不逊,一脸瞧不起凝香所作所为。 凝香却是满脸笑容,缓缓走向尚香。「尚香,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是对上的是我,哪容得你这样说话呢?」 「假惺惺,想对我说什么怎么就说吧,别在那边拐弯抹角的。」 凝香扬起一掌,轻柔的拍了尚香一下,「刚刚面对自己的娘亲,还这般顶嘴,是对娘亲不敬。」她看着一头短发,俏丽的尚香,「论礼仪言,我是不该阻止娘亲教训你的。」 尚香也明白刚刚对吴国太说的那些,是过分了些,只得低头不语。 「还有,尚香,你是真的气不过我教训孙策,还是,只是单纯的想找我比画比画?」看她下手虽然狠戾,倒是还有些保留,不然她哪管尚香是不是武功差她许多,或是小姑身分,非一掌撂到她不可。 「唔……」尚香窒了窒,被凝香猜到心意的她继续扮沉默。 这些天来尚香明明也都在府内,以尚香个性,如果真是为孙策出气,不早该找上她,为何迟至今日才来找她麻烦?可见尚香心底,并非没有是非曲直。 「但话说回来,我也有错,这些天来我忙着接管孙家的事情,倒忘了跟你打声招呼。」凝香巧笑,松开她的穴道。 手脚顿时获得自由,可是因为气血瘀积,久久不顺,现下可都痠麻的不得了。 凝香将她扶到一旁椅子上让她歇息,揉着她的腿,让她感到无比舒畅,「你的武功其实不错。」像是轻描淡写,可却十足切中她这个小姑的爱好。 凝香的手劲适中,舒服的让她叹息,「还是你的手下败将啊。」唔,说来,这个大嫂好像也不是这么讨人厌嘛。 「尚香,你今年十八是不是?」凝香状似不经意的问着,「学了十二年武功,有这样身手也是难得。」 「你怎么知道我学了几年?」尚香盯着眼前模样温柔的大嫂。 「问的。」没向她坦白,这几天来他对孙家的一切已经有了不少认识,凝香续道:「方才你的动作虽快,力道刚猛,出手也凌厉明快,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不是打不到我,就是轻易的给我挡下吗?」 「对啊对啊,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看你躲的很轻松,像我跟二哥对阵的时候好歹也还可以得手几回,可是在你身上却佔不到一点便宜。」睁大眼睛,手脚已经没这么麻的尚香伸手抓住凝香,想好好问个清楚。 「你跟我打的时候是不是气息微喘,后来甚至开始紊乱了?」凝香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的问下去。 只见尚香点头如捣蒜,「没错,大嫂你怎么都知道?」不自觉的,三言两语之间已让尚香对她投以崇拜眼光。 那声「大嫂」叫得顺耳极了,可这心思简单的小姑似乎没发现,凝香笑得有些诡异,不去拆穿这口舌上的便宜,「瞧你最后一记踢腿对我全然无效,外强中乾,我能不知道吗?」 「说到底,你的招式徒具外型,没有深厚内力,就算招式再刚再猛,没过多久时间,气力自也给对手销磨光了。」 「以前的师傅也这么说我,可是我懒得练气啊,好麻烦。」 「这样子就可惜了,没学好内功可是成不了大事的。」凝香收回手,而后轻摆纤足,往外头走去。 尚香看着那纤细身形从眼前移开,随即跳起来追上去,「喂!你别走啊!」她一把抓住凝香左手,却碰触到伤口,令凝香皱了皱眉。 「啊,对不起……疼不疼啊?」意会到这伤口是她造成的,不知怎地,竟对凝香感到有些歉疚。 凝香莞尔,「难不成你把我当作没知觉的人了?」 「嘿嘿……」尚香不好意思的笑着,「对不住。」 「留着跟娘道歉吧。」凝香转身,「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陪你了。」 「等等,大……大嫂!」尚香再度追上前,「那个……我……」她欲言又止,看起来犹豫极了。 凝香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先跟娘亲道歉,之后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若有空,我倒是可以教你几招。」 「真、真的?」这太好了,之前教她武功的师傅早在前一阵子就离开了,大哥又忙,没空教她,如果有凝香可以教她,那不就太好了吗? 「前提是要先跟娘亲赔不是。」凝香再三强调,对于这种事情她可是极其坚持,绝对不打半点折扣的。 「我立刻去!」尚香拔腿跑开,早就把刚刚跟吴国太顶嘴的内容跟对凝香的坏印象给拋在脑后。 「这尚香,这么单纯……」凝香微微笑着,彷彿在尚香身上,看见凝嫣的影子。 ### 好不容易回来一天。 偷偷从后门溜进家门的孙策,在确定了没人发现他之后,他运起轻功溜过回廊,原本想直接回到房间去的,可是又实在担心会跟那个母老虎见着面,于是决定从书房闪过去。 反正他只是回来拿个东西,等等又要回到军营里面去了。 这些天忙着准备进攻下一座城池,也查清楚究竟是谁放火烧粮的,现在只等出征讨回顏面,就因忙着这些,他这些天都没回来。 此次回来之后,过没多久也就要出征了,什么时候能再归家,他也不晓得;然而,儘管如此,他回来也不是为了拜别。 只因为习惯了,他做什么事情不是写信告知就是捎口信回来,亲自回来拜别倒让他感到不自在。 虽是黑夜,可走过自己的院落,就算是回廊没有掌灯,他依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就在经过书房时,他讶异的发现,书房内居然灯火通明。 这是怎么回事?他清浅的走近,透过窗子缝儿往里面看,赫然发现他的ㄚ鬟,跟母老虎……是凝香,两个人正在交谈着,而且还挺热络。 他没惊扰到她们,可是想想,东西就在书房后头的厢房里;那个凝香的武功不在他之下,他也是清楚的,因此最好还是等等,等到凝香睡下了之后,他才潜过去拿东西,至少这样子不会惊扰到她。 依稀可以听见她们谈话内容,好像跟家里的事务有关…… 「……绣云,这些料子跟裁剪衣裳的师父,就都交给你了。」凝香仔细过目了一下她呈上来的内容,很是放心。 「嗯嗯。啊,对了,少夫人,那少主的呢?」名唤绣云的ㄚ鬟长得十分清秀漂亮,只见她挑起一眉,带点玩笑意味的看着凝香。 时节也渐渐转凉了,现下由凝香来替府上每个人添购秋冬衣裳,凝香事务繁重,于是就交代给绣云,而自己只仔细挑选孙策的部份。 「他的可不劳你费心。」凝香语调有些淘气,略带高傲的扬起下巴,而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啊,关于订金,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要裁减的衣裳跟僱用师傅的费用大概是……」机敏的绣云想到个重要的事情,「所以要十分之一,大概是三吊钱。」 「嗯。」凝香拿出算盘来算了算,确定店家没有算错,「明儿个我会请帐房拨款子给你,这事儿就交给你办。」 「我知道,少夫人。」 「好,那没事儿的话,也晚了,去歇息吧。」凝香站起身子,送她到书房门口。 「你也早点歇息。」绣云点了点头,不忘提点为孙家劳心劳力的她。 凝香微微一笑,「我知道。」 目送绣云走远了,凝香走到回廊上,看看今晚皎洁月色,觉得通体舒畅,正想回去把事情处理完,熄灯就寝时,一丝细微的气息,让她起了疑心,视线迅速望向右边回廊转角,「是谁?」 孙策难堪的掩面,没想到这样子也给她听出来,「母老虎,是我。」他从暗处走出,大方的面对凝香。 这个称呼很是刺耳,「你刚刚叫我什么?」她微挑眉,躲了她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脸上的红肿消了,难道还想再肿个几天? 「欸……我是说,凝香。」 既是改正,她也就不小鼻小眼的与他计较;凝香淡笑,「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她移步向他走近。 「我、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睡下了,我自己也是从后门进来的,不打算打扰任何人。」只是他没料到凝香还醒着。 听得此语,凝香有些落寞的垂下眼来,「是我下手太重了吗?」 没头没脑晃出这句话,让孙策楞了一下,「嗄?」 「这几天没见着你回来,是为了躲我对吧?」瞧他就连这次回来,也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欸……也不全是这样。」他搔搔头,「因为军中事情挺忙,还有不少事情要办,就算有瑜帮忙也……所以我就留在那边多些。」不过言下之意,躲她也是有的。 「你讨厌我?」清澈的美眸紧盯着眼前的他,虽然这些天来,她得到了全府上下,下人们的认可,婆婆的喜爱、尚香的崇拜,可是,她从不知道,眼前的夫君,他是怎么看她的。 「也不是啦,有点不习惯而已。」从没仔细看过她的孙策,虽然外头没掌灯,只凭淡淡月光照耀,可他却十分清楚的看清,眼前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妻子的容貌。 「也是,你在女人堆里很吃的开。」凝香自嘲的笑着,原本在他院落内的ㄚ鬟可是视她如眼中钉;包括刚才的绣云。 因为他院落的ㄚ鬟几乎全是他从外头救回来的,其中不乏有像绣云那样美丽的女子,莫怪会传出他贪恋美色的传言,老实说就连她自己在甫一看见那ㄚ鬟阵仗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当然这是另外一回事。 孙策只是乾笑几声,因为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是为了什么回来?」不想在这话题上打转的凝香立刻问起他回来的原因。 「我啊,回来拿点东西。」 「很紧急吗?」她殷切的看着他,想从那张率直的俊顏上多读出一些情绪来。 「还好啦。」原本他是想赶快拿了就走,既然给她撞见了,虽然不太想跟她多聊,但……好歹她也是他妻子,就这样不闻不问,好像也说不过去。 「愿意跟我说几句话么?」她轻柔的牵起他的手,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恳求还贴切点。 触碰到她那有些细腻,却因每天练武而生出的一层薄薄的茧,孙策全身像给烫着了一样,一阵燥热传遍全身。 她有一张带着英气的眉、漂亮而坚毅的美眸,白皙纤雅的面容,老实说,说她是男人婆,还真是污蔑她了,她……好吧,她其实很漂亮。 「不行吗?」只见他一张俊顏看不出表情,只是紧盯着自己的脸,在过了一会儿,而孙策仍是没有做出表态之后,她有些失望的放开他的手,「既然……」 她放开他的动作让她回魂,「好!反正我不急。」 这突如其来的允诺反而让凝香楞了,「咦?」接着漾开笑意,「嗯。」 第十章 「喝杯茶吗?」凝香引他入书房。「茶水是我自己煮的,这儿的水颇佳,不比乔家逊色。」她一边向孙策说着,自然而然的拿起另一组茶碗来,从茶壶里倒出茶水来。 「喝喝看。」她浅笑着,双手将茶碗奉上。 还在东张西望,探看自她住进来之后,有无改变书房摆设的孙策,在看见那张细緻脸庞上的浅浅笑意之后,迅速收回心思,「多谢。」他赶紧接过,放在木窗的窗台上。 看见他轻轻的打开碗盖,闻了闻扑鼻而来的裊裊茶香,而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时,凝香这才走回桌案,提笔继续努力。 「这真是我家的茶?」他啜了一口,咋舌道,「就连我那爱喝茶的爹亲也没这手好茶艺。」他喃喃自语,可坐在远方的凝香仍是一字不漏的听见了,她只是笑了笑,继续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孙策他三两下将茶给乾了,好奇的看着在桌案上振笔疾书的她;他缓缓走近,「那个……」他开口,想问她在忙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以为他是要再喝一杯的她扬声轻笑,「茶水还有,自己拿去,别客气。」她提起茶壶摆到他面前。 「欸……哦!」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有茶,不喝白不喝。 看着他匆匆又饮下一杯,凝香再度提笔投入工作时,没想到站在眼前的黑影却是放下茶碗,在她头顶上问道:「不是说要聊聊吗?」怎么还是忙自己的?这样他们两个怎么说话。 「你究竟在写什么东西?」看她从刚刚跟绣云说话的时候就不停的在忙,如果她是每天都这样的话,那搞不好家里的工作比军务还要繁忙。 「每个月的府内用度。」她弯唇笑开,看着他的表情有几分玩味,「就快好了,不介意等我一下吧?」 他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但是既然都答应她了,他就这样转头出去也不太好,只得随便东摸西摸,眼角一瞥,在那掛满笔的笔架旁看到一卷书,《孙子兵法》?她也看这种东西?《新书》……政论性的文章不少,光是这些就足够令他吃惊的了,一个姑娘家怎会喜欢这些? 啊,他怎么把她当作是普通的姑娘?是普通姑娘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武功,也不会出手教训他了。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桿,精准快速的往下书写,那娟秀飘逸的字跡让他看了喜欢;很美的一手字,纤白的指虽然看似细緻,可是却蕴含着练武之人的力道,这种揉杂刚与柔的情景很是特别。他家小妹就不同,同样纤细的手腕,要尚香写字不如要她的命。 跟其他官家千金不太一样,孙策细细打量她身上的穿着与衣饰,就算是出嫁了的富家千金,也多是披金戴银,首饰珠宝多有妆点,衣裳也都是一些有名的绣工所织出来的,可她不同。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待字闺中时便这般节俭,可就算是她在嫁入他孙家之后才改过的,他的讚赏依然;她朴素淡雅的习惯对了他的脾胃。 见她轻轻在册子上挑起笔来,像是总算忙完了,她将笔搁了下,而后朝他一笑。「夫君,久候了。」端起茶碗来,打开碗盖,在杯缘上旋绕着低低的响声,「我煮的茶,喝的惯么?」 「比爹亲的手艺还好。」他诚心的讚道。印象中,以前只要空间了,爹亲便会邀他们兄妹三人来习武、品茶,他虽然没学到父亲一手好茶艺,嘴却被养刁了,非要喝爹亲亲手的茶不可。 只是当长大了之后,时间就越来越少,爹没再像以前那样常常泡茶给他们喝,他只能喝孙权的茶将就一下,可,他还是希望,可以再次喝到爹亲亲手煮的茶,再像以前一样,在后院里,指导着他们三人武功。 但这个愿望,也终究只是个空想了;在得知爹亲遭万箭穿身,战死在沙场之后,这个想望彷彿也随着父亲的遗体,一同入土。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矢志要继承父亲的遗愿,完成一统江东,甚至有朝一日,能够…… 自己开始接管父亲的志业之后,就连与二弟好好喝杯他认为勉强能入口的茶都很少了。 他不知有多久没喝到这般甘美的茶。望着茶碗中黄澄澄的茶汤,随着一缕茶烟散出淡淡茶香,心中彷彿定了下来——在即将出征之前。 她婉转悦耳的声调又起,「听娘说,你很爱喝茶,也说过你的嘴可刁了。」看他似乎有些失神,她想他或许透过这碗茶,想起了些什么,「喜欢就好。」 那张薄而略宽些的唇瓣扬起满足的笑容,他张了张唇,原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两人对望,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她落落大方的神情倒让他更显得侷促起来,双眼视着可及的事物,想找些话来跟她聊聊。「那个……你在家里,每天都这么晚才就寝?」瞄了桌案上那成堆帐册卷宗,还有堆叠在一旁的书卷,他很自然的向她问着。 「差不多,每天总要忙过二更,三更也是常有。」她虽然不甚早睡,可凭恃着她一身深厚内力以及每天勤练不懈的习惯,她的身子可健壮的很。 没料到她会是如此繁忙的孙策张了张嘴,「没人帮你?」算算,她不过年方二十,却……已经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了? 「凝香一人足矣。」她自信的笑着,「我在乔家也是这样的,打从及笄,到现在,也习惯了。」不做些什么倒让她觉得奇怪。 「我记得我娘以前在家没这么忙,还有个人帮着。」印象中,娘虽然也为家事操劳,可总有人在旁边帮衬着。 「哦,你是说福伯吧?」福伯在她嫁入孙家之前是孙府总管,大大小小的事儿总要先过了他,才向着吴国太那里去。「他年事已高,且也已有了告老之意,碰巧我在乔家也做惯了这些,便给他老人家还乡去了。」 是了,他怎忘了。搔搔头,孙策有些不好意思,对家里的事情他早就已经不太过问了,看着眼前嫁进来还不到一个月的凝香,孙策反而觉得自己更像个外人。 「瞧我,我看我们别站着聊。」凝香柔柔浅笑,亲暱的拉起他的手,走到窗边来落了座,「夜里风凉,在这儿说话吧。」 瞧她热络模样,完全不像是连日来分隔两地的夫妻,而光方才那些话语,撇开当日在乔家她对他晓以大义的那些,也早已远远超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总和。 孙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躲避凝香的作为很愚蠢,见她除了在门外略感自嘲的说了一句「为了躲我」跟之前的事情有关,其他从动作、神色、言语上全然不见此事,想必是早已释怀、心无芥蒂了吧? 直到此刻,他才体会到周瑜连日催他回家的用意。 窗外秋风一阵一阵,将凝香那飘扬云鬓给吹散了;她扬起左手,将发丝勾至耳后,书房内除了书香之外,又多了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孙策眼尖的发现她左臂多了一痕长长的疤,似是近日的伤,脱口问道:「凝、凝香。」他情不自禁喊她芳名,「你手那伤,怎么回事?」 凝香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手上的伤口,掀唇笑了笑,「这是我前些日子舞剑,不小心伤了自己,不碍事的。」 孙策也是练武之人,自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瞒骗过去,「是吗?」看着她手上那道口子,他步步进逼,「怎么舞的?怎会伤成那样?」哪里可能造成这么长的血痕,除非自残,可不知怎地,想起当日她在乔家对他晓以大义的那些,他便知道,这个坚强的女人不管遇到何事,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傻事。 她有隐情瞒着他。 好吧,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说谎的天份,「是给尚香伤了。」 「她怎么可能伤的了你?」 凝香不觉莞尔,孙策看上去状似不善言词,可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心思细密敏锐不在话下,「前些日子尚香找我,说是要为你讨个公道,我想解释,她却不听,反而给她伤着了。」 要不是她那身宽袖衣裳让她手上的伤见了光,他还不晓得前些日子尚香跟她打了起来的事实。 听了凝香的话,孙策毫不怀疑自己妹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尚香也太不懂事了。」他叹着,不经意,此语脱口而出,竟是为凝香说话。 好长的一条血痕,想起原本洁白无瑕的她竟给自己的妹子伤了,孙策自然而然的为了凝香而心疼了起。 「放心,伤口不深。」凝香不知他心思,只是淡淡说了句安慰的话,要他宽心。 孙策饮了一口茶,顿觉齿颊留香,缓了缓情绪,「你没当下就跟尚香动起手来?」 凝香不赞同的摇首,「嫂嫂跟小姑之间拳脚相向成何体统?我若直接与尚香动手,不尝试着喻之以理,又怎焉知她不会在听了我的劝之后就此罢手?」 「可她没有。」孙策说得直接,「尚香她的个性就是这样率直,除非强硬的制止她,否则不会收手。」不然她左手上的血痕从何而来? 这个女人脑袋理智的不可思议,不管对上任何事都是以理对应,可遇着像尚香那种娇蛮ㄚ头,就是会吃了大亏的。 听他语调鏗鏘,像是微微动了气,凝香反而玩味的扬起唇来,「听你这么说话,倒似是认定了尚香才是错的一方?」她语调拉长的问,本来就温润的嗓音更是低得动人心魂。 孙策也不造作,瞪了她一眼,「尚香有错在先;可你这脑子,说好听些是理智,说难听些,未免太不知变通。」她说一不二的个性,周瑜早就告诉过他了。 捧起茶碗,凝香淡笑点头,「凝香受教了。」而后举杯沾唇。 孙家里这三个兄妹,除了孙权稍微像了善于巧思的吴国太之外,孙策跟尚香似乎都跟那个无缘的公公一样,性子刚正直爽呢。 「不……我也不是在教训你啦。」虽知她是非分明,可她这般认真的认错,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说到这儿,我就有件事想跟你抱怨抱怨。」见话题聊开了,凝香语调也轻松起来,在孙策的面前扬起一指。 「什么事情?」孙策挑了挑眉,浑然不知自己对凝香的印象早已好转了不知多少倍。 「你救的ㄚ鬟未免太多了些,凝香方到你的院落时,还吃了不少顿排头。」口吻有些怨,却又带点娇态。 孙策掩了掩面,不意外,因为当他每带回一个他从外头救回来的女子时,不知怎地,总是会因为不忍心而收留她们,因此他的院落ㄚ鬟还不少;外头传他贪恋美色,大概就是起因于此。 「才六个而已……」而且大多都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子女,不然就是没落的达官贵族,算算他跟女人,还真的是满有缘的。 凝香扬了扬袖,「光六个ㄚ鬟就能在孙家佔地为王,」尤其是孙策又常常不在府内,院落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着这六个ㄚ鬟管,「再多些怕我也是无能为力。」 以为他又要发难的孙策有了前一次经验,很心平气和的将茶水饮尽,「她们……她们怎么待你的?」 第十一章 可兇的了,凝香从乔家回来之后,正式接管了孙策的院落以及孙家总管的事务,可没想到,最先给她这个孙家长媳兼新任总管的她第一个下马威的人,就是刚才的绣云。 不但什么事情都要她打理不说,对她所说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害得她一边忙着上手孙家的事务之外,还要费心收服这六个ㄚ鬟的心。 其实,大家都是女人,她当然知道她们图得是什么,可不好意思,她是名正言顺孙家长媳,孙策的妻子,这个位子她说什么都不让,也没必要跟这六个在孙家没什么地位的ㄚ鬟妥协。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她可以大方的将她们扫地出门,避免她们继续覬覦自己的夫君,可碍着孙家以及孙策的顏面,将她们赶出去未免不够厚道。 「吉祥。」一日,她奉过吴国太早茶之后,将吴国太身旁的吉祥给叫了来。 梳着包包头,一脸惊喜的吉祥还不太肯定凝香这在叫唤,「少夫人在叫小的吗?」 凝香点点头,「是,吉祥,我有话要问你。」 吉祥三步併两步的跑到她跟前来,满脸热切的说:「少夫人有何吩咐?」 「只是问些事情。」这个热心过度的小ㄚ鬟,凝香怎么看怎么喜欢,「我问你,大公子院落那几个ㄚ鬟,是什么来歷?将你所知道的,全告诉我。」同是下人,就算再怎么佔地为王,对于吴国太身旁的贴身ㄚ鬟吉祥总该忌惮三分吧? 吉祥点点头,开始叙述起六个人来到孙家的背景,以及每个人的名字,甚至个性、喜好等等,毫无保留的托出。 「为首的那个最漂亮的是绣云,另外那个长得最矮小的是……」吉祥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细数,「唔……啊对了,绣云她管事情挺有一套的,反正不管怎样,她是最重要的。」 凝香点点头,吉祥看着那张美顏发直,「那个……少夫人,她们是不是对您做了什么?」她是没什么心机,遇到一些下人而不了解其状况的,凝香有时候也会来问她,可没像这次问得如此仔细的。 「没有,她们很好。」凝香拍拍吉祥的肩膀,「谢谢了,吉祥。」 「吉祥才高兴呢,能、能帮上少夫人的忙。」吉祥脸红着低头,对凝香又敬又爱的。 对于下人,想要管好,就先拿出主子的姿态来,先将那个为首的绣云先给收了,剩下的几个人或以利诱、或动之以情,好不容易才全都答应了她合作。 「我不会刻意刁难你们,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凝香声调不卑不亢,自有慑人之威,「现在掌管府内事务的人,不是夫人,也不是孙策,是我,胆敢欺瞒我或背着我做出有辱孙家的事情,可别怪孙家不够厚道、不够体恤下人了。」 「现在你该知道了?」凝香叙述完毕,而后看着孙策一脸敬佩的点头。 她除了会掌管家务,替他尽孝之外,收服人心的功力也是一绝,他现在稍微可以了解为什么每个遇过她的人都盛讚她的才能。 「那刚才你跟绣云在讨论的事情是什么?」难怪每个下人都给她整得服服贴贴,只差没有跪下来向她尽忠。 「要给全府上下裁剪秋衣,下人们可不能冷着了吧?」听说这是孙家的惯例,她这个做人媳妇的焉有改变之理? 孙策点点头,绣云那ㄚ头做事情可以放心。 正巧聊完此事,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打更的声响,「三更天了吧?」凝香望了望窗外。 三更了,这么晚了?他居然跟她聊了一个多时辰。 「夫君,时候不早,你还要拿什么东西是不?」她悠悠站起身子,不忘提醒他。 「也对。」看着她纤细体态,孙策突然有点不想回军营里去,别说自她嫁进来之后,他从没在自己院落过过夜,而是自己与她相谈甚欢,竟是……私心的不想离开她。 看他放下茶碗,却迟迟没有动作,「不是该回去营里了吗?」她柔声叫唤,顺着他先前的意思,丝毫没有留他。 她说的没有错,他是该回去,可见她没有一丝挽留,多少让他有些悵然,「那……」他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子,随手抹了抹脸,「你也回房去歇息吧?」 她柔柔一笑,「我的房间就在这儿呢。」孙家跟乔家一样,书房都有供着主人歇息的床铺,她指着床,还有一旁她差人挪来的妆台铜镜,以及铜盆儿,儼然将这里当做自己闺房。 「你每晚都睡书房?」书房的床又小又硬,饶是她体态纤细,定也是不大舒服,而她居然还可以每晚都待在这儿? 只见凝香淡淡点头,「以前在乔家也是这样的。」她习惯了就寝时陪伴在她身旁的书卷味儿,回到新房,少了书,她睡不好。 孙策凝望着她,虽然她除了外表纤细柔美之外,少了平常女孩子家该有的温柔婉约,可她的不拘小节、勤俭刻苦都让他印象深刻。 「夫君,怎么直望着凝香?」瞧他若有所思,凝香顿时猜不出他心思,终是出声探问。 「啊,没有!」 见他再这样拖下去恐怕误了回营的时间,凝香乾脆问了他要的东西,而后旋身出了书房,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帅剑。 她执着帅剑,将沉甸甸的剑交到他手上,「你说的是这把吧?」她双手奉上,而孙策也是不敢轻忽的接过。 「是这把没错。」这是父亲的天狼剑,他每次出征必带,除了安慰自己,父亲的英魂与他同在之外,这把剑更是除了他两把勾棍之外,唯一使得顺手的武器。 「你要出征了?」望着他手上的帅剑,凝香突然想起吴国太跟她说过的,孙策小时候与孙坚的往事,知道他遇到战事,必定会带着这把天狼剑出征。 「对。」他说出这个字,有些轻率,可其涵义却是有如千斤般重,战场上刀剑无眼,纵使对这次出征他已有十足把握,他亦不敢打包票言,他定会平安回来。 只见眼前漂亮的妻子,那双带着英气的眼眉染上几许担心,「凝香有一事相求。」她张了张唇,分不清自己是该怨他,怨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亲口告诉她此事,还是为他献上自己这份担忧;儘管在一个多时辰前,她们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夫妻。 「何事?」清楚看见她眼底的忧心,孙策又开始觉得自己不亲口回家来拜别,是件违背礼教的事情。 凝香将他手中的天狼剑夺过来,「凝香?」不明白她此意的孙策正想拿回,却看见她自桌案后头取出一把剑来,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当日在乔家庭院内,她所用的那把剑。 将两把剑的系带一同缠上,「丽燕」的轻巧跟天狼剑的霸气大相逕庭,却同样贵重而充满情意,「带着凝香的丽燕剑一同出征,让『丽燕』护着你,可好?」她有孙家家务须操持,怕是无法与他一同上战场,那么,且让「丽燕」替她为孙策尽一份心。 孙策将两把剑接过,「凝香……」他握着手中的丽燕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对她仍陌生着,可那份替他担忧的心情,早已与亲人、手足无异。 「时间真的晚了,夫君,让我送你。」凝香转身,带他穿过回廊,到后门来。 看见主人来了,在外头等待已久的马匹正不断躁动着,似乎表达着牠的不满。 孙策花了些时间安抚自己的爱马,而后回头对着凝香,「那个……」看着凝香那双眼,他情不自禁脱口,「三日之后,我军才要拔营,有空的话我会再回来。」经过这晚之后,他想,他会慢慢习惯有凝香在身旁的。 凝香浅笑,朝他俯身行礼,「凝香会等着你的。」 孙策赶忙回礼,而后俐落的上马。 「夫君。」临走前,凝香给他叮嚀最后一句。「平安回来,凝香还等着你带我上祖坟给祖先祭拜呢。」 「我会带你去的。」孙策朝她笑了笑,而后扬起淡淡尘烟,终是远离了。 这个时候,他俩还不知道,两个时辰后的拂晓,敌军早已先发制人,打更的声响,已被裂帛般的挽弓声响取代…… ### 孙家的兵营在皖城三十里外,现下原本要发兵攻打刘繇,却没想到军机洩露,而遭人抢得先机。 虽然慌张,孙策跟周瑜当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刻稳下军心,要士兵拿起战弓、大刀,立刻开始结阵抗敌。 「佩上战弓,后头箭矢别忘了递补上去!」孙策挽着战弓,不忘朝身旁部将提点,再经由千夫长、百夫长一层一层传递下去,训练有素的军伍若有良将指挥,则势头锐不可挡。 「放箭!」捱了一阵箭袭,而后军伍最前方的盾伍在孙策一声令下之后,一齐揭开盾来,如雨点的兵箭随即怒吼似的,夹杂着耳边声响劲射而出。 看着远方的部队似是将骑兵在后,步兵举盾在前,朝孙策军队的方向慢慢前进,知晓他们这无聊的小伎俩之后的孙策冷冷一笑,戴上银盔,「瑜!本营交给你指挥。」周瑜允诺,而后孙策走入帅营,将两把用习惯了的勾棍给插在腰间,而后视线转向爹亲留下来的天狼剑,以及,那把漆着红漆,朴素的与天狼剑的华丽恰巧对比的「丽燕」,将两把剑同样系在腰间。 「主公。」一个高大的黑影像山一般耸立在帅帐外,只低沉的喊了一声,而腰间则带了一把如新月般的长刀。 「嗯,我知道。」握了握腰间的丽燕剑,孙策转身出了帅帐,骑上爱马,率领两千精骑,悄悄从大军后方绕出。 「报!将军,主公一行人已绕至部队后方。」一名小兵赶紧过来,既不使用传令旗,更不使用引人注意的战鼓或号角,仅是以人力传达此讯息。 而此讯,至为关键。 周瑜点点头,俊秀温雅的面容扬起淡淡笑容,看样子他手上的古锭刀没有出鞘的机会了,「传令下去,左、中路军停止放箭。」头上金冠映照着晨曦,发出辉煌闪耀,他仰天一看,再朝后头副将下令,「待信号一起,全军随即弃弓上刀。」 「是!」 左、中军箭势渐歇,使得本来缓缓逼近的敌军少了威胁,后头骑兵伍立刻上马,由大刀换成长枪,准备以速度冲垮孙策军。 但他们没料到的是,孙策此方早有防范,地上早已拉起一条条绊马索,敌军前锋全因绊马索而跌落马下,这个时候原本停止射击的左、中路军再度挽弓射击,如雨般的兵箭扎扎实实落在敌军身上,令刘繇的奇袭部队死伤惨重,而后远方传来一阵响亮的号角声,所有兵员立刻依照周瑜的指示,撤下战弓,换上近身肉搏的刀盾,衝上前去砍杀残存的骑兵前锋。 这正是孙策与周瑜两人想出的计策,先让敌军以为己方中计,实则先以强盾伍在前抵挡敌方兵箭,并补足己方箭矢,待敌军箭矢用尽时,挽弓反击,并用其计策摧毁骑兵伍,己方骑兵则绕至敌军后方突袭,此时将长驱直入,因敌军再也无骑兵与箭矢可抵挡孙策的骑兵。 战鼓此时震天连响,鼓足了孙策军士气。 拔出腰间的天狼剑以及「丽燕」,孙策打头阵,右手天狼剑举起,重重落下,俐落的劈开一名小兵的头颅,而后格开左面而来的长枪,后头一把五呎长刀立刻掩上,刺向那名小兵的胸腹。 孙策回头一笑,而后加紧马匹速度,提气一蹬,坐骑立刻扬蹄踏向前排几个妄想伤着牠的士兵,砍、劈、刺,那势头行云流水;他舞动两把名剑,绝了他们性命。 受此突击的敌军大乱,士兵溃不成军,仓皇奔逃,可眼前的周瑜跟背后的孙策可不许他们就此逃脱;当两方更深入敌军中心时,孙策赫然发现一件事实。 「太薄了……敌阵太薄了。」孙策心中顿生狐疑,原以为来者至少也有万人,可是攻入之后才发现,敌人稀稀疏疏,竟是不如设想中的眾多。 「难道是……」突然明白刘繇真正目的的他大骇,「中计了,我们中计了!」 第十二章 皖城是南方重城,现下就连孙家都在此落脚,虽然城内守军仅万馀人,可全是精兵,想攻进来也不是如此容易。 而今,突然受到大批敌军袭击,守城将领黄盖、程普二人随即下令紧闭四门,并令守城将士准备箭矢,迎击受拒于城外的刘繇军,一边向远在三十里外的孙策求援。 「坚守住!不管如何,定要撑到周瑜将军和主公赶来支援为止!」声音雄浑,如雷贯耳可压战鼓声响的黄盖黄公覆挽着巨大战弓,边瞄准边朝一旁自军将士鼓舞着。 城内除了有上万百姓之外,还有周瑜将军与主公的妻小,不管如何,此城定不能破,此战,定不能败。 军情也早已传令下去给城内百姓,只见平日热闹非凡,摩肩擦踵的大街竟是不见人影,惟见秋日落叶散了一地,萧索肃杀之气,随着耳边传来阵阵战鼓,清楚明瞭的传达给每个城内居民。 凝香瞄了瞄空无一人的大街,而后快速的将厚重朱门给掩上,并栓上门栓。 回头一看,黄盖将军为了下令保护主公族人,特地派了数十精兵驻守在小小的孙府内。「程普将军,那……我爹娘那儿……」将人派遣进来此地的程普回过头来,温温笑着。 他恭敬的拱手,「少夫人请放心,乔玄公那里,末将也已遵照黄盖将军的指示,安排好了兵马,定当戮力保护乔玄公及乔老夫人,请少夫人放心。」 好不容易安下心来的凝香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重要的人,「程普将军,那我的妹子……」正当凝香这么问着,厚重的门外响起阵阵响声,「姊姊!是我凝嫣!」 听到凝嫣二字,凝香毫不犹豫的拉开门閂,果然看见了久违了的凝嫣,「姊姊!」凝嫣一张粉粉嫩嫩的脸蛋漾出喜悦光采,而后姐妹两人紧紧相拥,「凝嫣!」 「黄盖将军怕人手不足,怠慢了凝嫣夫人,所以也将周夫人带来这里了。」程普在凝香身后解释着,而后跟着几个周瑜府内重要的人,全跟凝嫣暂避于孙府。 凝香将门再度关上,「真没想到我们两姐妹竟是在此般情境下再见。」她有些感慨的说。 「嗯,情势虽然紧张,可是我相信瑜跟姊夫他们一定会即时来援的,你说对不对,姊姊?」仍然紧抱着凝香的凝嫣仰头,对周瑜十足信任。 「嗯,对。」凝香浅笑,现下吴国太都将大权委交于她,她必须负起保护孙家的责任,「大家快进厅堂里吧,这里,」凝香转向一旁肃立的程普,「就有劳程普将军了。」 「末将定当尽力。」程普恭敬的一揖。 刘繇军自远处运来投石车,以及几根尖锐木桩,边撞击城门,同时架上巨大石块以击城墙上守军。 「报!稟将军,东门,东门木栓快被木桩撞断,约莫再撑一刻已是极限!」 「报!稟将军,北门将士死伤惨重,请将军派人速援!」 「报!将军!西、西门……西门城墙……」此名士兵上气不接下气,黄盖伸出巨掌将之提至跟前,「说!说清楚!」他大吼,这般气若游丝的语调,他听不见。 这才发现此名士兵背后竟插了两根兵箭,皆命中心肺,怕是凭着意志力,才有法撑至此地。 「西门……城墙崩坏,请……请将军……准奏,开门迎、迎敌……」这名士兵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稟过军情,便已断气。 黄盖拍了拍他的肩,「准!」而后将之恭敬的放在脚边,「眾将士听令!东门士兵尽力苦撑,待我自南门拨兵支援,北门将士自城中心集结……不,死守孙府,北门将士就算撑不住城门,也不许让刘贼扰了孙府上下安寧!」黄盖睥睨南城门下,来攻南门的刘繇军尽败于此,血跡洒了已遭秋风染黄了的草地,看上去怵目惊心。 「走!且让刘贼看看咱们的厉害。」黄盖执起一根重约莫三十斤的铁棍,豪迈的扛在肩膀上,即使战况如此紧急,他仍不忘提起将士士气。 没过一刻,北门城门即遭刘繇军毁坏,先前遭受守城将士箭袭的兵马,现下也约莫损失泰半,但城门已遭破,北门失利,已是不争的事实。 剩馀的北门将士朝孙府与城中心集结,虽然已从千人锐减剩下不到五百人,但精锐之师的尊严仍然无损,熟知地形的他们利用皖城内街巷与刘繇军形成游击战,虽不能胜,可已能使之心惊胆颤、步步为营。 「这里,这里就是孙府!」外头有人大喊,而后随即开始敲打朱门,并且企图破坏之。 府内的士兵与程普皆严阵以待,刘繇军已攻入皖城,怕是北门已陷,而主公援军未至。 「全力保护夫人一家平安!」程普大喊,朱门已破,两方人马随即在原本寧静雅致的庭院里,展开一场无情廝杀。 派遣至孙家之士兵皆为百中选一,可门外刘繇军多如潮水,门庭前已堆满尸首,将士手上的剑以及战袍上,全都已经染满鲜血,砍了一个,再来一个,纵使有钢铁般的身子,也撑不住如此消耗。 时间慢的有如像是静止了,只见保护孙家前庭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倒下,而刘繇军的兵士也步步进逼,像是不赶尽杀绝决不罢休。 程普随着几名兵士往厅堂内退,身后保持一呎的距离,正是他欲以性命相护的凝香,「夫人,这里由末将死守,夫人快遣老夫人以及凝嫣夫人等人由后门逃离!」 逃的了吗?怕刘繇军早已将孙府团团住,是否真能撑住即刻到来的孙策援兵也不管了,只想除了孙家而后快。 凝香仔细盘算,忍痛的闭了闭眼,不管怎样,为了保全全家性命,终究还需一试!「凝香代夫君,谢过将军救命之恩!」而后领着眾人穿过回廊,正欲往祠堂方向,果不出预料的看见刘繇的军队也从后门入侵! 「不行,快回去!」凝香身后护着凝嫣、吴国太,以及身旁贴近的ㄚ鬟,要她们速速退回程普所在的主厅堂寻求庇护,可自后门鑽入的刘繇军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行踪,「在那里,追上去!」 尚香在这个时候拿着两把乾坤圈跳了出来,跟着凝香一起守着所有人,「娘亲,你们快点躲回厅堂去,这里交给我跟大嫂!」可恶的二哥,为什么求救兵求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啊! 中间的ㄚ鬟以及吴国太、凝嫣等人,被程普以及凝香、尚香两方守护住,虽然他们都不晓得自己还能为她们抵挡多久,可多挡一分是一分,多阻一刻是一刻,束手就擒就什么也完了。 「瑜……快来啊,瑜!」凝嫣全身颤抖,环住自己身子,忍不住惧怕的流下泪来,一旁的小奴也紧紧的拥着她。 凝香敛起眼来,提气自丹田来,而后双掌鼓胀着惊人气劲。 没有丽燕剑的她光靠双掌与其深厚内力,与之力拚,倒是胜负未定。 可从小练武的她,自认练武只是为了强身,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必须靠这一身武功杀他人性命,才能保全自己与亲爱的家人,思及此,总是刚强坚毅的眼神不免露出一丝犹豫。 可回头看了眾人的脸,再度回到向着她们进逼的士兵,她忽地明白了,要是一念之差,执着妇人之仁,什么也守不了! 「大嫂!」尚香尖声提点,一记凌厉刚枪,朝凝香顏面扑来。 她沉声一喝,左手拂开眼前枪尖,右手成爪掐向那人颈项,毫不犹豫的使劲,扭断。 「喀剎」一声,颈骨断裂的声响响起,此人瞬间断了气;即使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正遇到时,她还是不免乱了方寸。 看着自己右掌,自己……自己真的杀了人…… 「大嫂!」尚香拋掷出乾坤圈,划过一人喉咙,鲜血如注,「快拿剑啊!」她左足一点,将这名士兵手上的长剑递给凝香。 凝香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重重喘息;没有,从没有什么耗费气力的事情可以让她心跳变得如此之快,可一条性命的重量,却远超过世上最沉重的物,千倍、万倍! 足尖踢起尚香夺来的长剑,凝香命自己不要再想,如燕身形闪过一人攻势,将长剑没入那人胸腹,顿时鲜血狂涌,她夺了第二个人性命,双手都有了剑。 凝香耳边听不到敌方士兵的惊恐与讶异,她听见的只有自己心跳声,如擂鼓般,一声一声,沉甸甸的,只有自己沉重喘息,如耗尽气力,其馀的,她什么也听不见! 双手颤抖的握住两把长剑,凝香狠瞪眼前穿着战袍的士兵,而后变换身形,银白剑影如勾魂索,扎实俐落的,让她眼前的刘繇军士兵,一一倒下。 左手长剑早已因士兵身上的血跡染成鲜红,她明快的朝一名士兵脖子抹去,手中砍到骨血的阻力让她纤瘦有力的手腕震了一下,而后划过,带出一道弧形而妖艷美丽血跡,洒在洁白石墙上。 「姊姊……」凝嫣咬唇别开头,这样的凝香让她感到恐怖而又心疼,她不忍看! 率领三千精锐的孙策十万火急之刻,由皖城北门直奔孙府,爱驹疾走的马蹄声一如他心跳的节拍。 由后门而入,将军队交给副将去率领,他手提两把勾棍将阻挡的士兵全给清除,而后透过回廊,他看见,刚刚给他顺手解决的,是从主厅堂欲往后门脱逃的士兵,已经失去战意的。 而后他看见,那个令士兵仓皇逃离,像遇着凶神恶煞的原因。 一个让血跡将身上白衣给染成全红,四周堆着残缺不全的尸首的女人。 凝香。 第十三章 孙策睁大双眼,而后脑子里像是暂时停止了,无法思考;运起轻功,借回廊一蹬,飞掠过池塘,纵身来到凝香面前,「凝香?你怎么了?」她的眼神好冷,身上染满鲜血的她看起来竟有些说不出的妖艷媚惑。 凝香眼神有些飘忽,手中两把血剑又举到胸前来,「敌兵……那些敌兵呢?」她左右张望,狂乱的模样,双眸似是找不到焦距。 「没了,没有敌兵了,你把他们全都打跑了!」孙策想伸手过去安抚她,可又畏惧着兵器锋利,「凝香!把剑放下!」他振声大吼,想藉此让凝香恢復冷静。 凝香一楞,缓缓停止了张望。「没有了?」她眨眼,踩着不稳的步履,「孙策?」她垂下双剑,这才慢慢看清了眼前何人。 「是我。」他欺身向前,握住她两双手,「把剑放下,敌兵全都给你打跑了,娘亲、凝嫣还有ㄚ鬟她们安全了、都安全了!」他低醇柔嗓,在她白净贝耳边低唤,将她从方才狂乱的血腥当中拉回现实来。 「是……吗?」凝香松开双手,沾着血跡的长发左右飘逸,「前门还有……我要去……」她想运起轻功离开,可孙策哪有可能放开她。 「凝香!前面有权跟周泰了!真的安全了!」他伸手纳她入怀,「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她的身子热的发烫!怎么回事? 「援军……来了吗?不用再杀人了……」 「对,剩下的交给我们。」孙策分神看了看堆在他们身旁的尸首跟血跡,以及被凝香拋在地上的那两把剑,竟是两把都砍出了缺口来!而顺着回廊石板流入池塘的血跡,早已将原本碧绿的池塘给染成鲜红。 她究竟杀了多少人?一个人阻挡了多少敌兵?没杀过人的她一定很难过、很挣扎吧? 「歇息、放松!凝香!」她身子仍然保持着鼓满内劲的状态,就算她内力再怎样深厚,这样消耗下去,会死的! 「孙策……杀人、我杀了……好多好多。」凝香俯在他怀里,与他同高的她将螓首枕靠在他肩膀,她已经很累了,可是她的意识却不肯让她休息。 「我知道,你辛苦了,我都知道。」孙策轻柔的拍抚她,「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睡一觉。」 凝香敛上眼,全身紧绷的力量在此刻全都放松下来,孙策施力环住纤腰,这才发现她好纤弱,这样纤弱的身体,与那初尝沙场血腥残酷,脆弱的心,是怎样撑过来的! 「凝香……」孙策爱怜的看了看她,这脆弱却又坚强的妻啊! 「把它们全给剿了,一个也不准留。」孙权带着周泰自前门进入,看见援军的程普这才放松下来。 「二公子、周泰将军……」程普双手跟肩膀上都受了伤,可此刻他却是笑着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他保护了主公一家人安全,不辱先主託付了。 三千精锐分拨两队,一队继续在城内扫荡扰民与躲藏起来的刘繇军,另一队则先跟着幼平、仲谋两人,先行助孙家脱困。 拔开五呎长刀,周泰冷酷的低吐,「不降者,死。」聚在前庭中剩下的刘繇军看见此状,知道大势已去,纷纷颤抖的将兵器给丢了,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后头的士兵立刻上前去,拿起麻绳来将这些敌军五花大绑,随即押了下去。 「啐!竟敢偷袭孙家,不要命了。」把剑收入剑鞘的孙权冷道,而后立刻跑进厅堂去看看家人、娘亲。 「泰!」孙策将凝香交给尚香,带下去沐浴休息之后,立刻从前厅跑了出来。 「主公。」穿着玄色战甲的周泰頷首,将五呎长刀收入刀鞘。 「将这些敌兵带下去之后,替我转到城东乔家去看看,我有点担心那里。」虽然刚刚凝香不说,可是他想她的心里一定还是牵掛着乔家那里的状况。 「是。」周泰领命,立刻朝门外爱马奔去,领着士兵赶往城东乔家的方向。 东门早在前刻便已遭刘繇军给突破,南门则是全给黄盖将军给挡下,北门涌进的剩馀敌军在他与孙策率领的军队到达之后,立刻也就镇压下来。 迅速了解战况的幼平策马疾驰,那这么说来,只剩下西门了,听说领兵的是刘繇手下1员猛将,太史慈,光靠黄盖将军抵挡,只怕是稍嫌不足,而周瑜将军的大队兵马要到西门来,只怕还要再花些时间。 打定主意,一旦确定乔家无碍之后,定要立刻兵援黄盖将军。 一路上看见一些零星的刘繇军队,可在他人马眾多之下,皆不是对手,他的目标是东门剩下来的那些残存刘繇军。 赶到乔家时,虽然乔家也受到些许侵扰,可是相较于孙家的惨烈,明显的刘繇军的目的并不在乔家,再加上东门守军再增添上黄盖将军自南门拨来的援兵后更是奋勇的将刘繇军给挡住,他不过算得上是作收罢了。 可自北门进来的刘繇军似乎趁这战乱时刻开始打扰民家,他为了扫荡这些令人不齿的士兵,多少花了一些时间。 左边一户民家洞开,看外观便知,还算是皖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朱门大破,他赶到时,前庭已经躺了几具遭杀害的无辜百姓。 周泰冷怒的扬起披风,「杀无赦。」下令要士兵散开的他,只要在这间屋子遇见刘繇军,立刻格杀,可见此景确实激怒了他。 从前厅堂进入,看见两个穿着华贵,年约五旬左右的夫妇惨遭杀害,他的怒意更盛,从左面穿过,踏入第二进,沿途看见调戏ㄚ鬟,毫无军纪的刘繇士兵,他的长刀全都没有手下留情。 深知这种大宅的小姐闺房处的他担心的往左侧回廊走去,经过一间雅緻闺房时,果然发现两名士兵拿着剑正骯脏的接近一个ㄚ鬟,后头还护着一个姑娘家,娇小的整个蜷缩在ㄚ鬟后头。 周泰迅速打开门,其中一名士兵扬起剑来,一剑没入ㄚ鬟心口,鲜血涌出让后头躲着的女人尖声大喊,另一名士兵发现他,执着剑对他吼,「你是什么人!」 「哼。」士兵只见一道闪光在眼前飞逝而过,而后颈间传来剧痛。 「你……」 周泰俐落的斩下士兵的两双手,而后直接欺身上前,护在那名姑娘身前,另一名士兵看见同僚惨死,毫不犹豫的举剑相向,「愚蠢。」以刀柄与之相碰,格开迎面而来的剑,而后左手鼓足内劲,提掌向士兵腹间一探,浑厚内力顿时让小兵五脏翻搅,向后扑跌,已是断了气。 对这两人,其中一人不立刻杀他性命,反倒像凌迟般,而另一人则是受内劲击毙,皆是极为痛苦的死法。 平时他都是一刀让敌人快活的,可不知怎地,对这两人即将侵犯到人家姑娘的举动,他竟感到无比愤怒。 收起长刀,回头探看那位目睹家人以及眼前士兵惨状的姑娘,「姑娘。」他摇了摇她,只见脸色发白的娇顏只是睁大眼睛看了看他,轻吟一声,便吓得晕死过去。 唉,这样的姑娘家,眼前的景象就连男人都会赶到胆寒,更何况是姑娘? 将她送回自己府上好像不合礼仪,男未婚女未嫁,不可坏人名声,周泰当机立断,带着士兵将此宅的敌兵扫荡过后,这才抱着姑娘家上马,将之送往孙家照顾。 四门已有三门平定,只剩下由太史慈亲自率兵的西门,正与西门将士跟黄盖所率领的援军相互拚搏。 穿着一身火红鎧甲,头戴鹿角盔,手上两把铁鞭虎虎生风的打倒来袭的敌军,肩甲虽插着几支兵箭,但丝毫不损其武勇,这就是刘繇军手下1员虎将,太史慈。 黄盖军队人数上虽然佔了下风,可凭藉地利之便,将太史慈军阻挡在城门口,硬是不让刘繇军的铁蹄扰了民家。 闷哼一声,受到刚枪打击的太史慈,回头右手一挥,将欲将他打落马的兵卒给击倒,扬起左手铁鞭高喊,「骑兵伍向后结阵,步兵伍向前掩护,其馀士兵持盾跟我一同后撤!」看准现在他与黄盖两军皆是短兵相接,谅他就算还有充裕箭矢,也不敢冒着误伤己军的情况下拉弓射击。 现下他们人数佔了上风,一旁还有倾圮的城墙,他们人数少是决计不可能出来给他们围剿,因此他们只有衝进去,以人数优势取胜。 骑兵往后排成一列横阵,依照太史慈的命令,全都换上了枪矛等长兵器,以便在衝锋时发挥最大威力。 步卒则是全高举着巨盾,边阻挡向他们攻来的敌兵一边往城外撤退,掩护着骑兵伍接下来的攻势。 「什么?」这小子!有一套!黄盖仰头大笑,「厉害啊!没错,这样子我军就无计可施了!哈哈哈,好啊!」一旁士兵听得此语全都呆楞了下来。 敢情将军……是在称讚敌人? 「就是要这样子的对手才值得我来抓啊!」黄盖眼底闪出好战的光采,「传令给周郎!时机成熟了!」而后高举铁棍,「听着!步兵伍结成方阵,在城门口坚守,城墙倒掉的那边就不用管了,只要拉起绊马索就好。」底下将士虽然有些迟疑,可还是依令照做。 太史慈下令,手下五千精骑执着战矛一同往前,而后兵分两路,一边从正门、另一边则是已经毁坏的城墙口,正门铁蹄扬起,与黄盖所佈置的步兵伍正面衝突,一手拿着铁盾,一手拿着长枪的黄盖士兵们以肉身抵挡,而后将手中长枪,狠狠的送进那些马匹的喉咙。 太史慈亲率的士兵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下马的士兵掩护着还骑着战马的同袍,换上陌刀,立刻结成四人小型方阵,从两翼进攻,与骑兵伍正面突破,一同试图瓦解黄盖所精心布下的方阵。 另一边毁坏的城墙较窄,士兵缓慢的进军,发现没有敌兵,而后清除了地上的绊马索,「那黄盖也太小看我了。」太史慈冷哼,这点小伎俩也想拖住他? 没有敌兵的事实让太史慈以为黄盖气数将尽,准备从北门绕过,直接突袭在城中心的黄盖中军。 太史慈率着军队,在迂回绕道时,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敌人像是已经早有准备,大开的北门以及南门,各涌入为数眾多的军队,看着远远的帅旗,大大的「周」字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糟了,中计了!」这下子他的军队必须分两头迎敌,一边是北面的军队,另一面,竟是黄盖中军与南面的军队。 而原来战况相当乐观的西门,则是在黄盖在从城中心加紧援兵之后,立刻挽回了颓势,后头的步兵伍再度给黄盖军给挡在城门外,就算是想沿着破损的城墙,入内支援,也必须花上好些时间。 「哈哈哈!太史慈,阁下的天衣无缝之计,是不是给我军的周郎瓦解啦!」黄盖手持铁棍,另一手则是巨大的护甲盾,看他率领着自己的中军与周瑜合流的军队,策马到最前线来喊话,便知晓孙策军此战已是势在必得。 太史慈冷静的不跟黄盖衝突,「传令下去,全军,集中北面突破,万万不可恋战。」而后掉转马匹,虽遭围困,气势仍然锐不可当的向北门突破。 「什么?跑了!」黄盖一手挥了挥,四周步卒立刻搭上战弓,「射,给我射!不过不准把太史慈给射死,那小子是我的!」旁边步卒再度傻愣,哪有可能乱军之中还要避开敌将射击的! 为了避免伤及民家,兵箭为数不多,顶多要了几个跑得慢的士兵,而后步兵伍弃下战弓,策刀上马,以缓慢而整齐的步伐向太史慈进逼。 太史慈的前锋立刻与周瑜的军队开始交战起来,两方皆是训练有素的骑兵伍,一时杀声震天,后头的战鼓隆隆响起,凭着之前没有与敌人交手过,体力充裕的优势,周瑜前军很快的就取得优势,将太史慈的军队慢慢压回城中心。 敌人为数眾多,莫非天将亡他太史慈?使劲挥舞着双手铁鞭,他咬牙,今日就算战死于此地,也可说是死得其所了。 坐下战驹遭到敌人刺死,扬了扬蹄,避免给马匹押住的他立刻跳了下来,左右寻找欲致他于死地的敌兵,狠狠的打,手上两把铁鞭快速沾满了鲜血,连身上的火红战袍也是。 而后他看见一名衣袂飘扬,风度翩翩,宛如不像是这个修罗战场上应该有的仙姿,骑着一匹白马,夹杂几名身穿铁甲的精兵,向他走来。 第十四章 不知何时,身旁的士兵全都变成了孙策军的人,将他与周瑜隔出了一块空间,而眼前的周瑜在距离他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就是太史慈。」不是疑问,秋风愁煞人,扬起周瑜一身淡蓝衣袍,太史慈很讶异的看着他身处战场,却未着戎装,不得不佩服起周瑜的胆识过人。 优雅的拂开发丝,周瑜浅笑吟吟,「这般武勇,却未能投效明主,真是糟蹋了。」他语调轻柔,可每个字句全都像是千斤槌般,重重击向太史慈的内心。 「哼,明主?真是明主,就不会不顾百姓,不顾道义的前来佔领江东了吧?」太史慈摆开架式,「今日我军是败了,可在我死之前,能与闻名天下的周郎交手,还真是求之不得,废话少说,来啊!」 「太史慈,在你心中明主的条件,是什么?」仰头看着天朗气清的秋景,周瑜仍然没有动手之意。 「刘繇是你的明主吗?」 太史慈抿唇不语,周瑜再问:「一个武将,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在沙场上扬名立万,建造伟大绩业,是也不是?」 原本坚如磐石的眼神听得周瑜此言,也不得不犹豫了起,虽说死得其所,可是…… 「小周郎!你还跟他废话什么?把他打败之后,五花大绑起来送给主公不就得啦!」黄盖在外头等了又等,看了周瑜排场,说了这么几句,原以为太史慈摆开架式之后,周瑜就会立刻跟他动起手来,想不到还在废话! 黄盖下马,一张中年威武的脸庞穿过围在一旁的士兵站了出来,「喂!太史慈!别跟周郎废话这么多了,我们来比试一场,赢了我,就放了你,要是我赢了,你可就要乖乖投靠在我家主公麾下啦!」他手拿铁棍,豪气干云的大喊,像是非逼太史辞接受不可。 一介武夫,「好啊!来!」太史慈也不婆妈,向黄盖摆开架式,两人就这样上前酣斗起来。 望着两人,周瑜无奈的掩面,「黄盖将军啊……」他不是废话啊!晓以大义,总比动刀动枪还来得轻松些吧? 遇到这个直肠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周瑜苦笑,只好暂且在一旁观看。 护甲盾一手撞向太史慈,黄盖豪迈的挥舞着铁棍,「注意啦!」声若洪鐘,他体格健硕,挥舞起兵器来却丝毫不慢,铁棍一把击向太史慈左腹,却给他一把闪开。 太史慈俐落躲过,左手铁鞭明快的刺向黄盖,护甲盾再来,硬是将这记雷霆万钧的刺击压了下,「嘿!小子!跟老人家比力气,未必会胜啊!」黄盖咧开嘴大笑,右手绕过背面,灵巧的给太史慈一记回马枪,顺利打中了他的肩胛骨。 「呜!」他闷哼,右手遭到重击的他险些握不住手上的铁鞭,立刻后退几步。 「由得你跑!」黄盖哇拉怪叫,肩上扛着铁棍抢上。 「吵死了。」止住势来,太史慈双手交叉,跨开一记沉稳马步,两柄铁鞭一同袭向黄盖,没料到他会有此招数的黄盖勉强举起护甲盾来,硬生生的挨下这一击,护甲盾顿时应声碎裂。 两人的武功皆是刚猛路子,可黄盖直来直往,太史慈则多了些巧打。 「唉呀,我的宝贝护甲盾啊!」看了看手上的护盾,黄盖心疼的像是爹娘去了一样,「居然裂开啦,好你的太史慈!」 太史慈蹬地跳起,右手铁鞭朝黄盖急刺,果然给黄盖一把挡下之后,左手铁鞭没急着追打,回到地上,再度跨开沉稳马步,大声一喝,两把铁鞭如雨点般向黄盖招呼过去,打得黄盖左躲右闪,好不狼狈。 再度击中护甲盾,终于承受不了打击,完全碎开来。 「好傢伙!」黄盖不再废话,铁棍豪迈的左右横挥,强力的手劲让太史慈就算用双手抵挡,竟是连虎口都震麻,甚至沁出血来。 两人互相交战过一轮,望向彼此的眼光,不仅多了敬佩,更点燃起两人好战的兴致。 周瑜摇头,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交手多久,凌空翻身,一把拔出古锭刀,「将军,注意了!」不屑做小人勾当的周瑜出声提点,立刻让喘息过一轮的太史慈回神专注,两手铁鞭轻松一挡,挡下了周瑜的刀法。 「换周瑜将军吗?」太史慈年轻的脸庞扬起了丝丝笑容,以及奋勇作战的汗水来。 「周郎你不能这样啊!」黄盖扬起铁棍愈向前阻止,可是还是挽回不了被两人漠视的事实。 周瑜抖落刀花,扬起左掌,「请赐教。」他执着古锭刀往前衝去,看上去颇像有勇无谋之举。 可人称智将的周瑜岂会如此鲁莽,将铁鞭交叉于胸,太史慈小心以对。 探头就是一刀,周瑜刀法精巧,于空中变换身形,左右各砍了三刀,意在探太史慈虚实,而后落地一刀划向太史慈的脚。 方才两回杀着,全是由太史慈沉稳马步发动,足见内劲深厚。 可只要以速度取胜,加上他俐落刀法,要拿下太史慈应是不难。 太史慈没料到周瑜竟会来此招,移步闪开,却是慢了些,右脚轻挨周瑜一刀,意外的发现,周瑜是刻意留了力道。 周瑜划过一刀之后,立刻变换身形,毫无章法的朝太史慈乱砍。 太史慈举起两把铁鞭抵挡,丝毫没有喘息机会,周瑜刀法看似乱来,实则画了一个个圆,无论何时,那把古锭刀必定回到门面来! 左手抚上古锭刀面,周瑜沉声提起内劲,灌注于刀内,豪迈而优雅的向右一挥,蕴含气劲的一击,将太史慈推开数呎。 好不容易有了空档,见机不可失,太史慈踏开马步,可右脚传来的疼痛让他分神,周瑜早已利用这个短暂空档欺身向前,刀柄重击左手铁鞭逼太史慈撤手,而后立刻探上前,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动弹。 「呜!」太史慈瞠目,看着眼前的近在咫尺的周瑜,而拿着兵器的右手竟是无法下手扑杀之。 他……输了! 抚上太史慈紧抓兵器的手,使劲一掐,让太史慈麻得松开手来,而后看他俊雅面容染上点点笑意,「承让了,太史慈将军。」周瑜有礼的拱手,收起古锭刀,而后命人将他捆绑,还推来囚车。 没想到他勤练武艺,自认江东豪杰,可遇上了这个睿智而武勇的周瑜军师,竟是一点办法也无! 他甚至还没办法还手,三两回交手便已败阵,或许他是在先前的战场上累了,跟黄盖交手时也是受了些小伤,可不至于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周瑜……「周瑜将军!」遭士兵绑起的他朝正欲上马的周瑜大喊。 「怎么了?」周瑜浅笑,气息平稳得不像是方才激烈舞刀的人。 太史慈张了张唇,说想要改日再次与他交手,但现下,似乎已经没有机会…… 见太史慈低头不语,周瑜悠然的道:「我家主公,还需要借重太史慈将军的威猛。」 「望阁下,仔细考虑。」他话说完,使了个眼色,一旁士兵立刻押他上了囚车。 「周郎……你等一下!真是的,风采都给你抢了……」黄盖扛着铁棍,看了太史慈一眼,再看看远走的周瑜,也只好摸摸鼻子,收拾军队回营。 第十五章 「……她怎么……」 「……夫人……睡……」 谁在她身旁说话儿…… 凝香动了动手指,耀眼灿烂的日头透过纸窗照射进来,令她眼睛有些不适。 「嗯……」她轻声嚶嚀,引来两人注意。 「唉呀,她醒了!」绣云弯开芳唇,指了指床上的她。 孙策立刻在床沿旁坐了下来,「凝香,你觉得怎么样了?」他温声探问,语调带了些紧张。 「啊……夫君?」眨眨眸子,迷濛双眼,白皙面颊环着细柔发丝,看上去竟有几分娇美荏弱。 「是我。」他拉起她的手轻握,「你看,我在这里。」 「不是梦……」凝香看上去还有几分虚弱,笑开的唇显得有些苍白。 孙策也笑了,想好好跟凝香谈谈,却发现站在一旁的绣云正用着一双兴味,带点看热闹意味的眼神在观察着他们两个,他有些不悦的回望她,「绣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 「有吗?」绣云滴溜溜的眼睛转呀转,一脸疑惑。 「当然有。」不悦的语调越来越明显。这ㄚ头,越来越过分哟。 「啊,好像是,那我先去忙啊,你跟少夫人好好培养感情。」真小气,看一下都不行?绣云皱了皱俏鼻,不甘不愿的退出厢房。 「何必赶她?」凝香淡笑,倒是不讨厌绣云那淘气模样。 「主子在这里,她不回避一下像话吗?」孙策一脸理所当然。 她笑出声来,突然觉得喉头有些乾涩,「夫君……水。」她润了润唇,指着桌上的茶水。 「好,我给你拿来。」孙策点头,转身倒了一杯水,「快喝吧。」 如火灼烧一样的喉咙,在清水滋润之后,顿觉舒畅不少,「还要吗?」孙策自动的拿来茶壶,再给凝香一杯。 看着他那贴心的举动,凝香心头顿时一暖,「谢谢。」而后总算有心思张望她的所在之处。「这是哪里?」她还以为自己睡在书房。 「不会吧?你连这里都忘了?」孙策下巴差点掉下来,不过,她睡习惯书房了,对这里没什么印象……可是也太彻底了吧? 「这里是我们的新房啊。」 凝香「哦」的一声,点点头,只见孙策不满意的捏了捏她的手,「这样不对吧?虽然当初成亲的时候我没到,你也不该忘的这么彻底。」 摸了摸底下柔软的被褥,她一把坐起,问起另外一个问题,「刚刚你跟绣云在说些什么?」 「你昏倒很久了知道么?」孙策明显的看见她眼底浮出些许呀然,知道她可能早对她昏倒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轻叹,「你已经昏睡两天了,现在看到你醒来,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虽然如此,不过为了跟她多独处一些时间,绣云会晚点再告诉娘亲跟尚香她们。 「我……昏睡两天?」凝香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而后接触到孙策那双眼。 点点头,将她昏睡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她没有任何外伤。 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就连尚香都受了点皮肉伤,而她没有任何伤口,可是换言之,会让她昏睡这么久,全都是心头的创伤。 先说明当日的战况,刘繇军知道了他们即将率兵攻打,几经思索,决定先下手为强,拨兵四千先行拖住远在皖城外的他们,而命太史慈领兵一万五千,攻打皖城,确实也收到了声东击西之效,若非他深入敌军之后发现,或许他们援救皖城的时间会再更晚一点。 再晚下去,他或许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而后没多久,周瑜也接到了来自皖城,黄盖所传来的军令。 兵营有兵员三万,留下一万守护兵营,之后分拨出三千精锐,让他与周泰先行回皖城,周瑜自己再率领一万七千兵随后救援。 而后孙策向她交代了一下他回到府内所见到的情况,回忆就像流沙,一点一滴的回到凝香的脑子里。 回想到当时杀红了眼的自己,凝香纤弱的身子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起来。 「凝香?你没事吧?」将事情交代到一个段落的孙策看见她垂下眼来,心情也随着她而沉重了。 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知道她这么纤弱的身子,练武纯粹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拿着剑杀人,更没想过……自己当时竟然陶醉在那股会感染的杀意当中无法自拔,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天晓得她会不会因耗力过巨而身亡? 「我……夫君,你、你在沙场上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一手紧抓住锦被,努力克制心中那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的凝香,颤声着问。 「十五岁。」摸了摸她那柔软的发丝,他语调刻意放得轻松,甚至是太刻意了些。 「那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微喘着气,要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前日她斩杀那些敌兵时,他们脸上恐惧而痛苦的表情,可是,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嗯……『为了大业,只好请你们死了』,大概是这样子的。」孙策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听来不错。 「你觉得,你杀的,都是、都是你们父子的,绊脚石?」 「嗯,是啊。」当时的他比她更是个孩子,不这么想让自己安心,他怎么过活? 凝香无法苟同的摇头再摇头,「我光想到我这一剑刺下去,就有多少人替这个人哭泣,就有多少人怨恨着我夺走他的性命,我……」她抚着额,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握不住剑了……」 孙策展开双臂拥她入怀,「你做的没错,你保护了娘亲、尚香、绣云、凝嫣……好多好多人,若不是你,现在要上香祭拜的,就是我们而不是那些士兵的家人。」他努力的想让她安心,心里给这块大石头紧压住,不好过啊。 「他们跟我们是一样的啊!」凝香轻推开他,「孙策,我觉得自己好残忍……我究竟、究竟杀了多少人……」一向清澈篤定的眼神变得开始怀疑自己。 「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满手血腥,即使自己换了一身乾净的衣裳,也沐浴过了,没有伤口,可光想到当日种种,她就觉得自己又闻到了血腥味。 「那你也会喜欢我吗?」孙策淡淡的笑着,「我杀的人远比你多。」 凝香的心不住狂跳,是了,孙策他……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 「对不起……」她别开头,轻声道歉,可他的手却一把伸过来,托住她的下巴,「看着我。」她对上那双有着谅解、温暖的眼神。 「凝香,若不是身处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杀人,没有人愿意在沙场上以命相搏,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不是太平天下,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如果说拿剑杀人的是错的,那被杀的人是对了嘍,可是当那些被你杀掉的人原来是要来杀你的,那你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没有对与错,只有活着与死去,我们生存在这样的时代啊。」 凝香点头,「我知道,可是……」孙策点住她的唇瓣。 「不要想这些了,这些就算是任你想破头了,也没有答案的,我们只能往前走而已。」孙策轻抚着她美丽娇顏,黝黑俊挺的脸庞不自在的红了红,「我……很高兴看着你还活着。」 「夫君……」凝香看见他这赧然表情,唇瓣终是化开了笑。 「你肚子饿了吧?」孙策笑着,假意咳了咳掩饰,「你躺下休息,我去给你弄些饭菜来。」 「好。」她浅笑,依言躺下,由孙策替她盖上被子,「对了,夫君。」 正要离开的他回头,「什么事?」 她挑了挑细浅眉儿,「你是为了我,才留在府内的么?」 「是啊,没有我在你身旁,我怕你做傻事。」孙策点头,看她的眼神,像看待一件非常重要的宝贝。 「我好多了,谢谢。」凝香心头暖呼呼,对他的好感更深。 而这才是他们第三次说上话。 「别想太多。」他柔声叮嚀,而后转身出了厢房。 她敛上眼,运气调息起来,将那些不属于她的思绪,全都赶跑。 第十六章 孙策一出门,立刻被赶来通报的巧心给撞见,她也是六个ㄚ鬟当中的一个,「欸,公子,那个姑娘醒咧。」最娇小可爱的,只见她十七岁了,还是这般童稚嗓音。 她戳戳他的衣裳,「你去看看她吧,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哦。」 孙策听得一楞一楞,后来才想到巧心说的,就是前天周泰救来的那个女人。 真是的……他是嫌他这里女人不够多是不是? 「好,我去看看。」孙策走了几步,「对了,凝香醒了,去灶房张罗一些吃的给她。」话说完,人高腿长的他已经跑开几步。 巧心往厢房里头探了探,「哦,这么巧?少夫人跟那个姑娘一起醒来啊?」她咕噥几句,乖乖的跑开,去灶房拿东西餵饱凝香。 「爹、娘……」床上的可人儿半梦半醒,满脸泪痕的她,配上那脸娇弱柔美的娇顏,更是我见犹怜。 孙策一进门,除了看见床上哭得伤心的美人之外,还看见散落一地的被褥、饰品等等东西,好像都是床上那个破坏力强大的女人搞出来的,而六个ㄚ鬟之一,最为沉静寡言的楚嬛,正努力收拾着东西。 「这些都她弄的?」不妙,感觉上他收了一个大麻烦。 将刚刚她打翻的东西收拾乾净,连一点怨言都没有的楚嬛点点头,「她,一会儿醒,又睡,很难安抚。」她三两下将东西收拾乾净,对主子说出她的心得,好让孙策有个心理准备。 「了解。」他掩了掩面,很感动的看到楚嬛这么多话。 她将东西搁下,「拿药。」大夫来诊断过,床上的她因为家人的去世,受到太大的刺激,因而等她醒后,需要喝安定心神的药才行。 「嗯嗯,你去吧。」摆了摆手,很怀疑自己真能搞定她的孙策将视线回到床上那哭得伤心的人儿。「欸,姑、姑娘,你没事吧?」 床上人儿眨了眨泪眸,玉手揉了揉润湿的眼,「你是……」他好高大,瞇着眼回想着救她的那个人,似乎也是这样高大的,「你是救我的恩公吗?」 啥?怎么一起来就叫恩公?「我……」这句话声音低沉了些,孙策正考虑自己要怎么跟她解释,只见床上的小女人裸着莲足,很激动的爬下床来,「小女子秋映彤,请恩公受映彤一拜。」她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发,而后很恭敬、很恭敬的跪在地上,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不敢不敢……姑娘快起来啊。」孙策恭敬回礼,而后要她免礼。 「谢恩公救命之恩。」她再拜。 「哪的话……」救你的人其实是周泰啊!虽然很想跟眼前的她这么讲明,可看她拜的这么认真,他说出真相来岂不尷尬?只好先给她回礼了,「姑娘不必多礼啊。」 秋映彤点点头,「恩公……」她想站起身子,无奈睡了几天,两脚痠软,一个没站稳,只见娇弱的她又快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姑娘小心。」孙策好心的伸手过去搀扶,结结实实的,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那女人家特有的幽淡雅香让他心头为之一震,这姑娘,娇嫋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凝香也纤细,可凝香纤细中自有苍劲力道与傲骨;眼前的她,扎扎实实的是个娇弱柔美的女人家。 还没娶进凝香之前,某次跟周瑜把酒谈天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他孙策孙孙策,不需要一个刚硬强势,替他打点家业的妻子,只需要妻子做他的温柔乡,给他点点战场上得不到的,别人无法给予的柔情就可。 若以这个标准言,凝香完完全全不符合。 「恩公……对不起,彤自小体弱,给您添麻烦了。」映彤终究是读过书,知晓进退礼仪的姑娘家,站稳之后,便两手推阻着,给两人拉开点距离。 「夫君?我进去了?」外头传来两声敲门声,而后推扉而入。 猝不及防的,三人在最不该碰面的时刻,互相打了照面。 「夫君……这位姑娘是?」凝香微怔,随即扬起笑容,指着他怀里的柔美女子。 看见孙策眼底的惊讶,凝香大概晓得他的疑问,她应该是乖乖躺在房间里面休息不是?怎么会跟他到这里来。 她原本是想躺下来休息的,可在门外听见了他与巧心的对谈,知晓了这里还有个被救回来的姑娘家,心下好奇,便跟随着孙策来到这里了。 可她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如此让人玩味的场面。 一个美丽姑娘裸足给他抱在怀里,虽然不至于衣衫不整,可实在也整齐不到哪里去,看两人动作,有点像是孙策不放开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倒是谨守分寸,一双玉手贴在胸前娇柔推拒着,拉开点距离。 先问清楚情况再说?「夫君,这是怎么了?」 温润嗓音将犹处于心盪神驰之感的他给拉回现实。 孙策将手撤回,而一旁娇小的映彤倒是先行替孙策脱罪了,「刚刚映彤差点摔倒了,是恩公即时扶住映彤的。」她转向一旁的孙策,等着他替她介绍眼前的优雅女子。 孙策一双眼睛仍然有意无意的看着映彤,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秋姑娘,这位是我的妻子,乔凝香。」虽然很想先问问她为何不多休息一会儿,不过看在旁人份上,他倒是没有直接询问,只当凝香是基于好奇心先来打个照面。 「啊,你就是乔大姑娘!」听见凝香大名,再看看身旁的孙策,她突然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了,「久仰凝香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映彤有幸能见到乔大姑娘,彤,好生欢喜。」一张还沾着泪痕的小脸蛋上漾开因见着大人物而欢欣的笑容,让凝香不觉莞尔。 她知道乔家在皖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她与凝嫣两人,但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虽是如此,见到她便跪下的例子她还没见过。 掏出绢帕,凝香扶起映彤,微蹲着身子,将她俏脸上的泪痕擦乾,「好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呀。」她微微笑着,「姑娘来自何处?」 「彤住在城东大街上,跟乔家挺近。」想到自己家里,她随即回头抓住孙策,「孙将军!」知道凝香的身分,又听到刚刚凝香叫他孙策,他的身分自然呼之欲出,「映彤……映彤家里怎生情况?」她睁大眼睛,原本理好的发丝再度因情绪而狂乱。 根据周泰当时呈报上来的消息,秋家上下二十一口人,除了映彤,全无倖免,「映彤姑娘……请节哀……」 「您的意思是?」见孙策一脸无奈,不知如何啟齿的表情,她猜到了。「意思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她松开孙策,清澈眼眸迅速泛起狂潮。 她失去了爹娘,疼爱她的奶娘,与她一同长大的ㄚ鬟……究竟为什么,战火偏偏对她如此无情? 「这、这不是……不是真的……」泪如泉涌,她摇着头,不相信方才的恶梦竟成了现实。「孙将军,你骗我的,是不是……孙将军!」她朝孙策大吼,却只得到他沉默的回答,「乔姑娘,你说呢?」她抓紧凝香的衣袖。 凝香无言,两人紧拥着,她拍抚着怀里哭得伤心的映彤,想起先前因为自己杀了人,而感到自责的情形相比,眼前的映彤就是个与她相反,却更令人心痛心折的例子啊! 「爹、娘……」 去拿药的楚嬛恰巧在此刻回来,拍拍凝香的肩膀,指着手上的药,视线则望着她怀里的映彤。 早知楚嬛惜字如金,自是也摸透了她的意思,「来,秋姑娘,不管怎样,人死不能復生,请,节哀吧。」她接过楚嬛手上的汤药,「先把药给喝了吧?」 「彤、彤不要喝药,彤没有病!」鼻音浓重的她仍是埋在凝香纤细的怀里。 「你先喝了,睡上一觉;之后你家的事情还有很多是你该做的,你可不能倒下啊。」凝香勾唇,牵她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先喝了吧?」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他们的后事。」凝香没有避讳,和缓的将事实道出,「你忍心让他们成为孤魂?」 「凝香!」孙策惊讶的轻喊,现下这可谓是映彤的死穴啊! 然而听在映彤耳里却有如当头棒喝,「我……」看着凝香的脸庞,眼前泪雾让她看不清凝香脸上的表情,可那双眼神却仍是那样清澈坚定。 「喝了吧,而后好好休息,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将手上的药交给映彤,她看着那碗黑沉沉的药汁,咬牙一口乾了,口内的苦涩让她差点就整个将药给吐了出来,可她没有,仍是将它给吞了下。 凝香眼底盈满讚赏,接住她昏昏欲睡的身子,而后打横抱起,让她躺回床榻,盖上被子。「楚嬛,记住,她刚刚接受家人去世的事实,打击一定很大,等她醒来,一个想不开,免不了寻死觅活,一有这种状况,赶快叫人来通知我或少主,知道吗?」 楚嬛点头,凝香与孙策两人对看一眼,「我们暂时离开吧。」 孙策允诺,多看了映彤的睡顏一眼,而后跟上凝香的脚步,离开厢房。 第十七章 果然不出凝香所料,睡醒的映彤,心情仍是起伏不定,为了让楚嬛减轻点压力,又多了个巧心来帮她,以便在映彤情绪激动的时候,旁边还有个人可以拖住她,多点时间。 可秋家人的丧事刻不容缓,夏日炎炎,尸首放不到两日便臭不可闻;全家上下二十口人,真要办起丧事来,还真是颇大费周章。 孙策在她身边,要她打起精神,一日,两人共乘一骑,亲自陪着她到城东的秋家来,「是这里吧?」他不确定的问着,因当时救她的人,其实是周泰而不是他;这点倒还未跟映彤说明。 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黑面纱罩的映彤,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而后他牵着她下马。 当日秋家大门已遭人毁坏,不过好歹秋家也算得上是富裕,为了避免宵小趁乱打劫,因此周泰大费周章的派人来守着,朱门也重新贴上封条,没有他们带领,就算是映彤表明身分,也是无法进出。 站在秋家门口约十步之遥,明明只要踏上石阶,就可以回到她的家了……可景物虽在,人事却以全非,何况,如今的秋家对她来说,只是一块令她不想忆起却不得不面对的伤心地,思及此,映彤的纤足像是遭钉子钉牢在路面上无法动弹。 她不敢进去,她怕,想起那令人害怕的,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凿破了她们家的大门;想起那让人悲慟不已的,爹娘遭那些士兵砍杀的场景;鼻息间全是当日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她怕…… 环住身子,仍是止不了颤抖的映彤,难过的垂下眼,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自己身为秋家唯一倖存的命脉,理当接管爹娘留下来的遗產,负起全家上下后事的重责大任,可当她需要自己面对时,却仍然胆怯的无法跨开步伐来。 突然,一双厚实的大掌,带着安抚效用,沉稳的搭上她的巧肩,「别怕,有什么事情,我、我会陪着你。」孙策尽量命自己笑得开朗些,「他们都是你的家人,见自己家人最后一面,有什么好害羞的,是不是?」 他的话语扎实的给了映彤勇气,她噙着泪水,而后不着痕跡的将眼眶拭乾,「谢谢你,孙将军。」带点哽咽,她柔若春风的语调让人听得舒畅。 「呃,没什么好谢的啦。」即使隔了纱罩,给这般似水美人凝望着,他的脸色仍然有些不自在,「我们进去吧?」他指了指秋家大门。 「嗯。」 看见孙策到来,门外士兵立刻恭敬的打开大门,两人相偕跨入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口棺木,厅堂门口的屋簷下,还细心的摆设了个简单的灵堂。 这些全都是周泰亲自打点,孙策倒是有些惊讶,平时冷然的周泰怎会为映彤付出这么多心思。 二十口棺木里,里头的尸首大多残缺不全;映彤光是瞧了自家爹娘便伤心的近乎昏厥,剩馀的,她再也没有勇气揭开。 「秋姑娘……」孙策心情低落,他伴着她离开灵堂,已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静静佇立在她身旁。 「将军……」映彤颤抖着,接着把脸面埋进他怀里,「他们、他们……」 孙策轻拍她肩头,让她在他怀里放纵自己的情绪,只听见她哭了许久,由一开始的哭声,到后头渐渐没了声响,可她仍是泪流不止,「将军……」 「别哭了,你爹娘看见你为他们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也、也会难过的。」瞥见她左腕还用布包着的伤口,看见这样伤心不已的她,孙策心里又泛开一阵担心。 前日她又大哭一场,扬言说要上吊去,楚嬛使劲全力拦住她,让巧心前来通报他。 但她死意甚坚,哭过之后,在巧心跟他还未赶到之前,她假装平復了心情,请楚嬛去给她拿点东西吃,百般请求,楚嬛前脚离开厢房,她立刻拿起锋利的剪子,在手腕上狠狠画下一刀,当他跟巧心赶到时,所见到尽是怵目惊心的血红。 「爹、娘……彤儿来了……」当时她躺在地上,竟是扬起笑花,说着此般囈语。 他赶紧要巧心请来大夫,自己则是牵起她伤了的手,紧握住伤口,并点了她的穴道让血流减缓些。 「将军……为何、不让彤随着爹娘去……」她摇着头,有些神智不清的她朝孙策这般要求着。 「说什么傻话!」他又心疼又生气,「秋映彤!秋家还有很多事情等你去办,你不可以死,活下来!」他满手血腥黏腻,边跟她说话,不让她就此失去意识。 终于等到大夫来了,快速将伤口缝合,包扎好了伤口之后,千叮嚀万嘱咐,「姑娘的身子很弱,现下又失了这么多血,假若她再寻死,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随着孙策的视线望去,映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对不起,彤……彤让将军跟夫人担心了。」她掏出绢帕擦了擦泪痕,不忍再回头,怕再看一眼,眼底泪水又将溃堤而出。 「别再做傻事了,好吗?」孙策心疼的看着她,忘情的抚上她有如温玉般的脸庞。 映彤点点头,「彤答应将军,不再寻短见。」她扬起三根手指头,煞有其事的朝天发誓。 「发誓倒不必了。」孙策挥了挥手,而后将视线投向摆在厅堂前的灵堂,「给他们上柱香吧。」 她点点头,小心的绕过摆在地上的这些遗体,而后藉着一旁的烛火点燃香来,「将军。」将一炷香交给他,而后她拜了拜,扬声开口道:「爹、娘……」她如数家珍似的,将眾人的名号倒背如流,无一悉漏,「映彤回来看你们大家了,对不起,映彤懦弱,好几次打了退堂鼓,不敢回来看看你们……」像是聊天一般,她幽幽的说着,朝灵堂拜了拜。 听她说上许多许多,从刚刚她检视每个人的遗体,也说上不少时,他知道她在这家里一定是个贴心懂事的好女儿、爱护下人的好主子,跟每个人的感情都好,正因为如此,失去他们更是无比心痛。 「啊,忘了跟你们说了,这位是救我的恩公。」她拉拉孙策的衣袖,而他则是略显笨拙的拜了拜,「孙策将军,映彤多亏了他,才没给那几个士兵玷污,还能保全一条命来……」 她再拜了拜,盛满泪水的眼眶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一颗颗断线珍珠滑落下来,「映彤会想你们的,爹、娘……」她又将大家的名号念了一次,「别担心映彤,彤已经答应将军不寻短见,女儿会好好的、好好的……」 将香插到香炉里,连孙策的一起,孙策这才发现香已经去了一半。 」她跪了下来,恭敬的朝他们拜了一拜。 「好了,映彤,那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吗?」这里被保护的很好,没被抢也没被偷,当日那些被周泰处理掉的刘繇军的尸首也给士兵清除了,现下这里可乾净的很。 抹了抹俏顏上的泪痕,映彤迈开步伐,「彤要将爹娘一些生前所宝爱的东西,还有自己的衣裳跟细软给收拾一番。」她带着孙策,穿过厅堂,先给爹娘生前的东西收拾,而后再到自己的房间去。 进去房间之前,映彤有些迟疑的,没有立刻推开房门。 孙策很聪明的不去催促,因他知道,映彤在整间宅子行走的时候都显得步步为营,怕是触景生情,或是回想到当时情景而害怕着。 「这间房,就是彤的贴身ㄚ鬟因护卫我,而遭刺死的地方……」映彤悠悠的道,而后素手探向门扉,轻柔的推开来。 「她不仅是彤的ㄚ鬟,也是跟彤一同长大的好姊妹。」映彤打开布巾,准备从橱柜里拿些她的衣裳,而后发现孙策还是东看西看的,「那个……」她轻咬朱唇,有些羞怯的朝孙策说,「将军,可不可以先回避一下,这些是……彤的贴身衣裳。」她柔若无骨的手腕就停留在橱柜门上。 贴身衣裳……孙策将视线停留在那个橱柜上好半晌,突然了解她指的是什么,全是女人家贴身的绣兜绣袜…… 「啊,对不起,我、我我先出去一下。」孙策站在房门外背对着,静静的等待映彤收拾。 将衣物装成一大包包袱之后,「将军。」她柔声叫唤,让孙策转过身子,「收拾好了吗?」 粉扑扑的娇顏红了红,「嗯,可是还有那个。」她指着放在桌上的古箏,「彤拿这些细软跟衣裳,就请将军帮彤拿箏了。」太多东西,她拿不动。 「这没问题。」孙策咳了咳,走近桌子,一把将古箏抱起,而后仍然好奇的观望着属于映彤的闺房。 看见墙上那朵出水芙蓉,清新娇艳,宛如真实的花朵一样,他好奇的指着那幅画,「映彤姑娘,那是你画的?」 正在观望还有什么必须拿走的映彤分神看了看画,「是出自映彤之手没错。」 「好美,好像你呢。」他直觉的道,压根儿忘了此语蕴藏情意,倒像是调戏之语。 映彤脸色犹如晚霞,「啊,这个……多、多谢将军夸讚。」 「对、对不起,我只是突发奇想……」孙策朝映彤行了个礼,而后转移了视线。 整间厢房看起来雅致、纤巧,一眼就知这是女子闺房,墙上除了掛了几幅画之外,桌上还摊了几张她写的字,仔细观察她的字,纤细小巧,不同于凝香娟秀中带有苍劲力道,看起来温婉的多。 门边那口雕花木箱则是她的首饰,几样精緻,不过分繁多,只见她挑了几样发簪、玉鐲等饰品收入包袱里,「将军,你看看这个。」她一脸含笑,接近正午的日头照着在窗边的她,让她那张看来稍显苍白的容顏充满光采。 她拿着一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看上去年代已经有些久远,「这隻木簪是彤自己在七岁的时候削出来的,映彤记得当初跟娘亲抱怨,说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娘亲一样簪上那美丽发簪,娘亲说想等彤长大才簪,当时不服气的我就自己削了一根来簪。」她双眼注视着手上的木簪,像是跌入了记忆里头。 那样专注神情让望着她的孙策心中一颤,那样的她,很是迷人。 没发现孙策望着她的眼神炽热得像是能点着火种,她宝爱的将发簪收进怀里,继续从木柜翻找,而后确定该带的都带了,「将军,彤可以了。」她合上木箱,回头对上孙策那双深远难测的眼神。「将军?」 孙策回过神来,「啊,没事。」他浅笑,「可以走了吧?」 「嗯。」她拿着三个包袱,各是爹娘的遗物,衣裳、首饰,看她娇小身子负担不少,孙策自动再替她揽上一个,「啊?将军……」 「没关係,我力气大。」以为是在担心他会累着的孙策笑了笑,而后继续往前走去,这点东西,就算再来十包他也受得了。 她咬咬唇,「将军……」那、那是她贴身衣物呀!又碍于女人家面子不好直说,只得由着孙策去了。 第十八章 孙策方才才从军营回来,得知周瑜先前替他抓来的太史慈,经过思考之后,总算愿意投靠他孙家,愿意替他效犬马之劳。 这真是个好消息,他才与周瑜商量着,近期内整顿兵马,要反将刘繇一军,此时又得此猛将,对他孙家来说可说是如虎添翼。 兴致一来,拿出两把勾棍,运起内劲,就在自己的院落练起武来。 可一阵琴声不知从某处幽幽传来,打扰了他。 似乎是从映彤那里传来的,是当初从她家里拿回来的那把箏吧?他不自觉的停下手边动作,专心倾听,清楚的听见乐音之中隐含着近日以来她所沉浸的幽怨。 听见这声音,他双足竟像是控制不住,往映彤的院落前进。 他知道自己已经对映彤动心,也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凝香,更晓得当他说出心中想法之后,定会遭到所有人反对。 他心中虽存在着一试的心态,可又有些犹豫,不敢跟孙权或尚香她们提起这件事情,只好先跟周瑜约略提起。 「别开玩笑。」周瑜执着羽扇驱赶热辣的秋老虎,听见孙策提起最近让他困扰已久的问题,毫不考虑的回他这句。 「我是认真的。」孙策摊了摊手,虽然他的语调一直都认真不起来。 「我也很认真。」周瑜从座椅上站起,「孙策,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你跟凝香没相爱过,可我不相信你们两个没有丝毫感情,你对她也该有所了解吧?这个美梦是绝对不可能的。」依照凝香的个性,不是她留下,就是映彤留下,想一起留下两个人,那个男人的心要有多大? 「就因为我对凝香有情,因此我才犹豫。」孙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卑鄙,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别忘记凝香替你孙家做了什么,帮你打理家务不提,照顾夫人、管好尚香,他甚至还救了你家人一命啊!现在你想过河拆桥?」周瑜瞪他,指着那他那构造太过简单的头脑。「你连好好疼惜她都来不及,还想着移情别恋?过齐人之福?」 周瑜很少说话这么大声,眼前的他是真的生气了,为凝香抱不平。 「所以我想保全凝香,我没说不要她。」 「你有这种心态已经是不要她了。」周瑜冷哼,「孙策,我知道凝香跟你所知真正中意的女子有差别,可是人不能活在理想当中。」 「映彤可不是理想。」 「你现在的妻子是凝香,那个秋映彤,对你来说就是理想,遥不可及。」周瑜瞇眼,真的很想一把抢过那两把勾棍,好好修理眼前的好友一顿。 孙策握紧拳头,同样很想出手扁这个跟他唱反调的好友。 「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知道吗?秋映彤是人,凝香也是人,你认为秋映彤会希望跟凝香分享一个夫君?这先撇开不谈,问题是凝香不会愿意的。」擅长分析的周瑜一条一条说明白给他听,「好,就算她俩真的愿意,你呢?你该如何自处?别跟我说两者公平这个烂道理,你只有一个人,分开爱两个你所认为最爱的人,真的公平吗?」 先前的怒气给周瑜这番话给神奇的消弭,「你,只是给心中理想的假象冲昏了头,甚至就连秋映彤,都只是你为了填补心中那个理想的代替品。」周瑜心痛的摇头,「打从一开始这个念头就不该有,你知道吗?」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清楚。」周瑜收起摺扇,撩开衣襬出了帅帐。 看着眼前一身雪白,面容哀悽,正在弹着琴的映彤,孙策内心挣扎不已。 难道真如周瑜所说,他对她们两人,都是亏待的吗?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皆然」这句话道尽天下男人的想望,可现在就连他自己说出这句话,都觉得有些罪恶感。 那些被当作妻妾的女人,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孙策心底轻叹,心底的情线,越缠越乱。 凝香啜了一口茶,审视着绣云送上来的,府内需要修葺的地方,一条一条的挑出来询问,「为什么回廊这里这么多需要修理的项目?」要她拨款子也不是这么容易,至少给她个理由。 「你忘啦?你在那边大砍……呃。」绣云突然想起孙策的叮嚀,不要在凝香面前提到那天在孙家的事情,差点就说溜嘴。 可是不对啊,那边会损坏严重,就是因为她这个少夫人在那边砍来砍去,所以才会坏这么多啊,不向凝香说明原因,想修理就没钱;可孙策却又叮嚀过她,要她不要说。 「嗯,怎么不说了?」凝香挑了挑眉,执笔的模样像是想对那条款子不利。 「欸,这个……你知道的嘛。」绣云搔搔头,「就……就是坏了嘛,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啊。」她指向连接前厅的回廊处。 凝香浅笑,「不是你故意弄坏的?」她揶揄道,跟绣云斗嘴还挺有趣的。 「我哪有这么大能耐?」她摊了摊手,那回廊上都是一些刀痕,就连墙面也多有刀伤,或是被血染上的痕跡,看上去恐怖极了,而这些最好都是她弄出来的。 「好,我去看看。」她其实全然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只是她心情已经调适过来,不若先前几天如此难受了。 看见因为家人过世而伤心欲绝的映彤,凝香顿时明白了孙策那天在她耳畔说的那些,并且庆幸自己会点武功,可以拿起剑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但她仍然免不了想像,那些士兵的家人哀痛欲绝的表情…… 唉,不想这些。凝香拿着帐册,跟着绣云一同往前厅走去。 方踏出书房,耳边便传来那悠扬而哀伤的琴音。 「谁的琴声?」 「映彤。」绣云回答,「她跟孙策一同回去家里料理后事的时候,顺手拿来的。」 此时天色已暗,看着下人忙着将回廊上的灯火点起,此时听见这琴音,为四周夜色多添上几分莫名哀悽。 是因为秋叶满地,才勾起闻者思绪?听得耳边琴声,与秋风捲起落叶阵阵响声,凝香将一綹发丝勾起,不知道该称讚映彤琴艺了得,将眾人满腹秋思牵起,还是怨她令眾人心底蒙上与她一般淡淡感伤? 绣云也是出自没落的名门,懂得一点音律,「映彤琴艺了得,瞧她这声弹的多好。」富含感染力的琴声,足以让人情牵,足以让人如见奇景。 「你听得出来?」凝香回头看她。 绣云朱唇一勾,淡淡的说:「以前学过一些。」 凝香点头,逕自迈开步伐,可惜她不懂得,无法做映彤的知音。 绣云随后跟上,绕过一角,原本快步走在她眼前的凝香,在不知看见什么之后,倏地停下脚步,害她一个步伐没站稳,直接撞上她那纤柔的背,「哎!」揉揉碰疼了的额,「怎么回事?」 凝香不发一语,眼睛紧盯着望着映彤方向的孙策。 他不是去营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通报她一声,反而站在这里,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映彤弹琴。 她真的不想怀疑他,不想做个善妒的女人,不想怀疑他跟映彤的关係,可是,他一切所作所为都让她不得不怀疑。 他是不是真对映彤动心了? 绣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竟是看见了孙策,正注视着映彤所在。 不对。绣云看了看凝香,就连她都感觉到孙策对映彤的态度不对劲,相信比她更为纤细敏感的凝香自是也发现了。 「凝香,真要走这里?」绣云拉了拉她的衣袖,那身淡紫身影这才有了些反应。 只见凝香垂下眼来,毅然决然的回头,「不用看了,那条款子我准。」 绣云跟不上人高腿长的凝香脚步,只得小跑步跟上,「你的意思是?」 只见凝香侧脸凝肃,总是温和的眼染上点点旁人看不透的心思,「这件事情别声张出去,我来探探映彤跟孙策那边的状况。」温润嗓音揉杂了些许压抑,似是为了压抑住心中某种情感,避免愁思在心中氾滥成灾。 纤白指节握的死紧,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下,现在、现在还不是定罪的时候。 可是心里犯疼,却怎样也无法忽视…… 第十九章 秋家虽然不是雄霸一方的富商,但留下来的财產,拿来料理全家人的后事,倒也是绰绰有馀。 凝香代替军务繁忙的孙策,全程陪着映彤行礼,送家人最后一程,顺便陪着她伤心,让她放任自己最后一次情绪,为她的家人掉最后一次泪。 将爹娘一同合葬,其他人则依序葬在指定的地点,从一大早自秋家前庭抬出来,到全部棺木入土,立好坟上香,忙完这些,已经是日暮时分。 「映彤,你没事吧?」一身黑衣,施点淡淡脂粉表示敬意的凝香站在映彤身后,瞧她整天又哭又跪,还说了许多话,并且执意要撑过整个礼节过程,加上她身子差,弄完这些已经是累得近乎晕厥。 「谢谢你,凝香……」她小凝香两岁,再加上身分有别,本该唤她一声「夫人」,可在凝香本身坚持之下,她便省去尊称,直叫她凝香。 虽然自己还有许多话要问她,可看映彤这般随时都可能会累倒的模样,她决定先将映彤带回家休息,待日后找机会再好好问问她。 「映彤,你还行否?」凝香柔声问道,抚着她苍白脸颊。 「还好,映彤还好。」映彤勉力的移动双脚,「凝香,你跟将军对秋家的恩情,彤当没齿难忘。」她朝凝香笑着,艳绝芳唇微微弯开,苍白的脸庞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柔美娇艷。 「先别说谢了。」 她知道秋家还留下不少的财產,原想直接移交给映彤,可映彤直说那些田產自己不会管理,而那间大宅子,只剩下她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言下之意,她将那些身外之物看得十分淡薄,或许是自己的家人全都亡故,看清人世间无常的她,对任何事情都多了一些淡泊吧。 因为映彤不肯收下自己家的财產,只好让她代管,将来映彤总会有用到这些的时候。 「凝香,你最近,是否发觉一件事儿?」给凝香搀扶着的映彤,语带深意的向凝香提起这个话题。 「什么事?」凝香扶着她来到她系马之处,「来,映彤,先上去再说。」她翻身上马,而后扶着映彤上马,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而后带着映彤,策马返回孙家。 看着她熟练的驾马,映彤好生佩服,在还没见过凝香之前,她印象中似乎还未见过女人骑马的。 枕靠在她身上,映彤悠悠的,向专心驾马的她说出这句话,「将军最近跟彤相处的时间,好像比你这个妻子还来得多?」 凝香一把拉住马匹,躁动的马匹让映彤着实吓了一跳。 「是这样没错,你想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女人,凝香原本温和的态度迅速被凝肃疏离取代。 映彤抚了抚心口,「彤只是问,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很难让人不怀疑你别有深意。」 她们两个女人靠的很近,可是此时心里的想法、行事作风与给人的感觉,皆是天差地远。 「彤能有什么深意?只是觉得将军似乎太在意映彤,想问问你是不是也有此种感觉而已。」眨眨水眸,娇娇软软的语调听来没什么威胁性,不过下一句话可不是如此,「只是,将军他真的是个值得託付终身的男人……」映彤长发摇曳生姿,脂粉未施的她看上去已是美丽得不可方物。 看着映彤侧脸,凝香也十分沉得住气,「你是在羡慕我,还是别有意图?」她拉着韁绳,警告眼前的映彤,现在马是她的,想跟她玩手段也要看地点。 「你说呢?」疲累而苍白的娇顏绽出一抹笑容来,「将军他……似是喜欢娇柔,能让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女人,凝香知道么?」 精明能干一向是凝香自傲之处,但遇着孙策,这顿时成了她的痛处。 凝香抿唇不语,沉默了半晌,冷冷低吐,「你很大胆。」看不出来眼前娇小体弱的女人,竟能有此等胆识。 「好说。」映彤躺回她身上,悠悠叹道:「凝香,要不是将军的关係,我们两个,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凝香策马疾行,「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她一向公私分明,可是她是孙策的妻,只要他没休妻,映彤永远都别想要她退让。 在替映彤料理完家人的后事之后,很快的,天气冷了起来,之前偶尔秋老虎发威时还会让人尝到酷暑时的燥热,可是在步入冬天,整个天气倏地转凉,入夜时,就算穿着棉袄,也还是让人拚命搓手,直打哆嗦。 这个时候前些日子交给绣云去办的,每个人也终于在需要保暖衣物时,由凝香分放,把属于每个人的衣裳给发落下去,让大家不会冷着了。 穿着一身枣红喜色,领口袖子各镶了一条橘色锦料,看上去高贵典雅的吴国太,品着凝香的茶,穿着她送来的衣裳,心口身子,都暖呼呼的。「凝香啊,所有衣裳全都给了,没漏了吧?」 「回娘亲,凝香跟绣云一件件发,没有疏漏。」但是自己仅是一件粉色棉裳,凭着自己深厚内力,冷热不侵,太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只是妨碍。 「对了,那个秋姑娘呢?」又想到当时在裁衣裳的时候,并没有将她给算进去,虽然是个客人,但对于秋家亡故,吴国太心里认为,孙家多少是该负些责任的,因此对她也多所照问。 「映彤她说她自己家里有着厚衣裳,不劳我们费心。」凝香敛眼,说这话时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唉,那个女孩子,可真是苦了她,年纪轻轻就……」想到映彤悲惨遭遇,吴国太又是一叹。 出自于对映彤的体谅,因此她并不反对映彤在自己的府里戴孝,可虽是如此,像是顾着孙家府内气氛,不想让自己影响整个孙家的映彤,仅是多着白衣,以表孝道。 算来,映彤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 「可惜了我这把老骨头,没能亲自去他们家坟前上柱香。」 凝香微微一笑,「映彤要是知道了,也会感谢娘亲对她们家的关心的。」 「夫人。」说人人到,映彤端着漆盘,一身净雅白衣,对坐在主位上的吴国太点点头,「凝香。」她浅笑,与凝香互看点头,算是打过照面。 「映彤,真巧,我跟凝香才说到你呢。」吴国太笑着,看她漆盘上端了一盅像是药膳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近来天冷,彤给夫人燉了一盅药膳,给夫人补补身子。」她将盅搁在木桌上,掀开盖来,药材的香气与里头食材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哎呀,你是客人,怎好意思让你大费周章呢?」吴国太笑得灿烂,牵起她细嫩柔荑拍了拍。 「不算什么的,彤还感谢夫人、将军跟凝香好心收留,陪映彤撑过最难捱的时候呢,只是燉一盅药膳,哪算得上麻烦?」打小除了唸书、女红、琴艺之外,她最大的兴趣就是跟着厨娘学着做菜,到现在好歹也八年了,不敢说独当一面,但至少弄些拿手菜还行的。 「凝香也来嚐嚐彤的手艺可好?」相当懂得做人之道的映彤立刻转向一旁的凝香,邀她一同品嚐。 「不用了,既然是你亲手下厨给娘亲做的,那就给娘亲吧。」凝香浅笑推拒,而后站起身子,「娘,凝香……」 见凝香作势要走,映彤一把拉住凝香袖口,「别这样,再多待一会儿嘛!」 吴国太也出声留人,「凝香,这么大盅药膳,娘一个人也是无福消受啊,不如你留下,跟娘一同品嚐看看映彤的手艺。」 「给彤赏个光嘛。」映彤笑得娇俏甜美,拉她到药膳跟前,「凝香,这可是彤以前跟厨娘学的滋阴药膳呢,给咱们姑娘家用的。」 看着映彤那张讨好的笑顏,再看看吴国太,只见她微点点头。 「那凝香,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着痕跡拨开映彤的手,凝香在原来的座位坐了下来。 「来,给夫人一碗。」映彤悉心的替吴国太挑掉鸡骨、以及不可食用的药材,盛上一碗药汤来,加了点酒的酒香,和着药材香气散开来,叫人不饮也醉。 「凝香,嚐嚐。」同样细心,丝毫没对凝香有任何差别待遇的映彤,也给她端上一碗。 「谢谢。」凝香接过,将之暂时搁在一旁,仍然捧起自己煮的茶水啜饮。 「天冷,喝上这碗热热的药膳,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酒香浓郁,可喝下汤时,酒的烈性全和在汤里,留在口齿内徒剩甘甜清香。 「映彤,真是好手艺。」吴国太嚼着入口即化的鸡肉,对映彤诚心讚赏着。 「夫人喜欢就好,也不枉费彤两个时辰来的苦心。」映彤浅浅一笑,对吴国太回了礼。 「两个时辰啊?」吴国太自己年轻时嫁入孙家,什么女孩子家的事儿都学,就是不沾阳春水。 对于映彤一手好手艺,她是敬佩又讚赏的。 凝香饮着清汤,看着眼前与吴国太聊得起劲的映彤,眸子又是一黯。 映彤会她所不会的东西,她只会煮茶,像这等可口药膳,她做不来。 「凝香,觉得如何?」若受心情影响,映彤此语听来像极了对她示威,可看映彤那急欲想知晓她回答的表情来看,映彤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合不合她胃口罢了,倒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味道很好,汤浓而不腻。」她放下碗来,衷心讚叹。 「是吗?太好了。」映彤拊掌,柔柔笑着,即使脂粉未施,未着华丽衣裳,仍是美丽的教人心醉。 正巧孙策在此刻回府,踏进主厅堂,「娘……哦?映彤跟……凝香也在。」望向凝香方向时,恰巧凝香也正视着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而后他不知怎地,竟是浅浅避开。 「夫君。」凝香站起身子朝他迎了上去。 可映彤的速度更快,「将军,回来了。」她向前几步。 「嗯,今天军营里的事情不多。」要攻打刘繇的准备,兵员、錙重、兵器等都已经全部准备妥当,而在刘繇军中的探子也已传来好消息,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将刘繇一举歼灭。 外头夜色寒风,还下着细雨,让策马回来的孙策披风上沾了不少水珠,「将军,瞧着披风上都沾湿了,还是先脱下吧?」映彤细心的发现,而后柔声劝道。 「也好。」孙策想也没想,拉开系带,一把将湿了的披风交给映彤,空了另一旁向他伸出,悬在空中的手。 「啊……」映彤接过,讶异的看着孙策,再转向身旁的凝香,而凝香只是失落的收回手来,没多看映彤一眼。 「这香味是什么?」孙策没察觉两人异样,看见吴国太身旁那盅香味的来源,他走向吴国太,向娘亲行礼,「娘亲。」 「你回来啦?最近待在家里的时间怎么变多啦?」吴国太呵呵直笑,有意无意的,视线在他与凝香之间徘徊。 「哈哈……多回来家里看看,娘亲不高兴吗?」孙策搔头,乾笑两声,后头的凝香则是尷尬的牵起一抹笑来。 「当然高兴,你多回来,好好跟凝香培养培养感情,我这个作娘的连高兴都来不及。」她笑得开怀,邀他在一旁落座。 「孩儿近日内将要发兵攻打刘繇,先回来跟娘亲说说。」孙策依言坐下,明白的道出近日来的一件大事。 「是吗?可要多多小心啊。」吴国太立刻忧心起来,开始问个不停,孙策则是耐心的回答着。 「都准备周全了。」孙策微微一笑,「娘亲就别多掛心,我会很快凯旋回来的。」 「那就好,」吴国太像是想起什么,看着凝香,「策儿啊,之前你要发兵,不都只派人回来,何时向今日这般,亲自回来拜别啊?」这个好媳妇,她猜想这一定是凝香劝他的。 「这种大事,是该回来说的……」孙策看着凝香,想起他偷溜回来的那天晚上。 「嗯,会这样想就好。」吴国太端起碗来,一脸神秘的看着药膳,「策,你猜猜,这盅药膳,是谁变出来的?」 他望向眼前的药膳,香气四溢,尤其是那浓郁酒香,「厨娘?」他皱眉,不明白娘亲为何要他猜。 「是映彤燉的,你回来前,我还在跟映彤请教这药膳的做法呢?」吴国太对此道虽不擅长,可是还是挺有兴趣,「来,映彤,之前说到哪啦?」她向拿着披风的映彤招招手。 映彤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旁的凝香,而后对吴国太跟孙策扬起笑来,「刚刚讲到药材……」她清浅走近,芳唇动呀动的,让吴国太跟孙策两人听得专注,可那些话语,却完全没有进入凝香耳里。 「映彤的手艺这么巧,那我是不是也有幸嚐嚐?」孙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心中对她的喜爱又多几分。 「只怕将军无福消受,」映彤眉梢净是揶揄,「彤今日燉的是滋阴的药材,对男人帮助不大。」 孙策一脸委屈,引来映彤跟吴国太格格娇笑。 凝香站在一旁,只与三人不过距离几步,可却像是遭屏除在外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三人热络的谈笑着,没人发现,那抹淡粉身影,何时,离开了厅堂…… 第二十章 「夫君?」正打算命令自己专注于眼前事务的凝香,听见敲门声,而后抬头张望来者,竟是许久未来单独找过她的孙策。 「听绣云说,你有东西要给我?」看着依然忙碌的她,孙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心头既是觉得这般有能的她,不适合自己,却又感念着她的辛苦,为孙家付出的一切。 儘管她的性子是太过刚强些,但为孙家劳心劳力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更何况,凝香除了某些事情太过坚持己见之外,其实大部分的时候,她非常随和,不然那些下人又怎可能给她三两下收服了心? 他欣赏她的率直、她的落落大方与她的是非分明,若没有映彤出现,他想他会慢慢喜欢上她的。 「嗯,是有。」前些日子她亲自挑选的料子跟样式,所做成的袍子已经完工了,碰巧他这时回来,她刚好可以将衣裳交给他。 搁下笔来,自木橱里拿出那件藏青大袍,「这是给你的,穿起来轻而暖。」她低低的说,白净的瓜子脸上浮上淡淡羞怯,「是我亲手挑的料子跟样式,你拿去穿穿看合不合身?」 孙策慎重的接过这件衣裳,而后穿上,果然没两下便驱赶了周围的寒冷,「谢谢,凝香。」许久未叫上她的名,他动容的轻唤。 看他如此高兴,凝香心中顿时也感到欣喜起来。 以前读诗,每每读到女人为了出征的男人准备餐食或是保暖衣裳,换到远征丈夫的隻字片语而开心时,总是不明就里,可直到今日,听见孙策那声柔柔的道谢,她明白了。 那是自己的心意受到那人珍视的感觉,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喜欢就好。」凝香浅浅笑着,「急着歇息吗?」 「还好,倒是你,还没忙完?」 「快了,你什么时候要出征?」凝香看了看他的衣裳,而后细心的给他拉整来。 「五天后。」出征也是需要挑个良辰吉时的。 「那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得养精蓄锐?现在时间也晚了,原本想跟你说些话的,我看还是明儿个再跟你说。」凝香拍拍孙策的肩。 「也好,我会再多找时间来这里。」孙策让她送到书房口,「你早点休息,别累坏了。」他柔声叮嚀。 只是简单几个字,却有效的除了她整天的辛劳,「我懂得。」凝香点点头,目送孙策走远,而后笑着走回桌案,心情好得甚至哼起歌来。 好不容易将事情处理完了,打算梳洗就寝的凝香这才发现书房的桶子没水了,她耸耸肩,出了书房,打算冒着细雨自后院再提一桶井水来,在穿过回廊的时候,发现映彤正坐在点燃烛火的亭子内看书;外头湿冷,怕她着凉的凝香打算走过去劝劝她时,在走近看清之后,赫然发现她身上那袍子……不正是她刚刚拿给孙策的吗? 不、她不相信……踩着颤抖的脚步走进亭子,「凝香。」映彤讶异的看着她,放下书卷,手边的动作引来冷风侵袭让他下意识的拢了拢袍子,「这么晚了,还没睡吗?」她微笑以对,随即发现凝香那张苍白的脸与平常的红润有异,「怎么了吗?凝香?」 她双眼紧盯着映彤身上的袍子,「不会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方才的满腔欢喜被眼前的事实浇熄,犹如冷水罩顶,孙策竟将她替他挑选的袍子这样随意的披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他怎么可以这样子糟蹋她的心意! 「怎么了?凝香,有什么不对……」发现她的是现正紧盯着她身上这件藏青大袍,她赶忙开口解释,「这是刚刚将军看我在这儿看书,怕我着凉了才给我披上的!」 凝香敏锐的发现眼前的小女人真的是冻得脸色苍白,「别在这里看书,天冷……」她颤声向映彤提醒,一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映彤她什么都不知道。 「彤正打算回去……这件袍子不对吗?」映彤急得将袍子取下,一身白衣棉袄的她在接触到入夜寒冷时,仍然免不了直打哆嗦。「你拿去还给将军好了?」 凝香抢过袍子,再度披回她纤薄香肩,「披着,快回房。」凝香脸色苍白,可那双眼睛却明亮的不可思议。 她运起轻功奔向孙策的厢房,将映彤拋在脑后。「凝香!」映彤大喊,可凝香速度飞快,立刻穿过庭院,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对,这件袍子对她似乎有什么特别意义。咬咬唇,映彤抓着书卷,决定跟上去看看。 准备熄灯就寝的孙策,突然见着一条人影飞快闪过窗外,就这样气势惊人的闯进来,「凝香?」孙策看着一脸苍白的她,不明白此时凝香来意。 「我送给你的袍子呢?」凝香一张俏脸雪白的像张纸,气势咄咄逼人的朝他问。 会问这个问题,孙策倏地明白了,他是为了衣袍披在映彤身上而来找他。「我将它暂时借给映彤了,怎么了吗?」 「孙策,你究竟要践踏我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凝香握紧拳头,净澈双眸饱含着受伤的伤痕,而更多的是心寒。 「不过就是一件袍子……」 「一件袍子!你可知全家上下的衣裳几乎全都交给绣云去发落打点,惟有你的,是我特地命人请师傅为你裁剪、亲自挑选料子的?」她连自己的衣裳都没这么用心! 「那是我这个做妻子的,想要夫君穿暖,不让他受寒的心情啊,而你……而你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推给另外一个女人?」别的袍子她可以不在乎,可是这件不行,不管怎样这件就是不行! 听了,孙策顿时满脸羞愧,「凝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孙策,你知道我刚刚想问你什么吗?」眼底倏地泛出泪雾来,凝香一把抹去,「我想问你,你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抱过我几次?关照过我几次? 「就算打从一开始你对这桩婚事没有兴趣,也不喜欢我,我都不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凝香哽咽,一串串泪珠从那白净的脸庞滑下,扎实的敲痛孙策的心。「我不是你喜欢的女子;可我不同,我嫁进孙家,对你的家人,对整个家,就有责任,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是只要我们彼此互相敬重,走到白头也就够了。 「可你不能这样羞辱我!你捫心自问,这些日子你对映彤关照多还是对我的关照多?我不想当个成天吃飞醋的妒妇!可是你们两人越走越近时,你有没想过咱的感受?就当着我眼前卿卿我我的!」 「凝香,我……你听我说。」将整颗心赤裸裸的在他面前剖析的凝香让他心疼,他试着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却无情的给她甩开。 「这算什么?握过另一个女人的手之后,再来安抚我?」她泪掉得更急,她知今日她是在他面前失态,可她的傲骨依然。 「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我不知道,可不管怎样,我终究只是个人,是个关心着自己夫君的女人,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凝香心碎的喊,而后运起轻功离开孙策的厢房。 「凝香!」孙策追至门口,正好碰到从亭子赶来的映彤,「将军?」她顺着孙策的视线望去,那抹粉色身影正快速奔向远处,「快追上去啊!把凝香追回来呀!」 「嗄?」孙策看着映彤。 映彤咬唇跺脚,「快去呀!」 「嗯!」孙策不顾自己只着中衣,仍然顺着凝香的方向,快速的在夜里奔跑。 望着两抹越来越远的身影,映彤揪紧身上的大袍,竟是一脸忧心神色。 第二十一章 孙策终究没追上凝香。 不光是那一刻的迟疑,也是因为凝香的轻功比他好上一截,他就算是发起狠来追也是追不上的。 她其实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顶多就是回乔家去,他也知道自己是该前往乔家去将她带回,可是她会肯跟他一同回来吗?他,伤她很深,他亦无脸再去见她。 「凝香呢?」隔天一早,映彤敲敲孙策的房门,而后邀孙策出来庭院,说是要同他说话。 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凝香下落的孙策讶异的看着她,「我没追上。」他难掩失落的说。 「那知道她的下落么?」映彤急问,看她似乎比孙策这个夫君更为心急。 他点头,映彤再度跺了跺莲足,「那为何不将凝香带回来?」 「我对她不起。」他抹了抹脸,现下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如何见她? 看着眼前像是了无生气的男人,映彤摇摇头,「将军,彤以为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没想到彤看错人了。」 「映彤猜想,凝香之所以会有这么大反应,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彤跟将军走得太近了吧?」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别看她虽然体态娇小,可眼前这男人的心情,她可能比凝香还要更清楚些。 自己的情感没有对映彤明说过,但他想映彤自是可以察觉出,「映彤,你知道的,我对你……倾心。」 「彤知道,可跟彤比起来,凝香才是真的爱着将军的人,这点只怕将军没想过!」她是感激他对她做的一切,可是也仅止于此,因她早已看出在他身边的凝香对他用情有多深,只是眼前的他,甚至是当事人的凝香,怕还是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将军,你究竟看上彤哪一点呢?」 孙策回头,看着娇美的她,赧然的对她道出当日与周瑜把酒时说的那些。 「所以你认为彤才是你欣赏的女子?」 孙策坚定的点点头。 「就为了这点,你要放开一个能干又深爱你的女子?」映彤神情变得极为认真,「不值得。」休说她对孙策无意,光想到他为了她,必须放开一个深爱着他又对他家人有恩的女人,她就觉得真是一件荒谬愚蠢的事情。 「凝香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不敢说彤一定完全懂得凝香心思,可至少比你懂吧?」映彤点点芳唇,「女人体不体贴、温不温柔,不是个性造成的。」她试着点灵眼前的顽石,「而是端看她爱不爱那个男人,如果爱上了,就算她个性原是百鍊钢,一样会在那个男人面前化为一池春水,将军,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孙策仔细回想着先前与凝香相处的种种,他偷溜回来被她撞见,她热络的拉起他的手……回廊上的那场廝杀,醒来之后,她柔柔的靠着他的肩膀……还有昨晚,她将衣裳交给他时,那羞却的神情。虽然机会不多,可是与她相处的这两个多月来,他总是可以感受到她对他的用心。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 「映彤,你是打哪得知凝香她……对我倾心的?」 「凝香的妒意,彤好早就知道了。」映彤将先前让爹娘入土,她与凝香一同回来时的话说给孙策知道,「那个时候彤就试探过她了。」 「她很在乎你,彤心想,她一定很早就发觉将军对彤的心思,只是一直隐而不发。」 「她为什么不说?」孙策张了张嘴,搞不清楚直率的凝香为什么不在发现时就来跟他说明。 「将军,你该知道她是个谨慎的人,虽然直接,可是在未确定事情的真偽之前,她不会妄加臆测。」是以,昨晚发现那件饱含满腔柔情的衣袍竟披在她身上时,心里的苦痛,可想而知。 孙策抚着额,没想到凝香那淡淡的笑容,竟含藏着如此情意,他做了什么!想也不想的就将衣裳给了映彤,想起坚强的她在昨晚落下泪来的情景,心底酸楚,无法言喻。 「凝香啊……」 「将军,你去见她,只需将自己的心意明白说出,凝香虽然气,时间一久,终究还是会原谅你的,只是,在挽回她之后,可要好好宝爱她。」映彤浅笑指点。 「可是,映彤,我对你……」 映彤扬起一掌,「将军,彤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 「这些日子以来,映彤可有对将军表达过任何出自男女之情的举止?」 孙策仔细回想,虽然他与映彤相处时间甚多,可任他想破头,映彤的举动仅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过任何逾矩的动作。 「映彤感谢将军为彤做的一切,但将军是不是错将彤的举动,误解成情爱呢?」 她淡淡的道破,「将军真的喜欢映彤吗?彤只怕是将军心底的那道影子投射到映彤身上了吧?而映彤是否真如将军所想的那样呢?当将军看清映彤,大失所望后,会不会再度寻找着适合心中那理想的影子呢?」 听她这么一说,孙策恍然大悟@「映彤,多谢!若不是你,我可能还看不清凝香对我用情之深。」他拱手一揖,而映彤仅是优雅回礼。 果然与周瑜当日所说的相去不远,只是映彤此番话,真正的敲醒了他。 「将军懂得就好,映彤可不希望自己成了拆散一对夫妻的罪魁祸首。」映彤眨眨凤眼,淘气一笑。 将事情说开之后,孙策原想直接上乔家去跟凝香表明心跡,可似乎还想到有件事情,一直隐瞒的映彤没跟她说明,「映彤,老实说,其实我只是收留你而已,真正救你的人……」 「彤知道不是将军。」映彤微微一笑,别看她娇小,她的眼可敏感着,脑子清明不下凝香呢。 「你知道?」孙策不敢相信的重复一次,而后映彤仅是老神在在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打从我醒来,平復下情绪之后,映彤就隐约觉得,将军并不是当日出手救了彤的人。」只因那个救了她的人,拿的是一把长刀,可在孙家却看不到那把刀,而且那人十分高大,音调低沉,儘管那是她在昏厥过去之前的点点印象,她仍是记得牢牢,不容错认。 「那……那为何不说破?」 「因为彤察觉了将军的心结,不让彤来试着打开将军心结,万一将来又遇到此种情景,难保将军不会因而错失了凝香。」 孙策重新打量起眼前娇小美丽的她,虽然她说起话来与动作等都是娇娇软软,可她的智慧,丝毫不输给凝香呢。「孙策受教了。」 「哪里。」映彤朝孙策点点头,「将军,可否告诉当日救了彤的那位将军住处与名字?」 孙策倒是没有隐瞒的说出,「怎么了?想离开这里?」 「是啊,映彤不敢再多留,只怕成了你们夫妻俩的绊脚石。」映彤再度福了福身子,「在拜别将军之前,彤还有一句话要送给将军。」 「孙策洗耳恭听。」 「世上可能有第二个秋映彤,可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乔凝香。」孙策听了,低头咀嚼,「只要将军仔细睁开眼看清凝香,凝香绝对是将军一生中,最不容错过的人。」 第二十二章 她看着女儿长到这么大,二十个年头,自凝香懂事以来没见她哭过几次,而像这次如此狼狈仓皇的跑回来,她除了心疼之外,心底更是有说不出的惊讶。 何以她这么一个好好的女儿嫁到孙家不过两个多月,就会发生此等事情,还让坚强的凝香落下泪来,她问着凝香,可凝香仅是落泪不语,但她想这绝对跟那个女婿有关联,不然凝香不会哭得如此伤心的。 「凝香。」乔夫人听她将ㄚ鬟端上来的东西全撤下了,连动都没有动,不忍看自己女儿这样折磨自己,她只好自己端着漆盘,亲自来书房碰碰运气。 凝香听见娘亲声音,抬起眼来,「娘亲?」她放下书卷,快步迎了上去,「我来拿就好,怎敢劳烦娘亲?」 「听说玉敏儿替你端来的膳食,你一口都没有动,我不亲自端来行吗?」乔夫人看着凝香那尖细的瓜子脸,似乎又因为伤心而更加憔悴消瘦,不禁心疼的抚上她那张雪白俏顏,「凝香啊,就算是娘亲求你了,吃点吧,从昨晚你跑回家来,一直到现在正午了,你连一点东西都不肯吃,叫娘亲怎么看得下去?」 接过漆盘,凝香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如今盛满神伤,「女儿吃不下,真的吃不下。」温润声调还带着些许瘖哑,许是昨晚哭了许久。 「多少吃点吧,不吃身体受不住的啊。」 对上乔夫人那双同是心疼的眼,凝香顿时觉得自己好不孝,怎么敢、怎么能将自己的伤心嫁祸给深爱自己的爹娘?「女儿……吃点就是了,娘亲别伤心了。」 「好,来,我们两个坐下,你慢慢吃,啊?」乔夫人总算有了些笑容,牵着凝香在窗旁落座,「你看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点着盘上三、四道菜,凝香跟他们不同,从小练武的她就不爱大鱼大肉,习惯清淡饮食的她总是喜欢几样小菜,长大之后只要再多一点小酒,她就吃得不亦乐乎。 真的都是她喜欢的,捧起白饭,嚼着淡淡菜根香,这是在乔家熟悉的味道,「娘亲……」凝香红了眼眶,再度落下泪来。 「怎么了?凝香,菜不合胃口吗?」乔夫人拍抚着凝香。 「不是……只是觉得、觉得爹娘待女儿……真好……」好久没像个孩子,凝香埋首于乔夫人怀里,放任自己大哭一场。 「说什么傻话?自己生的女儿,哪捨得亏待了你啊?」乔夫人捧起他的脸来,拿起绢帕,「你这孩子怎么了?究竟伤心什么?为何不肯对娘说?」 「不敢让娘多操心……」 「傻孩子,不说出来,娘亲更伤心啊!」 凝香沉默半晌,而后勉强笑开,「女儿……女儿饿了,让女儿先吃饱,再跟娘亲好好交代,好不?」 终是自己生的孩子,怎不晓得凝香心思?「好,你慢慢吃,娘不催你。」乔夫人给凝香多点时间沉淀心情,「只是,可不许再哭了,娘亲要像以前你不乖的时候教训你。」 「是。」嚼着米饭,凝香淡淡点头。 边吃着熟悉的餐食,边问起近日来乔家的事情,凝香觉得时间好像恢復到以前那样,接受着爹娘疼爱的时刻。 母女俩聊得起劲,玉敏儿倒是选在此刻来到,「夫人,大姑娘。」她轻敲门扉,状似有事通报。 「玉敏儿,什么事啊?」乔夫人语调似乎有些不满。 「嗯,这个……姑爷上门来找大姑娘了,要让他进来吗?」 听到孙策找上门来,执筷的玉手顿了一下,「娘亲。」 「哼,罪魁祸首登门认错了。」乔夫人冷哼,竟敢伤透她宝贝女儿的心,现在才想来卖乖,不觉得太晚了吗? 「娘,别这么说他。」凝香听了有些想笑。 「你可别替他说话,要不是他,谁有此等能耐让你伤心落泪?」一口咬定孙策就是惹凝香伤心的原因,而事实上也没错。 「女儿没有要替他说话,只想请娘替女儿回绝了他。」凝香一脸平静,淡淡道出此语。 她还不想见他,不管他此时登门,是想跟她认错也好,想拿休妻状来也罢,她都没打算在此刻见他。 见面只是徒增伤心,又何须见呢?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那种人可不能便宜他。」乔夫人自是站在女儿这边,「想登门道歉也至少拿出点诚意来。」她站起身子,拍拍凝香的肩膀要她安心,「这件事情交给娘来办。」她正在气头上,不赏那个孙孙策一点排头,她还需混嘛! 「女儿谢过娘亲。」 「不见,凝香说不见你。」乔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一脸像来负荆请罪的孙策。 「娘,可否让我与凝香见上一面?」孙策一脸诚恳,此刻他真的急于见凝香一面,想将自己满腔情意与她诉说。 「哼,就算我帮衬你,凝香还是不愿见你。」更别说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这小子见凝香一面。 「我知道自己伤凝香太深。」孙策撩开衣襬,就在乔家厅堂跪了下。「恳请娘让孙策跟凝香见上一面,而后不管要如何惩罚孙策,我都没有意见。」 哟,苦肉计?「你要跪随你,记得跪完要从那里走出去。」乔夫人指着乔家大门,而后将孙策甩在后头,任由他跪去,她压根儿就不想理会他。 乔夫人回到书房,觉得自己总算给自己与凝香出一小口怨气,不过还有好大一口没出完,「凝香,打发了。」乔夫人弯开唇来,而后很欢喜的看到凝香将那整盘的饭菜全部吃了下去,「吃光了?很好很好!」她命玉敏儿将漆盘撤下去,「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啊。」乔夫人抚着凝香脸庞,心底一块大石总算是稍稍放下。 凝香抹了抹唇,「他呢?给娘亲赶出去了?」 「我是赶了他,可是他不走,嘖嘖,看上去还真有点诚意,可是他伤你如此深,娘怎么可以便宜他呢?他于是就在乔家厅堂跪了下。」 「他跪下了?」凝香早命自己不要为了他而牵动情绪,可在听见乔夫人这般叙述之后,心头仍是担心了起。 「是啊,要跪就让他跪去,我倒要看看他撑多久。」少说也要跪上一天一夜,而后再看她心情好坏,她才考虑让心里头的气再消一点点。 凝香点头,乔家说小也不小,她在乔家至少还可以忙些事儿自娱,不至于无聊的。 「你在想他?」乔夫人唇畔含笑,将凝香那心神不寧的模样看在眼里。 「没的事……娘亲别胡猜。」 「不管娘亲是不是胡猜,你啊。」乔夫人捏了捏凝香的俏鼻,「说吧,究竟跟他发生什么事了?」 凝香垂下眼来,和缓的,向乔夫人托出一切。 好傢伙!这小子居然敢拈花惹草,这下子不让他跪上三天三夜还得了? 娘亲的反应让凝香笑开怀,「娘亲,这下子要是真闹出人命来,我们乔家可脱不了罪了。」 「他居然做出这种可恶的事情,你说我这个做娘亲的能不生气吗?」 看娘亲这般激动,而说话的声调中气十足,「娘亲最近的身子似乎好多了?」 「是啊,是好多了。」乔夫人点点头,或许是之前两个女儿出嫁,给她冲冲喜,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健康。 「女儿很高兴。」看着娘亲不用再镇日与汤药为伍,她衷心的感到开怀。 「唉呀?已经黄昏啦?」乔夫人看了看外头,冬天的日头总是特别短,「该用晚膳了,我去张罗点东西给你吃啊,你在这里多看点书,记住,别去理那个孙孙策。」她终究还是怕凝香一时心软。 「女儿不会的。」凝香淡淡摇头,她这次是打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乔夫人好奇的逛到主厅堂,果然没见到孙策人影,「终究还是说说罢了?」她往大门口探去,哦,她看错这个男人了,原来他是嫌厅堂内太舒服,乾脆搬到外头去跪才过癮,那更好,就让他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二十三章 孙策整个身子全都湿透了。 昨晚入夜下了一场小雨,将他身上整个染湿,可他仍跪得挺直,凭恃着自身练武的基础,与身上这件,凝香的心意,不管寒风刺骨、冰雨湿冷,为了见上凝香一面,他都能咬牙挺过去。 「凝香。」抚着自己身上的大袍,孙策敛上眼来,彷彿这件衣裳带给他的温暖,有如凝香予他的一般。 整间乔府的下人似乎都给乔夫人发落过了,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双好奇的眼,他们就是不会主动上前去与他说上话,看看之后,便当他不存在,没有人替他跟凝香告知,但他知道,凝香会晓得他一直跪在这儿,等她愿意跟他说上话来,愿意跟他见上一面。 连下了两夜的雨。 跪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也没吃任何东西的孙策,再加上冬天寒冷,坚硬的青石透着地面霜冷,深入骨髓,衣裳早已淋湿,内力也已消耗得差不多,他现在只凭一股意志与一口气苦撑,希望凝香能够出来见上他一面,与他说上一句话。 被雨水淋湿的发散乱着,孙策气息浓重的早已失去自身调息,可他仍然不愿放弃。 跪在这里两天两夜,仔细琢磨过映彤告诉他的那些话语,知道错过这次,凝香就再也不会回到他身旁,这样认知,让他害怕。 他怕,怕再也无法与她说上话;再也无法喝到他所眷恋的,她煮的拿手的茶;再也听不见她柔柔的温润嗓音;再也看不见她在桌案前忙碌的身影,最怕的是,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他。 「凝香,我想见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早该看清这一切的,孙策苍白的唇扬起,像是自嘲。 一阵寒风吹起,将湿透了的他吹得浑身哆嗦。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 可他不愿走,在见到凝香之前。 第三天,老天保佑,没再下雨,可即便如此,他已经无法再像前两天一样跪的挺直。 「凝、凝香……」他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一颗爱着凝香的心,如果有现世报,那这三天来,就是为了惩罚他,这些日子来对凝香的冷落、忽视。 想想他对凝香做了多过份的事情?拜堂时让她独自面对,彻夜未归。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却弄得像是委身于他的妾一般;躲在军营里避不见面,可她却仍是笑脸相迎;让她自己扬着剑保护家人,他恨当时他不能及时赶上,替她分担那些;为了映彤,让她伤心;甚至将她满腔情意蹧蹋。 他对凝香,太过亏欠。 他睁开眼睛,不想让连日的劳累击垮他,而后,他看见了,那抹仙姿,从厅堂内向他走近,直到他眼前,「凝香?」他气若游丝的说,眼睛模糊的快要看她不见。 凝香看着一身狼狈的他,没想到他真的在此寒夜中,跪了三天三夜。「为什么不走?」她命自己硬下心肠,冷着声调,可在看见他遭受这般折磨时,又不禁为他而心疼。 「我……我想、想见你一面。」他苍白的唇竟扬起一抹笑来,「凝香,我、我错了……是映彤……映彤点醒了我,才让我知晓你的情意……」 「你明儿个就要出兵了,竟然为了求我原谅,这般折腾自己?」她可没忘他先前说过的正事。 虽然身上痛苦,可听见凝香这般话语的孙策更加欢喜了,「原来……原来你一直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我都……忘了呢。」 「凝香……你心里还有我的,是不?」他真的不得不好好谢谢苍天,凝香还没有将他屏除在心门之外。 凝香摇摇头,「孙策,你真傻。」她真的,无法不动容。 「值得,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乔凝香……错过了,我孙、孙孙策……会、悔恨,终生。」 「别再说了!」凝香红了眼眶,一把将他抱起,往自己的厢房飞奔。 「凝香……」他虚弱的笑着,知道自己,成功了…… ### 在孙策要求着凝香原谅之前两天,映彤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孙家拜别,驱车来到周泰府上。 柔若无骨的玉手,握紧铜环,用力的敲了敲,没多久,一个年轻男子前来开门。 「姑娘找哪位?」他朝映彤拱了拱手。 「嗯,请问这里是周泰周幼平将军的府上吗?」 「是没错。」年轻男子挑挑眉,「是来找我家主子的?」这倒新鲜,从没有女人上门来找过主子。 不知道什么风把这名娇俏美丽的姑娘给吹来的? 「您就跟他说,当日在秋府受过他恩情的姑娘来找他了。」映彤甜甜一笑,顺便给了年轻男子几枚铜钱,「麻烦您了。」 年轻男子点点头,「我这就去通报,姑娘请稍等。」 映彤好奇的向府内探头,发现这座府,美则美矣,却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正想着这座府邸少了什么时候,一名身穿锦袍,面容冷酷的高大男子,向她走来。 「是他是他!」映彤喜不自胜,很快的,周泰便来到她面前。 「姑娘何事?」他正在用膳时,突然接到总管通报,觉得古怪,才前来看看,果然是当日他所救的女子。 可为何直到今日,她才来找他? 虽然话语简短,但或许是住在孙府时,听习惯了比他话更少的楚嬛,现在反而觉得他的寡言是小儿科,「彤先自我介绍。」她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恭敬的跪了下来,「小女子秋映彤,前来拜谢恩公救命之恩!」 第二十四章 请大夫来给孙策看过,得知他似乎只是因为体力耗尽,加上天冷露重,因此染上些许风寒;看着他痛苦的敛眼昏睡,口中还不时惦念着她的名字,她不禁要问,此举究竟是惩罚了她还是他? 早在听说他给雨淋了两天两夜之后,她对他的气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以为他会放弃的,毕竟一军之将,在出征之时若没到场,对军心会是多大的打击? 儿女情长,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她今儿个算得上是亲眼所见了。 「凝、凝香……别走……」孙策难过的低喊,只剩下气音,虚弱的他仍是不断的重复着;听得一旁照顾着他的凝香既是气愤他不懂照顾身子,却又不禁为他心折。 感情这件事情,没有所谓的先后之别,只看是谁感动了谁,是谁为了彼人着迷,继而魂牵梦縈,相互吸引,谁先开这个头,又该谁来收尾,是也做不得准。 替他将被子拉拢,不时探探他的额际,正打算起身来换条巾帕的她,方将头上的巾帕给拿开,躺在床上的他立刻睁开了眼,「凝香……你要去哪里?」 她执着巾帕,不发一语,到铜盆前丢下洗净了,换上一条新的,再度走回他身旁,「躺下。」她柔声劝抚,而床上的男人像极了唯唯诺诺的孩子,二话不说,乖乖躺平。 凝香唇畔浅浅化开笑来,将巾帕搁回他额际,「要是打从一开始你就这样乖巧就好了。」言下之意可是将他当成孩子看待。 「现在改还来得急吗?」他苍白而气虚的笑起。 她回头倒了一杯她煮的茶水,「喝吧,等等我会叫人送点餐食过来。」 看着眼前黄澄澄的茶水,透着茶香,孙策感动的看着眼前的她,「凝香,多谢。」他慎重的接过,像是得到什么恩赐。 或许是受过映彤提点,还是他在前庭跪的时候让他体悟到凝香对他做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而值得珍惜,就连倒杯茶水这种小事,也能让他感动得无以復加。 看他一口一口的啜饮,她知道他是真的渴了,怎么撑过来的?就这样跪在那里,不管风吹雨打,只为求得她一声原谅;她不得不佩服起映彤,点化人心的能力让她刮目相看。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呢?」她淡笑,随即像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孙策,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好,你问。」孙策连饮了几杯,朝凝香点点头,听她又唤他孙策,觉得她的温润语调,喊起他的名字情韵绵绵,甚是好听。 「明儿个就要点兵出征了,瞧你现在这副身子,要怎么带兵?」他可以忘了这件事,可她这么做妻子的,却不能不出声提点。 他略显轻佻的挑眉,「可以另择良辰吉时?」 她拍上他的颊,「不准如此轻忽。」虽然他一向是那副不甚认真的表情,可这句话哪能胡说? 「我会赶去的,你放心。」他拉起她的手来,她的手或许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细腻娇柔,可常年练武的她,指节自有其蕴藏力道,再加上她的手指修长美丽,虽然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小巧,可也自有韵味。 「拖着这副身子?」她挑眉,毫不留情的泼他冷水,「没人照顾你,只怕你哪儿都别想去。」 孙策眼底闪出些许戏謔,「那你陪我?」低醇的声调柔柔的道,叫人不饮也醉。 凝香偏头,「想得美。」她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就这样如了他的意,好像又太便宜他了。 孙策掀唇笑了笑,「我想也是,战场上太血腥,你还是别去的好。」他没忘,那天看见她全身染血,他还以为她受了伤,没对她说,看见那幕时,他吓得肝胆欲裂。 凝香张了张唇,接触到他那带着关心的眼神,心头顿时一暖。 「凝香,你有个好娘亲,如果不是这次,我还不晓得丈母娘多疼你。」想到乔夫人对他的推阻,他竟有种既欣喜又头疼的矛盾感受。 欣喜的是,有这样的娘亲关心着凝香,不让凝香受伤,头疼的是,这下子,万一他以后跟凝香相处,再让凝香伤心的话,可不只要跪上三天三夜了。 凝香掀唇笑了笑,「你被娘为难的很惨吧?」娘亲是疼爱她,因而故意刁难孙策,可没想到孙策竟真的跪足三天三夜,她能去接他进来,也是他的坚持让娘亲点头,觉得孺子可教,才接他进来的。 孙策没正面回答,伸手轻抚了她那略感消瘦的脸庞,「比起你所受的,我该庆幸娘亲只要我跪三天三夜了。」他收回手来,仔细的看看眼前的她,「你哭了很久,是吗?」 他想凝香就算回到乔家,一定还是吃不好睡不好吧?孙策感到内疚;他跪在前庭的时候,不仅肉体上的痛苦,就连自己的内心,也在不断的惩罚自己。 凝香浅浅退开,但这个动作无疑是欲盖弥彰,她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凝香。」 「我孙策究竟是何等福分,能娶到像你这样的妻,可恨我先前没有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看你。 「可现在不同,不会有下次的,我会好好待你,凝香,你能够原谅我呢?」 见她不语,孙策着实也急了,「凝香,为何不答话?」 她抽回手,「就只会装着可怜模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知道当我看见我送你的那件大袍,在映彤身上时,我的心……」她一脸凄苦,缓缓低吐,「就像是被踩碎一样,好疼好疼……」 「我知道!是我迟钝,没察觉你的心意,对不起!」 「可是当我离开孙家回到这儿时,虽然气你将我的心意践踏,可是……我却还是不争气的想起你来……」凝香扬唇苦笑,白皙面颊倏地滑下点点清泪,「我是不是作践自己?我好傻,是不?」 「凝香……凝香。」顾不得身子虚弱,他一把拉将她拉进怀里,「傻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再度亲眼看见她的泪,一颗一颗,全都扎实击到他的心底,他怎能不痛? 拥住她纤细身子,他不住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凝香……」这令他牵肠掛肚的妻啊,此时的他真恨不得将凝香给融进骨血里。 突然,门外的玉敏儿咳了咳,将相拥而浓情密意的夫妻俩神智给拉回现实,「大姑娘,晚膳来了,还有姑爷的汤药。」 嘖嘖,不是她爱棒打鸳鸯,可是不叫一声的话,不知道们两个还要抱到几时,重点是,她光看到这种场景就会起鸡皮疙瘩啊! 凝香掩饰性的抹了抹脸上的泪,「嗯,搁着吧,我来服侍姑爷即可。」 很好,她也不想继续在这里插花。「那小的就先放着了。」而后福了福,随即识趣的退下了。 凝香端拿汤药,「来,先喝了吧?」她将碗拿给他,「喝下来再来用膳,你一定饿了吧。」 跪了这么多天,又饿又渴的他心一横,直接将汤药当作茶水来饮,直接将药给喝下,「凝香,我还要水。」 「瞧你喝的急的。」她执着绢帕,抹了抹他的唇,「我煮的茶都给你喝完了,你就拿清茶将就一下。」 老实不客气的他直接将整个茶壶翻过来,也不用杯子了,看得凝香又好笑又好气的。 抱过凝香,也喝够了的他这才有心思看看外头,莫怪乎说晚膳,现下天色早已全黑了,室内掌着灯火,「我究竟昏睡多久?」 「半天,六个时辰。」刚抱起他回到厢房来时才刚天亮呢,「多亏了你,我才能回来我的厢房看看。」 他记得她说过自己习惯睡书房,环顾四周,的确是少了点姑娘家闺房的气息,只是简单摆设着书橱,还有几把兵器,不过倒是以剑居多,「你这间房会让我联想到尚香。」 凝香浅笑点头,「尚香比起我这儿更有看头呢。」崇尚武艺的她可是将整间房间都掛满兵器,跟她比起,自己的这里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是这里掛着你的字。」她不像映彤还学着作画、刺绣,可是他爱极她那手娟秀苍劲的字跡。「我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的一手字吗?」 凝香摇首,「你从没说过喜欢我什么的。」想到这个她又觉得委屈。 「现在说了,凝香,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要灌迷汤,先把晚膳吃了吧?」很没骨气的,听见他这般称讚,她心里头甜孜孜的;她端来漆盘,与他分着吃,「怎么我的是清粥?」他肚子快饿扁了,不吃饭他怎么受得了? 哟,摆哀怨给她看?「大夫说你饿太久,一下子吃饭不好。」她端起白饭,有些坏心的,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你还是乖乖喝粥吧。」 算了,总比什么都不吃好……看着盘上的菜,唔……还真的只是「菜」啊,「没肉?」孙策怪叫,要他吃粥他可以忍受,可是没肉,这…… 「我不爱吃。」凝香淡淡说着,立刻让眼前的男人安静下来。 孙策举着筷子,一阵沉默,「我不知道。」他垮下肩来。 「那是因为,你很少跟娘、二叔、小姑还有我,一起在家里吃顿饭。」他们都知道她这点习性,为此,她跟常常吃斋的吴国太很合得来。 不是很少,是他几乎没任何印象,他无言看着眼前的凝香,虽然这只是生活点滴,可夫妻生活,过得不就是这样吗?他汗顏的低下头来,虽然身为凝香的夫君,可他实在很少用心的关照过她。 「对不起。」 凝香浅笑,「没关係的,知道了就好。」 暗暗将此点记下的孙策,决定改天找时间好好问问娘亲与尚香,至少让他多了解她一点。 用过晚膳之后,她将漆盘交给下人,活动活动,「那,明儿个一早,我就跟你一同去营里。」她淡淡的说,在孙策耳边投下巨石般扬起响声。 「凝香?」他不敢置信的喊了她一声,像是为了确认她说出来的话语真假。 「我已经派人跟周瑜说了你现在的情况,他说没问题,我可以去营里照顾你,还说一切有他跟黄盖将军、周泰将军等人替你撑着,你不必勉强出阵,只需在后头坐镇指挥即可。」 「你将是要一统江东的人,虽然你向我认错,我心底是感动的,可是,你轻忽了正事,这又不该。」凝香无奈的掀唇,「我只好去营里稍微关照你了,免得给人说我乔凝香跟你闹脾气,结果反而误了你,我可承担不起这般责任。」 原来在他昏睡之中,她已经替他安排好一切,想到这里的孙策,眼眶有些泛湿,「凝香。」他深情的喊着她的名,「多谢。」 她微点头,「早点休息,明儿个还要出征呢。」她转身正欲走出厢房,后头的孙策立刻出声留人,「凝香?你、你不陪我?」他好生失望,原以为她会陪他一同睡的。 「我留在这儿,你敢说你不会缠着我说东说西?」她是为了他着想啊。 孙策靦腆的搔了搔颊,「这个……」他就是有此打算才出声留人的。 「早点休息,况且,没有书我睡不好。」凝香自动给他熄了灯,「好好睡,孙策。」 「哦……」孙策訥訥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开口,「凝香,我们还没圆房呢……」 原来他是打着更坏的主意。 男人! 第二十五章 他们先回了孙府,将她的「丽燕」跟孙坚的天狼剑给带上,匆匆向吴国太拜别,两人分别上了马,「孙策,好好照顾凝香知道吗?」好不容易这个媳妇肯原谅她的笨儿子,吴国太高兴都来不及,当然是要孙策多关照她。 「我会的,娘。」孙策一身劲装,跟凝香一身飘逸轻装同时踏上马,冬日照耀在盔甲上的闪耀与那身亮眼火红相映相衬,「走吧,凝香。」他轻拉韁绳,让自己的战驹率先跑在前面带路。 「娘亲,告辞。」凝香将发丝全都綰起,以一根银簪盘起,一如她简单俐落格调,而后便驾马快速跟上前头的孙策。 望着策马远去的凝香身影,吴国太心中打了个突,她看着耀眼冬阳,再看看眼前一身喜气艷红的凝香,不知怎地,她的身影看上去,竟是有些模糊? 是她看错了吗? 已到良辰吉时。 站在高台上,整装已毕,蓄势待发的壮盛军伍与诸位将军皆等待着她们共同所效力的主公,孙策前来。 周瑜握着古锭刀,虽然表面上看来仍是一派优雅,可此刻心底的焦急,已无法用笔墨形容。 良辰已到,孙策却迟迟不现身,纵使底下的士兵仍未出现躁动,可在即将发兵的重要时刻,军心多少仍是会受到影响的。 「周瑜,再过半刻,若是兄长未到,那看样子只得由我誓师发兵了。」孙权站在周瑜身旁,一双浓眉紧紧蹙起,口吻凝重。 「也只能是这样了。」冬日暖暖,照耀在人们身上只觉浑身舒畅,不觉特别燥热,可他俊雅脸庞竟不可抑制的,开始冒出点点细汗来, 突然,军营大门,黑白两驹扬起长长尘烟,由远而近,身着戎装与一身火红的凝香在眾人面前,宛如两道流星般现身。 虽然昨日仍然卧病在床,可在经过凝香悉心照顾,以及本身良好的武学底子,身体已无大碍。 他俐落的下马,跳上眾将军所在的高台,战鼓震天,台底下的士兵士气高昂的低吼,他拔出孙坚的天狼剑,「诸位将士们,看看老天,看看四周,前些日子阴雨霏霏,可今日,我军即将誓师出征的当头,竟是冬阳普照,何解?」 他神色自然,唇畔扬起,缓缓道出:「是天意,上天也在为咱们祝贺,讨伐刘繇此战,定可光荣凯旋,是天意!」 战鼓震天响起,站在高台前的孙军将士目光个个全都注视着闪耀的天狼剑,场面热血澎湃,此师出征,定当战无不胜,势不可止。 而后孙策转向眾将军,眾人一同拔出武器来,与孙策手上的天狼剑相碰,「诸将皆是未来孙家的肱股大将,往后时日,还需诸位多多费心。」神采飞扬的双眼一一扫过眼前眾人,周瑜、周泰、黄盖、孙权,还有先前才对他效忠,周瑜视为此战关键的太史慈。 「末将等定当尽力。」诸将一同拱手,孙策淡淡回礼,从周泰手上取来披风,豪迈的披上,紫红披风在寒风中随风飘扬,一统江东的豪气更添几分。「出征!」天狼剑重重挥下,诸将将旗随即自高台右方整齐列出,诸将点齐兵员,由孙策带头,训练有素的壮盛军容士气高昂,跟随着眼前那抹必须以死效忠的身影。 凝香随即策马跟了上来,到了军队前头,原想与孙策并驾,同他说上话来,可在看见眼前豪气而充满霸气的他的背影时,心头顿时开阔起来,可以了解为何他能得到如此多将士的拥戴,能得到如此多智谋勇武之士效忠,不是倚赖他爹江东之虎的名号,而是他就有着这般豪情壮志,令人无法不对眼前的他心悦诚服。 这才是他的真正面貌,容得下整个宽阔天下的他,孙策孙伯符。 周瑜缓缓策马迎了上来,到孙策身旁,「孙策,在攻打刘繇建业之前,还有一个地方需要率先攻打。」他朝孙策淡淡提醒,毕竟这些天来他都没来军营与眾人商讨,身为他的心腹大将兼好友的他,有必要来告诉他自己与眾人商讨的结果。 孙策远望着前方,「牛渚城是吗?」他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表情蕴藏着对整个战局以及军情,敌我之间的彻底了解。 俊雅脸庞上浮起淡淡呀然,没有逃过孙策的眼,「虽然是个小地方,可至少还是刘繇的一个领地,况且那里有着不少兵粮,还有樊能、于糜二将把守,先夺下,不仅削减刘繇的力量,同时还可以给士气高昂的我军稳固军心。」简而言之,欲拿下建业前,先拿牛渚城血祭,就当是他对刘繇以及其他他未能收拾的各路城主一个下马威,或可扎实的收到杀鸡儆猴之效,届时自可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周瑜那漂亮的唇浅浅化开笑来,原来他什么都清楚,亏他先前还担心着身上的轻微风寒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孙策的霸气与豪气,与那充满神采的眼,依他看就算有千军万马佇立在孙策眼前,孙策犹能浅笑以对。 踏着沉稳的步伐,虽然士气旺盛,可孙策却仍一点也不躁进,谨慎的领兵,有条不紊,不得不让诸将讚叹,也彷彿吃下定心丸,此战势在必得。 行军数日,在牛渚城外约十里处扎营,连日行军让士兵在此地稍作歇息,顺便为了明日的攻城做准备。 身处帅帐的孙策轻声咳了咳,行军之下,熬煮汤药自然不便,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凝香立刻升了火,将带来的药材熬煮成汤药给他端来,「夫君,药来了。」仍然一身火红的她掀开布帘,确定没有士兵看见之后,迅速入内,「搁在这里,等凉了点在喝。」 正在观看周围形势图的孙策没管汤药烫口,看也没看,端起药来,一古脑儿给喝下肚里,从头到尾没浪费一分一毫,「收下去,别让将士发现。」他仍没抬起头来,逕自思考着要如何着手攻打。 瞧他,身为一军主帅,就连喝个药都要像做贼一样防着,因他深知,若给底下将士晓得他病了,则势必影响自军士气。 当个主帅,原来竟是如此辛苦。 凝香看着专注的他,默默收起药碗,正要出帐时,忽听见身后的孙策高喊,「来人!」她受到些许惊吓的回头,而后给前来的侍卫撞个正着。 「对不住。」侍卫向她恭敬行礼,之后没多理她,「将军有何吩咐?」 「请诸位将军前来帅帐商谈。」 「得令!」侍卫拱手,踩着快疾的步伐出了帅帐。 凝香望着他,而后也跟着出帐将药碗给洗净,收进装满药材的布包,接着再度回到帅帐时,眾将军已然全数到齐,见她入内,知晓她身份的眾人,除了太史慈之外,全都向她点头致意,而后继续回到孙策这里。 孙策淡淡望她一眼,而后继续开口,「关于牛渚城,我刚刚稍稍看过四周地形,西边有条浅滩,刘繇这廝似乎在这里搭上浮桥,随时可毁,而我们所处的南面则是平坦草原,东边紧挨着茂密丛林,北面同样是平坦草原,只开北、西、南三面城门,敌将樊能、于糜两人各拥兵五千,子义,你与他们共事过,他们为人如何?」眾人将视线移往最接近帐门口的子义。 「回主公的话,樊能好酒,于糜身为他的副将,总揽兵权,大有取代樊能之势,不过虽是如此,可于糜资质平庸,若真说起其将才……」太史慈轻蔑一笑,「实无过人之处,此战当可轻易得胜。」 「刘繇怎会提拔此等无用之人?」孙策浅笑,牛渚城此城之将竟是此等无能之辈,看样子刘繇底下最有能的太史慈也已归顺于他,此战无可畏惧。 「将领是挺没用的,可……主公,别忘了,此城左有浅滩,右有茂林,虽是小城,可仅有一面可以攻打的我们,我们就算叫战,想必敌军也不会答应,定会死守此城,而时间一久,对我军就越不利。」周瑜浅笑提点,轻挥羽扇。 「没错,子义,西门那浅滩,可容得了马匹通过?」 「是可以,可是……」太史慈拱手,「那儿有着眾多兵员,皆是善射之人,若攻至西门门下,不能一鼓作气,又加上浮桥定会遭毁,遭围困的结果……」他摇摇头,不利至极啊。 「可又不能只专注于南门,绕过北门的时间呢?」 「主公,三日夜。」周泰拱手回答,仍是一贯言简意賅。 不想为了攻打此等小城多花费三日夜时间的孙策立刻否决,「看样子不是只专注于南门,就是奇袭西门。」可北面呢?若是他们杀进城内,重要的敌将却给他从北们逃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公覆,运来投石车与衝车的时日呢?」 「主公啊,那些兵器慢的跟什么一样,再快也是明天夜晚了。」黄盖扯开喉咙,声音仍然大得可比战鼓。 东边是丛林,守军自是最薄弱的,凝香思忖,柔柔语调在一群大男人之中响起,「孙策,我想……是不是可以以斧头在东边丛林中开道,而后只烧掉靠近城的那面树林,误以为我军将要从东边进攻,实则专心进攻南面,使敌分心?」 孙策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他右侧身后的妻子,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周瑜随即拊掌笑着,「夫人的慧语,真是让我等感到汗顏啊。」是了,自恃有密林环绕的牛渚城,东边儘管筑了城墙,可依他猜测,守军当是屈指可数,凝香此语虽然不一定真可实现,但倒是提供了一项值得尝试的可能。 「不敢。」凝香拱手回礼,虽然仍站在一旁,可鲜明的存在感却是不时引起堂上诸位将军关照。 「夫人提供了一件可供尝试的提议,从现在开始,夜命百名将士潜入林中开道,而后先行自南门进攻,攻至一半时点燃火来,西边再率兵进攻,务求速战速决。」 砍下的树木亦可直接削成锥状,令士兵合抱,撞击城门,可谓就地取材,一举两得也。 孙策望了凝香一眼,而后朝周瑜点点头,「子义是为攻打建业的重要关键,此战,望君按兵不动,由我、周瑜、周泰等进击即可。」转向一旁的黄盖,「公覆,此战就劳烦你与子义驻守营地了。」 三人开始商讨细节,决定由孙策亲自率兵攻南门,周泰领着一半骑兵伍突袭西门,周瑜则率兵负责后勤以及计谋,谈成之后,便令眾人着手准备,尤其是挑选出百人前往密林开道。 「夫君!你等等我。」与他一同出营帐点兵,而后走回帅帐这一路上,孙策全然没跟凝香说上任何一句话,现下就连脚步也越走越快,可论脚程,凝香犹胜孙策一筹,自然轻易追上,「为何不跟我说话?你在气什么?」方进入帅帐,凝香一脸认真,立刻拽紧他衣袖,执意问个清楚。 「刚刚为何贸然在堂上开口?」孙策看着眼前这张白皙柔雅的美顏,眼底的怒火清楚可见。 「你没说我不能开口,既然你准了我待在这里,我又突发奇想的想到些什么,自是说来让大家一同商榷,我何错之有?」凝香毫不畏惧的与他平视,不明白眼前男人的怒火从何而来。 孙策气息窒了窒,是他先发难的,可是他的气势却扎实的矮了凝香一截,「你,你当初可以跟我说,我再把你的意思传达给他们,不是也可以?」 「我自己有嘴,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凝香瞇着眼,双手环胸的站在他面前,敢情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 「这……你没发觉打从你说了那句话之后,后来他们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的往你那边飘过去吗?」孙策有些气愤的说,实在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是他气量狭小,问题是……为啥他们要一直看他的妻子? 「你在意这个?」凝香玩味的扬唇,很满意的看见孙策脸上一阵青白。 「你是我妻子。」他轻叹。 凝香笑得开怀,这孙策,唉呀,打从几天前发兵以来,虽然他们晚上都扎营,睡同一个帅帐,可是她跟他说的话少之又少,今儿个算是说最多话的一次,也难得再度看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 在他的士兵跟将领之前,必须维持个君主、将军的威严,可是私底下他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坦白又有些憨直的孙策呢。 看眼前的她笑得高兴,他自己也开怀起来,「这几天行军,冷落你了。」他语带温柔的说。 凝香这才知道,这些天来她在他面前表现的鬱鬱寡欢,他全都看在眼里,还聪明的利用方才的情境,表达情绪之馀,顺便逗她发笑。 「没关係,我懂。」虽然憨直,可当他真正的关注她、关切她的时候,他可是敏感得叫人吃惊。 「明儿个就要上阵了,我已经交代权多帮衬我些,我明天也不会打头阵,你可以放心些。」虽然刚刚没有与她明讲,可总是知道凝香担心着自己,因此孙策在暗中老早已经为自己做好打点。 「我明天还是要陪你。」凝香感谢他的用心,可是她担心他,尤其是这几天,为了行军,汤药也是有一餐没一餐,效果极差,看他现在都还咳着呢。 「别……」 「要,一定要。」握紧腰间的「丽燕」,凝香十足坚持,「你放心,若非必要,我不会拔剑的。」她就是担心他的身子还没恢復,又担心战场上情势杂乱,才会陪他来走这趟的。 「战场危险,娘亲要我好好照顾你。」不得已,这一路上与她谈论过不下十次的孙策,实在不想对凝香恶言相向,只好搬出家里的娘亲,希望让凝香打消念头。 「刀剑无眼,我对你的子弟兵、家人以及同僚,都有着一份责任。」若说正当理由,凝香绝对比他充足的多。 没领教过她说一不二的脾气的孙策实在是无计可施,「那……好吧。」他掀唇,不想因为此事破坏了夫妻感情,「你明天一定要多当心,穿上军服,拿着盾牌,在我后面,好吗?」 凝香点头允诺,弯开唇来,「我会的。」 「这几天多亏你照料我,你、你辛苦了。」搔搔头,孙策有些靦腆的对凝香道出这几日来的感谢,又令凝香心头一暖。 「哪里。好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你还染着风寒呢,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凝香浅浅一笑,与他一同移到一边的床来。 「嗯。」 接到孙策命令的周瑜速派百名兵员,由他画着地图,要他们彻夜赶着将东方的密林给开出一条路来,而后亲自监工。 夜色浓得像泼开了的墨一般,在林间更是如此,周瑜抬头望着外头星斗,不经意的发现,眼前的那颗星,明亮得不可思议,是孙策的将星,而一旁的那颗星子像是光芒都给象徵孙策的星给吸走一般,显得黯淡无比。 周瑜心里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这是……」 林里风大,仍是仅穿件儒衫的他,宽松衣袍给风吹得鼓胀,衣袂飘扬,「但愿……但愿是我多心了才好。」 第二十六章 明日一早,接获周瑜派人传令,得知林间小道已开好的孙策,满意的笑了,而周泰也早已在西门外准备衝锋,他再无顾忌,正准备出营帐发兵时,又来了一个传令兵,「主公,周将军要我给您送来这个。」 短笺?孙策接过,打开一看,上头的字的确是周瑜的,他看了一眼,而后脸色发白,将之揣入怀里,「凝香。」他回头入了帅帐,看见凝香早已将他拿给她的军服给穿上,一边将丽燕剑系在腰边,「怎么了?」她戴上铜盔,拿起一旁厚盾轻应。 「你……」孙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凝香听了,面无表情,「你在说什么?」 孙策看着眼前的她,像是要跟他翻脸,「没,没的事……」 「怎么反反覆覆的?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凝香有些动怒了,他该知道,她是因为担心他,才甘愿冒这个险的啊。 「嗯……我们走吧。」孙策甩甩头,像是为了甩去心头的不安,勉强扬起一笑,带着她出了帅帐。 骑上战驹,位在中军的他,将前军交给孙权,而凝香就跟在他左边后头。 他扬起天狼剑,「叫战。」前军执金吾立刻策马上前,到城下叫战,发现城上守军并不将他当作一回事,而后回头稟报,「报!主公,敌军不肯出城迎战。」 孙策撇唇,他就知道,这樊能跟于糜就算再怎么蠢,也懂得贪生怕死的道理。 「兄长,我们就别再跟他们耗下去了。」拔出剑来的孙权竖眉,冷瞪着眼前这般小城。 嗯,自军士气高昂,是不该再延时间,「权,有劳你了。」孙策点点头,一旁战鼓震天价响,孙权亲率两千兵马,踏着沉稳步伐,开始前进。 牛渚城的城上守军,看见此景,一根根兵箭立刻如雨点般向孙权亲率的前军洒下,「举盾!」早有防范的孙权不慌不忙的下令,盾伍夹杂在步兵伍之中,立刻举起人一般高的巨盾以御箭袭,行军速度不见稍缓,仍是稳稳前进。 后头战鼓连声响起,兵箭一根根没入巨盾之中,丁丁然不绝于耳,躲在底下的前军各个准备好战弓,而满满箭袋早已蓄势待发,只待敌军箭袭稍缓,他们随即立刻挽弓反击。 守城将士手上的兵箭也快用尽,不知是箭矢供输出了状况或是如何,一轮箭袭已过,孙权随即下令揭盾,等待已久的士兵齐声揭开插满兵箭的巨盾,而后搭上战弓,挽弓反击。 战弓威力强大,一根根兵箭像復仇似的飞向原本朝着他们射箭的敌兵,有的立刻拿起手上的盾牌以御箭袭,有的立刻蹲到城垛旁寻求庇护,不管如何,敌军阵形在给孙权一番箭雨伺候之下,早已分崩离析。 步兵伍一边拉开战弓牵制敌军,后头步兵伍补上,小心持盾向前,偶尔受到几根兵箭,也是无关痛痒,很快的便兵临城下。 周瑜早在一旁观看全局,看到孙权前锋已顺利攻至城下,他右掌一挥,命人在接近城的林间浇上桐油,而后只留数人点燃火势。 虽然前些日子阴雨霏霏,可几日来晴光普照,再加上风势及桐油助长,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顺利的点燃起来,熊熊大火烧向东侧的牛渚城。 「不好了!于、于糜将军。」把守东侧的将士赶紧来报,「东边、东边城外的树林起火了!」 「什么!」正忙着率兵以防御敌袭的于糜惊呼,「嘖!快叫樊能将军率北边将士灭火啊!」虽然此城由土石建成,可给大火这样烧来,城墙会热到崩解的! 「是、是!」 孙策见时机成熟,所处中、后两军立刻开始前进。 孙权前军进攻得极为顺利,昨夜由周瑜派人赶製的木锥,由数人合抱,齐心朝牛渚城南门撞去,城上守军连忙想拉弓反击,却给孙权的前军给牵制着,兵箭一轮接着一轮,连绵不断,丝毫没有停歇的跡象。 西门的周泰,见城上守军一个个被抽掉走,仅留下少数兵员时,冷声一哼,而后挥军踏过浮桥,直接避开箭袭,往城门攻去。 「将军!西门遭受到敌军进击,请增派兵员!」 「将军!手上的兵箭已用尽!」 「将军,南门将士死上惨重,城门已遭破!」 每个来传令的都是坏消息,于糜气得下令弃守南门,残存兵力退至城中心,与樊能一同作最后抵抗。 几乎同时,周泰与孙权、孙策两方都进入了牛渚城,并开始向城中心集结。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拔开天狼剑,马上的孙策追赶着逃散的敌军,而身后的凝香也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侧,「凝香,别离开我身边。」虽然战况对他们极为有利,但还没战到最后一刻,敌人还未死绝,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凝香允诺,四周都是血腥味以及从东门传来的焦味,掩盖了地上的桐油,是以,等到于糜跟樊能下定决心焚城,与他们同归于尽时,军队已经太过接近城中心。 「糟糕!全军快撤!」牛渚城不像皖城那般有人家,美名是城,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军事要塞,里头全都塞满了兵粮与兵器,火舌舔到乾草,很快的就燃烧起来。 孙策的军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很快的,找到方向,立刻开始移步撤离此城。 凝香的马匹给火围住,踏了踏,再也站不住的将凝香甩下马背,凝香迅速跳开,迎接她的是一旁早已下定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残存刘繇军,看见她的衣着,十几人迅速掩上,欲置凝香于死地。 「凝香!」孙策翻身下马,拔出两把用惯了的勾棍,提劲往凝香飞奔。 她遭眾人包围,于火海间,仍不慌不忙的拔出丽燕剑,迅速躲开朝她攻来的士兵攻击,毫不留情的,一刀一个,左手鼓满气劲,轰向背后士兵的胸膛,令其当场吐血身亡。 孙策赶来替她解围,勾棍格开朝她劈来的剑,左手旋转勾棍,一把轰向那人脑门。 四周火焰越烧越旺,深怕再晚些便难以逃出的孙策,回头骑上马匹,欲带凝香衝出火海。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 将眼前士兵的剑斩断的凝香,扬起沾了血的剑,欲置躺在地上的一名刘繇军于死地。 在如此兵荒马乱的场所,四周漫天火光之处,她以为她听不见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如此清晰可辨。 「娘亲……」躺在地上的士兵哭喊着,不住害怕的向后退。 举剑的手有这一点短暂的迟疑,仅是这一点迟疑。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前一刻仍然哭喊着娘亲的士兵,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抢过死去同僚的剑,狠狠的,刺向她的左腹间。 瞥见此幕的孙策肝胆欲裂,「凝香!」 第二十七章 痛!热辣辣、深入骨髓的痛楚自左腹,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凝香身子震了一下,而后一手握住剑刃,将手上的「丽燕」重重挥下,斩去那名士兵的手。 原本自己的身子总是轻盈的,瞪着眼前的士兵,正抱着他血流如注的手哭喊着,她没听见,听不见因痛苦而脸孔扭曲的他究竟说些什么,而后原本清明的眼前开始变的模糊,脑子一阵晕眩,她受痛的单膝跪了下,拔去那把染上她的血的剑,而后紧按住给人刺伤的左腹,一手勉强撑住身子,左手探着,从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温热的液体,是她之前看多了的鲜血,可之前流下的,没有一滴是她身上的血。 她咬牙想借「丽燕」撑起自己身子,却是徒劳无功,以前从不知自己的身子这么重,更不知,她有一天会举不起手上轻盈的「丽燕」,而后她看见漫天火光中,依稀看见,那个在她身上製造出深刻伤口的罪魁祸首,又用左手拿起了那把剑,率先站起身子来。 血越流越多,就连握住剑的感觉也没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就算自己大口的喘着气息也无法恢復精神,左手所碰到的黏腻告诉她,自己的生命正快速的流失,就算她不挨眼前的人这一刀,她也会因为流光了身上的血,就这样死在战场上。 半闭了起的眼,此刻却清楚的闪过许多人的脸,疼爱她的爹娘,与她感情甚篤的凝嫣,不断的给她鼓励的婆婆,活泼又敬重她的尚香,在家常常帮她打理家务的孙权,还欠着一份情的映彤,还有…… 孙策,这个令她情牵,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的夫君,而后,她缓缓敛上眼,眾人的脸庞与眼神,全都蒙上一层让人心碎的伤心。 点点泪珠从她白皙的面颊滑落,「对不起……」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向因她即将离开而感到悲伤的眾人道歉,她,没办法回应他们的情意了…… 「凝香!不要!」为什么他会觉得眼前的距离如此遥远,凝香眼前的士兵颤巍巍的拿起剑来,她已经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了吗?为什么不躲!孙策使劲全力,凭藉着浑厚内力大喊,清楚而明白的传达到她的耳畔。 孙策的声音,意思是要她不要放弃吗?渐渐失去血色的唇瓣扬起浅浅、淡淡的笑意,她不是不躲,而是没法子躲了。 她想,这应该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惩罚她让太多太多,因她而死的士兵家人,每天都沉浸在以泪洗面的生活当中;她已经让太多人伤心了,只是她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是自己就这样走了,又会有多少泪水因她而起,有多少?凝香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可是想起那些关心她的人,因为她走了而以泪洗面,她除了对不起之外,她不知道能够再说些什么。 也或许,她已经没力气也没机会,再多说些什么了吧…… 孙策眼睁睁的看着站在她眼前的士兵,缓缓的举起手上的剑来,而凝香的手却松开了插在地上的「丽燕」,情急之下,他抽出身上的天狼剑,反握着。 爹亲,保护你的儿媳妇啊!孙策心底大喊,而后使劲全力朝那个士兵掷去,就在他手上的剑快要落到凝香身上之前,凌厉的天狼剑早一步贯穿他的喉咙,令他当场阵亡。 「凝香!」马匹还没停妥,他心急的翻身下马,不管身旁的漫天火光,不管父亲的天狼剑,他只在乎她一个人! 「凝香,你醒过来!看看我,你别走啊!凝香!」孙策朝她耳边大吼,拍拍她血色尽失的脸颊,「你不可以……不可以离开我!我们说好的,你忘了吗!」为什么眼前的她如此模糊?他抹了抹自己的眼,不去管究竟流下些什么,他只在乎眼前的人儿,他不要她走! 「夫……君,对……不……」凝香勉强睁开眼睛,粉唇动了动,而后在他眼前,重重的敛上眼皮。 「不要!」他撕心裂肺的大吼,而后抱紧纤细的她,快速的上了马匹。 「主公!」周泰策马赶来,担心孙策安危的他,看见孙策怀里的她正染着鲜血时,重重的楞了一下。 「幼平!这里交给你跟周瑜负责!」他拉起韁绳,没有多说,快速的朝南门扬尘奔去。 望着孙策离去的背影,周泰难得讶异的张了张唇,「泪?」那个总是在他们面前领导他们在这乱世走出一条方向的主公? 他四下望了望,看见插在地上的「丽燕」以及穿过士兵喉咙的「天狼」,下马将两把剑拾起,也跟着撤离牛渚城。 ### 周瑜收到周泰传来的孙策的命令,以及凝香生死未卜的消息之后,难过的低头叹息,「我已经警告过他了啊……」俊雅的面容漾开淡淡哀伤,而后迅速抹去,抬起眼来时,已经是平常他们所熟识的周瑜,「听着,全军全到西边浅滩将身子浸湿,现下开始进入牛渚城,一边灭火,保全兵粮,顺便搜索有无残馀敌军,察觉,就地正法。」现下能够领导全军的人只有他,他必须替孙策完成他所没完成的事情。 看着榻上,血色尽失的她,握紧她冰冷的手,就这样,许久许久未改变动作的孙策,在得知大夫那句话时,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她的身子一样,变得寒冷无比。 「凝香她怎么样了?」在好不容易替她止了血之后,由军医诊断,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的他,孙策更是心如刀割。 「回主公,夫人她气脉奇弱无比,怕是失血过多……恕属下直言,夫人她……实在是凶多吉少……」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活下来?啊?」他手上还沾着她的血,一把握住眼前穿着布衣,像是他的浮木的军医,「怎么让她活下来?不管需要什么药,或是要付出怎样高的代价都没关係,只要可以做到,不,就算不能做到我也要做到,快,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活下来?」 「属下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真的只能看看夫人的造化。」他平静的说,让眼前因她而狂的男人停止摇晃他的动作,而后像是洩了气般,垂下眼来。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他颤唇,克制不住害怕,抑或是伤心的说,在看见军医无奈的摇首之后,他颓然坐了下来,「都是我……」要是他当时在她身边就好了啊! 「主公,你已经尽力了!」军医反而回过头来安慰孙策,「要不是您飞快的将夫人从战场上救回来,要是再晚一些,那夫人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你不懂……要是我当时极力制止她,别跟我到战场上去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啊!」难过的摆了摆手,从怀里揣出那张短笺,上头只大大的写了四个字,「凝香有劫」,这是周瑜在他即将要带着凝香出征之前传来的。 他做错了两件事情,一是没有听从周瑜的话,让凝香随着他上了战场,另一个,就是他没在凝香身旁。 如果他做到其中一样,今日凝香也就不会卡在生死关头之间徘徊了不是吗? 「生死有命,主公,发生这种事情,就算是神仙,也是没有办法的。」军医拍拍孙策的肩膀,看着在床上躺着的凝香,「夫人也还不算是全然没希望的,只要夫人仍然留着一丝气息,就代表还有救,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尽力照顾夫人,还有对夫人说话。」 「说话?」孙策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夫人气息尚存,您跟她说话,她或许能听见,我们除了尽力照顾、医治她之外,再来就是要让夫人有活着的意志。」 「这样就可以让凝香醒过来了吗?」 「属下不敢保证,」军医拱手笑笑,「可是有机会,总比没有的好,不是吗?」 「凝香……」孙策轻抚着她的额,努力以最轻、最温柔的语调对她说,「我总算可以完全体会,你说心被踩碎那般的感觉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尝到这种难受滋味了。 「你知道当我看见那个敌兵的剑刺进你的身体里的时候,我竟然惊吓的无法思考。 「没有,没有任何一刻可以让我吓成这样的……」他将眼光放远,注视着帐内摇曳的烛火,外头寒冷,为了怕她冷着了,看看地上,他准备了好多好多保暖的火盆儿,「即使在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敌军,在长年征途上,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身旁有周瑜、黄盖将军、周泰、孙权……我从没有害怕过。 「可是我怕了,今日我怕了,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上次是怕失去你的心,可最坏的情况,顶多……你不原谅我、接受我而已。」两滴泪珠缓缓从他刚毅深刻的脸庞滴落,「我还可以下次再来,可是这次不行……」他紧紧的,握住那双手,希望昏睡着的她可以给他一点回应,「我决不允许你就这样走了,你要我怎么跟娘亲交代?跟你爹娘、凝嫣交代?我、我该怎么说……」 「醒过来,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一滴、两滴,透明的泪珠滴到她的手背上,「凝香啊……」 「咳,孙策。」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情的周瑜,刚回帅帐来想见见他,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出去。」背对着周瑜,身上仍然穿着戎装的他,对着周瑜冷道。 「你说什么?」周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是有要事才来的,你可别忘了,你的手上还有四万将士,都等着你的命令。」他知道他难过,可是不能因为他难过,就什么都不做了。 「我知道,可是不是现在。」 「是现在!」周瑜回的绝快,而后举步入内,「牛渚城的一切我都已经打点好了,打了一天的仗,士兵也都累了,现在最好率着军队一同先进到城里面去避避风雨,不然这样冷下去,我们不是输给敌军,而是输给天气。」 「凝香怎么办?」孙策仍然没有回头,「她现在身子很弱,要怎么移动、安置她?」打仗可没有马车。 周瑜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帮你准备了一辆马车,凝香姊可以躺在马车上移动。」他拍上孙策的肩,「来吧,我知道你伤心、担心,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们也只好去接受,是不是?」 「你……」孙策突然想到那张短笺,「你是怎么知道,凝香今日有劫?」他当然不会愚蠢到去怀疑是周瑜下的手,可是他是怎么晓得的? 「昨天我夜观星象,发现你的将星奇亮无比,相对的,你身旁的凝香,黯淡许多。」尤其是在他得知凝香的生辰八字,仔细一算之后,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是以,他才会赶在开战前,赶紧要人传来那张短笺,希望可以阻止。 可没想到,不幸的事情仍是发生了。 「是我害的吗?」 周瑜撇了撇唇,「不是,别把凝香姊今日的遭遇,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你没这么大本事。」就算让他知道了又如何?命该如此,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抵挡天命吗? 「来吧,外头雨越下越大,我们要尽快。」周瑜将冠取下,一头长发披掛在他肩膀上,任其飞扬,「到了牛渚城,也还是需要讨论一下接下来的目标,不是凝香受伤我们就不打仗。」 孙策站起身子,抹了抹脸,「我知道。」是凝香的话,也一定会跟他这么说的。 看着孙策的背影,周瑜倏地松了一口气,「你想通就好,我先出去命士兵收拾,准备拔营。」 「对了,周瑜。」他依然没有回头,周瑜也很体谅的,知道他是不愿让人看见他这般脆弱模样,才决定要自己向士兵宣佈后续事宜,「替我捎封信回去乔家跟我家,要让长辈知道这件大事。」 「嗯,我已经派人去做了,另外我也唤了凝嫣跟幼平那里的映彤姑娘前来,我们总是还要打仗的,凝香姊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我就让她们过来了。」不愧是周瑜,想得面面俱到。 孙策回过头来,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谢谢。」他这个好友,天底下只怕没有人比他更可靠。 「说什么谢呢?」他浅浅一笑,「快点收拾东西,让凝香姊上马车,我们即刻拔营离开。」 第二十八章 「映彤姊姊,究竟快到了没有?」凝嫣紧抓着靠着车门的映彤,朝外头探了探,她们这几天来不断赶路,也应该是快到了吧? 「彤想是的,凝嫣,你好好坐着等待,我们已经很快了。」映彤将紧张过度的凝嫣压回座位,这几天来这个动作跟对话,不知道已经出现过几次。 就在几天前,她在周泰将军的家中,突然接到了一封从军中传来的急令,说是周瑜将军传来的,她拆开一看,这才知道凝香受伤,命在旦夕的事实,顾不得伤心,立刻收拾细软,上了马车,而后陆续转到周瑜将军府上,乔府,还有孙府,向他们报告这个天大消息。 她印象很深刻,在第一次看见凝嫣,凝嫣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在府门前大哭起来,泪如雨下的模样,楚楚可怜的教人心疼,而后就连东西也不收拾,直接跳上马车,说要赶紧到战场上去看姊姊。 「不收拾东西吗?」映彤眨眨红了的眼眶,明显的刚刚她也哭过,不过她现在心情已经平復了些,还能举起袖来替凝嫣拭泪,好好安抚她。 「呜呜……收拾、收拾个什么劲儿啊?姊姊耶,是姊姊生命垂危,不是别人……我一定快点去见她,一定要。」凝嫣泪眼汪汪,粉扑扑的俏脸沾着泪痕,回望着映彤。 而到了乔家,乔家两老听见了也是伤痛欲绝,尤其是乔夫人,更是伤心的晕了过去。 乔玄边擦着泪,还要分神来安抚女儿,让ㄚ鬟去凝嫣原本的厢房整理一些凝嫣一路上该用的盘缠与细软,「好了,快去看看凝香,如果凝香没事了,一定,一定要写信回来。」 孙家吴国太跟尚香,听了也是逕自伤心起来,映彤看着她们哀伤神情,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原来一个人受了伤,竟是牵连了如此多的人,而这还不包括其他受过乔家恩惠的人们。 要是凝香……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他们这些人镇日以泪洗面……想到这里,不由得回想到之前的自己,同样是为了亲人逝去而伤心,到甚至要寻短见的地步,凝香至亲的心情,她很能体会。 在到达凝香身旁之前,她们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多替凝香祈祷了吧。 刚开始啟程的前几天,凝嫣几乎是想到就哭,情绪不稳到极点,她只有不断安抚,边盼望马车快点送她们到凝香身旁。「凝嫣姑娘,别哭了,凝香她……凝香她还有希望的不是吗?要不然,何以要我们前去照顾呢?」 「呜呜……可是、可是我还是难过啊……而且你也不想想、信送回来过几天?我们赶到……又要花个几天,这之中,姊姊究竟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道……你说怎么能够不心急,怎么能不伤心嘛……呜呜……」凝嫣拧着已经湿透的巾帕,而后继续擦着眼泪。 「她会没事的,一定会的,你别太担心了,况且,这样子哭也无济于事啊。」映彤拉起她的手来,轻柔的拍了拍,「凝嫣姑娘,就算是替凝香着想,为自己保重身子吧?眼睛会哭伤了的。」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们姐妹俩的感情有多好……说放下就放下,说的简单……」 「我懂。」映彤拉下她执着巾帕的手,一双美丽瞳眸,柔柔的望着伤心着的凝嫣,「映彤,很能了解你此刻心里的感受。」她浅浅笑着,真诚的看着眼前的凝嫣。 她原想说映彤「怎么会懂」的,可是,或许是那淡淡哀伤的神情,还是她那真诚关心的眼神打动了她,让她暂时忘了哭泣,「啊……我想起你了,你是皖城遭破那天,被周泰将军送进孙家暂居的姑娘!」当时情况混乱,她又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再加上她连日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才会到现在才认出她。 「正是彤。」她淡淡点头。 凝嫣咬唇不语,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映彤,是经歷过怎样的遭遇,那是映彤一生当中绝对不想再去碰触、回想的记忆,「对、对不起……」跟她比起来,自己的伤心又算什么呢?姊姊还有救呢,而眼前的她,独自面对的却是二十口冰冷的遗体…… 「凝嫣姑娘,不用向彤道歉呀。」映彤拿出巾帕来,将凝嫣娇容上的残存泪痕拭净,「彤只是想让凝嫣姑娘知道,姑娘的心情,彤可以理会的,丧失至亲的痛,太深太深,你瞧这个。」她露出左腕,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是一条淡红狰狞的伤疤。 皓腕上那太过明显的伤痕,让凝嫣不由得惊呼起来,「啊……这……」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映彤,「你……自残?」 「嗯。」抚上自己左腕的伤痕,那肉疤像是还疼痛着,她淡淡垂下眼来,「彤不知梦过几次,眼前所有至亲在彤眼前遭那些敌兵所杀,一道道伤痕清晰可见,不仅是在睡梦里,在白天,那沉痛思绪也像是丝一样,像是缠住彤的咽喉,就连喘口气也痛着,这个时候,彤总会浮起轻生的念头,是不是自己随着他们去了,自己就会好过一点?」 淡淡的叙述,却道尽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里,自己最深刻的感受,「映彤姑娘……」 「是凝香跟孙将军,提醒映彤,让彤知晓自己在世上,还有些事情值得去做,不能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的,这样在九泉之下的他们,只会更加难过罢了。」映彤将袖子拉拢,「凝香对彤,恩同再造,当接到这消息时,彤心里的悲伤,并不比凝嫣姑娘少啊。」 「但是就因为自己伤心,反而伤害了自己,又使关心自己的人替我们伤心,这是傻事啊,彤不要做傻事,凝嫣姑娘,你呢?」 凝嫣吸了吸鼻子,「不哭了,凝嫣……凝嫣不哭了。」她强止住泪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掉下来。 就连经歷过莫大哀痛的映彤都能坚强的撑过来,那她又有何不能? 「姑娘想通了就好。」柔柔笑开,映彤淡淡的点头。 「嗯……对了,映彤姑娘……」她咬咬唇,仍红着的鼻头,夹杂着浓重鼻音,「我可不可以,喊你一声姊姊?」姑娘来姑娘去的,好生疏。 「好,那彤也就喊凝嫣姑娘名字,可好?」 「嗯。」连日哭泣的凝嫣,总算化开了笑。 终于,在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池,这应该就是牛渚城了吧? 替她们驾车的士兵接近城门,拿出周瑜给了他们的喻令,而后城门洞开,马车缓缓的驶入,向建有小小城楼的城中心走去。 望着窗外,到处都是驻扎于此的士兵,火把上的淡淡火光映照在映彤的脸庞,也顺便让她看清了这座城的面貌。 而后她放下帘子,朝受不住劳累,枕在她肩膀上的凝嫣拍了拍,「凝嫣,到了。」虽然她也很累,可是即将见到凝香的焦急心情已经把疲累赶跑,她非要看到凝香安然无恙不可。 「嗯……姊姊……」圆润的小脸皱了皱,不满的挥手,「凝嫣好睏……」 「快要可以见到凝香了呢,不睁开眼睛怎么看她?」映彤摇头叹笑,这个未嚐世事的小姑娘呀,真是天真可爱的教人心疼。 「对哦……」秀气的打了个呵欠,凝嫣揉揉眼睛,还是一脸无精打采,毕竟她们这几天,有得住就住店,没得住,就只在狭小的车厢将就一晚,会累也是当然的。 「啊,那是周瑜将军。」素手撩开门帘,淡淡灯火下,看见那两抹男子身影,眼尖的她立刻认出,一个是俊秀温雅的周瑜,而另一个高大沉静的身影,则是……周泰将军。 「啊?夫君?」听见心爱夫君的名字的凝嫣,整个儿精神都来了,「真的是耶!」马车一停妥,前头驾车的士兵跳下马车向周瑜覆命时,凝嫣也急忙的想下马车,「夫君!妾身……」整张娇顏因受寒了而皱了皱,周瑜见状,向士兵扬起一手,走近马车,环住凝嫣纤腰,将她抱下车来,「瞧你大意的,连衣裳也不加件?」他宠溺的笑着,解下自己的披风,环住凝嫣荏弱身躯。 「夫君,妾身急嘛。」凝嫣仰头娇笑着,闻着周瑜淡淡气息,「姊姊呢?」 「等等就带你去看她。」周瑜拨了拨爱妻的发丝,「她没事,你放心。」 看着浓情密意的两人,周泰的脚步迟疑了一会儿,看着同样想下马车,却畏惧着的映彤,而后举步上前,大手一揽,环住映彤那不盈一握的柳腰,俐落的让她下了马车,可却也让怀中人儿着实惊吓了。 「将军……」玉手贴靠在他厚实胸膛上,给他刚刚的大动作吓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而后就到达地面,惊魂未定的映彤,怯怯的仰头看着高大冷酷的他。 「快进屋子。」没有甜言蜜语,事实上她也不过是受过他恩情的人罢了,谈不上什么感情,周泰仅是低沉提点。 「可是……彤不知道凝香在哪儿。」眨眨似水瞳眸,想与他拉开点距离的映彤,在看见环抱在自己腰际那隻大掌,无奈的轻叹,「将军,这样子映彤怎么进屋?」他抱的恁紧呢。 察觉到自己动作的周泰仅是抿唇不语,跨开脚步,准备将怀中的小女人给带进屋子去。 「将军,慢些。」映彤抓住他的衣裳,「您太高了,彤跟不上。」她微微笑着,自己跟他,可差了近三个头呢。 细柔语调有效的制止周泰,为了眼前的女人,他只好再三让步,调整自己习惯了的步伐,依着她那细密纤足的步调,缓缓走向屋子。 周瑜在听过士兵的覆命之后,也打算带凝嫣进屋,却看见周泰跟映彤姑娘,两人以一种不太自然的亲暱相偕进屋,他望着,而后低头轻笑。 「夫君,有什么好笑的?」凝嫣贴靠着他的身躯取暖,细心的瞥见他那抹富含深思的笑意,仰头轻问。 「我想……幼平很快就要讨媳妇了。」那个冷酷寡言的周泰,说来也实在有趣。 凝嫣一知半解,还想问清楚什么意思,周瑜早一步拍拍凝嫣巧肩,「有兴趣知道,晚些为夫的再告诉你,我们先进去看看凝香姊吧。」 打开房门,看见躺在床上,那纤细修长的人儿时,映彤发现自己早已乾涸的眼眶,又迅速的泛起狂潮,「将军,凝香她……她醒过没有?」她仰头,沾着泪痕的眼睫,看着身旁的周泰。 周泰摇摇头,「去看看夫人。」他松开拑握在映彤腰间的手,指着凝香。 映彤点头,快速迈开步伐,在看见那了无生息,满脸苍白的容顏时,她压抑已久的伤心终是忍不住释放开来,「凝香!」她握紧她的手,摸着了凝香那因练武而造成的细茧,「醒一醒,看看彤,彤想跟你说句话呢。」感受到她手上的一些温度,「凝香……」还活着,映彤抹了抹泪,感谢上苍,在看见凝香第一眼时,她还以为……像那日在秋家看见的那场景般。 探着凝香鼻息,映彤总算是心定了些,「将军,大夫……大夫他怎么说?」 周泰张了张唇,正想开口,却给后来跟上的周瑜抢过话去,「军医每天都会来看看凝香姊,他还说,这十几日来的汤药跟草药,也算是都发挥效果了。」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可是据军医的说法,凝香的脉象已经稳的多了。 「姊姊!」轻轻的离开周瑜怀抱,凝嫣也着急的跑到床边,「映彤姊姊,你怎么哭了?」该不会姊姊她……可是周瑜说姊姊好着的。 「凝香没事……她没事。」映彤承认自己是紧张过度了,抚了抚心口,「周瑜将军,敢问军医他,有没有说凝香什么时候会醒?」 「这是目前最大的隐忧。」周瑜口吻揉杂了淡淡忧愁,「伤口癒合了一些,但就凝香姊的身子来看,她的元气尚缺,需要着别人照顾,因此我跟幼平才会请你们两个来这儿。」 「那孙将军呢?」看见凝香,她原以为孙策会在凝香身旁照顾的。 「他刚刚才走。」给他劝走的,周瑜浅笑,「凝香受伤,他比任何人都自责、都担心。」这个好友兼主公,有时候他的那股傻劲,还真的不能不佩服。 「那将军他现在在哪?」映彤看着床上的凝香,倒想问问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点兵。」周瑜淡淡道出,「凝香受伤他很心疼,可是仗还要打,他是一军将领,明知道他担心着、惦掛着爱妻,可我站在他的大业立场着想,我还是只能让他继续带兵,上沙场去。」有时想想,自己是不是那个让孙策变得无情的人?可他还是必须让孙策狠下心来对凝香无情,因,他不能让孙策对底下的子弟兵无情。 「夫君你们……」凝嫣回过头来,看着周瑜,「该不会你们明天要……」 「嫣儿,今晚为夫可不能陪你到天明了。」好不容易见着爱妻一面,却在明晓又要带兵出征,他心底也有许多挣扎与煎熬。 「谢谢你,周瑜将军。」映彤朝周瑜行了个礼,为了志业而不得不丢下爱妻的孙策痛苦,可劝着孙策的周瑜也不好过,「凝香她,要是醒过来可以开口,彤想她也一定会赞成将军的决定的。」 深深的打量的眼前娇小柔美的女子,周瑜拱手回礼,「哪里,我只是做一个身为臣子该做的事情。」儘管外表不同,可眼前的映彤与凝香,一柔一刚,同时都具有着深明大义、冰雪聪明的睿智。 望着床上的凝香,映彤轻柔请求,「周瑜将军,可否替映彤传唤那位军医,彤想向他请教一些关于照顾凝香要做到的事情。」 「这是自然,我立刻派人请他过来。」周瑜走进房里,拍拍凝嫣的肩膀,「凝嫣,凝香姊就拜託你跟映彤姑娘照顾了。」 「好,妾身……妾身也要请夫君多多小心。」 「我会的。」再朝映彤行了个礼,周瑜跟周泰连袂离开,为明天战场上的调度做准备。 第二十九章 照顾凝香的工作,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除了陪昏迷着的凝香说说话,替不能动的她翻翻身子、活动活动筋骨,还必需熬煮汤药,燉米粥给凝香补充元气,换换伤口上的草药,注意凝香的一举一动等等。 若不是两个人一起做,她们这种弱女子只怕会也随着凝香躺上床去,等待人家照顾了。 刚开始不顺手,不过连做个两三天,是也渐渐驾轻就熟。 像是为了回应她们的用心般,在床榻上躺了十来天的凝香,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映彤轻柔的捲起凝香衣袖,将巾帕浸湿,掬起温水拧乾,细细的替凝香擦拭身子时,不预期的,凝香的手指竟微微的弯了弯。 她心细的发现这点,立刻丢下巾帕,「凝香?你醒了吗?凝香!」她轻柔的晃动她身子,深怕牵动伤口,却又忍不住欣喜的,想确定这个好消息。 只见原本毫无动静的凝香缓缓的,双眼睁开一丝缝儿来,久未开口的芳唇动了动,乾涩的喉咙勉力的发出气音,「映……彤?」她认出眼前的脸庞来,可这个认知让她不敢相信,她究竟是回到了皖城,还是映彤来到了战场上? 将耳朵紧贴在凝香唇畔的她,欣喜的道:「再说一次,彤没听见。」凝香醒了! 彤,会这样自称的,除了映彤之外,还会有谁?凝香淡淡掀唇笑着,「映彤……」这次声音大了些,清楚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凝香,是彤,你认出来了。」她没注意到自己眼角又泛出一些泪雾,只是紧握着凝香的手,「彤赶紧去告诉凝嫣,凝嫣也来了!」她踩着欣喜的步伐,一步也不敢迟疑的跑向灶房,去告诉正在熬煮米粥的凝嫣这个好消息。 凝嫣……原来这几天来耳边听见的声调,不是作梦,她们真的来这里照顾她了。凝香勾唇敛下眼来,再度沉入梦乡。 带着笑意的。 凝香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向右侧门的方向探看,没预料的看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透着烛火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念念有词,她听不清楚,可是在看见他身上的穿着,以及腰间那两把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兵器之后,她已经知晓他的身分。 「嗯……」撑着虚弱的身子,凝香张了张唇,想开口,唤她那鐫刻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名字,许是太久没开口说话,不听话的喉间仅是发出几个单音,令她就算与眼前的男人近在咫尺,也无法唤他回头。 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自己的脆弱,「孙策……」她轻喊,希望那个专注于自己手边东西的他,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回头过来看看她。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男人停止了手边的动作,搔搔头,「我听错了是不是……」竟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现在是深夜,四周寂静,什么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但这声响太过细微,令他有些不确定。 「孙策……」她再喊。 他没听错,是有人在叫他,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回头,而后看见,他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所惦念的人儿,正睁开眼睛,开口喊着他的名字,「凝香……」手上的册子掉落在地上,他没多做理会,「是凝香吗?」他怕,他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使然,可又欣喜着,若这是幻觉,也请上苍不要让他醒来,「这……是真的吗?」虽然回来的时候,映彤已经急忙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可是又听到映彤说这两天以来,凝香没再醒过,他原以为……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背对着烛火的他,让她无法清楚看见孙策的表情,她只能点点头,「夫君,是我……」她眨眨眼,玉手收回自己心口,而后感动的泪湿眼眶。 腰间的伤口还疼痛着,在那样的痛楚之下,她还以为她永远看不见他了,可没想到…… 「凝香!」孙策上前去想瞧她仔细,也让凝香看清楚他来。 看清身着戎装,而上头沾满血跡的他,凝香霎时倒抽了一口气,「你……」泪花翻涌,落得兇猛。 「我没有受伤,你放心。」凝香的泪痕让他想起自己急急忙忙将军队安顿好之后,便直接赶回这里来看她,连沾上血跡的戎装都还没换过,满身脏污让他顿时打消抱她的念头,「瞧我大意的,来,我倒杯热茶给你。」外头天冷,这间房每隔一个时辰就换一壶热茶,因为让体弱的她直接喝凉冰冰的茶水不好。 她吃力的撑起身子,无意间牵动到腹间的伤口,「哎……」她轻吟,一双细浅柳眉因痛而拧起。 忙着倒水的孙策听见她一声轻吟,「怎么了吗?」他放下热茶,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拿起另一条被子捲起,放在凝香背后让她枕靠着,「来,小心别动到伤口,」让她安稳的躺好,「这样子好多了吧?」见她苍白的唇儿漾开笑意,他也高兴的笑了,而后伸手揩去俏脸上残存的泪痕,「我记得药好像是两个多时辰前,凝嫣帮你换的,我现在去拿药来,你等等。」他转身站起,看见桌上那杯热茶,伸手端来给她,「凝香,先喝喝水润喉。」他将杯子交到她手上,而后到房里的另一头木橱,打开来寻着凝香的草药。 虽然这些天来,他将照顾凝香的工作交给凝嫣跟映彤,可在这之前,一直都是他亲手照顾的,是以,这间房的摆设与照顾凝香的细节,他全都知道。 她颤巍巍的拿着杯子,听见外头一阵寒风吹拂,喝下一口茶水顿觉全身暖了起来,而后她看见枕边的几卷书,好奇的翻开来,不正是一本「孙子兵法」?还有「诗经」……她抬起眼来看他,正巧他拿着草药回到床边,「那个……凝嫣说你平常没事喜欢读诗,所以我给你借了一本来。」心想她刚醒来,还无法下床走动的话,在床上铁定很闷,他才想到这个方法。 「那……」她指着地上,他刚刚翻阅的小册子,「是什么?」躺在地上的那页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令她有些好奇。 「这个啊。」他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将册子捡起来,「这是我跟凝嫣问的,你喜欢的东西。」他想他们成婚这么长一段日子,跟凝香好好相处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于是就问了凝嫣有关于她的事情,想多了解她一些。 苍白的唇瓣扬起笑来,突然觉得眼前的他,可爱的紧,「让我看看?」她朝他伸手,想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你真的要看啊?」孙策睁大眼睛,在接触到她那澄澈依然的眼之后,还是将手上的册子交给她,「我的字,没你好看。」 她才不在乎他的字的好坏,她在乎的是,他在向凝嫣抄写这些的时候,他的那份心啊。「你调查我的底细,很清楚。」她边看,笑意不断加深,上头写着她喜欢看的书、喜欢吃的菜、脸上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哪些习惯举动等等……巨细靡遗,「我可要好好说说凝嫣,自己姊姊的底细全告诉别人了。」他也还真会挑人问,与她一同生活长大的凝嫣当然清楚这些。 知道她又有力气说笑的孙策很是高兴,接过她递来的册子,而后紧握住她的手,「凝香,现在觉得身子怎么样?」 「有些累,伤口有些疼,其他还好。」凝香枕靠在身后的被子上,回握他,「夫君,对不起,我……迟疑了。」思绪顿时回到了十几天前,那把剑没入她身子时的情景。 之前心底所受到的震撼,在当初与孙策说的那些之后,无声无息的,潜入最深处,像是不见了,可是在真正面对直接的生与死时,那些愧疚、惊愕,全都像潮水般向她涌来;原来她,并不若自己所想的那般果决。 「我知道。」孙策掀了掀唇,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凭那士兵根本不可能伤到凝香,是凝香自小所培养的仁慈之心,以及先前杀人的恐惧使她犹豫。 「你知道我在那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听见什么了吗?我听见他喊『娘亲』。」在战场上,人命比螻蚁还不值,在手中的剑没入敌人的心口时,压根儿忘了,所有的士兵都与他们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想起这些,她便难过的下不了手…… 「嗯。」孙策凝望着她,并不打算答话,就让凝香去说。 「我想到自己要是落下这刀,将会让他的家人心疼,我……」凝香欲言又止,总之,她无法克服这个心理的障碍。 「嗯,他们会跟我一样难过。」孙策点点头。 「我是不是不该跟你上战场的?」凝香闷闷的,朝他轻问。 「是,也不是。」孙策很有趣的回答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怎么说?」 孙策抚上她显得苍白而虚弱的脸颊,「你帮了我很多忙,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紧跟在我后头吗?」 自认没有帮上他的忙,反而因受伤而让他担心的凝香摇摇头,「我让你担忧,哪有帮到你?」 「你有。」孙策浅笑着,将她手上的杯子接过,并从床上取来另外一个杯子,「听好,右手这个杯子是我,左手是你,你在我左后方,」将两个杯子搁在床上,「仲谋打前锋,城门大开的时候,我跟你说『别离开我身边』,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他继续说:「在进入城门之后,敌兵朝我们杀来,当敌兵从我侧面扑上来时,是谁替我收拾他们的?」 凝香想起自己拿着战枪跟盾的模样,「是我?」 孙策瞥了床边的「孙子兵法」一眼,「嗯,我将性命,交给了后头的你。」他不知道身后的她拿着战枪替他收拾多少欲对他不利的敌兵,但是他知道,全心全意注意着他安危的她,一定是不遗馀力。 「你不是……为了保护我才要我跟在你后头?」凝香看着那两个杯子,有些呀然。 「我将性命交给你。」他拿开两个杯子,重新握上她暖暖的手,「我相信你。」 「孙策……」 「所以当那该死的敌兵将剑刺进你身子时……」不仅是她不想回忆起,他忆起让他肝胆欲裂的那一幕时,仍是不自觉的冒着冷汗,「我几乎以为我要失去你……」她情不自禁的坐上床沿,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那有力而健壮的手臂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口,密实的将她抱的好紧,而她清楚的感受到这个爱着他的男人,正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夫君……」她迟疑了一会儿,而后双手环住这个她喜爱着的男人,「对不起。」 「当映彤告诉我你醒了的时候,我好欢喜,可我还是忍不住怀疑起,那是不是梦?」直到现在,他才确定,怀里的人儿是她,活生生的,清楚而不容错认。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不准你离开我,不准比我早走,知道吗?」他缓缓的退开一点距离,双眸热切的注视着她,语带威胁的道。 「好,不离开。」她淡笑,点头允诺,而后她伸手抚了抚他额际的发丝,替他弄整。 孙策也微微的笑了,外头很冷,可他们贴的很近,交换彼此的鼻息,很暖。 「替你换药,来。」摊开布上涂匀的草药,他注视着她那左侧腹间的伤痕。 想敷上药,必须敞开身上的衣裳,想到还未与他裸裎相见过的凝香倏地红了颊,可又想到自己在昏睡时,都是由他替她换药,自己身子他早已不知见过几回,思及此,便放宽了心,解开衣带,让他替她上药。 解开她腰际的结,将她原本的草药给取下,手绢掬起水来,将残留在她白皙肌肤上的草药拭净了,孙策的眼神专注的不含一丝杂质。 她看着替她换药,一脸专心的他,顺着他的视线,她得以好好省视那道伤口,还未拆线,但已经结痂,而血块正开始慢慢剥落下来,露出一些淡粉色的伤疤。 他拿起新的草药,给她敷上,「军医昨天来看过,他说你这伤復原的颇快,再过个两天,就可以拆线了。」他伸手替她拢紧衣裳,「我还有好多话跟你说。」看她仍然虚弱着,还需要多休息才能早日痊癒呢,「不过现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是不?」 她淡淡点头,仔细的看着那张有稜有角的俊顏,玉指伸手划过他的眉儿,「你要休息了?」她轻问,视线向下移,看见他满是血污的衣裳,她想起他还没交代他去哪弄得这身腥。 「我们该休息了。」孙策拍抚着她,将被子覆上那纤细娇躯,「我先去沐浴一番,你先休息。」他打从日暮就一直忙到现在,军队与她这儿两头跑,瞧他身上戎装还没能褪下,他离开她,有些不捨的多看她几眼,「快睡吧。」 她点头允诺,身子的疲累再度朝脑子袭来,闻着床畔的书卷味儿,她安稳的敛眼入睡。 第三十章 经过昨晚,凝香的作息似乎正常了些,早晨,她在孙策的怀里醒转。 她眨了眨眼,仰头看他,而他眼神清澈,像是醒了很久,「凝香,早。」他略显粗糙的指滑过她柔美唇儿,脸上的笑显示着他的心情十分愜意。 他就睡在她身旁,她睡内侧他外侧,这是她有意识以来第一次两人共眠,但她想他为了照顾她,只要没有行军,一定是夜夜关照着她入眠,想到这里,心头顿时一暖,眼前的男人,对她十足在乎。 「早。」她看着他,一向能言善道的自己突然觉得词穷,许是没遇过此等情景,让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难怪你要一个人睡,原来醒转过来的你居然这么难睡。」掀开暖暖被窝,孙策有些揶揄的看着她,瞧她多热情?左边玉腿缠上他的腿肚,身子与他靠的好近好近。 虽然两人和衣入睡,可他热切的眼神简直让她以为两人的衣裳不存在似的,「我看是你动的手脚吧?」她双颊嫣红,白了笑得灿烂的男人一眼,她自己的睡相自己清楚的很,才没这么简单让他唬过去。 说归说,她也知道他怕她冷着,才会这样紧紧缠抱着她,可是过份的亲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将腿收回,浅浅的与他拉开些距离。 「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我?」孙策一脸哀怨,凝香笑着捶他一拳,他受痛的抚着胸膛,「很好,气力挺足的,要不要多打几拳?」看来经过一晚休息,她的体力已经渐有起色。 「你确定你挨的下?」凝香故意板起俏顏,扬起拳头恫吓他。 「才不要,我没忘记第一次跟你说上话时,我的骨头都给你打裂了。」想到眼前的她拥有的恐怖手劲,他状似害怕的打了个哆嗦。 「真的?」她倒是有些惊讶,不晓得自己竟然出手这么重。 「怀疑吗?看,你就打我这里……」孙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连忙翻开衣裳给她瞧瞧。 抚上他结实的腹部,而后摸着他说给她打裂之处,「很痛吧?」她有些歉然的说。 「很痛。」孙策点点头,握紧她的手来,牵缠着她的指,「不过很值得。」 「我不知道你说话这么肉麻。」凝香难得露出小女人娇态的噘唇。 「只对你,凝香。」他吻了吻她光洁的额。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不自然的轻咳,「姊夫,姊姊,早啊。」凝嫣的声音煞风景的响起,很煞风景! 孙策低咒着,周瑜为什么不好好管好他的娇妻!而与他相视的凝香则是一脸浅笑,「你满脑坏点子,我早就看穿了。」凝香耸耸巧肩,即使凝嫣不来,她也不会让他如意。 「凝嫣。」她微微撑起身子,朝凝嫣笑了笑。 「姊姊,你醒了,快点,快点来嚐嚐我跟映彤姊姊替你做的早膳,很好吃哦!」凝嫣朝凝香眨眨眼,咬唇轻笑着的模样十足娇俏。 「就是啊,将军,你也一起来吧,彤也做了你的份呢。」映彤也端着漆盘进门,朝凝香笑着。 孙策掩耳轻叹,这两个姑娘……他真不知道该感谢她们还是…… ### 军医依照惯例又来看看凝香,这次顺道替凝香拆线了,把了把脉象,「恭喜夫人、恭喜主公,夫人的身子已无大碍,现下只要好好调理,恢復往昔康泰也是指日可待了。」 送走军医之后,凝香扬扬眉,「我就说我身子没问题,你看你还不让我下床活动?」她得意的笑着,让孙策顿显尷尬。 夜晚,以为又要敷药的凝香自己想拿起草药来敷,却发现草药都给收去了,「凝香,你现在要用的是这个。」孙策的声音很有力的响起,手上拿着一小罐用青瓷瓶子装的药霜。 淡淡草药香让她闻了喜欢,「这是做什么用的?」她拿着瓶子询问。 「给你淡化伤疤用的,虽然没办法真的完好如初,但我想……淡点还是好的。」他晓得女人家对自己的身子都很在意,于是就跟军医拿了这个。 「那我看你比我更适合用吧?」 「我是男人。」伤疤有了就让它留着,有什么关係? 「你的伤痕远比我多。」凝香凝望着他,他以为她不会心疼他吗? 孙策搔搔头,「可是那个很难得耶。」那个军医虽然是他部下,可是为了让他交出这宝物,还真的威胁利诱兼施啊。 在牛渚城待上许久的孙策军总算要拔营,朝着建业移动。 早晨行军,日暮扎营,为了将来的计谋着想,在行军五日过后,周瑜决定让太史慈领兵两千,先行往建业前去,以避人耳目,顺道在刘繇身边埋下一颗种子。 虽然边行军,可恢復甚快的凝香,总是藉着扎营之后,拿着「丽燕」找块空旷地方,好好练剑,除了确认自己的身子无恙之外,更是加紧把握时间,让自己将躺在床上而荒废掉的功力全数找回来。 练完一回,收起剑来,觉得气息顺畅的凝香踏着轻快步伐回到帅帐,等待她的却是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汤药。 「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为什么还要我喝药?」跟凝嫣玩着捉迷藏,闪着她手上那碗苦涩药汁的凝香,一边证明自己无需喝药,一边试着对凝嫣喻之以理。 「姊姊啊,你就认命吧,良药苦口,这都是为了你的身子好哇!」凝嫣试着与姊姊斗智,心底打着如何大义灭亲的坏主意。 最后总算受不了,愿意屈服的凝香忿忿的接过药来,「这是最后一帖了。」她扬起剑眉朝凝嫣警告,在看见凝嫣那太过灿烂的笑顏之后,她伸手一捏,「听见了没有?」对付淘气的凝嫣,她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手软。 「好啦!最后了,快放开我。」凝嫣拍着被拉疼的脸颊,一边做出保证。 她咬咬唇,一口乾了的豪气,让在一旁观看的凝嫣忍不住鼓掌称讚。 在凝香一口乾了汤药,拿起自己煮的茶水喝着的时候,映彤端着菜进来,「凝香、凝嫣,用膳了。」放在小方桌上,就这样跪上坐垫,映彤一盘一盘的上菜,每道平凡的青菜在映彤的巧手中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成为一道道可口佳餚。 虽然自己无法做到,可仍然心嚮往之的凝香吃了一口,「映彤,我看以后孙策要是要出征,不尝到你的菜恐怕真没力气打仗了。」 「只不过是几道小野菜而已。」映彤温婉的笑了笑,也开始动起筷来。 「对了,为什么没看见姊夫?」含着筷子的凝嫣,口齿不清的向映彤问道,给凝香拍了一下额,「凝嫣,含着筷子说话,成何体统?」 姊姊还是一样严格,凝嫣轻吐香舌,继续吃着映彤的菜餚。 「将军可能还在弄菜,彤想他应该快来了吧?」映彤望着帅帐,说人人到,只见孙策端上一盘菜来,在他的位置坐下。 「这……这是什么?」凝嫣杏眼圆睁,不敢相信的看着孙策端上来的,怪模怪样的玩意儿。 「跟这盘一样的东西……」孙策不好意思的指着映彤那盘色香味俱全的野菜,而后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成果。 凝香突然想起前几天,还未离开牛渚城时,她们都吃了孙策的手艺,然后满脸苦笑的惨痛经验,「孙策,你试过味道了没有?」别说她对自己的夫君没有信心,只要他说可以,她还是会嚐嚐的。 「有,没问题。」孙策很坚定的点头。 他没想到原来桌上一道道可口菜餚,居然跟行军打仗……不,比行军打仗更难! 他看着从凝嫣那儿抄来的,凝香的喜好,发现凝香几乎是不吃肉的,因此他决定,亲自炒菜给凝香吃,他愿意学。 映彤对他的心意好生感动,义不容辞的教导他,可……他意外的难教,弄得她实在是挫败到了极点;即使孙策已经很认真在学,可是对灶房一点概念也没的他,好几次都差点把灶房给烧了,差点给映彤列为拒绝往来户。 可是有志者事竟成,当他满心欢喜的总算炒出一盘没有烧焦、没有弄烂,还看的出是道菜的菜时,却得到她们的苦笑隐忍。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跟厨艺无缘,在百般请求映彤之下,总算有机会再次挑战。 虽然很难看,但是他这次有自信,不会像上次那么惨的。 凝香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还是决定不让孙策伤心,动起筷子,夹了一些入口。 其馀三人屏息以待,「如何?」最不安的还是孙策,在凝香嚥下那口菜时,他沉不住气的立刻问道。 「好吃。」虽然很难看。凝香微微笑着,诚心讚道。 「凝香……」孙策感动的牵起她的手。 一旁的两个女人正对孙策这道菜评头论足一番,「真的还可以吃耶……」 是夜,在帅帐里准备熄灯就寝的夫妻俩,一同坐在床榻上。 「该歇息了吧?」抱着被子的凝香,玉手柔柔搭上他的肩膀。 「嗯嗯,让我再看一会儿。」捧着地图,这是探子替他弄来,建业城的地形图。 凝香有些不满的遮住地图,「别看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身为主帅,怎可无精打采?」 他的妻啊,还是这么严格。「好,明儿个再看。」将地图搁在一旁,他留下一盏烛火,与她一同和衣就寝。 「什么时候要跟刘繇正面交锋?」枕在他肩头,只要他在身旁,不需书本也可以睡得安稳的凝香轻问。 「子义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大军移动还快,只要子义顺利成事,回报给我们之后,我们就必须加紧行军,攻打建业。」覆上她贴靠在胸膛的手,孙策淡淡回应。 「那究竟还剩下几天,心里头有个底吗?」没得到一个大约时间的她再问。 「顶多一旬吧?」时间太久会给刘繇瞧出破绽来的,因此太史慈潜入跟他们进军攻打的时间万万不可超过三日。 「怎么问起这些来了?」孙策翻身,与她面对面。 凝香摇首,「没什么。」她垂下眼,可孙策哪可能让她轻易逃过? 「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一掌托起她秀美下顎,让她与自己平视,「别瞒我,嗯?」 见她仍是不语,孙策只好猜测,「又想跟我一起上战场去了?」这个心头仍是关心着他的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又怎能不猜着她的心思。 她点点头,「嗯,我担心你。」 一手滑到她那伤口上,轻柔的按压着,「你有伤在身,我不放心。」仅是就事论事的孙策,低柔的叙述着。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轻声反驳。 孙策没有直接回应她,与她两额相靠,而后缓缓的,他的唇接近她的,柔若清风的吻上她的檀口,她轻声嚶嚀,而后他的舌顺势滑入她的口内,吻过她的舌,与之交缠共舞,依序吻过她的贝齿,弄得两人气息大乱。 「就算伤好了,这里呢?」孙策手掌从她腹间的伤,移至她的心口处。 她眨眨眼,眼底有着一丝犹豫。她知道他指的是她的心态。 没有彻底的觉悟,在毫不留情的战场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她这伤,不就是这样来的? 「我不想失去你。」孙策吻着她雪白颈项,烫热的气息,灼红了她的雪肌。 「我知道,可是我非去不可。」凝香捧起他的脸,十足认真。 「还不是时候。」拉开她衣带,一手滑入她衣衫,让凝香颤抖了一下。 她红着颊,也拉开他衣带,玉手滑上他那有如烙铁般热烫而坚硬的身躯,「什么时候才对?」 他再次封缄她的唇,密密实实的,「这个问题不该问我。」他温柔而宠溺的笑着,「要问问你自己,准备好了吗?」 他热烫的眼神告诉她这句话语带双关,她也十足聪明的回答,「我怎么知道你认为我准备好了没有?」她缠上他的指,躺到床榻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与她十指交缠,「凝香,仁慈之心在战场上不管用。」他抖落身上衣裳,一脸正色的道。 凝香没有说话,仅是将玉腿缠上他的腰际。 他吻上她,床榻有了节奏,伴随着女子淡淡娇喘,与男子低吼。 这一夜,帐外寒风呼啸,而帅帐内春光旖旎…… 第三十一章 得知太史慈顺利的取信于刘繇,潜入建业之后,孙策跟周瑜顿时加快了行军速度。 很快的在建业城外扎营,整顿军伍,准备叫战的孙策正四处巡视,做着最后准备。 召来所有将领,商讨好最后决议之后,孙策点头,让他们各自回营做点兵动作。 看着凝香穿上戎装,戴上铜盔,一如上次的动作,只是,现下的凝香已不可昨日而语,浑身散发着高昂的气势。 「你还是坚持要去?」 将丽燕剑系在腰间,凝香扬了扬英气颯爽的眉儿,「是。」 凝望着眼前一脸轻松,眼底净澈的凝香,孙策仅是敛起眼来,淡淡一笑。 她,已经不再迷惑。 ### 武,止戈也,以战止战是为武。 她习武,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前些日子还沉浸在自己内疚的凝香,在听了孙策的话语,以及凝嫣带来的,爹娘、婆婆、尚香她们因她受伤而担心的情状,心底縈绕着一阵苦涩。 既然身处在这样的时代,与其四处逃避,不如迎面去接受它。 她已经不想管以后的人听见她的名字之后,会怎样评论她,对她来说,珍惜现在身旁的家人,以及夫君,对她来说重要的多。 她不要再让关心她的人伤心哭泣。 带着满满的军粮,太史慈回到建业城下,以自己偷袭皖城,以及后来转攻牛渚城等说词取信于刘繇,让刘繇开城迎接。 虽然刘繇表面上答应了,可私底下还是派探子去查查底细,毕竟太史慈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而这期间诸多传闻,例如他已经投诚于孙策麾下等说词更是多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忠心,可在探子回报,确定他所说句句属实之后,刘繇这才安心的相信。 而事实上,刘繇派出去的探子早在出城之前就先给他部下掩杀之,而后来回覆给刘繇的探子,已经是他们自己人。 现在他已经顺利的取信于刘繇,接下来就看孙策跟周瑜怎么与他搭配行动了。 看着手上的地形图,孙策不由得吹了一声响哨。 西北有江水环绕,城东郊有紫金山耸立着,南有河道蜿蜒注入江水,北有湖泊,加上内外两道城墙,以及他现在要对上的,是刘繇、王朗、严白虎三军联合,他的四万大军要对上将近比他们多出一倍的七万士兵,说不难还真的是骗人的。 不过,由几点看来,他们还是一样胜券在握。 「一,建业虽然形势险要,可其兵粮库就在地势最薄弱的北面,若是兵粮库一毁,则军心大乱矣。」周瑜扬起一指,对于此战势在必得,自信的笑容打从一开始就没从他俊雅脸庞上抹去。 「二,刘繇、王朗、严白虎三军联合,看似上下一心,但其实刘繇处处防着两人,两人表面上与刘繇交好,私底下小动作却不断,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三,我方旗下拥有公覆、幼平等猛将,加上子义这步暗棋,已令我军佔绝大优势。 「四,我军每战皆捷,士气高昂,反观连遭挫败的敌军则是士气低迷,未打已输矣。 「五,我军乃天命之所归,百姓之所望,则无论何人,我军气势都是沛然莫之能御。」慷慨激昂的陈述,让眾人对此战信心满满。 「听着,北面是为子义主守,子义一开始会先烧了兵粮库,等待粮草焚烧起,火光漫天,他定随即开城门迎接,同时助我军杀向西面的王朗军,助我军顺利渡河。」孙策扬起一指,「幼平,北面就交给你了。」周泰个性冷静,用兵神速,由他与子义内应是最好不过。 「是,主公。」周泰领命,随即率领旗下骑兵伍,准备着手渡江。 「东面为山,是刘繇所在,先不动他。」主要也是因为绕过建业费时,再加上山间马匹难行,因而作罢,「南面是严白虎,公覆、仲谋,就交给你们了,先率兵佯攻即可,等到我与周瑜入城,你们再倾尽全力进攻。」而这全是为了减少兵员损耗而着想着。 「是,末将定不负主公所期望!」黄盖跟孙权一同躬身,而后出了帐准备点兵。 「孙策,你先去点兵,我还有些事情没交代呢。」周瑜朝他拱了拱手,今次他将率领中军主力,一同与太史慈里应外合,齐攻西侧。 「什么事情?」孙策觉得好奇起来,在这种即将发兵的关键时刻。 「很重要。」他神秘一笑,而后出了帅帐。 孙策耸耸肩,相信周瑜不会害他,而后也随即出外点兵,登上船舰,准备渡江。 周泰领着五千兵马,皆是驍勇善战之兵,顺利而且快速的渡了江,在远处看着江面上,孙策的兵马渡至江面中央,受到雨点般箭袭的情况,减缓了行船速度之后,他扬起一掌,旗下骑兵伍全速向建业北面奔去。 而行至江面的中军,不出周瑜所料的,立刻遭到严密的箭袭,「幸好周瑜有先见之明。」老早在军队驻扎于牛渚城时,他们就已开始打造船舰,尤其是现在这种,上头覆有厚实木板,以御箭袭的船舰,更是大大的帮上了忙。 上头拼合的木板插满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箭矢,而甲板与木板之间还留有空隙,周瑜与他命士兵举盾,早晨耀眼冬阳照射在如镜般盾上,多少扰了敌兵视线,在距离够近之后,每艘船立刻揭开盾牌,拿出早已预备好的箭矢开始反击,并且丝毫不受到敌兵箭雨影响。 不得不佩服周瑜的睿智啊,城墙比行走于江面上的船高,无论如何,敌兵是万万不能居高临下射中船上的人,可船上的人却能藉着空隙挽弓反击。 一艘艘兵船停至江面,边挽弓反击边等待兵队到齐,还有北面的暗兵可以期待,无论如何,他们此刻可以在此稍微等待。 而南面的军队几乎没受到抵抗的顺利渡江,大概是刘繇不敢在江水对岸佈下兵马,以免分散兵力,不管如何,不损一兵一卒渡江,实在是感到万幸之至。 看孙策与周瑜的军队也已经兵临城下,依照策略言,他们是最后动的军队,而要面临的,就是最薄弱的严白虎军。 摆开阵型,黄盖居前军,开始要士兵举盾,缓缓向建业前进。 佯攻南门,并且等待城内动静,这是周瑜给他的提示。 「耐住性子,黄盖将军。」很难得的,这次攻城的他们,居然需要缓慢进兵,不可躁进。 要他攻城他行,可等待,他只怕没这么天份,不过为了底下士兵着想,他还是需要耐着性子。 「真是的,早知道就跟幼平交换啦!」北面是最先发动攻势之处,不过话是这样说,他可没有自信比周泰更快速的用兵。 只好等待了…… 周泰兵临城下,看见兵粮库的方向燃起漫天火光,而烟极为浓密,像是伸手不见五指般,对子义的一点怀疑总算全数丢去。 拔开五呎长刀,晓,周泰无言,扬起一掌策马前进。 而城内的太史慈,正率领两千士兵,到处燃上火来阻了本该是自军人的去路,拖延时间之馀,顺道替周泰开了外门,让他得以长驱直入,接着再开内门,引起大大小小不等的内乱,并且暗中串通好城内的部份守军,暗中倒戈为他所用,顺利的与周泰会合。 两把铁鞭不断挥舞着,命底下士兵穿上孙策军的军服以免误认的太史慈,身着火红战甲,扬起铁蹄击倒阻了去路的敌兵,一边奔向周泰,「周将军,这边!」右手铁鞭指着南面,现下王朗军全给周瑜跟主公的中军吸引了注意,此时不突袭,更待何时? 周泰点点头,快速的与太史慈扬起铁蹄,前去偷袭正给中军吸引的王朗军。 为何周瑜明知道西门会遭受到强烈箭袭,还要以主力中军前进? 「争取时间。」回答周泰问题的周瑜显得很有自信,「如果兵船不够多,兵员不够多,哪能吸引王朗全副注意?」是以中军的兵船,才会覆上厚木板以御可以想见的箭袭。 但过度拖延则容易使人起疑,周瑜遥望北门方向,相信现在应该时机已到,立刻命底下士兵举盾抢滩,并暗中调度投石车与装载巨石,吃水甚深的船舰到来,在岸边架好投石车,而后下令开始攻城。 底下步兵伍举盾缓慢前进,先前的挽弓反击已经先行给予敌军打击,现下一颗颗巨石准确而扎实的投向城垛,令城上的守军几乎溃败,顿时让抢滩前进的步兵伍加快了速度。 兵临城下的步兵开始往城垛投出绳梯,上头的守军既要阻止底下敌兵爬上城墙,也必须阻止有如潮水般的敌军涌上河畔,简直是防不胜防。 身为西门主将的王朗,在得知敌军越来越多,已经无法阻止其上河畔时,立刻派人向身处东门,也是兵力最为雄厚的刘繇求援。 可这些派去的传令兵都没能抵达刘繇处,以致后方的刘繇对前线战况的吃紧一无所知。 又杀了一队传令兵的周泰,甩了甩手上的长刀,在看见前方西门城垛上已经开始倾圮之后,再度加快底下兵马的进兵动作。 看着前军与严白虎的守军僵持不下,孙权随即命底下士兵换上射程极远的强弩,自敌兵射程之外的距离,开始朝城上守军箭袭。 守军自是也开始换上强弩反击,一边守军继续射箭阻挡黄盖前军进兵,可分散兵员的策略之下,已经让黄盖前军得以喘息。 「不佯攻啦!底下的将士们,我们上啊!」黄盖扬起大嗓门喊着,后头军队敲起战鼓,鼓舞士兵士气,举盾的前军也加紧了进兵速度。 看见后头的骑兵伍,还以为是刘繇援军的王朗心头一喜,可定睛一看,不对!这是孙策军的士兵!什么时候进入城内,并且绕道来偷袭他们的? 王朗军极其错愕,可换上战弓,并且扬起铁蹄,一根根兵箭射上城墙,准确的射杀自家士兵的事实却不能不承认,也令他不得不看清,他们此战已经毫无希望。 一边开始准备好撤军打算的王朗,开始打点起自己后路,打算趁乱从北门离开,将烂摊子交给严白虎跟刘繇负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忿恨的骑上马,藉着底下士兵的掩护,开始逃离。 王朗只带走百名亲卫,留下无人指挥的万馀兵马,西门的抵抗顿时减弱了下来,再加上周泰内应,打开两道城门迎接,他们中军几乎是以毫发无伤之姿,被「迎入」城内的。 而后周瑜率领少数兵马,跟太史慈的军队,一同前往南门,准备用同样的手法掩护孙权跟黄盖的军队入城,孙策则亲率主力中军,进入城中心,朝刘繇本军先行叩关。 「凝香,别离开我身边。」孙策叮嚀着,而后步兵伍向前,中军在后,踏着沉稳步伐,一同步入城中心。 「嗯。」紧握着丽燕剑的凝香轻应,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战场。 强悍的黄盖前军,夹杂惊人气势,先声夺人,搭上绳梯,快速的开始进兵。 城上守军投上滚木纍石,企图阻挠前军进兵,可是仲谋中军加紧牵制,令黄盖前军得以快速的登上城墙掩杀敌兵,当越来越多前军士兵攻上城墙,仲谋即刻下令停止箭袭,快速的上前支援前军,组成连绵不断的攻势。 后头周瑜与太史慈援兵更是快速的兵临城下,严白虎与王朗想法一致,同样没有与刘繇共存亡的打算,看苗头不对随即下令撤兵。 骑上战马准备逃走的严白虎,没想到周瑜的进兵速度竟是超乎他想像,一队身穿黑色披风,手拿长刀的亲卫交错掩护着周瑜,而后在接近严白虎军之后,身穿战甲的周瑜拔出黑沉沉的古锭刀,明快俐落的寻到严白虎的位置,而后毫不犹豫的掩杀。 看见主帅当场惨死的严白虎军全部吓得鸟兽散,子义原想率军追赶,却被周瑜阻止。 「穷寇莫追,追了也是无益。」周瑜淡淡一笑,打开城门来迎接黄盖与仲谋的军队,「子义你就先留在这儿,我不愿让你背负着杀害前主的罪名。」 太史慈点头,周瑜随即领着黄盖、孙权前去支援孙策的中军。 而往北门逃脱,以为可以顺利东山再起的王朗,在看见眼前身穿黑色披风的将领,以及身旁的士兵之后,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冷气。 周泰拔出长刀,周瑜将军果真料事如神,知道王朗一定会从北门逃脱。 而周瑜先前所吩咐的,正是此事。 退无可退,王朗立刻下令亲卫与他一同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盛满恐惧神情的士兵,大喊着以驱赶心中惧怕,并朝他衝过来的周泰,仅是冷冷一瞪,「有勇……无谋。」长长的晓闪耀着日头光芒,似乎正宣称着王朗的死亡。 第三十二章 孙策与凝香率领着中军,与刘繇本队展开一场激烈廝杀。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三门遭破,敌人已经攻进城里来了,而一点消息也没有!」刘繇气急败坏的朝属下大吼,没想到他以为坚若磐石的建业城,居然就这样给孙策军攻破,而且敌兵居然还少他们将近一半! 虽然错愕惊惶,可他还是必须登上城楼,率领军队与孙策决一死战。 刘繇本军约四万,这恰巧是孙策军所有人的总和,可旗下猛将,撇开已经归顺的太史慈,则丝毫不值一提。 在城中央大道与刘繇前军骑兵伍对上的孙策与凝香,扬高手上的天狼剑与「丽燕」,一刀一个,率领前军有如潮水般掩上,气势高昂的己军迅速佔得上风,将刘繇前军击退。 毫不规避,採取正攻的孙策攻势猛如烈火,以数量上以及气势上的优势,将前锋剿灭,快速朝城楼逼近。 解决王朗的周泰率领着底下兵马,快疾如风的自城楼北面,也取得战术面的优势。 接收太史慈手上兵马的周瑜加入孙策的中军,一瞬间猛将全数到齐,同样人数,在气势以及战略面上的孙策军都握有绝对优势,战况瞬间倒向孙策军。 城楼上还有着残存着的刘繇军,孙策与凝香连袂弃下战马,领着军队,组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方阵,将刘繇军迅速剿灭,分散其前、中、后军的联系,给予各个击破。 转眼间刘繇身旁的军队一个个倒下,只剩下几名亲卫以及士兵苦撑,「将军,快撑不住了,请将军快点逃离这里,由属下断后!」副将朝刘繇大喊,而后两名武功高强的亲卫,避开人数眾多的前面城楼,欲转向后头逃脱。 突然,孙策与凝香运起轻功来到三人眼前,挡住刘繇去路。 「想逃去哪里?」孙策扬起天狼剑,一脸揶揄的指着刘繇。 身旁的两名亲卫随即拔剑掩上,一人一个,一人拿刀一人拿着一把大剑,看上去就是不同于一般士兵,而他们的身手更是让孙策与凝香略显吃惊。 「小心啊,凝香!」孙策出声叮嚀,收起天狼剑,拔出两把勾棍来,跟拿刀的人对上。 凝香沉稳以对,手上的「丽燕」顺着那大剑的猛烈走势,四两拨千金,轻巧划过大剑刀刃,而后扬起剑来向那人额际攻去。 没想到那人虽然魁梧,可是举剑格挡的速度丝毫不慢,右手更能空出空档来,沉稳有力的拳头,明快的挥向凝香那纤细的身子。 凝香翻身闪过,方回过身形,那人再度欺上前来,她沉声一喝,跨开步伐,再度以四两拨千金之巧妙招式,闪过那锐不可当的大剑,左手积蓄着浑厚内力,狠狠的朝那人心窝处重击,登时令执大剑者呕出血来,后退两三步。 已经伤及此人心脉的凝香见机不可失,快速上前想给他致命一击,没料到跟孙策酣斗着的执刀者见状,迅速上前来欲保执剑者周全,迎头给凝香就是一砍。 孙策双手勾棍护住胸前,宛如流星般飞掠而至,挡下此击,却因人在空中无法止势,往凝香方向扑跌而去。 「夫君!」空出左手来护住孙策,凝香接住他背心,孙策双脚站稳,而势方止。 「不太好对付哟。」没想到刘繇身旁还有此等高手的孙策很是兴奋,还不忘关照关照凝香,「还行否?」 「嗯。」凝香浅笑点头,指了指眼前的两人,「来了。」 两人身形交错,执刀者左面,执剑者右侧,朝夫妻俩杀来。 如此出色的武艺,只怕是不会带兵,不然今日的刘繇哪会如此凄惨? 「来这套?」孙策左右脚轮流连踩,轻如流水的变化步伐,将两面凌厉刀法一併挡下,「凝香!」他大喊。 身后的凝香拔出他配掛在腰间的「天狼」,凌空飞掠过两人头顶,两下精巧剑法劈开两人的铜盔,右手「丽燕」击出两道气劲,直指两人背心。 孙策扬起笑来,左右手运劲弹开两人,而后执起勾棍,快速连击,扎实而精确的打中两人穴道,登时让两人拿武器的手麻痹。 孙策与凝香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右手「丽燕」挥去斩断执刀者的脚筋,左手「天狼」刺向执剑者腰际,孙策一双勾棍左右乱甩,踏着平稳步伐,击中两人脑门。 刘繇颤巍巍的跌坐在城楼上,没想到就连身旁两名最强的亲卫都败在这两人手上,而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向他走来,「别、别杀我……」他拿着佩剑向两人乱挥。 凝香与孙策对看一眼,而后凝香探手,一把夺过他的剑,孙策则是左手勾棍将他举起,「你啊,真不像是一军之将。」孙策摇头,朝他拧笑,右手勾棍毫不留情的打碎他的肩胛骨,让他宛如像个弃物般扑跌出去。 已经掌握优势的周瑜登上城楼,看着脚边半生不死的刘繇,扬唇浅笑,果然对上这两夫妻的刘繇,真的没有好下场。 ### 平定建业之后,转眼间也过了一个多月。 当时击垮刘繇军的孙策,保证绝对不伤害城内军民之后,而后开始整顿着因战争而遭毁的城内景物,以及民家。 凝香则忙着佈置着新的乔府以及孙府,因孙策听从了周瑜建议,将都城从皖城迁来建业,以利领地当中政令的施行,以及防守之便。 寒冷的冬天也已经过去了,河畔柳树开始冒出新芽来,新的一年又开始,出征近三个月的士兵总算可以迎着春风,唱着思乡的歌曲,迈开步伐回家。 孙策与凝香共乘一骑,将建业暂时交给周瑜去管理,反正他的小娇妻也已经随着他们到了建业去,他可以不必嚐到两地相思之苦。 倒是周泰跟映彤那儿怪怪的,现下他们两对夫妻都注目着呢,看看映彤跟周泰是否真会开花结果。 迎着柔柔春风,凝香枕靠在他怀里,淡淡的扬起笑来,「夫君。」原本与他谈着琐事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唤着身后的夫君。 「嗯?」 「我想替你生个孩子,可好?」她绽开笑顏,虽然以后还有好多事儿得忙,可她真的好爱他,想替他孕育个孩子的心情油然而生。 「好。」他搂了搂她,喜上眉梢的望着怀里的她,顿时觉得她那偏中性的脸庞无限娇媚。 原来映彤说的没错,再怎么缺乏温柔的女人,在所爱的男人面前,同样化为一池春水。 「对了,我嫁进你家都快半年了,还没上祖坟去好好祭拜过,你瞧你疏忽的。」 孙策搔搔头,「不如,」他微微一笑,「回皖城去之前,我们顺道去祭拜如何?」他一定会在孙家的列祖列宗前面,好好称讚她这个能干又聪慧的儿媳妇。 「好。」她轻笑点头,觉得这般自然耳语,是她感到最心暖的时刻。 搂着怀里的她,很难相信,他与她在这些日子当中分分合合,好几次都差点失去了她,多亏有人点醒了他,让他看清楚她,并且为她情牵…… 一股淡淡春风再度迎面拂来,他鼻间净是凝香淡淡雅香,果真……名儿取的有理呢。 沉醉凝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