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契约》 卷一之一 第一章 青翠的山林在眼中旋转扭曲，黑暗逐渐取代这一片清新的色彩。 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受到，清雨明白自己似乎得离开这个世界了，她彷彿能想像把自己推下山崖的人现在的心情。 一定很开心吧？ 还没来得及想究竟两人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阵强烈的噁心衝击感打碎她即将安眠的灵魂，她猛然弹坐起来，吐了一大口血。 她大口大口喘气着，混沌的脑袋还无法理解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按着微微抽痛的胸口，她闭着眼让仍一片昏暗的眼睛休憩一番。 她另外一隻手碰到了冰冷光滑的东西，像是金属……难道她摔到什么坦克上去了？ 难怪会内伤啊！ 哪个白痴把坦克停在这种荒郊野外的！ 她用力揉着胸口，等休息过一阵子，她慢慢睁开眼，这剎那，她…… 又喷了一口血。 清雨目瞪口呆看着和自己对视的眼睛。 你如果觉得这是一双帅哥的眼睛…… 那代表你太天真了。 如果你觉得这是一双野兽明亮的眼睛…… 那你还是太天真了。 那是一双爬虫类的眼，先别急着翻桌，如果这是眼镜蛇或大蟒蛇那她头给你当球踢…… 这是一双大得、大得、大得足有一男人高的眼睛。 亲爱的你知道一隻眼有一个人高那全身比例算起来有多大吗？ 清雨颤抖得像是落叶一样，那样的无助那样的飘摇，那样的摇摇欲坠，她能感受到眼前庞然大物喷在身上的鼻息，那带着淡淡的腥味，这代表眼前这个爬虫类吃肉的。 她望着那彷彿明镜一般明亮但又冰冷的眼睛，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颤巍巍地蠕动，颤巍巍地跪着，颤巍巍地伏趴在地上。 装死。 好像这样对方就看不到她了。 听、听说遇到熊就要装死吧？ 她趴着很久，久得她抖得全身都累了，想不抖了，怀疑那对大眼睛是自己错觉的时候，她感受到身体被什么东西勾起的感觉，后领猛然被拉扯，她痛苦地咳着，这时她才真正看清楚这个大型爬虫类到底是什么。 她看见那让她误以为是金属的银蓝色鳞片，鳞甲上散发着虹一般的绚丽光影，看见强壮而收拢在身后的蝠翼，那大得让人无法想像全部伸展开来该有多长，她的视线震惊而不可思议地在这既美丽又危险的生物上逡巡。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她惊叹着，目光慢慢挪到了那对大眼。 这是一条龙。 这个认知让清雨起满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一条真正的、正注视着自己，活生生的龙。 ※※※ 清雨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吃掉或者被碳烤成人乾，毕竟不管动画小说漫画还是电影都这样说的，搞得好像全世界的龙都只爱金银珠宝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把自己品味搞得和乌鸦没两样…… 咳咳，就是除了贪财这点，还喜欢到处喷火把人做成活体bbq。 这种爱好真是要不得…… 但事实证明这是一场误会。 她端正坐在一个山谷上，山上的冷风吹得她连续打了七个喷嚏。 她看着满天乱飞飞得她怀疑其实这世界的龙和老鹰是同等级的东西的时候，几条巨龙落了下来，牠们有力的蝠翼把清雨刮出去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另外一头龙的脚才停下来。 妈呀！ 抱着自己头晕眼花的头，她不分东南西北的爬了几步。「尊重一点体积比较小的生物好吗！」她忍无可忍地大叫。「你们以为长得大就可以这样欺负弱小吗！有点同理心吧！」 就像那个把她带上来的巨龙，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后领一勾，翅膀一震直接衝出了牠休息的山洞，瞬间把她从安稳温馨的地面带上冷咻咻的半空，还在空中乱吼乱叫震得她耳膜都要裂了！ 清雨紧抓着地面的草保持身体平衡，她还没缓过来，毕竟她才刚被放下来不到五分鐘，晕机还没晕完又被刮出去，到现在全身都还在痛，就连眼睛也一片一片发黑。 「很抱歉。」一双温厚的手扶起了她。「我为吾族失礼的举止向您致歉。」他的嗓音温柔如午后的阳光，舒适而带了点成熟慵懒，不若清晨那样充满活泼的生意，也不若傍晚那样绚烂却带一分萧索。 这是让人喜欢的声音。 清雨抬头看着这温润有礼的男人，他有一头白金色的柔软长发，松松地束在胸前。 她感叹着男人俊美无匹的面容，但、但…… 嘴角抽搐着，她抬头望天。「没关係……」她空白无力地说道。 看少女那略带沧桑悲伤的面容，龙族男子面面相覷。「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清雨。」 「清雨小姐，我们坐下来谈吧。」男人建议道。 清雨嘴角抽动得更大了。 「你的脸被虫咬了吗？」另外一个有着艳红色短发的青年问。「你的脸怎么抖成这样？被蚂蚁咬了？」 强忍着痛哭和暴怒的冰火二重天情绪，清雨将自己的视线往下挪，看见这群男人俊美的面容，再往下挪，胸肌棒棒的胸口，再往下挪，囌！线条一流的腰和人鱼线。 她摀着嘴。「你们、为什么、都没有穿衣服……」为什么要用你们的肉体来强姦我的眼睛！ 她想哭。 就算人类对美的追求永无止尽，对人体艺术的态度也越来越开明，那也不代表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就想看到一群男人光溜溜的身体啊！ 到底想要她怎么样嘛！ 清雨又羞又窘。 男人们再度面面相覷。 那温润有礼的男人咳了声。「抱歉……」他显然也明白过来这对一名人类女性有多么不尊重，他弹指，一阵风刮过，清雨难耐地撇过头闪避迎面而来的风沙，等尘埃落定，男人身上都穿上了衣服。 「请清雨小姐不要介意。」 你们都不介意了我还要介意什么……清雨心中垂泪。「没关係，请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是说，你们是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满脑子的问号，满肚子的疑惑，清雨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男人。 好像一切的答案男人都能替她解答一般。 「这里是克洛比大陆，我等是久居西北大峡谷的龙族。」男人做了个手势让少女坐下，他们也跟着盘腿而坐。 不多时几个年轻的少年捧着巨大的叶子上来，上面摆放着食物。清雨注意到他们的眼睛都不停往她这边偷瞄。 她有这么奇怪吗？ 她纳闷。 「克洛比大陆？」清雨忍不住问，她脑中搜寻在课堂上学到的所有知识，确认这绝不是地球上任何一块陆地的名称，更别说在地球上龙根本是灭绝，或者是只存在传说神话当中的生物。 她……离开地球了吗？ 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她唯一能得到的答案。 想到这里，她紧握着悬掛于胸口的掛饰，据说那是她双双去世的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那……那这里有人类吗？像我这样的人类。」她抱持着一丝希望，抬头望着男人。 「很可惜，人类已经全部灭绝了。」 清雨目瞪口呆。什么！ 这个陆地上的人都死光了？ 「为什么？」她追问。 「百年前一场巨大的灾害，那毁灭了人类的都市，起源于人类的贪婪。」男人轻声说，他纤细骨节分明的手从叶盘中取出杯盏，替少女倒了一杯热茶。 感谢地接过茶杯，掌间的温暖让清雨觉得好过一些。 「人类沉迷于炼金，他们无视先祖留下的谆谆教训，前往炼狱偷取魔王的火焰，传言魔王的火焰能够使人得偿所愿，可惜人类太渺小，他们驾驭不了火焰，火焰化为了魔王的愤怒焚烧遍人类的居处。」 清雨安静聆听着这彷彿故事一般的残酷史实，她有些木然，男人口中的事情离她是那么样的遥远，魔王？火焰？ 这个世界人类全部死尽了？ 坐在地上，她茫然地注视着眼前宽厚让人安心的男人。 男人似乎察觉少女全身散发出来的疲惫和不安，他体贴的终止了话题。「清雨小姐也累了，不如休息吧，休息一晚我们再来谈。」 清雨呆呆地点头，她也觉得自己需要，她需要好好冷静想想未来和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未来…… 她握紧手，喉头一阵哽咽。 不会有问题的！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她吸吸鼻子站起身，跟着龙族的步伐缓缓下山。 ※※※ 夜晚，她被安置在一个乾燥的山洞，山洞很大，他们告诉她这个山洞的主人是一条很老很老的龙，在前些日子飞往了归往之墟，也就是龙族的埋骨之地，所以这个山洞就空下来，能够让她使用。 龙族的夜视能力远高过人类，所以这个峡谷没有蜡烛或照明这类的东西，清雨抱着自己坐在离洞口不远处的地方，她抬头看着明亮的月亮，那是在这闃然深夜中唯一的光芒。 未来，她想不透未来该怎么办。 这里没有人，她没办法去人类的生活聚落谋生，她又不会种田……龙族好像也不耕地，那她到底要怎样过活？ 离开原本世界这件事让清雨很感伤，但身为孤儿，在孤儿院内接受的是务实的教育，任何妄想或者对事实无益的情绪对她来说都只是短暂的，她很快就会正视起自己的处境。 难过也没有用，痛苦也没有用，不如敲敲肩膀，打直背脊往前看，她总是安慰自己只要多走一步路就可以看到未来。 深吸了口气，夜风冰凉，她替自己打气。不要放弃，还活着呢！那场车祸带走了爸爸妈妈，可是她还勇敢的活着，被推下山崖以为死定了，但现在她也还活着呀！ 她眨了一下眼，忽然发现黑漆漆的夜空似乎有什么在飞，她揉揉眼，注意到那些都是龙，和早上接触的大龙不一样，这些龙体型较小，顏色也更鲜艳一点。她歪歪脑袋，他们在练飞吗？ 阵阵嘹亮的龙吼一声盖过一声，好像彼此在比赛似的。 她忍不住微笑，爬离洞口更近一点观看，驀然，一阵强风扫过，她压着裙子惊呼了声，一条龙贴着她洞口飞过，速度快得吓人。 将被吹乱的头发抚平，清雨忽然注意到自己脚边多了一束鲜花。 她疑惑地转过头看洞口，不料又一条龙快速窜过，猝不及防的，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又变得像鸟窝一样。 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吹了口气吹开瀏海，她才想对外大骂，又注意到脚边有一篮像是果子一样的东西。 咦？ 这在做什么？她脑子才刚闪过这问题，忽然一道银蓝色的光线闪过，一条和那些龙相比完全不在同个层次的巨龙侧飞而过，将那些小龙全数驱逐，可是小龙好像斗志高昂，在拉远距离后没多久又俯衝回来。 她看着那疑似被她喷了两口血所以挟怨报復带她上天溜好几圈的蓝龙，那条龙发出了低沉如雷一般的怒吼，那声音和那些小龙完全不同，威仪，一股让人发自内心颤慄的权与强者的象徵让人不禁想伏趴在地叩首称臣。 小龙们似乎被震慑了，乖乖飞远了去。 那条大龙盘旋半圈，巨大而坚锐的爪子扣在山壁突出的石块上，清雨与牠清澈美丽的眼睛相对视。 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晚上好。」她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那龙翅膀搧动，缓缓收拢起来，牠的头探进了洞口，就在清雨以为他想鳩佔鹊巢，呃不对，观赏她新居所的时候，那遮蔽了洞口所有光线的庞大身躯驀然消失。 清雨眨眨眼。 眼前那本该是巨龙的身影化为了一頎长挺拔的男人，男人有着偏蓝的发色，他灿烂如世上最珍贵的金子的眼睛注视着她，依然如此澄澈，彷彿任何脏污都无法在上头留下痕跡。 清雨退了两步，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有事吗？」她问。 「进去。」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是说，和那清冷的外貌不同，他的嗓音有着丝一般的质感，又有如大提琴醇厚的优雅。 虽然告诫自己不该乱发花痴，但清雨的心还是因此多跳了两下。 没有多问，实际上是脑子已经一团乱麻没空整理不知道该问什么，清雨乖乖转身走了进去，山洞很大，她必须走好几分鐘才能到底。到了半途，她能清楚感受到男人还跟在身后，她疑惑地转头看向对方。 「你……有事吗？」她再次问道。 「进去。」男人依然如此命令。 清雨张了张嘴。「可是我是女生耶。」 男人美丽的眼睛上下扫视她，点点头。「我看的出来。」 那就给我死出去啊啊啊你这怪胎！清雨心中惨嚎着。「我们不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吗？男女授受不清？我是说这是我的房间，暂时的，可是不管怎么说，你跟我进来好像不好？」 男人对少女的话语不以为意。「这一切理所当然。」 如果内伤还那么严重的话，清雨不介意再喷他一脸血。 --------------------------- 有一点点害羞 大家好 希望这篇作品大家能够喜欢 卷一之二 第二章 有个男人在，清雨觉得自己还能睡着真是太厉害了，可能她真的太疲惫了，不管是伤势或者忽然面临离开原生世界的打击，她需要休息，需要放空脑袋让自己沉静下来。 一夜好眠。 清雨自认自己睡姿很好，也没有不好的睡僻，可能是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这点比较值得詬病，可是、可是…… 她嘴角下垂，看着这个出现在她脸前不到一公分的男性胸口。 她眼睛飘飘，往上一瞅，是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天使的帅哥面容，再往下瞄瞄，自己睡在帅哥的怀里。 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她冷汗冒了全身。或许是因为体温骤然变化，也可能是鼻息產生了不同频率，龙醒来了，他扇了扇又卷又长的睫毛，睁开眼来。 「早啊……」清雨心里呵呵呵的乾笑着。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帅哥的手揽在她的腰，腿挟着她的腿，两个人像是什么深情爱侣那样相拥而眠…… 妈妈，她还想留一点给人探听啊！ 清雨看着一脸平静的男人，要不是这张脸太完美无瑕，不然她都想在上面留个五爪印了。 「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起？我晚上怎么了吗？」她小声地问，小腰扭扭想闪出男人怀抱范围。 男人长手一揽又把她勾了回来。「别动。」他轻声要求。 那刚睡醒的声音性感得让清雨都想昏昏死死过去算了。「老大，你不能这样啊……」她没用的害羞了起来，眼神飘动，不敢对上公龙的视线。 「这一切理所当然。」 理、到底哪里理所当然！一切旖旎瞬间破灭，清雨只觉得额角跳动着青色的十字。 「再睡一下。」龙轻声说着，因为语调过于轻柔让人有了情话绵绵的错觉。他为自己调整一个更好的位置，轻轻靠在清雨的肩上。「你很温暖。」 龙＝爬虫类＝冷血动物＝变温动物＝睡着就会盘在一起不动的生物＝感觉到温暖就会自己靠上去的生物＝喜欢瘫肚晒太阳的生物。 这一连串等式在清雨脑中如跑马灯跑过，她脸颊抽搐着。 看着那靠在自己身上，睡得很安稳祥和，有点天真模样的龙，即使对方于自己而言还是个陌生人，即使连种族都不一样照理她应该会被压死，但看对方那舒服满足的模样，清雨喟叹了声。 算了，睡饱就会起床的。 她对臣服于美男寧静睡脸的自己感到羞耻。 看着洞穴的上方，清雨能清楚感受到公龙吹拂在自己颈侧的气息，痒痒的，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或许是因为疲惫，也可能是被拥抱的感觉太过舒服，能感受到另外一个生命的体温和心跳，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个认知让清雨的意识缓缓滑入一个安定而平和的状况，她濛濛的又睡了过去。 当她睡去，男人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少女那安祥的睡容，伸手替她拂去颊边的碎发。 他深邃的目光仔细注视着女孩的面容。 等清雨再次醒来，那是日照当空太阳晒屁股的时候了，不过以外面的气候看来今天没有太阳，大片乌云覆盖着天空，也阻隔了太阳亲吻大地的机会，清雨揉捏着被睡得僵硬的肩膀，怀疑自己脖子是不是要抽筋。 男人倒是神清气爽，他将自己的长发束了起来，转过头看向清雨。「来。」他说。 「去哪？」 「过来。」男人再次说道。 清雨轻蹙起眉头，歪着头看着他。「我不要。」她视线透露出她正在生气。「你不能这样，自己跑来我休息的地方，还、还抱着我睡，我不认识你，你不能这样使唤我。」她倔强而带点委屈的目光瞪着男人。「或许你比我强大很多，但所有生物的起点都是平等的！你是一个生命我也是，我需要尊重！你必须给我尊重，我才可能听你的话。」 男人似乎不太理解少女这一连串话的意义。「克利斯托勒斯，我的名字。」 清雨有一瞬间的迷惑。「我是清雨……」 「那走吧。」 咦？ 什么？ 清雨还没从交换彼此名字后直接跳走吧中回过神，她只觉得身体一轻，男人居然把她抱了起来。 「欸？等等啦！等等！你要做什、什……啊啊啊啊啊！」她被抱离洞穴，然后一把扔下山谷，猛然袭来的失重感令她无法控制地发出惨叫。 对着广茂满植大木的谷底直线而下，就在她开始因缺氧而即将昏迷过去时，幽蓝色的庞大身躯在她身下掠过，她猛然跌在龙身之上，这一下震得她差点又吐血。意识到在没有安全带、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翱翔高空，清雨全身颤抖地紧紧抓住龙鳞，任何一个振动都足以令她全身发软，她能感觉到他们的距离在拉高，上面的空气冷得让人难以忍受。 即使有了阳光，她还是很冷，又冷又怕，她屡屡觉得下一秒她就要休克了，但每个下一秒她仍旧清醒着。 手脚因过度紧张而失去知觉，清雨只能依照本能地麻木巴紧身下巨龙。 他们掠过了彷彿波浪起伏的山脊，在山稜线上留下一片一片如疾风掠过的阴影，风声灌满了耳朵让清雨无法判断到底周遭是什么，她紧闭着眼，像鸵鸟一般不敢探看周遭的一切。 直到她觉得飞行不再颠簸，风不再如此凌厉，觉得不那么冷，她才偷偷瞇一条小缝看了看四周。飞得很慢，清雨想。她这辈子没搭过飞机，克利斯托勒斯应该也不会无良到故意让她摔死，所以她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以第一次打死蟑螂那样的果决坐直身。 天空好像很近，她有点探头探脑地往旁边一看，底下的一切如此渺小，小得好像不值一哂。陆地的形状清晰可见，植被的分佈像是一条柔软的绿毯子覆盖在这土黄的大地上，她看见一隻像是羚羊的生物在水边喝水。 她发出小小的轻叹，之后好像忘记恐惧，像是急于观看所有美景深怕错漏一幅的左张右望，一下探头看看这边一下探脑看看那边，身体在龙身上扭来扭去的。 克利斯托勒斯倒是很纵容背上那个不安分的女孩，他强健有力的翅膀拍搏，拉高了距离越过一座峡湾，他听见清雨一声长叹。 克利斯忽然往一旁飞去，这个举止让整片山峦的走势都在清雨面前展开。 「雪山……」她眼亮晶晶的。 生长在亚热带的她从来没看过雪！ 透过压在自己鳞片上的手掌，克利斯托勒斯能感受到女孩激动的心情，她的心跳变快，体温升高，这一切从掌间传递到他身上。 人类一直都渴望飞行，所以有了飞机的发明。 飞行除了是与生俱来无法实现的渴望，或许还寄託了人类对自由的嚮往，所以总是仰望着翱翔天际的鸟儿，渴望能从重重枷锁中解脱而出。 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必须面对更多规则，面临更多责任和忍耐的清雨，她觉得自由，她想尖叫，世界好大好大，她觉得她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是自由的，不用去烦恼晚餐要煮什么给弟妹吃，不必烦恼因为院所经济困顿而无法就学的失落。 这些都随她高高飞起而随风而逝。 她难忍地笑着，发自心中，传递至胸口，最后化在风中的笑声像一串一串的银铃声响。 龙的身躯优雅的一晃，他们转了个弯，速度更慢了，清雨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她想龙是想多让她飞行一会，多看几眼这美丽的景色。 心里暖暖的，露出恬淡的笑容，清雨拍了拍龙的背脊，希望这个渺小的动作能传达她心中的感谢和感动。 最终他们在雪山降落，这让清雨缩起肩膀，太冷了……龙化为男人模样，他抱着清雨，没让她赤裸的双脚踩踏在冰冷的雪地当中。 清雨仰望着对方，细细飘下的雪那样的朦胧，克利斯似乎也因此变得虚幻起来。 他彷彿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乾净的感觉，清雨觉得这男人很乾净，不是衣着，而是他散发出来的气质。 「要去哪？」清雨问，她蜷缩在男人的怀里，藉此让冷得发抖的身躯获得一些温暖。 好冷。 或许是外在环境太冷，这让克利斯感觉起来好温暖。清雨靠在龙的肩膀上，手有点贪婪地贴在男人胸口汲取他的温度。 「洗澡。」 「……」清雨眉角一跳。 她没听错吧？ 这傢伙说要洗澡？ 和她？ 一脸震惊地看着克利斯托勒斯，清雨看他的眼神从神圣的帅哥变成了下流的混蛋！「你哪条神经装错了！」她大叫，开始挣扎着想下地逃跑，可是龙就算化成了人也还是有着龙的力量。 所以抵抗无效，大概是因为克利斯嫌她乱动麻烦，居然直接将她像扛麻布袋那样扛上肩膀。 「不能这样！喂喂！克利斯托、托什么的！你放开我！」她还想破口大骂争夺自己的自由和捍卫自己贞操，她敏锐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颊边和冻得直发抖的双脚感受到一股温暖的薰风。 浓厚的硫磺味让清雨一下就瞭解是什么。 克利斯拂开一片垂枝，热腾腾的温泉赫然出现眼前。 男人将她放下地，命令道：「脱衣服。」 清雨眨眨眼，她忽然好累。 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这男人脑中塞入性别差异，才能让对方理解她是个女性，她需要隐私和尊重…… 男人看她一脸痴呆，似乎懒得管她，身形一动遁入温热的水中。 这、这、这是要和她洗鸳鸯浴吗？ 啊呸呸呸呸！他们又不是鸳鸯！ 清雨看着美人在好舒服好舒服的温泉内起起落落，她看得都要流口水了，不是对美人，是对温泉！ 抱紧自己，雪山的温度都是零度，她早餐又没吃，衣服又只是轻薄的短洋装，根本没有任何御寒功效。清雨垂涎地望着很大一片可以让人游泳的温泉池，再看看懒洋洋趴在石头上的克利斯。 呣…… 她蹭着蹭着蹭到池边，用她光溜溜的脚丫点了一下池水，瞬间她起满了鸡皮疙瘩，好舒服！ 她双眼含泪。 不管了啦！她踏入池水当中，看看那个漂亮白皙线条一级棒的背影。她深吸了口气，脱下了衣服、内衣内裤。默默掛在树上，还用洋装遮住了贴身衣物避免被看见，她欢快地潜入水中。 舒服得都想发抖了。 她掬起水泼洗着脸，坐在浅岸边，脚轻轻摆动着。 她搓洗着脏污的身躯，就在她烦恼着自己的长发该怎么办时，水被滑动的声音传来，她回过头，惊诧发现那个应该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到了身边。「不准过来！」她尖叫，连忙护住自己裸露的胸口。 男人似乎对她柔软的胸部没有兴趣，只是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头发，替她束了起来。 清雨眨着眼，脸红了起来。 她连忙掬水拍打在脸上，希望洗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脸红心跳的反应。这、这傢伙到底在干嘛啊…… 「你们龙族都这样吗？男人和女人一起泡澡？」清雨忍不住问。 「嗯。」 「……」清雨嘴角一抽，沉痛地撑着额头。「光溜溜的？」她又问。 「是。」 「你们的节操呢……」她痛苦地再问。 龙到底是什么样的种族啊……她心里苦笑着。 克利斯托勒斯想了一阵子。「求偶的时候吧。」 「什么？」 「可以一起泡澡，但一条龙只能有一个伴侣。」他注视着清雨略显稚嫩的脸庞。 专注的眼神让少女怀疑这傢伙在跟她告白。 「因为母龙很少。」克利斯托勒斯补充说明。 清雨转过头，心里哼哼冷笑。 「母龙很少不是才可以一妻多夫吗？不然分配得过来？」她问，无聊地泼动着水面。 「母龙不喜欢。」克利斯托勒斯淡淡地答。 清雨歪头看了克利斯托勒斯一眼。「克利斯，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嗯。」 「你……我是说龙族打算对我做什么？我很感激你们收留我，可是昨天那个金色头发的人说要和我谈，我只是一个很没用的人类，我想一想觉得没有什么条件可以让龙族想和我谈，你们要和我谈什么？」 「女巫。」克利斯托勒斯轻声说，他慵懒地让水没过胸口，他显然对温热的泉水很满意，美丽的眼睛舒服得都瞇起来了，这让清雨怀疑她要是现在伸手搔搔男人下巴他还会发出呼嚕嚕的声音。 「什么女巫？」推了好像要睡着的男人一把，清雨问。 男人没有回应，闭着眼睛享受热水的舒适。 清雨看男人真的要睡着想再推一把时，男人的身躯忽然覆盖上来，将她缠缚在他精壮的身躯之下，这让清雨几乎窒息，她僵硬不敢动，可以感觉到男人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理紧贴在自己的柔软上。 她没用地缩成一团，或许是泉水太烫，也可能是这样的动作太曖昧，她能感受到体内升腾而起的热意，那让她燥热而羞耻。 「哈、哈囉……」她轻弱无力地喊了声，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男人的长发搔着她的脸颊，肌肤相亲的柔软滑嫩触感让她全身发软。清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拿现在的状况怎么办，她抬眸想探究男人的意图，结果……男人平且长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划过。 他，睡着了…… 暴怒，清雨一把把男人踹进水里，她不顾自己光溜溜地站直身。「你这王八蛋变态讨厌鬼！」 男人从水里探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让清雨脸更红了。 「女巫向来是人类女性担当。」他说，声音清醒得不像睡着过。克利斯注视着清雨因气愤而上下起伏的胸口，那柔软丰满有如最甜美的密桃。 白皙细腻不显得太过纤细的腰肢穠纤合度，还有那半隐没在乳白泉水下引人遐思的阴影…… 克利斯对少女的不设防感到有趣。 清雨似乎还没察觉她的胸部被视线褻瀆了，依然怒视着悠悠哉哉的男人。 「我们称呼成为女巫的人类女性为圣女。」克利斯托勒斯说。「自古人与龙的关係很微妙，似敌非敌，雄性人类以征服龙族为至高荣耀，他们自称为驭龙者，在远古，人类还拥有自然的智慧与魔力时确实能够驾驭较为弱小的龙族，但近代已经没有了。」 清雨皱着眉头，觉得男人太狡猾了！ 他现在说这些，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骂人。 她望着男人，这才发现有点冷，然后才察觉她、她、她被看光了！ 刷的坐下把自己泡进水里，清雨咕嚕嚕地在水里吐着泡泡，脸红得和龙虾似的。 龙族实在太没节操了！为什么男女可以共浴！ 她愤愤地想。 「至于人类女性和龙的关係则更为复杂。」克利斯托勒斯游近，他的声音在清雨耳旁轻轻拂过，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顎，让两人视线毫无阻碍地胶着在一块儿。 「是什么？」清雨心跳得很快，她想扭头不再看克利斯那让她脸红心跳的脸，但男人的手指太有力，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和龙族订立契约的女巫将能够驭使被契约的龙。」 「为什么？」清雨轻声问，她开始想后退，但身后就是石壁，她被迫夹在石头和克利斯之间。「说话就说话，退远一点。」她推着男人的胸口。 「因为她们自愿献身与龙。」 「什么？」清雨瞬间清醒。「什么什么？」 「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奉献什么。」克利斯托勒斯说。「第一任圣女是个復仇者，她深受人类残暴的虐待，她找上了龙族神祇，她愿意奉献给龙成为龙的奴僕，只求龙神赐予她力量让她復仇。」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缓慢地说着。「神赐予她一头龙，但她必须成为龙的伴侣。」 「这样能生小孩吗？」清雨不合时宜地问。 克利斯托勒斯曖昧一笑，没有回答这问题。 她到底瞎了哪隻眼才会觉得这傢伙很乾净？ 那笑好可怕啊…… 清雨内心的小人抖了好几下。 「之后又有几个请愿的女人来到龙族成为女巫，她们大多数成为神殿的奴僕，终其一生奉献给龙神殿堂，但之后这种关係渐渐改变，人类女子与契约龙的关係紧密相依，最后才确立为圣女与契约龙的一对一关係。」 「嗯……那这和我有什么关係吗？」 「你是我的圣女？」 「……」清雨呆呆看着克利斯，她无法控制自己地泼了克利斯一脸的水。「会很烫吗？」她问。 「不烫。」克利斯答。 「我为什么会变你的圣女！」清雨高分贝的尖叫划破寧静的山林，惊起一片飞鸟。 「血，你的血和你的愿望。」 「我？我什么愿望！我哪有对你许愿！」清雨要疯了，她神奇不死掉到这世界就算了！现在还告诉她她变成女巫，变成一条龙的伴侣！她要发疯了！ 伴侣耶！ 那不是老婆的意思吗？不就要跟这条龙圈圈叉叉生小孩吗！ 「你想活下去。」克利斯的话语瞬间冷却了清雨的狂暴，他注视少女惊诧的双眼。「你落在我身上时已经死了，但你期望不死，而龙神赐予了你性命。」 清雨呆呆地听着男人的话。 「这并没有不好，想活下去是理所当然的。」克利斯说道，他手轻轻拂过少女脸庞晶莹的泪珠。「跟着我也没有不好。」 「你……我真的死了？」清雨用手背抹去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了眼泪。哭什么哭啊！ 可是，原来她已经死了啊，这条生命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清雨心里涌出了无数的惊惶恐惧，她的眼泪也掉得更兇了。 「你落在我身上时已经是尸体了，但没有多久，你却活了过来。」克利斯说道。「我不可能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楚，你的伤很重，内脏全部破裂，但奇蹟地你醒了过来，伤也好了，我想除了龙神的恩典，没有其他可能了。」 所以，她真的已经死了？ 清雨觉得混乱。 看少女那无措而又悲伤的样子，克利斯手捧着她的脸颊。「是否已经死去并不重要，现在你活着，这不就够了吗？」 清雨的心轻轻一跳，她猛然抬头看克利斯，对方的神情是如此理所当然，而从他灿金的眼眸当中，清雨似乎看见了一丝温柔，这让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随即，她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不觉得自己很倒楣好好在睡觉被个死人砸在身上瞬间你老婆人选就决定了，你不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吗！你带我来泡什么温泉！」她难忍又用水泼了男人一脸。 克利斯一定也觉得很困扰吧！婚约者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就这样没得选的被迫接受了，而且、而且还成为什么圣女的契约者，一定很不甘心吧！ 无视已经狂暴混乱到了极点的清雨，克利斯从她那一长串几乎没停顿的话语中抓到了问题。 「你实在太脏了。」克利斯诚实以告。 「……」清雨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完全无视男人太老实的语句。 「那、契约者呢？你不排斥吗？」清雨吸吸鼻子，但眼泪还是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是不是给克利斯造成麻烦了？ 虽然克利斯很奇怪，也有点专制，可是到现在为止他都很温柔也很关怀她，如果害他不能挑选自己真正喜欢的新娘，害他必须去做不想做的事情，那她实在太糟糕了！ 就因为她想活下去…… 越想，她眼泪落得越兇。 「对不起……」她哽咽着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自私的想法，你要接受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真的很对不起！」 克利斯凝视着自说自话，还越哭越伤心的女孩。「你并不需要感到愧疚或自责，世界上所有的生物所努力的，无非是活下去，你也只是顺应本能。」说着，他抹去女孩的眼泪，对她微笑着。 那笑容彷彿有魔力一般，让清雨瞬间忘记了低泣。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很抱歉，那就成为我的圣女。」 清雨眨了眨眼，脑中有点迷惑，但又有点开心。她不明白克利斯为何这么执着于契约者，但又对他愿意安慰她、对她伸出援手感到安心和喜悦。 不必孤军奋斗，也不用再偷偷躲起来哭泣。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本来以为大难不死，她可以当作老天给她的眷顾当成爸妈对她的庇荫，现在她知道其实她死了，但又活了…… 而且她老公人选已经决定了，克利斯……老公…… 呃…… 她真的得好好理清楚这个关係，还得弄清楚女巫的职务才行！ 「女巫要做什么？我已经许愿了，那我也要履行我应尽的义务对吧？」她有时候真痛恨自己的务实，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多沉溺于悲春伤秋，希望自己乾脆逃避现实别去想算了，但她无法，所以她只能勇敢面对现在的局面。 「这是长老要告诉你的。」克利斯淡淡地说。「但我想应该和龙族的神木有关係。」 清雨红着眼眶，吸吸鼻子，歪头看他。 「那是关联龙族生育的神木，龙木一年结一果，吃下果实的母龙就拥有產子的能力。」 清雨瞠大眼，一脸诧异。「等等，所以母龙没有生育能力吗？」 克利斯摇头。「人类灭亡后，龙族也危在旦夕，如果说人类的灭亡是咎由自取，那龙族的覆灭可以说是神明的冷酷无情。」 「什么意思？」 「母龙没有生育力，即使是最弱小的龙想怀上孩子都非常困难，越高端的龙族就越没有生殖力，只有弱小的龙族能够在雌雄交媾后產下后代，高等龙族则必须仰赖龙木的果实，这又被称为诞子果。」克利斯像泡够了，他站起身，带起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清雨连忙别过头不看他那让人害羞的身躯。 他上岸，坐在岸边吹着冰凉的风。「有一说是龙族太强大，如果还拥有生殖能力那么大陆上的所有生物都将掌控在龙族的淫威之下，所以神明夺走了龙自由產子的能力。另外一说则是因为龙太过强大，我们过份发展自己的武力，为了更强，捨去了生子这个无关紧要的能力，龙族的寿命都很长，是否有子嗣对我们并不重要。」 清雨点点头。「所以龙族长老可能会要我去照顾龙木？」她问。 「不。」克利斯说。「龙木已将枯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清雨惊诧地转头看他，结果视线没对好看到不该看的，她涨红了脸，连忙又别过头。「那要我做什么？」 「传言在北海之滨有一种活水，这种水能令所有死木復生，我想长老应当要你去找这种水。」 「为什么？不能派其他人去吗？」 「神明特别眷爱人类，那种水在神明的殿堂当中，只有人类能够进入，很不巧人类全死光了，只剩你一个，这个责任你责无旁贷。」 清雨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点拒绝的立场也没有。一来她欠债，二来这攸关人家会不会绝子绝孙，她如果有胆子说不…… 「我如果说我没办法的话会怎么办？」 「会死。」迥异于克利斯的声音，那熟悉的彷彿下午阳光洒过的男人声响传来。 清雨转过头，看见那白金色头发的男人走了出来，就是昨天和她介绍这世界概况的那个男人，克利斯对他点头致意，显然在族内地位男人比克利斯还高。 「龙族不需要无用的女巫。」男人依然很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清雨阵阵发冷。「我们并不需要人类的僕奴。」他并没有走近，而是很绅士的站在远方，这让清雨觉得好过一点。 起码不用担心自己身体被第二个男人看光。 「可是那个神明的殿堂……」清雨囁嚅着。鬼知道在哪，一听就觉得不可能啊！ 「确实存在。」男人说道。「就在北海之滨。」他看了眼克利斯。「带清雨小姐回去，我在殿堂等你们。」他命令道。 克利斯点点头，肃手送走长老。 清雨看了看克利斯，又看了看已经隐匿在林子内的男人背影，她乖巧地离开水池，虽然踏上冰冷的泥地让她打了个冷颤，但她还是一边走一边跳的穿上衣服。 他们回到一开始降落的地方，克利斯化为龙的型态，让清雨趴在自己身上，舒展了翅膀，从高山之上往下一跃，翅膀搧动带动气旋，将他们的身躯远远带上高空。 「刚刚那个长老，是很兇的人吗？」清雨问。一开始她觉得那人很温柔体贴，讲话也让人很舒服，可是真正温柔的人是不会用死来威胁别人的。 「很有威严的人，他是族长。」 「是吗……他一定很为龙族的未来担忧吧。」 克利斯没有答话。 当他们回到龙族居住的峡谷，她和克利斯立即被迎来的少年带到一座石造建筑前，建筑极其雄伟庞大，清雨把头折到要断了也看不到顶端，她踏上很高的石阶，有些几乎要用爬的了，她看了眼一派平常的克利斯，就见对方轻轻松松跳上了石阶，不像她，还像头笨拙的乌龟想着到底怎么上去。 这到底是盖给谁走的！ 清雨腹诽着，就在她手脚并用想撑上阶梯──在她看起来比较像围墙，的时候，克利斯手一拎，像拎小鸡那样把她带上了顶阶。 「谢谢。」她拍拍蹭得脏兮兮的脚和衣服。 克利斯瞥了她一眼，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如此弱小娇小的人类啊…… 他们走入以圆柱支撑的殿堂，里面每隔约十公尺就放了一颗散发着珍珠色柔和光芒的明珠，那珠子大概有清雨的脑袋那么大。她忍不住四处打量，地板和石柱是同材质，灰白色，表层有点粗糙，可是打磨得很平。 殿堂内没有任何装饰，就连她预料应该有的歌讚神明的壁画也没有，整个殿堂很空荡，走在里面足音反覆回盪。 大概走了十几分鐘，其间清雨得不停小跑才能追上克利斯的步伐，他们到了一扇大门前，克利斯轻易地推开了，但清雨看了一眼觉得头皮发麻，那木头最少也有十公分那么厚，这么大一扇又是实心的……普通人想闯也闯不进来。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上，门后的空间是个方形的露天庭院，里面有着喷池，有清雨喊不出来的花卉，光芒从上方照射而下，与四周隐翳于建筑当中的阴影相比，这片光芒显得如此明亮圣洁。 白金色长发的男人就站在光芒之下，看来清圣不可侵犯。 清雨看了男人身后一眼，那里也有一扇很厚重的门，不过木门紧紧扣上，她无法一窥里面景色。 克利斯恭敬地对族长行礼，清雨依样画葫芦，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仪。 「清雨小姐，我想前因后果克利斯托勒斯都告诉过你了。」 「是的……」清雨有些迟疑。「可是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你认为你不承接这个责任，你还能为龙族做些什么？」 听男人的问话，清雨咬着下唇。老实说她不知道，龙能飞她不能，龙力气很大她就算变怪力女超人还是比不上，龙很高大她很娇小，这世界上龙大概已经是食物链的最顶层，而她……把她扔荒郊野外她都不见得能活下来，和龙相比，她软弱无力得可怜。 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相信这是龙族对祂子民的怜爱。」长老轻声说，他站在光芒底下，淡淡看着清雨。「诸神的殿堂只有人类得以进入，因为人类是诸神的孩子。」他温润的嗓音如玉。「但人类已经灭亡了，若无人能进入诸神殿堂，那么龙族也将毁灭。」他的目光让清雨难以承受。 垂下头，她紧抠着手指。「所以我一定要答应，也一定要成功？」 「是。」 「如果我失败了呢？」 「你认为顿失希望的龙族还能保有理智吗？」长老问。声音依然温和，可是话中的意思让人发寒。 这是一个种族是否能延续的问题。 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 清雨抬起头，有点畏惧地看了眼克利斯。「那知道那个殿堂在哪吗？」 「这些你不需烦恼，你只要取出圣水即可。」 「是吗……」骑虎难下，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力。「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反正不去她大概也会被砍头，去了……说不定可以成功？ 不成功的话，到时候再说…… 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接下来长老讲了啥她全没听进去，等克利斯领着浑浑噩噩的她出来，天色都半黑了，这时清雨才察觉到自己难忍的飢饿，饿得肚子都痛了。 她被带到一个木造的小房间，里面放了很多食物，她像饿狼那样扑上去狼吞虎嚥。 克利斯并没有跟过来，他似乎回神殿和长老讨论细节去了。 「吃慢一点。」清爽的男声说着。 清雨抬头看他，是个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笑得很爽朗。「食物很多的，你别急啊。」 不知道为什么，清雨看到他觉得很亲切，或许是因为年纪相当，也可能是少年的笑容太过温暖，她也对方露出笑来。「我太饿了，对了，你要来一点吗？」她将一个叶盘推上前去。 少年笑了笑，拿了个腿排啃了起来。 吃饱喝足，清雨拍拍肚皮很满足，她不太文雅的打了个饱嗝。 少年又递上了一杯色彩红艳的饮料。 「不了，我吃不下了。」 「很好喝的，可以帮助消化。」少年说。 清雨看了看杯子，觉得像是果汁的饮料也挺吸引人的，她一口喝乾，抹抹嘴，才想道谢，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少年的影子怎么一分为二？ 「果然剂量对人类来说还是太重了。」少年的声音幽幽的传入清雨耳中。 但清雨已无力去分辨话语中的意思。 卷一之三 第三章 浪潮的声音。 皱了皱眉头，再次醒来是什么时候清雨完全无法判断，她眨眨眼，试图缓解脑中盘旋不去的晕眩。她转过头，过度黑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瞎眼了。 怎么回事？ 虚软的身体几乎不听使唤，清雨也想放纵自己继续昏睡，可是不行，她已经不是在原本世界，这地方已经够奇怪了……她想起自己似乎是被药昏了，可恶！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强撑起身体环视周围，是洞穴。 感觉起来就像是龙喜欢待的地方，可是西北龙族好像离海很远，不可能会有海浪声的。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虚软的身体让她在下一秒又跪坐在地，全身脱力的感觉非常难受。 但清雨没有放弃，她一咬牙站了起来，靠着壁面慢慢往光源的地方走着，山壁很潮湿，洞顶也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清雨吃惊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洋。 月亮又大又圆的掛在天上，和原本世界不同，这里的月亮看起来好大，这代表月球离这颗星球很近吧……她这么想着。 海浪深黑如墨，完全看不到尽头，也无法探知海底的状况。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了？ 正当她一头雾水，摸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强大的风刮了过来，这让她痛苦地撇过头，在月色之下她看见一隻灰色的龙飞了下来，牠体型不像克利斯那样的巨大，感觉很像她在西北族内看到的幼龙。 龙？来救她的吗？ 那龙攀附在山壁外的一块大石上，冰冷的灰色眼睛注视着她，那爬虫类的竖眼让清雨莫名觉得畏惧，一样都是龙，但她本能察觉到这头龙和克利斯的不同。 牠有敌意和恶意。 「你是谁？」清雨镇定下自己。 不管现在她是遭遇到什么，她都必须要冷静，只要她还是龙族圣女，龙就没有理由伤害她，毕竟他们还要靠她取回活水来繁衍龙族后裔。 那龙的长吻喷了个鼻息，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为什么？」清雨又问。她看那龙冷漠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牠好像只是来看管她的，为什么？她做错什么需要被关押起来？ 「嗨……你总要跟我说一下吧？」清雨不死心。 如果这头龙想要伤害她，那早该动手了，只是这样关注她就代表只是有一些不好的意图，那她就更要打探出原因来，同时也要多拖延一点时间！ 西北龙族发现她不见一定会来找她的！ 「龙先生？呃、龙小姐？」她眨着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 龙灰色的眼睛转动，瞥了她一眼，冷哼了声。「愚蠢的人类，死到临头还像小丑那样上窜下跳，像你这样软弱的女人居然也能当上圣女，或许龙族真该灭亡了。」 一听那冷到不行的声音，清雨更是不解。「为什么要抓我？」 「要杀死你。」那龙冷冷地说，牠望向清雨。「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吧，明明我也是龙。」 清雨皱眉。 「高等龙总是瞧不起低等龙，把我们视为奴隶，如果高等龙完全灭绝了……」 低等龙还保有生育能力。 清雨背后一麻，明白她如今正遭遇什么样的窘境。 「那为什么不马上杀我？」她问，贴着墙蹭到了洞口的另一边，让自己离那条龙更远一点。 龙轻蔑地喷气。「我杀死你就会沾上你血液的味道，高阶龙是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呢……」 月光之下，清雨彷彿看见那龙勾起了宛如死神镰刀的笑痕。 「所以我要让别人来杀你。」 清雨如坠冰窖，她很想拜託对方冤有头债有主，可是她同样明白如果打得赢克利斯那些高阶龙，这些低阶龙也不需要来对付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难道她死定了？ 她才来这个世界第二天啊！ 就在清雨惶惶不安时，她忽然发现山壁上有人在攀爬，他们身穿黑衣，在一片黑暗当中甚至连灯火都不点，要不是今天月光非常明亮，不然她是不可能发现这群人的！ 这就是龙口里的杀手吗？ 清雨瑟瑟发抖，她左右张望，洞内是密闭的，她没有第二条退路。就这样等死？ 她咬着牙，脑海中闪过了克利斯的身影，她心里有一瞬间的软弱，想着或许克利斯会来救她。 但已经上山来的黑衣人像是一把不停拉锯她脑神经的锯子，那让她神经紧绷。不行！克利斯怎么可能知道她在这里！ 想着，清雨告诉自己快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驀然，她看向了就在洞口边的灰色大龙。牠体型没有克利斯那么庞大，但对人类来说也是很大很大了。 清雨又蹭了过去，她深吸了口气。「龙先生，你很痛恨高等龙吗？其他的低阶龙也讨厌高等龙吗？」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间聊，面容上看起来也很轻松，好像根本不知道等等要发生什么事情的笨蛋一般。 但实际上她正在衡量自己与灰龙的距离。 「别说废话了，没有低阶龙不痛恨高等龙的。」 「是吗……那高等龙都没发现吗？」 她的问话无疑激怒了灰龙，他拍搏着翅膀，将四周卷得都是飞灰，清雨咳了好几声。 「他们根本不在意！」灰龙尖声怒吼。 看龙已经完全沉溺在愤慨当中，清雨一咬牙，一阵助跑，她忽然跳上了龙背之上，手脚并用像是八爪章鱼那样巴在龙背上。 「该死的人类！你做什么！」 清雨馀光一瞥下面，下面直接就是海洋了，仞壁高得让她腿都软了，但也因为这样她缠得更紧。「龙、龙先生，我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我不太想死……」颤抖着，她用力地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去看山崖底下。「可是你要是不趁早回头放我一条生路不然我就自杀在你身上，还要把血喷得你满身都是！那、那个人类不是说了，寧为玉碎不为瓦全你都要杀我了我也不能放过你！」如果不听清雨那一边说一边发抖的声音，那她的话语还真充满了威胁性。 灰龙的愤怒到达了极点。「愚蠢的人类！」 清雨和灰龙开始展开缠斗，灰龙不停抖动身躯想将她赶下去，而清雨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巴着，她的胃被颠得都要痉挛。 就在这时候，那批人已经上来了，他们全身包覆在黑色布料之下，只露出冰冷的眼睛，清雨一看见他们就知道惨了！ 她只能祈祷灰龙快点展开翅膀高高飞起。 「快杀了她！把她从我身上弄下去！」灰龙对那些人命令道。 但那些人似乎对灰龙的话感到很好笑，为首之人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他们几人到了清雨落脚的洞穴，从背上取出什么零件组装起来，灰龙一看愤怒地大吼：「背信之人！你们想做什么！」 「无论是龙族女巫或者龙，我们都不打算放过。」那人冷笑地说着。 灰龙振开翅膀想飞，但不知何时一条巨大的锁链缠附在牠腿上，脚镣銬住了牠，这使牠更加惊悚畏惧。「龙、龙锁……」 铁零件在山洞口被组装成了巨大的弓弩，清雨望着那被架设在上方的巨大箭矢，她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原本还希望拿灰龙当挡箭牌，没想到这批人居然连合作伙伴也要杀！ 灰龙努力地想飞，但屡屡摔在壁面之上，清雨也因此被震得浑身难受，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到头皮一痛，还来不及尖叫，她就被强扯开来，她惊恐地发现那些人不知道哪时候爬上龙背捉住了她。 完全没有声音，就和那条大锁链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龙还要杀她？ 龙族的仇敌吗？ 她被用力地拋入了洞穴深处，撞击令她晕眩。火把亮了起来，清雨忍着疼痛爬起身，她蹭着往后，但很快就抵到了山洞的尽头。「不、不要杀我……」她苍白无力地求饶着。 那些人像是逗弄老鼠的猫一样，用着让清雨毛骨悚然的眼神打量着她。 洞外传来了利箭破空之声，龙垂死的尖嚎声让清雨害怕得红了眼眶。上一次的死亡不过瞬间，她连怕都还没来得及怕就结束了，但现在不同…… 她看着慢慢逼近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的，她连借力的点都没有了……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克利斯，因为教育和个性的关係，她总是独立自立，她很少想去依靠别人。 但现在，她忍不住在心底祈祷，希望克利斯来救她。 如果真的是龙神选定的契约伴侣，那拜託、来救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清雨含着眼泪，像是明白自己处境的羔羊那般，只能用祈求的眼神凝视着那些缓步逼近的屠夫。 「你说怎么杀比较好？一刀给她了断果然太便宜龙族了。」 「啊、凌虐她吧，当龙族的狗鼻子闻着她的血腥味追过来，看见的是被乱刀分尸的圣女，他们得多愤怒多绝望啊……」 听着那变态至极的话语，清雨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身穿黑衣的男人抽出了佩刀，刀锋的冰冷光芒闪烁，清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果然是人类，这么没用！」男人冷笑，戏弄般地将刀来回拂过少女细緻的脸庞。 刀子贴在脸颊，冰冷的感觉让清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想求饶，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那持刀的人，或许是求生本能强过于一切，也可能她的不甘心作祟，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猛然往前一撞，她娇弱的身躯带着让人诧异的力量将那黑衣人给撞开。 她根本无法去思考这么做的后果，她听见刀刃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但脑中唯一的念头是：逃、快逃！ 只有多活一阵子克利斯才有机会来救她！机会是人自己创造的！ 她身躯忽然往下一缩，她在地上滚了一圈，恰巧躲过要砍她脖子的大刀，但也只到这里为止了，其他人已经围了上来，清雨又被慢慢逼回山洞里。 「作为一个人类，还算有点骨气。」 清雨握紧了手。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要怪只能怪你是龙族女巫了。」那些人似乎认为高枕无忧，所以也不介意和清雨多废话几句。 这正是清雨想要的。 「你们和龙族有仇？」大概是经歷过一次生死交关，清雨也算冷静下来，她脑中不停背诵着以前世界员警先生到院里来宣导的口号：冷静、顺从、保护自己！ 「世仇。」那些人冷笑着。 「好了，少和她废话太多。」一个人忽然说道。 清雨心里一跳，她咬紧牙，知道她如果不再想出什么事情来绊住这些人，那她真的要完蛋了。 「你们都不怕吗！刚刚那个龙说只要沾到我的血高等龙就会追过来的，不怕被高等龙找到吗？」 黑衣人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他们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愤怒地啐了声。「难怪那头低等爬虫类要我们来动手！原来是这种打算！」 「把她扔进海里。」一个黑衣人说。「从这里拋下去，她不可能活着。」 「活着也变废物啦！」 清雨抖了一下，那些人一下就抓住她的上肢，像是拖行什么罪犯那样往前拉扯着，清雨用力挣扎，她尖叫着，脸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疼痛让她顿了一下，可是求生的意志让她挣扎得更厉害。 「克利斯！」她尖叫，好像这样做克利斯就可以找到她一般。 「死到临头还在呼喊情郎？哈！」黑衣人嘲讽着。 「克利斯救我！」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是没用的，可是这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就算知道一定会溺死，她还是不死心想多挣扎一下。 海风扑面而来，勾动了清雨的长发，她的身躯被腾空在山洞外，要不是那些黑衣人抓着她的手，不然她就要直接下去了。 「我想到了！把她扔下去，再用箭弩射她，让龙族找到一个被钉死在礁石上的圣女吧！」 那些人同意了，把她拖回来让她站在山洞口，似乎正在调整机械，准备到时将她推下山崖去。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邪恶这么过份…… 清雨喘着气，视线被眼泪模糊着，她往旁边一看，那头居心不良的灰龙已经死了，壁面上全部都是鲜血和牠的血肉，但牠的身躯已经不见，大概已经在海底了，那条长长的锁链也不见了。 毁尸灭跡了吗…… 黑衣人在身后鼓动噪动着，她已经完全绝望了，清雨闭上眼准备迎接自己的死期。 ※※※ 当克利斯从神殿走出来时，他马上察觉了异常。清雨的气息消失了，神殿有着很强大的结界，那会干扰龙的感知，所以他无法散出心识去感应清雨。 他也不认为在西北龙族内圣女会遭遇什么不测，但现在她的气息没有了！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圣女已死，一者是圣女不在西北族领地当中。 这个认知让克利斯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的想法，他回过头叫出了族长，并告知他无法感应圣女的事情，他和清雨是契约者，他们之间自然而然有着一股神秘的联系。 那一种无法具体形容的感受。 当族长确定族内没有人类气息后，整个西北龙族动了起来，所有龙都开始找圣女。 「族长，这小子是最后一个和圣女接触的人，他侍奉圣女用餐。」一名公龙押着一名还未成年的龙。 克利斯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圣女呢？」 「我、我不知道……」少年说道。 族长正要发话，驀然血腥味瀰漫开来，克利斯已经强制撕下了少年的半片肌肤，当他将手上的东西随手拋开后，那些东西化为了龙的鳞片。 少年倒地嘶嚎着。 「圣女呢？」克利斯冰冷地问。「下一次就是翅膀，我会让你永远飞不起来。」 少年畏惧地看着克利斯，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元元素使一般。 克利斯在族内的地位不高，大多人提及他都是嘲讽惋惜的口气多一些，因此少年完全没想到这个『落败者』居然这样兇残。 「在、在南方……」少年颤抖地说着。「南方龙让我把她送走。」 克利斯回头看了眼族长，点了一下头，也没管族长的命令，他振翅飞起，将西北族远远拋下。 他径直往南飞，他要找到南方龙，并且在他们将圣女带入南方领地前将人抢回来！ 他高高飞起，夜风刮着他的脸颊，作为水元素龙，他的速度或许比不上风龙，但绝对是所有水龙当中最快的了。他喜欢飞行，喜欢速度和一切转瞬消失的脱离感。 彷彿这个世界和他没有任何关係。 高速飞行下让一切声音变得模糊，只有耳边轰隆隆的风声。 『克利斯……』 圣女的声音驀然在耳边响起，克利斯的身形一顿，他四下张望，他正在一片森林之上，判断一下应该是大陆的中央。 圣女在这里吗？ 就在他因感应不到圣女气息而皱起眉头时，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不要杀我……』 圣女求饶的声音让克利斯绷到了最紧，他明白这是他和契约圣女间的联系，他的圣女正在呼唤他。 在哪……克利斯环顾四周。 他让自己静下来，风的声音彷彿也静了下来。 浪潮的声音、夜风的声音，彷彿得到了指引，克利斯放任自己的身躯在高空之上飞行，他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牵引。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当他闻到浓浓的海腥味，他才惊诧发现自己居然飞到了海滨来。 『克利斯救我！』圣女的声音再度传来，克利斯目光一凝，注意到山壁上幽暗的火光。 找到了！ 露出了龙族的锐爪尖牙，克利斯片片鳞片耸了起来，那是极度愤怒的象徵，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看见圣女被悬空在山崖之上。 他化为人形，无声无息地飞了过去，他看着少女紧闭双眼绝望的模样，他操弄着洞穴内因长年海风而累积的水气，那些夜精灵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兀自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机械，兀自讨论着如何杀死女巫。 真是、太可笑了…… 克利斯神色冰冷而疯狂。 水元素凝结化为一把一把水刀，当夜精灵察觉异常时已经太迟了。 血花在洞穴之中绽放，为了不惊扰女巫，克利斯使用水塞住了那些丑陋生物的咽喉，看着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扭曲，看着他们大张着嘴想要呼吸却无法如愿的卑微模样，看着他们颤抖着接受水刀一刀一刀凌迟的模样。 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这就是妄想从龙爪下抢夺的代价。 ※※※ 清雨紧闭着眼睛，她已经做好死亡的心里准备，但那些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下来，她等了很久还是没等到下坠的失重感，她疑惑地睁开眼，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终于难忍害怕和无助地哇的哭了出来。 克利斯……不是她的幻觉吧？ 男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歉，我来晚了。」克利斯轻声说，他安抚地拍着少女的背脊。 感受到男人稳定厚实的心跳声，清雨哭得更加伤心。 海浪声波涛汹涌，但不要紧了，清雨明白，她安全了，海潮声再大也没办法影响她。 「还好你来了。」清雨哽咽着说。「谢谢、谢谢。」她抹着眼泪。 克利斯望着那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孩，他安抚地在少女额上落下一吻。「回家吧，和我说说怎么回事。」他看了眼洞穴的狼藉，当他遵从耳边那似有若无的声音追逐到此时，看见的是清雨闭着眼站在洞口边缘的模样。 还有在洞穴内摆弄机械的夜精灵，在那瞬间他立即操作了水元素将那些邪恶精灵全部杀死。 而这血腥残暴的画面，他认为不需要让圣女目睹。 听克利斯的问题，清雨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她想回过头看看后头的状况，但被制止了。 「别看，先回去吧。」克利斯说。 清雨顺从地点头，即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她也想得到身后那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克利斯化为龙形，清雨笨手笨脚地爬到了他身上，随着水龙展翅高飞，他们航行在海面之上，就在她以为真的可以回家的时候，一道火焰轰然从她背上扫了过去，忽来的高温让她吓得尖叫。 克利斯金色眼睛一瞇，他迅速无比地和攻击者拉开距离，他眼一扫，有六条龙，都是高阶龙。 五条是风元素龙，一条火元素龙，那条火元素龙……克利斯认出了对方。 风元素龙是飞行速度最快的龙种，他们上下翻飞，不停干扰着克利斯的飞行，同时也伺机而动打算夺取他背上的圣女。 这五条风龙克利斯并不放在眼里，让他在意的是那条挡在他去路的火龙，他艳红的身躯在月夜下无比鲜艳。 火龙猛然衝撞过来，他庞大的身躯给了克利斯一点压力，他不得不闪避，他可以直接和对方角力，但只要一被缠上他就很难兼顾背上的清雨，周遭还有五条风龙，他不得不更小心。 克利斯拉高身形闪避开来，忽然，结界兜头罩住了他将他牢牢困住，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当他察觉不对时，背上清雨一声尖叫已经被风魔法攫走了。 克利斯发出长长的龙吟，他周身笼罩着强烈的水元素，水元素强悍地衝撞着风结界，结界在夜色之下变得异常明亮，五条风龙不停修补稳固结界，他们呈五角挟制着克利斯。 火龙爪子勾着清雨的后领快速飞行，他的目标很明白就是这个人类少女，和克利斯缠斗并不在他的意图当中。 就在他满意于计画的进行时，结界破裂的波动让他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丰沛的水元素凝聚为强大的水龙卷直往他这边过来，那五条龙有两条被克利斯开膛剖腹。 银蓝色的龙身上沾染了鲜血，在月光之下彷彿收割性命的死神。 他冷冷地注视着火龙，身形一动无视剩馀的三条风龙直往对方衝击过去。 火龙露出了战意盎然的笑容，他爪子猛然一拋，风龙接住了人类少女径直往南方飞去，其他两条龙护卫着他，而火龙停下返头与水龙对峙。 「克利斯！」少女的尖叫随着风声传了过来。 克利斯瞇起了眼。 火龙操弄着火元素，一条巨大的火龙和水龙卷相撞击着，火焰与水的碰撞造成大量的水蒸气，海上变得一片朦胧，火龙正要追击，他惊诧发现克利斯的身影已不在原处，他回过头，就见水龙已经去追那三条风龙了。 被无视的愤怒在心口燃烧，火龙长声咆哮，拍动翅膀追了上去，他野蛮地撞击着克利斯的身躯，将他撞飞开去，两龙在空中展开了角力。 克利斯并不想和对方缠斗，他只想带回圣女，但对方并不这么想，因此战局陷入僵局，克利斯甩不开火龙，火龙也没办法让克利专心应战。 就在这时候，从西北族方向传来了一道强烈的光芒，那是族长召唤的魔法。 克利斯眉头蹙了一下。 火龙想了想，决定撤退不和水龙纠缠，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认为在族长召唤下水龙必定得回西北族，他心满意足打算追上风龙的身影，但强大的风压让他身躯不由得侧了一下，他惊诧地看着水龙完全无视命令的身影。 这傢伙、打算抗命？ 所谓的族长召唤对克利斯来说不痛不痒，他从来不在乎这种事情，族的凝聚力、族的向心力，身为族人该有的责任，这些对他来说早已死去。 他只要做他想做的事情即可，其他他不在乎。 而现在，他在乎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清雨。 没有任何事情的重要性得以凌驾过她。 水龙的速度让火龙吃惊，这样的速度几乎只有风龙能够办到，好胜心被激起，火龙振翅直追。 克利斯的目光笔直而坚定地锁定了距离逐渐拉近的风龙，他调动着四周的水元素，无数水柱自海面衝击而上，那严重干扰了风龙的飞行，那不是什么小水花，而是足以直接将龙冲晕溺死的庞大水流。 火龙的火焰自后方袭击而来，水盾捍卫了克利斯的背后，水气四散在空中，就在这时候，无数重术式魔法凭空而降，团团包围了克利斯，于此同时还有无数飞上高空的龙。 南方龙…… 他这才发现自己到了南方的地盘，他的追逐引起这些龙升空来保卫领地。 他可以无视族长的命令，但不能无视四方龙族之间的和谐，被迫停下追击的速度，他停在半空之中，眼睁睁看着那三条风龙遁入南方龙的保护当中，火龙自身旁呼啸而过，彷彿在嘲讽他一般。 「克利斯，我等你来夺回你的圣女。」 那火龙狂傲地说着。 克利斯冰冷地扫视了这群龙一眼，他不会善了！ 拍动翅膀转了个方向，他往西北族飞了回去。只要是龙就不会伤害圣女，他不必担心南方龙心怀不轨，机敏如他也已猜测圣女被劫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荣耀，为了成为契约者…… 可真是不惜重本，就算可能挑起两族之战也再所不惜吗？ 克利斯冷哼。 ※※※ 当清雨颤抖着被请入屋内，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迷昏带走，一条低阶龙要杀她，还联合了外族，接着克利斯来救她了，可是她居然半路被劫走！ 而且还是被龙！ 这些龙到底在想什么！ 她被关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光亮，那些龙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管她，这让清雨怀疑自己该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死刑犯…… 就在她惊惶未定之时，门被打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那让清雨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但可知是个男人，他胸膛非常宽阔。男人一弹指，一簇火焰在他掌间跳跃，这大幅度照明了昏暗的屋子内部，清雨这才看清男人的面容。 那是和克利斯那样细緻细腻面容不同的男性面孔，男人的稜角分明，眉毛如剑斜斜往上，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比他手上的火焰还要明亮。他肌肤是古铜色，裸露着上身，下身着白色长裤。 他有着一头彷彿燃烧的红色头发，发尾略略有些卷，他耳上掛着金环，那让他看起来更加放荡不羈。 清雨瑟缩了一下。「你是谁？」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喉头竟如此乾涩。 咳了两声，她紧盯着男人不放，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和克利斯不同，是个让人感到危险的人物。 「伊格尼斯，我的名字。」男人走近，他端详着满身戒备的清雨。「我已许多年没看过人类了。」 「人都死光了。」 「没错。」伊格尼斯坐在少女身旁。「所以龙不可能再契约圣女。」伊格尼斯手环胸，他狭长的眼睛盯着清雨发育得很好的胸部。「我听说你和克利斯托勒斯契约了。」 「嗯……」 「真是令人不快。」伊格尼斯轻哼。「我倒是没想到会是西北大峡谷的龙得到这殊荣。」 清雨有点摸不着头绪。为什么和女性人类契约会是殊荣？ 「你不觉得很强壮的龙被很弱小的人类契约是很奇怪的事吗？」 「这是龙神给予的荣耀。」 清雨疑惑地看着对方。 「被龙神挑选的人类女子与被看中的强壮龙族结合，这是龙神的旨意。」 所以你们都是脑残龙神粉吗？ 清雨心里狂吐槽着，不管她怎么想她都觉得龙族很亏，看看她吧，脸普普身材普普没有特殊才能，勉强可以说嘴的就是很会打扫算钱带小孩，这些技能龙族都不需要好吗？ 再看看龙族，掠食者的顶层，想要什么财富统统有，称霸天空的王者，还会飞力气又大！ 这不是很悬殊的对比吗？ 「当人类圣女出现，就代表龙族歷史的一个转折。」伊格尼斯没察觉清雨那充满不屑的表情，略显激昂地说。「圣女将带给龙族全新的局面，第一名圣女让龙族与人类开始有了来往关係，甚至结盟。第二名圣女使龙族与夜精灵闹翻，但事实证明那群黑不溜丢的卑鄙丑八怪确实不安好心，这使得龙族在大战中避开被暗捅一刀的可能，第三名圣女自海洋中带回了伊祈斯圣石，那在第三天陨纪中让龙族足以躲过覆灭性的灾难，第四名圣女……」 听着伊格尼斯述说歷史，清雨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当一名女巫出现，龙族就可以避开一次危机，说是龙神挑选出来带领龙族的圣女也没有错，她忽然明白圣女在伊格尼斯眼中为何地位如此崇高。 这是一个歷史的改变，而与圣女契约者，则是足以改变龙族命运的勇者。 伊格尼斯说完话。「你是第七名圣女，我想你是龙神派来復生龙木的使者，西北峡谷的龙也是这么认为。」 「这里不是西北峡谷吗？」清雨忍不住问。 伊格尼斯笑了一下，神情有些阴沉。「这是南方。」 「……」清雨瞪大眼。「南方？我为……」话还没说完她就意会过来…… 她被绑架了！ 「可、可是我已经和克利斯契约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龙木的事情是整个龙族迫在眉睫的大事吧！现在可不是内鬨的时候！」她说出自己都觉得超有智慧的话语。 龙神在上，帮帮忙让这傢伙清醒啊！ 伊格尼斯狭长的眼睛看着很紧张的女孩，他驀然伸手抬起她下巴。「勇者并不是绝对的，在某个情况下契约者可以改变。」 清雨有不好的感觉…… 「只要克利斯托勒斯死，龙神就必须另择勇士了。」他微笑着，明明看起来应该很明媚的笑容，不知为何在他面上却比森森吐信的毒蛇更让人畏惧。「乖乖待在这里，我的新娘。」他轻轻在清雨额上吻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 伊格尼斯的离去让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如清雨的内心。 伊格尼斯只是单纯想要荣耀，新娘什么的只是附属品，拥有她，他就是龙神选出来最强悍的战士，拥有她，他的地位就远远凌驾在其他龙之上…… 这种认知让清雨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像她的想法她的意愿都无足轻重，克利斯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也单纯认为这是荣耀吗？ 那她的想法呢？她的尊严和她的人格呢！ 清雨紧紧握着手，气愤和悲伤在胸口横衝直撞的。 她感谢龙神给予她第二次的性命，可是她不愿就这样随便变成一个人胸前的勋章，这样她到底算什么！ 咬紧牙，清雨红了眼眶。她出身固然卑微，小时候也受过不少冷言冷语，但她还保有一个人，一个生命的存在意义，而不是一个像是宝剑上的点缀品那样虚荣无实的存在！ 但更让她心痛的，是一旦想起克利斯可能也是这么看待自己，她就觉得无法喘息。 感觉起来很温柔，而且还赶来救她的克利斯…… 气愤和难过反覆煎熬着内心，但清雨最终还是平静下心情。光会生气也没用，她这么告诉自己，她坚强地站起身到处摸索着，即使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即使现在她就像个瞎子，但她告诉自己，总比坐在床上自怨自叹好。 要做点什么才行。 她强迫自己记住整个房间的格局，她摸着印象中关于门的位置，她摸到了门与木墙的接缝。她正开心说不定可以偷看外面的景象，可是她随即想到，如果真的有缝隙，那么屋内就不可能完全黑暗。 怎么可能……她皱起眉头，怎么可能连和地面相连的门缝都密合！她趴下身，用手指感受地板的纹路、门板的纹路，二者交接的地方，她用力去看，但所看到的一切令她挫败。 她怀疑这间房子该不会外面也黑得没任何光芒，她感受到缝隙有微微的风吹进来，可是没有光…… 不可能的，外面一定会有营火，再不济也有日光或月光。 不可能是这样一片彷彿浓墨一般的黑暗。 她失望地坐起身，懊恼自己的贪嘴，同时也对自己如今处境感到烦躁。 说实话，当谁的圣女都没有差别，反正就是从这头龙变成另外一头龙，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存在，可是，这种被迫接受的局面让她厌恶。 能逃吗？ 她脑子闪过这个念头。 逃去哪？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死光了，而且她还欠龙神大人一条命，她得好好完成这份工作才行。 不然要是收回去怎办…… 清雨很苦恼，同时也觉得前途未卜。 卷一之四 第四章 克利斯托勒斯回到西北龙族，看着手上族长转交的书信，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白金色头发的族长凝视着他。「是伊格尼斯？」他看见了信件上象徵火元素的印记，能使用这印记的所有龙族中只有一人，一如唯有克利斯托勒斯能使用水元素印记一般。 「他向我挑战。」 「哦……圣女在他那里？」 「是。」克利斯隐去了在海边找到清雨，还有部份试图伤害圣女的夜精灵一事。现在事态并不寻常，他并不想多说什么来让事情更复杂。 既然圣女在南方龙族，这意味着她很安全，那他只要把人带回来就够了，其馀的先不急。 克利斯直觉这件事绝不单纯，或许还牵动更多族内的势力，他不是傻子，他清楚看见那溅满山壁的低阶龙血。 族长轻叹了声。「南方的龙依然生气勃勃。」 「你不如说精力过剩。」克利斯淡淡地说。这样犀利的话语是在清雨面前不曾展现的。「一群只知道嘶吼和比拚力气的愚蠢之徒。」他随手将战书一扔，那书信瞬间化为焦炭落在地上。 「圣女的存在对四族都是充满诱惑的存在，拥有圣女即是四元素当中的王者，你也无法否认，这是一种荣耀。」 「但这也不代表什么。」克利斯瞥了眼族长。「谁来当契约者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圣女能为我们带回活水，龙族得以延续，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要将圣女拱手让人？我相信风元素的凡特斯和土元素的伊森都很愿意争取这份荣耀。」 「我看重我的性命。」克利斯说，他从神殿中的桌面上取过银色杯盏，里面盛装着令人类国王也垂涎的龙族美酒，他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我不看重荣耀，但我也不把伊格尼斯放在眼里。」他旋转着杯子，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在杯缘边滑动。 「我族狂傲的战士。」族长笑了一下。 「这只是龙的本性。」喝完美酒，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克利斯站起身。「既然南方火龙如此盛情款待，我亦回以十万分的敬意，以示敬重。」他说道，转身离开了神殿。 看着沉寂多年的青年龙背影，族长喟叹了声。说起来也非常讽刺，明明是同一支种族，明明水龙也能生出火龙，但不知何时龙族分裂为四，互相竞争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更是暗潮汹涌。 明明龙族即将覆灭…… 不是更应该同心协助圣女完成任务吗？ 结果却是如此可笑，竟是为了争夺圣女而要大打出手。 虽然贵为族长，有时他看不透族人们的想法，身为祭司，他也看不透龙神的想法。 孤寂地坐在神殿的高椅之上，他手撑着额头闭目小憩着。 克利斯托勒斯离开神殿后，逕直到了那被看押起来的内奸居所。这傢伙经不住酷刑坦承是他下药迷昏圣女，并把圣女送给在峡谷外接应的南方龙族。 但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是在海边找到圣女？虽然南方龙的确出现拦阻，但和这傢伙所说不符。 他原本想从清雨那边问出来龙去脉，但居然一转眼就被南方龙劫走。 想到这里克利斯名为尊严的神经紧紧绷起，他握紧拳头，神色不善。 推开门，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在黑暗中，克利斯依然能清晰看见少年皮开肉绽的悽惨模样。「这是你所选择的？背叛抚养你长大的族群？就因为你使用火焰？」 少年微微颤抖。「这是水元素的天下，其他元素龙都没有尊严！」他恶狠狠瞪着克利斯。「就因为你是水元素使！」 克利斯倚靠在门边看着少年愤恨的双眼。「我想你应该知道没有龙一出生就是元素使。」他看少年垂下了头。「你憎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因为你太弱了，所以无法在这个地方立足，因为你太弱，所以你没有尊严。」 「闭、闭嘴！」少年嘶吼着。 「不然身为神官的地元素凯特尔又怎么办？或者风元素的赫嘉敏？她可是西北龙族中排行第六的强者，火元素也有托加、费强、明狄亚，这些都是族内异属性者。」 「够了！你、你怎么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确实不明白。」克利斯冷冷一笑。「因为我从来不是弱者。」他像看死狗的眼神看着少年。「告诉我，伊格尼斯给了你什么好处？他承诺你什么？」 少年抿紧嘴。 「你不说也无所谓，明天你可以看见你的母亲，因为她自愿亲手处刑你。」 少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瞪着男人。 「这是你母亲的要求，她认为非常羞耻，因为她的孩子伤害了圣女，因为她的孩子背叛了西北龙族的荣耀。」克利斯平淡地说。「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少年说不出话来，面上露出了无比的恐惧，他彷彿终于明白自己的年少轻狂迫使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不！不！不要杀我！」他颤抖着。「我告诉你！他承诺我可以到南方去，他会让我成为他的学生，会、会教导我更多火属性的魔法……」 「我明白了。」克利斯说，他转过身，带上门，没去看身后那覆满绝望的少年，也不在乎门后少年尖叫哭号的求饶声。 他走出约十步路，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女子曼妙的身影从树影间走了出来。「欺骗孩子可是不好的哟，迁怒吗？」她笑道。「明明只是流放到荒野之地去而已。」她拨了拨自己黑色的长发。 「多亏他母亲的求情。」克利斯说。 「让我猜猜。」女人，赫嘉敏走在男人身边，她雪白的衣衫下露出的是精实的身体线条，高耸的胸部让她的腰看起来更纤细一些。「你不许他的母亲来探望他，真坏心，被元素使欺骗的孩子终其一生憎恨为自己求情的母亲，而那慈心的母亲年迈后可能会被返家的孩子一口咬死？」 「我只是不许他母亲探望他，没说他父亲不能探望他。」克利斯淡淡地说，他看女人阻挡在自己面前，艳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勾引和邀请。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族内第一的勇士到我屋子里喝杯茶？」赫嘉敏靠在男人身上，他俩紧密相贴，只要男人一低头就能擷取她口中的芬芳，只要男人的手轻轻一拨，就可以见到她成熟迷人的胴体。 克利斯对肉慾并不是非常在乎，某程度上他是个重视结果更胜经过的人，对他来说交媾是为了產子，而在对方没诞子果吃的情况下，他认为任何交合都是无意义的。 他很愿意和赫嘉敏有个强壮的后代，前提是：能產下后代，否则他兴趣不大。 「我要啟程前往南方了，抱歉。」他委婉地拒绝了。在看到女人不满与淡淡愤怒的眼神，他推开女人的身躯。 「因为圣女？」赫嘉敏的声音变得危险。「我可以理解争取荣耀的企图心，但你不认为拒绝我这样的女人非常失礼吗？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看重荣耀，还是说你看重那个弱小的人类女孩？」 「我看重被挑衅的愤怒。」克利斯淡淡地说，他不再回应赫嘉敏，化为龙体，振翅而飞，刮起的大风让附近的大树摇晃不已，声响大得吵醒每头沉睡的龙。 拨开落在身上的叶子，赫嘉敏沉着脸，但很快就释然了。她确实不满克利斯的拒绝，但她很瞭解对方，她明白他不可能单纯为了圣女而去，克利斯讨厌人触碰他领地内的所有物，他只是单纯不满圣女被抢走这一点。 是一条佔有慾极强的龙，所以他更无法接受挑衅。 这么想，她忽然有个很不错的念头。 既然克利斯不是真正在乎圣女，那么……如果圣女自愿选择其他龙作为契约者呢？ 瞇起眼，赫嘉敏认为这是个可行的计画，既可以把克利斯留下来，也可以把圣女这个让人厌恶的存在赶出西北峡谷。 克利斯的契约者，他的伴侣，这个人选只要不是她赫嘉敏，都是令人作噁又厌恶的存在！ 西北到南方以克利斯的速度大概要半天，他并没有强迫自己全速飞行。伊格尼斯的目的在争夺圣女的契约者，而非以圣女为要胁，既然圣女最后能确保无恙，那他也不必太过紧张。 夜风从身上滑过，翱翔对龙来说是本能，无须刻意学习也无须特别注意，但如果身后跟了一头龙，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距离拉了很远，也非常刻意掩饰了自己的行踪，但翅膀的拍搏声、散发出来的气息，这些都不是靠小心就可以掩盖过去。 一条跟着他从西北大峡谷出来的龙。 他知道峡谷内对圣女的态度，也知道那些小伙子想成为勇者的心情，所以清雨洞口那些整晚不睡唉唉直叫的小龙他也就放纵无视了，但现在居然不动声息跟了出来…… 克利斯托勒斯瞇起了眼。 他身形一侧，拉偏了身躯，在半空中化为人态隐匿于底下的林子当中。灿金的眼睛在黑暗当中显得更加突兀明亮，但距离太远，遮蔽又太厚重，他有自信那条飞过去的龙不会注意到他。 在夜色中划过的巨龙速度很快，青绿色的龙身，额前生有双角，克利斯瞇起了眼。赫嘉敏，她跟着他出来做什么？ 他可不认为那个城府颇深的女人会是单纯出来帮忙他带回圣女，赫嘉敏在族内的地位很特殊，她是强者，但她的行事作风又让一些较为弱势的龙群不喜，太过霸道狠毒。 她想要的就必定要得到。 克利斯大概可以推测母龙此行的意图，她一直希望成为他的伴侣，为此不知道拒绝多少求欢的公龙，在过往他并没有想和另外一条龙共同生活的想法，所以对赫嘉敏的追求总是淡淡带过。 赫嘉敏也没有什么激烈的举止，因为他身边没有龙，她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可是现在不同了，圣女的出现无疑是对她最大的打击，这是由龙神赐下的圣女，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但她还能做什么？ 克利斯思忖。她不可能杀掉圣女，圣女对龙族的意义太过重大，既然无法以这种方式除掉眼中钉，那她还能怎么做？ 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眼那已飞远的巨龙身姿，忽然哼笑了一下。 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圣女平安无事，那么赫嘉敏能玩的花样也就有限。 而只要不损害到圣女，其他的他也不在乎。 再度起飞，他放慢了速度，等到达南方龙领地已经是隔日下午了。 南方和西北有很大的差异，这里较为溼热，多沼泽湖泊，就连植被也与北方大相逕庭，克利斯站在南方龙族聚落的入口，和西北龙族简单朴实的风格相比，南方显得花俏很多。 他的到来似乎引起了骚动，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听见龙翼不安的搧动声，还有吼吼吼大惊小怪的声音，他想大概不用多久伊格尼斯就知道他来了。 走出黑暗的峡道，眼前的铺展开的是开阔的草原，而远方有许多翠绿而娇秀的山峦，这就是南方龙的地盘，和北方崇高峻岭大多一棵树也没有的光裸模样不同，这里确实风景优美许多。 一头娇小的母龙扑翅而来，她在克利斯托勒斯不远处落下，化为人形后对他行了一礼。「伊格尼斯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宴席，请让我为您带路。」 克利斯瞥了母龙一眼。「走吧。」他声线冷清地说。 他们离开大草原进入连绵的山峦之中，一飞入山区克利斯就察觉到周遭环境的不同，南方龙有很多细緻的魔法，其中结界魔法在龙族中颇负盛名。 落到地上，和方才所见的秀美不同，山里被开拓出一大片空地，空地周围满佈结界。克利斯想这应当是决斗场，不管哪里的龙族都一样，在约五百年的时间会举行一个仪式。 选出元素使的仪式，在战斗场中拔得头筹的战士将被供奉为最强的勇士，得以独享元素使的名讳。 这里就是南方龙选出元素使的地方。 走在大广场之上，随他之后，有无数条飞龙进入，克利斯一眼就认出来是风、地二位元元素使，除此之外还有东西二族族长，还有无数跟来凑热闹的龙……克利斯瞇起眼，明白南方这是真的打算把事情闹大。 真觉得伊格尼斯能击败他？ 掩藏了心底被挑衅的怒意，克利斯进入摆放了无数珍羞美食的亭子。无视他族高阶龙到场和因此变得吵杂的环境，他放出心识扫视着这片区域，但他感觉不到清雨。 敛下眼看着杯中物，他想人类少女应当是被结界重重束缚了，那阻隔了气息的散出，也让他难以感应对方的存在。 伊格尼斯这次倒是做得很细緻周延。 南方龙的族长和伊格尼斯是在天色逐渐暗下时到的，周遭篝火一一被点亮，这照亮了已逐渐陷入黑暗的营地，克利斯托勒斯淡淡看了伊格尼斯一眼，对方亦不甘示弱地回以冷笑。 当西北族长到达后，南方女族长才说明广邀眾龙到达的目的：「我族有意竞争契约者一职，如果风、土二系元素使对此也有兴趣，不妨我们来举行一次最强元素使的荣誉争夺战吧。」 听着南方族长的话语，克利斯轻哼。眾所周知风元素使异常惧内，只要圣女是女性，他如果不想被剥下一层龙皮，他最好自动弃权；而土元素使非常恋家，要他离开龙族陪伴圣女前往北海之滨……说不定他会先把圣女掐死？ 克利斯嘲讽地望着那慷慨激昂宣示的南方族长。 这一整件事，不就只是为了让伊格尼斯如愿吗？ 可真是大费周章啊……克利斯唇边凝着冷笑。 ------------------------- 克利斯的个性真是难以捉摸啊... 卷一之五 第五章 夜晚，篝火熊熊燃烧，晃动的火光在每条龙脸上投射出诡譎不明的光线，但与下午的喧嚣不同，现在是安静肃穆的。按照规矩克利斯托勒斯和伊格尼斯应该要在祭祀后，经由龙神同意后开始比试，一切程式也是如此进行的。 繁丽的祭坛摆上沉香木，燃烧散发出来的香气瀰漫开来，身着白衣的神官祭司吟唱着冗长而神秘的颂辞，他们手持祕银製作的长枝作为礼器，正当仪式进行到卜问这个程式时，祭坛外发出了阵阵的惊呼声。 这迫使祭坛前的高阶龙们不得不注意外面的动静，当龙群慢慢散开，本该禁錮在屋内的圣女不知为何走了出来，她身着南方龙族的圣女袍，白底红纹饰，膝上的裙摆随她的走动而轻轻晃动，彷彿波浪一般，她披着象徵神圣的龙鳞丝织成的披风，半透明的披风露出她小巧稚嫩的肩膀，而随她动作，在火光之下龙鳞丝透出仿若龙鳞的光华。 她的到来令整个仪式一片安静，龙族们惊奇于圣女的模样，毕竟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这名被龙神遴选的女子，而族长们则皱起了眉头，西北族长蹙紧眉头瞥了女族长一眼，眼中透出谴责与不认同，但南方族女长的神色也没有好到哪去。 在祭祀未完成，未真正确定勇士是哪一族之前，她就算再奢想将圣女抢回南方来，她也没胆子让圣女穿上象徵南方女巫的圣者袍，这意味着圣女已是南方龙族的女巫。 这不是在挑衅克利斯和西北族长吗？ 更严重的是此举无异是驳斥了龙神的抉择，这是对神明的冒犯！ 可是现在她却有苦说不出。 就算她说这不是她的主意也不会有人相信。 清雨走到了祭台前，火焰使她面容看来更加明艷，她抹上胭脂的檀嘴轻啟。她的声音清亮，在一片安静中更加清晰。「在南方龙谷作客这段时间，我认为南方是我的归宿，我愿成为南方的女巫，火元素使伊格尼斯更是我所认同的勇者，我将亲自向龙神请示，希望能成为南方……」 话还没说完，伊格尼斯已经站在她身后，南方龙已经发出阵阵欢呼，而西北龙则发出愤怒的低鸣，所有龙都认为伊格尼斯是要接受圣女的任命，成为新的勇士，但接下来的事态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绪。 圣女莫名就昏了过去，正好倒在伊格尼斯怀里，接着就听火元素使低沉的嗓音说道：「圣女病了，这次仪式便到这里为止。」说完他将昏迷的清雨抱了起来，无视眾人惊诧迷惑的视线离开了祭坛。 那些能力不足的龙搞不清状况，不等于克利斯和其他元素使搞不清楚。 他们看得很清楚，伊格尼斯一掌劈昏了圣女。 如果说原本还对南方此举有疑惑不满，现在看伊格尼斯的作为也化消了一半。不管穿上南方巫女袍这件事是否是南方族长的意思，伊格尼斯的动作很清楚的表示出他很不高兴。 他没有想以这种方式获得龙神和圣女的垂青。 说穿了他就只是想堂堂正正和克利斯托勒斯一决高下，现在这种局面是他绝对不乐见的。 伊格尼斯将圣女清雨抱回她原本待着的房间，在不远处他就发现设下的结界被破坏了，而且对方非常嚣张，一点掩饰的痕跡也没有，显然是以武力强行入侵破坏结界。 以脚推开门，里面残留浓厚的咒术痕跡，一碗用于催眠的西昆拉草液就放在桌上，地上摆放着零散的咒器，伊格尼斯跨过这些东西将清雨放在床上。 咒术是风元素龙所专精的，如果让其他人看见恐怕族长身上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 南方龙族长是风龙，以擅长结界闻名。 但这些咒术她也很强。 看着清雨的睡顏，伊格尼斯心里的烦躁更深了。他虽然不满意圣女胡乱搅局，但面对圣女那番话也是他人催眠设计的事实，他更加愤怒。 胜之不武的感觉。 被认同也不是因为圣女本身欣赏他，这个认知让他胸口盈满一把无名的焰火。 就在他坐在床边生着闷气的时候，床上的少女嚶嚀一声，睫毛几个颤动，缓缓睁开了眼，她似乎对现况有点迷茫。 「你醒了。」伊格尼斯的声音异常低沉，他的出声吓到了方甦醒的少女。 清雨弹了开来，一脸惊吓地瞪着他，随即她注意到房间内摆满的奇异物品。「你……」她皱起眉头，脑子一阵一阵闷闷的感觉，她发现自己怎么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 在伊格尼斯离开后她强迫自己熟悉整个房间，那时候没有桌上那个汤碗，地上也没这些东西，不然她肯定摔得四脚朝天。 她记得她摸到门的位置，可是很挫败地发现她出不去，也无法观察外面的景色，之后只好摸回床上苦思对策，但想着想着……她就没记忆了，好像就这样睡过去一样。 但她直觉在这之间发生过什么，她有一点点感觉，可是完全没有记忆。 迷惑地看着伊格尼斯，对方脸臭得好像刚刚吃了一口大便。 这让清雨不敢贸然开口，她低头注意到身上精细华美的衣着，脸皱得更严重。谁给她换的衣服…… 她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瞅瞅伊格尼斯，又看看身上漂亮的衣服，又瞥瞥伊格尼斯，眼神明显得让伊格尼斯额角爆出好几条青筋。 「你没印象谁拿这套衣服给你的？」伊格尼斯问。 清雨摇摇头。「不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替我换上的？」 「你有印象发生过什么事吗？除了我之外有人到过这里吗？」伊格尼斯神色不善地问。 清雨细细的眉头蹙起。「不是只有你吗？我在这屋子只有见过你，所以我才问你衣服谁替我换的！」没人拿衣服给她没人替她换衣服难不成她梦游？ 别闹了！有那能力梦游出去偷衣服她还不如梦游逃走呢！ 「你完全没记忆你到祭坛的事情？」 「祭坛？」清雨疑惑地反问。她满头雾水，听伊格尼斯话中的意思她似乎出去过？而且还做了些什么事……怎么可能！她根本没半点记忆！ 伊格尼斯知道这人类什么都不知道，连被下咒了也没发觉。或许是施咒者太过高明，抹去了那一段的记忆…… 这个人会是谁？不是族长的话会是谁？ 知道女巫袍供奉的位置，还能顺利偷出来…… 伊格尼斯剑眉像是要打架一样紧皱着。 就在他满腹焦躁不满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瞬间警戒起来，但很快他明白这是族长领着其他人来探望圣女。他眼神快速地瞥了眼房内的佈置，毁尸灭跡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过随即他打消这个主意。 最终他们还是会发现圣女被下咒了，与其到时被质问为何要抹去痕跡，不如保留着让其他人一起研究，风元素使凡特斯也到了，或许他能看出些什么。 当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入屋子，女族长的脸先掛了下来，她一看到屋内景像就知道坏大了。 其他人也一同沉默下来。 清雨看着这么一大掛人，她直觉事情不对劲，大家脸色也都不好看，听伊格尼斯的话，她显然在她没意识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她跑出去大喊她不当圣女？ 这是她贫乏的脑袋中唯一想得出来的最严重的事情了。 「这是怎么回事？」女族长问，目光直视伊格尼斯。 「我不清楚，我带圣女回来时结界已破，屋内也摆满这些咒器。」伊格尼斯答，他站起身，将桌上的西昆拉草端到族长的面前。「你看看。」 「西昆拉草？」女族长眉头快可以夹死蚊子。 这是南方的特產，同样的咒术不见得要特定的材料，西昆拉草就属于南方族群的爱用物，因为好取得，同样的咒术在西方，可能西昆拉草就会被当地盛產的尤丝烟花取代。 如果这件事真是南方龙所为，那她不得不说对方脑子真是『好』得让人抓狂，如果不是，是他族嫁祸，那她也不得不说对方精明得让人生恨。 和其他人将焦点都放在咒具不同，克利斯注视着那露出畏惧神色的女孩，在一群人围着讨论一些她听不懂话题的时候，她显得很不安，看起来她根本不瞭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像是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一般，无法掌控局面，只能展示出弱者的卑微。 老实说，当清雨现身祭坛并说出那番话时他是愤怒的。这不只是西北龙族尊严的问题而已，同时也有他身为雄性却被雌性屏弃的耻辱，要不是伊格尼斯出手够快，他觉得自己不见得能压抑住怒意。 克利斯走近床边，他注意到清雨看见是他后松了口气的模样，他胸中的不满莫名减退一点。 他能感受到清雨对他的依赖和信任。「身体还好吗？」克利斯问，他瞥了伊格尼斯一眼。「你忽然昏了过去，我很担心。」 看见熟悉而且对自己也算照顾的克利斯，清雨不得不说她真的稍微放松了一点。她伸手拉住克利斯的袖子，好像这么做可以让自己更安心一点。「我昏倒了？」她小声地问。「我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外面怎么了吗？你来找我的吗？」她无意识地靠近了克利斯。「来带我回去的吗？」 此举洩漏了她对克利斯无形的依赖。 「你希望和我回去？」克利斯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坐在床边与她对视。 清雨脸红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让克利斯非常愉悦。「你没有离开过这屋子吗？」他的问话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目光纷纷射了过来。 眾多视线令清雨如坐针毡。「没有，我被带来这里后一直……睡觉。」说着，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我肚子好饿。」她怎么可能一直睡，都没人给她食物吗？她也没吵着要如厕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一次都没醒？ 现在感觉起来都过一两天了！ 而且才发生过被低阶龙挟持，差点被杀掉的恐怖情况，她还被抓到南方来，她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睡大头觉！ 她拉拉身上漂亮的衣服。「谁给我换衣服的？」她忍不住看向在场唯一的女士。 女族长叹了声。「圣女，您对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印象了吗？到祭坛和做出宣示的事情？」 「宣示……」清雨的神情变得很紧张小心。「我难道真的说了我不想当圣女？」她小声地问。 女族长的神情变得很微妙，她咳了声。「圣女也许久未进食，不如我们先退出去，我会让人来照顾她的，我们……再讨论讨论这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西与东二族的族长和元素使以兴味盎然的眼神瞟了圣女、克利斯以及伊格尼斯一眼，之后鱼贯离开。 他们两族抢破头，结果圣女根本两边都不想要，就连圣女这个责任也不想承担，真是、太好笑了！ 一看那些人的眼神清雨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紧紧抿着嘴，一张脸僵得像被水泥抹过一般。 房内就只剩下清雨、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三人，此时清雨才敢开口。「我到底做了什么！」她紧紧抓住克利斯的手腕，她用力地瞪着对方。「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根本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搞什么啊！莫名其妙被抓来这里，现在又这样古古怪怪的！我到底怎么了！」她觉得自己好累！ 看她那愤怒又无奈又无措的样子，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确信在祭坛前那场闹剧不是出自圣女的本心，她自己也对这个现况感到不满。 「别紧张。」克利斯安抚地说着。「只是被陷害而已。」 「被陷害怎么会只是而已！」以为她没被陷害过啊！清雨痛苦地想着。小时候那个推她下山崖的傢伙就常陷害她，把脏兮兮的油污滴在她洗乾净的碗盘上害她被骂，害她被排挤，还会用些小花招害她没饭吃！ 她恨透陷害了！什么深仇大恨不能明着来呢！ 非得用这种让人噁心的招数！ 「你只是到祭坛前宣示你认为克利斯不足以成为勇者，你选择了我。」伊格尼手环胸，靠在墙上，他细长的眼睛打量着圣女，原本满腹不满在看到少女的愤怒后觉得也没那么生气了。 苦主在这儿呢。 说起来他们三个都是苦主，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心这么黑手这么狠，一次就让两族起了齬齟，还让圣女夹在两族中为难，不过就一碗西昆拉草，一个咒术，居然就能让看似简单的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伊格尼斯不得不承认对方真是高明。 清雨听完伊格尼斯的话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她她她她真的说过这种话？冤枉啊大人！她绝对没这么做！ 「我没有！」她大声喊了出来。「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她抹了一把脸。「然后呢？我要改嫁到南方来了吗？」她惊悚地问。 「这倒是还没决定。」克利斯答。他心里好笑地看着少女快撞墙的模样。对他来说，只要确定清雨不是真的把他尊严扔地上踩，那他就稍微宽宏大量原谅她一下，毕竟清雨也是受害者，她被迫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局面。 这时候不管最后谁成为勇士，在其他三族面前都很难有威严。 圣女亲口说了要伊格尼斯，但克利斯是龙神所选择的，让伊格尼斯去，大家会质疑他是否真够格，而让克利斯去……圣女摆明喜欢伊格尼斯，克利斯身为雄性的威严荡然无存。 局面异常严苛。 伊格尼斯看着克利斯平静的神情，他也想到了清雨所要面临的状况，同时也是他和克利斯得面对的状况。如果说一方退让可以挽救的话，那他也是不介意退出，毕竟这已经不是单纯他想和克利斯决胜负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这么简单。 如果今天在场的只有少数南方龙，那事情好摆平，但现在是四族的人都见证了圣女的宣示，这变成骑虎难下，谁来当勇士都不对。 可以想见其他两族有多幸灾乐祸了。 这群混球！ 「那现在怎么办？」清雨问，她看看克利斯又看看伊格尼斯。「会变成怎么样？」她不懂龙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係，也不明白她从克利斯手中到伊格尼斯手中会怎么样，她唯一知道的只有她真的完了。 她对外宣称要跟着伊格尼斯，那克利斯怎么办？ 他是男人耶！ 那如果她毁约跟着克利斯……她瞥了眼伊格尼斯那看起来阴险阴险的脸，这傢伙还不把她头拧下来当球踢？ 她觉得脖子冷冷的。 而且伊格尼斯看起来就会家暴的样子，不要啊…… 清雨内心的小人抱头大哭。 「你怎么想？」克利斯问。「你真正觉得谁适合？」 伊格尼斯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这让清雨觉得头大如斗。 她根本都不熟，她怎么知道谁适合！如果只是挑一起去拿水的伙伴，那当然越强越好，可是现在是陪她去拿水的傢伙会变成她的未婚夫……这难道是她来这个世界几天就能决定的吗？ 少为难人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她赌气地说。「我根本和你们不熟！」 「这倒是真的。」伊格尼斯点头。 「我根本不想成为谁的新娘！」豁出去了！清雨如此想着。「我最后真的不能到神殿去当尼姑吗？给我饭吃我愿意打扫神殿一辈子！」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的脸一同沉了下来。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伊格尼斯阴沉地想。 克利斯望着清雨，心中划过一丝森森然的冰冷。 完全没发现两条公龙眼中闪烁的杀意，清雨兀自大吼着： 「你们两个怪胎难道不觉得很可怕吗一辈子就要跟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在一起耶！」清雨怒问。「你们真的熟悉我吗？觉得我可以当你们的妻子吗？你们又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同样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结婚不是应该是互相喜欢的人一起规划未来共组一个家庭吗！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草率就决定要和我过一辈子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一连串吼完，她气喘吁吁的，多时未进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娘啊，她真的好饿……她也不想再和这群龙纠缠了………给我饭吃，给我回家，要不送我重新投胎吧！ 她心里惨嚎着。 ※※※ 呆呆地被推到祭台之上，两族的祭司神官在她身边绕啊绕，唸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一下手上被塞了象徵水元素的水晶石，一下被塞进象徵火元素的金属块，清雨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昨晚吃饱喝足她毕恭毕敬把两尊臭脸大神请出房屋，她就什么也不管的倒头大睡，不知道为什么她头又胀又痛，后脑还隐隐作痛着，昏昏沉沉的结果就是她什么也不想管，只想逃进甜美梦乡当中。 结果一大早她就被几个女人挖起来，抓去沐浴更衣，从那套白底红纹改成身上这套白底，水波纹和火焰纹相杂的衣饰，相比昨日那套，这套更加繁复，这套她整整穿了五层！ 水晶饰品、金属饰品，一套一套往她身上摆，好像她是珠宝展示台，好不容易装扮好，她被那件很漂亮的披风一裹直接送上祭台。 不讲还以为是杀猪公要活人生祭了！ 听着听不懂的语言，她看见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克利斯托克斯从一侧走了过来，虽然实际上她跟对方也不太熟，但对方换了一套衣服她就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和之前总是随便一套白衣不同，他穿上了海蓝为底，白与浅蓝线条相间的服装，笔挺的设计让他肩膀更加坚挺，他在祭司的口号下缓缓走到清雨身边。 相比克利斯的冷静，清雨还是不懂现在在做什么，她忍不住对对方投以疑惑的眼神，克利斯给了她一个看不太出来意味的回视。 好吧，不管怎么样她安分听话就是。 之后走出来的是黑底红纹饰的伊格尼斯。 直至此时，清雨忽然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伊格尼斯的脸平常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脸，一穿上黑衣服看起来更恐怖，尤其是现在他没有任何表情，他走上石阶，到了圣女的另外一边，他眼神扫了清雨一眼，这含义清雨就明白了。 大概是在威胁她最好别再出乱子。 流了一滴冷汗，她乖乖随祭司的指示将水晶石交託给克利斯，又将金属块交给了伊格尼斯。 南方溼热，这样的仪式才进行没多久清雨就满身大汗。 整场祭神与行前誓师进行了一整个上午，清雨注意到这是一场很重要的典礼，因为所有人都非常肃穆，连台下观看的人都一脸严肃。 好不容易熬完这个她私底下觉得比较像婚礼的仪式，她才被侍女带回房间沐浴休息。 她换下那繁复的衣服，穿上了龙族独有的民族服饰，才觉得舒服凉爽好过一些的时候，门被推了开来，走进来的居然是拿着食物的克利斯，对方依然穿着那套让他看起来很帅很帅的衣服……「饿了吗？」他问。 「嗯……」清雨点点头。 她注意到克利斯身后是伊格尼斯。 这不是真的来跟她喝交杯酒吧……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全身发冷。 「看你那张蠢脸就知道你什么也没搞清楚。」伊格尼斯冷哼，他将手上的托盘放下，上面都是食物，显然他和克利斯是来替圣女大人送餐，外加解释今日典礼的。 清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乖乖闭嘴，她决定为了避免挨骂，她还是假装自己只剩耳朵功能就好。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决定让我和克利斯与你一同出发，兼顾了两族面子、我和克利斯的面子，真是感激你的毫无戒备让南方和西北二族有携手合作的机会。」他又酸又长地说了这段话。 怪我囉？ 清雨瞪大眼。「你不绑架我不就没这些破事了！我的错啊！让人闯进结界难道是我太差劲？」她忍不住破功反唇相讥。 就说肚子饿脾气会不好！看吧看吧！ 愤愤想着，她一把抓了麵包塞进嘴里狠狠咀嚼。 伊格尼斯嘴角一抽，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圣女的份上，他绝对把人打到墙上去！ 居然还敢顶嘴！ 克利斯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餐点，饿了半天，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反正现在也算圆满了，不管是南方或西北，又或者他和伊格尼斯，四方都没有落了面子，而且也终于可以出发去取活水，没什么比后者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至于一手导出这整件事的幕后兇手……他瞇起漂亮的眼睛。他心中有数，但既然事情至此，为了避免更多麻烦，他也只能私下警告族长，让族长把她盯紧一点。 让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西北族搞出来的，那还不笑破人家肚皮。 想到这里，他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赫嘉敏会这么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是不计后果。 身为风属性的龙，赫嘉敏对咒术可谓瞭若指掌，她又彻夜飞往南方，或许她买通了南方龙一起进行了这项计画，也可能她本来就对南方熟悉，毕竟她的导师就是南方族长凡丽，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他几乎可以确定是赫嘉敏所为。 她的愿望没有达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克利斯看了眼很天真在大吃的清雨，心里叹了口气。 对圣女来说这大概是无妄之灾。 但对他而言，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 主角们总算可以做点正事了啊(抹汗 卷一之六 第六章 直到现在，清雨才发现事情不是笨蛋想得那么简单。 她本来以为面对整团乱麻，龙族决定派两名勇士陪伴她的这件事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可是她忘记了一件关于她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和我同一间房！」她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之前她在西北峡谷被克利斯抱着睡也就算了，毕竟那时候她的所有权很明显，可是、可是…… 现在咧？ 龙族不是规定一条母龙只能配一条公龙吗？ 等等，她不是龙……难道这样就可以例外吗！ 现在她有两名勇者，难道她就要享齐人之福？ 「有什么好奇怪的。」伊格尼斯瞥了她一眼。「你是我们的圣女，为了善尽保护的责任，我们本来就该一间房。」 清雨嘴角一抽。「你们的节操呢……」 「少囉唆了。」将三张床摆放在一块儿，伊格尼斯觉得他们对这个麻烦圣女已经够好了，龙族哪有在睡床的，现在都迁就她改变习惯了，不然还想怎么样？ 「你们不要节操我要啊！」清雨拉扯着枕头。「我一个女孩子和你们两、两头公龙睡一起能看吗？」她不死心和伊格尼斯抗争。「想保护我，你们也可以睡门口啊！」 「这种话真亏你说得出口！」伊格尼斯咧嘴，露出了他的尖牙。 被恐吓了的少女缩了一下肩膀，她看向很安静，可是老早把床舖好的克利斯，想请他滚出房间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发现了清雨的视线，克利斯拍了拍枕头，淡淡地开口：「早点睡，明天还要赶回西北龙族进行典礼，之后才能正式出发，很早就要起床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神。」 「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奇怪吗……」清雨忍不住问。她是没办法说出你的圣女现在要跟别人共用这种噁心巴拉的话，可是，她很疑惑为什么克利斯没有半点东西被叼走的不悦？ 他应该要对这一整场闹剧感到极度愤怒的吧？ 还是这傢伙神经少半条？ 回想在西北峡谷时这傢伙一声不坑把她当抱枕睡到日上三竿，还毫无羞耻带她一起光溜溜泡澡…… 克利斯＝少半条筋的龙这个印象深深烙印在清雨心中。 她转过头看已经铺好床还脱掉衣服全身赤裸裸的伊格尼斯，一下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好，克利斯的身材也很棒，可是有着蜜色肌肤的男人性感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深吸一口气，她瞄瞄左边，克利斯，又瞄瞄右边，伊格尼斯，呵呵，她真的被包围了。 伊格尼斯你这变态，为什么还要裸睡啊！ 痛苦不已地把自己埋进棉被枕头当中，清雨知道她怎么吵闹也改变不了现状，不如当头鸵鸟把头塞起来假装这没什么，好好睡个觉，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至于节操什么的……让它随风去吧。 反正都碎成渣渣了，也不太需要在意。 心里呜呜两声，她吸吸鼻子，以棉被盖住脑袋，决定早早睡觉逃避这个悲惨的现实。 这一夜，恶梦不断。 清雨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大得都喘不过气，在梦中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孙悟空，被如来佛祖的佛掌镇压着，不管她怎样挣动叫唤都无法逃脱这个牢笼。 又或者她原本走在乡间小路，忽然土石流，她被奔腾而来的泥石埋住，只剩下脑袋露在外头能喘息，她大声叫唤想找人帮忙，但她实在快喘不过气了，出口的声音像猫叫一样哼哼唧唧的。 这一晚，她睡得极其痛苦。 啪的睁开眼睛，清雨大口喘气着，她看着只点着一根蜡烛的灯台，外面天色应该还很暗，她没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这意味大部分的龙都还在睡梦当中。 艰难地转动脖子，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克利斯，只要再近零点五公分他们就可以接吻了，她又痛苦地转动脖子看向另外一边，很好，这傢伙的大头就埋在她胸部里，是她喘不过气的元兇！ 想挣扎离开床舖，清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一边肩膀被克利斯压着，另外一边被伊格尼斯枕着，这裸睡的变态脚好像压在她小腹上，难为他这么大一隻还能缩成这种奇葩睡姿…… 清雨觉得青筋在额间跳动，她如果不揍人她担心自己会爆血管。 她再也不要和龙同床共枕了！绝对！不要！ 用力地吸着气，她用自由的手推开了克利斯那张长着漂亮脸蛋的大头，将他推回他的枕头上，又侧身让伊格尼斯的头滑到床面上，她活动一下僵硬酸麻的上半身，疲惫地抹抹汗水。 被两个大男人压着睡真不是普通辛苦。 热得要命！ 就在她蹭着蹭着想离开床，打算去喝点水的时候，伊格尼斯低沉諳哑的嗓音像鬼一样从后面冒了出来。 「回来。」他命令道。 清雨才不管他，加快速度就要爬下床，结果她还没把脚放在地板上，一股拉力瞬间将她拖回去，她还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已经落入克利斯怀里。 那漂亮但现在显得有点朦胧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像是安抚小孩那样亲亲她的额角，又把她揽进怀里……当抱枕。 另外一边的伊格尼斯也不甘示弱，硬是把她从克利斯怀里拖出一半来，很舒服地调整了个位置，手环上她腰间，继续睡。 瞪着大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清雨觉得自己会早夭。不过不是被榨乾，是因为睡眠品质太差。 某程度上也这算是被榨乾了…… 她痛恨爬虫类！她恨冷血动物！ 磨着牙，清雨脑补着怎么把龙大卸八块的画面。 她恨死探寻到温暖就自动缠上来的龙！ 隔日，天还没亮他们三人就被侍女叫醒，清雨顶着黑眼圈，一脸憔悴地看着容光焕发的两条龙。她打了个哈欠，套上外袍，穿上鞋子，将长发绑了起来，梳洗过后便一同离开木屋。 今天是要回西北峡谷的日子，沿途上有不少龙跑来围观，清雨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那么微妙……难道她脸上有什么？ 摸摸脸，确定早上真的有把脸洗乾净没沾上什么不该有的，她又看看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他们两个脸上也没有什么，衣服也很正常。 那他们那眼神到底在看什么？ 走过一片林子，一个约十岁左右的幼龙忽然扑了上来，清雨差点被他撞倒，要不是克利斯一手揽住她的腰，伊格尼斯将那试图爬上圣女大腿的小龙崽给拎了起来，她肯定要连人带龙摔得四脚朝天。 「做什么？」伊格尼斯挑眉，看看这条小屁龙。「找奶吃啊？」 清雨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爬虫类是不吃奶的！你这没常识的白痴！她在心里愤怒地低吼。 「姊姊说圣女做了两名勇者的新娘，她说圣女很辛苦，所以我给圣女带来果子，希望她不要太辛苦，快点把活水带回来，这样我就可以有弟弟了！」 听着孩子前言不搭后语的童言同语，清雨完全笑不出来。她听出来了……什么叫做成为两名勇者的新娘很辛苦，是、是、是她想的那个很下流的那回事吗？ 难道刚刚那群龙那种曖昧又怜悯的眼神是这个意思？ 以为她被这两傢伙给、给那个了？ 清雨已经学会淡定，她看着那条小龙，接过了果子，露出感激的笑容。「好乖，我们一起努力吧！」努力什么啊……她心里垂泪。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伊格尼斯将小龙放回地上，掐掐他的脸颊把他赶回家后，便到了聚落的大广场，所有人都会在那里集合，之后一同前往西北峡谷。 清雨这时才明白龙谷内有多少龙，她惊诧地看着几乎可以称得上密密麻麻的龙群。她被恭迎进餐桌内用餐，其他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饭，南方族长向得力助手交待几句后，便领着南方龙一同起飞。 看着一隻一隻化为龙体的巨大生物，清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种族，她仰头看着盘据天空的龙，他们或呼啸或彼此追逐，那带来的破空声和风压都让她无法承受。以南方龙为首，接着是她不认识的龙族族长，一族一族有秩序地飞上天空，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则站在她身边。 「南方龙已经飞上去了，你不上去吗？」清雨对伊格尼斯问。 「我现在是你的龙，不属于南方。」伊格尼斯淡淡地说。他手环胸看着天上的龙，一脚踹了一下匆匆忙忙还叼着肉的小鬼，那是睡迟了的南方龙。 看龙完全起飞，广大的草坪没有任何龙了，这时候清雨才发现除了两个侍女，只有他们三人留在原地，她转过头想问现在要怎么办，却见克利斯对她伸出手，她疑惑了一下，又见伊格尼斯也对她做出邀请的动作。 她眨眨眼，最近很频繁冒出来的冷汗又冒了一身。 对，要回西北方她得乘龙，那、搭哪一头龙就是个大问题了…… 清雨头皮发麻。 她看着好像完全没打算退让的两个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将两隻手各放在两个男人掌中。「你们现在是我的龙，而我也是属于你们的圣女……」她顿了一下。「就像你们不可能放弃荣耀，我也没有办法从你们两个当中选出一个。」她看看克利斯又看看伊格尼斯。「所以别为难我，我没睡饱心情已经很差了！」 对她坦白直率的话语，伊格尼斯笑了一下，用力将圣女扯到身边。「来日方长，下次轮你。」他对克利斯说。 克利斯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膀，化为龙体飞上天去。 看着那依然炫目的银蓝色鳞甲，清雨瞇起了眼，她看了看伊格尼斯，对方也化为龙体，火红色的鳞甲在清晨阳光下熠熠发光，鲜红得如他的长发，鳞片当中红色夹杂着金色的绚光，看起来华贵无比。 侍女扶着让她安稳跨坐在龙身上，清雨才想向她们道谢，身体下的那条龙已经迫不急待振翅高飞。 和克利斯不同，伊格尼斯是条飞得很『刺激』的龙。 速度与锐利的滑翔，这都让清雨觉得心脏病要发了。 「你慢一点吧！」迎面而来的风灌了满嘴，清雨痛苦地咳着，她只能伏低身体好闪避扑面而来的风，那风吹得她很冷，眼睛也很痛。 伊格尼斯好像觉得她很麻烦，不甘不愿地放慢了速度，也在这时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克利斯忽然飞到他们前方，看着克利斯的尾巴，这好像挑起了伊格尼斯的战意，他很快就把背上还驮着圣女这件事拋到脑后，翅膀一振追了上去。 两条龙就在空中比拚着速度与飞翔技巧。 至于圣女……嗯，她还能尖叫就代表还活着，没事儿。 ※※※ 西北峡谷的典礼不像南方那么繁琐，就连出发的时间都异常的赶，飞回峡谷已经是中午的事情，下午举行典礼，吃饱饭洗完澡，清雨本来以为可以隔天再出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已经在克利斯的龙背上，飞离了西北峡谷。 伊格尼斯飞在她身边。 今天没有月亮，星星很亮很亮，这让清雨看得入迷，她飞在半空中，把整片星空、整条没有任何遮蔽的银河进收眼底。 这在以前也是几乎没有的经验，以往当她忙完院里的事物，把弟弟妹妹一个一个哄睡后，早就累得眼睛睁不开了，哪还有心情抬头去看星星。 呼吸着夜晚带着冰凉的空气，她看着身下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克利斯，又看看不远处的伊格尼斯，她觉得人生的际遇真不可思议。 她明明只是个不起眼也没什么用处的人类，现在却肩负起一个种族延续的重责大任，在过往从来没交过男朋友的她，现在瞬间多了两个未婚夫，这到底是什么样际遇啊？ 她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很好笑。 不过想这么多也是没用的，行前南方族长来看过她，告诉她两名勇士都是万中选一，是两族中最强的战士，让她不必担心，他们会好好照顾她，还请她原谅在南方发生的不愉快。 既然保护她的是强壮的龙，她也只要努力达成她的目的就可以了，至于之后的生活……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是她最终爱上了一条龙和龙生活在一起，或者成为神殿的女巫，这些都可以等以后再慢慢去考虑。 想着想着，一整天的奔波，加上完全没睡好，她不知不觉伏趴在克利斯身上沉沉睡去，就连身上哪时多了一条厚披风都没发现。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伊格尼斯看已经完全睡过去的清雨，他对克利斯问。「为什么这么赶着出发？明明按照规定应该要三日后才能动身。」 「活水早点到手我才能安心。」克利斯答。 「是这样吗？」伊格尼斯冷笑。「我看你是担心这丫头吧？」他瞥了眼清雨，对西北族中的事情他也稍有耳闻，克利斯是很强的高手无误，而这样的人有很多爱慕者也很正常。 但如果爱慕者当中有个脑子很好的疯子，那就不太好了…… 是担心待得久了清雨会惨遭毒手吧。 说起来那疯子也是风属性的龙……对南方龙也算了解。伊格尼斯瞇起了眼，危险地瞥了克利斯一眼。如果真是那条母龙搞得鬼，那这樑子结大了！迷惑圣女，嫁祸南方龙，这把她斩首一百次都不为过！ 克利斯是在袒护那条母龙？ 毕竟那条母龙追求克利斯也追求很久了，说不定早就暗通款曲？ 不过这样为什么克利斯不放弃圣女？ 想要爱人同时也想紧握荣耀？ 伊格尼斯的眼神带出了一点不屑。「克利斯，如果此行你有任何私心，我会毫不犹豫地猎杀你。」他淡淡地说。 克利斯金色的眼睛瞄了伊格尼斯一眼。「此行我唯一的目的只有护送圣女到达诸神殿堂，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目的。」 「是吗？」伊格尼斯冷哼了声。「那么你最好祈祷圣女平安无事，而不是拿到活水后就死于非命。」 听伊格尼斯的冷言冷语，克利斯敏锐地察觉对方应当是猜想到了什么，他觉得有点难缠。伊格尼斯在外一直都是火爆脾气、衝动的代名词，但他可不会忘记伊格尼斯在整个龙群里是军人这样的存在，他底下还统领了两个战斗兵团，他如果只是单纯靠本能在做事也无法担此重任。 在数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中伊格尼斯可是获取了不少战绩，夜精灵那可不是绿叶精灵那些老好人，是非常阴险狡猾的种族。 他难道想到什么了？ 「不管你在想什么。」克利斯说。「我不会伤害圣女，也不会让人伤害她。」 「我对此感到怀疑。」伊格尼斯回应道。「不过现在也不是和你争辩这些的时候，找个城镇降落吧，我跟你可以不进食，你背上那娇弱的女士可没办法，而且你最好找个有旅店的，她肯定会吵着要洗澡。」 克利斯点了点头，身形往往下降，改变了飞行方向，他要前往妖精的城镇。只有妖精的城市才能满足清雨的生活需求。 清雨觉得那有点冷的风消失了，飞行的晃盪感也没有了，迷惑地睁开眼想看看四周，她这才发现她早不在半空当中，她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克利斯。「到哪理了？」她轻声问，揉了揉眼，想下来自己走。 但克利斯似乎没有这个打算，抱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没事，你睡，等等就可以进房间了。」他贴在清雨的耳旁说道，手还拉了一下裹在清雨身上的披风。 「伊格尼斯呢？」清雨又问。 「在和妖精交涉，你别出声，妖精对人不是很友善。」 听见克利斯的叮嚀清雨才安静下来，她很疲倦，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一下子又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间，她能感觉自己被抱上阶梯，木楼梯的吱嘎声很清晰，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是要进房间了吗？ 她很想醒来，可是她经歷了一整个上午的云霄飞车，下午又马不停蹄地展开祭神仪式，到晚上才吃饱就被送上龙背出发，她实在累得睁不开眼。应该要起来的，包包里头的乾粮还没整理呢，要是坏了怎么办…… 还有得先装点水，不然明天一早出发忘了就糟糕了。 她脑子不停地列出了应该做的事情，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伊格尼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清雨很想反驳，可是她好累，好懒得动。 克利斯将少女放在柔软的床舖当中。「她也累了，你先守夜，晚点轮我。」 清雨听见伊格尼斯靴子踏在木头地板的声音，还有她包包被打开的声音。 「你做什么？」伊格尼斯问。 「替她整理，出发得太匆忙，食物没有好好处理，也得替她将水壶装满。」克利斯淡淡地说。 伊格尼斯吹了声口哨。「真是贴心。」 克利斯没理会那明显是嘲讽的讚美。 躺在床上，清雨终于放心地沉沉睡去。 被照顾的感觉真好……她失去意识前如此想着。 隔日，睡得饱饱精神好清雨起床，克利斯正坐在桌上啜饮着热饮，看她起床，对她比了比盥洗室的位置。「去清理一下，用完早饭就要起程了。」 揉着眼睛，清雨打了个呵欠，抓起包包从里面拿了换洗的衣物出来，走入那小小的浴室，她没完全睡醒所以没察觉，等她拿着莲蓬头冲洗头发上的泡沫时才想起，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完备的沐浴设施？ 居然还有莲蓬头！她看向另外一边，虽然不是坐式马桶，但也有一个近似于蹲式马桶的东西，只是材质不是陶瓷。 她往上看，看到冲水的拉把。 满脑子问号，清雨快速洗完澡，换上龙族衣物，她用毛巾包着湿答答的长发走了出来。「克利斯，这个厕所是谁发明的？」她一出来就忍不住问。 「妖精產物。」克利斯淡淡地回。 此时木门被打开，伊格尼斯拿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牛奶、马铃薯泥、麵包，和一些水果。「你的早饭，吃一吃我们就要上路了。」 即使知道活水的重要性，清雨还是对这样马不停蹄的行程感到些微不满。她坐下来，拿了麵包沾着马铃薯泥吃了起来，喝了热腾腾的牛奶，忽然觉得有点幸福。 在龙族吃的都是大鱼大肉，能吃这样简单的东西也是一种福气。 「等等出去把披风穿上，我抱你下去。」克利斯说。 清雨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 「妖精是很让人讨厌的种族，势力、到处鑽营。」伊格尼斯说，他拉开椅子坐下，看清雨那村姑一样的头发，撇撇嘴。 「所以为什么我要藏起来？」清雨又问。 「这牵涉了很复杂的种族问题。」克利斯放下杯子，看了眼窗外明媚的天光。「龙族想繁衍，但其他种族不见得乐见其成。」 清雨张了张嘴，一开始还有点困惑不明白克利斯的意思。可是她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了，拿孤儿院的事情来说好了，有个人如果特别强势，特别爱欺负人，那其他人日子就很难过了。 偏偏他又特别强壮，连院长也拿他没办法的话，那其他人就只能吞忍。 如果龙族也是这样一个存在，那被讨厌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清雨点点头，表示自己瞭解克利斯的意思。一个强悍的种族代表了一个霸权，如果龙族不讲道理一点，只要他们更肆无忌惮一点，那么共同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种族就会憎恨龙族。 现在有一个不必发动大规模战争就能完全灭绝龙族的方法，他们势必不顾一切代价去达成。 而那方法简单得让人发抖： 杀掉一个人类。 清雨的心沉了下来，她忽然觉得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也理解了为什么她必须像个毫无防备力的孩子那样被抱在怀里。 卷一之七 第七章 用完饭，擦乾了头发，清雨背好包包套上了披风，本来没讲没感觉，被克利斯道破她现在处境堪忧后，她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真的会被追杀吗？ 她觉得被追杀这种事情只有电影电视才会出现，对她来讲这是很陌生而且很奇怪的状态……她居然可能被整片大陆的生物围剿追杀，只是因为她背负的使命。 她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清雨想起了她被迷昏带走的事情。 这件事她一直没机会和克利斯说，他们都太忙了，加上伊格尼斯总在身边，她不好和克利斯讨论。 毕竟这件事好像牵涉的部份很深入，不好给别族的龙知道。 胡思乱想着，她彆扭地被克利斯打横抱了起来，虽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但就是有说不出来的不自在。脑袋无法控制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她可以听见克利斯沉稳的心跳。 伊格尼斯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之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要做什么？」清雨问，一脸疑惑地看着被打开的窗户。 「混淆敌人。」克利斯淡淡地说，他抱着清雨似乎在等待什么，等一声细微的哨声传来，他才抱着清雨从房间门离开。 很昏暗，这是清雨的对这旅店的感受，下了阶梯，克利斯随手将一个金币扔到柜檯，从馀光中清雨看见木柜檯后方的人，他有着很大的耳朵，垂在脸旁边，脸上很多皱纹，一双眼睛绿绿的又细细地，鼻子是鹰勾鼻，但太尖锐了，像是弯曲的胡萝卜。 他有一张很大的嘴，牙齿锐利，他拿起克利斯给的金币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才将金币收入柜子当中。 清雨看见他偷偷摸摸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拉了一条红色的绳索。 这让她有点不安。 他们离开昏沉阴暗的小店，地面是石块铺设的，这让道路并不那么平坦，清雨偷偷观察四周，这里很多类似驴车的板车，环境有点脏乱，随处可见一些像是垃圾的东西。 破布、坏掉的木桶，还有废弃的铁器，看起来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或许她是被龙给洗脑了，认为这个世界一定像魔戒夏尔一样温馨美好……结果这是哈利波特的对角巷，生机勃勃但也乱七八糟。 克利斯走在街道上，有点大摇大摆的，他对清雨说他要找一个广阔的空地好能够起飞，清雨点点头，可是她发现他们几乎把整个小村子都走遍了，而且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他们。 如果是一个两个那她肯定没办法察觉，可是来的人很多很多，多得让她想不发现都不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克利斯那没有表情的面容，她好奇这两条龙究竟打什么坏主意。 等到他们到了一个开阔的半山坡，克利斯回过头看向那些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妖精，清雨注意到并不只那种丑丑的生物，有很矮可是很壮实的矮人，地精，还有一些她猜不出是什么的物种。 「有事吗诸位？」克利斯冷清的声音问，他的声音依然醇厚而优雅，并不因被包围而乱了分寸。 「把那个女人交出来！」一个地精大声呼喝。 克利斯的嘴唇勾了勾。「圣女已经走远，这个你要给你也无所谓。」他作势要将怀里的人拋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阵天摇地动的轰然爆炸从镇中央传来，妖精的哭号声远远传了过来。 「伊格尼斯！是伊格尼斯！他手上抱着圣女！龙族圣女在他手上！」这样的声音开始瀰漫着，从城镇中央往他们这边漫了过来。 克利斯看着面露疑惑的包违者们，将手中的少女递了过去，那些人反而缩了回去，看看克利斯又看看陷入火海的城镇。 「听说是克利斯和伊格尼斯，这个是克利斯吧？」细细碎碎的声音。 「克利斯听说很狡猾，不是个好东西。」细细碎碎的声音。 「他怀里的肯定是炸弹！这么狡猾的龙绝对不会把圣女交给我们的！」细细碎碎。 「人肯定在伊格尼斯那儿！别上当了！」细细碎碎又很愤怒的声音。 他们讨论完，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克利斯。「狡猾又让人讨厌的龙！去死吧！最好灭绝算了！」妖精啐了口，领了一大批人往回赶打算猎杀龙族圣女。 清雨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轰隆隆快速跑走，她有点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等人跑得没影，她才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直接离开就好了。」 「示威。」克利斯简单地回答。 示威？示什么威？清雨满脑袋浆糊。「为什么？」 「这些种族很弱小，但想扳倒龙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总是要找这些聚落休息，没完没了的追逐猎杀很麻烦。」 所以…… 「屠城一次他们就会乖了。」 清雨的脸木了一下。她想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好。 她忽然觉得龙族会被讨厌真不是没道理的。 「其实我们可以快点逃走就好……」清雨说。 「没错。」尖锐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在清晨照耀下，几个紫色肌肤，又瘦又高的种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有着红眼睛，细长的耳朵，皮肤上有奇怪的斑纹，阴森恐怖的样子让清雨很不喜欢。 并不是针对他们的外貌，而是他们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蔑视和侵略性。 而且莫名清雨感到熟悉，那种发自身体本能的厌恶…… 她很快就联想起山洞内打算凌虐她的可怕黑衣人。 是同一族吗……清雨并不确定，毕竟当时天色昏暗，而且那些人把自己包得只剩眼睛，可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实在太像了！ 「夜精灵。」克利斯哼笑了声，他金色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芒。「我倒觉得奇怪，我和伊格尼斯彻夜赶路，怎么消息就走漏得这么快，一下好像全世界都知道龙族圣女出发了。」 夜精灵桀桀怪笑。 「是谁把消息卖给你们？」克利斯问。 夜精灵并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展开手上的巨大锁链，上面雕刻着非常细腻的咒文，每一节上还有倒刺的尖爪，他们排开来，有的手持镰刀，有的手持匕首和长弓，但无一例外的是手上都抓着那条锁链。 「连捕龙的道具都准备好了，看来这消息走漏也有段时间了，捕龙锁都有了，所以你们和绿叶精灵重修于好了？」克利斯又问，他每一个问题都说得漫不经心，好像他根本不在意。 但这些话听在清雨耳中却是惊涛骇浪。那些低阶龙还没放弃吗！还打算继续帮助外人杀她吗？ 真的这么仇恨高等龙吗！ 她惊诧地瞪大眼。 那些夜精灵并不打算回答，他们展开武器后围攻上来，几名握着铁鍊的则开始将铁鍊绕着克利斯，这是由精灵特製的精钢，上面也雕刻了足以压制龙的咒法只要克利斯化为龙形就能束缚住他。 而只要不化为龙形，人体状态的龙虽然难缠，但也不到翻天覆地的强势。 克利斯看了看那些锁链，他也认为有些棘手，但面容并没有带出丝毫情绪，他一手抱着清雨，另外一手凝聚了散佈在空气当中的水元素，一点一点凝聚成了一团液体，他手一甩，水凝结成一把宽剑。 清雨明显感受到四周的湿气变得很重，像在浓厚的雾里一样。 夜精灵发动攻势，箭矢自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这时清雨才发现四周早就被夜精灵包围了，并不像她肉眼看到那样只有几人。她听到刺耳可怕的锁链声在四周流窜，她知道那些夜精灵手上也一定都有那条大锁链，他们正打算把克利斯和她完全鍊起来！ 她紧张地看向克利斯，对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这种镇定让她也稍微冷静下来。陪伴她的是西北族最强大的龙，不会有事的！ 箭矢被水盾完全弹开，清雨觉得自己腰要被勒断了，她只觉得眼前快速转动着，像是云霄飞车那样，她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她微微发抖着，闭上眼，让自己不要去想现在究竟怎么回事。 剑锋磨过血肉的声音。 锁链不停收束的声音。 这一切让她头皮发麻，她很想大喊够了，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现在这场屠戮是由她而起，她只能坐视对方死，或者自己死。 她被揽着转来转去，忽然动作停下了，她睁开眼，发现那些锁链像是巨大的茧那样将他们捆缚着，她惊惧地看着克利斯，对方仍是一派平静。「克利斯……」 「没事。」他依然同样的声调，清雨看不出来他到底怎么想的。 夜精灵的声音从铁鍊的缝隙中传了进来。「克利斯，即使是再强大的龙也不可能逃过龙锁的！」 「那么在我死前告诉我是谁把消息卖给你们的。」克利斯淡淡地说。 「真的想知道？」夜精灵冷笑着。「答案是：没有！哈哈哈哈！」 清雨看见克利斯嘴角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 「你要仇恨就仇恨你们的高傲好啦！不把他族放眼里，也不把自己弱小的同胞放在眼里！都是龙不是吗，只因为无法化为人形就将之视为奴隶！」 克利斯听着这段话，挑起眉头。「被绿叶精灵视作失败品、噁心的怪物而被驱逐否认的你们，的确够资格同情那些低级龙。」他出言挑衅。 夜精灵的愤怒到达了顶点，锁链间的符文一个一个亮起。 克利斯握剑的手凝聚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强，看起来很舒服，像是山林间的溪涧，也像是夏日午后平静而闪耀着阳光的河流，那光芒色泽越来越深，最后化为彷彿海洋的深蓝。 在夜精灵咒文完成，锁链上所有利爪全部竖起即将刺入克利斯和清雨体内的时候，水声驀然盈满整个空间，强大的水流冲走了在外的夜精灵，就连龙锁也因无孔不入的液体而被挤压弹开，骤失操纵者的龙锁也不过是一条奇长无比的铁鍊而已。 那迫在眉睫的危机转瞬就消失了，清雨被克利斯抱在怀里，她倨高临下看着克利斯脚踏在那为首的夜精灵胸口。 「你可以建议绿叶精灵研究一个能压制自然魔法的法器，或许那能派上用场。」他说着，脚跟微微用力，劈吥破裂声从夜精灵胸口传来。「但我想你大概没机会转告他们了。」语落，那夜精灵生生被踏成两半。 他空洞的眼睛瞪着天空，清雨不敢多看一眼。 克利斯回过头看那被水流冲得远远的夜精灵，他手上利剑再出，一剑斩断了龙锁。「这种东西也只能对付低级龙，真是愚蠢得让我发笑。」 他的冷漠和高傲让清雨觉得异常陌生，她怀疑自己真的认识这个手持屠戮之剑的男人吗？ 他真的是克利斯吗…… 走过狼藉的山丘，克利斯化为龙形，让清雨攀附于背上，展翅高高飞起。在天空中没有任何种族能压制龙族，即使是被认为最勇猛的狮鷲也不行，即使是被称为最有智慧的精灵也不行。 他们是天空的霸主，主宰了整片天空。 「惊吓到你了。」在高空当中，克利斯忽然说。「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切。」 清雨趴在冰冷的龙鳞上，让冷风掠过自己的脸庞。「我知道……」她疲惫地说着。一早起来就看到这样的事情说不影响心情是骗人的，这种无法说出谁是谁非的状况，身为外来者的她也无法断定对错。「龙族，常常欺压其他种族吗？」她轻声问。 「高等龙族很少离开谷地，和他族有较深纠葛的应该是低等龙吧。」克利斯答。 「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希望高等龙灭绝呢？」 克利斯沉默了一下。「我们就像个危险的炸弹，你每日与不知何时要爆炸的弹药居住在一起，难道不害怕吗？」 清雨怔了一下。 「我也不否认在第一天陨纪，陆地被龙与精灵支配时，高等龙的确扮演了较为残暴的角色，地盘争夺导致的种族战争使得很多弱小种族灭绝，那之后龙的存在就被视为邪恶或者恐怖的暴君，第二天陨纪人类出现，他们靠智慧行走在陆地之上，串连起了各个种族的贸易与和谐，所以诸族都认为人是诸神的宠儿，到第三天陨纪，龙几乎灭绝，若不是圣女带回了圣石作为完全结界阻挡了来自神明的谴责之雷，龙族的确是应当灭绝了。」 清雨听到这里，不是很明白克利斯忽然对她说这些做什么。 「对其他种族来说，数量最庞大的人已经消失了，龙在第三天陨纪本该消失，就连精灵也逐渐减少，他们大多迁徙到高山隐居，也有的回到了精灵圣树所在的月明岛，逐渐这片大陆好像即将『自由』，饱受人类欺负的地精、地位不高只会被嘲笑是工匠的矮人，还有势力鑽营而被其他种族排斥的妖精，他们会认为龙消失后，他们就能真正拥有这块大陆。」 所以他们希望龙完全消失，如果不是圣女从海中带回了那什么石头保护了龙，那么这块土地早就没有高等龙，那些种族早就不需要被视为低等的存在，能够有尊严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大陆上。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愿，那他们的神明才算真正眷顾他们吧。」清雨轻轻地说。 「龙神也很眷顾龙族。」克利斯说。「祂送来了你。」 靠在克利斯的背上，清雨深深吸了口气。「我会努力的。」看着好像近在咫尺的天空，清雨忽然说。「如果龙族也像精灵那样有个月明岛就好了，回自己家，也不用这样被讨厌了。」 克利斯笑了一下。「这片土地孕育了龙，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家，不需要回到哪理去。」 清雨不好意思的搔搔脸。「说的也是……」 「你也必须把这里当家，把龙族当成你的族群，你归属于我们。」 清雨从龙背上爬了起来，呆呆看着那快可以当镜子照的龙甲。她真的可以吗？这么弱小的她，真的也可以成为龙的一份子吗？ 「可是我是个人类……」 「你会成为我或者伊格尼斯的妻子。」 清雨怔了一下，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克利斯没给她第二句话的机会。 「比起神殿那个大得让人生厌的建筑，你不认为和我共组一个家庭比较温暖吗？」 清雨手指轻轻摩搓着鳞片，不否认这些话让她有点……心动，一个家，一个她能够安心落脚的族群，这不就是她以前想要的吗？在以前的原生世界，她总想着要有个自己的家，她要有自己的孩子，还有爱着自己、自己也爱的人，他们会安安稳稳在一起。 很温暖，让她不会感到寂寞和徬徨的归所。 「克利斯，你是因为不想输给伊格尼斯才这么说的吗？我也说过了吧，你不瞭解我，为什么会觉得和我共组一个家庭是好的？」 「比起母龙，你似乎有趣一点。」 「什么？」清雨皱起眉头。 「龙族的母龙也是很强悍的，你这样乖巧温柔一点，感觉比较舒服。」 「我看你是睡觉时觉得比较舒服吧。」清雨瞇起眼。 「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去死吧！」清雨狠狠搥了龙鳞一下，但对克利斯来说连搔痒痒都称不上，只有她自己手痛得要命。「不许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她严肃地说。「结婚是很重要的事情！」 克利斯没应声。对龙族来说，因为相爱而结合那是极少数，无论公龙或者母龙，他们都有很强烈的自我意识，有的龙甚至结合生下子嗣后就分开来，各自过各自想要的生活。 所以清雨口中那什么相爱、熟悉的话语，听在克利斯耳中都不重要。他只是单纯认为圣女是龙神託付给他的女人，那他理所当然拥有她，而且也必须守护她。 虽然之前伊格尼斯搅局他也有想是不是别计较这些，只要活水能拿回来，圣女跟谁都可以，他去找头强壮的母龙生下下一代也未尝不可。 可是他发现，他还是比较希望圣女待在自己身边。 不想看伊格尼斯耀武扬威的脸是一回事，最主要是，他不想看原本属于他的人变成别人的。 至于什么相处会不会快乐是不是幸福，会不会爱上彼此，那以后再说。 先抢赢了再说。 ※※※ 他们最后在一个临海的坡地落脚，他们窝在挡风林内，克利斯升起了篝火，那驱逐了海风带来的冰冷。清雨啃着乾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伊格尼斯呢？」她问。 「他负责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已经往北海之滨去了。」 清雨怔了一下。「他没有要和我们同行吗？」 克利斯拨动火苗，让火更旺一点。「你希望他在你身边？」 清雨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问题。她只是问一下而已……「也没有，这样他没问题吧？」 「他会在海上一个岛和我们会合。」克利斯说。「毕竟北海也有不少难缠的傢伙。」 「海怪？」清雨问。 「可以这么说，还有自认是龙但完全不被龙族承认的蛟。」 「你们真孤僻，承认他们是远亲也没不好啊，这样不就可以友好邦交了吗？」 克利斯瞥了清雨一眼。「如果妖精说他们是你的远亲你同意吗？」 清雨差点把嘴里的水给喷出来。「差这么多！明明就不同种生物！」 「龙与蛟也是如此。」克利斯说。 「好吧……」抹抹嘴边的水渍，清雨靠在大树上，看着上面被枝叶笼罩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你估计我们这趟要去多久？一年？」 「快的话应该半年。」克利斯答。 「诸神殿堂是什么样子的？」清雨又问。 「我不清楚，龙族不曾飞到神的领域去过。」 「我这样贸然闯进去不要紧吗？」清雨问。「如果我是神明，我一定很生气。」 面对清雨的问题，克利斯没有答话。他只是将篝火拨得更亮一些。「夜深了，睡吧。」说着，他对清雨张开了怀抱。 「做什么？」 「睡觉。」克利斯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能自己睡旁边吗？」清雨皱眉。 「不安全。过来。」克利斯的眼神不容她拒绝。 看对方那坚定的目光，清雨只好有点难为情地坐上男人大腿，以他的肩膀为床，被他由后往前地拥抱着，男人的味道盈满了鼻腔，他偏蓝的头发落在自己脸颊旁边，清雨甚至有一瞬间错觉，认为克利斯的确是她的男朋友。 她想甩掉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但又不由自主地想，她无依无靠，如果真要找个理由，也只有克利斯是她合理的依靠。 在这个地方啊，她就算想坚强也不知道怎么坚强，想靠自己却连施力点也没有，现在整个陆地种族都要追杀她，她想离开龙族靠自己在其他种族的城镇中生活也没有办法。 所以要待在龙族吗？ 她意识朦胧地想。 「对了，那一次……我被迷昏带走的事情……」她话语模糊地说着，她想她还是得好好和克利斯谈谈，但一隻手指按上了自己的嘴唇，这让她疑惑地望向男人。 「我知道。」 「可……」我还没说耶…… 克利斯望着篝火，神色莫测。「并不难猜测，综合夜精灵透漏的讯息，原本你确实是要被送到南方去，但被低阶龙偷带走了。」 「这样子会让你们内乱吗？」这也是清雨一直犹豫说不说的原因，都是龙，如果她直接说出低阶龙居心叵测，会不会害到其他低阶龙？ 会不会害龙族分裂？ 「我会处理。」克利斯淡淡地说，他安抚地摸摸清雨的脸颊。「睡吧，你不需要烦忧这些。」 已经很疲惫了，清雨点点头，她枕在克利斯的肩膀上迷濛地进入梦乡。「克利斯……」 「嗯？」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像是情人耳边絮语般让人感到甜美。 「我明天早餐想吃蛋。」 「你只有乾饼和水。」克利斯的话一点也不甜美。 「合格的男朋友应该要替我达成的……」清雨语调不清地说着。 克利斯低头看枕在自己颈窝的少女，这才发现对方早就睡了，刚刚完全是在说梦话。 他好笑地拨开少女颊边的碎发。 蛋啊…… 他瞄了瞄林子外的峭崖。 睡了个不算很舒服，但好歹是饱足的觉，清雨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她居然离开了克利斯的怀抱，她左张右望都没发现人，正奇怪，就看到克利斯从陡坡上走了上来，怀里还抱着什么。 她揉揉眼跑过去迎接他。「你去哪了？」她瞄瞄男人怀里的东西。「蛋？」她疑惑地看克利斯。「你想吃蛋？」 「你想吃。」克利斯瞥了少女一眼。「你睡前告诉我你想吃。」 清雨眨眨。「我？」她歪着脑袋瓜。「是吗……」她看着克利斯的背影。她怎么没印象？ 难道她说了梦话？ 清雨露出了傻傻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梦话被当真而且被实现的感觉好像有点好，她轻哼着小曲子小跑到克利斯身边。「可是我们没有锅子。」 走回林子当中，她看克利斯手中的几颗蛋被一团大水球包围，他就蹲在火前让火焰烧煮着手中那团水球。 「你的魔法这么用不会很浪费吗……」清雨忍不住问。 「你敢吃生蛋？」 「不敢……」清雨眨眨眼，一脸无辜。「谢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看着那团水球的水沸腾，蛋在里头滚动着。「差不多好啦，蛋都浮起来了。」 「是吗，不需要更久一点？」 「你会煮蛋吗？」 「不会。」克利斯答。 「那听我的，它好了。」清雨说。 就见克利斯手中的水忽然停止沸腾，他收回手就要将蛋交给清雨。 「等一下那不是滚的吗！」清雨大叫。但当三颗蛋放在她掌心，她才发现克利斯已经将水球抽调成冰凉的水，水从指尖流洩，躺在掌心的蛋暖暖的，心也暖暖的。清雨看看克利斯，对方已经站起身。 她剥着泡过冷水变得更好剥的蛋壳，这种细緻活儿她以前常做，剥蛋功力一流，她总是得替弟妹拨壳剃刺去骨，当她俐落剥好一颗蛋，像是献宝似的递给了克利斯。「你第一次煮的蛋！」她笑着说。 克利斯看着少女的笑容，俯下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这让清雨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想餵他啦…… 可是她迟迟等不到克利斯吃第二口，她抬起头，就见男人已经准备熄灭篝火。「你不吃了吗？」 「不喜欢。」 「咦？难吃吗？」说着，她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蛋，这才发现被啃了一口，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看克利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她想她应该也不用在意，反正以前吃过很多小孩子的口水，就当作这也是其中一个挑食的弟弟好了！ 这么想着，她将蛋塞进嘴里，嚼嚼。 嗯？普通的蛋唄，为什么不喜欢。 「你不吃蛋？」清雨口齿不清晰地说。 克利斯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吃肉以外的东西。」 「……」别看着我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脸说啊！清雨哭笑不得。「偏食不好喔。」她忍不住说，就像对以前的弟弟妹妹那样，她极快速地又剥了一颗。「再吃一口，一口就好！」 克利斯不知道少女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为什么？」 「你早餐不能都没吃啊，好歹吃颗蛋。」 「我不需要。」 清雨挑眉，将蛋凑到克利斯嘴边。「一口就好，听话。」她身为长姐的权威不容挑战，尤其面对一整个院落将近二十多个弟妹，一个拒绝成功，其他就会仿效，所以在吃东西或作息上，她不习惯被拒绝。 克利斯看清雨面上那温柔讨好的样子，虽然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咬了一口。 「好乖。」清雨笑得好仁慈好温柔，像妈妈一样。 然后悲剧发生了。 男人一口吻住了她，用舌头把蛋顶回了她嘴里。 「我不吃肉以外的东西。」克利斯再次重申，他还舔了舔嘴唇。 这、这、这傢伙……清雨嘴角抽搐着，嘴里的蛋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克利斯轻哼了声，用脚拨土埋掉了篝火，拎起清雨的背包，拖着已经石化的少女走上陡坡，准备再次起飞。 --------------------- 连载现在也八天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这篇作品呢~"~ 卷一之八 第八章 飞行的过程在脱离一开始的新奇和喜悦后就会变成乏味，清雨是这么认为的，她趴在克利斯背上，无聊到开始抠克利斯的鳞片，下面的景色看久了也腻了，天空和云看久了只会想睡觉，她还不想迷迷糊糊摔下龙背变成一滩烂泥。 「克利斯，龙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她问。 「就那样。」 「哪样？」清雨想在这宽阔的龙背上打滚，但她没这胆子。 「小时候学习战技、魔法，长大后和族人竞争，之后……没了。」 「什么没了？你们应该也会有职位什么的，就像凡丽是族长，也会有龙担任神官，那你应该也会有个职位吧？你又这么厉害。」坐在龙背上，清雨拨了拨被风吹到脸上的瀏海。 「伊格尼斯是训练战斗龙的军人。」克利斯答非所问。 「那你呢？」 「我没有。」 什么意思？清雨搞不懂这头龙想表达的意思。「你是说你什么都没有做吗？为什么？那你平常都在做什么？」她连续了四个问题。「一定会有的吧，像我，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很多人，虽然我只是一个寄养在那里的孩子，但我也得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他们称我为大姐，或者班长，又或者小老师，这就是我的职务。」 「我对那些没有兴趣。」克利斯淡淡地回答。「自从第三天陨纪后，我对族中的事物就不关心了。」他金色的眼睛看着前方，蔚蓝彷彿没有边际的天空。「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龙族内也有无法控制的罅隙，我……不想让事情更复杂。」 清雨眨眨眼。她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个很奇妙的部份。「是很不好的事情吗？」她认识的克利斯好像散散的少根筋，很漂亮很帅，武力值很高，可是这些都不够鲜明。 她其实还是不够认识克利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龙，不知道他是什么环境下长大的，经歷过什么，这些她都不知道，所以她对克利斯的感觉总是很模糊，像是隔着迷雾看他一样。 「我有个哥哥。」克利斯说。「从以前父母对他的期望总是比较高，毕竟是第一个孩子。」 清雨安静地听他诉说。 「但在第三天陨纪时的元素使竞争中，他输了，而我赢了。」 「……」清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代表你很努力，所以你赢了。」 克利斯笑了一下。「但落败者通常不会这么想。」他拍动翅膀，注意到不远处的乌云，考虑着是否要提前找个地方躲雨，还是加快速度衝过那片阴霾。「这件事在族内闹得很僵，他也确实不弱，到最后族长把我的的职务给了他。」 「你很生气吗？」 克利斯想了想。生气吗？他当时是什么感觉的？ 回忆着，他发现事隔已久，也无所谓生不生气。会想成为元素使一方面是想证明自己实力，雄性总会对强者、第一有莫名的嚮往，他也不例外，而第二点想成为元素使，则是元素使通常都是训练战斗军团及带兵出战的将领。 没有雄性不热爱战争。 这使得大多数公龙都以元素使为目标。 被夺去职务等同被拔掉了翅膀，空有元素使这个称号也不过是被架空的龙罢了。 他当时应该是愤怒的，但族内一片倒的声音都认为他应该退让，他都拥有了名誉，那么这个职务给哥哥又有什么关係，反正龙族已经很久没打仗了。 大概是这片声浪太过强烈，熄灭了他想为族内贡献的心。 那之后他就再也不管族里的事情。 「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克利斯答。「我当时不能谅解族长的作为，这种事情从未有过，为什么我就必须退让。」 清雨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克利斯的鳞甲，像在安抚他一样。 「但我现在明白，那是为了平衡。」清雨的抚摸对他来说几乎没有感觉，但少女对他的安抚他接收到了。「族内有不同的势力，要管理这么多条龙不是简单的事情，我的哥哥年纪大我一百多年，他有他的势力，和我这个刚成年的龙不同，与其说安抚我哥哥，不如说想安抚他的支持者。」 清雨设想了一下这个处境，有实力有能力却无法施展，就好比她超会照顾小孩却不给她孩子，就像她很会做菜却不给她厨房，没有办法展现自己，没办法建立自己的价值，这一定很挫败吧。 当时一定很生气很不甘愿吧。 即使被说最强的，但克利斯心里一定会想那也只不过是虚名，他没有半点权力，即使最强，也是得听令一个落败者，这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克利斯，我觉得有一句话非常适合用来安慰你。」清雨说。 克利斯挑起眉头。 「在我出生那个世界，有个非常有智慧的人归纳出了一套说法，而一个也很有智慧的人替他註解，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清雨才继续说道。「你成为元素使的时候，就是飞龙在天，意思就是不管什么都到达了顶端，你的声望、你的实力，你的一切都如日中天，是在最高最高的位置。」 克利斯安静听她说。 「但是这样的龙其实是很危险的。」她趴下来拍拍克利斯的脖子。「因为可能会因此得意忘形太过骄傲，这样会让人讨厌，所以必须要进入收敛的状态，我觉得你没有拿到那个职位也没有不好，你想想，这样大家就会不那么在乎你是元素使这件事，要是你名和权都拿到了，你也说你资歷不够，这样一定会得罪很多龙，你的能力也会不好施展，这样日子就不好过，你也一定不会开心。」 克利斯想想，觉得这是歪理，可是又想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如果龙族真的是以实力为尊的种族，那当时主动向族长要军长位置的傢伙就会被踢出去，因为他没实力。 但实际上实力并不单指武力，也包含了威望、资歷，甚至于人格特质，就是因为这些族长才会要他退让。 他还太嫩了。 这很符合清雨所说的到了最高点，他如果没有即时收敛蛰伏下来，或许他真的被搞掉了。 龙在心机城府这套也不比阴险骯脏的人类和妖精差上多少。 「然后呢？」克利斯问。他本来觉得人类的脑袋都用在炼金和吟唱诗歌去了，他在很无聊的时候也鑽研过人类的东西，他们顶多对生命、存在这样的议题有过探讨，这也是他们的神教，可是其他的研究不多。 毕竟处在一个诸强围绕的世界，人类必须想办法从其他种族手中掠夺资源，这使得他们在阴谋诡术颇有发展，也因此他们很少去思考更有价值的东西。 但清雨所说的这番话很有意思。 「呃……」面对克利斯的问题，清雨歪歪脑袋，刚刚说的那套是她从一个来领养小孩的大叔口中听说的，她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下来了，到底详细怎么样她也弄不太清楚。「大概说……飞得低一点比较不会被射死吧？」 克利斯笑了一下。「你说反了，飞高才不会被射死，箭是从下面射上来的。」 「……」清雨觉得自己被嘲笑了。「随便啦！你只要不会死就好了！管你想飞高还是飞低！」她赌气地趴在龙身上，不再说话。 少女宽慰的话语进入克利斯的心中，他得承认他是感到舒服的。不是被责备无所事事、逃避责任，也不是如同过往那般被耻笑。 她和母龙完全不同，她的柔弱与体贴弥足珍贵，没有太过强烈的自我主张，不会为了什么小事就大打出手，和龙完全不同…… 清雨就像是水一样，她柔软，愿意为外在而收敛或改变自己，不像龙，总是以武力征服、破坏一切，就因为龙的骄傲和冷漠，他对龙族的女人没有太多的好感。 相比起来，和清雨相处舒服多了，她的话语、她的嗔怒、她的喜悦，都是那么的小，但又那么不同。 不想失去她。 这念头在脑中滑过，在胸口心中化为了坚定的信念。 要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克利斯瞇起了眼，下了这个决定，这个想法强烈得让他感到讶异，他可以毅然决然捨弃军长的职务，但他忽然无法想像捨弃清雨的样子。 龙族很多年不打仗了，精灵逐渐隐居、离开大陆，整片陆地没有比龙更强大的种族，在这情况下，是否得到那个职位一点也不重要。 那职位本身早失去价值。 但清雨不同，她拥有超越了一切的价值。 龙神所赋予的价值，她本身特质的价值，她对他克利斯托勒斯心理上造成影响的价值。 她是那么不同…… 「你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吗？」克利斯拋下了第一颗饵食。 清雨眨眼，被克利斯这么一问她有一瞬间的糊涂，她哪还有什么未来，不是捆绑在神殿就是被捆绑在一头公龙家里，她难道还有第三种选择？「什么意思？你是说拿回活水之后吗？我哪还能做什么……自己什么都办不到。」 「如果我陪着你呢？」克利斯问。 清雨缓缓爬起身，她深深注视着克利斯，像是想看穿这条龙的真实想法。「我啊……」她歪头，陷入飘渺的思考。她没考虑过这问题，如果不必被限制在龙族，也不再有生命危险……「我想去精灵的地方走走，那里漂亮吗？」她问。 「我不知道。」克利斯说。「我没去过。」 「那我们一起去吧！」清雨天真而欢快地说，她睁大了眼睛。「不过在我的世界精灵都是吃素的，你大概很不喜欢。」 「……」克利斯听着少女叨叨絮絮说着很多精灵的事情。「除了这个呢？」 「我不相信人类都死光了，我们一起去找人？」 「驳回。」 「为什么！」 「人类一定都死光了，否则你也不会掉在我身上。」 「说不定有男性人类活着！」 「那我就更不愿意了。」 「为什么？」清雨问。 「因为你是女人。」又不是傻了亲手把圣女送上门，仅存的雄性人类看到仅存的雌性人类还能做什么？ 清雨一时没想到那么邪恶的问题。「这里人类都死光了我也没办法学习，听你们说妖精又很不好相处，矮人和地精看起来也很兇恶，我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她手环胸，露出苦恼的神色。 「到时候再一起想吧。」克利斯说。 清雨用力地点头，露出兴奋的笑容。「好！」完全没发现她的想法被克利斯绑架了。她可还不一定是他的妻子，所以这个未来可以说是建立在一个能够被完全否决的基础上，但显然少女没有发现这个语病，很傻很天真地点头同意。 顺利收穫一条小鱼的克利斯托勒斯对此表示满意。 ※※※ 他们一直沿着海岸飞行，没有真正出海。克利斯的说法是他得找到一个大一点的城镇补充好食物和水，因为到达和伊格尼斯会合的岛得要三天，这之间没有任何落脚处，他们得连飞三日。 所以必须让清雨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好面对接下来连续三天的航程。 「这一路上真的没有追兵耶。」清雨坐在龙背上。 「伊格尼斯吸引走大部分的注意，他现在已经出海，那些追杀者大概正在组织船队准备远航。」 「这样啊……」 克利斯目光扫了一下，决定在不远处的港埠待一晚，这个港很大，一开始是人类经营的，但在人类灭绝后就被妖精接手，由于原本就有所建设，他们在这基础上推掉废墟盖上新屋，现在也是欣欣向荣。 这港口不只盛载了船隻来往的责任，同时也是和海洋族群贸易的枢纽，就是因为看中这点，那些妖精才会不计麻烦的重建这个港湾。 他们选择夜晚进入港口，清雨依然包裹在厚重的披风底下，但克利斯不再抱着她。克利斯将头发编了起来，换上一套和龙族服装相异的衣服。 「为什么要这么做？」靠在克利斯身上，清雨轻声问。 「龙族人的拟态和精灵相似。」克利斯简单回答，带上兜帽掩盖住他有些异样的发色，搂着清雨肩膀就走进了这因夜晚而不那么纷乱的城镇。 他们在一间马蹄旅店落脚，克利斯一反之前豪爽的态度，站在柜檯和妖精争执起了价码，本来妖精开出了七银币的价格，克利斯硬是以三银币拿了下来，在走上二楼阶梯的时候清雨还能听见妖精不乐的碎语： 「该死的精灵！拥有金银财宝却总是这么吝嗇！艾韃女神诅咒你们！」 她掩着嘴无声窃笑。 进入房间，没有例外她还是和克利斯一间房，房内也只有一张床。她看看克利斯，对方对这个状况没有任何反应，她也明白这种非常时刻不是计较自己一间房的时候，要是半夜她脖子被抹了脑袋被摘了怎办！ 清雨坐着整理背包，将一些吃完或必须扔掉的食物清出来，明天好可以进行採买，也将一些脏兮兮衣服拿出来，打算等等好好洗一洗，按照现在季节还有这里强盛的海风，明天一早肯定就乾了。 这么想，她心情愉悦了起来。这些琐碎的小事让她觉得很踏实，觉得她还是可以掌控自己生活的。 妖精服务生送来了晚餐，克利斯给了他三枚铜币作为打赏，清雨也整理好包包，脱下斗篷，到餐桌用餐。克利斯好像都不必进食，这几天他除了喝水什么东西都没吃。 这其实很奇怪，都不吃饭到底能量哪里来？龙又这么大一隻……清雨看看克利斯，对方依然只是喝水，她想问了大概也只会得来身体构造即是如此的答案，也就不多问了。 用完餐休息一下子，她拿了要换洗还有要清洗的衣服进入盥洗室，这里和上一个落脚的旅店不同，除了莲蓬头外还有一个浴缸，看见那木造的浴池，清雨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将衣服泡在盆子内，打算洗好澡再慢慢搓洗。 冲好澡，她舒舒服服地滑入浴缸内，没过胸口的热水让她舒服得瞇起了眼。 她泡得正舒爽，门上把手被转动了，她惊诧又紧张地望了过去，就见克利斯理所当然地走了进来。 她大脑不合时宜地跑过了：公龙母龙喜欢光溜溜一起泡澡这句话。 「你做甚么！」抱住胸部，夹紧腿，清雨缩在一起，惊恐地瞪着克利斯。这和那温泉水不一样，这是全透明的，不是那个半乳白色的温泉水啊！「克利斯！」她有些气愤地大叫着。 男人对她的愤怒和羞窘并不当作一回事，他目光锐利地透过窗户望向了外面，不过因为他总是没什么表情，少女也就没从他神情中看出端倪来。 克利斯脱掉了衣服，对龙族来说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他无视少女紧张的情绪，走进了浴缸。 小小浴缸容纳一个大男人已经很勉强了，更别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水大量溢流出去，空间变得极为狭小，清雨的身躯几乎和克利斯的贴在一起。 「你！你！」她一咬牙站起身决定要离开浴室，但她忘记克利斯并不是会放她走的人，男人大手在她腰上一揽一带，她一下就失去平衡摔回浴缸当中，所幸克利斯反应很快，一下就将她抱在怀里。 跨坐在男人身上，他们裸裎相对，现在又无比亲密，这个现实让清雨都快昏倒了。她甚至不敢将所有重量都放到男人身上，膝盖很痠的撑着，她如果真的坐下去，那、那…… 看着脸红到好像快熟透一样的少女，克利斯忽然想起，如果没有伊格尼斯的搅局，这个女孩就会是只专属于他的圣女，会是他的妻子。 他伸手拨开少女颊边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 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少女胸前柔软甜美的耸起，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他都可以任意擷取。 男人金色的眼睛变得深沉。 「克利斯……」清雨弱弱地喊了声，祈求他能放过自己，别这样乱来了。「不然我浴缸让你好……」了还没说出口，她的嘴唇就被男人的唇舌佔领，逼近的身躯和覆盖过来的男性气味让清雨几乎窒息。 舔过牙齦、舌根，还有与那小舌交缠，克利斯肆无忌惮地品嚐着少女口中的芬芳，她的生涩与她的甜美。大手情色又贪婪地抚摸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慢慢滑到了富有弹性的臀部。 耳中听见少女的喘息，破碎的呻吟，以及不堪承受彷彿暴雨下娇弱花朵那样微微的颤抖。 两人微微拉开一点距离，清雨早因这突来的袭击瘫软了身体，她滑坐在男人身上，胸部被轻轻揉捏着，虽然知道应该阻止，应该要抵抗，可是体内逐渐升腾的热意让她全身发软。 这是不对的！ 她在心中对自己严厉地斥责。 她才下定决心要推开克利斯，但下一秒男人已经含住她胸口微微硬挺的小樱桃。这让清雨失声惊叫。「克、克利斯……」阻止的话语在男人的吸吮舔弄下变得彷彿撒娇一般。 「嗯、嗯……」她仰起头，微微弓起身躯，难耐地咬着下唇。「不要……」她眼眶泛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水波滑过肌肤的感受变得异常敏感。 男人托着她臀部的手往下侵略，在清雨反应过来前已经到了她最私密的部位，这让她瞬间清醒，攀在克利斯肩上的手快速地压制了已经触及她下体的大手。「不可以！」她咬着嘴唇，泫然欲泣。「这是不对的！」 男人变得深邃的眼看了少女柔弱求饶的神情，轻轻舔吻着她的下顎、她纤细的脖子，位在入口处的手指却往上探入，他听见女孩彷彿猫叫那样的轻喘。「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进去？嗯？」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喑哑低沉。 体内被侵入的感受让清雨全身颤抖，她很害怕也很紧张，再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清楚意识到克利斯是个男人，而且是随时可以把她怎么样的男人。 即使她用力挣扎，她也没有可能顺利挣脱。 她只能祈祷克利斯是真正在意她感受，不会对她硬来。 「不是现在！」她只能这么回答，抬起头倔强地看着克利斯。「在朋友关係下，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 克利斯心里轻叹了声，明白又是老问题。这个人类很在乎一些他觉得没意义的事情，她希望婚姻是两情相悦，希望这种交媾行为是因爱而发生。 收回了手，他放松自己靠在浴缸上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据他所知，人类是很滥交的动物，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也有很贞洁的女孩，可是通常男方如果是精灵、是龙，或者是富有的权贵，女孩通常都会愿意献上自己的身体。 他听不少爱玩的高等龙炫耀过这件事。 他觉得清雨没有道理拒绝他，他们间的关係很明确，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条件不好。但清雨还是拒绝了，虽然他觉得他如果强硬点，今晚得到这个女孩不是不可能，不过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让两人的关係变糟。 在圣女亲口说出愿意和他到神殿在龙神见证下结合之前，一切都有变卦。 还有个伊格尼斯在。 想到这里，克利斯熄下了可能惹恼清雨的念头。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清雨抱着胸口，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出去！」 「不要。」克利斯回绝，他手一带，把还僵硬着的少女带进怀里。「我不会再做了，我答应你。」 被迫靠在男人的胸口，清雨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她已经无法解释现在自己的心情。应该要极度愤怒，毕竟她差点就被侵犯，可是那样的感觉却很浅薄，比较多的是羞窘，还有对自己起了反应的自我厌恶。 如果克利斯不停手，她说不定真的会被他得逞。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好像被水泡坏脑袋一样，她居然对这个男人意乱情迷了。 克利斯的拥抱非常温暖，因为他屈起的长腿，清雨身躯被迫完全贴合在男人胸口，他的心跳，他起伏而贴在自己身体上的肌肤，这些都让清雨很想逃跑，可是禁錮在腰间的手却像铁镣那样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你到底进来做什么！欺负我吗？」她略带哭意的声音质问着。 克利斯瞥了少女的后脑杓一眼。 他还真的差点忘记了……眼睛瞄向窗外，那些围绕旅店起伏飞行的脏东西依然盘据着，这让克利斯感到厌烦，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会有低阶恶魔，但显然他们是衝着清雨来的。 他靠在少女的耳边。「有东西在监视我们。」 清雨眨眼，抖落了两颗泪珠。她本来还在愤怒、还在自我谴责的脑袋瞬间被警戒充满。「那现在呢？」 「还在。」克利斯淡淡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状况，想和你泡泡澡而已。」 清雨张张嘴，驳斥和怒骂的话硬是说不出口，因为公龙和母龙是会光溜溜一起泡澡的啊！对克利斯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他后来有点脱序…… 不要再为他错误的行为找藉口了！ 清雨心里大骂。 她板起了脸，坐直身。「我要你和我约定，再不做这种事情！」她伸出了小拇指，要和克利斯勾勾手。 「拒绝。」 清雨呆了一下。「为什么！」 「我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又理所当然？ 到底哪里理所当然！ 清雨气得抓过一旁的小鸭，狠狠地捏着。 浴室内发出长长的一声啾── 还有被喷了一脸水的克利斯。 -------------------- 这需要r15吗？ 一直很犹豫哩~ 卷一之九 第九章 在克利斯怀里睡了一夜，隔天早晨，清雨难得地穿上了裤装，本来贪图洋装无论穿或者携带都方便，她一直都是穿裙子的，但昨天的浴室惊魂后她决定还是裤子比较有安全感一点。 七分裤脚微微束起，配上柔软的皮鞋，身上穿着龙族服饰的长袖上衣，她套上披风，将吹了一夜海风已经乾的衣服收拾好放入包包中，她乖巧地坐在床上等克利斯採购回来。 他说带她出门太显眼了，女精灵的身高也很高，她显然不可能假装是精灵，若说是妖精……没有精灵会带着妖精到处跑，这两个种族间也不是那么愉快的。 昨晚在睡觉的时候克利斯有向她道歉，并承诺会尽量克制自己，她那时只想揍人，不是应该承诺再也不会了吗！ 最后克利斯只跟她讲他大概发情了，希望她多多包涵。 包涵个头啦…… 叹了声，清雨手撑着脸，一脸苦瓜样。 克利斯如果算发情，那她难道昨天也发情？ 惊恐地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她决定把昨天的耻辱忘掉，没这件事！没有没有没有！惊喘着，她拍拍胸口，要自己镇定，毕竟她也是青春期嘛，容易被撩拨也很正常，没事没事！ 可是、可是…… 清雨回想到昨晚的事情，脸腾的红了起来。 可是她并不讨厌，不讨厌克利斯对她这样做，如果不是理智和道德不停喊声，她不想拒绝…… 清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克利斯回来了，手上有一个放着早点的托盘，他将满满一大袋的包包放在地上，那里有清雨三天的食物、水，还有更加保暖的披风、服装，出海后到晚上会比在陆地更冷，他也替清雨准备了轻薄但可以遮去阳光的斗篷，好让她在白天不会太难受。 「吃完早饭后我们就出发。」克利斯说。 清雨点头，蹭到了桌边。 克利斯忽然将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个由贝壳串成的项鍊，贝壳散发着温柔的珍珠色光芒，指甲片大的贝壳中间又串有湖水蓝的珠子，在最中间是一颗菱形的蓝晶石。 「这是？」她疑惑地看克利斯。 男人没和她废话，直接将项鍊戴上她的脖子。「迦纳海族的商品，我觉得很适合你。」 清雨脸摸着胸口的坠子，她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小声地说着，指腹感受到温润的触感。她看着掌间流逸着优雅光芒的蓝晶石，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不是弟弟妹妹送的礼物。 是克利斯送的。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很开心，一种说不出口的喜悦。 她看着项鍊，将鍊子贴上了心口。 很开心，也觉得一定要好好珍惜。 替少女拨开落在胸口的长发，克利斯轻吻了少女光洁的额头，并让她好好用餐。 吃饱喝足后他们就要离开，清雨披上披风走在克利斯身后下楼，早晨的港口非常热闹，鱼腥味比夜晚还要浓厚很多，到处有吆和的商人，还有来来往往的水手，大船一艘艘入港，也一艘艘出航，这里充满了生机。 他们离开港口，走到了昨晚降落的地方，这是个很好的地点，非常隐密，克利斯化为龙形，载着清雨飞上青天。 飞在高空，清雨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天空和海洋在交会那处彷彿连为一线，但清雨明白天是天海是海，其实二者永远都没有交集的时候。 一连三天的飞行对克利斯来说就像喝水一样轻松，但对清雨来说就要命了，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她就开始想跳海了，到第三天她只能像烂泥那样趴在克利斯身上，假装自己灵魂出窍。 气候的不舒服是一回事，闷着没事做是一回事，最糟糕的是她没办法随意活动身体，她不能想站起来就站起来，想扭扭腰就扭扭腰，那让她全身酸痛，跨坐的脚痠麻的不像自己的。 好不容易她终于看到那座大岛，她感动到快哭出来。「快！克利斯飞快一点！我快受不了了！」她大喊着。 陆地！陆地！她要奔跑！她要在地上打滚！ 克利斯金色的眼睛意思意思往回瞥了眼，实际上他是不可能看到背上的清雨的，但这动作还是透露出他心中近似宠溺的包容。 加快了速度，风的声音变得更大，看起来还很远的距离转瞬就到达了。这是一座经过建设，但没有人居住的岛屿。陆地上的种族基于各种需求必须航海，但这块岛没有清水无法住人，可是沿途过来也没有更好的停泊休息处，因此只能选择这块地作为临时港口。 至于物资只能向在这附近生活的海族购买。 当克利斯降落清雨就迫不急待爬下龙背，感动地在沙地打滚，任凭海水浸湿她的小腿，她没穿鞋，在龙背上不需要穿鞋，她快乐地爬起来踏着水花，脚掌感受到细腻的沙地，随着浪潮退去雪白的沙子也被带走，那让清雨觉得很痒。 她踢着水，像个疯婆子一样又叫又跳在沙滩跑来跑去。 化为人形，克利斯看着那他绝不会在族人身上看到的举止，以前他们会批评这样的人类不够优雅，会说这是庸俗没有见识的表现，不过是海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可是这现象套在清雨身上，他发现自己没有那种想法，反倒是觉得很有趣。 他没有接触过什么人类，对人类的秉性并不是那么瞭解，可是清雨给他的感觉很特殊，和所有的母龙都不一样。龙族强调实力，所以连母龙都有一身本领，这使得她们自我意识较强，不会有什么要依附男性的想法。 清雨的柔弱和容易满足变得很珍贵，她需要有人保护她，她也总是适时透露出这一点。无论是言谈间对未来的迷茫，又或者面对他过于强势时的不知所措。 他好像有点理解清雨真的是个『女人』，而不是单单以雄性雌性来鑑别这个生物。 她有着龙族没有的特质。 「好了，过来休息吧。」克利斯说。「太阳正大。」 「不要！」清雨回头，带着调皮的眼睛眨呀眨。「我已经休息够久了！骨头都要生锈了！」说着，她像猴子一样忽然来个前空翻，然后顺势躺在沙地上。「天啊，我从来不觉得这样自在跑跳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龙背上很不舒服？」克利斯挑眉。 「是待太久啦！」清雨摆摆手，任一波波袭来的浪花拍打在身上。「海水好凉喔……」她懒懒地说着，就在她正陶醉于全身得到舒展，海水也很舒服的时候，一道阴影覆盖住了她。清雨睁开眼，看是克利斯，她挑起眉。「怎么啦？」说着她想起身，看看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问题了。 像是衣服湿了被看光光之类的…… 这世界是没有内衣的，她只能穿比较厚类似束胸的东西。 她刚爬起身，男人笼罩下来的脸让她就要躺回去，不过克利斯的手撑住她，还勾起她下巴，一个不带情色意味的吻落在清雨的唇上，这让她瞬间红了脸。 用力地捂着嘴，她瞪着克利斯。 这、这、这傢伙该不会又发情了吧！她才想出声喝止并郑重告诉对方她不喜欢的时候，克利斯轻轻地对她说： 「你这样很可爱。」 清雨睁着大眼睛，心脏非常不中用地开始狂跳。 她呆呆看着克利斯，一时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克利斯对她微微的笑着，那笑容很温柔，也让人眩目。 「我很喜欢。」 清雨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用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也不管给少女带来多大的震撼和骚动，克利斯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后，好像他什么也没做一样地站起身，拍拍裤管沾到的沙子。「起来吧，伊格尼斯已经往这里来了。」 清雨呆滞地爬起身，脑子还晕呼呼的。 完全没从你这样很可爱，我很喜欢这句话中清醒过来。 当伊格尼斯拨开草丛走出来，看到的是手环胸靠在树上闭目小憩的克利斯，还有站在一边脸红得非常不正常的圣女，他怀疑对方该不会病了吧。 走过去，以兇恶的眼神和克利斯打了个招呼，伊格尼斯看了看清雨。「你脸怎么回事？发烧了？」 清雨连忙摀住脸颊。「是、是太阳晒的啦！」她声音高了八度，欲盖弥彰的成份太重。 伊格尼斯看她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服。「全身溼透了是怎么回事？」他又问。 「我刚刚去游泳了。」清雨小声地说，她看看伊格尼斯。「我已经连续飞了三天，我觉得我想发洩一下我的鬱闷。」 伊格尼斯没办法理解人类的想法，在他而言飞三天又不是什么大事，哪有什么鬱闷需要发洩。 他看向克利斯。「清水我已经准备好了，过来休息一下，明天上路。」 「什么！这么快要上路吗？」因伊格尼斯出现，清雨那乱七八糟的心绪也暂时扔到一边去，当她听到才刚脚踏实地没多久又要上天空去飞，她心情忽然变得不太美妙。 「不快点你没有足够食物，从这里再加赶两天路就可以到普拿萨多岛，那里有住人也有清水，你也需要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伊格尼斯不耐烦地说。「别贪玩了。」 清雨张了张嘴，硬是把不满吞回去。她这种任性的要求的确会被认为是贪玩，可是她真的飞得很累……全身痠痛，脚还抽筋两次，难道不能多待一天吗……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乖巧把话烂在肚子里。 她知道伊格尼斯和克里斯对这一切都已经计画安排好，她不能因她自己的私心就延迟延宕整个行程。吐了口长气，她在心底替自己打打气，告诉自己两天后就可以睡床，可以舒服一下了！ 随着伊格尼斯走进岛中央，那里有一座称不上山的山，上面几乎没有植被，锐利的岩壁像一把刀倒插着，他们走到了山脚下，那里有三个大木桶，里面装的都是水，伊格尼斯打开其中之一，头埋下去大口喝了几口。 克利斯替清雨打开另外一桶让她自己装满水壶。 他则分掉了第三桶水，这些水都是和海族交换的，海中有一种特殊石头可以过滤海水，使其变淡能够饮用。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喝掉自己那部份的水，清雨则看着他们两，那看起来就很重的木桶他们一手就拎了起来，够她喝两个礼拜份量的水他们一下就喝乾了，她看看自己还剩下很多水的木桶，正打算让他们也喝掉。 克利斯喝完水看向清雨，他脸上还沾有晶莹的水珠，这时候清雨就会觉得这的确是她最初认为很乾净的男人，纯净、圣洁的男人。 「还要吗？」她问。 克利斯摇头。「那水你洗澡吧。」 「这样不会很浪费吗？」 「那本来就是你的水。」伊格尼斯说。他随手把木桶扔开，他看了清雨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开了，看克利斯还站在那。「走了，难道你要看圣女洗澡？」 克利斯多看清雨几眼，默默跟着伊格尼斯走开。对他来说看圣女洗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一起洗过了……南方龙就是无聊，在意很多不属于龙的细节。 只有人类才会在意男女身体上的距离，就连精灵也不认为身体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和龙族蔑视男女之防不同，精灵只是将肉体视为一个存在，所以他们不像人类那样大惊小怪，把身体看得有多重要。 看两条公龙都走远了清雨才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那条缺了半条神经的龙真的蹲在旁边看她洗澡，虽然都一起洗了两次还计较这个显得很矫情，可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注意的。 不能因为和克利斯洗过两次就觉得很理所当然。 脱掉衣服，她慢条斯理地清洗自己。 能洗澡真好，她心里感叹着。三天没洗澡脏兮兮的…… ※※※ 当晚，他们在岛屿上休息，伊格尼斯负起了巡逻与戒备的工作，克利斯则陪在清雨身边，他们都飞了三天需要一点休息。 「为什么都没有追兵？」清雨问，她被迫靠在克利斯身上，篝火在不远处发出毕剥声。「你不是说有人追着伊格尼斯出海了吗？可是看起来这个岛很平静啊。」 克利斯瞥了眼怀里的女孩。「都在海底了吧，伊格尼斯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清雨缩了一下肩膀。「和缓一点不好吗？」她忍不住问。「说不定就是因为作法太激烈了，他们才会对龙族这么反感啊。」 「他们不来找麻烦就没事了。」克利斯淡淡地说，他忽然将清雨放到一旁，捧起了她的脚。 「你做什么？」看着自己鞋子被脱掉，清雨心中雷达大响，连忙就要用力把脚抽回来，但男人的手很有力，她怎样也没办法挣脱。 感觉到克利斯手掌贴在自己脚心，那微凉的温度让清雨想缩回脚，痒痒的也很奇怪……脚是一个不被人类注意的部位，总是恣意地使用它，可是却也是很敏感的地方。 清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了啦！干嘛！」她娇斥着。 克利斯的手掌轻轻托着她的脚，轻轻画圆一般往上揉动着。 「你脚不舒服不是吗？」他抬头看了眼清雨。「又要连飞两天不舒缓一下会更难受。」他理所当然地说。手掌间的脚很小，应该说清雨这个存在就很娇小，以龙族来讲她大概是幼龙的体态。 就连脚也细细的，好像用力点就会被折断。 清雨眼睛微微瞠大，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克利斯。她没有预料到克利斯会注意到她的不适，她也没有想过龙会紆尊降贵做这种事情。看着克利斯被火光映得通红的侧脸，清雨忍不住握住了胸前的蓝晶菱片，心跳快了几拍。 这种被放在手心呵护对待的感觉她很不习惯，也很不知所措。 「谢谢……」她轻声说。 可是她很喜欢。 她想除了喜欢被这样仔细呵护，或许她更喜欢的是愿意为她这么做的克利斯。 太糟糕了，脑袋好像进水一样…… 不可以这样！明明才认识不多久的，怎么可能就会喜欢呢！ 一定是克利斯太温柔，她又太无助，才会有这样的错觉，没错！一定是这样！ 小腿被有力地揉动，虽然很舒服，但肌肤与肌肤的触碰让清雨不习惯，她一直很想把脚缩回来，可是克利斯并没有收手。 「好了啦，我自己捏捏就好，你也飞三天很累了，快休息吧。」清雨说。她对两人间的沉默和环绕在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感到无措，安静得好像可以听见自己如擂鼓般大声的心跳。 克利斯看了红了脸的女孩，他对清雨动不动就害羞这件事也觉得很奇怪。难道他做了什么会让她难为情的事情吗？他低头看了看清雨白皙细腻的小腿，手指的力度减轻了一点，那让他的接触变得很像爱抚。 清雨缩得更厉害了。「好了啦！」她声音也带出一点点怒意。 「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碰你？」克利斯问，他眼睛直勾勾望着少女还带着羞意的双眼。「如果你不喜欢我对你做交媾的行为，我会尽量克制自己，但现在只是替你舒缓不舒服而已，为什么你也不喜欢？」 清雨张了张嘴，看着克利斯那好像有点生气的脸，她不明白对方的情绪转变，同时也因对方说出交媾二字而更不好意思。 那羞耻感又涌了上来，同时也逼迫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在浴室内克利斯对她为所欲为的时候，她心里最深处并不想拒绝……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会放任自己像个孩子那样依赖，像个没用的笨蛋那样对克利斯撒娇。 如果不是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清雨心里大喊着。 这么温柔体贴的克利斯，总是为她设想，向她承诺未来承诺一个家庭的克利斯…… 「我……」她看着克利斯，小声地说道。「我不习惯被这样……碰，很痒，而且也很奇怪。」 「哪里奇怪？」克利斯不死心继续追问。他觉得他得搞懂圣女在想什么，还有圣女想要什么。他不希望清雨推开他，也不希望清雨生气。 或许人和龙真的有很大的差异，所以他不能理解清雨的想法，他和清雨交欢并不会诞下子嗣，这个行为的确没有意义，可是他想触碰这个女孩，想拥有她，如果说他拒绝赫敏嘉只是单纯因为没办法產子所以不想白费力气，那清雨对他的拒绝是因为不喜欢他吗？ 他知道清雨对伴侣的定义和他不一样。 所以清雨的拒绝是真正的拒绝，不是如同他对结果的追求，也不是因为排斥这个行为，在妖精旅店内清雨表现出来的并不算厌恶，他感觉得出来女孩对他的触碰也有反应。 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清雨不喜欢他。 为什么？ 难道她比较喜欢伊格尼斯？ 想到这里克利心里阴沉了起来。「你比较喜欢伊格尼斯？」 清雨看着克利斯，对方俊俏的面容有点沉，她呆了一下。为什么帮她按摩按一按会得出她比较喜欢伊格尼斯这个结论来？ 「克利斯。」她认真地回视对方的双眼。「你……让我觉得很困惑，我不是因为更喜欢伊格尼斯才拒绝你，是因为你的行为让我很困扰，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和男孩子间是不能这样的！」 「为什么？」克利斯又追问。 清雨被问傻了。都这样讲了哪还有为什么！这条笨龙！她用力地捏了克利斯的脸，看那张俊脸变形发红。「你这笨蛋！如果我跟每个男孩子都像和你这样，你觉得很妥当吗？」她娇喝着。「不是因为是你所以我不要，是因为你是男的所以我不能和你这么亲近，今天换成……呃其他的公龙，我也绝对不会答应让他们这样做的！因为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你到底有没有搞懂女生和男生的差别！」她愤怒地乱揉着克利斯的脸。「奇怪的是你！伊格尼斯还知道不可以看女生洗澡！你为什么好意思光明正大跑来和我泡澡！」 「龙族并不需要在乎这些。」克利斯口齿不清地说，他正纵容少女在他脸上作怪。 「我是人类啊！」清雨难忍地大吼。「人类和龙不一样！」 克利斯看看少女褪去羞涩变成生气的脸，他知道他再问下去圣女真的会抓狂，所以他乖巧地闭嘴了。「那过来。」 「干啥！」清雨没好气地问。 「揉脚。」 「……」清雨无奈地看着克利斯。这傢伙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啊？龙族的确可以接受公龙母龙光溜溜泡澡，可是她不是龙啊，克利斯不能用那一套来对她。 就算她再喜欢克利斯也不行，他们又不是情侣，该遵守的份际一点也不能少！ 看少女没有动静，克利斯大手一伸把她拉了过来，替她揉揉小腿。「我会仔细想想。」他在清雨耳边低语。「在那之前离伊格尼斯远一点。」 「……」这傢伙其实还是没搞懂状况吧。清雨挫败地靠在男人舒服厚实的胸膛中，她觉得自己放弃了。 克利斯大概是一条没什么和女性人类来往的龙，说不定连母龙都很少往来，母龙肯定也有比较矜持的吧，也有不喜欢和公龙脱光光一起泡澡的吧，所以他没办法理解自己对他的拒绝。 「清雨。」克利斯忽然喊了声。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这让清雨有些疑惑，但听自己名字被这样呼喊，她又觉得莫名的害臊。「怎、怎么啦？」 「你不只和龙不一样，你也和母龙不同，你很特别。」克利斯坦率地说。「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圣女。」 清雨呆在公龙的怀抱中，脚的按摩已经结束了，男人环抱着她，在她嘴边轻吻着。她脑子很乱，一边不停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另外一边又怦然心跳，她不禁怀疑克利斯是否是在对她告白。 吻被加深了，而这一次，清雨没有拒绝。 她没办法拒绝，才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克利斯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无法抵抗。 闭上眼，她感受着专属男人的雄性气味，感受克利斯在自己口腔内霸道却不失温柔的侵略。 他们贴合得更加紧密。 一吻既毕，他们分开来，一丝银线连结了他们的双唇。 清雨迷乱地望着克利斯，看着他舔去嘴边的唾沫，看着他一个一个吻地落在自己颈侧。 「克利斯……」她轻声呢喃着。 似乎难以压制自己慾望的龙轻叹了声，停止了爱抚与求欢的动作。 「克利斯，对你来说，我比较重要，还是荣誉比较重要？」清雨问，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因为坐在克利斯身上，加上方才的拥吻，裙子已经捲了起来。 腿的根部已经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清雨连忙拉好裙子。 「你比较重要。」克利斯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回答让清雨几欲落泪。不是因为荣耀，不是因为契约者，而只是单单因为她所以重要吗？ 脑子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克利斯是这么优秀的龙，不可能会喜欢她的，她既不可爱，也帮不上忙，就连种族都不一样，凭什么会觉得克利斯会喜欢她呢？ 可是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要吻她？ 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么色的事情，如果不是喜欢…… 清雨觉得好混乱，但她又没有勇气问出口。 克利斯低头看着连耳朵都红了的清雨，伸手替她理了理长发。 和母龙不一样，圣女的存在本身就不同，加上清雨表现出来的特质，这些都让克利斯很新奇，不像那些弱小的母龙想巴结他攀附他或者畏惧他，明明只是个卑微的人类，清雨对他的态度却很自然。 本来他不必急于对圣女出手，可是一想到这个和其他母龙都不一样，而人类都灭绝他可能找不到第二个的情况下，他身为龙的本性就显露了出来，他要独享，一点也不想让给伊格尼斯。 所以他对待清雨的行为多少洩漏了他隐藏的烦躁，即便只是他人覬覦的目光都让他无法接受。 而清雨对他的拒绝，现在伊格尼斯必须同行，这些都让他有点不耐烦，龙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动物，他没有强迫清雨接受他，或者直接和伊格尼斯大打出手已经算他很有修养。 再者，和清雨肌肤相亲的感觉太过美好，少女柔软滑嫩的肌肤，生涩却掩不住慾望的反应，一如同她再无法掩饰的心情一般，就像是即将盛开的花苞，含苞待放，让人忍不住想攀折独赏。 即使没办法有后代也无所谓，他想拥有佔有这个女孩。 克利斯瞇起了眼，他就像看到全世界只剩下一颗的顶级蓝鑽一样，恶狠狠想搂进怀里，谁也不准伸一根爪子。 他想，这是因为清雨本身太稀罕了。 ------------------------- 这究竟是喜欢呢，还是单纯想占有？ 连我都没搞清楚，真是个糟糕的作者(笑) 卷一之十 第十章 一夜休息后，隔日天一亮他们马上啟程。 伊格尼斯脸臭臭的。 因为圣女严厉地拒绝搭乘他。 开什么玩笑啊这傢伙飞行像飆车，还完全不管背上乘客的死活，清雨脑袋又不是被门夹了才给他载！ 克利斯对此没什么太大反应，但清雨有看见他嘴角好像往上勾了零点一公分。 飞行两天，这之间他们只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珊瑚礁岛落脚一下，之后就完全没有停歇地直飞普拿萨多岛，远远的清雨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很繁荣的岛屿，岛本身很大，几乎看不到尾，说是一块大陆她都相信了。 上面山峦起伏植被丰富，她还看见一条河流蜿蜒出海，这是个有清水的地方，自然有种族能在上面成长生活。 「普拿萨多岛是个不受管辖的岛屿。」克利斯说，他显然是刻意替清雨解说的。「所以不必再披着披风，这里的居住的种族对龙族没有那么深的敌意。」 「可是不怕其他人追过来吗？」清雨问。 「在这里不能妄动干戈，这是大家的共识。」克利斯说。「这里曾是一个非常有德的贤者出生地，在第二天陨纪末，陆地上蔓延了来自炼狱的病毒，不只人类妖精矮人，就连精灵、夜精灵，甚至龙族都会感染，这种病毒非常难缠，陆地上的种族几乎死了一大半，是这名贤者研究出了药剂解救了大家，但他也被炼狱魔王给杀死了，他临死前希望他的出生地普拿萨多能永远不受战火的侵蚀，也永远长存苍翠的美丽。」 克利斯拍动翅膀，穿过了一片白云，清雨一开始还会觉得很新奇很有趣，但这样的事情多了后就习惯了，白云看起来很柔软，但实际上只是一团水汽而已。 克利斯又继续说道：「这里是极少数龙族不会探出利爪的陆地，也是妖精不兴炼金，矮人不兴挖掘之地。普拿萨多在古元语中的意思就是寧静，那个人类倒是真的做到让普拿萨多永远寧静平静。」 清雨听出来克利斯言语中的敬意，她也不禁肃然起敬，可是她又忽然想到人类从炼狱那边偷来了火焰，魔王的怒意应该也焚烧熬煮过这块岛屿吧，这样贤者所希冀的事情也就破灭了。 「这里的人也被炼狱火焰烧死了吗？」 「的确是死于魔王之手。」 清雨轻叹了声，声音中带着惋惜。「其实偷取的只是少数人，不应该迁怒全部人类的。」 「炼狱魔王可不会管这些。」克利斯说。「说起来很讽刺，普拿萨多人都死于疾病，在大陆上人类饱受炼狱火焰焚烧的时候，他们正遭逢不知名的病痛，最后全因疾病死去。」 「是魔王的报復吗？」清雨低声问。 「或许吧。」 清雨这时才真正觉得炼狱是个可怕的地方，和在原本世界不同，以前的地狱天堂都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宗教或精神上的象徵，可是在这里地狱炼狱是实质存在，而且令人胆寒的恶魔随时都可能探出魔爪。 飞行了约半个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普拿萨多岛，他们在一座不是很高耸的山丘降落，龙族的到来吸引了不少居民的注目，毕竟龙是很封闭的种族，高等龙几乎不离开部落居住地。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化为人形，与清雨一同走向许多种族杂居的城镇。沿途风景非常美丽，没有几次清雨落脚城镇的骯脏荒凉，这里很乾净，建筑也非常完整，不像是东拼西补出来的。 道路铺设着石板，缝隙中摇曳着娇小的茎叶。 他们找到一间旅店，清雨痛快地洗了个澡，这两天都在龙背上，她不是睡就是放空，看到这么热闹的地区，她完全间不住，又想克利斯提这里很友善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她一下就动了出去溜达的歪脑筋。 伊格尼斯在他自己房内休息，他大概是整趟航程最辛苦的人，一下吸引敌人注意，又要击退敌人，还必须配合克利斯和清雨的脚步调整飞行速度，加上他对热闹的市集完全没兴趣，所以他窝在他房间内睡觉。 克利斯一听清雨要去逛街的雀跃提议，想了几秒鐘后决定陪她出门。 姑且不提安全问题，普拿萨多岛很大，这个城镇也很大，他不希望搞丢圣女,，再者虎视眈眈的人无法在这里下手，也可以把圣女绑走再下手，这里并没有清雨想得那么安全。 所以，现在就变成清雨把自己洗乾净，换上乾净的衣服，跟着克利斯的脚步好奇地在岛上漫游。 今天似乎是一个贸易集会的日子，很多摊贩都到这个城镇设摊，清雨看着那些亮晶晶的手工艺品，看她从来没见过的食物，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克利斯说那是炼金物品，例如可永久保持动能的时鐘，或者一些哄孩子的小玩具。 这里人确实非常多，很多妇人带着孩子来玩耍，商人也很多，挤得一条宽敞的道路全部都是人，清雨被挤得歪来歪去，虽然很新奇，但在这么庞大的人潮下她也渐渐觉得吃力和扫兴。 就在她差点被个矮人挤得跌倒的时候，克利斯揽住了她腰，一把将她勾到身前。 身后是克利斯令人安心的身影，清雨松了口气。 克利斯反手将身前的清雨带到身后，一手牵着，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替她开路。 看着眼前那挺拔的身影，清雨悄悄心动着，交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这一切都让清雨感到踏实和感动。连日来的相处使得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不一样的想法，那过于亲密的举止也催化了她心中的爱意，想和他在一起，一起说话，一起旅行，想永远在一起…… 明明没有多少日子的，明明前阵子还觉得他很古怪，还担心他是否也是因为荣耀或其他什么才愿意成为她的契约者。 现在这些烦恼都被她拋开，她只单纯觉得和克利斯在一起很安心很开心，那些事情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晃完整条街清雨热得满头大汗，手上拿着一杯冷饮，一回头看还得挤回去她就腿软，克利斯察觉了清雨的排斥，他依然牵着清雨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看了看那被牵住的手，周遭已经没那么多人不必这样了，但清雨一点拒绝的想法也没有。她看向克利斯，对方似乎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他们远离了市集，到了较为偏僻的地区，小缓坡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大树就弯着背立在地上，似乎正在遥望远方的海洋。 克利斯带着清雨到树下乘凉休息。 白色花朵随着山风摇曳，清雨靠在树干上看着天空上的白云。「接下来还需要飞几天？」她问。她知道到北海之滨需要很长时间的飞行，她从来没想过这一趟旅行她不是败在和龙相处，也不是败在追杀者，而是会败在无法忍受飞行的乏味和身体僵硬。 「接下要飞九天到驱雅大洋上的迷迭香岛，那是人鱼的驻地。」 九天……清雨吐了口长气，告诉自己她会习惯的。「人鱼友善吗？」 「是很兇的种族。」克利斯说。「他们吃人。」 「……」她没其他选择了吗？ 「但也只有迷迭香岛可以补充食物，其他岛屿都是无人居住的。」克利斯说道。 清雨心里又叹了口气。这本来就不是旅游，她也已经做好会很艰难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又觉得很难受。「那之后还有什么计画吗？」 「以我和伊格尼斯的速度，飞到诸神殿堂约要四到五个月，现在只是刚啟程而已。」 清雨心里苦得都要冒汁了。 就在她想进一步询问诸神殿堂究竟是什么样存在的时候，克利斯的身影压了下来，那让她所有话都吞了回去，只能睁着大眼睛看他，就见克利斯从她肩上拿下了一个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克利斯的脸沉了下来，那黑色碎片转瞬在他手上化为灰烬。 「那是什么？」 「没什么。」克利斯淡淡地说。他面上虽然很平静，但心里蒙上一层阴霾。 这是炼狱的鳞粉。 有什么大恶魔在这里吗？ 不、不可能，大恶魔是不能轻易离开炼狱，他们深受神翼族的挟制，没可能脱离那层层的封印。这也是为什么天陨纪以来恶魔的存在都以病毒、恶火的方式呈现，因为炼狱大门被深深地锁着。 是他想多了？ 抹去手上的灰质，克利斯看了仍一脸天真的清雨，她正掛着和煦的笑容看着整片山坡上的小花，她会伸手去拨一拨，但并没有摘取的动作。 或许这只是他多心了，他也没有直接面对过恶魔。 这么告诉自己，克利斯站起身。「该回去休息了，按照计画明天就要啟程了。」 清雨抬头看他。「一定要这么赶吗……」咬着下唇，她露出了企盼祈求的神情。如果现在在面前的是伊格尼斯，清雨会咬着牙点头，但是克利斯，她莫名想多耍赖一点，想多、多撒娇一点。 或许克利斯会替她想想办法。 看是晚一天走，或者想出一个让她在飞行过程中不会那么难受的方法。 克利斯看看清雨，又想起手指尖那略涩的触感，他想，多待在这块土地一天也没有不好。「我再和伊格尼斯谈谈。」 清雨想欢呼。 克利斯摸摸她露出明媚笑容的脸庞。「但你还是要乖乖的。」 「我不会乱跑的啦！」清雨笑着承诺。 ※※※ 清雨不知道克利斯是怎么和伊格尼斯沟通的，他脸很臭的答应了多留一天这个要求。清雨对伊格尼斯的瞭解并不深，她其实也很疑惑多这一天和少这一天对取活水这件事有这么严重吗？ 趁着吃晚饭的时间，清雨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每个地方都要多留一天，如果我们共休息了二十次，就要多留二十天，这二十天可以衍生出多少变数你有想过吗？」伊格尼斯毫不留情地反问，他狭长的眼睛瞥了露出受伤神情的清雨，心里嘖了声。「少露出那种表情，我和你考虑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抱歉……」清雨低声说。 「快吃。」伊格尼斯扫了眼桌上不怎么被动过的食物。「吃饱一点也吃多一点。」 养肥好杀吗……清雨心里默默想着。她拿起叉子吃起桌上的肉食和蔬菜。 一直安静的克利斯看清雨进食，他目光转向对面的火元素龙。「伊格尼斯，等等和我出去一下。」 伊格尼斯挑眉。 「有些事和你谈一下。」 伊格尼斯本来想反唇相讥，这一路上他是亲眼看见克利斯有多迁就圣女，他原本想该不会是要针对他不友善的口气和话语来吵一架，可是看克利斯那并不像指责，也不像找碴说废话的表情，伊格尼斯还是点了一下头。 克利斯的脸色委实沉重。 虽然看起来和过去的面无表情没太大差异，但从散发出来的戒备气息可以感觉出来，克利斯确实有要事和他讨论。 清雨目送两头公龙离开房间去讨论他们的秘密会议，她放下叉子摸摸很饱的肚皮。「伊格尼斯难道也以为我是龙吗？」她碎碎唸着。桌上放着的大概是五人份的餐点，里面肉不少，蔬菜也不少。 伊格尼斯不吃调味过的肉，所以这一整桌他动都不动一口，克利斯不吃肉以外的食物，但同时他也不吃和菜混在一起的肉，所以这一桌他同样动也不动一口。 他们是存心的吧？ 这怎么吃得完！ 清雨愤愤。这样子还浪费食物浪费钱，下次点餐的时候她得亲自把关，别让这两个完全不懂人类食量的傢伙胡搞！ 放下叉子，清雨站起身打算活动活动，才正庆幸这些餐点都是叫进房间，不必担心餐厅有用餐限制，她可以留着当宵夜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她疑惑地歪头。客房服务？ 如果是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他们是绝对不会敲门的。 「是谁？」清雨问。 「小姐您好，为您送来饭后甜点。」 清雨都要昏倒了，居然还有饭后甜点！ 「呃，可以退回吗？」她走到木门边，打开了门。 外面是个很奇怪的人，不是妖精也不是矮人，不是她到这个世界来看过的任何一个种族，才正纳闷这是什么人的时候，一阵黑烟从那人手上的端盘冒了出来，清雨警觉不对要甩上门时，无力感传了过来。 她亲眼见那奇怪的人脸上冒出了一片一片鳞甲，背后微微展开了黑色的翅膀。 到底、是谁…… 她见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连对方手指的触感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是打了麻醉一样，清雨努力挣扎想动想大喊，可是全身无法动作。 她知道她是被俘虏了。 焦急与震惊在心中反覆衝击着。这地方不是很安全吗？不是说不会出事的吗！ 她才忽然想起，这里确实不容杀戮，但不等于不容绑架啊啊啊！ 来人提着清雨的脖子拖行进入房内，他还非常体贴地关上了门，看了看屋内的情况，之后才带着清雨从窗户离开。 完全展开的翅膀飘散出一片一片黑色的粉尘，清雨忽然想起克利斯从自己肩上拿下的东西。 是这个！ 她震惊地望着这个奇怪而畸型的绑架者。 所以对方早早就锁定她了吗！ ※※※ 「你说恶魔？」伊格尼斯眉头轻轻蹙起。 「我在圣女肩上看见了恶魔翅膀上的磷粉。」克利斯说。 「那是不可能的。」伊格尼斯立时反驳。「恶魔全被困锁在炼狱当中，如果恶魔真的能够到达这里，神翼族不可能没有动作。」 克利斯也是疑惑这一点，他们没有人亲眼见过恶魔的样子，自龙出现在陆地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可是那个东西也确实散发了浓厚的邪恶气息，除了恶魔不可能有第二种生物有这种邪恶的气息了。 哪怕是夜精灵，他们只不过让人觉得不舒服，觉得心思不正。 「我不确定……」克利斯说。「我觉得要戒备。」 「戒备什么？」伊格尼斯反问。「恶魔为什么要特地找圣女？因为她是人类？为了一个人类特地从炼狱出来？而且他又是如何出来的？」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伊格尼斯认为克利斯这是太过在乎圣女以致脑子错乱。 对于伊格尼斯那咄咄逼人，完全不相信他口中恶魔这件事的态度，克利斯是不满的，可是也能体会对方的这个想法。 太匪夷所思了。 「更仔细一点就是了。」最终克利斯还是退让了，他本来就不期望说服伊格尼斯，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那肯定是恶魔，他只是想告诉伊格尼斯有这个状况。「回去吧。」他说道。 伊格尼斯和克利斯踏回旅店，他们一同上楼，但越靠近清雨的房间他们越觉得不对，一股阴沉而腥臭的气息环绕着，这迫使他们加快脚步。当他们站在清雨房门口，伊格尼斯伸手沾起门板上的黑屑，他回头看了克利斯一眼。 对方脸色异常冰冷，他理解了为何克利斯会认为这是恶魔的磷粉。 这种味道不可能是陆地生物的！ 伸手转开门，里面一片安寧，除了散落于空气中的腥臭味，什么改变的痕跡也没有。 摆设如常，桌上饭菜如常，但圣女不见了。 「从窗户走的。」克利斯站在窗前，看着上面留下的黑色痕跡，他回头看了伊格尼斯一眼。 不需要多做言语，他们两一同跃了出去，寻着风中飘盪的气味一路追逐。 他们已经无心去思考恶魔为何在此，又为什么能够离开炼狱，当一想到失去圣女将为龙族带来多大的衝击，他们就不约而同更加快了追击的速度。 和伊格尼斯一心为公不同，克利斯心中有着比伊格尼斯更焦灼的紧迫。 他无法详细叙述这种心情，只能够化这份不安与愤怒为动力，不停地加快速度。 卷一之十一 第十章 出海了。 清雨想。她看着深夜里的海洋，黑沉一片彷彿墨水。抓走她的傢伙大概知道只掐着她脖子会弄死她所以改成勾着她腰。 这个……姑且称为雄性的生物手异常的长，上面也覆满了黑色甲片，鳞甲上又有红色彷彿血脉的纹路，看起来狰狞可怕。 他们飞了很久，一整夜过去，清雨看见太阳自海平面上升，天色渐渐亮起。飞行的速度非常快，比伊格尼斯飆车还快，这让清雨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以为伊格尼斯应该是世界上飞最快的龙了。 持续的飞行并没有让清雨感到疲惫，实际上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瘫痪了，只剩下脑袋能够运作，没有感觉自然也不会累。 最终他们降落在一个葫芦型的岛屿，应该是珊瑚礁岛。 当清雨被拋下地，一群人围了上来，这让她觉得很奇怪，而当她被粗暴地抓起来，一看这群人她陷入了恐慌当中。 是夜精灵！ 为什么！ 她看着这一群陌生但每一个都面带愤恨的脸庞，她对这个世界的歷史瞭解不多，所以她无法理解夜精灵和龙族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知道她这次真的惨了。 被无情地拖行着，清雨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任何知觉，因为夜精灵是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当什么东西在拖行，当她被绑在树上，她惊愕地看着不远处那一堆堆烧焦的残渣。 地上有着血红色的沟渠，她猜测那应该是血……血液流过这个像是祭坛的东西。这是一个祭祀的场合，在线条交错的图形当中有着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清雨能够辨认那是尸体是因为她看见类似四肢的东西。 尖尖的鼻子，还有大耳朵……是妖精吗？ 那里最少有上百具尸体啊！层层叠叠的一座尸山！ 清雨为眼前所见的残酷与血腥感到恐惧。 她也会变成其中之一吗…… 几个夜精灵就在她不远处，他们得意地笑着，吃食着不知名的肉。「龙族一定想不到恶魔是可以被召唤的！只知道发展武力的愚蠢生物大概还在纳闷到底是什么带走了他们的圣女！」 揶揄口气中浓浓的嘲讽和自得无法遮掩。清雨听着这些话心凉了一半。那个抓走她的东西是恶魔？ 那个烧死所有人类，让龙也觉得棘手害怕的恶魔？ 这些夜精灵发疯了吗……为了杀死龙，不惜让这么恐怖的东西到这个世界上来？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那些高谈阔论的夜精灵。 「只要能杀光龙什么代价都值得！」一名夜精灵恶狠狠地说。「叛徒！就是因为龙族临时变卦才会使得夜精灵沦落至此！这群无信而卑鄙的爬虫类！」 「哈！只要三百个妖精就能召唤出恶魔，太便宜啦！只要能杀死龙！」 用他族的生命作为代价来达成自己的目标……这种种族谁敢和你们联盟！清雨心里吶喊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只等那两头龙到了。」夜精灵森冷地说着。「一次少了两头元素龙……第五天陨纪将是龙的末日！」 「就算杀不死元素龙……」夜精灵回头看了眼清雨。「没有龙族女巫，那么龙族一样完蛋。」 夜精灵们冷笑着。 他们笑得有多冷，清雨的心就有多冷。 克利斯与伊格尼斯是在下午追上圣女的，应该说随着气息追踪到了圣女被带往的岛屿。 龙族超凡的视力让他们远远就看见被捆绑在树上的清雨，几个夜精灵持刀戏弄着她。克利斯无法压抑胸中的怒火，少女身上有着鲜红刺目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 和克利斯那一看圣女受伤就要抓狂的状态不同，伊格尼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不寻常的祭台。他意会到这里曾经举行过一场极大的献祭活动，很快他灵活的脑子就想到或许恶魔的出现和祭祀有关。 人类智者曾提出过几个召唤恶魔的仪式，但有点智商的生物就不会去做，所以一直没人能肯定这些仪式一定有用。即便是仇恨人类到了极点的第一位龙族女巫也是寻求龙神帮助，而不是贸然使用这种足以毁灭所有物种的方式。 难道这些夜精灵真的成功从炼狱中召唤了恶魔？ 克利斯在一开始的愤怒过后也察觉到了这一切，他脑子瞬间冷静了下来，他想得比伊格尼斯还多，已经到了是否在第五天陨纪的现在，龙族和夜精灵将展开种族战争。 如果夜精灵对灭绝龙族如此势在必得……克利斯瞇起了眼。那他也不介意灭绝整个夜精灵。 按下胸中汹涌的杀意，克利斯将目光放到清雨身上，他们的到来让夜精灵更加疯狂嗜血，一把刀就这样戳进圣女腿里，但奇异的是清雨没有痛苦地嚎叫，她彷彿毫无知觉。 伊格尼斯与克利斯互看了一眼，他们踏在地面上与夜精灵对峙。 圣女的样子很不寻常，空洞的眼神与僵硬的神情都说明瞭她状况不对。 「夜精灵，你们应该明白挑衅龙族的代价。」伊格尼斯冷冷地说。 「代价？夜精灵早就嚐到被龙族背叛的代价！」夜精灵疯狂地嘶吼着。「第二天陨纪龙族是怎么出卖夜精灵的！我族被精灵大量屠杀的时候龙族又是怎么冷眼旁观的！」 伊格尼斯冷笑。「难道夜精灵要否认与黑妖精联合起来，在荒比斯沙漠埋伏要坑杀龙族的大型魔法不是你们的手笔？」 夜精灵脸颊抽搐着。 「还是说夜精灵已经忘了柩加海峡那纠结起来的鮫族是怎么对待逃往那里避难的低阶龙的？那不是夜精灵的好盟友吗？」伊格尼斯望着夜精灵。「背叛盟约？当初没将你们赶尽杀绝已经是龙族最大的慈悲与宽容！」 克利斯并没有加入唇枪舌战当中，他仔细感受着周遭，他没有任何恶魔存在的感觉。这并不寻常，但也有可能召唤恶魔有时效性…… 可是这些夜精灵不可能就这样等待他和伊格尼斯上门，他们应该知道他们无法对抗两头元素龙。 那、恶魔在哪…… 克利斯目光四周扫看着，但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看见。 「把圣女还来。」克利斯忽然说。 夜精灵冷笑。「不可能！」他一把抽出清雨腿上的刀，大量鲜血喷洒出来。 浓厚的血腥味瀰漫开来，这无疑刺激了克利斯与伊格尼斯。夜精灵手上那把刀快速地刺往少女的咽喉。「就是要你们这些高傲的龙族亲眼看见希望的灭绝！」他疯狂地大笑着。 但他笑声尚未完全从咽喉传出就停歇了。 克利斯扭下了他的头。 其他夜精灵僵硬了一下，马上就要赶上支援，但无一不被伊格尼斯的火焰逼退。 太简单了……克利斯尚在疑惑，忽然，一股剧痛穿透了他的胸口。 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应当乖巧温柔的少女，那白皙天真的脸庞对他扬起悲悯而嘲讽的笑容。 黑色阴影从少女的脖子开始蔓延，最终覆盖满了她的面容。 抽出克利斯胸口的手带着浓鬱的鲜血，『她』满意地舔食着。 是恶魔…… 伊格尼斯瞪着清雨，明白事情陷入最糟糕的状况。 恶魔进入了圣女的身躯，并操纵了她…… 他们不可能杀掉圣女来驱逐恶魔！ 再者圣女死能不能杀除恶魔也难说。 这绝对是最棘手的状态。 少女摇摇摆摆地脱离了绳子的捆绑，她背上扬起巨大的黑色翅膀，阴影投射在地面上是一双角恶魔的形象。 大量的夜精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团团包围了克利斯与伊格尼斯，他们同时明白中计了，那几个夜精灵是故意用来松懈并挑衅他们的，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开始。 ※※※ 克利斯的伤口很严重，严格说起来伤害他的并不是清雨，而是清雨体内的恶魔，人类的手指是不可能抓伤龙的，就算把手指抓烂了也不可能在龙鳞上留下小小的一道刮痕。 恶魔的伤害远比克利斯想像得还要糟糕。不知道是毒还是病菌的东西开始侵入他的体内，瘫痪破坏他的身体平衡，这使得他没办法站起身面对那些收紧包围的夜精灵。 他只能虚弱地操纵漂浮游移于空气当中的水元素来进行防御与反击，水盾与水剑交替在他周遭闪现，一时间数量成千上百的夜精灵也无法逼近。 令龙族牙酸厌恶的铁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是用来压制龙族的龙锁，伊格尼斯厌烦极了，他看了眼清雨，她正用让人厌恶的神情睨视着他和克利斯。夜精灵的威胁不足为惧，让人感到难缠的是圣女现在的处境，要怎么样驱逐恶魔？而且克利斯的状况也不好…… 对恶魔的瞭解实在太少了！ 一个火焰逼退夜精灵，伊格尼斯站在克利斯身边，看着对方开始发黑的脸色，他知道恶魔的攻击可能带有毒素或者诅咒，否则这样的伤势不可能让克利斯连站都站不起来。 伊格尼斯发怒地发动了大规模火焰魔法，火星在他四周跳跃，炎热的风吹拂着整座岛屿，温度逐渐攀升，地上小草开始自燃，夜精灵并不是非常耐热的种族，很快就被烤得哇哇直叫，而那痛叫声很快就掩没在火焰的浪潮当中，环形火焰灼烤着所沾附到的一切事物，在火光里，那舞动想逃的身躯慢慢焦枯，最后蜷缩扭曲倒卧在地。 锁链声越来越响，这无疑更加激怒了伊格尼斯。 这种小把戏还想困住高等龙？永远学不会记取教训的夜精灵！ 伊格尼斯一声龙吟，整座岛屿陷入了冲天火焰当中。 克利斯即时用了水魔法护住自己，加上伊格尼斯魔法刻意绕开，他并没有受到多大损伤。 伊格尼斯看着已经漂浮到半空中的圣女，他咬着牙，对方背上黑色的翅膀摆动，环在胸口的手以及冷漠的神情显示出游刃有馀。 伊格尼斯本来以为夜精灵会无法阻挡这一波火魔法攻击，但就在火焰逐渐减弱，那被烤成焦灰的地面忽然闪现过魔法的光圈，他退了一步，庞大的屠龙魔法升天而起，环绕了整个岛屿，将他与克利斯困锁在岛上。 是当年设置在荒比斯沙漠中，打算一举坑杀龙族的大型魔法。 克利斯摀着胸口，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从一开始清雨被挟持、大批夜精灵，还有那转移他们注意的龙锁，这些都是假的，一层掩饰一层，龙锁是假的，屠龙魔法才是真的。 伤害清雨是假的，引得他们靠近清雨才是真的。 夜精灵果然是狡猾阴险又让人厌恶的种族，当初捨弃与这支种族联盟在如今看来无比明智。 克利斯抬头望向飞在高空中的少女，那半埋没在黑暗底下的白皙脸庞与过往纯真模样完全不同，愤怒在胸口衝撞着，他忍不住伤势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喂，你冷静点。」伊格尼斯不耐烦地嘖了声。 屠龙魔法是个很囉唆的东西，并不是无法突破，但这个东西大规模限制了龙族的活动力，如果说龙锁对低阶龙的作用较大，那屠龙魔法就是精灵和人类研究来杀高等龙的东西。 而这魔法的施展也不简单…… 魔法分为二种，一种属于龙族、精灵与部份人类能够使用的自然魔法，也就是调和存在周遭自然元素的魔法，第二种则是献祭魔法，当献祭的等阶越高，魔法效能也就越强大。 召唤是一种，屠龙魔法也是一种，是一个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垃圾魔法。 那些被伊格尼斯活活烧死的夜精灵全部变成献祭的一环。不得不说真的是抱持着必死的决心来杀龙，看来这些年来夜精灵真的很不如意，对龙族的厌恶和仇恨居然深成这个样子。 克利斯吃力地站起身，但很快又跪跌下去，他对身体的掌控力正在丧失，他觉得这应该是一种疾病。 恶魔在歷史记载当中大多是疾病与诅咒的散播者，这类的叙述尤其以前者为多，恶魔的磷羽会带来疾病，恶魔的身上全部都是病菌，他们本身就是死亡与疾病的代名词。 「你先想办法弄掉这个魔法。」克利斯说，他目光看向恶魔。 这是唯今他们能先做的。伊格尼斯半漂浮起来，他要在屠龙魔法的效能到达百分百之前先破坏魔法阵。距离他们出海到现在不超过十天，十天是不可能佈置太精细的魔法的。 一定能找到突破点。 他快速无比地穿梭在整个岛屿，这个岛不算大也不算小，上面没有水无法住人，植被也不算茂盛，大多是一些仙人掌、矮灌林，这并不阻碍视线。伊格尼斯看着已经全部亮起的魔法阵，他内心暗啐了声。 克利斯望着恶魔，他不会称呼那个存在是他的圣女。「是第七殿的恶魔殿下吗？」他问道。这也只是根据古籍上的推测。一到六殿的恶魔大多沉溺于各自的喜好，唯有第七殿，是很活泼的恶魔。 遽闻当初在大陆上放出病毒的是第七殿，被偷走的也是第七殿恶魔的火焰，直至今日仍很多人猜测人类之所以会被煽动，甚至能顺利偷得火焰，都是这位大恶魔的纵容。 对他来说这应当只是一个好玩的屠戮游戏。 或许连屠戮都称不上。 恶魔挑起了眉头。「龙族，亚尔提诺还是不愿意放弃你们？根据诸神协约，你们龙族早该灭亡啦。」他阴沉地笑着。「为了一个全新的大陆必须灭绝你们这些古老种族。」他笑睨着克利斯。「说起来真是幸福，龙神还如此认真地守护着你们。」 听恶魔如此说，克利斯并没有因对方愿意和他沟通而感到松一口气，反而因对方的话心更沉。恶魔与神翼族的『神』，他们称之为父的存在，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神祇，这个神祇导致了类似精灵与夜精灵彼此仇视的纠结状况。 恶魔与神翼的父创造了这两支种族，一个使其居住于美丽和乐的神殿花园，一者打入炼狱深受业火焚烤，前者有着美丽的容貌，后者容貌极其扭曲丑陋。 前者象徵慈善与生命，后者却是疾病与诅咒。 神翼与恶魔二族的信仰是超脱整块大陆的神话体系。 这也是为什么诸族对恶魔的瞭解会如此浅薄。 他们不生活在这块土地，他们的歷史比龙还悠久，他们的存在与信仰完全与陆地相异。 而恶魔普遍都非常仇视神翼，此外也极其痛恨他们的父。 所以当恶魔说出龙神仍守护着龙族这句话时，克利斯就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不其然，恶魔手上拢聚着一团深黑色的幽影，那飘散着一股浓厚的不祥气息。 「既然做为父亲的亚尔提诺如此疼爱龙族，那么……」他笑了一下。「我就更要毁灭这种牵绊了。」 克利斯握紧了手，他不露痕跡地聚拢着四周的水元素，等待恶魔即将袭来的攻势。 在另外一边，伊格尼斯已经逡巡完整座岛屿，但他没有看到类似阵眼的物品，魔法阵都有这种东西，用来作为驱使或者枢纽的一个存在，只要破坏这个东西魔法就会瘫痪停摆。 停下飞行的动作，伊格尼斯皱紧眉头。 这个魔法阵再怎么仓促佈成也不会轻易暴露阵眼，尤其这个魔法还是夜精灵打造的，那群心思阴沉的傢伙……伊格尼斯让自己冷静下来。 阵眼必定在一个不可能被找到，或者说极其难以联想的地点。 如果还考虑上夜精灵扭曲的性格，那东西就算找到说不定也让人无从下手。 就像…… 伊格尼斯忍不住抬头看向飞在空中的圣女。 就像圣女。 他忽然觉得背脊发凉，他注意到即使圣女飞在半空中，她仍没有脱离整个岛，这意味着她也同在魔法阵当中，考虑到她在整个攻击当中所做的移动只有往上飞，那么…… 阵眼在她身上是合理的。 既符合夜精灵变态扭曲的想法，也很符合效益。 在恶魔身上，他们一来很可能难以成功战胜，二来就算战胜，难道有办法杀清雨？ 圣女不死，他们两个必定要死。 若圣女死……龙族的覆灭就近在眼前。 再考虑到随着魔法的威能提昇，他们能力会相对被削弱，到时候还怎么和这个恶魔对抗？ 伊格尼斯觉得论玩心计，或许这世上没有种族能赢得了夜精灵了。 握紧手，活了那么多年，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 清雨是有知觉的，她无法掌控身体，但她可以透过身体感觉到周遭发生的一切，甚至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克利斯身上开个洞。 她奋力地想争脱这个控制住她的东西，但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她就像是被关在一间黑色的水泥屋子里一般，不管她怎么大声嘶吼怎么拳打脚踢，她都无法撼动这间房子分毫。 当恶魔侵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只有一阵冰冷，接着她就被关起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夜精灵佈下天罗地网等着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她却无法改变任何事实。 眼泪沾湿了脸颊，清雨痛苦地啜泣着。当克利斯靠近她的时候她不停大喊要他快走，不停想告诉他很危险恶魔就在她体内，但她什么事实也没有改变，任她怎么哭吼都没有用。 如果龙神真的眷顾龙族，拜託，快点救救克利斯…… 看着男人身上不停冒出来的鲜血，清雨哭得更加伤心。 她到这个世界来，最照顾她的就是克利斯，她不能想像当她失去他，她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软弱和她的无助，又有谁能来扶持她一把，又有谁会真正关心呵护她？ 克利斯……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克利斯对她而言竟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存在。 一想到她可能失去克利斯，她忽然徬徨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克利斯对她的关爱照顾，克利斯在她耳边絮语的温柔甜蜜，这些、这些…… 清雨用力地搥打着关住自己的墙壁，不停祈祷着，是谁都好，快点来改变这个现况。 她眼见恶魔手上凝聚着奇怪的黑色球体，那是由无数黑色粉尘组合而成，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恶魔嘴边凝着笑容，随手将那黑色球体拋了出去。 伊格尼斯衝飞上来，庞大的火焰自他口中喷射而出，然而火焰彷彿无法伤害黑色粉尘，那球状物穿透了火焰，直射往克利斯。 强大的水盾驀然而出，岛屿外的海水也被调动，一波一波接连涌上的水潮让水盾变得无比厚实。 恶魔长长地哦了声。「歷经这么多年龙族还有这么强悍的元素使，或许真的有留存在这个世界的价值。」他如此评价着，看着克利斯那苍白的脸色，他倒是觉得这个龙族确实有两下子，已经身受病害，而且胸口被穿了一个洞，他居然还有能耐发动这么强势的水魔法。 然而，即便得到恶魔高度的讚赏，水盾依然阻止不了黑球的渗入，当黑球穿过重重水幕到了克利斯面前时，他明白了那是什么。 病种。 他脑海闪过这个想法，身体即使想退，但已经无力挪动的身躯彷彿最沉重的枷锁将他銬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病种击中他的身躯，从他的伤口、他的肌肤鳞甲进入他的体内。 清雨看着旁大的水盾化为泡沫散落在焦黑的沙滩之上，随着地势回到海里，她看见克利斯俊秀的脸庞覆满了可怕的黑瘤，那些瘤像是一隻隻可怕的虫子攀爬在他身躯一般。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在这样下去克利斯会死！ 与清雨相同，伊格尼斯很明白克利斯不可能再活着了，那是很强大的病种，比清雨更忧心的，伊格尼斯看着那随着水流回海洋的鲜血。 炼狱的病种具有很高的传染性。 他不得不高高飞起，以免被克利斯身上的病种感染。 清雨哭得几乎看不清楚，她不停祈求恶魔停手，也不停祈求龙神的援手。 『你很在乎那条龙？』恶魔的声音驀然在她耳边响起。 「你放过他！我拜託你你放过他！」清雨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爱他吗？』 被恶魔这么一问，清雨怔了一下，涌上胸口的酸涩和痛楚几乎将她灭顶。「跟你没关係！」她尖声回答着。「那是一条生命！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真是令人作噁的情操。』恶魔冷笑着。『生命是这是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清雨还想反驳。 一道坚定而柔软的女音驀然穿过她的脑海。 『我倒不这么认为。』 清雨僵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脑海还会有第三道声音出现。 『神翼的艾伦菲儿，你来得倒是挺快，我可还没玩得过癮。』恶魔轻声笑着。 伊格尼斯看着高高在上的清雨，他也陷入了犹豫当中。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制服这个恶魔，而且龙族究竟有没有办法承担失去圣女这个打击？ 还有克利斯…… 伊格尼斯看着清雨，明白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深吸了口气，他做下决定。 他双手聚拢了火元素，温热明亮的光点在他身边轻柔地飞舞着，随着他的召动与排列，慢慢元素扭转、结合，变成了庞大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强大火焰。 他要和这个恶魔同归于尽。 这不是龙族能否延续的问题了，让这个恶魔继续待在这里，陆地上的所有种族都将灭绝。 他并不是有高贵情操的龙，但他知道只有这个恶魔死，他的族人才有办法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他若执着于圣女而导致自己和克利斯平白死去，那么留在这里的恶魔将屠尽所有生灵。 他只能寄望或许龙神会愿意多契约一名圣女。 伊格尼斯的身躯也燃烧了起来，他的红色头发随着浪燄化为一片橙红的燄光。 生命的光辉远比星辰与太阳还要耀眼，就在他高高飞起，打算衝撞恶魔之时，他瞳孔一缩，看见清雨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不是清雨，而是清雨身后！ 强大的光砲由天之一端直射而下，穿透过了清雨，黑色的幽影被光芒驱逐，那光芒扑天盖地笼罩而来。 他的火焰像是被冻结一般瞬间消失，在他视线当中，天地间全是这片白茫茫的光芒。 这道光笼罩了清雨、他，还有他身后的整片岛屿。 一切归于无声。 -------------------------------- 第一集到此结束了 喜欢的朋友请不要害羞多给时寅一些鼓励喔 我很害羞，也不太知道怎么表达想和大家分享作品的心情 但还是很期待可以得到隻字片语 如果大家觉得这部作品不错，也可以帮时寅打打广告喔 卷二之一 第一章 从昏迷中甦醒过来，清雨痛苦难耐地按着自己的头，她吃力地睁开眼，一时还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似乎…… 她猛然想起恶魔在她耳边的絮语，还有那不知身份的天外来客，好像被恶魔称呼为神翼的艾伦菲儿，那时候她还深陷在克利斯生死未卜的恐惧当中，对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太大关注。 对了！克利斯呢！ 她挣扎地爬起身左右张望，焦黑的沙滩，整座岛光秃秃的没半点生机，清雨用力抹去了眼眶内的泪水，看见了倒在不远处的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她连滚带爬地到了两人身旁。 她颤抖地触碰着克利斯。 男人白皙的脸庞洁白如昔，并没有她昏迷前所见的黑斑黑瘤，这让清雨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弄不明白那些恐怖的东西怎么不见了，但不见了总是好的。她才这么想定，目光就被男人胸口洞穿的伤口吸引。 她忽然全身发冷。 颤抖地探出手，她触碰着克利斯的咽喉，手指抖得几乎无法好好感受对方的脉博，她反覆吸气吐气要自己冷静下来，当她能够将手掌贴在克利斯喉咙，她悲痛地发现对方已经没有任何呼吸。 不死心地将头贴在克利斯胸口。 那平静得彷彿死海一般的空无让她呜咽出声。 捂着嘴，她不相信克利斯真的离自己而去。她转头看向伊格尼斯，像是发疯一样用力地摇晃着对方。「伊格尼斯！」她嘶哑的嗓音彷彿哀求一般地喊着。「你快起来！快起来！」 火龙稳定起伏的胸口象徵着他还活着，这让清雨多少得到一点安慰。 她的推攘呼喊让伊格尼斯醒了过来，他呻吟了声，揉揉作痛的太阳穴，不如清雨那样脱力疲惫，他一下就跃了起来，一转头看哭得像是泪人儿的清雨，他皱起眉头，目光顺势扫到了躺卧一旁没有任何生气的克利斯。 他还是折没了。 伊格尼斯心底很是感叹，一面为自己少了个切磋对象而悲伤，一面又为龙族折了这一个天才感到惋惜。 对于没人和他竞争契约者这件事他倒是一点也没想起来。 看着趴在地上哀哀痛哭的清雨，他知道克利斯的亡故对圣女打击非同小可。他是不知道圣女有没有发现，这一路上克利斯对她的照拂远超过他们应有的关係，就算当初龙神择定的契约者是他伊格尼斯，他也不认为能对圣女这么无微不至的照应。 而圣女看克利斯的眼神也更加依赖，举止也很亲暱亲近。 虽说克利斯本来就是圣女的契约者，但他们两之间的情谊远超过单纯契约者这个界线，当然如果考虑上契约者即婚约者，那么他们的相处方式也还合宜，但这才多少时间…… 伊格尼斯不认为这段时间足以让两人萌生情愫，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又不容他否认。 他们看起来确实不太寻常。 「好啦，别哭了。」伊格尼斯说道。 清雨摇着头，依然哭得声嘶力竭。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她甚至讶异于自己无法止住的泪水。那种天崩下来，要毁灭了的感觉，她心中脑中有好多好多的怎么办，有好多好多的无助和茫然。 彷彿她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依託瞬间都消失了，她又变回那个隻身一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的女孩，只能咬牙不停给自己打气，要自己不要气馁，要自己勇敢的自己…… 她已经习惯了克利斯，已经学会了去依赖他，现在他没有了，她能怎么办…… 「我不要、我不要！」她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伤害自己能让心更加不痛一点。「是我害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失声尖叫着。她想责骂自己，想藉此寻找一个发洩的出口。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是她的错吗？ 她是被龙神选定的女巫，她的到来并不是自己一意孤行的选择，龙族在这世上的歷史定位也非她所影响，这一切她找不到一个错的地方，如果真的要说哪里错了，就是她太想活下去了吧？ 因为想活着所以龙神给了她一个机会，所以她到了这里，而克利斯为了保护她而死…… 可是、她不想要这样啊！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如果自己就那样死了就好了，这样克利斯就不会出事了。如果可以重来，可以重来的话…… 她沉痛地啜泣着，慢慢地爬起身，不顾身上一片狼藉，不顾脸上沾上的沙子和泪水。「我寧愿死的是我。」她摇着头，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头，沉浸在自责和痛苦当中。 伊格尼斯静静看着崩溃痛哭的圣女，他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他看向克利斯，慢慢抬脚走了过去。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洁白没有任何病菌，神翼族驱逐了恶魔，同时也净化了恶魔散播出来的病种。 这也算给克利斯一个尊严了。 「你真的愿意替他死？」伊格尼斯驀然问。 清雨点头。「对！我愿意！」她尖叫着。「我没办法接受！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仇恨得要这样杀死另外一个生命！我不明白！我也不服气！」她嘶吼着，用力地拍打着沙子。如果单打独斗，夜精灵不可能会是克利斯的对手，如果不是召唤了恶魔，那克利斯也不会死！ 愤恨与怨恨充斥在清雨胸怀，她甚至想狠狠殴打夜精灵出气，想质问到底凭什么！ 就在清雨又哭又叫的时候，伊格尼斯开口：「我有办法让克利斯托勒斯復活。」 清雨瞬间安静，瞪大眼看着伊格尼斯。「是什么办法！」她弹了起来，一反对伊格尼斯的畏惧，她衝过去用力揪住对方领口。「告诉我！我可以帮忙吗？」她眼睛亮晶晶的，但过度明亮，伊格尼斯并不认为对方的精神状况还在正常范围当中。 他觉得清雨快疯了。 他不明白，克利斯的死对她打击真的有这么大吗？ 她真的这么看重克利斯？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伊格尼斯很快就忽略过去。 「你快说啊！」清雨尖叫着。 若不是她个性本来就比较软和，暴烈一点的可能一巴掌就甩过去了。 用力抓住清雨的肩膀，伊格尼斯让对方松手。「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克利斯已经死了啊！因为我！是因为我！」清雨无法控制自己地大吼着。 「你不冷静接下来的事情没办法进行，你就继续哭好了，继续发疯，让克利斯烂在这里。」 清雨像被抽乾一样垮下了肩膀，她喘着气。她心里是痛苦的，是愤怒与悲伤的，但同时她也把伊格尼斯的话听了进去，她在这边发脾气是没用的，她要冷静，要配合伊格尼斯。 「我、我可以……」她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强力镇定下自己。抬起头看伊格尼斯，她神色苍白但又坚毅，显然已经从崩溃的边缘走了回来。 即使是伊格尼斯也不禁佩服清雨的心理，以人类来说她很坚强。 他见过在战争中丧失亲人的女眷，她们竭尽力气的哭号，有的能够再站起来，有的却永远站不起来，变成必须依附他人的烂泥，这种人大多成了妓女或者富人的情妇。 他想，清雨是那个能重新站起，并且为生活继续奋斗的那一群。 看清雨已经冷静下来，伊格尼斯收回手。「你先擦擦脸。」说着，他弯腰扛起了克利斯，领着清雨进到岛的中央。 到处都是枯败焦黑的树干，那些都被大火烧毁了，伊格尼斯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他将克利斯放下。「龙族秘术当中有一个禁术，可以使死者復生，但这个魔法有一定的条件和难度。」 清雨点点头，用心地聆听，并把伊格尼斯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这个首要条件就是不能死太久，我想克利斯还算符合这个条件。」他嘲讽地笑了一下，看了眼彷彿睡去一样的龙族青年。「第二条，必须有一个愿意奉献生命的人。」 清雨怔了一下。「奉献生命的人？我可以吗？我不是龙族……」她像是最认真的学生一般发问，目光死死盯在克利斯身上，彷彿在盘算自己是否够份量能令克利斯起死回生。 「生命的价值是平等的。」伊格尼斯淡淡地说。「但前提是这个交换的人是自愿的，我们称这个环节为神之审定，神不会让不甘愿的人失去生命，所以必定得要心甘情愿才行。」 换言之清雨是一定可以的了。 欣喜之馀，清雨忽然感到怀疑。伊格尼斯会愿意让她交换克利斯的生命吗？她是龙族圣女，是攸关龙族是否延续的关键人物，伊格尼斯会这么轻易松口让她救克利斯？「你……愿意让我参与这个魔法？」 「从这里飞回陆地去就太迟了，只有你可以。」伊格尼斯说。「我是不可能为克利斯牺牲奉献的。」换言之，除了圣女，没有第二人选了。 清雨很讶异，她没想到伊格尼斯居然也愿意为克利斯死。「是、是吗，我以为你很讨厌克利斯……没想到你对他这么好。」 伊格尼斯瞥了圣女一眼，从她那张愚蠢的脸以及愚蠢的表情他不用问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没有说奉献者会死吧？」 清雨咦了声。「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她不小心太老实地把疑问问了出来。 「这个魔法被称为共生。」伊格尼斯斜了圣女一眼。「意味着把你的生命力割一半给克利斯，让他作为復原的基础，他醒过来后也不会是以前那么强大的龙了，而你，也会因为丧失一半的生命力而变得孱弱，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没有龙愿意这么大发善心救另外一条龙，也不会有哪一条龙愿意折损尊严从死亡的深渊回来。」 清雨蹙起眉头，明白了伊格尼斯的意思。这个魔法听起来很好，但实际上很难，要找到愿意奉献的人本身就极其困难，而龙又是自尊很高的种族，以这种姿态重返人间，或许他们根本不愿意。 「共生魔法传言是神给龙的考验，但至今这魔法只被使用了一次。」伊格尼斯说。「并不是因为如你对克利斯的爱，而是在战场上一名强大战士死去，他是了不起的领袖，有许多龙愿意换回他的生命以追求战场上的胜利。」他目光扫了克利斯一眼。「而那条龙在带领龙族获得胜利后就自杀了。」 「……」清雨紧揪着裙摆。 「所以即使这个魔法成功，克利斯活过来，我也不敢保证在你取回活水后他会不会自杀，他这些年虽然蛰伏不出，但他是很骄傲的龙。」 「我知道……」清雨看着克利斯。 「你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害，究竟救活克利斯有没有必要。」依伊格尼斯的看法，他认为没有必行的价值。克利斯托勒斯活过来后如果变成一条没什么能力的龙，那么在未来三个月的飞行当中他帮不上忙，要他回西北龙族去……他不可能会接受。 清雨盯着克利斯平静的脸庞。她觉得太好笑了，有没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 这是她的契约者！ 龙神给了她一条新生命，也给了她契约者，她对龙族有责任，对契约者当然也有！ 不只是契约者保护她，她也必须守护克利斯！ 坚毅地看向伊格尼斯。「动手吧。」她站起身。「这个魔法该怎么做？」她问。 伊格尼斯没想到圣女会如此果决。「你真的想清楚了？我不认为克利斯会愿意復活，我也不觉得他活过来有价值。」 清雨昂起下顎。「他是我的契约者，光这一点就有价值！」她字字鏗然地说。「我要他活着，这就比什么都有价值！」她转头看伊格尼斯。「我爱他。」 伊格尼斯觉得自己好像是今天才认识清雨一般。现在的清雨一反他原有的印象，不是软弱无力的人类，也不是愚蠢无措的女人，她此刻圣洁坚定仿若史诗当中所描述的圣女。 在歷史当中叙述的圣女永远都是坚定、意志过人，所以最初当他看到清雨的时候，他是失望的…… 但现在，眼前这个女人好像变了一个人。 是因为爱？ 他困惑不解。 ※※※ 伊格尼斯清理了一下周遭环境，将烂木焦木挪开，裸露出了被烧得漆黑的土地，他在地上画了一个极大的魔法阵，克利斯就置于法阵之中，漆黑的土地与被翻开的褐色泥土，整个魔法阵看起来无比阴沉邪恶。 而在魔法阵中央的克利斯苍白得让人不忍直视。 清雨则站在魔法阵的北端，当伊格尼斯将整个魔法阵画完，他拍拍手站起身，看了眼清雨，他说道：「那我要开始了。」 清雨点点头。她原本以为魔法阵肯定要很多东西，什么水晶啊宝石啊，不然好歹也要什么草药来绘製魔法阵，但没想到什么都不需要。 伊格尼斯口中喃唸着繁复难解的咒文，声语间隐隐有龙吟之声，清雨猜想那应该是真正的龙语，和她能够听懂沟通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 一股冰冷的风从脚底吹了上来，清雨打了个哆嗦，她压住飘飞起来的裙摆，疑惑地瞪着地面，这些风是从泥里吹出来的。这种奇怪的现象她从来没经歷过，自然觉得困惑不解。 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好像从她毛孔中往内渗了进去，她冷得全身发抖，忍不住抱紧自己，她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伊、伊格尼斯……」她想求救，但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全了。 冷、真的好冷。 她猜想这是魔法发生效用了，她将目光投射在克利斯身上，他身上的苍白还是没变，但胸前的创口隐隐有一层白色光膜覆罩着，一见此景她松了口气，确定自己身上的寒意是魔法造成的。 一想到这能救活克利斯，她心里忽然涌起了无数的勇气。只要能救活他，只不过是冷而已，她没有问题的！ 冷意越来越猛烈，她不得不蹲下身将自己缩成一团来取暖，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晕眩，眼前一片一片发黑，好像生了什么重病一般，她软倒在地，一边想着不能睡不能昏过去，一边想着克利斯需要她，她不能就此倒下。 但、但真的好晕好想睡…… 用力地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随着咒文的颂唱，晕眩与沉重让她再难抵抗，一下便瘫软在地上不醒人事。 黑暗当中，清雨看见点点流星在自己身旁划过，她漂浮在这个不知道何处的地方，好奇地张望。一颗一颗明亮的星星从自己身旁流逝，那些星星好像都要奔赴某个地方一样。 她回过头一看，只见星星要去的地方尽头是一扇很大很大，她几乎无法完全描述大小的门，门非常古朴，没有装饰也没有文字，让人搞不明白这究竟是一扇什么样的门。 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门后有什么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挣扎着，想到门旁一探究竟，她笨拙地滑动着身躯，像是一隻刚学游泳的青蛙，空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她滑了好久也不过前进了一些些，她还怀疑这一点点距离是因为被其他流星奔驰的气流给带动的。 就在她还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到那扇门一探究竟的时候，一颗流星吸引了她注目，她看了过去，那是一颗银蓝色的星星，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她以为的星体，那是一团光芒。 她周遭的星星都是这种光，只是去势太快，加上脑中对这一片景象的既定印象才让她认定这是宇宙，那是流星。 想想也是，宇宙怎么可能有这么一扇门。 她看着那团光芒，银蓝色温柔优美，她努力翻滚爬动，想凑上前去瞧瞧。她总觉得这一团光芒非常熟悉温暖，她很喜欢很想亲近。 那团光芒好像知道她的心意，也没像其他光团那样义无反顾地衝进大门，反而停在原处好像在等她一般。 喘着大气，清雨发现不管她怎样都过不去，她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了，只好放声大喊。「嘿！你来一下！」 光团并没有挪动，清雨想自己也真笨，那是一团光，光怎么听得懂人说的话呢，所以她只好更用力地蹭，就在她好似移动了一点点的时候，后方一束光球高速飞了过来，硬是把她衝了开去，她离那团银蓝色的光芒更远了。 莫名的她紧张了起来，一股迫切的心情涌了上来，全身好像都在叫嚣快过去，去接近它，不可以离它太远。 咬着牙，她努力扭动身躯，想把自己带回银蓝色光芒身边。 她努力了很久，但光芒离她还是那么那么远，无措和茫然涌上心头，她吸吸鼻子，将哽咽和莫名的悲伤嚥回肚子里去。 哭什么哭！只要努力有一天一定可以过去的！ 她这么斥责自己。 她才刚这么想完，呼啸而过的光团接二连三撞在她身上，力道之强把她越撞越远，让她转得七晕八素。清雨心想惨了这下真的要离那个银蓝色的光越来越远了，会不会到最后她再也见不到它了？ 这么一想，莫名的心酸起来，她抹掉眼泪，穷目力所极努力想搜寻那银蓝色的光，但面前无数光华不停闪烁，一时间她居然找不到了，这让她更加紧张焦急起来。 又一团光球撞向了她，清雨忍不住轻呼了声，她又被带离开来，忽然，温柔而亲切的银蓝色光芒出现在她面前，它似乎也被那些光芒撞来撞去，不知道怎样居然往她这里飞了过来。 大喜过望，她连忙伸出手，用力地拥抱着那投入她怀抱的光华。一如她所想像的，光芒非常温暖温柔，像是夏日小溪流那样轻缓而沁人心脾。 剎那间，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黑暗的洞穴，黑甜的睡眠，那从天而降的女孩，那一脸惊诧不解的面容。 温热的泉水当中少女手插腰，完全忘了自己赤裸着身躯，娇嫩的脸庞带着愤怒的红晕。 这些都是那样熟悉，清雨睁大了眼睛，眼泪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 男人轻声叹息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包涵了无奈、惋惜、还有令她更无法自抑啜泣起来的疼惜。 好像在对她说我必须要走，但你又要怎么办？ 不可以！ 清雨心里吶喊着。「和我回去，你别离开我。」她哽咽着说道。脑中不禁浮现克利斯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对她却呵护备至，能察觉她的情绪变化，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安慰和帮助。 她紧紧拥抱着银蓝色的光华。「算我求你，和我回去……」她像是怀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飞得很难受的时候谁来帮我和伊格尼斯说，被夜精灵带走的时候谁能来救我？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契约者，也是我的婚约者，你本来就应该待在我身边的啊！」 银蓝色的光华轻轻颤动着，延展开来，似乎是张开手拥抱了清雨一般。 「你不是、不是要我跟着你的吗……」清雨啜泣着，半是羞赧，又半是气恼地说着。「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她泣诉。 银蓝色的光华彷彿吻了她一下，驀然，一阵强烈的拉力攫住他们俩，清雨还来不及叫，她眼睁睁看着光华因这阵吸力而脱离她怀抱，她紧张地尖叫。「克利斯！」她嚎啕大哭，努力搆长手想将光华再度揽回怀中，但那阵不明的力量太过强大，她甚至来不及再多看银蓝色光团一眼就被扯往黑暗的另外一端。 眼看着离门越来越远，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奋力想挣脱但无济于事，她就像海上一片小叶舟，全然无法控制自己，只能随着滔滔波浪浮浮沉沉。在这一刻她想，如果她真的失去了克利斯，那她或许真的就只能像这样被不明的力量拉扯着，她没有依靠没有港口。 这么想着，那份悲痛与恐惧深深袭来，像是一阵扑天盖地的浪潮将她狠狠灭顶。 她被带往黑暗的彼端，那里异常的冰冷，冷得她怀疑自己的眼泪都要结冰，她睁着眼睛看四周，好多好多光华从这里涌现飞往遥远的那扇门，她回过头去看，门依然那么巨大好像就在面前一般，但她明白那距离她非常非常遥远。 克利斯呢？ 他去哪了？他进去门里面了吗、拋下我不要我了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股力量再度来袭，直接将她扯入黑暗深渊当中，清雨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喉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张大嘴想呼喊，但入口的只有冷得让她咳嗽的寒冰。 「喂！喂！」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清雨像是溺水者抓到浮木一般，她用尽全身力气与毅力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映入了火红色的身影，男人有着蜜色的肌肤与红色的头发，发尾闪耀着淡淡的金光，她恍惚好一阵子才意会过来这到底是谁。「伊格尼斯……」她极虚弱地喊着。 「还好活着，真怕你撑不住掛了。」伊格尼斯搀起了清雨。「嚎得像杀猪一样。」 「……」清雨抹去脸上的泪痕，她急迫地看向魔法阵中央。 捂着嘴，她既是喜悦又是悲伤地哭了起来。 克利斯坐在那里，看起来非常虚弱，但他确确实实回来了，真的回来她的身边了。 克利斯看着清雨，看见她那喜极而泣的模样，吃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向她走去，冰冷的手指拂去少女眼角的泪珠，指尖的热意让他的心也暖了起来。克利斯疲惫地对清雨笑了一下，彷彿对她说别哭了，他真的回来了。 卷二之二 第二章 克利斯的身体状况果如伊格尼斯所叙述的，他不再是那样强悍的龙，恐怕就连未成年的幼龙都能轻易撕裂他的身躯。 清雨也没好到哪去，确定克利斯活过来后她又昏了过去，醒来后发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三天才退，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病歪歪的，脸色也没以往红润，蜡黄的肤色配上发紫的嘴唇，看起来就像病入膏肓一般。 面对这样的窘境，伊格尼斯很是头痛。如果只有一个羸弱的圣女，那他还能照应，但再加上和废物没两样的克利斯，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带他们两个一起前往北海之滨？ 他这时候才想起他干嘛多嘴和圣女说能復活克利斯，这傢伙死就让他死好了，活过来反而累赘麻烦。 伊格尼斯看了眼克利斯，他正坐在清雨身旁，拿着湿布替她沾湿嘴唇，动作看来温柔细緻，而清雨又陷入昏睡当中。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回来。」伊格尼斯说，他坐在石头上，盘着腿，神色看起来有些疑惑。「你应该知道重返人世对这一整件事没有任何帮助。」 克利斯目光扫了他一下。「我有我的打算。」 「打算？」伊格尼斯冷笑。「我看你是放不下圣女吧，不甘心把她拱手让人？」他本来以为出言相激克利斯肯定动怒，如果克利斯是为了公事而回来那还说得过去，如果只是因为私情而选择苟活，那真是大大的耻辱了。 但克利斯只是笑了一下。「这是原因之一。」 伊格尼斯挑起眉，对对方坦承不讳感到诧异。「还有什么原因？」 「我有我的盘算。」 「是吗……」伊格尼斯眨眼。「你连飞都飞不起来了。」他瞥了眼克利斯胸口的伤痕，伤虽然好了，但伤疤依旧存在。 「我要到寂静海去。」 伊格尼斯皱起眉头。「飞鱼族居住的寂静海？去那里做什么。」 克利斯拨开清雨的瀏海。「拿品月草。」 伊格尼斯顿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品月草是什么，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克利斯，像是疑惑他除了身体变差外，难道连脑子也变差了？「飞鱼族看守得很紧，而且从来没有生物能活着从品月草生长的洞穴出来。」 「那些生物不包含龙。」克利斯淡淡地说。「至于怎么去……」他转头看向伊格尼斯。「只好委屈你了。」 伊格尼斯嘴角抽了一下。龙是不可能让另外一头龙坐在身上的，如果说是驮圣女那没话讲，毕竟圣女是娇弱的人类而且她不会飞，要、要他载克利斯……伊格尼斯觉得很彆扭，而且很不能接受。 「你倒是对现况很坦然接受。」他忍不住又出言刺了一下。 克利斯不痛不痒。「能达到目的即可，过程一点也不重要。」这是他一贯的宗旨。 「你确定品月草对你这破烂身体有帮助？」伊格尼斯问。 「那是月神的眼泪，月神是最慈善温柔的女神，传言她的眼泪能治癒所有病症，甚至能让濒死之人恢復活力。」克利斯淡淡地说。「月和我的水属性相合，衝着这一点就值得试试。」 「是吗……」伊格尼斯对这个结论仍持保守态度。克利斯的魔法能力可以说是归零，他身体之虚弱恐怕连重新训练都没有办法，说这种状况能因一株不知功效的草就改善……他很怀疑。 「我可以带你过去。」伊格尼斯思索了一阵子后说道。「但我不会帮你拿草，你也要知道，你死过一次，再有意外你也回不来了。」说着，他忍不住看了眼清雨。「圣女也没办法再帮你。」再实施一次共生魔法清雨一定没命，她的生命力已经太弱了，就像是即将熄灭的豆大烛火，她禁不起第二次抽取生命的魔法。 「我知道。」克利斯答，他忽然笑了一下。「我有十成的把握。」 伊格尼斯看着男人的侧脸，他知道在水魔法领域中没有龙能够和克利斯比肩，在当时克利斯无法顺利接下军长职位的时候他是替这个天才惋惜的，同时也有点庆幸，毕竟一个这么强大的精神领袖对其他龙族来说可不是好事。 但要说对这个西北龙族的龙有什么了解，其实他是一点也不了解的，毕竟他们交集不多，只有几次零星庆典才会碰面。外传克利斯是个很懒惫的龙，每天只会睡觉，权位被哥哥谋夺了也不思夺回，空有实力却没有魄力。 那时候风言风语很多，西北龙族也沦为一阵子的笑柄，因为族长居然把歷来由元素使担当的职位让给了落败者，这成何体统？ 而更大的笑话是最强的克利斯托勒斯居然就躲起来了，像个被欺负的小娃娃哭着回家找妈妈，一点悍性也没有。 想到这里，伊格尼斯忍不住问了出来：「西格尔斯当年夺去你的职位，你为什么不反击？」 克利斯耸了一下肩膀。「你想听实话？」 「嗯。」 「龙族这么多年来都不打仗，我看西格尔斯每天教训那些幼龙，佈置的功课也没多少人认真做，无聊的工作愚蠢的下属，每天只知道歌功颂德的跟屁虫。」他冷哼了声。「与其做这种没意义的工作我不如把古龙语学熟进神殿当神官。」 伊格尼斯怔了怔。 「但神官候补多到我连名字都记不清，想想算了。」他异常老实地说。 「就因为这样？你逃避了你应该负起的责任？」伊格尼斯忍不住质问。 克利斯用湿布替清雨擦了擦脸，他拨开自己落在胸前的长发。「既然西格尔斯干得不错，我何必和他抢。」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伊格尼斯一眼。「有人替我干活儿不是很好吗？」那笑看起来冷冷邪邪的。 直至现在，伊格尼斯终于可以确定克利斯托勒斯到底是什么样的龙。 他是强悍的战士，是水魔法的天才，同时也是难缠又讨人厌的那种龙。他大概有过尊严，但在睡觉的时候可能都睡掉了，他有才智，但就像龙的尖爪一样，不到紧要关头绝不探出，是个冷眼旁观坐收渔利型的龙。 这种龙最讨人厌了，因为他行事不再单纯是龙族那一套荣耀、强者为尊的准则。 否则他不会选择回归人间，他会慷慨赴死，而当他选择回来他必然已经将自己后路退路都盘算清楚了。 那个品月草或许真的可以让他重返巔峰…… 真是令人不快。「你准备什么时候啟程？」伊格尼斯问。 「再过两天，等圣女身体稳定下来后再说。」 闻言，伊格尼斯冷哼了声。「你对圣女可真不是普通的关心。」 「她是我的圣女，我当然关心。」 对克利斯的话，伊格尼斯觉得刺耳极了，他转过头冷冷注视着对方，但很快就明白克利斯为什么会这么说。圣女甚至愿意为克利斯死，他和克利斯二人间契约者的斗争在那一瞬间胜负已分。 想到这里，伊格尼斯沉下了脸。 圣女选择了克利斯，这是毋庸置疑的。 落败的感觉让伊格尼斯非常不悦。 又过两天，清雨身体终于稳定下来，她变得异常畏寒，套着厚重的披风和皮裤，她和克利斯互相搀扶上了伊格尼斯的龙背，接着她就又睡了过去，连目的地是否改变都无暇去管。 他们改往东飞，粼粼的海洋平静如昔，他们连飞了三天，终于到达被称为寂静海的海洋。这片海名符其实的寂静，这里的海水很奇特，比其他地方盐分更高，几乎没有生物能在这里存活，只有特别耐盐的植物可以生长。 这里没有半点清水，就连雨水也很少，海上岛屿大多一片沙岛，连根草都冒不出来。他们没有贸然前往飞鱼族居住的盐角岛，先是在盐角岛不远处的一个峡湾落脚。 盐角岛顾名思义，上面的沙土含盐分非常高，除了飞鱼族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适应这种环境。当他们落在光秃秃的山凹间的时候清雨又发起热来，她烧得迷迷糊糊，让两龙担心她会烧坏脑袋。 「她真的撑得到北海之滨吗？」伊格尼斯皱着眉头，对孱弱的圣女感到几分棘手。这种生命之源上的虚弱不是病痛，没办法以药石救治，只能慢慢培养她的元气，但怎么样也回不到原本活跳跳的状态了。 这样颠簸的飞行，圣女真的撑得下去吗？ 还是他让克利斯復活这个作法是错的？ 伊格尼斯不禁自问，他看克利斯，担心的神色是有的，但好像没有他这么操心。「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他问。飞鱼族会泅水会飞也会陆地上跑，民族性也很强悍，传言他们原本是海中鮫族，为了夺得品月草聚集到这个地方来，但顾守品月草的守卫太强，他们屡屡无法得手。 但又不甘心就此退去，这群鮫就落脚盐角岛，慢慢的演化成了现在的飞鱼族，而这个族群仍遵守的先祖的遗训，成为了品月草最外围的守卫。 他们战斗力颇高，而且死缠烂打，有些想窃取品月草的妖精、精灵都锻羽而归，就算能摆脱飞鱼族的纠缠，也敌不过洞穴中守卫者，通常直得进去连横的出来都没办法。 所以伊格尼斯很好奇克利斯打算怎么做。 「我可以帮你引开飞鱼族。」伊格尼斯说。 「你先替我去探品月草到底在哪。」克利斯说。「我还有些事要做。」 伊格尼斯挑眉，眼神洩漏出他的疑问。 「我要先去沉落之森一趟。」 「沉落之森？」伊格尼斯完全无法理解克利斯在想什么。「你去那里做什么？」 沉落之森并不是真正的森林，那是一片水域，水面几乎禁止不动，水底生长一棵巨大无比的沉睡之木，那里除了那棵没啥用的树木，其他什么也没有。 「带圣女去散散心。」克利斯说，他注视着自己的手，一点水珠凝聚在他手指尖梢。 伊格尼斯明白克利斯是不会告诉他的。「只要你能恢復以前十分之一的能力，我替你跑一趟也无所谓。」 「谢了。」克利斯说道。他手指尖的水珠晶莹剔透。 这看在伊格尼斯眼里觉得有点可怜，克利斯曾是水魔法的强者，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凝聚这样一颗水珠在指尖。 ※※※ 伊格尼斯到盐角岛去打探消息，克利斯则带着清雨前往他口中的沉落之森。沉落之森就在寂静海的一座岛上，他吃力地化为龙形，他无法飞高，翅膀不再那么有力，要不是飞翔技术极佳能挽救他的乏力，不然好几次他都要滑落水面。 确认方位，当他落在地上，他和清雨双双摔在地面上，这让神智不太清醒的清雨呻吟了声，她张开眼睛，看着躺在自己身旁满身冷汗的克利斯，她连忙爬了起来。 「你还好吗？」她虚弱地问。 克利斯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没事，你呢？」 清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退烧了，就是很累很想睡，也不知道怎么了。」 自从克利斯復活过来，清雨几乎都在睡，难得清醒的时候也无力说话，所以就算隔了这么多天，他们仍没机会多说几句。 「你现在太虚弱了，过一阵子身体好一点就不会了。」克利斯安慰道。他站起身，拍拍身上沾惹上的尘灰，伸手扶起清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透透气。」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着，与自己十指交握的手有力而厚实，这让清雨觉得很安心很安稳，她靠在克利斯身上。「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她喟叹着。「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甚至有乾脆我也死了算了的想法。」 听着清雨的话，克利斯心悸动了一下，他侧首凝视着那闭着眼睛，一脸祥和满足的少女，握着女孩的手收得更紧。「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的。」他慎重地说。「也不会再让你流泪。」 清雨睁开眼，仰起小脸看着克利斯。「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她伸出手，像个孩子那样探出了小拇指。「打勾勾。」 克利斯不知道什么是打勾勾，一脸迷惑地看着清雨。 俊美的面容做出这样神情说不出的可爱，清雨是这么觉得的，她伸出手拉过克利斯另外那隻手，小指勾住了他的，晃了三下。「这是做约定的意思，打勾勾后就不能反悔了。」 「是吗。」克利斯笑了一下，为清雨的孩子气。他俯下身，在少女柔软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而我向来说到做到。」 「哇，好自信。」清雨笑嘻嘻的。 他们牵着手，走在这白石林立的岛屿。 这里的山壁全都是白色的岩石，没有半点绿意，要不是很确定自己走在一座岛屿，清雨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走什么大峡谷大纵谷，两岸都是高高的山壁，道路狭窄地上又很多碎石，很不好走，要不是克利斯牵着扶着，她好几次都要摔跤。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清雨问，她抹去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 「去沉落之森，快到了。」克利斯说。 他们拐过一个弯，一阵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带去了满身的不舒适，清雨满足地叹了声，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来。「我才觉得走在这条路好闷好热，前面有水吗？」 「嗯。」克利斯牵着清雨慢慢走出了夹道，迎面而来的景色让清雨倒抽了口气，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傻傻地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风光。 大得没有边际的水域，如果只有这样不能令她如此惊叹，这一片水澄澈透明像一面镜子，不、应该说这根本就是一面大得无法形容的镜子，天光蔚蓝，水光蔚蓝，天和水的界线完全泯灭了。 天上的白云慢慢飘动着，水中的白云也飘动着。 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什么幻境一般。 天上一个世界，水面又是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一体两面，仿若双生。 克利斯笑看清雨那完全傻住的模样，他牵着她柔嫩的手，带她踏入了水中。 清雨本来还想阻止的，要他别破坏这样震撼人心的景色，但当她踏上水面，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走在水面之上。「这是什么地方？」她轻声问，好像担心声音大一点就会破坏这片绝美的景色。 「沉落之森。」克利斯答。「这下面是一棵很大的树木，因为树的关係这里的水很特殊，景色也很美丽，我想你会想来看看的。」 清雨眨着眼，她歪头看着克利斯，对方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在湛蓝的水色与天色之下，清雨觉得克利斯比这些景色更迷人。「谢谢……」她低声说。靠在克利斯身上，感受到对方环住自己肩膀的手，她很满足也很幸福。 在这个地方时间好像静止了，只有风和云在动，这种感觉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觉得天大的麻烦都不是麻烦。 风吹在脸上带来凉爽的水汽，这让清雨觉得更舒服了，和湿黏带有咸味的海风不同，这里的风更加乾净清爽。 「你如果喜欢，取完活水后我就带你到其他更美丽的地方看看。」 听到克利斯这么说，清雨的心痛了一下，她返过身抱住克利斯。「那、在我拿完活水后，你会活下来吗？」她抬头看克利斯。「伊格尼斯和我说了龙族唯一接受魔法復活的龙，他说为了尊严，龙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是不会选择活下来的。」她眼眶红了起来。「我很担心，可是我没有立场要求你为我留下来。」 克利斯抱着清雨，将下巴靠在少女的脑袋瓜上。「我是为了你回来，我当然会为你留下。」他轻柔地说着，手指拂过清雨的眼瞼。「不许哭，我才刚和你说好再不让你流泪的。」 清雨破涕为笑。「好吧。」她将脑袋埋在男人怀里，觉得这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好多要求的了。 克利斯带着清雨走到了湖泊中央。「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说道。 「你要去哪？」清雨眨眼。 克利斯指了指下面。「我去拿个东西。」 「拿东西？」清雨疑惑。「你不是说下面只有一棵大树吗？」 「是。」克利斯点头。「所有人都认为这棵树没什么，很多人也做过研究，一致认为这棵树只有净化水质的功能，但我在一次翻阅人类研究札记的时候看过，这个人在沉落之森有一段奇遇，他纪录了下来。」他说着，目光看向光滑的水面。「他进入沉睡之树当中，发现里面生长着一种奇特的晶石，里面富含极强也极纯净的水元素晶石，我要去拿那个东西。」 「那对你有帮助？」清雨问。 克利斯点了点头。 即使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很不安，也对克利斯这样的状况要去取晶石感到担忧，但清雨还是强迫自己松开了手。「我会在这里等你，你也要快点回来。」克利斯的身体不復从前，她如果硬要跟去，恐怕真的会变成克利斯无法负荷的负担。 所以她选择在这里等待。「你要小心。」清雨叮嚀道。 克利斯吻了她额角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说着，他身影忽然下陷，一下就落进水底。 清雨吓了一跳，连忙趴下去观看，就见他身影悠游在水底之下，长发飘动着，若不说她肯定会猜想这是哪条美人鱼。 她半是担忧半是有趣，觉得自己好像隔着水族箱在看水里世界一般，而克利斯就是水箱内唯一的鱼儿。 她呆坐在水面上，感觉着水轻轻轻吻着肌肤的感受，她放空望着天空，那一片柔软厚实的白云慢慢地飘过，她屁股底下一模一样的白云也飘了过去，她忍不住想，天堂该不会也就这样而已吧？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看了就松懈下来的景色。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咕嚕的水声冒了出来，她回过头就见克利斯一身溼地脱离了水底，站在了她面前。 清雨露出了笑容。 虽然她的脸色不好，但那笑靨仍让克利斯心动。 他伸手拉起了少女。「我们再走走，等等在外头用完餐后就回去吧，以伊格尼斯的能力也该查出来品月草到底在哪了。」 清雨点头。「那个晶石呢？」她问道。 克利斯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是真的非常纯净的水元素晶石，我没见过纯度这么高的水元素。」他拉着清雨的手，间散地在水面上漫步。「我以前看各种族的书籍，总想只是打发时间，没想到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你说沉睡之树的事情吗？」 「还有品月草，伊格尼斯年纪比我还长，但他对这些全不了解，大多的龙目光只放在族内，很少去关心世界或其他种族的事情。」 「龙感觉也是很封闭的种族。」 克利斯点点头。「如果不是多看了那些书知道未必真的会变废物，不然我不可能跟你回来。」 清雨怔了一下。 「我放不下你，但我也无法保护你，我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克利斯说，他看向清雨。「你会觉得我是很功利的龙，会觉得我做事情并不完全真心，这些我都承认。」他晃了晃和清雨交握的手。「但那也只是因为我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我希望你不要误解。」 清雨低下头。「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啦。」她抬头对克利斯灿烂一笑。「你是男人，你有你的追求和想法，我也可以体会不想变成弱者的心情……所以没关係啦。」她看着克利斯。「就算你回来的意图不那么单纯，但主要是因为我这就够了，就算不是因为我我也不会生气，我只希望你可以回到我的身边……说起来是我更加自私一点。」 克利斯举起和清雨相握的手，轻轻在嘴边吻了一下，看着少女那羞涩的神情，他变本加厉还舔了一下，这让清雨竖起眉头就要生气。「你永远不需要质疑我的忠诚。」 「少甜言蜜语！」清雨轻哼着，然就算如此作态，她嘴角还是无法控制地勾了起来，她看了克利斯一眼。「好啦，我们快点吃一吃回去吧，不然伊格尼斯脾气坏透了，找不到我们他又要生气了。」 话虽如此说，他们还是在沉落之森鬼混到夕阳西下才回到落脚的地点，出乎意料的伊格尼斯还没回来，克利斯在石头堆间升起火焰后就抱着清雨沉沉睡去。他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好，经过今天一天的劳累，他也不像以前还能神采奕奕，他很累，必须进入休眠状态。 这一夜好眠。 卷二之三 第三章 天际翻白，克利斯睁开了眼，伊格尼斯正好从天而降。「品月草很隐密？」他问道。 「飞鱼族做了很多掩饰，花了一番心力才找到。」伊格尼斯说。「今晚行动？」 「好。」克利斯点头。他垂目看着怀中还熟睡的少女，思索了一下。「将她一人留在这好吗……」 「带去只会碍手碍脚。」伊格尼斯说，他靠在石壁之上，双手环胸。「她本来就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带去了你也护不住她，她身体状况太差，我也不可能带着她到处跑。」 「我不放心。」克利斯坦率地说。 「你太夸张了！」伊格尼斯显得有些不耐烦。「在天空之中没有人是龙族的对手！这片极咸之海也没有几个海洋生物能靠近，清雨在这里安全无虞。」 克利斯当然知道，但他不用脑子想就想到好几支可能追击的种族，一旦清雨进入海底，那是谁也找不出来了。克利斯不想面对这种窘境。「我会带她去。」 他的固执让伊格尼斯不解。「你让我怀疑復生之后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我有我的考量和顾虑。」克利斯说。「鮫族对龙族也不算友善，他们是海中数量最多的种族，只要想他们有的是办法在这个时候带走或杀死清雨。」 「你根本杞人忧天！你只是不想离开圣女！」 克利斯点头。「有部份是这样。」 「随便你！」伊格尼斯怒吼了声，他转过身离开克利斯和清雨休息的地方。他觉得再和这两个傢伙混一起他就要爆血管了。 他们互相不了解对方的想法，克利斯觉得自己忧虑得很有道理，伊格尼斯认为自己想的也没错，这种鬼地方除了会飞的种族，谁还能过来？海洋种族不能离水太久，要他们造船过来也不实际，除非那艘船上放满了清水。 谁吃饱撑着大费周章只为了抓一个人类？ 龙与海底种族向来没什么交涉来往，说有仇恨那也不深，顶多就是鮫族一直自称是龙，但被龙族否认而已，光因为这样就要得罪龙族，鮫族应该不至于这么愚蠢。 所以伊格尼斯完全不能理解克利斯的忧虑。 克利斯认为他如果是海族，他肯定趁这机会做掉龙族圣女，耗费再大精力都值得，因为这个女人一死，龙族不出五百年就要灭亡，五百年后鮫族可以自称为海龙，其他海洋生物也少了一个强大的天敌，这是有利后代发展的行动。 而且因为海洋的庇护，龙族的復仇有一定限度，只要进入深海，龙族也没太大办法。 就这样，两人意见相左，他们也聪明地不去挑战彼此的底线，伊格尼斯放任克利斯爱干嘛就干嘛，顶多在圣女出事的时候他出手就是了，他知道和克利斯争没用，清雨一醒一发话，局面还是克利斯有利。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克利斯恢復过来，如果品月草有用，那这一切都值得。 他们息下要说服彼此的念头，天一黑，伊格尼斯先行出发，他化为龙体在盐角岛盘旋，他只能祈祷这里地处偏僻，还不知道龙族有圣女出现的消息，如果他能吸引大多数飞鱼族的注意，那克利斯那边会轻松很多。 伊格尼斯在天空盘旋，他飞得太低了，这让飞鱼族非常紧张，飞鱼族被他吸引过来，尖声呼喝聚集人群想驱逐他。 不少飞鱼族从高处跃下，张开薄膜一般的翅膀滑翔着，因为伊格尼斯太过庞大，无法避免的让几隻飞鱼跳到自己身上来，他一个侧飞，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那些飞鱼族哀号着从半空中摔落下去。 本来他可以大肆喷火捣毁这个岛屿，但考虑到克利斯会带圣女过来，一个没处理好要是把他们两也一块儿烧了，那笑话就闹大了。 伊格尼斯再次压低飞势，渐渐将战线拉离了品月草所在的洞穴。 克利斯带着清雨爬上了陡峭的山壁，沿途几乎是他背着清雨走的。他倨高临下地俯望整个岛屿，品月草就在盐角岛最高的山壁之上。 「你在这里等我。」他对清雨说。 清雨抹去脸上的汗水，苍白着脸。「你自己小心。」 克利斯点点头，他身手矫健地攀下山崖。这里因为地质关係几乎是寸草不生，这有助他攀爬的动作，他可以清楚看见每个落脚点，能全盘推敲怎么做可以离洞穴更近一点。 溶溶月色之下这座峭壁就像是天鹅的头颈一般，呈现弯曲状，一开始很难爬，落脚的石块小，且山势颇有悬空之势，一个不小心都可能直坠山底，而品月草所生长的山洞就在凹陷的山壁内。 这天生的堑壁足以阻挠大部分想取草的人了。 克利斯没办法飞，他一旦化为龙形被伊格尼斯吸引走的飞鱼族会以最快的速度回防，而他现在也没办法以人形姿态飞翔，他的魔力不够支撑他这么做。 爬下山壁，他终于看见那个洞穴，伊格尼斯说飞鱼族的人很狡猾，为了混淆视听在山壁上凿了很多洞穴，在里面佈置了各式各样的机关，在他探看的洞穴中已经有不少尸体。 克利斯看了眼被伊格尼斯做了记号的洞穴，身子一荡，他灵巧地从这块岩石跳到了另外一块，手一勾，腿有力地一踏，他像是飞起来那样轻飘飘跳到了洞穴之中。 洞穴很阴暗，一靠近就有股腥臭味传出来。传言月神在这个地方落下眼泪，她的泪水化成了品月草，以纪念她逝去的爱人，因为太过伤心，她就此死去，她最忠诚的僕人从那时起便成为看守品月草的守卫。 这个神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那个守卫很强却是真的，不知道有多少精灵、妖精、人类折损在这个洞穴当中。 克利斯看了眼洞穴，龙族的夜视能力让他对黑暗并不畏惧，他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洞穴为什么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里面有很多毒蛇，他们盘据在洞穴的凹处，只要有活人靠近就会毫不犹豫地探出毒牙。 不管精灵身手多矫捷都不可能在毒蛇环绕下全身而退，就算有能力逃出去，外面是一片近乎悬空的悬崖，除了毒发身亡，能选择的也只有跳崖自尽。 克利斯手慢慢凝聚着一团水球，他到沉静之森去不全然为了玩耍，最主要是要强化他现在的魔法能力，他对水元素的驾驭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但他的身体受到严重创伤，他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大量凝聚起水元素。 那么能做的就是收集纯度高的元素在身上以供他驱策使用。 踏入洞穴，毒蛇的摩擦声响亮得让人发毛，这里面最少也有上千条毒蛇。克利斯缓缓往前推进，那些蛇像领地被侵犯一般昂起头颅嘶嘶作鸣，在眨眼的瞬间全部探出头颅发动攻击。 克利斯手上的水球旋转，瞬间化为一道盾弹开那些毒蛇，蛇并不死心，依然盘旋打算攻击。 如果现在是普通的水系魔法师，他们会选择维持水盾来阻挡毒蛇，但克利斯不同，他释放了水，操纵着水使其覆盖在蛇身上，那就像一张网密密实实压盖在蠕动的蛇身上。 不只地上，水将整个洞穴内部包覆住，一时间水花四溅，但没有半条蛇能抵挡这强力的镇压。 一分鐘、两分鐘，到了十分鐘，整个洞穴都安静下来，毒蛇全部都窒息溺死了。 克利斯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他知道当守卫出来，他没有多馀心力来防备这些蛇，如果是以前他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他的鳞甲会替他阻挡这些无谓的毒牙，但现在他遭受不起任何伤害。 所以他选择斩草除根。 踏步继续往前行，依据传言月神的守卫是一条巨大无匹的毒蛇，就这样看来传言可能有几分真实性，这里确实有很多蛇。 洞穴很深，他一直往内走，大概走了十多分鐘才看到些微的光芒透了进来，他并没有因此兴奋而加快脚步，反而踏出的每一步都更加沉稳谨慎。 当他完全走出洞穴，延展在面前的是一个露天的空间，空间不大，大概就是一张单人床的大小，月光柔柔地洒落地面，在这地方的中央是一个如圣杯的台子，凹陷处呈满了银色的液体，液体之中一株昂然生长的翠绿植物。 这就是品月草了。克利斯看了看，那植物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叶瓣成心状，共有七叶，听说千年生一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再次凝聚起水元素，他将感知投射在那银色液体当中，只要有水的成份他理应都能操控，一感应之下他才发觉那不是液体，那只是看起来像而已，实质是一种土壤。 他从未见过这种型态的土。 走上前去，驀然，他脚底下的地振动了起来，他马上停下脚步，那振动却没有跟着停下，反而更加激烈，克利斯皱起眉头，手上的水元素化为了利剑，他直视前方，就见四周本该是石壁的地方在月光之下忽然闪起了淡淡光芒。 都是鳞片。 克利斯眸光一缩，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能够顺利取得品月草，品月草是在这条大蛇身上的！这整座山崖都是蛇！ 他很快想到位在山顶的清雨，他看了眼品月草，一咬牙，衝上前去打算强行摘取，但当他手要往上拔的时候，他发现他没办法撼动这株草分毫。 克利斯手按在银色盆子上，但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将草拔起，他看了眼银色的土壤，他猜想应该是这个土的缘故。他一手按在土面上，释放体内储存的水元素，水无处不去，只要有气孔就能进入，他能感受到水渗入泥土当中，渐渐的随着他水的注入，土也慢慢被逼得涨开来。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已经将储存在体内的所有水元素都释放出来，但仍顶不开这不过他双手一握的土。他操纵着水，努力松开品月草附近的银色土壤。 他心如火烤，无比担忧在悬崖上的清雨，他恨不得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去找人，但也明白他如果不先拿到品月草，他根本救不了清雨！ 既拿不到草，也无法立时去救爱人，克利斯焦灼不已，他一面要自己镇定好好应付眼前局面，一面又忍不住担忧清雨安危。 或许伊格尼斯说的对，他不该把清雨带来的！ 这么想着，他也顾不得其他了，手直接探入土当中，想用力将土拨开，但就在他手指探入土壤内的时候，一股奇异的力量探入他的大脑，逼迫他去回忆一些不该在当下回忆的东西。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清雨的时候，想起和清雨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忆飞旋，像是一幅幅的画闪烁而过，最后定格在他想像中清雨站在山崖上生死未卜的模样。 他心刺痛了一下。 那探入他脑海的力量缩了回去，克利斯扶着台座，脑子一片晕眩，隐约间，他看见银色的土飞舞起来，包裹住品月草，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就见品月草傲展着身躯，银色的土壤消失了，而七个叶片全部伸展出银色的叶脉来。 克利斯怔了一下，他伸手拿取，品月草安安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不解，整座山崖的振动也停止了，他看向石壁，那又恢復回石面的样子，不再是一条大蛇的鳞片。 他看了掌心的叶片，遥想关于品月草的整个传说。 这是月神为了爱人落下的眼泪，或许，也只有为爱而来的人能够摘取这株草，而所谓的守卫，那也是月神给予前来的人们的考验。 克利斯轻叹了声，庆幸自己在最后没有固执地用水元素进行破坏，否则他永远也得不到品月草，甚至可能害死清雨。 他将草放入口中，说来也怪，那草一进入他口腔就融化了，化为一道苦涩的液体滑入他咽喉当中。 就像泪水一般。 他感受到一股能量充斥在身体当中，那像是温柔的水一样渗入他的每个细胞，也像是风那样吹拂他疲软虚弱的身躯，克利斯舒服的轻叹了声，他重新能感受到空中跳跃飘舞的水元素，能感觉自己的身躯能重新接纳这些与他相伴一生的元素，比手足还要亲密，也比爱人还要亲暱。 他睁开眼，落在胸口的头发重新恢復银蓝色的光泽，不再是乾枯模样，他看着自己的手，他显现出来的龙鳞也散发着美丽而坚韧的光泽，不再黯淡脆弱。 克利斯笑了一下，知道自己重返人间这个决定没有错误。 他漂浮起来，脚轻轻一蹬窜出了洞穴，他自由自在地飞在空中，一出洞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对，照理说伊格尼斯应该已经吸引走大批的飞鱼族，可是他感觉到附近有生物的存在。 这是他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但也可能那时他太虚弱，无法探知是否有人埋伏。 他将目光投注海面，伊格尼斯正在那里，火红色的身躯明艷清晰。克利斯猛然拔高身躯，他飞上了悬崖，就见点点火把闪耀着，几名强壮的飞鱼族瞪着他，清雨被他们挟持着。 清雨用愧疚与无奈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拿到品月草了吧！」一名比其他飞鱼都还要高大壮硕的男子问道，他耳朵是鳃的模样，脸上零星散布着鳞片，手上有六指，背后拖着一条尾巴，身后有着蝠翼，飞鱼族为了适应陆地生活，大多褪去了在水中生活必须的型态，进化为现在这个模样。 克利斯摊摊手。 「我知道你拿到了！」那男人呼喝着。「把草交出来，不然我杀了她！你是为了救她吧！」 「不，我是为了救我自己。」克利斯坦白地说，但他知道对方不会相信。 果然，男人露出了讥讽的神情，他挥舞着手，身边那拿着短刀对着清雨的傢伙手一动，刀子就要没入清雨纤细的脖子。 就在这时候，水流的声响驀然响起，在悬崖之上那声音显得无比突兀，这让飞鱼族都怔了一下，就在这分神的一瞬间，那持刀的人手掌被齐齐切断。克利斯手持水剑削掉了飞鱼族首领的脑袋。 水在空中旋转飘舞，化为一把把尖锐的利剑刺穿在场所有飞鱼族的身躯，清雨眨着眼，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过眨个眼，为甚么大家都死了。 当她的身躯被克利斯抱在怀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喜悦盈满内心，她看着克利斯，明白品月草真的起了作用，克利斯完全康復了！ 她还来不及开口欢呼，男人的嘴唇压了下来，吮吻着她的，她的嘴唇被男人的舌头顶开，一滴苦涩的液体从舌尖滑入喉头，她忍不住吞嚥，那液体就进入食道当中。 说不出的舒坦在体内蔓延开来，清雨难耐地呻吟了声。 当她回过神，克利斯已经料理完所有挟制她的飞鱼族。他身形一化，变回了银蓝色的巨龙，他仰天长啸，远远的，海面上也传来一声龙啸，清雨爬上了龙身，欢快地笑着。 巨大的蝠翼拍动，克利斯身躯往前，他有力的腿一蹬，在气旋当中扶摇直上，银蓝色的光华如闪电一般划过夜空，直往海面上那红艳的龙飞去。 伊格尼斯看着浑身充满强悍魔法元素的克利斯，虽然觉得这个强敌又重新回来有点讨厌，但他还是发自内心欣喜。 不管怎样，这是好事，总比他拖着两个废物去北海之滨要好多了！ ※※※ 清雨伏低身体趴在克利斯身上，身体恢復康泰后他们得用更快的速度来弥补之前落后的进度。起飞后的速度确实很快，刮在脸上的风让清雨怀疑自己的脸皮都要被吹掉了。 起初仍是晴光万里，但随着他们的飞行，海象逐渐变差，风变大了，底下的浪也汹涌了起来。清雨抬头看着已不见白云太阳的天空，顶上的乌云越来越厚重，这让她有点害怕，她看见乌云中隐约窜动的雷光，他们飞这么高很容易就被雷打中的！ 这是要考验他们的人品吗？ 别闹了龙族是没有人品的！ 磅礡的巨雷以让凡人匍匐的姿态劈开了天际。 颤抖了一下，她只能像鸵鸟那样把头贴在克利斯的脖子上假装这一切都假的吓不倒她。 雷声像是追逐着他们，接着下起了雨，一开始清雨以为是雨的，可是当她看见砸在她身边不多远然后弹开的巨大冰块后，她才知道她太天真了，这是冰雹啊！每一颗都有她拳头那么大颗，这被打到会出事的！ 祸不单行，雷一道一道劈下来，蓝紫色的雷光彷彿要把天地一分为二，天地间响彻了磅礡的雷声，就连巨龙的嘶吼都比不上这声势。 清雨趴在克利斯身上尖叫着，然后在视线馀光中看见两条龙以迅速不输闪电的速度穿梭于不停落下的雷光之中，配合上暴雨、冰雹和乌压压阴沉得要命的天空，清雨都要怀疑这就是世界末日的情景了。 伊格尼斯在此时压进了过来，他声音有几分低沉。「不太对劲，这些云透出一点魔法的气息。」 「被召唤过来阻挠我们的吗？」克利斯状似发问，但实际是自言自语。「如果是这样那未免也太小看龙族了。」说着他冷哼了声，和伊格尼斯交换了视线，巨大的蝠翅一震，以让清雨喷泪的速度疾射而出。 回旋，闪避开一处落雷，猛然下沉，再次躲开一颗具有威胁性的大冰雹，两条龙像是在游玩一般上下穿梭盘旋，只是苦了在他们背上的可怜人类。 清雨早就叫不出声了。 她痛恨飆车，痛恨云霄飞车，她更恨没有交通安全概念的巨龙！ 接着克利斯以几乎失速的速度往下沉落，清雨只能紧抱住他的身躯，手脚并用让自己像个章鱼那样别被甩飞，一道雷诡异地追着克利斯跑，就在克利斯几乎要摔进海里去时，他神奇地往上一提，巨大的身躯滑翔似的低飞在海面上，巨大的衝击力激起两道高大的水墙，雷劈在水墙之上，瞬间不平静的海底窜过一阵雷光，很多鱼被电死翻出了海面。 克利斯已经有惊无险地穿了过去，又飞在半空当中。 清雨像落汤鸡一样全身溼透，有部份是雨淋的，部份是在刚刚彷彿特技那样的闪躲动作中被海水泼湿的。 从嘴里吐出一口咸咸的海水，又抹了把脸，她真的彻底对司机们绝望了。 就在她以为事情应该可以结束的时候，一道光从乌云之中穿透而下，在一片阴沉当中这束光芒显得无比圣洁，伊格尼斯和克利斯的目力远比清雨好多了，隔着大老远的，他们看见了从空中凭空出现的物体。 一个年轻的女性。 一个人类。 龙族对凭空降下的人类是惊奇的，伊格尼斯距离那女人近一点，他毫不犹豫地拍搏巨翅迎上去将人接了起来。 「是人吗？」克利斯靠过去，问。 伊格尼斯应了声。「先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天空掉个人下来？」 抱持着困惑，他们的航行只能暂时终止，因为多了一个人类。他们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陆地上的人类全部死绝了，这点毋庸置疑，而考虑到龙族歷来传承的某项神秘传统，他们得更谨慎对待。 龙族女巫一职总是由人类女性担当，是以这样凭空出现的女人对伊格尼斯和克利斯来说，很不寻常。 找了个冒出海面的礁岛，他们落了下去，并化为人形。 清雨只知道有个人从空中掉了下来，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子出现在这世界的，从山崖上摔下，莫名其妙就摔到了这里来，还落到了克利斯身上，还以为他是坦克…… 回想起和克利斯初见面的震撼，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难道这是第二位圣女？ 落在礁石上，这里本来就只是一个较大的突出礁岩，顶多容纳十个人坐着，礁面上又因强风大浪的侵袭而锐利非常，一个不小心就能割伤人，伊格尼斯把女人放在地上，三个人像研究什么异种似的盯着女人看着。 「女人？从天空掉下来的？」伊格尼斯率先发问。「你怎么看？会是圣女吗？」他问克利斯。 龙族歷史悠久，可是对待圣女方面的经验还是不多，尤其每一任的圣女出现方式都不相同，以往的圣女都是同块大陆的，可是清雨不是，听说也是凭空出现掉在克利斯身上，还喷了他满身血，情况不可谓不凄厉。 那这个呢？ 这个也会是吗…… 克利斯皱着眉头看着昏迷的人类，看起来也很年轻，大概和清雨差不多年纪，眉眼清秀，只是眉头轻轻蹙着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不知道。」克利斯如实答覆。他这辈子也才碰过一次清雨，他哪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是什么，而且这次又没砸在他身上，也没有交换血的契约，要说是圣女…… 条件不符合。 可是她出现方式和清雨相同，这就不由得人不深思。 清雨探头看向那个女人，她心里是好奇的，也有一丝不安。脑子不得不胡思乱想，像是是不是她不称职龙神终于要把她炒了；或是她做得不够好，龙神嫌她太没用又找个人来辅助？ 不管前者还后者，她心里都酸酸的。 她想到，因为她的没用还害得克利斯死了，虽然托伊格尼斯的福克利斯回来了，但这不能磨灭她失职的事实。 是因为这样龙神另择圣女了吗？ 清雨呆呆地看着那倒在地上，脸被雨水濡湿的头发遮掩住的少女。 她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人，越看她越觉得脸熟，越看，心里也越惊惶。 她的敌人，害死她的兇手！ 清雨握紧了手，全身都麻了，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心里的感受，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许二者都有，强烈的情绪在胸口横衝直撞着，让她一口气堵在喉咙，吐不出又吞不进去，难受得要命。 如果这真是龙神的指示，那谁不好找，为什么找了这个人？ 简直就像打了她一巴掌一样！ 卷二之四 第四章 暴雨依旧，雷声却已止歇。 他们三人看着那昏迷的少女，对龙族来说她身穿古怪的衣服，但对清雨来说那是如此熟悉。少女的全身都溼透了。在冰冷的雨水中，她嚶嚀了声，睫毛几个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她看了看四周，满脸的懵懂困惑。按着隐隐生痛的太阳穴，她挣扎地爬起身，一个不慎，尖锐的礁石划伤了她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她痛得倒抽了口气，紧压着伤口。 她太虚弱了，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向了克利斯所在的位置，手上的血不小心抹在了克利斯的袍子上。 伊格尼斯的表情古怪极了，清雨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下好了，连契约的鲜血也有了。 伊格尼斯有点不爽，如果这真的又是一名圣女，为什么又是找上克利斯？ 在龙神的眼里他真的比不上克利斯？ 他心里不平衡了，转向看清雨的眼神也不善了起来。 觉得自己莫名扫了颱风尾的清雨很委屈，巴巴地看着克利斯，还有他身上沾上血跡的那一块污痕，像是想拿剪刀把那一块给剪掉扔海里一样。 面对伊格尼斯不爽的目光、清雨可怜兮兮的视线，克利斯低头看了眼被染上的鲜血，打了个响指，海水卷了起来替他把那块血污给洗掉了。 契约？ 别闹了，清雨可是喷给他好大一口血，这只是一块脏东西而已。 在克利斯眼中圣女只有一个，其他人他并不在意。他淡淡地开口，神情也是一派淡漠。「你是谁？人类？叫什么名字？」 克利斯金色的眸子倒映着少女的身影。 「我、我是绘颖。」少女在接触到克利斯的视线时心跳快了好几拍，她羞赧地收回了视线，眼神到处乱飘，很快碰到了清雨，她神色显露出一丝吃惊，随即涌上的是喜悦。「清雨！」她的喜悦是由衷的，人也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像是与久未见面的朋友重逢一般，眼泪从她柔软的眼睛中落了出来。「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绘颖。」清雨巴巴地回了句。 「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真的！」绘颖泪眼婆娑地看着清雨。「我只是想吓吓你，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一直懺悔着，还回去找你好几次，但怎么样也找不到，对不起！」她摀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清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打她一巴掌吗？痛骂她杀人是要偿命的吗？ 可是真的看到兇手，而自己也不是真的死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她只能退了一步，用臭臭的脸色和距离来表达自己的不悦和厌恶。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都察觉到了清雨对这个人类女孩的不满，他们交换了个视线。 很显然，圣女认识这个人类女孩。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手环胸，伊格尼斯问，他伸手顺了一下艳红短发，拨开头发上落下来的雨水。 绘颖略为畏惧地打量着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彷彿不明白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哪冒出来的，很快她将视线又转回了唯一熟悉的清雨。「我、我做错了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祈求你的原谅。」她吸了吸鼻子。「但我是真心悔过，罪恶感日日夜夜折磨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眨着眼眨掉了泪水。「所以我回到那个地方找你，希望可以得到一点你的消息。」 清雨的眉头像打死结那样纠结得要命。 她实在很想叫绘颖闭嘴，人都死了，还穿越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但她还是没开口反呛，等着绘颖能说出什么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绘颖也来了。 「我回到那个地方找你，向老天祈祷希望你没事，甚至愿意付出我的生命交换你回来，我是真的知道我错了。」绘颖抹去眼泪，双眼因为哭泣而泛红，眼尾一点粉色，像是樱花瓣一般。「然后有个声音问我真的愿意这么做吗？我一开始吓坏了，可是我实在太自责太难过，我回答他我愿意，他告诉我他会把我送到你身边来，让我赎罪，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后就是现在了！」绘颖看着清雨，她哭红的眼睛无比诚恳。 她的话让双龙惊疑不已，就连清雨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清雨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绘颖显得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再次环顾四周，一大片海，他们正在海的正中央，这个认知让她因寒冷而发白的脸有转青的趋势。「清雨，你、你住这里吗？」她比了比脚下礁石、螺类和海藻交杂的地面。「是吗？」 清雨深深、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一下被绘颖一番话衝击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克利斯看了眼清雨，他万事以清雨为先，但现在事态不一样了，他不能因为清雨对这叫绘颖的女人不满就把绘颖踹下海，这女人很可能是第二位圣女。 又或者说，圣女候补者。 他金色的眼瞇了起来，瞥了眼伊格尼斯，对方的视线也同样深沉。 就在双龙想继续盘问好得到更多线索来判断真偽时，海面掀起了不寻常的波动，他们转过目光，只见波涛汹涌的浪潮下有一大群生物以极快的速度往他们而来。 「是飞鱼族！」伊格尼斯嘖了声。「居然追来了！」他咬牙切齿。「好了，先别讲那些，上路了！真是烦死了。」 远远地，他们已经能听见飞鱼族的怒吼声。 绘颖一脸茫然，她看着清雨。 清雨咬紧牙根，她超想很有魄力地说我一定能干好圣女的工作，这女的就扔在这送给飞鱼族算了，但她不行。 不管绘颖之前对她做了多么可恶的事情，招惹飞鱼族的是她和克利斯，基于道义她就不能把绘颖扔在这。 她再度深吸了口气。「我没空跟你解释。」她冷冷地撇下这句话，身旁的克利斯已经恢復巨龙姿态。 狂风扫过脸颊，看着那庞大的龙身和怒展的蝠翼，绘颖瞪大眼，人都傻了。 「你还待在那干嘛？过来！」伊格尼斯不耐烦地命令着。 绘颖看了看清雨，见对方熟练地爬上了龙背，唯恐被留下，她手忙脚乱地跑向了伊格尼斯，笨拙地爬上了龙背。 清雨看着在火红龙背上的绘颖，心里像针在刺一样，又恨又无可奈何，气得她牙痒痒。 诅咒龙神的祖宗十八代！ 气死了！ 再度升回高空，雨势依旧，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风和雨的声响。清雨趴在克利斯背上，身上套着防水的斗篷，她气得狂抠克利斯的鳞片。 「那女人对你做了什么？」克利斯问。 「她杀了我。」清雨咬牙切齿地说。「把我从山上推了下去。」她重重吐了口气，瞪着绘颖的眼神像是想把她也推下山一样。「非常、非常可恶的人！」她们俩一直处不好，绘颖即使是生长在孤儿院，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能长成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对比下她就像婢女。 可是她又不是真的绘颖的婢女，她们间有很多很多的衝突，她觉得绘颖就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双面人，她不知道吃过多少绘颖的暗亏，但她以为这只是个性不合，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绘颖的手上！ 太可恶了！ 克利斯眉头皱了一下。 清雨没注意到克利斯的沉默，她满肚子的不满极欲发洩。「你觉得这是真的吗？我说龙神让她来协助我的事情。」说到这里她的怒意忽然减退了，如果这真是龙神的旨意，那是不是说明龙神真的对她不满？ 不然为什么挑了一个死敌过来？ 这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拖后腿？ 会先内鬨吧？ 清雨长吐了口气，吐出胸口的浊气。 「不知道。」克利斯答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对我来说圣女只有你一个。」说着，他灿金的目光瞥了眼伊格尼斯。「如果她真的是圣女那也没有不好。」 清雨心紧了一下。 「那就把她送给伊格尼斯，省得他烦人。」 清雨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肚子的烦闷消散了些。她趴在克利斯身上，拍拍他的脖子。「绘颖肯定是伊格尼斯最讨厌的那种女孩。」伊格尼斯这么直来直往又脾气火爆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绘颖这种棉里藏针的人！ 「那真是天作之合，龙神的恩典。」克利斯轻笑着说，看清雨稍稍打起精神不再鑽牛角尖，他心里也舒坦了点。 他对绘颖的存在还是抱持怀疑态度的，这种事从未有过，如果承认了绘颖确实是龙神派来的，那么龙神是承认了自己的失策吗？承认清雨是错误的选择？ 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又要怎么解释那个人类到这里来的事？ 克利斯对绘颖的存在是提防的，他不认为龙神会犯错，也不认为清雨失职，只是他无法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看着那在伊格尼斯背上瑟瑟发抖的女孩，他压下内心的困惑决定先观察看看再说。 飞行持续着，他们甩开了飞鱼族，也甩开了头顶上的乌云，曙光露了出来，但缓解不了飞行与被冰冷强风吹刮的痛苦。 清雨还好些，她多少能适应这样餐风露宿的生活，但绘颖不行，她的腿因长时间的用力而抽筋了，她才正要求饶拜託伊格尼斯让她休息一下，就在此时，几个强大的魔力波动包围住了他们。 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停下了飞行，他们戒备地瞪着四周。只见紫黑色的魔法阵凭空出现，无数低阶龙从魔法阵中飞了出来，牠们身上驮着为数眾多的夜精灵。 巨龙的脸色沉了下去，伊格尼斯率先发难。「什么时候龙族变成了卑鄙夜精灵的坐骑了？」他冷声嘲讽着，心里疑惑为什么这些低阶龙会和夜精灵走在一起。 龙族和夜精灵是死敌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阵营划分得非常清楚，但为什么？ 叛变？ 理由呢？身为龙却去投靠夜精灵？为了什么？ 伊格尼斯不解，克利斯却知道，低阶龙已经绑架过清雨一回了，看来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夜精灵联盟除掉高阶巨龙。 想取而代之？ 他瞇起了眼。 清雨看着眼前阵仗，之前克利斯死去的阴影随即涌上，她握紧了手全身都绷了起来，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她能强一点，能够不再是一个负担就好了。 克利斯彷彿洞悉了她心里所想，轻声说。「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他对清雨说道。「那是辱没我！」 清雨心轻轻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高傲的克利斯让她有些心绪不寧。 好像、有点帅…… 心定了下来。 「夜精灵，你们未免也太阴魂不散了，怎么，召唤恶魔失利后还想继续？」伊格尼斯继续挑衅着，他冷眼扫视那些低阶龙，像是想将牠们活剐了。 夜精灵的头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废话也不多说，手一挥，所有夜精灵进入了备战状态。「目标那个女人。」他指向了绘颖。 清雨等人都愣住了。 什么？ 夜精灵冷笑着。「你们有着龙神的眷顾，夜精灵也有，我们的神明指示了，是那个女孩能带出活水。」 伊格尼斯重重喷了个鼻息。「有本事就来吧！」 双方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夜精灵率先发动了攻击，低阶龙载着他们一拥而上，伊格尼斯腹腔蓄力，火焰的光芒从他咽喉的鳞片中透了出来，庞大而炽热的火焰喷射而出。 但只扫掉了几隻反应不及的夜精灵，其馀者已经依仗着瞬间移动魔法阵闪躲开了，他们逼近了伊格尼斯，完全不管带着清雨的克利斯。 清雨懵了，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应该要高兴被追杀的不是自己了吗？ 这种失落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自己失重了，一直以来奋斗的重心消失了，她变得没有重量。 也没有价值。 可恶！ 在剎那的失魂落魄后，清雨觉得生气，气死了！ 魔法传送了夜精灵和低阶龙，他们转瞬间已经围在伊格尼斯周围，伊格尼斯毫不在意地往下降了身形，面对攻击他躲得很愜意，但他忽略了身上还驮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现在腿抽筋了。 绘颖没想到那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防备和提醒自己的不适，红色飞龙猛然下降又猛然转向的飞行直接甩飞了她，她看着距离自己有万丈远的海洋，还有那强烈袭来的失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尖叫出声。 「救命啊！」 伊格尼斯这才发现身上的女人飞了，他嘖了声连忙回头去救人，但夜精灵已经围上了，他们捉住了绘颖，刀子以最快的速度要捅入她的咽喉，此时，克利斯身影如电闪身而上，无数水箭在他身边筑构而后飞出，那刺穿了持刀夜精灵的头颅，鲜血喷了绘颖一身。 她哪里看过这种事情，尖叫响彻了天空，伴随着她的眼泪。 她并没有脱困，低阶龙龙爪抓着她远遁而去。在不知道绘颖究竟是不是龙神派来的二号圣女的情况下，伊格尼斯等人只能追上，其馀夜精灵一拥而上想拖延住巨龙的脚步，各式魔法与屠龙道具轮番上阵，这彻底激怒了伊格尼斯。 火焰成环状爆炸开来，扫荡了周围所有的阻碍，随之的还有克利斯的水魔法。 他们是绝对的衝突属性，完全无法互相辅助，但克利斯凭仗着敏锐的洞悉力和精湛的魔法控制能力捕捉了一个又一个空档，他射杀了无数的低阶龙，对他来说目前最该死的是低阶龙。 清掉了这一批挡路的路障，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全力去追那头低阶龙。 低阶龙在眾人掩护下已经飞得很远，伊格尼斯瞇起眼，口腔凝聚着火焰，在拉到一定距离后以磅礡的气势吐出，那瞬间将低阶龙烧成一团渣，而牠掌下的绘颖再度落下，她已经彻底昏过去了。 伊格尼斯一个俯衝接住了她，克利斯上前与他会合。 魔法的波动再度传出，伊格尼斯皱眉，他原以为又会是一波夜精灵，但不是，没有任何人出现。 克利斯喉头滚动着低沉的龙吟，嘹亮而绵长，这是他愤怒的象徵。 他们底下凭空出现了一座岛，之前根本没看过。清雨惊诧地瞪着底下的巨岛，一股巨大的拉力让他们往下掉，就连身为巨龙的克利斯也无法摆脱，他们像是落进蜘蛛网的蝴蝶，不管怎么拍搏翅膀也没用。 转瞬间，他们像被一隻无形的手压到了地上。 清雨回头看着飞在半空中的夜精灵，看见他们脸上得意而狰狞的笑容。 又是一个陷阱吗？ 她心里气愤着。 落到地上，克利斯和伊格尼斯恢復人形，伊格尼斯将怀里的绘颖放到地上，看那群夜精灵嚣张地扬长而去。 「这是哪里？」清雨问，她左右张望着。 「比索尼岛。」克利斯说。「被上古魔神诅咒的恶岛。」 「比索尼？」清雨在舌尖喃唸着岛名。 「比索尼是沉默亡魂的意思。」克利斯淡淡地解说着。「上古除了有造物诸神，也有想霸佔陆地的恶神，祂们展开了斗争，在一次战役中，魔神诅咒了这座岛，。」 清雨呆呆地听着克利斯解说。「所以呢？」 伊格尼斯焦躁地踢着脚下的泥土。「这座岛没人知道在哪，我一直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比索尼岛肉眼是看不到的，被隐蔽于强大的魔法之中，但靠近到一定距离就会被岛上的魔力抓取，而落到这里就出不去了，会永远被关在岛上，死后也无法安息，亡魂会一直在岛上游荡。」 听伊格尼斯这么说清雨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係，她不得不再次讚美夜精灵的阴险狡猾。如果绘颖真的是能取得活水的人，夜精灵能杀就杀，不能杀就把他们赶到这个鬼岛。 鬼岛上的诅咒会让他们永远也离不开这里，如果两名圣女和巨龙都被困在岛上，那数百年后龙族自然会湮灭于歷史长河之中。 虽然不甘愿，但清雨还是要称讚一声：太聪明了！ 夜精灵都是神经病！为了毁灭高阶龙族再所不惜，他们都死多少族人了！ 克利斯一开始是震怒的，他对自己居然会误着夜精灵的道而愤怒，但当他确定生气于事无补后，他恢復了冷静。「先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或许有能离开的方法。」 伊格尼斯抿紧嘴，背起了昏过去的绘颖。「从来没有人进入这座岛能离开。」他沉声说。 克利斯哂笑。「也没有龙用復活魔法后还能如我一样强壮。」 伊格尼斯白了克利斯一眼。 跟上了克利斯的脚步，清雨看着不像很焦虑不安的克利斯侧脸，心也定了下来。「岛上真的有亡魂吗？」她问。 伊格尼斯哼声。「你说呢？」他指向前方。 一片轻飘飘、晃盪来晃盪去的绿色雾气瀰漫着。 雾中，形形绰绰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 清雨瞪着眼前摇摇晃晃靠过来的大片雾气，里面的人形似模糊又似真切，不像她想像中的鬼魂那样阴森恐怖，但也绝对称不上温和可亲。她下意识地躲到克利斯身后，宽厚的手揽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 「活人？」那些『人』发出了疑惑。 「噢老天这里多久没有活人啦？」 「看看那两个帅小子，是人吗、是人吗？」 「我的天啊！是人！噢我要昏倒了！」一名衣着得体的绅士鬼惊叹着，他按着自己的额头好像真的受不了这轰动的消息。 「死鬼是不会昏倒的！」隔壁的大婶冷冷地哼声。 清雨呆呆看着这七嘴八舌活像菜市场要剐神猪的热闹场面，她有种诡异的感觉── 噢噢噢是神猪！好多年没办酬神啦！ 你见过这么肥的猪仔吗？看看那猪蹄！ 天啊，猪肉可以分好大一块啊！ 喂，不是这样的吧？ 「那个，请问，这里真的是比索尼岛吗？」清雨探出脑袋，轻声问了句。她心里还是抱持着一点点的希望，或许是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弄错了？ 不过这些是鬼？怎么和她想像的不同？ 鬼不是应该四肢残缺晃来晃去，不然就是面无表情闪现来闪现去吓人吗？ 「噢是的！」一位身穿纹路复杂的袍子的男子推开所有的鬼走了出来，他蓄了一捧漂亮的长鬍子，如果是生前肯定是漂亮的银白色，但现在在死气鬼气映衬下已经是青色的了。「欢迎、可爱的淑女。」男子笑呵呵的。「唉呀，再过个几十年你也会变我们一伙，快来吧，我们好久没新伙伴了！」他声音雀跃。 清雨的嘴角垮了下去。「呃不，我是想请教要怎么离开这座岛？」 「离开？」 清雨的话如小石子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鬼魂们嘰嘰喳喳地讨论这个早被他们遗忘的词汇。 「那是不可能的，这是被魔神诅咒的恶岛，我们全部都出不去的。」那位长鬍子男鬼说道。「从来没有任何生物能活着从这里离开，不，就连死后都无法离去，只能在此一直一直游荡，连神明也无法救赎我们，我们是被神明遗忘拋弃的鬼魂。」 清雨眉头皱了起来，她抬头看着克利斯，男人的脸色很平淡，好像对这一切都接受了。她又看伊格尼斯，火龙脸上虽有不满不悦，但没有丝毫的焦躁不安。 「你们想到办法了吗？」清雨轻声问，大眼睛眨了眨，透出了希望的光芒来。 「没。」伊格尼斯哼声。 「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破解魔神的诅咒。」克利斯说。 「但那几乎不可能。」伊格尼斯讥笑，脸上咧出了嘲讽的弧度。「那可是神。」 克利斯淡淡瞥了他一眼。 「好了，走吧，到处看看吧。」伊格尼斯扭了扭脖子，他折着手指，发出了咖咖咖的声音，将倒在地上的绘颖一把背起。 清雨望着他，觉得嘴上说着不可能的红龙正处于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亢奋状态。 或许挑战神这件事，其实让伊格尼斯很兴奋雀跃？ 她歪着脑袋，让克利斯牵着手，慢慢走进雾气当中。 卷二之五 第五章 漫长的时光让即便是波澜壮阔的生命也变得黯淡无趣。 这是克利斯对她耳语的，清雨明白了对伊格尼斯来说目下的困境意味着什么。 如果一条过动的、一直想追寻刺激的龙，被困在一个不打仗无所事事每天只能教训小弟的生活当中，这和把他关进笼子里有什么两样？ 纵观他们的旅程，最惊险的莫过是恶魔出现，而现在，连魔神的诅咒都碰上了，或许已经厌倦一成不变的伊格尼斯，觉得这是件有挑战性的事情？ 「伊格尼斯，你对这个诅咒有什么看法吗？」清雨凑在伊格尼斯身边，看着那英气中带了几分野性的面容。「我看你们都很平静？」 伊格尼斯睨了清雨一眼。「我估计你能活到八十五岁，预留十年好了，那我们有五、六十年的时间可以研究这个诅咒。」 「……」清雨听着红龙的话，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所以？」 「只要在你死前找到破解方法就好，时间不少。」伊格尼斯总结。 「什么啊！」清雨跳脚。「那我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吗？」五十年六十年对龙族来说大概就是打个瞌睡的时间，但对她来说是一辈子耶！能不能有点良心啊！ 「放心，我们会预留十年给你的，毕竟人类一旦老了就变得更没用了，得有个几年时间让你到北海之滨去，所以你还是能享受死前几年的自由时光。」伊格尼斯咧嘴，露出尖锐的龙牙。 清雨气得牙痒痒，想拿老虎钳拔龙牙。 克利斯看了眼伊格尼斯，反手将清雨拢到自己身边，让她远离那口舌不饶人的红龙。「那女的醒了。」他说，目光扫了伊格尼斯背上的绘颖一眼。 清雨和伊格尼斯的斗嘴终止，所有人一致看向绘颖。 在伊格尼斯背上的绘颖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眼，她彷彿还没清醒过来，还以为自己仍在原本的世界，是以当她看向克利斯，她是迷惑的，她抬起头环视周遭，这一片绿意蓊然，一片原始的景象让她更不明所以。 但随着时间过去，她也逐渐清醒，明白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龙和奇怪的人呢？」她声音拔高地对清雨喝问。 清雨抿了一下嘴没答话。果然还是那个样子！ 颐指气使的！ 「你不用再烦恼那些夜精灵了。」伊格尼斯说，他将人放了下来。「既然醒了就自己走吧。」 绘颖愣了一下。「你不继续背着我吗？我的脚有点难受。」 「只是难受不是断了吧？」伊格尼斯挑眉。「就算断了，能爬我也让你用爬的，只是个人类而已，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他的声音变得冷冽。即使龙族对人类并不反感，但天生而来的种阶层仍让他无法容忍接受人类驱使。 圣女是另外一回事。 接触到伊格尼斯傲慢的睨视，绘颖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小碎步蹭到了清雨身边，而清雨则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闪到了克利斯的另外一边。 没办法，她没办法接受这个死敌和自己待在一起。 就算知道这样很不给面子，知道绘颖的处境很尷尬，她也没办法宽宏大量去接受她。 绘颖焦虑地搓揉着自己的衣摆，低下头不说话，跟在克利斯身后慢慢走着，而她注意到四周的异常，这里很安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样的森林一定有很多异响，虫子爬过落叶的声音，小动物移动的窸窣声，或者鸟叫、虫叫的，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死了一样。 太奇怪了吧？ 「这里好像很安静？」她低低的开口，小心翼翼而怯懦地开口，像是想讨好清雨似的看了她一眼。 「嗯。」克利斯应了声。「这里是奇怪了点，没关係。」 「哦……」绘颖点点头，她忍不住抬头看克利斯，身材高挑的男子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庞，温润细緻，是个会让女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男人，而他看起来虽有点冷淡，但比之那个红头发的，他已经温柔很多了。 清雨一直都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吗？ 她忍不住瞥向清雨，就见清雨和那漂亮的男人手是交握的，莫名其妙的，绘颖觉得自己的心里被刺了一下。 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清雨一直都是丑小鸭那样的存在，在院里虽然弟妹喜欢她，可是她就像个打杂的杂役，什么事情都要做，虽然做了一手好家务，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专长，没有美貌，也没有聪明会读书的脑袋。 那个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清雨，居然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绘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她很快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她不能再用以前那些狭隘、偏激的想法来处理和清雨之间的关係。 要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绘颖告诫自己。 清雨能感觉到绘颖的视线，如芒在背，她浑身都不对劲，可是她要自己冷静，除了龙神所施展的神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绘颖到这里来。 如果这真的是龙神所指使的女巫，那她也不能随便把人赶走。 她捏紧克利斯的手。 唯一能做的就是比绘颖更出色，证明她才是真正的女巫！ 他们穿过林被繁茂的地区，走进了相较更为开阔的腹地，只见里面散布着无数破碎的建筑，那些房子都毁损得无法入住了，可以清晰看见岁月与自然在建筑身上斧凿的痕跡。 「这是那些人原本住的房子吗？」清雨左右张望着，在她看来她无法想像原本岛屿上是什么样子，很繁荣吗？ 为什么这样的岛会遭受诅咒？ 「比索尼岛为什么会被诅咒？」她问克利斯。 克利斯摇头。「不清楚，没有详细记载，就连传说都没有，我们只被长辈告知在远古神战时这座岛被诅咒了。」 清雨手撑着脸颊思考了起来。「那时候有人类了吗？」在这块陆地，人类是新生而短命的种族，而在那么那么遥远的神战，人出现了吗？如果那时还没有人，那这岛上的人是怎么回事？ 从那些鬼影可以看出，这些确实是人，不是精灵也不是妖精。 伊格尼斯听清雨的发问，挑起了眉头。「难得你有这么灵光的时候。」没给清雨抗议的机会，他继续说：「那时没人，陆地上没有任何生物，神战之后恶神被诸神击败死去，此后诸神才造出万物。」 「那这岛上的人是？」清雨不解。 「不清楚。」克利斯答。「从我们开始接触比索尼岛的知识开始，就是被告知这上面很多无法安息的亡魂，无论死活都无法离开恶神的诅咒。」 清雨没办法理解克利斯的话。「这到底为什么呢？被抓进来这里的人都是出不去的，那为什么外面的人知道里面的状况？」 克利斯抿了抿嘴，也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从来没去深思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比索尼岛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他根本不会自找麻烦去接近这座岛，当初只觉得是侥倖逃过一劫的人口述的，但就方才被岛上强烈魔法抓攫的经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活着逃开这里。 那这里的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感觉是走漏，不如说更像警告。 难道这里有方法可以对外联系？ 是这样吗？ 「炼金。」伊格尼斯忽然开口。「人类与妖精有过段时期的巔峰期，他们的鍊金术高明深奥，或许是依靠炼金这门技术将讯息透露出去。」他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堆废弃物。「炼金用品。」 「可是他们都死了！」清雨说。「死人也能炼金吗？」 始终沉默跟在他们身后的绘颖安静地聆听他们的讨论，她本来想自己对这世界完全陌生，还是不要胡乱插嘴，可是现在听他们的说法越听越糊涂。 活人？死人？ 这座岛上的人都死光了？而且还变成鬼没办法超渡？ 搞什么鬼！ 她强压着要清雨说清楚的衝动让自己继续听下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坏脾气了，这样会让清雨更讨厌她。 就在清雨、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开始怀疑起这座岛歷来的传说时，那群消失的鬼魂再次围了上来，冰冷的风吹拂起来，他们飘浮了过来，像是山中的山嵐，无声无息地将人笼罩。 清雨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鬼，她吞了口唾沫。「请问，你们是怎么到岛上来的？」 长鬍子看了她一眼。「请随我来吧，虽然我们认为最终你还是会成为我们的同伙，但现在你们是生人，就请接受死者的款待吧。」他叹了声，转身引领着清雨等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我们并不是出生在这座岛上居民，请原谅方才我们的窥听，这座岛在远古恶神诅咒时已经毫无活物，除了那些长寿的植物之外，没有任何生命。」 清雨等人安静諦听着。 「外面的人们还好吗？」长鬍子再次问。他是所有鬼魂的领导者，他领着所有鬼前往一个破损的教堂。 「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克利斯淡淡地说。「百年前因为人类的贪婪，试图窃取炼狱魔王的火焰而悉数死于魔王的怒火之中。」 长鬍子愣住了，所有的鬼也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神情是惊惧的。「已经、没有活人了？在外面也没有活人了？」他的声音变得激动而疯狂。「不！这不可能！那你们呢？」 「我们是龙族，这一位是龙神自其他时空送来的女巫。」克利斯简短地为他们做出介绍，忽略了绘颖，这意味着他不承认绘颖是女巫。 长鬍子往后踉蹌几步，苍老的手摀住自己的脸。「贪婪！又是贪婪！」 伊格尼斯挑眉，手环胸。「难道你们会在这里也是人类的某些不可告人的意图？」那可真是不意外。 长鬍子嘴角抽搐着，他的脸部因过度激动而扭曲着，那把长鬍子抖动着。在他身后的妇女嚶嚶啜泣了起来，不花多久时间所有的鬼都在哭号，或低泣或放声大哭。 好像他们一直紧握的希望在转眼的剎那破灭了，只剩下灼痛了手掌的灰渣。 清雨看着面前绝望的人类，她不明所以，但看他们的模样，她心里也难受。说起来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碰到的『人』，虽然他们已经死了，可是他们还是和她同样的种族。 「你们先别哭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在岛上？」 长鬍子收拾了一下子自己的情绪，从口袋中抽出手帕擤了好大一声的鼻涕，这让清雨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鬼居然会哭也要擤鼻涕』这个疑惑。 「请诸位和我们来吧，这上面没什么好看的，我们真正的据点是在下面。」长鬍子说着。「噢虽然我不想相信你们说的，可是我们的讯号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接收了，到底有多久了呢……」他摇着头，踏着蹣跚的脚步引领他们进入一个破旧的圆顶建筑。 建筑内部的樑柱大多都倒塌了，整个屋子乱七八糟，风雨侵蚀了整间屋子，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骨架，清雨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她怕一个不小心整间屋子就塌了。 克利斯护着她，他们在里面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对内的门，门片已经躺在地上了，里面一片漆黑，伊格尼斯点起火焰，火球在他掌间上下浮动着，那照亮了屋子内部，也让他们看清黑暗之中有些什么。 一道向下石阶。 是一间地下密室。 「来吧。」长鬍子说，他率先飘了下去。「别害怕，没什么的，反正你们迟早要和我们作伴，我们不会那么没耐心的。」他故作活泼俏皮地说，但听在清雨耳中却比什么都还要沉重。 这不是诅咒他们永远出不去吗！ 她深吸了口气踏下了石阶梯，就在她要往下走的时候绘颖抓住了她的袖子。「等等啊！」绘颖低呼。「他们都是鬼！你居然要跟着鬼走？你疯啦？」 清雨甩开她的手。「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她用力抹掉手腕上被握住的感觉，之后不管绘颖答答答地下了阶梯，克利斯与伊格尼斯也鱼贯下楼，留下还呆在原地的绘颖。 她咬了咬牙跟了下去。 「真是笨蛋！」她恨恨地说。「没有一点点的谨慎！」她像是气愤朋友的鲁莽那样碎唸着。 ※※※ 地下的空间空旷，清雨下来下面只觉得不可思议，这里有许多巨大的她不了解的仪器，很多像是奇幻电影才会有的东西，巨大的齿轮，不明用途的金绿色刻盘，还有大大的鐘摆，一条很长的透明管子从他们顶上通过，热蒸气在里面滚动着，最后凝结为水滴落在比清雨还高的巨大漏斗里头。 当透明的水滴穿过漏斗落到底部，神奇地变成了冰蓝色。 这像是一座奇幻风格的实验室。 「这到底是什么？」她看向前方的长鬍子。 长鬍子环视这个凝聚着数代人心血的实验室。「这是炼金，我们透过质量交换、魔法，以及妖精的科学打造了这个地方。」 「原因呢？」克利斯问，他拉着清雨到了一个座位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这里的规模就能知道你们是自愿到这里来的，为什么？有这样的器材应该也有皇室的支持？」 长鬍子点头，他摆摆手让鬼魂们散开自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但大概是活人太稀奇，也可能是想从活人身上获得一些希望，他们并没有离开，全围在周遭听着他们谈话。 「我们是在三百年前到这里来的。」长鬍子指向了一面墙，开凿得光华的墙面以有色顏料写着日志。「那是我们重要的日子，当年皇室密令我和我的学徒们到这里来，让我们找寻恶神所要掩藏的珍宝。」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一者皱眉一者挑眉，纷纷露出半带讽刺的神情来。 「恶神是不会无缘无故封锁这样一座岛的，尤其上面没有任何生物，彼时没有任何的生灵，祂此举显然不是想要惩罚冒犯祂的人，也不是要报復善神，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祂在这里藏了不愿与人共享的秘宝。」 「所以人类的王要找到这样东西？」伊格尼斯问，他靠在墙边，修长而有力的腿轻轻交叠着。「把你们送来这里，好研究到底那东西藏在哪，你们用鍊金术彼此沟通？」 「是的，也是由我们传递出这座岛的讯息，最终，我们没能找到真正的秘宝，我们的孩子都死了，而我们也拒绝、拒绝再送人来，我们告诉皇室我们已经是亡灵，永生不死，我们会找到的，但请不要再让人来了，岛上的资源有限，容纳不了那么多的鬼魂。」 「胡扯。」伊格尼斯哂笑。「是因为太痛苦了吧？死了却和活着一样，永远没办法解脱？所以不想让后辈步上后尘？」 长鬍子因被一语道破而沉痛地点头。「我们希冀外面的人能够警惕，或许能够想出破解诅咒的方式，但没有希望了。」 外面的人族已经灭绝了，全世上仅留他们晃盪着，以亡灵的姿态，永远无法安息。 「说说在岛上的发现吧。」克利斯说，他对亡魂的痛苦与心路歷程没有兴趣，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怎么出岛，怎么破除诅咒。 「什么都没有。」长鬍子的脸瞬间变得木然。「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用各种仪器探测，甚至开挖开凿，什么也没有！」他跌坐在地上，神色绝望。「这么多年我们几乎把整座岛都翻了过来。」 克利斯闻言和伊格尼斯交换了视线，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凝重。 「先别这么难过啊。」清雨温声宽慰着。「别放弃，我们在一起努力看看！你们只说了炼金，那有用其他的方法吗？像是魔法？」 长鬍子看向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袍的男人，那男人飘了上前。「试过了，没有，岛上没有任何的魔法波动，这里没有魔法阵、没有封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整片长青不死的树木。」 清雨垂下了眉头，她既不会魔法也不会炼金，在这个世界她就是最没用最没常识的笨蛋，人类的炼金与魔法专家都说这里没有异常，她当然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来。 她的挫败看在克利斯眼中，他伸手揉揉她的长发。「说详细一点，什么都行，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他如此要求着，听起来更像是命令。 但束手无策已经慌了手脚的鬼魂们没有异议，他们在长鬍子的示意下各各阐述自己领域专长内的勘测和发现。 听这为数约两百多的鬼魂说完，天彻底黑了，清雨早饿得飢肠轆轆，他们回到地面处理他们带来的食物，伊格尼斯的坏嘴说如果不能及早出去，那这些食物吃完清雨就得吃土和啃树根了。 绘颖缩在角落吃着乾麵包和浓汤，她看着热络地与伊格尼斯和克利斯互动的清雨，伸手握住了胸口的掛坠，她告诉自己自己一定没问题的，她已经决定这么做了，那就要做到最好。 就算嫉妒清雨、觉得清雨名不符实。 夜晚，鬼魂们散去，给活人和龙一个喘息休息的空间，克利斯搭起了帐篷让清雨和绘颖休息，清雨非常大方的让出了帐篷，她寧愿和克利斯挤挤。 克利斯无奈地看着无声抗议的清雨。「这样你没办法好好休息，飞行已经消耗你很多体力了。」 「我绝对不要和她待在同个地方。」 看着倔强赌气的清雨，克利斯点点头。「那我让她睡外头？」 清雨瞪了他一眼。「我难道就不能和你睡吗？之前也是这样的吧？生个篝火我们窝在一起这样。」 克利斯看了眼帐篷。「但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你可以有更好的休息。」 清雨瞪他、瞪他，再瞪他 克利斯看着这样的她，无声地叹息，妥协了，他点了点头。 清雨这才露出笑容。 看着帐篷，绘颖很想拒绝，她知道得要拒绝，最好表示她睡外面也没关係的卑微姿态，可是不停发出疼痛讯号的全身骨头让她没骨气地鑽进帐篷，抱着柔软的毯子马上昏死了过去。 伊格尼斯为自己找个位置，安稳地坐下闭目小憩，克利斯则怀抱着包着毯子的清雨，两人靠在大树下休息着。 清雨脑袋瓜靠在克利斯厚实的胸口，听着冷血龙族规律的心跳声，她觉得安心。即使是这样以天地为铺盖，只要和克利斯在一起她也不会觉得辛苦，就算那个帐篷再吸引人，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看着克利斯闭目小憩的脸庞，她无聊到开始算他有几根眼睫毛。 噯，克利斯皮肤真好，一点点毛细孔也没有…… 她讚叹地想着。 察觉怀中女孩的不安分，克利斯睁开了眼，金色双眸注视着她，无声地问道：「睡不着？」 清雨点点头。 克利斯笑了一下，他站起身，一把拉起了清雨。「那去散步？」 清雨眼睛亮了一下，笑瞇瞇地点头。 他们躡手躡脚地离开营地，其实不这么做也没差，因为一有动静伊格尼斯就醒了，只是他懒得理会他们两这种无聊把戏。 克利斯带着清雨到海岸边散心，深色的浪潮拍打着岩石，激出无数白色泡沫。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视线还算清楚。 和克利斯手牵着手，清雨拎着裙摆。 「你很在意那个女人？」克利斯问。 大大的月亮照耀下，地面一片银白，冷清而带着几分迷离的凄清。 「嗯，如果她真的是龙神指派的二号圣女，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我不想输她。」清雨老实坦白地说。「从以前我就常常输，虽然我不觉得我输了，可是周遭的人都认为我输了，我不甘心，可是我也没有怨恨什么，只是做好我该做的事情，这次也是，就算她比我漂亮，是龙神重新选定的女巫，我也不觉得我输了。」她转头看着克利斯。「不过我真的有点急了，很明显吗？」 「你比以往更积极，以前会躲在我身后，或者让我和伊格尼斯出面解决问题，现在，你想帮忙，我能感觉到你想帮忙。」 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样的清雨和以往是不一样的，更强势了一些，可是又有些笨拙。 清雨搔搔脸颊。「不是坏事，对吗？」 克利斯笑了一下。「不是。但你没必要不安也不需要焦虑，你是我的圣女。」他执起清雨的手吻了她的手背一下。「我会捍卫你的地位，即使是龙神亲临我也不会承认她是龙族女巫。」 听克利斯甜蜜的语言，清雨有些不好意思。 夜晚带来凉爽的风，克利斯领着清雨坐在岩石上看着天上星星，他让少女坐在自己腿上，拥抱着她感受她身上的温度和馨香，他头靠在清雨的肩上。 清雨因喷在自己脖子上的气息而痒得发笑。「噯呀，别靠在我脖子上呀。」她笑说着，难忍地伸手摸摸肩颈。 她才刚想回过头看克利斯，忽然身体僵硬地顿住，她连忙按住克利斯从裙摆中探进衣服内的大手。「克利斯！你做什么！」她惊呼着。 「摸摸你。」 「什么摸摸我！」清雨都要跳起来，但她的腰被紧紧錮住，只能在克利斯怀里扭动着躲避那越来越放肆的手。「你答应过我不乱来的！」 「是吗？」克利斯的嗓音带着笑意。 清雨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只是在说笑，她好像听出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你说不是伴侣关係，不是因为喜欢所以不能做，那现在我确定了我喜欢你，而你也甚至不惜代价让我回到你的身边……」他亲吻着清雨红得发烫的脸颊。「那么，为什么还不能做？」 「不行！」清雨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着，可是她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克利斯。他们就如克利斯所说的两情相悦了，也、也确实……应该以后就会一直在一起了，可是还是不行！ 时间不对！而且他们也还没结婚啊！ 「为什么不行？」克利斯追问，他大手一提，让清雨面对自己并跨坐腿上，他直视着少女羞红的脸庞。 「我们还没结婚！」清雨说道，她深吸了口气要自己镇定下来。「没有结婚就不能做这件事！」手抵在克利斯的胸膛前，她眼神流露出了哀求。「等拿到活水之后好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等到那时候。」克利斯说，他的吻零碎地落在清雨白皙纤细的颈子上，慢慢的往下挪移，他手从少女腿上往上，将那显得宽松的领口往旁一拉，露出她大半的身躯，他能感受清雨身躯因他的触碰而微微颤动着。 清雨连忙要把衣服再拉回来，但她注意力很快就被克利斯压下来的唇给吸引，浓烈得彷彿要让人窒息的吻让她无暇他顾，体内升腾起来的热意让她发出阵阵的呻吟。 那隻做乱的手在身上游走着，清雨紧皱着眉头，薄弱的意志不停呼喊快让克利斯停下来，但身体却无法忠诚地执行，等她回过神来衣服已经被脱掉了，她赤裸地坐在克利斯身上，甚至手攀着他的肩膀。 这个发现让她羞耻得无以復加，很快就想从男人身上下来，但她被紧紧压制着，双腿间感受到克利斯的火热，她又羞又怕。「克、克利斯……」 「嗯……」克利斯轻声回应，他将头埋入那柔软的胸口当中。「给我一点甜头吧……」他沙哑地说着。 什么甜头啊…… 清雨想推开克利斯的头，出口的却是破碎的呻吟，彷彿低泣一般，她觉得自己完蛋了。 刚刚不是还在谈正事的吗，为什么就变这样了啊！ 清雨觉得自己要融化成一滩水了，她只能无力地攀附在克利斯身上，感受着他男性的气息和那双在她身上放纵的大手，但这一切停止了，她困惑地看着克利斯，只见克利斯脸上像是笼罩了千里冰霜那样的难看。 这时，她的理智回笼，她才发现四周有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然转头，就看一大堆的鬼围在他们周围，个个瞪大着眼睛一脸兴奋的看着他们，如果不是鬼不会脸红，清雨怀疑他们肯定早就兴奋到脸部充血了。 「啊！」她惨叫了。 鬼魂们吹口哨的吹口哨，个个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的亢奋。 「继续继续，别顾虑我们了！」一个死鬼挥着手，像给自己支持的竞技武士鼓舞打气一样。「别客气！」 清雨抓住自己被脱掉的衣服以最快速度套上，她脸涨得通红，人都快哭了。「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老鬼掏掏耳朵。「我们都死这么多年啦！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们做你们的，我们绝对不打扰！」 呜呜！ 清雨摀着脸哭了起来，她恨克利斯，恨那个恶神，恨这群死了没办法投胎的老鬼！ 天啊！她的清白，她的名声，她的一切都毁了！如果她没办法出去死在这里，她永远无法超生，那她不就要永远听这些死鬼说她年轻无知的风流韵事？ 噢不！ 克利斯当然很不满，龙族是很开放没错，也不是很在意办事被看见，他们多的是野合的经验，但那不代表他愿意清雨被看光。 尤其看清雨一副天打雷劈的表情还有那群亡魂垂涎的色相，他心里更不满了。 这群死鬼！ 可恨的是龙族魔法对亡魂是没用的，世界上大概只有死灵法师拿亡魂有办法。 他横抱起蹲在地上像是要把自己缩进地底的清雨，以平静的口吻说道：「没事，他们短时间是死不了，但恶神诅咒消失后，他们就永远消失在人间了，永远的、再也没机会开口。」 「……」窃窃私语的老鬼死鬼们一致闭嘴了。 克利斯回头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冰冷如最锋利的刀刃，他们更是有志一同地退了好大一步，以注目礼恭送水龙和他的女巫离开。 清雨听了克利斯的话一点也没觉得宽慰，她吸吸鼻子。「那我们能用最快的时间让他们魂飞魄散吗？最快的时间！」 克利斯微笑，吻了她的额角一下。「会的。」 黑歷史什么的，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掉！ -------------------------- 其实一路走来，一直甜得我牙很酸 大家觉得呢？ 卷二之六 第六章 隔日，他们在岛上探索着，清雨一整天头都抬不起来，那些鬼好像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好奇，当然也可能是日復一日的生活太过无聊烦闷，一有新人来他们喜悦亢奋，总之，跟了一整天。 这让清雨想把自己活埋，昨晚和克利斯这样那样的画面都被看光了，她简直羞耻得想死。 「好了！别再跟着我了！」她回头对那群探头探脑的鬼魂大吼。 「小姑娘别害羞啊。」大叔嘿嘿的笑着。 清雨像炸毛的猫抓起地上石块丢掷出去，沉重的石块穿透鬼魂身躯落到了地上，而那可恶的色老头得意猖狂地扭动着啤酒肚耀武扬威。 可恶！「有点鬼的威严啊！」清雨训斥道。「太丢脸了！」 鬼魂们摆手的摆手，耸肩的耸肩，清雨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群死了有三百年的老鬼，这么大年纪的鬼魂不是应该、应该更有风范吗？为什么一个个像是地痞流氓？ 「小妹妹啊，你要是死三百年，被关在这个岛上，除了面对地下的仪器什么事儿也没法干，你也会像我们这样奔放的！」大叔手环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可是新乐子！好啦，别管我们啦，就做你们的事儿，别为我们这群死鬼浪费时间，真要浪费等你死了就有大把时间能浪费了。」 「呸呸呸别一天到晚咒我死！」清雨跳脚。 鬼魂们哈哈大笑。 她气哼哼地转头，跟着克利斯继续巡视整座岛。 绘颖和伊格尼斯在一起。 说到这个，清雨皱起眉头。「你们干嘛不去跟另外一边？那也是活人和龙啊！」她看着身后为数庞大的鬼魂们，青压压一片像极了化学气体外洩。 为首的色大叔摇着手指。「不不不。」 「你不会要跟我讲因为、因为昨天的关係吧！」清雨双手抱住了胸。 「不是啦。」大叔搔搔头。「昨晚那我们是有些过份，但没有恶意。」他飘在了清雨身边，贼头贼脑地说着：「你比那女孩香多啦！」 清雨嘴角和眼角一同抽了一下。「你这变态色老头！」她弹开跳到了克利斯身边，用力地挽住了他的手，同时神经质地嗅嗅自己，嗯，昨天有洗澡，今天没什么异味。 「我们魂体啊，对人的气味变得更敏感了，不是指靠鼻子闻的气味，应该说灵魂的气味吧，我们感觉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另外那小妹妹，嗯……味道有些浊，让人分不出来好还坏，还是你比较纯粹。」 「所以？」清雨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所以当然跟着你啊，你气味香多啦！」 清雨齜牙，撇过头决定不和大叔说话了。 克利斯将清雨和鬼魂的互动看在眼里，这样活跃的清雨是少见的，在龙族她显得拘谨胆小，到了外头又因一连串的追杀而压抑着，直到现在，她才真的像一个十六七岁少女那样，热情而活泼地与人相处。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是比人和龙的还近，哪怕一边已经是鬼了，也不能磨灭种族在血缘上的亲近。 他们巡视了整座岛，岛上最高的山是独立于岛中央的，那像极了一座插屏，而在它四周围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这样看起来有些怪，因为那座山像是独立于其他山线之外。 那并不是突出的断崖，也不是光秃秃的火山，是很奇怪的地景。 清雨让克利斯抱着快速地飞过整个山区。因为岛上魔法的关係，克利斯虽然还是能变回龙，但没办法飞高，飞得太高就会被魔力压到地面去，所以他使用人的型态带着她飞。 龙为了避免撞树撞山撞石头得飞得很高，但体型相对小很多的人型态可以飞得很低，这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环岛。 比双脚走快多了。 一无所获地回到了聚落处，伊格尼斯和绘颖已经回来了，绘颖笑容可爱地和当地妇女鬼魂聊天，伊格尼斯则闪得远远对她们的对话不屑一顾。 「咦？鬼魂也会失踪？可是不是说没有任何东西能离开这座岛吗？」绘颖眨着眼，她的眼睛不若清雨那样明亮漂亮，但别有一番细緻温婉的神采，她的声音也柔柔的，听起来很是悦耳。 「是啊，所以他是失踪了，而不是离开了。」妇人说着，她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到底有多久了，我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从来没看过太阳，搞得人也阴沉沉的。」 绘颖随着妇人的话抬头看向天空，她这才注意到从降落岛屿到现在真的没看过太阳。 克利斯领着清雨走了过来，绘颖马上对清雨露出和善和略带讨好的笑容，清雨撇过头。 「刚刚在谈什么？」克利斯问。「有鬼魂失踪？」他问那妇人。 「是啊，他到中央的那座山去，但再没回来过了，本来我们以为他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但不管我们怎么搜寻怎么试验都没办法找到半点线索，只能说他失踪了。」妇人乾涩地说着，她僵硬而青色的脸试图咧出轻松的笑容，但没办法。 「那座不太正常的山？」克利斯问。 「是啊，看来见多识广的龙也觉得那座山不太寻常，可惜我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依然没找出什么来。」妇人摇摇头，疲惫地转过头走下了阶梯回到地底。 清雨看着那略为佝僂的背脊，心里酸酸的。三百年…… 很累了吧，却没办法安息。 清雨看向天空，推估一下时间，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吃完饭我们再到那座山去看看吧，不可能就平白无故失踪了，或许有什么线索？」她徵询了克利斯的意见。 克利斯点了点头。 「清雨。」绘颖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午饭就由我来做好了，你也很累了吧？昨天很抱歉，我、我睡死了，今晚换你睡帐篷吧？」 清雨轻轻蹙了一下眉头。「没关係，帐篷你睡吧。」她说着。「午餐也还是我来吧。」 「不不，我可以帮忙的！」绘颖连忙说。 清雨难得地视线停留在绘颖脸上超过三十秒，脸上表情无比凝重。「不了，我来吧，还记得那锅咖哩吗？」那真是比老鼠药加蟑螂大便还可怕的东西。 「……」绘颖张了张嘴，最后挫败地垂下肩膀。「对不起。」人不可能总是完美的嘛！ 看绘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清雨压下满腹的酸楚回忆，告诫自己，不要再被过去那些影响了，绘颖的到来不是任何人能改变，她做好她该做的事情就好。 「少在那边废话，快点。」伊格尼斯催促着，神情不耐。他能清楚感觉到两个人类女孩的疏远和排斥，一个努力想靠过去，一个努力想踹开，他无意理睬这种小事，但也对屡屡上演的戏码感到厌烦。 清雨对伊格尼斯做了个怪表情，乖巧地整理起食材，绘颖靠了过去，但立即被清雨请开。 「我真的可以帮忙，我可以学！」绘颖坚持着，眼神透露出了祈求。「我知道我以前不好，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真的悔改了，我想弥补你。」 「……」清雨缩起了肩膀，她要承认，她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天啊这人到底是谁！难道绘颖被鬼附身了吗？那个趾高气昂像是孔雀张屏到处炫耀的人到哪去了？ 绘颖看清雨一副看到鬼的惊恐表情，神色更难过了，她伸出手握住了清雨的手，用力的，不容清雨甩开。「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改过了，我听他们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类了，你、我想你应该也没办法交到什么朋友，虽然我们有很多的不愉快，个性也处不太来，可是现在我们只有彼此了不是吗？」 清雨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被绘颖更用力地挟制住。「放手！你才没朋友！」她声音略高地怒吼着，在绘颖一脸受伤的表情中扯回了自己的手。「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完全没办法忍受你！我再也没办法忍受你！」说完她甩过头，用力地擦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接着蹲下身把厨具和食材弄得乒乒乓乓，无视了站在身后的绘颖。 绘颖垂下头，轻声啜泣了起来。 一听到那声音清雨咬牙切齿的，她刷的抽出了菜刀，回过头阴森森地瞪了绘颖一眼，就见她吓得抖了一下，快步地退开。 「清、清雨！」她像是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清雨重重哼了声，收回视线，开始处理食材。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把这一幕都收到了眼里，心中各有感受。 用完午餐，清雨靠在树边打了个盹儿，昨晚因为这样那样的关係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她确实有点累了。 迷迷糊糊的，树林的风景在她面前呈现，她带着困惑和好奇走在小路上，地上散落着小石头。一个少年走在自己面前，形色匆匆。 清雨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嘿！你要去哪啊？」这么杳无人烟的地方还能去哪呢？她脑中闪过这个疑问并加快脚步追上前去。她和少年并肩走着，歪头看了这个快步前进的男孩。 男孩有着蓬松的栗色短发，皮肤白皙，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他有着一双充满朝气的大眼睛，目光坚定笔直地对着前方。 「嗨？」清雨不死心地继续打着招呼，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少年依然没反应，对清雨的话语访若未闻，他的脚步飞快，像是赶路一般，他对这座森林很熟悉的样子，灵巧地穿梭在根茎盘错的森林当中，俐落地用手上的刀子砍掉阻隔在面前的植物。 清雨吃力地走过这些起伏难走的地面，跌跌撞撞地追在少年身后，她有点跟不上了。「你别再往前走了！前面很危险的。」她呼喊着。 少年仍旧没理会她。 这样的追逐和赶路一直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清雨满身是汗气喘吁吁的，他们终于离开那座大森林，走到了外面，或许这么说不对，那并不是什么外面，而只是一个相较更空旷的地域罢了。 一个大山洞出现在他们面前，清雨疑惑地打量着，山洞内部阴森黑暗，洞口看起来像是大张着嘴的怪兽，尖锐的石头突出在壁面上。 少年注视着山洞，神色坚毅。 「你要进去吗？为什么？」清雨问。 少年难得地回过头看她，清雨对上了他的眼睛，看见应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露出了微笑。 ※※※ 茫然地睁开眼，清雨看着顶头上的树盖，身上披着柔软的披风，她揉了揉眼，一时没办法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 「不是说要去中央那座山？快起来。」伊格尼斯催促着。 清雨眨了眨眼，这才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拉起披风站起身，下意识地想找克利斯，一看，她瞪大了眼，就见克利斯和绘颖正说些什么。她像是地盘被入侵的猫，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就那么讨厌那女的？」伊格尼斯挑眉。「就算看在龙神的份上也不能妥协？」 清雨张了张嘴，觉得喉咙被塞了一颗臭鸡蛋，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什、什么？」 「先当她是合作伙伴，把私怨放到旁边去。」伊格尼斯说，但听在清雨耳中，那更像是命令。 清雨觉得伊格尼斯真是说的简单。「可是她杀了我耶！」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眼睛像是要喷火。「我怎么可能当没这回事和她和平相处！是你你有办法吗？」嘶嘶的气音像是蛇吐信一般。 伊格尼斯蹙了一下眉头，手搭在清雨纤细小巧的肩膀，将她半强迫地带到了一边去。「怎么回事？杀了你？」他上下打量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活蹦乱跳的，也不像是死人的样子。「没成功？」 「当然是成功了，不然我能在这？我能活着是因为龙神的关係。」清雨回过头死瞪着和绘颖相谈甚欢的克利斯。「他们在讲什么？为什么我一觉起来你们就要我和她好好相处？」 「内鬨对取水没有帮助，她自称是龙神送来的人，我们只能先这么相信着。」伊格尼斯回答。「大多时间我们都在飞行，我带她，克利斯带你，你们相处时间不多，只要在陆地上稍微忍耐就好。」 「然后呢？」 「不能排除在进入诸神神殿的时候你得和她合作，有个人总比孤身奋斗强吧？」伊格尼斯说。 「她、杀、过、我！我没办法相信她！你知道从山谷摔落有多可怕吗！你知道死掉的感觉吗！」 「搞清楚，现在是以取活水为最优先任务。」伊格尼斯注视着清雨，将她那些愤懣全部堵了回去。「她是龙神送来的第二名女巫，不管这件事真的或假的，我们得先当她是真的，你得和她合作，这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你为什么还能活着的原因。」 臭鸡蛋的味道在口腔和胸口蔓延，清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漂亮的杏仁大眼因气愤而蓄满了泪光。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的遭遇她的委屈被一句话就抹掉了，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一切都因绘颖没了，现在却要她试着去原谅，要她去妥协去和平相处？ 去死啦！ 甩过头，抱着柔软保暖的披风，她气得不想再看到伊格尼斯，随便找个方向就鑽了进去。 反正这个岛除了树、两个活人两条活龙其他都是鬼，没有任何危险性！ 她走在荒烟漫草的道路上，这里经过三百年，当年的道路都没了，她只能吃力地拨开有她大腿高的草，或者爬上粗壮的树木根鬚，不一会她就满身热汗。 停下来，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环视四周，粗大的树木让周遭一片阴暗森冷，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没虫也没蛇，她真的非常安全。说起来也很讽刺，这样一个死芜的地方对她来说居然才是最安全的，她真的是没用透了。 怀抱着这样消极无奈的心情，她继续往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去哪，但就是想自己静一静，平息内心的愤怒和不甘愿，她想，或许走一走换个心情，她可以坦然一点接受伊格尼斯的『建议』。 事实就是这么无奈，很多时候不想、不愿意、讨厌的事情都必须学着去接受，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本来就比别人少了很多任性的权力。 拂开垂落的细枝，她看着依然没什么变化的景色，踏出了下一步。这里面的风也带了一丝腐烂的腥味，她猜想这是泥土的味道，才这么想着，她忽然踏空，身体一歪，人失控地往下滑落。 她下巴撞在石头上，痛得她眼泪都喷出来了，可是她连尖叫和抱怨的机会也没有，人像是坐在快速滑水道那样疯狂地往下滑落，不过游乐园内的是坐在游泳圈，或者优雅地躺在滑水道上，她是像颗弹力球那样撞来撞去地滚下去。 狼狈又疼痛。 砰！ 清雨不知道自己到底滚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发痛脑袋发晕，她颤抖着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呸呸呸地吐掉嘴里的土。 真的是吃土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清雨抬着头晕目眩的脑袋四处打量，应该是一个地洞，可是怎么会有一条这么恐怖的地道，天然的？还是人为的？ 总不会是一隻巨大老鼠挖的吧！ 她转动脑袋，最后把目光定在不远处，那里有一点点的微光，她就是凭藉这点幽光才能看见周遭状况。 那是一个鬼魂，一个年轻的鬼魂，他闭着眼睛似乎沉睡着。 难道是和她一样不小心摔进来结果出不去了？ 清雨很快联想到了那个失踪的鬼魂。 她爬颤巍巍地站起身，但发现这个地道并不够高，没办法让她站直身，她只好委屈自己的脊椎和颈椎，弯着腰佝僂着背慢慢走上前去。「你好！」她打了声招呼。 鬼魂身上的幽光并不明亮，青绿色的，在一片黑暗中看起来有点惊悚。 鬼魂睁开了眼，清雨瞬间定住了脚步，她瞪大了眼。 她认识这个鬼。 应该说，她见过他！ 清雨的心跳得飞快，口舌也乾燥起来。「嘿！你好，你怎么在这？」 少年有着明亮的大眼，挺直的鼻樑，没有笑容的他看起来青涩中又带了些严厉。他静静看着清雨，让人无法猜测他内心的想法。 「你、出不去吗？」清雨又问，她左右张望，发现这里并不如她想的是个完全密闭的空间，在少年身后不远处似乎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出去。「那里可以出去吗？」 面对清雨接二连三的问题，少年依旧沉默，只是注视着她。 这让清雨手足无措。「我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呃、我是活人。」 少年点头，忽然站起身，这动作让清雨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后脑杓也因此撞上了地道顶，疼得她泪眼汪汪。 「这里很久没有活人了。」少年开口，他的声音清亮，和他的长相一样讨喜。 「是，我听其他鬼魂说已经有三百年了，他们说他们有个同伴失踪了，是你吗？」 少年听了清雨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摇头。「那不重要。」 「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清雨又问。 少年转头看向那条深幽的通道。「我守护着这里。」他看了眼清雨。「等待被遴选上的人。」 清雨一头雾水，她承认自己听不太懂。 少年看清雨那一脸傻相，笑了一下。「活着的感觉很好吧？」 清雨迟疑了一下。「是不错，只是有很多困扰。」 「这就是活着的乐趣，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也算是一种安寧？」清雨小小声地问。 少年点头。「你要试试看吗？」他手指向他身后的通道。「试试看。」 「试什么？」清雨疑问。 少年耸了一下肩膀，笑而不语，他转过身，以让清雨傻眼的速度奔进了通道，转眼就失去了踪影。乍来的黑暗让清雨惨叫了声，她知道梦里的那一幕要上演了，她得追着这彷彿爱丽丝梦游仙境whiterabbit的少年跑了！ 「等等我啦！哎唷！」摸黑往前跑的下场就是一头撞墙，摀着额头，她呜呜呜地摸到了正确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少年的幽光在前方彷彿指引，这让清雨心定了不少，她深吸了口气调节自己呼吸的节奏，这条通道很长很长，她要做好长跑的心里准备。 还好还好，她体力还行！ 瞪着少年的背影，一股挑战与毅力激励了她，她让自己保持一定的速度尾随着少年。 她知道一定没办法迎头赶上，少年的速度太快了，但最起码不能跟丢。 此时她把和龙的争执都拋到脑后，一心一意只有追上少年，弄清楚这一切。 跑步持续了最少一个小时，清雨腿都跑软了，但一股韧性支持着她，眼前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他们有一段路是往上爬的，少年的身影依然远远在前方，清雨甚至觉得自己是追着胡萝卜跑得笨驴。 可是都已经跑这么久了，没有理由放弃！ 咬着牙，她撑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往前。 明亮的光线穿透了阔叶照射进来，清雨推开那片阻隔她前进的树叶，人往前，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腹地，这个景色让她有了『果然如此』的想法，稍微开阔的腹地，另外一个山洞，少年正在洞口前方看她，对她露出熟悉的微笑。 这一切好像被冥冥中不知名的力量指引。 如果不是那个梦，或许她根本不敢追上来，如果不是那个梦，或许她追了也没毅力能支持到最后。 「你真的追上来了。」少年的笑容多了些真诚。 清雨抖着腿走上前去。「这个山洞是什么？」 「是我在守护的东西。」少年说。 「里面有什么？」清雨抹去汗水，手上的披风早被她捏得皱巴巴，她对山洞探头探脑的，回过头看少年。「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隼。」少年说，他手按在清雨肩上，在少女迷惑和略为抗拒的视线中，将人推进洞内。「试试看吧，不要紧的。」 「喂！」清雨往前踉蹌数步被推进了洞内，她回过头要抗议，但她惊恐地发现根本什么也没有，没什么洞口，她面对的是一面结实的山壁。 随着她进入一盏一盏的灯光亮起，那是插在山壁上的火把，火把迤邐往下，照亮了整个山洞内部。 清雨很想马上探寻这个山洞，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可是她真的不行了，腿软地坐了下来，她揉着又痠又胀的小腿，哀叹了声。「实在累死我了！」 这到底什么地方？ 什么遴选啊？ 那个隼不是人类吗？到底在看守什么？神秘兮兮的！ 再次抹去脸上的热汗，清雨环顾这个空旷的巨大山洞，这像是山的内部，她靠在洞壁上，这里的寧静让她急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也让她原本被不好情绪充斥的心情缓和下来。 安静的，彷彿全世界只剩她一个，有点寂寞，却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在这里她不用急迫地要求自己改变，不用逼自己去迎合任何人，或者去担负任何责任。 反正她也出不去。 ---------------- 讨厌验证码 老是打错... 卷二之七 第七章 寧静如深邃的海洋包覆着她，清雨在这空旷巨大的山洞内待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往前走。她站起身慢慢下着阶梯，大腿小腿的肉颤抖着，她苦笑了一下，长时间的跑步让她的肌肉太过疲惫了。 她小心地让自己别腿软摔下去，同时也张望着洞窟内部，石壁很光滑，没有太多斧凿痕跡，这让她觉得有些神奇，这代表这里可能是天然生成的，如果是人工开凿那应该会有更多稜角才对。 而且这么大，想挖也不容易吧？ 她往下，阶梯很长，她走了足足有一个小时还没走到底，此时她肚子传来了飢饿的感觉，激烈的运动消耗掉太多的能量，困倦和飢饿包覆住她，这让她本来斗志高昂的心萎靡了，还有些消极沮丧。 到底都在做什么啊！跑来这个地方，又和克利斯他们分开来，伊格尼斯肯定又要板着一张晚娘脸数落她了。 咕嚕嚕。 肚子适时传来了声响，她垮下肩膀，思念起了克利斯，但同时又打了自己一大巴掌，自己闯的祸得自己收拾！ 是她自己赌气乱跑，那也要自己全鬚全尾走回去！ 握紧手，清雨给自己打气，打起精神来继续往下走，看着那个好像永无止尽的阶梯，她觉得脑袋都晕了，楼梯好像在动，晃来晃去，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血糖太低脑子发晕，但很快她就发现不是，楼梯真的在动。 我的妈啊！ 清雨瞪大眼，一时不知道要往上跑还是往下衝，虚软的腿更软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楼梯扭曲着，但洞壁并没有异常，这让清雨一片混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面临了什么，石梯扭动，之后变得平坦…… 不是变成一条平路，而是变成另外一条滑水道，清雨脚下顿失倚仗，加上腿已经没力了，她惨叫一声跌坐地上，石头滑道像是整她那样还弹了一下，她整个人失速往下滑去。 「妈啊啊啊啊！」她觉得自己正坐在一个失控的电动手扶梯，而且还是没有扶手和阶梯的一条疯狂竞速滑坡，她被一路往下送了过去，等等从上落下个大铡刀她也不意外。 这是行李输送带吗！ 她是行李吗！ 失控的速度堪比云霄飞车，清雨的尖叫声回盪在空洞的山壁之中，一路往下传递过去。 滑动的速度比走路快多了，她走了一个小时，但这样滑行她只花了十二分鐘就到底了，当她落到山洞底部，她因滑坡骤止而摔了出去，再次跌了个狗吃屎。按着肯定瘀青的下巴，她泪眼汪汪地蠕动着身体。 「好痛、好痛我的下巴！」痛得她满地打滚。 她恨恨地搥打着地面。「我恨这个世界！」呜呜！ 像隻虫那样趴在地上，清雨完全不想起身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山洞，兀自沉溺在自己的疼痛之中，山洞中本来只有她的声音，但不知何时，一声一声规律的声响在她耳旁传出，像是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清雨安静下来，惊疑地抬头。 一双漂亮的皮靴，孩子尺寸的。视线往上挪动，是个穿着小短裤的男孩，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清雨的脸瞬间涨红。 太丢脸了！ 她居然在个小孩子面前又哭又叫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丢脸，下巴的疼痛好像没那么痛了，就算很痛她也得装出不痛的样子来。 尷尬地爬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她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和小男孩搭话。 首先，在这种鬼地方有个小孩子本身就超奇怪了好不好！ 其次，这孩子不是鬼。 清雨清楚地意识到，这孩子不是半透明也没脸色发青，相反的他脸庞白皙红润粉嫩粉嫩，看起来就像初生儿那样柔软细緻。 一个活的小孩？ 「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鼓起自己这辈子最厚的脸皮，清雨问，她让自己快忘记那些丢脸的行径，表现出一个大姐姐该有的样子来。 男孩歪着头打量她，笑了一下，男孩看起来就是出身富贵的孩子，行为举止透出一股傲慢和矜持来。「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啊！」清雨用力地点头。「你家人呢？你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吗？出不去吗？」 男孩的笑容很可爱，露出了八颗小白牙。「白痴才要出去。」 「……」清雨张了张嘴，那些哄孩子的好言好语全被噎了回去。 难道这小鬼被家暴？ 怎么可能！外面全部一群死鬼，哪来的人家暴他！ 等等，外面都是鬼，为什么这活人小孩会在这？ 他怎么来的？为什么外面的鬼魂都没提起过他？ 难不成他们全没发现岛上混进一个小孩？ 「为什么不想出去？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什么？」清雨再问，一堆关于育儿的问题啪啦啦从脑海深处爆炸开来。「还是有人照顾你？」 男孩睨了她一眼，脚步一跳，跳上了旁边一颗石头，优雅地坐在上头。「外面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还要出去？」 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 清雨满头问号。「没有啊，外面有龙、有妖精，还有、呃一群鬼，有树有花有鸟，什么都有。」就是活人只剩两隻有点稀珍。 加上这孩子就有三个了！在非洲三可就好多好多了耶！ 男孩笑了起来，似乎在笑清雨的天真愚蠢，他的笑容也让清雨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真的是个孩子，没有一个小孩会这样笑的。 「你笑什么？你是谁？」 男孩摇头。「外面什么也没有。」他固执地重申。「只有一群自私自利的活物。」他看向清雨。「我不信任他们。」 清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智商太低，不然为什么总是听不懂别人说的话？这老气横秋的小孩到底在说什么？自私的活物是指陆地上还活着的生物吗？他信不信任他们很重要吗？ 「你觉得他们都是坏蛋吗？」清雨问。 男孩晃盪着双脚，看着山洞的顶端，那高得几乎要看不到了。「他们不坏，但也不够好，让我不想出去。」 「我觉得还是有很好的人。」清雨忍不住反驳，她眼睛看着男孩，他有着一张精緻漂亮的脸蛋，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搭在脸颊旁，衬得他脸更白嫩了，嘴唇也是很健康的粉红色，若不是给人的气势太强，不然还真有点像小女孩呢。 「你认为的好人无酬帮助你吗？你认为的好人热爱他们生存的土地吗？」男孩问。他侧头看清雨。「他们如果是好人，我不会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不是在这吗？」清雨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姐姐带你出去好吗？以前被欺负过吗？」不管她觉得这小孩有多诡异有多愤世嫉俗，清雨都认为她得把人带出去。 他可是个小孩！ 就像以前院内的弟弟妹妹那样的小孩，柔软弱小，需要更多的爱心和呵护。 男孩静静地看着清雨，点点头。「你确实在这里，那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 清雨觉得自己好像漏失了什么，男孩的话总给她另藏玄机的感觉。「我们一起到处走走，说不定可以找到出路！」清雨故意用活泼的口气说，希望能鼓舞男孩，能让他也活泼起来。 男孩伸出了手，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等着清雨将他牵下大石头，清雨虽觉得有些怪，但还是扶着男孩让他跳下石头来，他们手牵着手，清雨确定这真的是个活人，男孩柔软的手掌有温度。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在这呢？」清雨牵着男孩，慢慢走着，她环视整个山洞，发现一处有个小道，或许男孩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你从那里来的吗？那里有什么？」 「我一直在这，我没办法离开这里。」男孩答覆，但还是如之前一样，总是避重就轻，对一些问题回避不答。 「因为怕黑吗？」清雨将视线投射进通道内，黑闃一片毫无光芒，这让她有点苦恼，她回过头看四周，墙上的火把掛得很高，她是没可能拿下来的。 「我怕黑。」男孩意外地坦率。「黑暗很可怕。」 清雨笑了起来，她总算找到男孩像个孩子的地方了。「不可怕的！只是黑而已，黑色是不会咬人的。」她牵着孩子，心里轻快起来。「别怕别怕，姐姐保护你！」 男孩看了她一眼，神色不以为然。 他们一起走入黑暗当中。 黑暗中带着清雨不能理解的冰冷，像是四周都是冰块一样，她连忙将保暖的披风披上，随即想到了男孩，苦恼了。 「我冷了。」男孩说。 黑暗中清雨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犹豫了一秒，清雨脱下了披风盖在孩子身上，她蹲下身替男孩系好绑带，确定他不会被过长的披风绊倒。 「你真是个笨蛋。」男孩说，声音平静。 清雨在黑暗中瞪了孩子一眼。「这时候要说谢谢！」她用力揉揉男孩的头。「别彆扭了，走吧。」 男孩的手主动地牵住她的，彷彿透过手掌能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 清雨失踪了，就这样不见了，气息没有了，好像从没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克利斯在确认到这个事实后脸色差得像要杀人，鬼魂对他冰冷的脸色退避三舍。伊格尼斯则是暴虐到让所有鬼魂想鑽进土里假装自己真的已经安息。 绘颖急得团团转。「清雨真是的，怎么可以乱跑！她一直是个路痴啊！完全没有方向感的笨蛋！」她跺着脚，但又拿不出办法来。「我们快去找她吧，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会碰上什么危险！」 伊格尼斯嘖了声。「那臭女人！」若清雨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了自己赏她一巴掌。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吗！完全不顾自己安危就这样乱闯，他本来以为清雨很快就会自己摸摸鼻子回来，却没想到她一走就是大半天，更糟糕的是她『失踪』了。 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彷彿已死。 这个认知让他更焦躁。 「我们分头来找。」克利斯说，他目光直射向最中央的那座山。「我到那里去，你们往岛上四周看看。」 伊格尼斯皱了一下眉头，点头。「就先这样。」 绘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跟上了伊格尼斯的脚步。「等等我，我们一起吧！」她小跑步地追了上去。「往那方向吧，清雨每次迷路都喜欢往左边走，我们先往那方向看看！」 伊格尼斯瞥了女孩一眼，点点头，顺着她的意见往左边走。绘颖一边走一边碎唸着。「她每次都这样，一不高兴就躲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 「你看起来很了解她？」伊格尼斯挑眉。 「毕竟一起长大的。」绘颖答。「好啦我们快点，她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她真的是个笨蛋！找到她后一定要好好骂她一顿！不能再让她这样孩子气了！」 伊格尼斯轻哼了声，表示认同。 克利斯飞往了中央那座被诸山包围的怪山，他没和其他人说，他能感应到清雨就在那里，可是那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感应，并不是依靠生物本能去感知的，所以他决定自己先来看看。 或许是这座山有隐蔽气息的能力，使得清雨像是消失了一样。 他不想告诉伊格尼斯，主要是不希望造成伊格尼斯和清雨的衝突，伊格尼斯是个火爆且没什么同理心的龙，厌恶麻烦和节外生枝，清雨此举无疑是踩中了他最深恶痛绝的点。 靠近中央的山，克利斯疑惑那种感知并没有增强，他依然找不到清雨在哪。降落下去，他打量四周，除了树木什么也没有，清雨如果来过这里应该会留下一点痕跡，可是一点气味也没有。 这里只有植物没有其他动物，清雨的味道应该会很明显才是，但她就这样消失了。 离奇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隐藏起来一样。 克利斯很快就想到关于这座岛的一切，这是恶神所施予诅咒的岛屿，岛上有着什么他们未能摸清，如果清雨的失踪与这个诅咒有关…… 难忍的，克利斯眉头紧紧皱起，心也沉了下去。 ※※※ 黑暗从前后左右包围住他们，清雨伸长了手往前探索，希望别被什么绊倒或者丢脸地撞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撞墙就撞墙跌倒就跌倒，但现在还有个孩子，她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可靠一点。 走着走着，孩子总是沉默不语，清雨没办法分心和他交谈，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感知周遭环境了。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清雨觉得好像有光，但并不是前方或什么地方传来了灯光，而是在她的身旁。 讶异地转过头，她看着正微微发光的男孩，孩子也低头看着他稚嫩的小手，眉头轻轻蹙起，彷彿对自身的发光反应感到厌恶。 「你……」清雨哑了一下。「你发光了？」这句话问得真够蠢了，但清雨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男孩异常的反应表达关心。普通人怎么可能会自体发光啦！ 「嗯。」男孩应了声，没有任何的喜悦和惊奇，平静得好像他早就知道。 「这样我们就不用怕黑了。」清雨笑说。 「你认为这样很好吗？」男孩问，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莹白乳白的光芒纯净温柔。 「不好吗？」清雨反问。她是不明白为什么男孩会发光，但就现在处境来说并没有不好，反正这世界连巨龙和精灵都有了，小男孩会发光好像也不算奇怪。 「在黑暗中任何发光的东西都是标靶。」男孩转头看清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清雨露出困惑的神情。「有东西……」会攻击我们吗？话还没问完，破风声从她耳边闪过，她目光捕捉到一条巨大的藤蔓，她瞬间瞪大眼。「那是啥！」她惊呼尖叫。 男孩很淡然，瞥了那不停抽动的藤蔓一眼。「抓我的。」他转头看清雨。「你要逃跑了吗？把我留在这里自己离开。」 「别说傻话了！」清雨一把扯过男孩，凭藉着那不明亮的光芒找了个方向开始奔跑。「怎么走这么久都没发现有这东西！」她惊奇极了，一路走来她都觉得自己在走平地，连小石头都没有，伸长手也没摸到什么阻碍物，为啥凭空就出现一条大藤蔓在那边抽啊抽的？ 他们奔跑，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滚动和撞击声，清雨知道那是躲藏在黑暗中的追兵，但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东西要攻击男孩，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是因为这些怪东西所以男孩一直被迫困在这里吗？ 他待这里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吗？ 问题纷至沓来，扰乱了清雨的大脑，她开始怀疑起男孩的身份。 「小弟弟，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些东西要追你？」清雨问，疲惫的身躯陷入困窘，她觉得自己跑得比走的还慢。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和清雨相握的手。 看男孩这样，清雨也不忍心再问。或许他是被迫留在这里的，或许他也很想出去，或许他一直在等人来帮助他。 心软了。 他们继续往前，清雨看着四周，一片空荡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黑暗、黑暗，此时她稍微能明白男孩对黑暗的畏惧，那是一种近似空无与空虚，让人不禁对未知的未来感到迟疑和不安的感觉。 好像要掏空人所有的毅力、坚定和勇气一般。 清雨转过头看男孩，想说些什么来鼓舞他，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鞭笞在她身上，那粗鞭子似的东西长有倒鉤，在抽回时剥掉了她一块血肉，她摔倒在地，压在了男孩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头皮发麻，她能感觉鲜血在那瞬间喷涌而出，她身上一片黏腻腥臭。 「你还有机会，自己逃走。」男孩的声音轻轻地在清雨耳边响起，声音平淡，平淡得好像他已经习以为常。「不然会死。」 清雨原本痛得脑袋都昏了，但听到男孩这样的话，她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不是唉唉叫好痛的时候，她还有个孩子要顾！这么想着，她爬起身，一不小心动到就痛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才刚站起身要牵着孩子继续跑的时候，又一条藤蔓抽了过来，打在了她的背上，她再也忍不住地尖叫。 藤蔓抽动的破空声越来越密集，清雨脑袋因双重的疼痛而意识不清。 「你快走吧！」男孩的声音透出了一点焦急来。「没有关係的，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离我远一点你就没事了！」 清雨混乱地摇头，她挣扎地爬到了男孩身上，用身体覆盖住他，担忧他是否也会被这疯狂的藤蔓攻击到。那么小的身体，被打一下说不定就死掉了。 倒卧在地上，清雨怀抱着孩子，尽力用身体遮蔽孩子弱小的身躯。「不会有事的！」她哭着说。 「笨蛋！我说了你离我远一点就没事了，你就能出去了！」 「不行！那你怎么办？自己留在这里怎么办？」清雨哭着说，她紧紧抱住男孩。 藤蔓不留情，依旧鞭打在清雨身上，她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叫，身体不停抽搐着。男孩看覆盖在身上的女人真的打算就算死也要保护他，身上人类的温度是那样温暖，他咬着下唇，用力地推了清雨一下。「谁要和你死在这里！快点站起来！一起出去，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吗！」 他柔软童稚的嗓音恶声恶气地说着。 清雨模模糊糊地随着命令站起身，她遵循本能地握住了男孩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前移动，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在走还是在跑，全身的疼痛像是火灼一样让她几乎发狂。 模糊中，她看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但那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她倒抽一口气将男孩扑倒，那道光闪烁而过，带着凌厉的风声。那是一把超大的铡刀，就从他们头顶上挥舞过去。 清雨觉得自己又清醒了，全身都是濒死而激发出来的冷汗。 铡刀并不只一把，透过微弱的光芒她看见前方全部都是那些刀，一把一把不规律地挥舞着，就算用爬的也没办法爬过去。「这到底什么地方？」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底迪，你该不会是恶魔吧？呜呜！」 男孩瞪了清雨一眼。「你才恶魔！」 「那你是被恶魔关起来的天使吗？」在清雨心中，也就恶魔会用这么恐怖的招数来款待人了，难不成是夜精灵？夜精灵又不可能登陆这座岛。 男孩推了清雨一把。「别让我怀疑你的智商！快想想办法！」 不要一边嫌弃人家的智商又一边叫人家想办法啦！ 清雨抹着眼泪，看着那些飞来飞去比幽灵还可怕的大刀。 清雨颤抖地爬起身，她护着男孩，小心地沿着边缘蹭着，希望能用这方法躲过那些毫无规律可言的大刀。 「我再和你说一次，你放弃我就能回去了，我顶多是回到刚刚那个山洞，我不会有事的。」男孩再次重申道。「你也不用觉得愧疚，我本来就在这里。」 「我不会放你一个在这的！别再说了！」清雨训斥道。她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出去后找人再来帮忙，但心底有个声音不停驳斥着，她觉得她只有这次机会，那种想法强烈得让她无法轻言放弃。 如果真的可以反覆进入，为什么这男孩还会在这里？ 如果真的能轻易地进来这里，他又为什么对救援这么的冷漠，一定是被放弃了很多次，一定是已经心灰意冷早就不抱持希望了。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清雨看着男孩总会想到院里的孩子，很多弟妹不是出生就来的，也有一定年纪后才进来的，他们冷漠偏激，用他们的方法向这个世界抗议，他们需要更多的爱心和关爱，她觉得男孩也是这样。 他以为自己被世界放弃了。 紧握着男孩的手，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神奇地也躲过了好几次的攻击，男孩也随着他们往前推进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清雨几乎要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随之而来的是那些大刀越来越疯狂的挥斩，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可以穿过了。 清雨抱着男孩躲在一个狭小的缝隙当中，看着那些来回甚至连一秒都不用的大刀，完全没辙了。 她不敢过去，就算躲得过第一个，第二个肯定也被腰斩了。 她只能紧紧地抱着孩子，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支持。没办法往前也没办法后退了，他们被卡在中间，求助无门。 「喂，现在还来得及喔。」男孩再次说道。 清雨将男孩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我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你觉得我很可怜吗？同情我？」 清雨摇头。「没有人应该被留在这个地方，没有谁应该被孤单地留在黑暗里，明明外面就很美好，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 男孩顺从地靠在清雨的肩膀，他抬起眸子注视这个貌不惊人也没有神奇能力的雌性人类。「难怪那么多种族，诸神最疼爱的还是人类。」 清雨无奈地笑了一下。「可是人类几乎都死光光啦。」她忍痛拍拍男孩身躯。「我不会放弃，你也别放弃。」 「完全不懂你在想什么，把我放在这里，你出去后就把这件事情忘记，这样子对你才是最好的。」 「没有人可以真的骗过自己。」清雨说。她将头靠在男孩的脑袋上。「我知道，没有谁可以真的骗过自己，就算可以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可以不要去想你还在这里受苦，可是一辈子也没办法真正快乐起来了，没办法安心地快乐。」 男孩看着清雨，伸手抱住了她。「你很温暖，也很温柔，像是我认识的朋友。」 「我以为我会比较像你马麻。」清雨低语，声音有些微弱，她失血太多了，这里又那么冷，她觉得自己失温了，原本一直在活动还没感觉，现在停下来她开始有些意识不清。 「他们都离我而去了。」男孩兀自地说着。「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曾经有多么热爱这片土地。」 清雨朦胧地听着男孩轻声说。 「我觉得我对这块土地也失去了信心。」 清雨胡乱地拍拍男孩的背脊，希望能够安慰他。 「哪，你是真的愿意带我出去吗？」男孩问。 「当然。」清雨胡乱地点头，她睏极了。 「喂你醒醒啊！一点诚意也没有！」男孩摇晃着清雨的肩膀。 清雨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了。 男孩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将额头靠在清雨额上，他身上的光逐渐笼罩在清雨身上，而在光芒之中，清雨看见了不同于黑暗的明媚景色。 那是这个万物初成的时候，神明们联手创造的世界。一个满是绿意与光明的世界。 卷二之八 第八章 和现在充满烟硝、敌视不同，那是寧静平和的世界，各式各样美丽而巨大的植物昂然伸展着身躯，虽然没有活物，但让人觉得欣欣向荣，觉得充满了希望与期许。 清雨看见一头金发的女人将一把又一把透明的珠子挥洒出去，她脸上抿着温柔的笑，那些珠子落在了海上的一座岛，有些洒落在巨大的陆块之上。 而在另外一端，充斥着雷光与雷鸣，一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人像是父亲看待自己的孩子那般地将雷光打落陆地。 男人身材矮短魁梧，一捧落腮鬍，清雨猜想他肯定和矮人有关係。 她将目光拋向陆地中央，一个矮小的女人正用石头、水晶、金属捏造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偶，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妖精。 她怀疑自己是否正在观看神明塑造万物的伟大时刻。 除了此三者之外，还有很多勤勤恳恳的人物，那些清雨都认不出是哪个种族的祖先来，她望着他们，心里好像也充满了喜悦和期待，期望这些生命的成长茁壮，期望这些孩子能够更丰富整个世界，为世界带来各式各样的声音。 她凝视着这个时刻，而就在这安寧且恬静的时刻，一道黑雾不知从何而来，已极快的速度飞扫而过，清雨清楚地看见诸神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闪亮的、温暖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黑雾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在诸神要追击时便遁入海中，形成一座岛屿。黑雾在岛面上盘旋不去。 清雨明白，那就是比索尼岛，被恶神诅咒的岛，她所在的岛。 恶神在神明身上偷走了什么，并且封印在了岛屿之上。 是什么东西？ 她心中纳闷着。 物换星移，天际白云飞逝，她看着时光快速地流逝，那些被创造出来的生命已经活蹦乱跳地活跃在陆地上，然而创物的神明们却一点也没有喜悦的感觉。清雨注视着他们，他们高高在上，意兴阑珊。 对他们的孩子没有丝毫的兴趣，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在乎。 和一开始完全不一样。 时光荏苒，神明一个一个离去，而陆地也一团混乱，贪婪、私慾、战火、勾心斗角的事情在歷史的洪流中一再重演。 旁观者如清雨也不禁感到失望与心灰意冷。 『他夺走了神明的热情。』男孩的声音在她耳边悲伤地传了出来。『失去热情，人也就渐渐变得冷漠，而冷漠是一把刀，切割了个体与个体、个体与世界的联系。』于是整个世界沦陷了，斗争、掠夺佔据了生灵的心，没有人真的对这块哺育他们的土地感恩，也不再感谢与珍惜。 「你是神明遗失的热情吗？」清雨问。 男孩没有回答。 一切好像都明朗了起来，为什么男孩一直活在岛上却无人知晓，为什么他无法离开那片黑暗。 因为他被恶神以黑暗和人性关押起来，所有要拯救他的人并不是败给恶神所给予的考验，而是败给了自己的贪生怕死。然而那是多么的理所当然，每个人都怕死，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牺牲小我。 或许男孩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中，逐渐失望，逐渐绝望。 「我们可以出去的，对吗？」清雨又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带你出去？」 「你已经带我出去了。」男孩说，话落，那些光景像是破碎的玻璃四散开来。 清雨原以为她会回到陆地上，但四周依旧一片黑暗，她回过头要找男孩，男孩的光芒变得模糊起来，在光影之中清雨看见那些离去的神明身影，精灵的女神、矮人的雷神、妖精的智慧之神、人类的丰饶之神、许许多多，他们安祥地出现在光芒之中，光凝聚起来，变得明亮刺眼，最终凝结成了一把剑。 不必言说，清雨握上了剑，剎那间神明对世界的爱，对世界的热意透过剑传达到了她的手中，她不禁热泪盈眶。 双手紧握着剑，她用力地劈开黑暗。 她知道她释放的不仅仅是神明的热情，也是这座岛的自由，这座岛所散播的冷漠与绝望将无法再使热情沉默，她释放的，是所有生灵的自由。 神明缺失了什么，他就无法给予孩子什么，当有一天神明重拾了对世界的爱，那么陆地上的生物也将因感受到神明的怜爱而变得更温柔与包容。 世界将展现另外的样貌。 黑暗在光明之中破裂瓦解，迎面而来的光明吞没了清雨，她握不住剑，身体也无法稳稳站立，随着那阵光浪往后倾倒。 ※※※ 伊格尼斯等人遍寻不着清雨的踪影，最终都集合到了中央的山，就连伊格尼斯也认为这座山不太寻常，这不是山应该有的走向，任何的板块运动都没办法挤压出这样的山势来。 「那白痴到底躲去哪了！」伊格尼斯咬牙切齿。 克利斯注视着山，他们已经将整座山寻过一次，只差没把山轰掉了，可是什么也没有。清雨就这样消失了，好像根本没跟他们出海，根本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到底去了哪里？ 克利斯抿紧唇，这让他的脸部曲线更加僵硬。 而就在这时候，天摇地动，那座山开始崩落，克利斯与伊格尼斯脸色一变，伊格尼斯捉住绘颖的后领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飞撤，土石树木滚滚而落，一道稀薄的光往上射去，逐渐的，光越来越强烈，山石崩落也更加猛烈，光直射到天的顶端。 那光芒比神翼族的光砲更加圣洁也更充满生气，那不是攻击的手段，是纯粹的光，如同神明造物的光。 光柱通往了天际，巨龙们认为这道光应该到达了他们的世界之外，他们不知道这道光是什么，他们只能退避开来注视着。 光芒中那些仅存于传说中的神明形影逐渐清晰又逐渐散去，他们身影淡去后，于光中出现的是他们熟悉的身影，娇小的人类身影。 她沐浴圣洁的光明之中，身上披着智慧女神的头纱、腕上套着象徵毅力与勇气的雷电金环，额前点缀着精灵月光女神的额饰，胸前配戴着人类丰饶之神的金色麦穗。 她接受了诸神的感谢与祝福。 即便她是个平凡不已的人类，此时她也令人肃然起敬，令人再一次深信她的确是龙神所挑选的女巫，她足以胜任。 克利斯飞了上去，接住了缓缓飞落的圣女，在此时清雨也清醒了过来，那些凌迟她的疼痛消失了，胸中满满的温暖与感动，她睁开眼，看着一脸担忧的克利斯，对他微笑。 当她清醒过来，身上的饰物也消失无踪。清雨回过头看着那道彷彿开天闢地的光，唇边的笑容更加充实。光芒中，陆地逐渐分崩离析，岛屿正在毁灭，光芒中，那些被禁錮于此的灵魂纷纷飞起，他们欢呼尖啸，满足充满着他们的心。 光芒中，清雨看见了守护着山洞的少年，他对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行了人类的军礼，对她致以最高的敬意 清雨对他挥手，祝福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走得安稳。 鬼魂们消失了，岛屿消失了，一切回归于平静，光芒却始终存在，彷彿警醒着什么，彷彿諭示着什么。 伊格尼斯看着清雨，那些臭骂痛骂全部吞了回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圣女是去尽了她该尽的任务。龙神挑选女巫的标准是他们无法臆测的，清雨远比他所想像的更强悍。 他回过头，看向被自己揪着衣领飞起来的少女，本想呼喝一声该啟航了，却见绘颖一脸复杂，带着嫉妒、不甘的表情。他忍不住回头看克利斯，心里也萌生了相似的情绪。 克利斯化身为龙，承载着清雨高飞，他彷彿致敬一般绕着光柱回旋，最后才往北海之滨进发。 「发生什么事了？」克利斯问。「还好吗？」 清雨望着白云，看着天上无法触及的蔚蓝。「很好。」她抚摸着克利斯的鳞甲。「你相信在未来，世界会是另外一种样貌吗？」她轻声说着。「或许很久很久，久得我没办法看到，可是那会是一个很温暖也很美好的世界。」 「是吗？什么样的世界？」克利斯问。 清雨没有回答，只是抿着笑花沉溺于自己的想像之中，许久，她拍拍克利斯的背。「龙族真是幸福的种族，你们的父亲一直一直关爱着你们哩。」那些被夺走热情的神明中不包含龙神，所以他始终保护着他的孩子，她不知道落到比索尼岛是不是也在龙神的计画当中，但她相信龙神爱着龙们，也爱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物。「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克利斯不明白清雨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他点点头。「是的，我们也同样爱他。」 清雨趴下身，脸颊贴在克利斯冰凉的龙甲上，她觉得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察觉到清雨的疲惫，克利斯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平稳的飞行前进，他们接着要前进精灵岛屿，月明岛补充食物和水，再一站便要直往北海之滨的诸神殿堂。 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开胃小菜，真正重要的一环从现在才开始。 清雨是否真的能进入神殿，是否能从中取出活水。 这才是重中之重。 克利斯几乎要忧心起来，背上的重量那么的轻，彷彿羽毛一般，清雨真的有办法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一路上她表现得很好，但，她要面对的是神，从神手中夺物，这不啻送死。 虽然神疼爱人类，但神也是善变无常的。 真的可以吗？ 克利斯深吸了口气，目光拋向了远方。 他相信清雨，他必须要相信，因为清雨是龙神所拣选的，她独一无二。 前往月明岛的路程一帆风顺，没有其他变数，清雨等人在岛上接受了热烈的款待，疲惫的人类也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在精灵的祝福之中他们背负起行囊再度飞行。 飞行持续着，天空又恢復了澄澈，但越来越冷，海面上也出现了大块大快得浮冰，北海之滨是一块极大的冰之陆块，诸神殿堂就在极光瀑幕之中，清雨一开始听到这说法觉得根本天方夜谭，但考虑到这个世界上有龙有天使还有恶魔，那极光之中的神殿好像也没那么诡异了。 清雨把御寒的衣物借了点给绘颖，让她不用忍受刺骨的寒冷。越北温度越低，两条公龙都显得有点精神不佳，更何况是恆温动物的绘颖，她若还是穿着原本轻飘飘的雪纺纱洋装，她大概什么也不用做，睡着睡着就把自己睡死就好了。 到寒地伊格尼斯和克里斯就埋头赶路，不再做多馀的交谈，绘颖担心自己真的会睡死过去，只好不停找话和伊格尼斯交谈，例如这世界的事情、龙族的事情，还有活水和神殿的事情。 温度低到一定的程度冷血动物就会进入冬眠状态，龙也不例外，但伊格尼斯好歹也算高阶火龙，对于天生本能的抗性更强大一点，他只觉得困顿，飞行变得笨重，这种状况下虽然觉得绘颖嘰嘰喳喳很吵，但也乐意多和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绘颖就在这种情况下稍微瞭解了这世界。 这一路上没有追兵了，到了极地之后能生存的物种太少了，就连结的冰也都是海水，一望无际的冰原，回过头是一望无际的海，这里荒凉得让人心惊。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食物的减少，他们进行最后一次补给后便直衝诸神殿堂，但这并不那么容易，他们开始高高飞起，地上是连绵不绝的冰野，往上是彷彿永远也不见天日的阴沉乌云。 这让清雨怀疑这里真的会有神殿吗，神会让自己的家造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中吗？ 环境恶劣、冰冷，动不动就刮大风雪，清雨等人总是得不停拍去身上的积雪，寒冷使得两条公龙更加没有活力，就连伊格尼斯也得动不动喷出团火光来提振精神。 刮起暴风雪了，他们只能找寻一个避风的地方，在黑暗和风雪的笼罩下即使是龙也不能分辨方向。 他们停了下来，落在了一个小冰丘后面，这能阻挡大部分的寒风。 伊格尼斯使用了个火焰魔法，让这个狭窄的地方温暖一些，他们都挤在一起，克利斯靠在清雨的肩上已经睡了过去，这里的温度至少是零下二十度的，克利斯能撑到现在完全是意志力过人。 清雨冷得手脚都不受控制了，她只能让自己离火源更近一点。 伊格尼斯随便煮了点吃的让两个人类果腹，他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白雪，他们都不知道北海之滨究竟有多大，这里的寒冷限制了龙族的足跡，对这块土地他们瞭解的也不多。 这有点棘手，人类那么的脆弱，龙族在这里能发挥的能量又低，他有点担心是否能顺利找到诸神殿堂，清雨和绘颖有没有办法撑到那个时候。 一夜过去，天光亮起时伊格尼斯就醒了，应该说他根本没有睡，他粗暴地推醒了克利斯，并强拖着他起来观察环境。一晚的暴风雪让整个地景都不一样了，他们只能继续升空，可是飞行会降低体感温度，飞行也无法生火御寒，两个人类肯定会冻死。 「只能用走的了，等太阳出来后再试看看能不能飞。」伊格尼斯说。 克利斯用力地捏了捏鼻樑让自己清醒一点。「就这么办。」说着，他拎起早就结冻的饮水木桶，一把抓起冻得连鼻水都流不出来的清雨。「走吧，活动起来会好一些。」 清雨吃力地点头，她觉得自己就连骨头都被冻僵了。 为什么没人跟她说北海之滨是像北极这样的地方！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会想办法买十个二十个怀炉来用的！ 他们吃力地跋涉，绘颖在伊格尼斯的照看下也不那么惨了，只是对这恶劣环境感到痛苦。 走了大半天，他们的足跡印在雪上长长一排，回过头去看，总觉得自己并没有走多远。这让清雨和绘颖心里都感到了挫败。 清雨的脑袋用厚厚的围巾包了起来，她听说太冷的地方打喷嚏鼻子会断掉，所以格外注意保护鼻子。 这样让人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不停前进的歷程共过了三天，太阳始终没有露面，他们在这三天又经歷了一次小型的暴风雪。 他们走走停停又过了两天，在一个冰洞中休息，火焰跳动着在透明的冰晶上折射着美丽的光芒，洞穴中的冰是美丽的幽蓝色，透出着沉淀了千万年的静謐。 「真的有诸神殿堂吗？」绘颖问，她双眼都是血丝，早不復初见的秀美，她和清雨两人狼狈憔悴，看起来像是随时就要昏过去一般。「还要走多久？你们真的知道路吗？」 克利斯点头。「快到了。」 绘颖将自己瑟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膝盖中无声地啜泣着。她从来没面临过这么样窘迫的状况，寒冷无处不在无处可逃，她每次看着那些皑皑白雪，总会想她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清雨的任务实在太、太艰辛了。 克利斯轻轻抚摸着清雨的长发，那早就因长途跋涉而纠结，他为女孩拉好毛毯，将人抱进怀里。「我睡一下。」他和伊格尼斯交待了声就拥着清雨睡了过去。 夜晚，所有人所有龙都睡了过去，这样的环境除了睡眠和进食，也没什么能吸引他们注意了，忽然，一阵强烈的天摇地动惊醒了睡得正深沉的龙。 两对灿金的眼睛互相注视着，克利斯放下清雨和伊格尼斯出了洞口，只见一片极光在天空滑动着，犹如一片优美的绸布，又像一条灵巧的长蛇。 极光在极地是很常见的，这道光并不特别大，应该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极光瀑幕。 他们升空四处张望，克利斯指向了一个方向，伊格尼斯看了过去，就见好几个雪白的影子在深夜之中移动着，若不是他们视力极好，不然一片黑又一片白，根本不可能发现。 「是什么？」伊格尼斯皱眉，他升起一大团的火焰远远拋了过去，那照明了火焰划过的拋物线，之后他们清楚地看见了那些造成地面晃动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是覆满厚重白色毛皮的诡异生物，牠们巨大肥硕，每走一步路就造成一阵晃动，来的数量约有六个。 「是神殿守卫！」克利斯略显激动地说着。「我们进入神殿的范围了。」他回过头看向洞穴。「牠们是来驱逐我们的。」 伊格尼斯蹙起眉头。「我记得想进入神殿就不能杀死守卫对吧？守卫是神明的眼睛，也是神明对进入者的考验。」 传言诸人将神殿建造在北海之滨，并将他们身上的毛发化为了守卫，为的并不是保护神殿不受外人入侵，而是考验来的人是否有资格进入殿堂。 守卫是不会杀人的，但不保证不会杀龙。 「我们要退开吗？」伊格尼斯问。「让她们两个自己过去？」这主意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行。 就清雨那傻瓜，在这白皑皑一片大概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迷路到死了。 「我们得护送她们到神殿外围。」克利斯坚定地说。「这是龙神给予的任务，不管前途多么艰难，我们都必须做到。」 伊格尼斯哼了声，同意了。 克利斯回到洞内叫醒了两名女孩，并将食物和水都带上，到现在这些行囊已经不剩多少了，他拎着两个女孩让她们离开洞穴。他将人放在洞口不远处，打算看看状况再做决定。 那些覆盖着白色长毛的守卫速度比伊格尼斯判断得还要快很多，一转眼已经逼到近前来了，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双双警戒了起来，那守卫彷彿能够分辨出他们两属于入侵者的范畴，立即发动了攻击。 牠们口中呼喝着，手上凝聚起雪白的光芒，那光越转越大，最后变成一团大雪球，大得足以把人砸昏的雪球漫天乱飞着，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为了避免误伤两个人类只好升空，并把攻击路线带偏好使清雨和绘颖不受波及。 「把她们带上，我们飞过去。」伊格尼斯喊着。 克利斯皱着眉头巡视整个环境，就在这时候，那些守卫忽然聚集了起来，手上又散发出雪白的光芒，随着牠们的魔法，空中飘飞得雪开始凝聚，接着凝聚成冰，以极巨杀伤力的攻势飞射而下，这迫使双龙只能往下飞闪避。 他们知道如果不撂倒这六个守卫他们是过不去的，他们不怕冰椎，但带着清雨和绘颖就不一样了，人类没有坚硬的鳞甲，她们会被射成筛糠的。 克利斯目光一冷，呼唤了散于空气当中的水元素，巨大的水箭进行了反击。守卫确实不能杀死，但不代表不能杀伤，他决定把这六个毛茸茸的大怪物打倒。 水箭直射而下，守卫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就在这时候，那水箭忽然化成了冰尘落到了地上，这让克利斯咬紧了牙。他多做尝试地不停发动不同的水魔法，但无一变成冰块摔落在地。 就算近距离发动攻击，水魔法也会变成冰墙，这样的攻击几乎是无效的，而且丧失了水魔法独有的灵活性，克利斯的魔法几乎被封死了，他不死心，手一握，手上的水凝聚成了长剑型态，但老样子，一召唤出来变成了冰剑。 他不在乎这个，身形一动窜了上去，白色守卫手一挡招架住了冰剑，牠们有着不逊色于龙的厚实毛皮，这一剑克利斯完全无法突破，他瞬间转换了型态成了巨龙，和龙相比守卫变得太渺小了。 他大脚一踏，本以为这些守卫绝对无法招架，却没料到一层一层的冰化为了巨大的冰墙挡住了他的攻击。 克利斯拍动翅膀飞了起来，伊格尼斯趁势补上，磅礡的火焰从他口中喷射而出，冰墙被融化了，但更多的冰又竖了起来，锐利而粗大的冰椎迫使得伊格尼斯退开身，不能再次压近。 「出乎意料的强。」伊格尼斯低沉地说着，吐出口的嗓音如龙吟般长长縈绕着。 克利斯并不灰心，他在空中盘飞一圈后决定用冰将这些守卫全部关起来，这样他们就能带着人类赶路。 他使唤水元素凝聚在守卫週边，环绕出来的水墙一圈一圈一圈，全部化成了冰墙，他总算明白，任何的元素魔法在这里都是没用的，火焰烧不尽这里的冰，水也被冰冻成为笨重的冰块，土元素在这里更是深埋在冰层底下，就连最灵活的风恐怕也无法切割开这里的冰。 即使到来的是近战的战士也没用，他们的斧戟砍不进守卫的身躯，这些守卫佔尽了优势，任何入侵者都扳不倒牠们。 看冰墙足够厚重，克利斯招呼伊格尼斯一声，让他快点回去把人带走，但就在这时候，一阵强光从冰墙内透了出来，光很集中，像是一道光束，清雨如果看见了会说那就像镭射光一样不会分散。 光芒透过了冰射了出来，克利斯虽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下意识地闪开，光擦着他耳边而过，轰到了他身后的雪坡，那坡瞬间被轰飞，上面有着一个巨大的缺口，剩下的雪因为失去支撑而滑了下来。 这是多大的能量…… 克利斯倒抽了一口气，以魔法来说这是没问题的，但光魔法？这世界上的光魔法从不用于攻击用，无论是人类所使用的治癒光魔法，又或者记载中神翼族的驱除邪恶光魔法，都没有这么高的破坏性。 伊格尼斯瞪大眼睛，忍不住回过头看着那些已经破掉冰墙走出来的守卫。「这就是神的力量吗？」他喃喃自语着。 和绘颖窝在一边的清雨紧张地盯着场上的局势，虽然她不懂战斗，但她还能看得出来现在龙族处于下风，她看向那好像大雪怪一样的守卫，心里焦急不已。千辛万苦千里跋涉到了这里，如果过不了这关，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就跑了出去，但她太过疲惫，加上雪很深移动很艰难，她一下就被绊住了，没办法再往前进，雪没过她的大腿让她举步维艰。 那些守卫大张了嘴巴发出了很长的呼吼声，这让克利斯有点不安，他不知道这些守卫到底还有哪些能力，再者这么大的声亮在雪地是很危险的，很容易造成雪崩。 但奇异的是那样回盪于天地的声量并没有造成任何坍方，反而克利斯觉得越来越冷，他的翅膀几乎无法搧动，他全身开始因为周遭骤降的温度而冰冻起来，他连忙下降。 伊格尼斯也察觉到四周猛然降低的温度，他身上已经覆满一片的霜，他再次使用火焰魔法温暖自己，将周遭的冰雪给融掉，可惜杯水车薪，他的火焰比不过这扑天盖地的冰寒。 在这样的寒冷当中，他们惊惧地发现他们逐渐结冰，无法再有任何动作，冰像鎧甲那样紧贴着他们巨大的龙身，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把他们冻起来，龙的力量何其大，但不管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法将那限制住他们的冰块给震碎。 伊格尼斯发出愤怒的龙吼，回盪在天地之中。 清雨震撼地看着同伴变成巨大龙型冰雕，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她感觉温度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不知道守卫要驱逐的是非人的生物，而她和绘颖是人类，守卫自然不会对她们展开攻击。 就算不冻死也会窒息死的，这个念头一闪过清雨念头，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疯狂地往前扒着，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挤，硬是半爬半挤的进入了战场。 不要、不要！ 她看见绒毛大雪怪手上又聚集起雪白的光芒，她知道这是刚刚轰掉半座冰雪山的那种奇怪光魔法，那连主结构为结实厚冰的山都能炸飞了，更何况是龙！ 即便不致命，但也会受很重的伤的！ 她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光束从守卫手中飞射而出，她绝望地往前一扑，挡在了伊格尼斯面前。 她双手大张着，光束从她身躯透了过去。 伊格尼斯和克利斯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克利斯用力地运动着身躯的每一丝肌理，那让侷限住他的冰也露出尖锐的破裂声，可是他没能挣破，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射穿了清雨。 他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清雨！」长长的龙吟如滚滚的乌云回盪在天空之中。 被光穿过，清雨本以为自己也会破个大洞，但这样的情况没有发生，她半是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肚皮，好好的，她还伸手摸了摸确定没破洞。 奇怪，怎么没事？ 她疑惑地转头看看克利斯，又看看伊格尼斯。 她的傻样让两头龙把心终于放回了该放的位置，同时他们也明白这里的规矩，守卫是绝对不会伤害人类的，牠的任何魔法都对人类无法產生效用。 太好了…… 克利斯觉得自己完全脱力了。 清雨手脚并用笨拙地爬了起来，其中又摔了两三次。因为雪太松软了，她一站直就塌了，她重心不稳就摔了。 但她还是不放弃地爬了起来，大张着手挡在伊格尼斯面前。「不要伤害他们！我们没有恶意，真的！请不要再攻击了！」 她的举动让龙完全无法理解，伊格尼斯瞪着她像在看什么怪胎似的。 「我们只是要到诸神殿堂去要点水，绝对没有要做坏事，拜託，请让我们过去好吗？不要再伤害我的同伴了，他们都是很善良的龙！」清雨含着眼泪，觉得自己的话好违心，希望神明不要介意她这么一点点儿善意的谎言。 那雪怪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停下了攻击，场面上忽然变得很安静，一点也没有方才你死我活的杀气腾腾，一隻守卫往前走了过来，清雨紧张了起来，但她还是没有后退，死死地守在伊格尼斯面前。 「我们只是取水而已！」清雨再次重申着。 那雪怪足足有三四百公分高，清雨仰头几乎要把头给仰断了才能看见雪怪的头顶，就见那雪怪伸出了手，牠的一隻拇指都有半个清雨那么大，清雨本来想她该不会脑袋要被压扁，还是这雪怪想一弹指把她脑袋弹爆？ 这种恐怖的想像让她全身都凉颼颼的，但她预想的可怕场面并没有发生，她感觉到柔软的彷彿长毛毯子拂过额头的舒服触感。 那雪怪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头，如果体型差距不那么大，那肯定就是个摸摸孩子脑袋瓜儿的亲切举动。 清雨呆呆地看着他。「让我们过去好吗？」她试图和守卫讲讲道理。既然诸神殿堂是欢迎人类的，那或许愿意听她说话？ 守卫的手指停在清雨的额头上，似乎藉由这个动作在倾听些什么，或许识得到了什么讯息牠收回手，呼啸了声，其馀五隻守卫全部跟上了牠的脚步，牠们缓慢地往回走着。 此时龙身上的冰也消融了，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得回了自由。 第一时间克利斯衝上来就紧紧拥抱住清雨，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在此刻，他无比感谢人类的母神，丝比娜亚的仁慈宽厚。 即使龙族总笑称那是个优柔寡断没用的母神。 但此时，他讚美这位异族神。 ---------------- 完结倒数了 颱风好可怕，大家还好吗？ 卷二之九 第九章 危机解除，他们带上所有行囊跟着守卫的脚步往前进，说来也怪，大风雪停了，天也放晴了，一切看起来都好转了，除了清雨── 她快被伊格尼斯骂到臭头，就连克利斯也对她不假辞色起来。 「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光砲轰成渣渣吗？」她无辜地看着身边的凉调巨龙。「你们保护我是你们的责任，但身为圣女女巫，保护契约者也是我的责任啊！这是互相的，并不是固定一方单方面的给予。」 「哦，所以悍不畏死了吗？」伊格尼斯宽厚的大掌一把抓住清雨的小脑袋瓜，用力捏紧，像是把玩什么东西一样左右摇晃着。「真是了不起的圣女啊！」 清雨觉得伊格尼斯力气再大点她脑袋可能有被捏爆的疑虑。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绝对不到最前面去！」清雨果断认错，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脑袋瓜。 伊格尼斯用力喷了个鼻息表示不满后收回了手，一把将清雨推给了克利斯。「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你知道前面那些守卫只要动动一根指头就能把你撕成两截吗？你还没搞懂这不是你那个讲道理的世界吗？」 「我知道我错了。」她低下了头，内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我不会再这样了。」是的，如果不是关心她担心她，克利斯和伊格尼斯何必大发脾气。 她不该再为自己辩解，因为所有辩解都像在驳斥两条龙对她的关心。 清雨伸手挽住克利斯的手臂，轻轻蹭了蹭。「真的，再也不会了，别生气了。」 克利斯叹了声，他偏过头看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人类女孩，一把揽了过来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重要，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清雨咬了咬下唇，点点头。「我会更注意的，别生气了。」 两龙一人走在前面热热闹闹的，绘颖自己一个走在后方，她看着清雨的目光带着几分困惑。她和龙一样完全不能理解清雨那捨身为人的想法是怎么回事，一个没弄好是会死的。 她不在乎吗？ 不害怕吗？ 绘颖看着清雨的背影，神色困惑。 他们跟着雪怪守卫往前推进，周遭的景色只要静下心来看是那样的壮阔不可思议，旋转着像是冰淇淋那样的冰山、彷彿可以看见地心深处的透明冰层，清雨甚至看见了被冻死在冰里的巨大鱼类，显然他正在进食，一条小鱼就在他嘴边不远处，然后他就被冻住了。 口中呼出了一团雾气，她走在克利斯身边，随着守卫穿过这一片彷彿没有边际的雪原，他们走了大概半天进到了一个奇怪的通道，通道两侧伸展着尖锐的冰，但这些冰却是橙红色，冰的折射和诡异的明艷红色让通道像是被火灼烧一般。 通过这条很长很长的隧道，清雨觉得他们正在往上走，怀疑是不是正在爬山，当他们走了两个小时走出了隧道，她才明白他们确实穿过了一座山体，放眼望去一片空旷。 所谓的空旷并不是空旷的草原雪原荒漠，而是空无。 隧道之后什么都没有，对面也没有另外的山谷或断崖，就像到了世界尽头一般，好像旅程的终点，到了这里，往后就没有了。 好像神明造了世界，创造出陆地、海洋、山脊，但到了北海这一块忽然偷懒了，所以空白了一大块。 这样的虚无让人发自内心的敬畏恐惧。 清雨看向那些守卫，守卫站在隧道边不再有动静。 克利斯指向了虚空之中，他瞇着眼极专注地看着。「那里有一条阶梯。」他说道。 清雨瞪大眼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也没看见什么阶梯。「你不会要跟我说没有智慧的人看不到吧？」 克利斯轻声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他呼唤了水元素，使其附着在阶梯之上，那一条流动着的楼梯赫然展现在眾人面前。 清雨惊叹地看着那只容一人前进的楼梯，她视线往上延伸，发现楼梯好像通到了天际，她完全看不见终点。「要走上去吗？」 「不。」克利斯淡淡地说。「等极光瀑幕降临，那时才是诸神殿堂开啟的时刻。」他话才刚说完，那六名守卫忽然发出了呼啸，声音像是钥匙一般，天空降下了琉璃般透明美丽的光华。 清雨看得出神，蓝紫色的光芒迤邐于天际，这片光极长极广，在光的笼罩下那透明阶梯生长出了翠绿色的藤蔓，藤蔓互相交织盘缚化为了木楼梯的样式，几片嫩叶在风中晃动着。 阶梯的尽头是一座雪白色的建筑，建筑非常大，一道白色的白石拱门迎接着他们，拱门周围飘浮着柔软的云雾，金色的光华从巨大的建筑中透了出来，那是一道很大很大的圆轮，金轮上似乎雕刻着什么，但清雨认不出来。 龙族也无法辨识，那是神明的文字。 「这就是诸神殿堂了。」克利斯轻声说，他的目光坚定。「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说着，他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个约十公分高的银瓶。「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清雨听克利斯如此说，心失序了一下，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不幸她死在里头，克利斯会在这里陪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她用力地给了克利斯一个怀抱。「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很快回来。」 始终安静的绘颖和伊格尼斯也讨了一个瓶子，她走上前去，大义凛然地说着。「我也一起去吧，我先上去替你探路。」 清雨看着绘颖。「不，我自己上去就好。」 「清雨！」会颖不敢置信，到这个时候清雨还不相信她！现在不正是需要互相扶持的时候吗？为什么还是不愿意信任她，她表现得还不够好吗？或许一路上她没能帮上什么忙，但、但她的态度是诚恳的啊！ 清雨依然坚定地摇头。「我自己去就好。」 会颖还来不及反驳，伊格尼斯开口了。「一起去，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他暗示了清雨，如果真有不测就推绘颖当替死鬼，但不知道是不是清雨没听懂，她仍然摇头。 「我自己上去。」 「清雨！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会颖捏紧了瓶子。「就相信我一次好吗？我真的不会骗你，我是为了悔改和赎罪才到这里来。」 「我不相信你。」清雨说道。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到这里来还是要伤害你呢？如果不是龙神的认同，你认为我真的有办法过来吗？如果不是真心悔过，龙神又会挑选上我吗？」 清雨张了张嘴，她依然不想同意，但克利斯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一丝的不认同。 绘颖的话太有说服力了。 最终，她只能僵着脸点点头，她知道她怎么样否决，最后会颖还是会跟她一同上去，因为她无法拒绝克利斯和伊格尼斯的要求。 绘颖得到清雨的首肯后微笑了起来，她握紧了银瓶踏上了阶梯，木阶梯很窄，下面就是好像会把人吞噬掉的黑暗，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风吹动木梯摇晃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因为紧张產生的晕眩。 清雨跟在她身后，步步小心，她不敢回头看也不敢低头，怕自己往下一看就腿走不下去。 一阵强风吹了过来，木楼梯发出了吱嘎声，清雨吓得蹲下了身，她前面的绘颖却仍兀自挺直着背脊。 绘颖回过头对清雨伸出手。「别怕，我们手牵手。」 清雨无视了这个友善的邀请，只是更用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形。 这段阶梯并不长，她们走个几分鐘便踏上了诸神殿堂的前庭，通过拱门，她们一同停下脚步仰望着，这里说是神明的花园也不夸张，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美丽花朵在风中摇曳着。 花香瀰漫，嗅入鼻腔内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有许多的石雕，细腻的藤蔓攀爬在上头，但没有丝毫颓废荒败的气息，反而生气勃勃，好像随时可以开一个宾主俱欢的茶会。 她们走在打扫得一片落叶也没有的石头步道上，穿过了这片花园进入了主建筑群。 大门是向内开啟的，好像主人只是进屋子去拿点东西，随时就要回到庭园来游乐一般。 殿堂当中并不如清雨所预想的是个大厅，而是条窄小的道路，道路两侧是空的，下面是像齿轮一样的巨大石盘铁盘和说不出材质的盘具，那些奇怪的齿轮不停转动着，这让建筑中始终充满了机械的声响。 清雨不知不觉地走在前面，她新奇地左右张望着，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这里就是神明的居所？ 这样的想法让她忍不住更仔细观察四周了。 顺着窄小的通道往前走，她们到了通到的中央，这是一个十字形的道路，在她们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左边是一座喷池，右边是一个很大的沙漏，金色的沙子不停流淌着，而上面的沙子好像永远都流不尽一般。 她们的身后自然就是通往庭院的大门了。 清雨和绘颖一同看向了喷池，她们都知道这就是她们这趟旅程的目的，清雨没有想到可以这么顺利进入这里，甚至可以毫无阻碍地取得活水，她本来都做好了要过五关斩六将的心理准备了。 她喜悦地握紧了手上的银瓶，就在她怀抱喜悦要上前取水时，头发传来了一股拉力，那刺痛了她的头皮，清雨无法控制地往后摔去，接着她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她脸上的欢喜瞬间结冻了起来。 清雨瞪着出手攻击的绘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看来我果然没办法让你大吃一惊。」绘颖淡淡地说，和一路上那委屈瑟缩的模样大相逕庭。 「你为什么有办法过来？」清雨问，她注视着绘颖，捏紧了手中银瓶，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她痛恨自己，她应该向克利斯要一把匕首当定情礼物的，那比项鍊实用多了。 会颖笑了一下，从胸口掏出了一条金鍊子，鍊子底端是黑紫色的晶坠。「夜精灵。」她的神色变得漠然，甚至带了一丝扭曲。「他们用了可恶的魔法将我硬扯到这里来，告诉我你在这边成为了伟大的龙族圣女。」 清雨瞠大了眼。又是夜精灵？ 到底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肯消停？ 「我原本拥有美好的未来，没有了你我独享了院内的资源，我上了全国最好的高中，眼看也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摆脱贫穷和低下成为一个人上人，全部都毁了。」绘影冰冷地说。「他们说我不听话就杀了我，订立了一个很有趣的计画，佯装成我也是龙神择中的女巫，一起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然后呢？」清雨皱起了眉头。 「然后？然后杀了你，我只要告诉外面那两头搞不清楚状况的龙你失足死了，那我就顺理成章成了真的女巫。」 「然后夜精灵又多了你这个女巫内应？」清雨尖锐地问。 「你变聪明很多。」绘颖点点头，把玩着手上的坠子。「我想回去，但已经不可能了，我的人生已经毁了。」她放掉坠子，任它摆荡敲击在自己胸口。「我也必须毁了你。」她看向清雨，神色中带了些悲伤。「这就是报应吧，可是我没办法回头了。」 清雨回视着她。「你杀了我以后，愧疚过吗？」 绘颖深吸了口气。「如果不后悔，我就不会说这是报应。」她看着清雨的视线中充满了苦涩。「那让我像是陷入泥淖一样，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她一边说，握着匕首，慢慢地往前。「反正我已经脏了，杀了你一次也不怕再杀第二次。」她低语着，好像想说服自己。「我没有第二条路了，你不死，我就要死了。」她从怀里取出了匕首。 清雨后退着，她对绘颖的冷静感到畏惧，她觉得绘颖或许是疯了，一路上她是那样的委屈求全，是那样的逢低做小百般讨好，这不是绘颖会做的事情。 她改变了，为了活下去扭曲了自己，让自己从一个张扬任性百般践踏人的大小姐变成了这样一个隐忍而残忍的人。 「你变了很多。」绘颖驀然说。「变得像个大人了，乾净的大人。」 「你收手吧。」清雨低语。「我能向你保证龙族不会伤害你。」 绘颖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她柔软的嗓音喑哑了起来。「你真的太乾净了，龙把你保护得太好了，龙族不会伤害我？他们会答应你，但一转头就会把我送得远远，他们连看押我都不需要，因为夜精灵会杀了我。」 清雨咬住了下唇。 「我是罪人，龙族不可能容得下我，这里没有我可以落脚的地方，除非我取代了你，就像当初夺走你可以拥有的一切那样，再次夺走你有的，让那变成我的。」她的脚步趋快，手上的匕首高举，衝上前去刺往了清雨。 清雨往后退闪过了，脚下的狭道在此时变得更小了，她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跌落下去，只能更加注意自己的脚步；绘颖好像早把这一切拋诸脑后，进攻、进攻、进攻。 她永远都不会收手，直到她得到一切她要的。 她从来就不曾拥有过什么，她被父母拋弃丢弃了，只有掠夺才能让她感到满足，才能让她空虚空洞的心感到踏实。 再一次追击中，清雨手上的银瓶狠狠砸往绘颖的手腕，她开始反击，论敏捷与体力她是绝对不会输给绘颖的，只要把那把刀打掉了，她就有机会！ 清雨瞪着绘颖手上的匕首，在几次交锋中，她找到一个缝隙，用身体撞向了绘颖，凭藉着体能和力量优势，她将绘颖压制在地，一手紧紧压住了绘颖的手腕，使劲力气凹扭着，这迫使绘颖尖叫呼痛。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握不住手上的利器，最后，匕首脱出手掌，落进了无边的黑暗当中，只留下一点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随即隐没于幽冥深处。 绘颖被压制在地，而清雨为了控制住她将所有的力量都压在右手腕，这使得她身上其他地方的防备是松懈的，绘颖忽然放软了右手反抗的力量，腰腿用力，将清雨硬顶开来，争回了自己的控制权。 趁着清雨往后跌倒的剎那，绘颖扑了上来，力量之大直接将清雨撞倒了，她高高举起手上的银瓶砸在了清雨的头上。 清雨痛呼了声，腰一用力想将人顶开，但绘颖的银瓶又砸了下来，像是要她死一样的用力，鲜血沾满了银亮的瓶身，清雨没有杀人的决心，她没办法那么轻易地决定要杀死一个人，这让她在攻击手段上落了下风，又被绘颖这样狠狠打了几下，脑袋完全晕了，连爬起身的力量都没有了。 绘颖抓住清雨的头发用力往下砸。 头颅撞击石板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她尖叫着，因搏斗而气喘吁吁，看清雨已经完全脱力失去了抵抗，她摇晃着站起身，神情并没有得意与猖狂，空洞在她瞳孔中盘桓不去，她将半晕过去的清雨推下了通道，任她直线往下摔落。 沉重的闷响传了出来，绘颖跪在地上看着那消失于黑暗的一小点，眼泪落了下来，她难忍地趴伏在地，痛哭失声。 从她到这个世界至今，清雨仍不曾呼唤过她的名字，她觉得她的人生是一场闹剧，被父母拋弃了，得不到爱，在院内所以人都更喜欢清雨，她只能更任性的去闹，希望大家能多给她一些。 然而最终她什么也没能得到，甚至丢掉了更多的东西。 杀人了，她又杀人了，她是个杀人犯。 绘颖趴在地上呜咽着，她痛恨神明，痛恨父母，痛恨所有的一切，痛恨把她拉来这个地方的夜精灵。 为什么还要让她经歷一次？ 为什么！ 绘颖抽搐着，她哭了许久，最终她止住了眼泪，她很明白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哭泣和软弱不会让她变得更好不会让她得到更多想要的。 她将自己的头发弄得更加凌乱，衣服也用力扯破，她走向喷池，用喷池水洗净银瓶上的血渍并装满了整壶的水。 清雨死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把活水送给龙族的恩人，就算往后夜精灵要使什么卑鄙手段，衝着这一点龙族就得保护她，最起码不能伤害她。 至于清雨？ 她是失足掉下去的，谁又知道这之中的真相呢？ 如果她能让克利斯爱上她，那之后就更不用担心了，一点一点夺走属于清雨的东西。 将瓶塞塞上，她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痛哭过的眼睛是悲伤的最佳证明，她走出了殿堂，穿过了庭院，一路扑了出去，她一出现在阶梯口，两条龙的目光就瞪了过来。 克利斯看出现的居然是绘颖，心里就是一沉。 绘颖哭喊着。「清雨、清雨掉下去了！她被风给刮下去了！」 龙是无法进入神殿的，谁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被风给刮下去是怎么回事，克利斯只能焦急地瞪着她。 「你先回来！」伊格尼斯喊着。 绘颖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含泪将手上的银瓶交给了克利斯，一脸愧疚。「我没能拉住她，她看到喷泉太兴奋了，不管我要她小心的警告就跑了上去，但一阵很大的风刮了过来，她就被带下去了！」 克利斯觉得手上的瓶子重得几乎他拿不住，他随手将瓶子塞给了伊格尼斯，鼓动了力气衝上了阶梯，但瞬间他就被强悍无法破解的结界给弹了回来，他不死心地反覆衝撞上去，但无一例外都被挡住了。 「不可能、她答应过我的！」克利斯嘶哑着嗓音，双眼佈满了血丝。 伊格尼斯也觉得不敢置信，绘颖的说法太过戏剧性，但他们不知道神殿内的状况，自然也无从判断情况。 「神殿下面是什么？」克利斯追问。 「是像那下面一样的黑暗。」绘颖指着阶梯之下的黑暗虚无，希望这样的说法能彻底打消克利斯的希望。「她、她回不来了，清雨回不来了！我不想让你们失望，所以把水带了回来。」 克利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诸神殿堂，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 清雨以这种轻率的方式离开了他，不是因为强悍的守卫，不是因为什么无从抵御的天灾，只是一阵强风？ 这算什么！ 她答应了他什么！ 克利斯想暴怒的吼叫，但他只能瞪着那无法靠近无法进入的神殿，让自己沉浸于近乎绝望的冰冷当中。 绘颖看着克利斯，面容上悲伤哀戚，她颤巍巍地伸手拍拍克利斯的肩膀。「我再回去看看！或许神明会保佑她的，现在水已经拿到了，你们的神木有救了，我回去找清雨！」她自告奋勇着。 不管是谁听她这样说都会是感谢的，清雨的失事来自于她自身的不谨慎，而绘颖顺利完成了任务，还热心地想回去帮忙找人，这样的表现无懈可击。 克利斯点头，那向来冷淡的神色碎裂了，显露出无法接受的错愕与脆弱。 绘颖看着这样的他，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几乎要崩溃了。她杀死了清雨，再一次杀死了她！ 给我冷静点。 心里另外一道声音如此说。如果失败了就会死，要哭就回神殿去哭个够，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她恶狠狠地告诫自己，撇开了那亟欲宣洩的痛苦，她回过头衝向了阶梯，就在她要踏上楼梯时，一股不明所以的疼痛从她的胸口传了出来，那疼痛穿透了她的肌理、脏器，透了过去。 她惊恐地低下头，她的心脏处穿了一个洞，鲜血大量地喷洒出来，将她的视线染成一片通红。 夜精灵给她的黑紫色吊坠炸开了她的身躯。 怎么会、怎么会…… 绝望瞬间淹没了绘颖，冰冷带走了她的生命，她无助的目光看向了克利斯，那俊美的男人脸上满是震撼，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身躯也狼狈地摔落，她不敢置信，她的计画到了最后，会是以这种滑稽的方式失败。 是谁？ 是谁？ 她失去力量的身躯没了支撑，滑落在阶梯之上，一阵强风吹来，她被刮落阶梯。 就像清雨一样。 绘影想笑，但再没任何力气去笑了。 夜精灵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他们露出冰冷的笑容，杀了绘颖后立即要撤退。 「夜精灵！」伊格尼斯的怒吼如滚滚的涛浪。 夜精灵们高声尖笑着。「龙族要覆灭啦！愚蠢的傢伙！哈！哈哈哈哈！」他们看着巨龙就像看着死人，哪怕下一秒他们会被巨龙撕裂也无所畏惧。「亲手将圣女送上死亡祭台的感觉如何？」他们看着沾染了血跡的阶梯，摇晃着脑袋。「好心地告诉你们，活水是假的。」 巨龙的神情变得一片木然，他们觉得冰冷。「那女人是你们弄来的？」伊格尼斯咆哮着。 回应他的是夜精灵的笑声。 克利斯手上的圣瓶滑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液体汩汩流出，转瞬化成了冰。 这证实了银瓶内的不是活水，活水不会结冰不会蒸发。 他们努力了那么久，清雨吃了那么多的苦，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克利斯不愿接受这个结局。 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是他硬逼清雨要接受绘颖的帮助的，是他，是他让这一切功亏一簣，是他亲手害死了清雨。 他抬眸看向夜精灵，手上握上了水剑，他要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屠尽！克利斯身影一动，而就在此时，冰冷的威压冻住了他，他无法控制地被压伏，那些高声谈笑的夜精灵转瞬化为一片血雾连渣仔都没剩下。 「我怎么不知道神明的领域，这些渺小的存在也能放肆了？」低沉的男音从神殿方向传来，克利斯伊格尼斯回头，只见一名头生双犄角，一身黑衣的男人坐在圆拱之上，他怀里抱着人类女孩。 清雨身上披掛着诸神的祝福，神色安寧彷彿沉睡。 克利斯没见过那个男人，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很熟悉。 第七殿魔王。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被神翼族驱逐了吗？ 克利斯凝视着魔王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俊美样貌，脱去那狰狞扭曲的恶鳞，魔王原来是这个模样。「第七殿？」他飞向前，停在了阶梯之前，他没办法进去，但同时他也纳闷为什么恶魔能进入神的领域。「为什么您会在这？」 魔王笑了一下。「里面空空的，神明早就离开了，你们还期望能在这里得到什么？神明的庇护？」他笑容讥誚。 「您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您有办法在这。」克利斯很给面子地用了敬语。 「你不是很清楚吗？」魔王交叠起了长腿，将怀里的清雨扶起。「我的宿体。」 克利斯咬紧了牙。难道当初神翼族的驱逐失败了？魔王始终藏匿在清雨体内？ 该死！ 他捏紧了手，死死瞪着那高坐殿堂之上的魔王。 「我不得不承认，亚尔提诺真是好眼光。」魔王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他伸手替她拂开落在颊边的长发。「我几乎要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爱了。」他紧紧拥抱着女孩，像是怀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在比索尼岛，他在诸神的回忆中看见了真相，有别于炼狱中所流传的传说，一个让人心碎的真相。 没有父亲不疼爱孩子，他们的父神亦然，真相隐蔽于隐晦当中，那么多年来无人洞穿。 如果他们相信的都是谎言，那什么才是真相？ 魔王不禁回忆他从无到有的所有一切。如果他坚信的一切都是虚构的，那是不是要倾巢而出去挣回属于炼狱的尊严？ 去平反他们所背负的恶名。 虽然他觉得他们早坏事干尽大概说要赢得尊敬难度有点高，但总是得踏出第一步的嘛。 就先从把神翼族弄下神殿花园好了。 大家先大打一场再好好谈谈老爸的问题。 一切先从绑架专门猎杀他的艾伦菲儿开始好了！ 「把圣女还给龙族。」克利斯说，他紧捏着手上的水剑。 魔王看了他一眼，耸了下肩膀。「我等的人还没来，等等吧。」 伊格尼斯皱起眉头，不理解魔王究竟在想什么，他寄宿在清雨体内伺机而动，现在却好像很宝贝清雨，一点也没要伤害她的意思，那可是魔王，穷凶恶极散播诅咒与疾病的恶魔！ 这到底怎么回事？ ------------------------- 倒数最后一章了 卷二之十(完) 第十章 黑暗笼罩着，这样的黑暗清雨是熟悉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下坠，但身上的疼痛都消失了。死掉了吗？ 真是太没用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却还是失败了。 她让所有人失望了，也让龙神失望了。 克利斯呢，他会很生气吗？会难过吗？ 清雨模糊地想着，感觉自己的身躯似乎落地了，她很疲惫，进入北海之滨后连日的赶路让她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饮食上的贫乏外加无法好好休息的冰冷，这些都迫使她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很甜美，她还是个六岁的女孩儿，爸爸妈妈陪伴在她的身边，爸爸替她推鞦韆，妈妈在不远处的木板凳上笑着看她，手上拿着相机替她拍照。 她不知道这是深藏在她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还是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渴望。 高高荡起，风吹拂在脸边，她咯咯笑着，一脸幸福地看着爸爸。 她飞得很高很高，风吹过脸颊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她喜欢盪鞦韆，但鞦韆的高度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因为她有了更美好、更刺激的经验。 搭乘在克利斯身上，她会飞得比谁都高，看得比谁都远。 鞦韆停了下来，她跳下鞦韆，爸妈消失在她身后，她小小的脚步往前跑着，步伐随着跑动而变大，她发现自己好像长大了，变成了十七岁的样子。 跑离了公园，她进到一个花园，花园里有着五顏六色的树木，那些都修剪成圆形，看起来很可爱很柔软，蝴蝶在这个花园里上下翻飞着，一个和蔼的老婆婆正坐在里头，笑着对她招手。 清雨走了过去，坐在了老婆婆的脚边，她感受到亲切平和。 「亲爱的，你怎么在这儿呢？」 清雨抬头看着老婆婆。「因为我已经死了。」 「是吗？」老婆婆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那你觉得这一生过得如何呢？快乐比较多呢还是痛苦比较多呢？」 清雨因老婆婆的问题而陷入沉思，她想了想。「应该是快乐比较多吧，很多当时觉得痛苦的事情，长大后回过头去看就不痛苦了，可是快乐的事情长大后回想还是快乐的。」 老婆婆因她的答覆而露出笑容。「你真是个好孩子，那么没有遗憾吗？就这样离开世界也没关係吗？」 清雨趴在老婆婆的腿上。「会吧，有很捨不得的人，可是我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我想陷害我的人会把真正的活水带回去，我的任务也算达成了，其实我也不能太贪心。」她自言自语着，也没管老婆婆是否能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你知道神殿内的四样物品代表着什么吗？」 清雨眨眼。「您是说泉水、石碑，还有沙漏吗？」 「是的。」老婆婆低声说。「还有一个你所到来的大门，大门象徵着人间、当下，喷泉代表了生命、起源，石碑代表了过去、歷史，而沙漏则是未来，你说你要取活水，为什么呢？」 「因为龙族的神木已经枯萎了，我想替他们拿回活水。」清雨柔声说，回想起和克利斯相处的点点滴滴，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来。 「你不觉得神明的物品太容易取得了吗？」老婆婆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问。 清雨爬起身，一脸不解。「是有点，完全没有看守，守卫又不攻击人类，只要能到达神殿，神物几乎唾手可及。」 老婆婆点点头。「是的，但这并不是神明的慷慨，而是……」她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是假的？」 「没错。」老婆婆的笑容变得有些调皮。「那三样只是假物，是迷惑人的存在，真正的宝物仍然在神明的手中，神是不会让居心不良的人轻易取得足以改变人世的宝物的。」 清雨听老婆婆这么说，眉头蹙了起来。那个是假的，那龙族怎么办？ 看出了清雨的焦急，老婆婆开口：「你想回去吗？」 清雨苦恼。「可是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死了呢？」 清雨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摔下通道，掉下了那随便一个都能把她全身砸成渣渣的巨盘大坑中，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她如果不是死了，那怎么会来这里？ 说到这里……「婆婆，您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后知后觉地问。 「你真是个糊涂的小笨蛋。」婆婆莞尔，她伸出手接过了清雨手中的银瓶，随手在身后的河流泡了一下，接起了满满的河水，并将其递给了清雨。「回家去吧，你可还没死呢，我亲爱的孩子，守卫不能杀死你，神殿自然也不能。」 清雨呆呆地接过了水瓶，老婆婆推了她一把，那看起来细瘦的胳膊出乎意料的有力，清雨一个踉蹌往后摔了出去，她扑到在地。 她回到了神殿之中，泉水沙漏兀自流动，她抬起头，看见了象徵人间与当下的大门，大门为她敞开。 ※※※ 巨龙们与魔王对峙着，他们无法随意进攻，因为魔王始终待在神明的领域，他们无法进入，而魔王也没有要大战的意思，只是悠间优雅地坐在圆拱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清雨的长发。 忽然，他手顿了一下，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又笑了起来。「果然是诸神最宠爱的种族。」 「和你这种被被打入炼狱令人作噁的种族完全不同。」清冽的女音射穿了空气，宛如利箭地打进了恶魔的耳中。 魔王微笑，他拍拍清雨的脸颊，只见那个应该死去的女孩唔唔两声清醒了过来，一脸茫然似乎还弄不清现下处境。 恶魔展开了双翼飞起，他看着陷入最高警戒的巨龙们，随手将人拋了出去。「我的新玩具来了，这小宝贝就还给你们了。」说着，他手一转，一把黑红交错的巨剑出现在掌心，他以快得无法捕捉的速度衝向了美丽的神翼。「又见面了，艾伦菲儿。」 雪白的剑与黑红大剑展开了你来我往的攻势，但那些对克利斯来说都不重要，他接住了清雨，看着她红润的脸庞，还有她搞清楚处境后露出的笑容。 清雨像是献宝那样将银瓶交给了克利斯。「活水，真正的活水！我成功了！」 克利斯闭上眼，吻了清雨的额头。「你回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巨龙不想捲入恶魔与神翼的纠葛，他们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活水到手，圣女无恙，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更值得庆祝的了。 而被他们远远拋于身后的神翼专注于眼前的恶魔，从小她便被教育恶魔即是恶，不该见容于世界，是丑陋噁心的代表，但眼前这个与她纠葛了数百年的恶魔却变了个模样。 以她不曾见过的，贴近于人的模样出现。 就好像是黑色的神翼一般。 俊美，挺拔。 「艾伦菲儿。」魔王轻呼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美丽的你前往炼狱作客呢？」 艾伦菲儿皱了一下秀緻的眉头，瞬间，四周被炎热的风垄罩，她惊诧地瞪大美眸，下一秒她已被魔王禁錮，她看着炼狱的大门开啟，就开在诸神殿堂之上，错愕与惊吓让她无法做出反应，等到她剧烈的抵抗时已经太迟了，她被拖进了炼狱。 沉重的，尖锐的，炼狱大门缓缓闭合，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 清雨坐在巨龙背上，无论身体或心灵都无比的轻松。她完成了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任务，她没有辜负神明再给她一次生命的美意。 他们在每个落脚点匆匆度过，直到精灵的月明岛才停留久一点的时间，清雨实在撑不住了，即使她屡次大难不死，即使她是活跳跳正青春健康的十七岁少女，她也没办法在这样高强度的起伏生活中安然无恙。 她累垮了，巨龙们讨论后决定在对龙族还算友善的月明岛休息一段时间。 在月明岛，清雨接受了精灵的款待，然后狠狠地大睡了五天，每天除了必备的进食沐浴和发呆之外时间都用在睡觉。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这么疲惫了。 第六天，她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坐在精灵的独特建筑之中，看着外面的巨大瀑布和美丽的紫色花海，她面前是精灵款待的食物，克利斯坐在她旁边。 精灵大部份的食物都是素食，虽然也是有肉食，但比率不高，而这些食物对克利斯都属于『鸟吃的』范畴，他动也不动。 对于龙这种吃一餐饱一年的神奇身体机构，清雨已经懒得表示惊叹了。 「伊格尼斯呢？」清雨吃着面前的鲜美生菜和水果。「为什么不先让他送水回去？」 「我们还不算成功。」克利斯淡淡地说，看着清雨那惨澹的脸色，心里有些不捨。他伸手揽过清雨过份清瘦的肩膀。「回去后你会『嫁』给我对吧？」他採用了人类对这类仪式的说法，在龙族对婚姻没有太重视，除了比较浪漫一点的会到龙神面前立誓。 「你这求婚好像有点不浪漫。」清雨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回头看克利斯，晨光中男人的脸温润俊美，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不过我答应你。」她露出了羞涩的笑来。 他们之中已经不需要那些浮夸的甜言蜜语，也不需要天长地久的山盟海誓。 克利斯已经用行动向她证明这一切。 用完早饭，清雨踏出建筑在山林地之中散步着，她虽然有些懒懒的，但比之前已经好多了。他们已经准备要回西北龙族，克利斯去准备必备的物资，放她一人散步于这个风景优美脱俗的精灵谷地。 这里不需要担心有夜精灵混入，也不需要担心海洋生物的袭击，在安全上或许比龙族更让人安心。 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片嫣红落叶，清雨放在手掌心把玩着，伊格尼斯的身影从不远处闪了出来，他似乎对过份寧静的月明岛厌烦了，不下一次催促快点动身回家。 「伊格尼斯。」清雨招呼了声，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过去。一路上也算受到伊格尼斯很多照顾，就算他真的不算条好相处的龙。「回去后你就要回南方去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伊格尼斯淡淡瞥了清雨一眼。龙神的任务已经完成，从头至尾圣女所认可的勇士只有克利斯，即使不想承认，他还是得说他输了。 看伊格尼斯那算不上美妙的脸色，清雨搔搔脸。「一路上，谢谢。」她轻声说，有点小心翼翼的。 「我只是多馀的。」伊格尼斯神色淡淡的。整个旅程结束了，而他仍无法从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说穿了，他是个失败者。这一点刺激了他名为高贵与骄傲这条神经。 「你怎么会这样想。」清雨眨了眨眼。「没有你克利斯早就完蛋了，整趟旅程就结束了。」她将手上的叶子放在一旁的乳白石台上。「你没有输克利斯什么，你一样很优秀。」 伊格尼斯睨了清雨一眼。 「我想龙神会选择克利斯，并不是因为他比你强或他比你优秀。」清雨搔了搔脸颊，将落在胸前的长发拨开。「是因为他更适合我。」这么说是有点不好意思啦，但想想，如果一开始和她搭配的是伊格尼斯……「如果我的勇士是你，我肯定壮士未捷身先死。」伊格尼斯说不定一开始就先捏死她了。 伊格尼斯清哼了声。 「你太没包容心啦。」清雨对他扮了个鬼脸。「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真正这么认为的，不是你不够好，是因为我们搭配不起来，如果我是龙神万中选一的女巫，那么与我搭配的就该是适合我的人，最强不见得就是能最完美完成任务的人。」 伊格尼斯点了点头，看着清雨的表情有些不屑。「我还轮不到你这只活十六七年的小孩子来安慰。」 「……」忘了龙族年纪都大得比她阿公的阿公还大了！ 「你回西北龙族后，要小心一个叫赫嘉敏的母龙，我本来以为克利斯和她有些什么，但一路看来是我多想的，但那条风龙对你的威胁性还是很高。」 清雨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她喜欢克利斯吗？」 「嗯。」伊格尼斯应了声，他抬头看天，有些阴翳了。「回去吧，要下雨了。」 清雨在心中喃唸了这名字几次，让自己多警醒一些。 回到建筑当中克利斯已经准备好所有的东西了，不过他们还是决定多留两天，等天气放晴再说。 隔日，依然下着雨。清雨坐在走廊下看着外面的雨帘，巨龙门在屋子里讨论回家的行程，这些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大雨劈哩啪啦的，她看着不远处的树木溅落的雨珠。 一位娉婷的女精灵走了过来，手上端着食物。「龙族女巫，要来一些吗？」她和善地打着招呼，将翠绿叶端盘推了过去，上面有着香喷喷刚做好的饼乾。「离开月明岛后想吃到就不容易了。」 清雨看着盘子上的花形饼乾，笑着拿了好几个。「谢谢你，感谢精灵族的款待。」 女精灵对她点头示意后端着盘子离开了。清雨看着她穠纤合度的身材暗暗羡慕了一下，前面有后面也有，腰也好细，性感得要命。 她低头看看自己，哀伤地抬起头让自己别再想这问题。 捧着饼乾，她起身转过身，推开屋子的大门，里面俊美的男人们正对着海图和海象研究该怎么飞对她最好。 他们希望避免让清雨太过劳累，所以决定多找一些落脚点，避免她病了。人类是非常脆弱的，或许现在看起来很健康，但谁知道会不会一场小小的疾病就夺走他们的生命。 尤其清雨现在的身体状况称不上好。 清雨走了进去，将饼乾放在一旁的小盘子上。「要来点吗？一个女精灵给我的。」说着，她捏起一块塞进嘴里，她还没咬下，忽然嘴里的饼乾被抽了出来，她瞪着伊格尼斯，只见他皱着眉头拿着那块饼闻来闻去。「你哪时有这种奇怪癖好啊！」她跳脚，伸手要抢回自己的饼乾。 伊格尼斯手脚超快地抽过一旁的海图捲轴往她头上狠k。「别傻傻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他端详着手上的饼乾，之后嫌恶地扔在桌上。「女精灵给你的？哪一个？之前见过吗？」 清雨看伊格尼斯的样子，人纳闷地摇摇头。「没见过。」没见过也很正常啊，她在这里根本谁也不认识。 克利斯拿起一块饼乾嗅了嗅，很快也扔下桌，他站起身走出屋外，一片空荡，只有庭院美丽的植物与一片磅礡大雨，没有什么人影。「看来月明岛也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安全。」 清雨皱眉看着那些饼乾。「这些有问题吗？」 「被下毒了。」伊格尼斯说，他神色有些凝重。「但精灵是不使毒的，他们所有的药理都是用来解毒救人。」 「所以？」清雨看着他。 「有人混进来了，精灵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他们大概脑子里的神经没有一条是歪的，全部正直和善得莫名其妙。」伊格尼斯哼声，显然对精灵这个种族的秉性没有好感。 克利斯走回屋内，端起那盘小饼乾。「走吧，看看是谁在搞鬼。」 「咦？」清雨瞪大眼。「我也没吃下去，就算了吧？这样对精灵族很不好意思。」 「笨蛋，为了两族和睦才更要说清楚。」 清雨被拖着走出了屋子，两头巨龙走在前方，一路将她带到了精灵公主居住的殿堂。清雨见过这位公主，是很温柔平和的人。 「雅妮莫蒂，看看这个。」伊格尼斯大剌剌地说，将手上的小端盘递了过去。 精灵公主正端坐在纺织房内织着蕾丝，她捏起一块饼乾端详，很快就扔下饼乾，一脸凝重。饼乾是精灵族的传统配方，形状也是精灵族独有的，但里面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味来，很淡，若不是精灵族的食物口味偏淡，否则很难察觉。 雅妮莫蒂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她对身旁的仕女交待道。「让所有服侍客人的人过来。」 清雨看事情好像真的要闹大了，有点不安又有点尷尬，她探头看了看那饼乾。「很毒吗？」她小声地问克利斯。 「吃了马上就死。」 清雨倒抽了口气，马上以敬畏的眼神看着那小小的饼乾。 所有接触过圣女的人都被集合过来，清雨一个一个看过，没有那个给她饼乾的女精灵。「没有，都不在里面。」 精灵公主脸色凝重。如果想伤害龙族女巫的不是月明岛的人，那么就是有谁混了进来。「封锁整片岛，谁都不许出岛！」她下达命令。 克利斯看了公主一眼。「路程也规划得差不多，我们明天就要啟程。」 雅妮莫蒂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她便微笑点头。「很明智的决定。」 克利斯点点头。 清雨看不懂他们之间打的哑谜，只能傻傻地在被拖回房间去。 隔天，他们告辞了精灵重新啟航，大雨没停依然以要掩埋整个世界的气势洒泼着。清雨穿着精灵族馈赠的防水斗篷坐在克利斯身上，他们飞行离开了月明岛，本来她以为会尽快回陆地，但他们没飞多久就降落了，落在月明岛不远处的一个小岛，岛上只有一些稀疏的植物。 克利斯让清雨在树下躲雨，他和伊格尼斯则戒备着望着天空。 「你们在等兇手吗？」清雨蹭过去，问。 「嗯，我们在岛上一天她就会躲一天，她能够骗过精灵族混进岛内就代表她还能继续蛰伏，如果她的目标是你，那我们离开后她就会追出来。」克利斯解释着。「雅妮莫蒂也会配合我们调整岛上的防备，好让那潜入者尽快离岛。」 清雨点了点头，她看着黑暗的天空，眼睛很快就被雨水打痛了。她还是别天乱乖乖去树下窝好了。 半夜，雨势依旧。 风龙的身影从岛上呼啸而过。 克利斯与伊格尼斯同时瞇起了眼，大雨遮掩了他们的身形气味，暴雨与海水对克利斯来说是上天给予的最佳环境，对水属性的他来说，再没比这更适合作战的环境了。 水元素无声无息地凝结，在风龙的周遭集结，伊格尼斯不想来阴的，他直衝上天双手凝聚着火光，巨大的喷射火焰光芒照亮天空。风龙大吃一惊闪避开去，她的速度极快，即便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也让她堪堪闪避过去。 就在这时，凝聚于天地间的水元素转眼化为无数小剑飞射而出，风龙结界转瞬张起，显然她已经反应过来，明白这里并不只有一条龙。 克利斯升空，神色不豫。「赫嘉敏。」 风龙抿紧了唇脸色僵硬。 克利斯手上握着水剑。 风龙的速度是最快的，赫嘉敏知道行跡败露了，从克利斯的神色她知道，再多的理由藉口都没用的。 而克利斯也不算会听人解释的龙，伊格尼斯更不必说了。 赫嘉敏高高飞起，克利斯冷眸看着她，调动空气中所有的水元素建立起厚实的水墙挡住了她的退路，舖天盖地的雨水成了最无法挣脱的罗网，无论赫嘉敏往那个地方，水墙就到哪里。 赫嘉敏回头射出了无数风刃试图破除克利斯的操纵，伊格尼斯扫出一道火焰，那将风刃捲了进去，消弭了这阵攻势，克利斯握紧剑，他一剑带起了强烈的水气，水气凝聚凝结成长龙模样，这让他的剑变得极沉极慢，但威力也变得极强。 他的一剑扫去，强大的水从海中抽捲儿出，直扑赫嘉敏。伊格尼斯趁着赫嘉敏在应付克利斯的时候，他绕到了赫嘉敏身后，在恢復巨龙身形的赫嘉敏身后，人形的他显得极为渺小。火焰凝聚在他的掌心，包裹住了他的手，他手臂蓄力往后一缩，之后以足以打死一头低阶龙的拳头摜在赫嘉敏的后背。 赫嘉敏喷出了一口血，龙身往下跌去，一道阴影笼罩在她上方，她抬起头，就见克利斯冰冷地注视着她，手上的冰剑毫不留情地斩下。 鲜血有多鲜艷凄美，生命就有多么美丽。 克利斯冷看赫嘉敏的龙身往下摔落海中，沉于冰冷黑暗的海水之中。 降下了身影，克利斯看着睁着圆滚滚眼睛的清雨，风雨太大，在上方的打斗清雨看得并不清楚，她只知道有一条龙过去，克利斯和伊格尼斯就衝上去开打了，而那条龙输了，貌似也死了。 「没事了。」克利斯说，伸手揽起了清雨。「回家吧。」 清雨看着克利斯的侧脸。「嗯，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是啊，回去还有高低阶龙的问题，还有夜精灵的问题，事情的确不少。 克利斯微笑，轻吻了清雨的额角。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