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之梨花落》 楔 暮烟无雨更依依,清影含春望欲稀。 疏近琐窗留月照,寒垂网户见鶯飞。 共停阁外青丝骑,细舞灯前白锦衣。 莫向后亭歌玉树,故宫风雨已全非。 楔子 飞扬的落花里有一抹华紫的衫影。 时值暮春,蔷薇正放,一朵一朵从含苞到初绽,点亮了灰墙内的暮春。视野内飞乱梨花白,似雪翩翩,似雪皎皎,一朵一朵散落,飞扬,坠地。 东风又作无情计。 飞剑如雪。 剑色如花。 穿刺、疾咬、游龙、狡兔,一柄长剑挽出晚春花乱,三尺青锋乱点柳絮杨花。舞剑之人飘然不群,华紫色的丝衫随着身体的转动旋出光彩,鸦羽似的青丝如墨飞散,腰间所佩玉玦以温润的水玉雕成,一望即知不是寻常之物。紫袖中穿出的手臂温润如玉,又似同冰霜,微微乱开的领口也露出了颈部皎白优美的线条,更显得那衣衫的紫色华贵无儔,充满了冰冷的距离。 「二少爷。」 旁边叶丛中响起了一声不紧不慢,傲慢的调子。用这种调子来作这种称呼更令人觉得不搭调,而从叶丛里走出来的那人更是满脸锐利的讽刺,本该端正的眉宇间逸出清冷的鄙夷,既是不屑,又是骄傲。这人的穿着却不像个寻常下人,反而是世家公子的打扮,简单的水绿衣裳格调高尚而不流于华奢,腰间同样是一枚雪色凝脂玉玦,正与舞剑紫衣人的玉玦同一款式。 舞剑那紫衣人的剑招,随着这人的到来而断住,剑色分花拂叶,收入鞘中,华紫衣袍轻轻拂落,凝目 敛眸:「三弟。」 这紫衣人一个凝目,一个收袖,论风采,论贵气,都是那水绿衣衫之人所望尘莫及。 打完招呼,紫衣人那双冷似寒潭的凤眼,才真正平平望向对面的水绿衫人。 「三弟身为柳家后传,称呼我少爷,未免自降身分。」 话语中并无怒意,平平淡淡,避免了任何激烈的反詰词语,可是无可否认,却是充满了冰凉的疏离。 那水绿衫人却是天山奉剑门柳家的三少爷柳子齐,奉剑门近几年来崛跡江湖,几乎在北方各大门派之 中独领风骚,就算江南呼风唤雨、一呼百诺的含香楼遇着他们,也要礼让三分,更何况普通的小门小 派、帮眾嘍囉。柳三少这几年来的确风光得很,走到哪里都要人敬让几分,更别提像这种自己找戳的 闷钉子,根本没有让他碰到几次。 偏偏,给他钉子碰的人,就是柳二公子柳秋色。 柳子齐不怒反笑,整张脸要笑出了花来。 「二少爷好大的排头,你这少爷事出有因哪。一个二弟,倒让大哥事事都为着你费心,维护了你一个 人让门中上下各个焦头烂额,二少爷好对得起柳家。」 柳二公子柳秋色,江湖上人称「九挽花」,虽少涉足江湖,但名气已经足以与江南含香楼的当家「玉 面狐」风逸华分庭抗礼,再怎么说,也不会沦为柳子齐那些形容词所形容的主词才对。 看那柳秋色玉面朱唇,眉若拢烟,凤目明灿,整张脸就是一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样子,华美的紫衣在 光影间耀出浮花的纹络,紫金冠玉系住似墨的青丝,腰间饰带绣以飞扬的凤羽,左手食指上的翡翠嵌 以银色海棠,绕肩的滑顺毛皮在在衬显出他过人的贵气。 这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哪里像是柳子齐口中那种「做事不顾后果,专要别人收烂摊子护短」的紈裤子 弟? 而柳子齐敢对这个二哥这样轻慢,其实事出有因。因为柳秋色并不是柳老门主的亲生儿子,而是义子。 奉剑门多大的门派,竟是这个没有血缘关係的义子在江湖上大出风头,更何况,外人不知,柳秋色的 师承并非奉剑门一系,这要他柳子齐奉剑门三少的名字往哪里摆去?要柳家的脸往哪儿摆去? 当然江湖中人不知,这是好事,江湖上人人以为柳秋色使的只是奉剑门秘传的剑法,压根儿没想到柳 秋色并不是柳老门主的亲子。 好事传千里,坏事压箱底,即使江湖中人被柳秋色一手有模有样的奉剑门剑招唬得一愣一愣,这些知 道真相的人把真相闷在肚子里三天一坑五天一洞,就是恨得牙痒痒! 「柳家大恩,不敢相忘。」 柳秋色微微頷首,柳子齐的脾气他忍了快十年,面对这个人他脸皮都要化成一块千年的寒冰:「但是 三弟,我怎么着让柳家为我焦头烂额?」 柳子齐第一个暴跳起来。 「柳秋色!别以为大哥忍着你就给我拿翘!我柳子齐可不吃这一套。哼哼,你给我装傻,跟我装傻可 以,但燕王爷面前,可会容得你装傻?」 柳秋色眼神冷冷一紧,右手不知不觉抚上腰间剑柄,声音紧绷。 「我与燕王的私事,也是你管得的?」 柳子齐嘲讽哼笑两声,冷声冷调,有点幸灾乐祸,有点恨恨:「我管不得?你与燕王爷的事儿不是私 事,是整个奉剑门的事。你也太天真!这月十五,你失了燕王爷的约,燕王爷找上大哥理论了。」 柳秋色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剑柄,用力到指尖都泛白的程度。 「若有事,大哥自然找我,何用你多事?」 「放肆!」 柳子齐怒喝一声,出手如电,一掌就拍在柳秋色右脸上,白皙的脸颊立刻浮出鲜红的指印。 「柳秋色你也太不清楚分际了!谁尊谁卑,你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父亲好心肠收留你这个孤魂野 鬼,供你吃穿,养你练武,没有柳家哪有今天的你!二少爷──哼哼,二少爷!让你姓柳倒让你开起 染坊来了?说穿了你不过是个妓,妓的本分还要我提醒你?每月十五,你就该本本分分爬到燕王爷床 上去张开大腿,哭叫呻吟,否则白生了你这副模样,奉剑门也会受你这低贱男妓的牵累!大哥糊涂, 容得你如此,我眼睛可雪亮着!你还当你是天雋国高高在上的太子?给我看看清楚,今天的你只配给 人骑在胯下!」 饶是柳秋色忍让了那一个巴掌,听见这番露骨的言词也是忍无可忍,当下寒眉一轩,长剑弹出鞘中, 右手握剑刷地指向柳子齐胸膛。 「念老门主的恩德容你三分,你倒得寸进尺。」 紫衣飘飘,花雨飘飘。 「柳子齐,燕王爷和我的事,若再多说一句,便是大哥亲来也救不了你!」 明眸似水寒。 章1-1(H) 第一章 宽广的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大床,大床周围半垂下了透光的丝帐,昂贵的麝香脑点在香炉里,悠悠上绕,散逸在空气里,散成美丽靡烂的烟雾。 房内有腥羶的情事味道,令人闻之脸红。 大床上交叠着两个人影。 丝绸纱帐因着不断的运动而如波涛起伏,柔软的被褥沾上汗水,以及其他。 辗转承欢的媚叫声。 「啊──嗯啊!王爷、爷──不行、那里不行──啊嗯──啊啊!」 汗水沾湿鸦羽似黑发,淫靡的红晕染满似雪双颊,朱唇红似蔻丹,湿润的水泽增加了引人蹂躪的欲望。漂亮的面孔因为痛苦和欲望而扭曲,总是骄傲的柳叶眉顰起,生生添了令人难以抗拒的媚态。雪白的双手被拉高到头顶用牛筋绳绑起,手腕都因此出现了淤青和斑驳的红痕,华紫色的雍容衣袍散乱在身下,和鹅黄的被褥產生了强烈的对比,这样作践高贵之人的虐爱感,產生极大的视觉与情感上的衝击。 「啊!嗯嗯──唔啊──啊哈!嗯啊──」 错觉要捅破内脏的激烈交欢。 呻吟喘息的声音,几乎到了类似求欢的不堪地步。 从衣衩中露出的赤裸双腿大敞,拗折到足以令任何人难以忍受的境界,褻裤早已成为床边一片破碎的布条,而男人紫黑色賁张的雄根,从侧面粗暴的在已经被蹂躪到红肿不堪的蜜穴里进出,每一次挤压,都发出嘖嘖嘖淫靡的水声。 和被压在床上凌辱的美青年来比,从侧面进入的男人衣装仍算整齐,金黄色衣袍是皇族高贵的徽样,染满了欲望的脸孔带着他的高贵,不怒自威,又带着一点轻微的嘲讽,反而更显得此间景色的淫荡。 「柳秋色,上月十五没来找我,你怎么解的『荏苒又东风』?你不怕硬是压制药性,反而废了你这么多年来死活求得的一身武功?」 被他肆意凌辱的柳秋色早已受制药性,情欲勃发的身子,男人这么就贴在他耳边讲话,根本和撩拨无异,下身又受到激烈的一个顶入,刚刚好顶在敏感的那一点上,逼得他喘息破碎。 「不行!不行──太深了──呜呜!」 男人又几个深入,顶得柳秋色连喘息都换不过气来,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涨得通红,格外引人遐思。 痛苦的原因还有一个。 柳秋色已经挺立的前端,竟被在根部用红色丝线束缚住,让他解放不得。而前端已经淫液一片湿润。 男人似乎很享受他在欲望蒸腾下的痛苦,怜爱的吻轻轻重重落在白皙的背脊上,烙印深深浅浅的红色水泽。 「你大哥还偏护着你,哼,凭奉剑门?你要再一次不听本王的话,本王就灭了奉剑门柳家!」 胯下重重一顶。 「听见没有!」 「唔嗯!──呜呜──啊、啊嗯──」 柳秋色的眼眸早已被痛苦和慾望氤氳成一片水光,漂亮的身体大大敞开承受着男人的慾望,男人每一下撞击,都晃起一片乌发如飞云。 帘外月色,正圆。 「王爷──王爷……求你了……啊哈!」 前方传来的难受已经超过任何人可以忍耐的限度,胀痛又不得解放的男根充满着折磨神经的钝痛感,催出了惹怜的泪痕,柳秋色张大了口喘息,痛苦和春药带来的快感交织,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求你……」 骑在他身上的男人听见这样臣服式的低吟,大大满足了他的男性虚荣心,端正又淫邪的矛盾脸庞上划开一抹笑意:「求我?」 和温柔的语气相反,身下猛烈,几乎要把柳秋色玩坏的动作却是更加大力,简直不像是正常的房事,而更像情色的虐待。 「啊哈──呜呜──嗯啊!啊啊──」 一连串破碎的呻吟,来自痛感与快感的折磨,这样的夜晚,像是永无止境。 章1-2 近来江湖风波不太平。 人人闻风丧胆的玄仙教在两年内迅速伸出了触手,探向以江南璇京含香楼为中心的江南武林各派。 玄仙教,七天内扫平江南三十三个帮派,将运河收纳入手。 玄仙教,一夜间灭了洪氏镖局满门,把西线生意揽入手中。 玄仙教,以穆家庄夫人子女的性命为要胁,迫使穆庄主让出大片土地。 玄仙教,江湖正道人士所不齿,恶之如仇,连一向逍遥来去的含香楼「玉面狐」风逸华都发出了英雄 帖,三月十五,广邀天下能人,意欲群起诛之。 华丽而宽敞的殿上,衣裾扬出繁闹的弧形,各式兵刃相映寒芒,照得大殿一片亮丽的华彩。室内谈话声高低各起,寒暄不断,三教九流之人齐聚一堂,书生与粗汉执扇笑语,豪气侠女与翩翩剑客把剑言欢,各人身上手上都带着利刃,显而易见都是性命在刀口上打滚的江湖人士,此刻齐来此地,乃因含香楼「玉面狐」风逸华广发英雄帖,邀请各正道门派势力共襄盛举,齐心协力围杀近来日益猖獗的邪教玄仙教。 殿门处侍候的小廝一一唱出府到达的门派高手之名,主人风逸华正与几位江湖上分量极重的领头谈话,风逸华一身絳红衣袍,头戴红色珊瑚发冠,越发显得此人面如冠玉,俊逸绝伦,絳红不但不使他流于妖气,反而更加使气宇轩昂的五官散发出雍容的光采,殿内眾人皆被他所吸引,如此俊美,实不该是江湖所存,而应生于帝王家。 宾客已经差不多齐了,风逸华分眼瞥向左右,正待命下人收去茶水,换上招待,却猛然听得小廝拔高的声音越过眾人的喧嚷,唱喏。 「奉剑门二公子,九挽花柳秋色──」 殿门朝二侧分开,从容举步跨进殿内的美貌青年,正是和风逸华并称「剑绝双璧」的柳秋色。 柳秋色这趟下江南,一是为了义兄,也就是这一代奉剑门门主柳子葳的託付,其二,就是为了柳家和燕王爷之间不可告人的默契。 说起燕王爷其人,权倾西陵两朝,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领有西北重兵,手中兵符灭去了十多年前威胁西陵国的天雋国,毁其王室,收其土地,治其子民,扩张了西陵一国的势力。之后燕王由野返朝,回到江南京畿地带,当了一个富贵权大的皇亲国戚。 而柳秋色,就是当年天雋朝的遗孤。宠臠好佞的燕王爷覬覦他美色,天雋国破后本想将他囚为自己禁臠,天雋遗臣柳老门主却念在故国故君,一力保下,几乎要送上了自己的性命,才争得柳秋色为义子,收于奉剑门内。 但燕王爷岂是轻易罢手之人?他囚了柳秋色三年,三年内百般折辱调教还不够,送走他时又在他身上下了剧毒的春药「荏苒又东风」。荏苒又东风名字风雅,效果可一点也不风雅,每月为一个周期发作,发作时神智癲狂,慾火焚身,被下毒的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完全会沉迷为慾望的俘虏。习武之人如果使用内功强压药性,不但不能收得成效,下一次发作时更会越演越烈,长此以往,总该筋脉逆行而死,最幸运也得废去一身武功来保住性命,成为一个比寻常人更虚弱的弱者。 这样毒的春药,没有解药。 唯一的解药,就是男人。 柳秋色不是会为了性命妥协的人,但燕王爷权大势大,手上操着奉剑门一派的生死,就算自己不甘遭到这种羞辱,也不能连累于他有恩的柳家。 这一回来,又是十五。 早已习惯自己出现带给江南武林的骚动,柳秋色对旁边一眾指指点点的对话不以为意。开玩笑,「九挽花」柳二公子好大的名头,好厉害的身手,重点是,好俊的丰采,好美的皮相,四道光环就这么呛啷啷砸在那雍容的紫金冠玉上,谁还能对这年轻剑客的出现无动于衷? 柳秋色淡淡敛眉,对周围的长辈平辈微微拱手致意,彷彿要透出月光白的脸庞就直接转向了英雄会的主人,含香楼当家风逸华。 风逸华人称「玉面狐」,端的是笑里藏刀的笑面罗剎一名,平日里和蔼可亲,笑脸迎人,实际上足智多谋,心思縝密,又加身负绝世功夫,是一名不可小覷的人物,也是目前江南武林前景最看好的年轻剑客。 故人重见,风逸华展顏一笑,红袖摆开,亲自迎了上来。 「哪阵风把你这尊奉剑门的肉身观音给请了过来?秋色,我还道你不涉足江南武林之事。」 「本来也不关我的事。」 柳秋色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他的威名不堕,自然是有原因。 实力当然不可或缺,但是最让人心生嚮往的,就是那股超凡绝俗的仙气。 「但是数日前,玄仙教的人盗走了我奉剑门的镇门重宝双花环,这件事情,我可不能视而不见。」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北方奉剑门这么铁的门派,都还能给玄仙教暗算了去,那下一个……岂不是现在江南的含香楼? 这样一猜,现在身在含香楼内的眾人,都坐立不安了起来。 这场英雄会,有没有玄仙教的暗伏?有没有玄仙教的陷阱?凭风逸华,能和玄仙教抗衡? 「我还道你怎么着出关了,原来是追着双花环来着。」风逸华心思多灵敏,微微一想,就知道了柳秋色的来意:「这么说,玄仙教主,来到了含香楼左近?」 「正是。」 柳秋色清朗朗一句肯定,换来满大厅的战慄。 「柳……柳二公子,这可当真?」御剑门掌门有点忐忑。 「自然是真。」 柳秋色一句话刚刚落地,外头喊声,已经大作。 凄厉的、惊慌的喊叫,刀剑破风,血腥漫空,殿内眾人听得不对头,几个粗汉不经考虑拉开殿门,正待提刀衝杀一阵,立刻被箭矢钉了一圈血窟窿。 「啊!」 「呀啊!」 金甲之声不绝于耳,暗器铁镖皆由门口飞入,亮出兵刃的武林诸侠也不遑多让,功夫底子硬的,仗剑 护身便闯了出去,转眼间和穿着玄色飘逸袍子的玄仙教眾斗了起来。 「他奶奶的玄仙教偷袭!」 「给他们点顏色瞧瞧!好教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小王八羔子给爷爷磕头来了!」 交战之声四起,叫骂呸声不绝,所有人乱成一团的时候,风逸华倒是四平八稳,只拿眼去瞧柳秋色: 「瞧这阵势,一时半刻之内是停不了的,你要办的正事,不就是找玄仙教的荏?」 话是没错,但柳秋色左看右看,都是风逸华想藉自己的手把这帮人打发了,他好继续讨论如何剿灭玄仙教。 「逸华,你这是要我出手?」 「啊不不,只是关心你而已。」风逸华玉骨折扇一展,倒是风流风流的搧起来了,摆明了坐壁上观。 柳秋色习惯了这傢伙的阴损性子,没再和他计较,玉臂一振,青锋出鞘。 这一振而起的剑气之利、气势之盛,不只近在左近的风逸华退了数步,连远在含香楼府外,负手而立,志在必得的男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琉璃瓦片纷飞。 惊呼与叫喊声中,绝丽的华紫衣影夺去所有人的呼吸,从毁坏一半的屋顶中窜了出来,直如天外飞仙。 墨染青丝飞乱,华贵紫袍破风,手执青锋三尺,优雅挽花间便断去了数人性命,那天人般的容貌更是笼着寒霜,玉脂絳唇笼罩着冰冷卓绝的杀意。 剑如挽花,人若雪霜。 毫不温润的剑气凌云,使那绝世的姿容更显耀眼,一身如仙的孤傲非是奢华的贵冑气息,而成不可褻玩的清冷,更加高傲,更加多刺。 挽花如舞,剑走轻灵,轻灵间又是招招见血的骄狂狠辣。 九挽花之名,便是传说柳秋色一瞬能剑挽九花。 千瞬万花。 「柳二公子……」旁边有个女侠忘了打架,直愣愣的盯着他看,满脸娇艷的粉红。 「……吸溜。」另外一边的一个大汉直接口水都滴下来了。 「啊呀呀,果然皮相好比甚么都重要啊……看看那眉目,看看那脸蛋,看看那身段,嘖嘖,不去卖……真是可惜他了。」 凉凉的自言自语来自没心没肺的风逸华,他靠在大殿门口,一身间散,完全袖手旁观。 柳秋色虽在酣斗之中,这几声还是清清楚楚落在他耳底,百忙之中横过凌厉一眼狠狠往风逸华脸上一刮,后者还是笑得没血没泪。 「呜!呀!」 「毒!玄仙教人使毒!」 「娘他奶奶的王八羔子!」 「唔!这毒好厉害!」 玄仙教眾有备而来,早在袖中藏有毒物研製而成的粉末,功力一催,风力一带,带着剧毒的粉末自然而然往四方飞散,沾染上赴会眾人的衣衫肌肤,短短不到一瞬的功夫,剧毒就已经作用。 好在玄仙教似乎没有存着一举坑杀赴会眾人的心思,所用毒药只是强烈的软筋散,让人使不出力,几多只能瘫躺在地瞪视那些玄仙教的王八羔子。 「!」 柳秋色眼角馀光瞥见玄仙教人洒出毒粉,口鼻闭气,长袖挥振,剑气带起就护住了身周,护身剑气一散,生生震得毒粉往四周飞散。 但是他的眼神,根本没有放在这些毒粉上。 而是迅速转向了一旁的石铺小径,小径通往一丛丛树林。 在那里……是烟花吧?玄仙教号召教眾的烟花? 疑问一起,仗势着过人的武功,足尖轻点就飘身追了过去。 能使用玄仙教烟花的人有很多,包括堂主、香主、护法、左右两使,都可以使用他们专属的烟花来召集教眾或者指挥进退,但是能使用金色烟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玄仙教教主。 之前追着玄仙教教主的行跡来到了江南,果然就在这里,看见那隻狐狸露了尾巴。 「这样正好。」柳秋色微微冷笑:「一次把你给解决了。」 章2-1 第二章 身影动得比声音更快,几个晃身,早已轻灵脱离了所有包围,追着自己看到那一丝丝的异状就脱离了战圈。 隐隐约约跑在前面的人身法极高,一身黑衣冉袖飘飘,几乎像是树林里面一抹视觉错乱所產生的黑影。柳秋色师承的门派内功心法以阴寒为主,极阴至寒的内力之深也不逊于纯阳至刚的阳派心法,这门阴寒内功的造诣更在于他的脚步之上,微步凌波,飘然若仙,更显那一身紫衣飘渺难定。 「哪里跑!」 柳秋色横过剑身,刷的一声就是一剑急急追上,嗤一声划破了黑色衣衫。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到林子深处,再不见外面眾人乱斗的身影,就连声音,也是细不可闻。 林中只有寒雾隐隐。 那人影子晃过,又往林子的更深处遁去。 柳秋色皱眉,他不笨,当然知道追敌深入,步步险着,必须提防着敌人佈置好的暗算,但眼前的情 况…… 高傲的自尊,还是战胜了縝密的思维。玄仙教主在他眼皮子底下盗走了奉剑门镇门重宝双花环,门主大哥是不多心,但他可不能容得任何人落得口实,说他承恩不报,对不起柳家的相保之恩。 这样的念头驱使,他仗剑护身,又往林子深处追去。 但是,不管是柳秋色,还是柳秋色正在追猎的人,都没有看见,密林里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柳秋色剑花环起,提起真气,脚下轻灵灵一纵,纵到了前方那黑衣人的身后左近:「还不停下?」 剑花如蝶,竟就送上了那人的眼前! 那个男人直到这个时候才转过脸来,正脸对到柳秋色的双目。对上了这一眼,就连柳秋色也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为恶多端的玄仙教主,竟长着这样一张年轻端正却又木然枯槁的脸孔。 「!」 第一眼看觉得吃惊,第二眼反而觉得邪气森森,看那脸庞绝对是年轻的,顶多比柳秋色自己还要大上个三到四岁,这样年轻的一张脸孔,居然已经是邪教玄仙教的领导头头。但这张脸孔端则端矣,端正到甚至带着一丝丝的皇家贵气,即使如此,却泛着隐隐然的枯槁死灰之气,又让他的脸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是一个既年轻又苍老的男人,这样的矛盾让他周身泛着阴森的邪气,令人望而却步。 柳秋色没有太多的时间吃惊,因为下一个剎那,那个男人黑色袍袖拂起的攻击,已经到! 吃惊之下没有多馀的心力反击,柳秋色急变之中伸手格挡,他的全身功夫本都仗在一柄剑上,手脚平平,因此只是轻轻隔开破风而来的掌力便顺势飘身拉开距离。 四公尺的距离远,柳秋色的长发如墨飘飞,声音冷淡威胁。 「玄仙教主,双花环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玄仙教主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孔轻微的扯了一下,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以为那是在抽搐。 「嘿嘿嘿,双花环的原主……真是奉剑门柳家?」 话中不无讥刺之意,但任何人来听都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双花环是奉剑门的镇门重宝,怎会不是奉剑门柳家的东西? 柳秋色皮笑肉不笑,隐隐怒意:「双花环自然是我柳家的东西,玄仙教主,有借有还,我奉剑门还不至于小皮小度到这个分上去。若是不还,休怪我柳秋色剑下无情!」 话这么说,内力引动,手中长剑已经隐隐发出嗡嗡的鸣声。 这样强的内力已经足以让许多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为之变色,但那玄仙教主只是冷冷看着,木然的脸孔一丝多馀的表情也没有。 下一刻,玄仙教主和柳秋色之间的距离,零! 「!」 柳秋色急急回剑,剑锋过处,剑花纷飞!这次他的剑,把那玄仙教主硬生生逼到十公尺外。 玄仙教主僵硬的唇角微微一抽。 「我萧珩活至今日,还没有人能把我逼退十步之远。柳家的公子,你叫甚么名字?」 他说这话其实狂妄之极,谁不知道这「九挽花」柳二公子是当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没听过「九挽花」、「玉面狐」这一对剑绝双璧,就算是仇家,也没有谁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的轻视。 柳秋色心下大怒,表面上却硬是遏住了怒气,云淡风轻:「在下奉剑门二公子,柳秋色。」 萧珩嘿嘿一笑,冰冷的瞳孔里几乎没有温度,更像是行尸走肉:「你既是兄长,必然该要知道,这双花环和你弟弟柳子齐什么关係?」 柳秋色先是一愣,旋即悟了过来。 这个玄仙教主萧珩,必定和朝廷或者王室有着相当的关係。 双花环确实不是奉剑门柳家的东西,而是天雋国的国宝。当年天雋国破,身为唯一存活的王室皇子,柳秋色把双花环带到了柳家。双花环是一对双环,通明红玉雕成梨花色案,体若莹脂,红如珊瑚,传说是透白水玉染胭脂所成,其色温性寒,迥异于一般的温玉,对于帮助习练阴寒一系的内功颇有助益。 柳秋色没有用这个宝物习练武功,这个双花环,一向以奉剑门的镇门重宝为人所知。 萧珩怀疑双花环不是柳家的东西,又怀疑了柳子齐的来歷,恐怕是怀疑天雋国的遗族投奔了柳家,只是弄错了人,以为那个流落他乡的孤臣孽子是柳家三公子柳子齐。 而这个人,在意天雋国的双花环做什么?在意天雋国的遗族做什么?孤臣孽子,本已经丧失了足以抗争的任何筹码,凭甚么这个时候被玄仙教教主如此看重? 玄仙教主,究竟是什么来歷? 「哼,双花环是我柳家的东西,自然就是我三弟的东西,萧教主未免孤陋寡闻。」脑子里转过无数想法,柳秋色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没打算多透露什么。 萧珩阴阳怪气的牵起唇角:「是么?」 柳秋色长眉一轩:「你不要逼人太甚,盗走双花环本是你无理在先,凭什么要我回答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交出双花环,我不和你计较。」 「柳二公子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所隐瞒。」 萧珩淡淡陈述,那双无神的眼眸只是冷冷的看着柳秋色,瞳孔里面没有焦距,又异常地犀利,好像透过了心灵把柳秋色整个扫视了透彻。其实仔细来看,萧珩的瞳孔比一般人大了许多,也许就是这种违和感,让他那种邪气又更胜几分。 柳秋色发现,自己很难不一直盯着这个人看。 这不是一个好的发现,柳秋色自己明白。这个人是敌人,他们两个人的关係,就是相当于讨债的关係,其他无助于这层关係的发现,都是累赘,或者障碍。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本来就烦的心情更糟了下去,脸色整个青掉,剑光一抖:「萧珩,给我交出了双花环!」 剑光飘过之处,狂风捲落叶。 萧珩也不退缩,双袖挥袍一旋,就从灰色大袍里面挥出了银光如蛇。 萧珩,也是剑! 章2-2 两抹剑光立刻游蛇一般捲在一起。 柳秋色的剑轻灵飘逸,一如他那整身的仙气,出尘而飘渺,剑光过处,如同白色梨花纷纷落下。 但是只有他的对手知道,在柳秋色的手底下,就是梨花,也是杀人于瞬间的梨花,根本轻忽不得。 九挽花,九挽花,九剑如万花。 萧珩却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怡然自得。 萧珩的剑招一点也不快,可是总是出现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出奇不意的打断了柳秋色挽起剑花的节奏。 就像他的人,行尸走肉,却也是殭尸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现在,他无声无息的剑,又悄悄地削去了柳秋色一片华紫色的衣袖。 柳秋色长眉挑起,反手挟怒刺出一剑,挑破萧珩的灰袍。 「怎么会……这一剑,没能刺中这傢伙的心窝?」柳秋色心下凛凛,这一招杀招从学会到今日,还是第一次失手,更令他半有惴惴。 这个教主,还真是深不可测。 他作如此想,那萧珩何尝不是?刚刚从鬼门关踏过一脚,勉勉强强避开了柳秋色那一击,他心下却是大奇。 「这个柳二公子,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萧珩心中想道,心下另眼相待之时,行尸走肉一般的脸还 是没有表情,在这种状况之下,更显得阴森可怖:「莫不是……」 想到这里,柳秋色的招式,已经又追了过来。 柳秋色的满身武功,全都仗在右手中那一把长剑。青锋在手,虽千万人亦如入无人之境;但是执剑在 手的时候有多强,相对的,长剑脱手的时候就像是没了利牙利齿的老虎,只能成为狗都能欺的小猫。 柳秋色自己自然知道,而萧珩这样的高手,又岂会不知? 因此只过到三四招上,萧珩一剑盪开,左手立时电闪出手去取柳秋色右腕脉门,轻轻用劲,笑道: 「撤剑!」 这傢伙,连笑着说话脸上都没有笑容,阴阳怪气。 「果然是妖魔外道。」柳秋色心里这样念了过去,手上可没有马虎,右手不如萧珩所料松手撤剑,反 而握得更紧,左掌动得极快,剑诀成爪,飞快扣向萧珩握他脉门的那隻左手。 萧珩在短时间内撤手成掌,机变攻向柳秋色左手,柳秋色也非易与之辈,转瞬间左手连着三变,由剑 诀成擒拿再成刀掌,硬生生迎上了萧珩那一掌。 「碰」一声,双掌相交,萧珩身子晃了一晃,灰衣鼓起仿如被风吹满;柳秋色那边则是飘然退后,落 定在三尺之外。 步未息,剑又起。 柳秋色好强,气息一转已经再度攻上,萧珩见他如此却是心下暗暗笑了。 刚才双掌相交,彼此的内力都有过接触,萧珩感觉得出来,柳秋色的内力乍看之下的确浑厚阴寒,但 是这个阴不只寒,还虚。这样虚在空心的内力唬唬寻常的江湖高手还可以,遇上他萧珩,那是倒了八 百辈子的楣,活该吃死。 虽然不知道这个漂亮过头的柳二公子为什么有一手好剑,却没有真正浑厚的内力,但是无妨。 至少,自己掌握了这个人最致命的弱点。 萧珩那张脸是不动声色的,不过他的下一个招式,就明明白白透露出他已经看穿了柳秋色的里子。 他的长剑不再顾念着柳秋色缠如飞花的长剑,转而敷衍,只是在有限度的专心里面分散柳秋色对他左 手的注意力。 而他的左手,上上下下,都在寻找柳秋色致命的空隙。 「可恶……!」 柳秋色心下暗骂,却是无可奈何。 萧珩一掌拍出窒住了柳秋色的内息,真正的力却是带过去拍向柳秋色的左腕,低沉的声音响起:「还 不撤剑?」 这一下,柳秋色立时陷入了两难之中,撤,他一身功夫以剑为本,仗着一把白刃独步江湖,此时撤剑 以防断腕,应是正常选择,但一撤,岂非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更别提他那薄到不能再薄的脸 皮,禁不起啊! 绝不撤剑! 一咬牙,内息强行运起,连同周身剑气,硬是碰了萧珩这一掌。 柳秋色本来也不是吃素的,这一碰,饶是恶名昭彰的萧珩,也不禁面色一变。一股透寒之力从柳秋色 的内劲中传来,浸透他周身百骸,虽不至于因此受了沉重内伤,但却有些岔了真气。 果然,还有两下子。 但是,柳秋色强运内息伤了萧珩,自己的脸色却也因此苍白了几分。 柳秋色横行江湖,少说也有几年不曾受过这样的内伤,此刻骤然被人逼到这个份儿上,这个人又是盗走双花环的玄仙教教主,心下怒火不打一处来,提气正欲扬剑与萧珩一决雌雄,丹田下却一虚,内力无声无息消失在气海里。 「!」 柳秋色暗啐一声。 ……都是燕王爷那狗贼害的! 当年囚禁燕王爷府,那种非比寻常的折辱对于一般身骨够强健的少年或许还能够恢復过来,但第一柳秋色幼年时曾经染过严重的伤寒,害了体质;第二他的功夫以清心为本,寡欲为纲,他给燕王爷百般法子用药凌辱折腾得死去活来,自然是早伤了内息的根底,换了风逸华,强催内息不过呕几口血了事,笑笑就过,但在他可不一样。 在他,就是足以让高手决胜负的破绽! 心里狠狠骂转了一回,而萧珩的剑,已经到! 没有时间了。 柳秋色狠命强催一口内息,拼着内伤沉重,举剑格挡,这一挡,不但萧珩的劲力透过剑身直接传到了柳秋色身上,因此伤了柳秋色的经脉运行,连那柄雪色长剑,也一併震了出去! 柳秋色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脚底下的地面,轰然塌陷! 第三章(微H) 第三章 「!」萧珩面色不变,左袖往洞壁一击,碎石纷纷落下,想要借力使力向上跃出洞口。 「!」柳秋色抿紧唇,还是拼着内伤,脚上往侧边洞壁一蹬,立时便要飞身而上。 两个人在江湖上都是呼风唤雨的高手,即使一正一邪,那实力却是伯仲之间,这一变生陡起,凭他们二人的反应,已经算是临危不乱,只不过一个剎那变几乎能够顺利脱身。 几乎,表示不能。 柳秋色内伤在先,这一口气提到一半,哇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洒落在他华美紫衫上面,气息岔掉,自然是往下落去了,但他抬头间见到萧珩那一个木头一样的身形已经快要到洞口,开什么玩笑?真让萧珩这样逃了出去,别说日后怎么追到萧琰又是一番工夫了,柳秋色十拿九稳,真让萧珩今日撇下他自己逃了,以后在江湖上一说,他柳秋色在江湖上的顏面也该败得七七八八! 心一横,足下收力,反而伸手捉住萧琰足踝,硬是把萧珩给生生拉了下来! 萧珩没有料到柳秋色有这一着,毕竟以两人的功力,这些陷阱都是小意思,自然有办法独自上来。 这一拉,连着萧珩,两个人往下直直落去。 洞穴很深,显然暗算之人对二人颇有忌惮,因此打定了主意要他们掉得下去就出不来,到了后来,连 头顶上的天空,都变成一个小小的光圈。 柳秋色落地时掌不住,又有血丝从唇角溢流出来。萧珩倒是好整以暇,飘然落地。 「……柳二公子,这是要本教主当垫背的意思?」 萧珩木然的表情抬头往上望,这高度,别说轻功,就是攀爬也很难爬得上去。 柳秋色喘口气,嗤了一声:「这东西本来也只会针对你这大魔头,无端牵连,你以为我乐意得很?」 萧珩阴阴笑了一阵,没有说话。 他本来找上柳家只是为了探查双花环与天雋国一事,真要说,也是针对他觉得可能是天雋国孤子的柳 三公子,和这柳二公子没有半分关係。没有想到,这个柳二公子,顽劣程度超乎他的想像,不但一路 从北方将他逼到了江南,现在就是要落入陷阱,也非要拉着他一起,同甘是没有的,共苦倒是十足 十。 这洞的高度,就算放出玄仙教的烟花,顶多也只能射到地面洞口,要再高是万万不能。射到洞口没有 用处,根本没有人看得见。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幽幽的隐香飘过去,柳秋色皱了眉,以袖掩口:「软筋散。」 虽然不是正统的软筋散,那种软筋散对他们可没有实质的效用。这种显然是为了对付高手而改良过配 方的软筋散,虽然尽量不要吸入,但人怎能不呼吸?才吸了几口气,已经头晕目眩,四肢痠软。 萧珩神色如常,就连袖子也不遮上一遮,只是维持着那木然的表情。 「对付本教主用上这东西,也是荒谬。」 皱了皱眉,又道:「柳二公子,害我失陷于此,这笔帐要怎么跟你算?」 「哼,我还没跟你算,倒轮到你了。」柳秋色从鼻子哼,实在是没有力气。 内伤不轻,这样的软筋散又使他的气海空空如也,此刻的他只想好好躺下来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玄仙教主这隻大野狼在身边,哪里睡得着? 上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去,萧珩没有理会柳秋色的意思,自己寻了个角落睡下。他年纪轻轻涉足江湖,心计却是不一般的老成,他很实际,心知柳秋色此时已经无力威胁自己,自然对柳秋色不再忌 惮,更何况柳秋色本与他无怨无仇,这种时候,还是养好了自己的精神先。 这一日,却是月圆。 萧珩行走武林,本就浅眠,睡到半夜光景,忽然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声音,身为武林高手的 警觉心立时起来,双眼乍然睁开,洞穴里的黑暗一时间还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敏锐的感觉已经知道并不是柳秋色意欲对他不利。 说来柳秋色身中软筋散,也确实没有那个功夫对他不利。 黑暗中目不见物,视觉以外的感觉更加敏锐了起来,他感觉到柳秋色并不在他身边,而是身处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空气里有淡淡的气味,并不单纯只是柳秋色身上的淡香,还有一种男性特有的腥羶气息。 再更仔细听一点,还能听见凌乱的喘息。 「嗯唔……啊啊……嗯……」 那声音好像是隔着布料传出来的,因此闷着音调,倘若不是萧珩这样深湛的内功,还不能确切的听见。这时候萧珩的视觉也已经差不多恢復,今夜正是满月,因此头顶上的洞口虽然不大,还是可以漏下淡淡的月光,银色的清辉洒落下来,没办法把柳秋色那个角落照得太清楚,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华美的紫色衫袍已经散乱,内里的丝质白色褻衣也滑落在地,散成优美的形状,衣衫间若隐若现修长白皙的双腿,在月光下简直要泛出了梨花的色泽。 不知道是不是萧珩的错觉,柳秋色的身子似乎正微微的颤抖。 萧珩眼神一肃。 春药吗?可是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人下了这样的药。可以柳二公子那傲性子,若不是中了暗算,怎可能如此在他人面前丑态毕露? 「……柳二公子?」萧珩撑起身子,试探一样出声。 「……滚!敢过来我杀了你!」 从柳秋色那边传来的声音沙哑,全然不像寻常日子里那种抑扬顿挫的音调,酥软的声音却硬生生被情欲薰染上了一层妖媚,即使是激烈的恐吓,听起来还是没有达到效果。 萧珩冷冷望了过去:「如果是媚药,我倒是有点东西可以解毒。」 「哼!解……唔,你解得了『荏苒又东风』?……嗯……」 说话间不经意洩出一二声压抑不住的呻吟,柳秋色的身子又颤了颤。上一回自力压制药性,这一回全都反扑了上来,所有的热流都集中到下身那一点去,但是荏苒又东风的药力之变态,就是不管怎么样单纯的套弄或者抚慰,都无法让已经饱胀的男根发洩出来,难以想像的钝痛感一下一下,袭击着他的神经知觉,腰部被鞭打一样的酥麻感折腾得失去了力气,双腿间那物却仍是精神得很,几乎逼的柳秋色丧失了意志。 那萧珩听见这药物的名字,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荏苒又东风,算是武林中最令人不齿的春药,用它来下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恶劣行径更是令人发指。 问题是,谁有那个本事,谁有那个动机,去把这毒给种到柳秋色身上? 心下觉得怪异,一时间却说不出怪异的点在哪哩,目光已经被柳秋色给吸引了过去。 被身上阴险的春药折腾,早就被充分开发过的身子渴求着情欲的滋味,期盼着被人进入侵犯,胯下那根男物早就硬烫得不像话,又痛又难耐的感觉侵略了柳秋色全身,使得他没有馀力去顾及遮掩住裸身的衣衫,原就凌乱的紫色华衫,因而散了开来,露出了赤裸的肌肤。不得发洩的欲望使柳秋色浑身梨花似的肌肤泛着妖艳的色泽,如梨似桃,带着逼人的诱惑。 饶是萧珩,眼神也不禁暗了几分,像是黑夜里兽的双瞳。 没有真正看见过的人不会知道,原来一个男子沉浸在欲望的漩涡里面的模样会如此令人无法移开视线。萧珩背景复杂,自是看过小倌臠童一类男妓,但他个人并无沉溺其中的癖性。此刻乍然看去,柳秋色双手伸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似乎使劲套弄着那欲望的根源,无奈努力许久都不见效果,反而只是让他的喘息声更像是嫵媚的求欢呻吟,逸出浓浓的鼻音。 「唔啊……嗯──嗯嗯……啊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珩竟然觉得,自己的呼吸频率和上了柳秋色的喘息声。 地底的洞穴并不大,柳秋色虽然已经尽量避到离萧珩最远的角落,但就一般看来,也几乎等同于在萧珩身侧无异。 柳秋色是怎样的模样,江湖上人人覬覦,女的爱他与生俱来那份高贵仙气,男的爱他那张倾城绝色的 容貌,更别提把骄傲的他驯服在床笫之间那份爽快的虚荣感,光是想像把这柳二公子压在身下,让他辗转求欢的模样,那才叫做一个欲仙欲死!萧珩虽是一向心不在此,但此时此刻,竟然悄悄地屏住了气息。 时间,几乎被遗忘在遥远的地方。 柳秋色无法自己疏解药性带来的痛苦,整头黑发已经汗湿,汗水沿着优美颈项滑落,浸湿了白色的褻衣,衣衫贴服在肌肤线条上面,造成强烈的视觉衝击。 到这个时候,连颈子也泛上了华美的桃红色泽。 萧珩知道这个药性怎么解,反正也不是甚么君子,他自然乐意占这么一回便宜。可柳秋色咬死了他,光这一点,他就有理由放着柳秋色,让他因为承受不了药性而暴毙。这两个想法都转过一轮,下一刻,表情总是木然的萧珩终于懵了。 因为柳秋色直接翻身过来面向他,蛇一样的身躯,绞缠上他的身体! 看那梨花一样的雪白胸膛里透露出妖艷的红色,看那分得大开卡住自己腰腿两侧的性感大腿,看那凌乱高贵华衫下的若隐若现,总是冷冰冰看人低的眼神迷乱,红唇微张喘息,双颊殷红如胭脂,黑发随着颈项的移动而摇摆,此情此景,是个男人就忍不住! 「柳二公子……」萧珩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妖惑的沙哑。 柳秋色没有回答,急欲发洩的感觉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下身坚硬如铁,触到了萧琰腰间刺绣的腰带便迫不及待的摩擦了起来,只求能让自己好过一些。这么一来,他的臀缝隔着衣物,正正坐在了萧琰的那处之上。 章4-1(H) 第四章 这样一坐,捣腾得萧珩那火,不打一处上来,全都匯往柳秋色坐住的那处去! 惊觉到自己居然这样轻易就硬了起来,萧珩还来不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去,柳秋色柔软坚韧的身子就已经从上面压制住他的动作,双腿夹着他的腰部两侧,臀部难耐的在他身上磨蹭扭动,不但如此,被「荏苒又东风」催逼得神智尽失的柳秋色似乎觉得不够,惯常握剑的那双手转而抚上自己的胸膛, 隔着华丽紫色揉弄着胸上挺立的茱萸,用力之重,连唇中都发出娇媚的喘息。 萧琰是圣人也好,是恶棍也好,三教九流百八十种男人,就不信有哪个正常人能够抵抗这种诱惑! 柳下惠,哼,柳下惠那说不定只是不举罢了! 萧珩反正也不打算当甚么正人君子,六根清净那是出家人做的事,他可是无恶不作的玄仙教主。美色当前,焉有坐怀不乱之理! 手掌一扣,立时揉上了柳秋色比想像中还要纤细的腰肢,另一手更探往下,沿着裸露在外的雪白大腿,狠狠往那不安份的臀部揉去。 「啊嗯!」 受到这种外来的刺激,彷彿萧珩手上的温度全都沸腾到了身体深处,柳秋色惊喘一声,抑制不住的却是愈演愈烈的兴奋。 「嗯……嗯啊……萧珩,你给我听着,我可没有、忘记你是什么傢伙……唔嗯!」 早已经因为情欲渲染而变调的声音说到这里,剩下的话语全被萧珩的唇瓣给堵回了肚子里去。萧珩早就觉得这柳二公子多话,多话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满口仁义理智、一脸清心寡慾,要不是此刻这人 正衣衫不整情欲薰心跨坐在自己身上,萧珩都要以为这人是个肉身观音,无情无心。 但是,也因为那种清心寡慾的禁欲感,更让人在想像侵犯他的时候有种倒错的快感,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奉剑门柳二公子,会成为长年来武林中人幻想对象的第一名! 想像自己侵犯一个无情无欲的人,让这个人在自己身下绽放出最妖艷的媚态,这种幻想多年来不知填补了多少武林年少空虚的心灵! 萧珩熟练的掳掠着柳秋色的唇舌,舌头或轻或重扫过柳秋色的牙床,牙齿磨过鲜红欲滴的双唇,或者嚙咬,或者吸吮,随着力道的改变,发出了嘖嘖淫靡的水声。 柳秋色的舌就像是灵活婉转的一条游鱼,虽然小巧,但是索求的技巧却精湛到令萧珩吃惊,这样灵活的舌头,足以令任何男人丧失理智。急促的喘息从激烈的舌吻之中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嘴角吞嚥不下的银丝顺着优美下頷牵出淫靡的轨跡,反射银色的月光,更显得迷人心智。 唇齿相交传来的诱惑惹的柳秋色身上那分麻痒更难耐一分,他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藉由自己依靠着的这个人紓解自己的不适。「荏苒又东风」霸道的药性这一次发作,整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厉害,理智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身体自动寻找欢快的途径,烧灼掉任何一丝反抗的可能性,在霸道药性的催逼之下,柳秋色胯下磨蹭得更为急促,红肿的双唇微张发出阵阵娇吟,衣衫在扭动之中几乎滑落得一乾二净,露出因为情慾高涨而泛着粉红的肌肤,这个时候,萧珩眼角不经意一瞥,吃惊之下愣住一剎,眼色却因而更深几分。 柳秋色白蛇一样的身躯已经几乎失去了蔽体的衣衫,月色下可以将他的身体一览无遗,就在柳秋色张开的双腿上方,大约腰侧到耻骨之间的位置,竟然有着一个环绕他腰肢的艳丽纹身。一左一右两隻凤凰以簇拥之势,左右展翅,鸟吻衔珠,正正对着柳秋色两腿中央那已经挺立得精神的玉根。而凤凰的尾羽翅膀嘖往两旁延伸,顺着耻骨的角度向上斜飞,凤舞华丽,但是刺在这个位置上面,不免引人遐思。 尤其情动之时,更增添了淫靡的视觉刺激,引发男人想要狠狠蹂躪的慾望! 萧珩当然不是坐怀不乱,之前那吻也就算了,现在这对凤凰纹身一入他的眼帘,那是催情作用,更何况,身上这人的臀缝正正压在了他极兴奋得那处上面使力磨蹭,怪不得他! 柳秋色早沉浸在自己身上药效所带来的感觉之中,哪有馀裕去查觉萧珩的变化,只觉得股间有根硬挺的话儿隔着衣袍顶住了他,长年熟悉如此情事的他怎会不知那是何物?虽说萧珩这玄仙教主还欠着他双花环没还,但这时刻不比寻常,慾火折腾得他快要发狂,对方是谁,真真没有那个心力去管得了! 今日不解药性,恐怕真要暴毙而亡! 管他是谁,解了药性以后灭口那也是办得的! 当下一手去扯萧珩长袍,一手压在萧珩胸膛上,口中兀自断断续续念着。 「要不是……要不是这『荏苒又东风』,萧珩你碰也别想碰我一根头发……」 欲望烧灼下连手都不灵便使,一件长袍扯了半天,也只扯开了一个结扣,萧珩嫌他慢,自己动手拉下了褻裤,挥开长袍,一手握住那柔韧的腰肢,一手去扳开柳秋色臀瓣,手指便长驱直入! 「唔嗯!」 柳秋色空虚已久的那个地方骤然遭到指头的侵犯,难以想像的电击般的感觉整个袭上腰肢。肠壁里的媚肉乍然绞紧了异物,黏膜包覆住指头,更凸显了外来物的存在感,被侵犯的耻辱感竟莫名带着甘 美,让原来就挺立垂泪的玉晶又胀痛一分。 「要……要做就快些!磨磨蹭蹭惹人发烦,萧珩你是不是男人──唔啊!嗯嗯──慢、慢些──痛……」 深入内壁的手指,突然间增加到三根,没有经过润滑的穴口虽然因为春药作用而现出邀请的姿态,但一次挤入三根指头,还是令柔嫩的内壁吃不消。柳秋色张大了口换气,话已经说不全了,身体深处的欲望却在叫嚣,说想要更多更多。 早已经不是处子,熟悉床笫情欲之事的身体并不轻易满足,虽然后庭插入了男人的三根手指,还是觉得不够。 想要更多,得到更多,才能缓解此刻如火煎熬的痛苦。 这就是荏苒又东风这药的变态。 配合着萧珩指头的抽插,柳秋色迷乱地自己摇摆着腰桿,双手隔着衣衫玩弄着自己的乳珠,不用看见衣衫下面的景色,萧珩也可以轻易想像被这样大力蹂躪之后的乳头会多么红肿诱人,垂泪的玉茎在萧珩的小腹之上摩擦,即使已经巍巍挺立,但两人都知道,没有插入这个动作,那里是不可能轻易吐出精华来的。 禁制性的欲望,挑逗着男人蹂躪的衝动。 而柳秋色耻骨上面刺纹的那对双凤,竟然随着情动而渐渐变了顏色,变成了淫靡的暗红,像是邀请男人的侵犯一般。 萧珩皱眉,不过不是因为不悦。 柳秋色的美色就像是毒药,此时此刻,吸引着他回向堕落的深渊。 手指在柳秋色的嫩穴里面抽插搅动,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肠壁热情的回应,黏膜缠黏包覆,绞缩吞吐,配合腰肢灵蛇一般的扭动,简直就是引人犯罪! 「唔嗯……啊啊──嗯嗯──」 黏腻的,鼻音氤氳的媚叫,像是邀请的前奏。 「还没有插进去就叫得这么淫荡,柳二公子,看来是本教主小瞧你了。」萧珩那张木头一样的脸庞还是没有表情,声线却渗入了危险的性感,或者警告。 「废、废话少说……是男人想上就上,没你这么囉哩八唆!快给我插进来,混蛋!唔啊……萧珩你是不是人,这么让我憋着,往后不举我找你算……唔啊啊啊啊──」 欲望的煎熬早让柳秋色失了平时的气势,几乎算是软语的叫骂间,萧琰早就怒发的分身突地穿刺进去,直直顶到最热最软的深处,惹得柳秋色无法克制地尖叫出声。 氤氳的眉眼,带着丝丝红媚。声音连带的更加软滑,虽然是北方奉剑门的人,这时候却现出了一点江南口音。 「痛……萧珩你……唔啊,嗯嗯──趁人不备……慢、慢一点──慢一点!啊啊!谁、谁准你脱我衣服──嗯啊、唔唔……别碰那里、不行──」 呻吟与喘息破碎,双手要去推萧珩肩膀,却是软若无骨,而萧珩正埋首他雪色胸前,坏心地叼着挺立红珠,唇舌肆意蹂躪,激起一阵又一的机伶。 章4-2(H) 而萧珩的手,悄悄握住了柳秋色挺立的顶端。 柳秋色腰身一弹。 「啊啊──别、别啊──嗯嗯……唔!」 前后遭到夹攻,柳秋色脑子里轰一声,什么都没得想了,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被玩弄的那些地方去,也让肌肤的感觉更加鲜明。 后庭被撑到有要裂开的错觉,媚肉分泌出蜜汁,混着一点点鲜血润滑了萧琰男根的进出,后面传来的饱胀感异于寻常,自然是因为萧珩的尺寸要比燕王爷来得恐怖一些,肠壁欢快的绞紧,更让他可以感受到从萧珩阳物传来的热烫温度,青筋勃勃的跳动几乎要灼伤他最稚嫩的密处。 电击一般的感觉由被玩弄的乳头和分身传到神经中枢,感觉之强都要摧毁他的意志,萧珩的唇舌灵活,不停逗弄着可怜的乳珠,带着薄茧的手指也毫不留情套弄着盈盈欲滴的分身,握住柳秋色腰桿的那隻手更是使力掐住,一上一下,配合着自己穿刺的速度,操弄着柳秋色的身体。 啜泣和呻吟,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太、太深了呜──啊嗯──啊啊!」 柳秋色摇晃着头,水气氤氳的双眼一片朦胧,已经没有了焦距,红艳双唇半张,发出淫荡的呻吟。汗湿的黑发随着身体大幅度的摆动甩起汗珠,热气间,瀰漫着他身上那股梨花茶香。 「太深了?你的小嘴吸得很紧啊。」萧珩轻轻重重,在雪白的胸膛上面留下一排一排的緋红齿印。 用力一顶。 「啊啊啊!」柳秋色尖叫起来,快感如潮淹没了全身。 被萧珩蹂躪在掌中的分身,随之一洩如注,白浊体液喷在萧珩小腹上,显得分外淫靡。 「这么容易高潮的体质,总是不等人先偷跑吧?」还在失神,萧珩轻轻含住他的耳垂,用灵活的舌头去研磨。 只这样一个挑逗,刚刚才发洩过的分身,又有微微挺立的趋势。 后庭深处传来的麻痒,也越来越无法忍受。 柳秋色情不自禁自己扭摆起了腰身,角度的转变自然让萧珩还插在体内的肉棒摩擦过飢渴的黏膜,光是这样,就让他发出淫荡的喘息。 萧珩从来没有这么兴奋。 一向在情事上都是自制的,青楼逛过,小倌馆也逛过,权贵的臠童也有过,但从来没有一个,可以像现在的柳秋色一样,狠狠撩拨起他的欲望。 想要狠狠的疼爱他、贯穿他、侵犯他,探索他身体的每一个祕密,看他最淫荡最动人的姿态。 萧珩那张虽然俊秀,却是死人一般面无表情的阴森脸庞,竟就缓缓染上了情欲的薰色。 仍在柳秋色体内的欲望,不知不觉,又更胀大一圈。 柳秋色察觉到这个惊人的改变,黏膜的皱摺被扩展到最开,敏感的地方勾勒出萧珩那物的形状,只觉青筋的灼烫跳动都几乎要烫坏了自己。 全身的毛细孔舒张开来,柔软坚韧的雪白身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蒸腾着越来越炙盛的情欲,扭摆着配合萧珩抽送的身体彷彿白蛇,撩拨起男人内心最深层的情欲渴望。 萧衍只觉的双手触摸之处因为薄汗的关係滑腻无比,巨大的阳物被小穴紧紧的包裹着、吞吐着,出乎意料的甘甜与美好。眼前总是如冰似雪的骄傲公子完全展开了身子,仙人般的面庞薰得薄红,微张的双唇艷红似蔻丹,口里不由自主因为身下的衝击发出破碎的喘息。双臂软软掛在自己颈子上,汗湿黑发捲住漂亮诱人的身躯,两点茱萸红艳如梨花雪里的桃花,夭夭盛盛。自己手里握住的腰彷彿不盈一握,柔腻如蛇,散乱的衣物更添加了视觉上的衝击。 情不自禁,又挺入得更加用力。 「欸……慢、慢些……唔唔、嗯──」 软腻的呻吟被萧珩封去,灵活的舌扫过齿列牙齦,光是如此,就酥软了身子。在口中翻搅的舌头彷彿也翻搅出了欲望,浑身的燥热不算,本就经不起撩拨的身子变得更加敏感,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快感都要把人逼疯。 才刚刚发洩过的分身,不知不觉又精神了起来。 荏苒又东风是多强横的毒,萧珩没碰过也略有耳闻,没想到真正发作起来,是这样的一副形状。 奉剑门柳二公子这样一个仙人似的,禁慾感强烈到无以復加的人,居然就在这种春药的蛮横作用下展现了这样淫荡的姿态。怪不得人说,荏苒又东风那毒是万万碰不得的! 那且别提,萧珩也没有脑子去想了。在身上磨蹭的那人被慾火煎熬是药效发作,柳秋色受制于药性也就罢了,他脑子轰一声,自作孽的烧光了活死人的冷静,炙热的吻就轻轻重重在梨花白的身躯上印下班班红痕。 有一种征服仙人的倒错感。 「嗯嗯……唔、呜嗯──啊啊!」 前方克制不住喷出了浊液,都流到了肌肤相贴的萧珩小腹上。后方小穴猛然绞紧,紧跟着私密处一股热流,灌入身体的最深处,彷彿都要灼伤了细嫩的内部。柳秋色那声音是没在克制的,笑话,理智早丢到天外去了,不然也不会让这杀千刀的玄仙教主碰他一根毫毛。 萧珩洩了一次,总是僵硬的死人脸上泛上了情欲的薰红,让那张端正的脸庞多了几分温度。 方兴未艾。方兴未艾,就是形容现在这景况。 趁着柳秋色还在高潮过后的失神瘫软,萧珩抱着他的腰就是放倒在地上,地上早就铺满了柳秋色散乱的衣物,这样一放非但不脏,裸身躺在华衣之上,反而多生了一种淫靡感。 虚软的双腿无力合拢,萧珩就着相连的姿势,将那双玉腿折到胸前,又是一轮攻击。 「欸……别、别──呜嗯──萧珩你趁人之危、你不想活──呜嗯!」 重重一顶正正研磨在体内最敏感的那一点上,当场让柳秋色倒抽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气来,掌握了情事的主导权,萧珩好整以暇:「我这是帮你,柳二公子。」 「帮……帮个鬼……你个混帐──啊啊、唔──轻点……啊嗯!」 柳秋色眉眼如波,欲拒还迎,在萧珩眼中,更与撩拨无异。 幽深的地洞里,淫靡的气味混着柳秋色身上那股梨花香气,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呻吟破碎不堪,随着夜越深,欲越浓。 章5-1 第五章 次日萧珩睁开眼睛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昨夜惹怜惹爱那人早起穿整了一袭紫衫,背对着他盘腿练气,挺直的背影丝毫没有昨天夜里半分的娇态,仍然是如仙一样的出尘傲气。 他们掉下来的这洞极深,日光在遥远的头顶上,透过洞口照亮一小方地,压根儿看不出现在的时刻,萧珩不禁皱了皱眉,他玄仙教主教务缠身,不见了这一天半天,恐怕教内又要翻腾起来。 还有这柳秋色…… 一边想着,一边视线就在柳秋色的背影上逡巡。 以前对情事上是没什么特殊的癖好或执着,性之所至,生理需求而已。既然只是解决生理需求,自然不拘男人女人,能解决就好,凡事以结果论。他那身分,多的是数不尽的妖娇美人、少年愿意投怀送抱,他也无可无不可,一切都自然发生,云散雨收,一拍两散。说句老实话,他可从来没有记得过哪一个有幸爬上他床的男人或女人。 柳秋色么,是味道特别好,欺负起来特有快感,那模样特漂亮,除此之外,可没有让萧珩那死水一样的魔鬼心性一见钟情。 有趣的是那毒的名字,「荏苒又东风」。 这毒在江湖上那是一个恶名昭彰,柳秋色这样厉害的身手,这样洁癖的傲性子,想来不会自愿给人种下这毒的。不是自愿,谁又有那样的能耐强迫了去? 萧珩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个冤大头来担这罪名。 不说那些下三流货色了,光说武功智谋足以和柳秋色匹敌的人物,就没一个有这样的能耐暗算了这满身刺的柳二公子。 更何况那腰间的凤凰文身…… 这柳家,有趣啊! 刚刚想到这里,忽然闻得洞口有人语响动,当下屏神细听,闻说是:「上面说要活的!」 「这么高摔下去,活的也成死的了!」 这声音沿着洞壁传下来,功力被散的柳秋色眉头一凝,也听见了,抬头望去,大气不吐。 「说你没脑袋瓜,就是猪脑糊的!他玄仙教主什么人?哪里可能被这么一个坑摔死!要不是王……」 柳秋色听到这里,眼色一飞就横了萧珩一眼:「就是你……」 话没说完,萧珩手快,一伸就掩住了柳秋色的口,柳秋色力不如人,几番挣扎还是挣不脱萧珩铁一样的手臂,「呜呜呜」的闷了几声,看那眼色大约是在说「等我武功復原,他娘的你给我绷紧皮等着!」 听上面二人的谈话,已经继续下去了。 「……说要抓活的,我还恨不得把他摔的不能再死!要摔不死也饿死他!你知道玄仙教主什么人,万一让他有机会反咬我一口,我岂不是……」 「哈哈,放心唄!软筋散都洒了几包了,还有什么要担心的?狮子也变猫了!我说你啊,快放条绳子下去是正经。省得把人饿死了,上面要人我们怎么交代?」 「欸是是,这就放、这就放……」 一边说着,一条粗绳就刷一声放了下来。 洞底,柳秋色和萧珩不由自主互相看了一眼,这绳只有一条,洞上二人自然只拉一人上去,另外一人任凭死活,和他们的命令不相关联,自然是不管的。萧珩攀上去没有问题,柳秋色昨夜气海尚虚,翻云覆雨捣腾了一个晚上,要爬到洞口是万万办不到的。就算可以,要争这个机会,他争的过功力完好 的萧珩吗? 萧珩绝对占上风的。 那萧珩另有一番心思,这柳秋色吗,脾气不怎么讨喜,人倒是挺有趣,貌似很多不为人知的祕密,一整个里外不一,再说…… 犹豫的时间不能太长,太长上面的两人会起疑心,萧珩心念急转,也不待说话,一手抓了柳秋色腰间,脚下提气,飞跃往上。 两个人的重量,他当然无法一口气跃出洞口,中间感到身子略为下沉,手上抓绳一使力,便又往上飞出丈馀! 萧珩的功力何等高强,借了两次绳子之力,便「刷」的窜出洞口,一出洞口,不等待在外边两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电闪出手,便是点上了两人的穴道,当下令两人动弹不得,抓虎不成反成生饵。 这玄仙教主怎么没被软筋散给弄成乖巧的小猫?这紫衣华袍的贵公子又是谁?怎么会在地洞里头?一连串的疑问,却因为哑穴被点而有口难问。 柳秋色懒得理一理他们,轻轻皱眉,从萧珩怀里挣开:「萧珩,今日我武功失了,仗你相救,柳秋色不是不计恩情之人,你我日后相见,定当饶你一回。」 萧珩反正仗恃功力高强,对这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句平平板板的「好说」话到嘴边,却听柳秋色续道:「但恩是恩,仇是仇,奉剑门的双花环,他日相见,不计代价,必当讨回。」 说完,头也不回,丢下萧珩便走了。 这里离风逸华的含香楼不远,毕竟昨日他追出来不多时便和玄仙教主一起遭到了暗算,估计大约半盏茶时分就能回到含香楼。可柳秋色不打算回去。 他下江南来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双花环来着。此刻因为软筋散的药效仍未退去,失去的功力不在身上,他甚么性子,自然不想让江南武林看见自己这么一副窝囊样。 说到底,还是那死人脸教主的错。 表情一冷,心下暗暗啐了一声。 「撑那一副死人脸,哭不哭笑不笑,装神弄鬼,阴阳怪气,活像行尸走肉!要不是这魔煞星,今日我会落得这步田地?心术不正覬覦我柳家的双花环,莫非……」 一个「莫非」还没有「莫非」完,眼前的树叶忽然「嗤」的响了一声,紧接着是「哗啦啦」树叶彼此磨擦的声音,下一刻柳秋色「哗」的被唬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去,想要离眼前那个头下脚上的人远一些,有多远是多远。 「唉啊,柳二啊,走路要看路,莫不成撞到我脸上来了。」 眼前那人还是头下脚上,从柳秋色头顶上方的枝叶当中倒立着垂了下来,没有束紧的头发因为地心引力全都竖起来指着地上,散开来的衣袍相当讲究,华丽的锦红在整片绿色树林当中相当刺眼。 章5-2 柳秋色这才定了定神,凤目里的冷光移向那人虽然倒着,还是美得令人屏气凝神的妖艳脸孔。这人的脸孔是最好认了,就算有千千万万人,还是很容易从千千万万人里头把这人一眼给挑出来。高挺细緻的鼻樑,飞扬慵懒的桃花眼,削尖的瓜子脸,还有一双柳叶眉中央的浅红色梅花印,这张脸不说是举 世无双,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梅若兰,我可不想倒着跟你说话,下来罢。」 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可是又非见不可,柳秋色猛然觉得头痛。 已经好久没有头痛了,实在是个不祥之兆,说到底,还是给那死人脸引出来的麻烦。眉头一蹙。 树上那人倒还配合,轻轻盈盈一个翻身就落了地,飞起两片红袖如桃花。 这一落地,满身狂放的气势陡然明显了起来。梅若兰的气质并不刚武,但是女态的外表却不显的柔 和,反而是锐利的、逼人的锋芒,令人不敢直视。满身邪佞的气质更因为男女莫辨的外表而显得轻 狂,任谁都能看出,惹上此人必定后患无穷。 但都认识多少年了,柳秋色看到也等于没看到,怕也不怕。只是基于过去种种因为梅若兰而起的麻烦 实在令他头皮发麻,难免想离这个煞星越远越好。 相反的,梅若兰倒是似乎挺喜欢看到他。 看那一张惹桃花的脸笑得多么灿烂就知道。 「柳二,总山门那边来命令了,你可要多多担待。」 总、总山门…… 要一般知道内情的人听见这话,脸不青也黄了。柳秋色却是相当镇定,只把黛青眉色微扬一扬,语气无波无澜:「谁来的命令?」 梅若兰嘿嘿笑了一笑,颇有看好戏的味道:「是师叔祖的话。」 梅若兰在「师叔祖」三个字上加重了音,柳秋色的脸如他所愿狠狠扭了一下,脸都黑了,险些骂出口来。 「师叔祖……师叔祖他老人家武功都半废了,不在总山门作威作福,鑽出来凑个什么热闹?」 「说他老他会生气的。」梅若兰满脸不关己事,挺凉的:「既然是师叔祖的话,柳二你也知道,达不到要求是个什么后果。」 「……」 柳秋色悔得都要绞肠子了,早知道就别来什么江南追什么双花环死人脸,江南可是他那妖怪师门的地盘哪!这下好了,双花环没追到,给死人脸佔了便宜去,丢脸丢到姥姥家,这就罢了,改日灭口就成,英雄不争这一日两日。可、可最大的失策,就是被这梅若兰给逮着了! 梅若兰是谁?那能震动江湖的名号暂且不提,光提他柳秋色和梅若兰的关係。同是师门所出,算起来梅若兰是他师伯的弟子,他要叫一声师兄,可两人感情实在错纵复杂,梅若兰那古怪脾性又让人又爱又恨,这师兄实在叫不出口,还是直呼其名顺口。 梅若兰是谁,那也就算了。凭他师兄,也不会真把柳秋色怎样。可那师叔祖就不同了。 师叔祖的话比掌门师祖还要违抗不得!两令若有牴触,绝对要听师叔祖的话! 这是师门里所有弟子心照不宣的准则。 师叔祖他老人家,说了什么,所有弟子都得乖乖照办,拼上了命、拼上了尊严、拼上了身家,不择手段偷鸡摸狗都得完成。否则?柳秋色不想去想那个否则,根据前人经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师叔祖他老人家……说了什么来着?」 梅若兰笑笑,这一笑光辉夺目,灿如骄阳,简直就要闪瞎了所有人眼睛。同上,那柳秋色看惯了,一点反应也无,只绷着皮等着梅若兰传达师叔祖他老人家金口玉言。 梅若兰只花了一句话就完美的达到了传令的效果。附耳对柳秋色说明了行动计画以后,好整以暇站在原地欣赏柳秋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梅……梅若兰这小崽子,根本是助紂为虐、隔岸观火! 柳秋色一口气差点岔掉,要不是顾忌着真要动上手,武功暂失得自己铁定不过梅若兰,他就一巴掌煽 下去了! 「呵呵,小柳二啊,我都说了要你担待些。你该不会不明白担待的意思吧?」 看梅若兰笑得,那桃花眼都要放光了。 「师叔祖金口玉言,就是我也不好说话的。不过你放心,门中一些高手会随时协助你,这自然包括我 在内,如何,让你有机会可以支使支使我,高兴吧?」 「高兴个鬼!」 柳秋色差一点点就要气急败坏:「什么事不好说,居然要我跟那死人脸打交道,我怎么不知道门中人 才凋零到这个境地!」 「冷静,冷静……」梅若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两眼中的精光却是无论如何隐藏不来。他袖子一摆就 从袖中滑出了一粒丹药,交到柳秋色手里:「你这气海中虚,是因为中了软筋散吧?这粒丹药一服, 包准你又变回你那名动天下的九挽花。如何?师兄待你不差罢?」 柳秋色都要呕血了。 哪门子的不差?当他第一天认识他梅若兰吗?梅若兰那性子跟师门里作威作福的师叔祖根本是天造地 设的一对,妖孽来着! 「好啦,小柳二。」 梅若兰摊摊手,一副好心好人的模样,那对桃花眼里的光芒却刺得柳秋色浑身不对劲。 「师兄很忙,偶尔会来看看你的。千万别砸了锅啊,师叔祖看着呢。」 师叔祖看着呢…… 柳秋色还沉浸在这一句貌似平淡无奇,实则震撼力很强的威胁里面,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梅若兰倒是好整以暇,一身华丽的朱红锦衣就晃过了柳秋色身边,临经过柳秋色的时候,还悠悠间间的加上一句。 「领子拉好啊,是要诱惑我吗?先警告你,我可没有什么道德感啊。」 柳秋色大梦初醒,左手电闪拉紧了衣襟,狠狠的一个卫生眼就砸在梅若兰那张艷丽的脸上。 梅若兰不痛不痒。 想也知道。 柳秋色青着脸,看着那个张狂的傢伙扬长而去,突然间有种肩膀上很沉很重,不想要动上一动的僵硬感。 那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师叔祖给的命令啊…… 章6-1 第六章 什么任务暂且别提,不管是什么任务,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轰轰烈烈干成的方便小事。柳秋色服下梅若兰给他的丹药,恢復了内力,才刚刚回到含香楼,就接到了门中飞鸽传来的消息。 「三公子何时失踪的?」 柳秋色一边驱策着胯下的良马飞驰,一边沉声问身边的奉剑门人。 「回二少爷的话,三少爷刚刚被掳走没有多久。客栈的房内有打斗的痕跡,还有血跡,恐怕是发生了 激战,三少爷不敌,被生擒。」 「发生了激战?你就在他隔壁房间,发生了激战你竟毫无所觉?」 柳秋色淡淡质疑,眼神都没往门人身上剐上一剐。 「是、是小人的错。那时小人并不在客栈里……」 「别闹了。」 柳秋色声音一冷,手上用力,硬生生止住马的去势,那马前足凌空,嘶叫了一声,停了下来。身边并 驾那人收势不及,连人带马往前数尺才回转了来:「二少爷?」 「二少爷也是你叫得的?燕王府的走狗,掳了我三弟去,意欲如何?」 柳秋色早看出了不对,脸色如霜,一语道破。 那人见被识破,也不多说,回道:「王爷请公子同小的去一趟王爷府。」 「我三弟呢?」 毕竟柳家于他有恩,即使三少爷柳子齐实在不是个样子,可大哥柳子葳是很照顾他的,柳秋色自然没 可能见死而不救。 「二公子随小的走一趟,三公子自然平安。」那人奉命行事,虽然忌惮柳秋色厉害,还是硬着头皮把 话说完。 柳秋色哼了一声:「燕王那老儿知不知廉耻,我都替他难过了。」 「二公子,随小的走一趟罢。」 燕王爷府就在江南璇京,从含香楼一带要到燕王府也不过半天工夫,柳秋色千般万般不想去,无奈柳 子齐扣在燕王手上,不去也得去。 燕王是宗室同姓王爷,燕王府朱红外墙,曲径通幽,山水流泉,四季繁花,一派富贵昇平景象。燕王 爷权重在哪里?重在他手上握有的西北军符。在外赫赫功高,统领皇朝一半的军力;在内处心积虑, 满朝文武百官,都有他佈下的爪牙。这燕王爷是先皇亲弟,但毕竟不是同父同母的手足,皇姓宗室, 手足相残,歷史上血跡歷歷,谁也不知道,燕王爷会不会是下一个弒君夺位的禽兽。 光说一个燕王府,那么大一座府第花园,吃穿用度,哪一样不用花钱?燕王爷又是宠臠好佞的淫色之 人,府里的男宠婢妾,哪一个不是穷奢极欲?偌大的燕王府,银子像水一样的流出去。银子不会无中 生有,那银子从哪里来?自然是富庶江南,民脂民膏。 看了这燕王府,再看燕王那张端正尊贵的脸孔,只让柳秋色觉得噁心,觉得不齿。 燕王选择会见柳秋色的地点是府内的一座小院,香草藤罗,幽僻冷香,下人早摆好了茶水退下,他们 知道,燕王见这柳公子的时候,总是喜怒无常,一个撞上去是要杀头的。 「燕王拿住我三弟了?」 柳秋色面无惧色,淡淡质问。 「拿。拿住了。」燕王爷笑着回答:「柳家三公子不若二公子凶蛮,我手下的人没怎么折损,倒是轻 轻松松。」 柳秋色不理会燕王爷的话中有话,下巴微微一扬。 「放了他。」 燕王爷微笑不变,一双眼睛在柳秋色身上上下逡巡,打量着柳秋色的神色,不急不徐,端起桌上的茶 杯啜了一口。 「与其说他,不如说你自己吧。」 燕王爷的杯子放上桌面,虽然只是轻轻的敲出了「喀」的一个声音,却让满室的空气都禁不住微微一跳。 「柳秋色,昨夜十五,你又失约了。」 柳秋色的身子一剎那间僵直,背上的寒毛一根接着一根竖了起来:「失约便怎地?」 「你知道失约的后果。」燕王爷说话说得更慢了,眼睛更是一刻也没放松地死死盯住柳秋色的眼,不让他有机会闪躲:「我说过,我们的约定有个差错,天山奉剑门……嗯,会不太好过。」 所以抓了柳子齐是个警告来着。 柳秋色面颊一白。 柳子齐被抓他是不意外,毕竟谁都没有他清楚他那三弟根本是个绣花枕头。要燕王爷的手下抓住奉剑门主柳子葳是绝对办不到的,可是若是燕王爷公私不分,硬是动用了西北军力…… 别的他不知道,就他知道燕王爷那是挺公私不分的。 要说燕王爷会一怒之下兴兵灭了奉剑门,把江湖跟朝廷搅在一起,他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柳秋色平心静气,僵着一张脸。 「你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燕王爷玩味的提高了尾音,正要好好来琢磨一番,忽然外面传来了惊慌的脚步声,似乎 有数名下人同时往这边奔了过来。燕王爷正在兴头上,没得被人打断,怒上心头,喝道:「都给我站 住!凭你甚么事情,滚一边去!」 「啟……啟稟王爷!事情不好!东北角上玄仙教眾派了高手来,护院恐怕很难抵挡得住!王爷!」 那人倒是叫得呼天抢地,活像是再迟一秒就要被掀了头去似的。饶是燕王爷,听到这个报告也不禁愣 了一愣,沉下了脸色:「传我的吩咐,护院全都给我支持住,死也抵挡住。」 玄仙教的高手什么人物,岂是他小看得的?燕王爷虽然骄奢淫逸,但非常明白事理,当下招呼也不打 一声,霍然站起往门外走去,要用手上的兵符调动城中的军队来围。 柳秋色不奇怪燕王爷怎么毫无惧意,虽然不想承认,但燕王在号令指挥上是很有一套,武功也有底 子,至少跟他不相上下。他心下觉得奇怪的是,玄仙教什么毛病,找荏找到燕王爷府里来了。 想是这样想,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玄仙教的小崽子们引开了燕王爷的注意,岂不是说他有空档可 以去把柳子齐从牢里给挖出来? 当下再无犹豫,燕王前脚踏出小院,消失在曲折幽径之外,他后脚就跟着出来了。 「欸、柳、柳二公子……」 守在外头的下人觉得该拦,毕竟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可是王爷捧在手掌心疼的宝贝,万一出来给玄仙教的走狗不小心划上那么一道两道,岂不破了这仙人似的皮相?可柳二公子看来也是个学武的人,否则不会老是配着一把沉甸甸的长剑,万一自己这么一拦,拦错了,岂不……岂不呜呼哀哉,抹脖子算命完? 还在犹豫,看那柳二公子大摇大摆已经走远了,自己…… 「吸溜。」 什么时候流的口水,自己都不知道啊!男人猛然回神,朝着那高贵挺直的紫色衫影,大步流星的追了 过去。 「柳二公子!」 柳秋色早去得远了,哪里还理他。说老实话,一出院门就看那大汉衝着自己流口水,看得他心头火起,怒不打一处来,恶不向一处生。要不是自家兄长柳子葳教得好:「不可滥伤无辜」,他真想提剑 一抹,送那王八羔子见见阎王爷爷去! 燕王爷府他早摸得烂熟了,怎么去关押不懂事下人的牢房,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果然柳子齐是被燕 王丢在这,他三两下打昏了看守的人,取过钥匙,牢房深处的柳子齐一见他就满面怒色,恨恨啐道: 「你就要带累我奉剑门满门才甘心?狗娘养的王八蛋!搞清楚你是个什么身分……」 柳秋色面上淡淡,还是如冰似雪,找到了钥匙开了门,冷然道:「东北角上玄仙教眾来扰,你避过他 们,小心燕王调来护院的军力。」 柳子齐既得自由,柳秋色又是这样一副冷处理的态度,不觉自讨没趣,重重哼了一声,飘身就走。 柳秋色这才把眼神移向牢里更阴暗的角落,这房子半埋在地底下,因此从外面透进来的光都是有限 的,但在最深处的牢里,柳秋色看得分明,那张年轻贵气却死气沉沉的脸孔,那股阴森森冷颼颼的邪 气,不是那玄仙教主是谁! 「难怪外头会有玄仙教的人在骚扰。」柳秋色明白了,冷冷瞥向萧珩:「你的徒子徒孙来了,正在找 你哪。」 萧珩低垂着头,只吊起两隻明亮的眼睛看他,嗤地笑了一声,声音平板:「我看起来像是出得去 么?」 柳秋色皱眉。 「凭你,既不怕软筋散,这粗陋牢房于你有何意义?出来还不是举手之劳。」 「有那么容易,你当我喜欢蹲这苦牢。」 萧珩倒也自在,懒悠悠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舒服些:「与其说我,不如说你自己吧。燕王和你什么 关係?」 「干你何事?」 柳秋色眉尖扬起,全身又笼罩在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里头。 萧珩低声呵呵呵,怪腔怪调地用平板的语气笑了起来。 「干我何事?确实不干我事。不过柳二公子,你当我三岁小孩,你不说我就猜不出来?那先别提。」 说到这里,笑声乍止,柳秋色本来已经要把腰间长剑抽出来的手指猛然凝住。 萧珩那双眼睛,好像可以看透所有的机心。从幽深阴暗的牢房里射出来的眼光,像是从幽冥之界冉冉 冒出的鬼火。 「我听说过你要饶我一次,不如我们讨价还价吧,你救我一次,我们之间除了双花环,两不相欠。」 「你的徒子徒孙们都来了,你跟他们说去。」 柳秋色才不领情,萧珩死了是最好,还要他救?一想就浑身不自在。即使死之前没能把双花环物归原 主,那也就算了,犯不着跟死人计较。 萧珩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吆喝声、兵甲声,依稀是朝这里过来。 「贼子入府了!」 「快快把贼子抓住!活死不拘!」 「王爷传令,护院有功者,有赏!」 「东面包抄!快!」 柳秋色功力强,老远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听了半天似乎保护王府的人都是瞎忙一场,徒劳无 功,反而那个鑽进府里来的人倒似有通天遁地的本领似的,总是让人抓不着尾巴。 「挺厉害的。」柳秋色随口讚了一句,就要提步离开这个是非地。笑话,真待在这儿了,还不让燕王 那个多疑的老儿疑心了去。燕王爷疑心还是小事,重点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儿和萧珩那死人鬼作 一对活死鸳鸯! 才一转身,迎面便是危险的劲风扑面而来! 「!」 柳秋色千钧一发之际把脚给抽退了退,连鼻尖都近得能够感受到那股刺人心脾的寒意。隐约闻到刺鼻 的腥味,知道那定是餵过剧毒的暗器,当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薇子其。」牢里那人死寂的声音及时喝住了:「住手。」 一抹黑影猛然划过柳秋色眼际,倏然隔着栏杆跪落在萧珩面前,从柳秋色这边看过去只看得见这人的 背影,略显清瘦,灰袍瀟洒,长及腰背的青丝只以发带系住,松松垂落在肩头。 「教主,属下来迟,一切可好?」 章6-2 「不好。」萧珩面无表情,说不出他现在这句话的情绪到底是喜是怒,更看不出来他是感动薇子其能突围进府来救人,还是责备薇子其办事不力拖泥带水。 薇子其背脊一抖,正要说话,忽然又是一阵寒风劈过! 「……」 柳秋色早学乖了,现在横竖四处都是乱糟糟的人,与其当头衝去撞破脑袋,不如聪明着靠在边上坐壁上观。 「教主!」 薇子其护主心切,整个人挡在关押萧珩的牢房前方,灰袍鼓起,准备迎战又来的不速之客。 追来的人,只有一个。 两个身影交错,瞬间就对上了数招,快是快,但这个快并没有妨碍柳秋色锐利的眼光把这人端详清楚。 追来的人雪肤花貌,粉雕玉琢,满身是柔和的温存气息。看那眉眼啊,跟梅若兰那个大煞星有得比拼,桃花朵朵、燕笑盈盈的,只是少了梅若兰瞳孔里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光,可亲得多;看那脸蛋啊,同样是瓜子脸蛋,就没有梅若兰那种削尖下巴的薄命相,挺端正,挺秀气的;一双浅黛色的长眉也只是虚悬在那桃花眼上,不带一点儿煞气,根根本本,一张标緻晶莹的美人脸蛋儿啊! 柳秋色看着总觉得眼熟,不是普通的眼熟,但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到过这张晶莹温润的脸蛋。 这人满身粉绿长衫,掀得阴暗的地牢里都要有了光似的。 他手拿的不是长剑,而是细小的毫芒银针,和薇子其的武器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柳秋色不用花脑筋想也知道,那银针上没别的,绝对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 薇子其险险一个错身,让那美人的银针给生生割去了一片袖子。他应变倒也迅速,立刻闪身后退拉开 距离,以争取反应的时间。 这一停战,那美人倒懒懒悠悠的站定了,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省省力气吧。没有人可以从我杜若手里逃走,就算是玄仙教主也不例外。」 杜若…… 等等!杜若? 那个「傅粉绿衣郎」杜若? 柳秋色眼神瞬了一瞬,不可思议。 说到「傅粉绿衣郎」杜若这号人物,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绝对不是甚么一般的正派人物,不是正派人物又能假装出这一副温柔慵懒的模样,那心地嘛,必定是旁门左道得很。但傅粉绿衣郎,实在比旁门左道还要旁门左道上那么一点。 使毒用毒那是不必说的,但光用毒厉害,那也还罢了,毕竟江湖上总是有那么几个把毒物当饭吃的傢伙,见怪不怪。杜若这名号让人心惊胆战的原因,无非是数年前璇京杜家的「荼靡案」。 荼靡案,和荼靡这花其实没有甚么直接的关係。 当时江南璇京杜家是名门望族,子孙繁荣,一家上下大约百馀人口,居广宅,拥田亩,繁华盛景,依稀在目。没想一夜之间,上下百条人命全都遭到血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无一倖免。 血洗,用什么血洗?不是刀,不是剑,不是棍,不是棒,更不是火烧大宅。当年杜家百馀人口全都死于剧毒,呕血洒地,血尽而亡,那惨状,几乎满地鲜血,红红艷艷,整个江家大宅,说夸张点,没有一块地砖还是原来的灰白色,都被五脏六腑的鲜血染得通红。而正厅楹联上,有留血书云:「开到荼靡花事了」。 作案者是谁?是「傅粉绿衣郎」杜若。杜若是谁?是杜家的二房长子。「傅粉绿衣郎」这名字那儿来的?杜若文能惊才,武能杀人,曾经官拜刑部侍郎,名动上京,而人人皆知,傅粉绿衣郎乃是荼靡的一个品种,荼靡案一起,傅粉绿衣郎之名不脛而走。 这说来多令人发指。上杀父祖,下戮姪甥,绝对是大不孝的罪名,禽兽不如!一时间江湖人人震动,眾口同声,说这杜若是个自作孽、生儿子没屁眼的小龟蛋! 可说归说,骂归骂,这么多年来,还没听说哪个大英雄、大侠客真的能收拾了这泯灭天良的大混蛋。 别的不提,单提杜若那通天遁地般的神人本事,就够他猖狂了。 柳秋色身在江湖,虽然长年闭关在天山奉剑门内,对外头发生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这杜若,只要曾经拿过剑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薇子其,你退下。」 萧珩淡淡命令,声音低哑。 「但教主……」薇子其听见这话刚转过去想要申辩,萧珩那双阴森森冷沉沉的眼睛已经转向薇子其脸上,眼神可怖。 「要你退下。否则我第一个灭了你。立刻给我离开燕王府,这里的事,不需要你。」 薇子其看看柳秋色,看看杜若,再看看萧珩,还是显得很为难,比立刻被萧珩灭掉更加地为难:「教主,强敌环伺,您还是……」 一句话没说完,杜若已经不耐烦了。那张温秀漂亮的脸孔轻轻一荡,荡出了个笑容的意思,还有一阵隐隐约约的甜香。这个同时,柳秋色察觉不对,反射动作就是一剑劈出,剑风带起的空气瞬间阻过了杜若和薇子其中间,整个把那阵香风给反吹回去,扑回杜若那轻盈淡雅的衣裳上。 「!」薇子其有所警觉,立即向后连连退了五六步。 柳秋色倒是没有移动脚步,长剑乾净俐落收回剑鞘当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杜若,休想在我面前暗算无辜!」 冷清清淅沥沥一句话,鏗鏘有力,掷地有声,就连杜若那双带着温润笑意的桃花眼,也不禁微微瞇了瞇,总算转到了他一直不太关注的柳秋色身上。 「柳二公子,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不想杀你。奉剑门和玄仙教,正邪一向不两立,你又何必淌进这趟浑水?」 「……」 柳秋色那张清冷如仙的脸庞突然一阵青白。 说实在话,不想去思考他这好感从哪儿来的,也不想去思考让傅粉绿衣郎有好感会是个什么样的景况,更不想继续深究跟傅粉绿衣郎有所接触会带来多少稀奇古怪的灾难。他人生的灾难已经够多了,绝对够多了! 但是等等! 自己说过要饶萧珩一命这样的蠢话,万一萧珩太不济事,给杜若这傢伙一招半式轻轻松松端掉了,自己这一命上哪儿饶去? 欠债不要欠隔世,他可不想哪一生再倒楣至此遇上这张死人脸! 这想头一出来,柳秋色所有的想法立刻紧急煞车,再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萧珩不能在自己还清这人情之前,被哪个不识时务的人给端掉。萧珩一命呜呼是很好,但自己欠债欠隔世可就大大不妙! 主意一定,柳秋色缓缓说道:「柳某欠萧教主一个人情,答应他下次相见饶他一命。若萧教主现在在此给你灭掉了,柳某上哪儿还这一命去?」 这话一出,除了萧珩,同在牢房中的另外两人那脸,实在是五顏六色,好不热闹。 那整身清淡的薇子其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心下鬼脑袋转来转去,面上却是一脸袖手旁观,拭目以待这戏怎么演下去;那恶煞脑天仙脸的杜若,听到柳秋色这话,笑得那脸比观音还温柔。 「这么说,柳二公子这回是不让我对玄仙教主动手了?」 柳秋色什么不好,就是那面皮子实在薄得可以。他知道杜若在江湖的盛名不过就是用毒,没准儿武学上的造诣还比不上他,因此这名字威吓力有限。他柳二公子纵横江湖是天不怕地不怕惯了,高手来了当沙包练,庸手来了当门槛踢,什么时候给他遇到真正吓人的角色?没有。既然没有,那他对杜若有何可惧? 「柳二公子?」杜若见他没有回应,翩翩有礼的又再询问一次。 「那是自然……」等饶了他这一命,回过头来有得他好看! 柳秋色一边回答杜若的询问,一边就在心里勾勒出自己一剑将萧珩穿了个透心凉的美好未来。 此时,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接近了这个地牢。萧珩一瞥眼,望了薇子其一下,薇子其观神知意,纵身往外窜出,隔不多时,便将王爷府兵悉数引开。 柳秋色话既出口,没有不实现的道理,趁着杜若距离牢房尚远,伸手拔剑,一挥剑,剑气就把牢房的栏杆斜斜斩裂,第二次挥剑,就替萧珩打开了一个足以脱身的缺口。 杜若面带笑容,衣袖轻拂:「嘿嘿,哪有那般容易。」 忽尔一阵香粉扑天盖地袭来,闻其味类似花粉,柳秋色心下警惕,左手挥袖运气,还是倒袭香风回去,身子滴溜溜一转,右手持剑,左手勾住了萧珩腰间玉带,脚下运劲,轻轻点地飘然而起。 本来就是为了速战速决还给萧珩这个不怎么情愿的人情,柳秋色无意多生是非、多树敌人,尤其是杜若这种恶名昭彰、不按牌理出牌的妖孽敌人。因此他抓了萧珩腰带就直闯唯一的入口,几下轻点,早将杜若拋在身后,正要闪身出门,猛然斜刺里一根细如毫芒的银针直朝他胸口大穴刺来! 居然这么快! 柳秋色心下一个格登,情急之下用力将身子往旁边一拋,方可惊险万分的避开杜若心狠手辣的这么一 击。可是连身子都还没有稳住,杜若的第二手攻击,已经逼临柳秋色的面门! 鏗鏘! 剑闪寒芒,横里挥开,剑上所附的上乘内力总算把来势汹汹的杜若逼开一步,只此一步,但也足够柳 秋色缓过一口气来。 这个人,很强! 那名满天下的毒名是不必说的,三岁小儿都知道惹神惹佛,就是别惹到这丧尽天良的傅粉绿衣郎。但是就刚才那么一次交手,柳秋色寒光四射的长剑居然被杜若手中比缝衣针细了那么一些的银针给盪开,杜若的真功夫,恐怕也是深不见底。 柳秋色带着萧珩,根本上处于一种不利的地位,肚子里嫌萧珩嫌得紧了,但嫌弃这个大包袱并不能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从这儿脱身出去! 主意一定,柳秋色也不理论,足下点地急奔,右手长剑舞了开来,端的是一个漫天落花,寒光四迸! 这一奔成功绕过杜若衝出了门口,但是那杜若岂是省油的灯?柳秋色只闻得身后似乎隐约传来那人优雅的轻笑,下一刻,背后便是寒毛直竖! 暗器! 暗器来得比柳秋色的速度还要快,一下子便追上了二人,眼看就要往他们背心直直扎下去。这一扎铁定不得了,天杀的杜若用的可是满天花雨的功夫,银针如雨,看样子就是要把他们钉成活钉靶才甘心! 柳秋色可不想被钉成刺蝟。 「你放心,针上没有什么要命的毒。杜若要的是活生生的人,把我们杀了对他没有好处。」萧珩淡淡说道,解了柳秋色的顾忌。 一挥衣袖,劲风打落了一部份银针,脚下不停,仍是往外奔去。剩下的银针有些刺进两人手臂,有些后劲不足先落到地上,万幸是没有伤到要害,还不再顾虑范围。 「杜若要你做什么?」柳秋色一边回头看优哉追在后头的杜若,一边问道。 「要想知道就直接问他。」萧珩的语气漠不关心:「我也不知道。」 柳秋色哼了一声:「全天下的人都跟你有仇来着。」 章6-3 正要再发个两句牢骚,忽然背后寒风生起,柳秋色察觉到危险,本能的缩起左手,连着萧珩一起,偏过方向往右边避去。 但这不是全部。 杜若的银针没在犹豫,趁着柳秋色这么一避一闪的工夫,直直戳进了萧珩的肩头。 「哼!」柳秋色没有看漏,长剑一挺,就要回击。 杜若的银针不是好对付,他的剑法也不容小覷,轻灵的剑尖闪电挑向杜若胁下,就算杜若要回手防 御,以这个短距里,也已经来不及! 杜若见如此,不求争胜,轻飘飘往后让了一让,柳秋色剑尖只扫破他胸前的外裳。 柳秋色看出杜若这穷追不捨的变态习性,知道若不伤了杜若使他无法追击,自己可是要带着萧珩跑到 脱力。杜若在江湖上算是出道早的前辈级人物,真要比谁撑得久,柳秋色很有自知之明,也就是没有 自信。 所以他一剑不得,松手放开萧珩,第二剑立即连环刺出! 杜若倒是自在得很,柳秋色逼一剑,他退一退;柳秋色逼二剑,他再让一让;纵使柳秋色剑法凌厉逼 人,他还是穿花拂柳般自若,等退了四五步,他身子猛然一缩一晃,居然就晃过了柳秋色,直直将手 探向后方的萧珩! 柳秋色发觉中计,急急转身,当此时刻,分秒必争,因此和前次有分寸的过招不同,他想也不想,祭 出了剑法杀招「回天」! 杜若本来以为绕过了柳秋色,萧珩就是手到擒来,没想柳秋色后面逼来这么一招,微微吃惊,绕过手 去迎敌,鏗一声,针剑相交,剑锋如灵蛇,顺着杜若手臂游走上来,趁着杜若全身真气都还在那持针 的手上,竟然就偷偷摸摸的刺上了杜若心口! 「什么……!」 杜若这一吃惊可不小,好在他功力本就高出柳秋色,千惊万险在最后的剎那提起真气,硬是退开八尺 有馀,才飘然落定。即便如此,胸前还是给柳秋色开了一道口子,喷溅出来的鲜血洒在地上,连淡绿 色的素雅长衫都染上了半边惊心动魄的血色。 但是即使受到如此重伤,杜若彷彿全不在意,本来春风满面的温柔笑脸突然间泛出了丝丝煞气,声音飘浮在空气里,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柳秋色,苏袭芳是你什么人!」 柳秋色皱眉,苏袭芳这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他那尊端坐在总山门里的大魔神师叔祖。 但是这杜若……从何得知?师叔祖在江湖上可不是用苏袭芳这名字。 还没想完,萧珩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柳二公子,趁此机会,省得他穷追不捨。」 说的也是。柳秋色再无迟疑,勾住萧珩腰带,拋下身受剑伤的杜若,施展轻功离开这个危险四伏的地 方。有多快是多快,能多远跑多远。 「站住。」 杜若的声音冷冷响起,这一次…… 就在他耳边! 见他娘的鬼了! 柳秋色大惊,反手一剑穿出! 自己不是已经将他刺成重伤了吗?这大魔头哪里来的力气追上自己的脚步! 这一剑扑了个空,只扯裂杜若浅色的袖子。「嗤」的一声刚刚响起来,杜若绵软的手掌已经无声无息 印在他背心。 「唔……!」 柳秋色不由自主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杜若的内劲柔软绵长,这一掌鬼鬼祟祟摸在他背 上,五脏六腑只觉得像是乱了位的难受,就算现在把胃给吐了出来,柳秋色都不觉得奇怪。 脚下略一趑趄,杜若又是一针扎向他胸口穴道! 柳秋色偏了偏身子,直接把萧珩推出去受了这一针! 「柳二公子……」 「闭嘴!你说过他不害命,就替我挨挨针有什么了得的!」柳秋色情急之下,其实忘记了自己答应带 走萧珩的前提是因为怕欠债欠隔世。 杜若冷笑一声。 「柳二公子,我不要他的命,我要你的命。」 这这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柳秋色呕死了,长剑一振刺向杜若,只盼得能将他逼退,自己好带着萧珩抽身。 话说回来,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追得上来?不要命了么? 想到这里,杜若趁着他分神,手掌又轻轻地拂向他腰腹之间,印上第二掌。 「要命……」 柳秋色的脑海里只闪过这两个字。 师叔祖究竟去哪里招了这个大妖孽,结下了樑子要他来活受罪…… 这时候,萧珩那双平静的眼睛动了一动,薄唇几乎没有掀起,只有气音轻轻地传出来:「我数到三, 你把刚才那杀招再使一次。」 「做什么?」柳秋色正和杜若廝缠得心力交瘁,很难有好声气。 「照我说的。」萧珩淡淡回答。 眼看杜若这般功夫,柳秋色知道自己不能撑持太久,何况杜若现在又摆明了态度,不杀他不甘心,挺 仗势欺人的。 照这样继续打下去,结局多半如杜若的意多,看起来,照着萧珩的话走,或许事情还有一丝转机。 「好。」 柳秋色答应了以后,一时回不过手,硬生生让萧珩给杜若在背上狠狠印了一掌! 柳秋色虽然立即抽身带着萧珩退后,萧珩那一口血还是生生呕了出来。 天杀的傅粉绿衣郎,果真是狠辣的货色! 若是萧珩武功还在时,恐怕和这傢伙不相上下,顶多也会撑上个五五之波,但他显然因为某种柳秋色 还没空问的原因失去了精湛的内力,杜若这一掌狠辣已及,当场就刷白了萧珩那张总是没有情绪的脸 色。 「照我说的。」 一样的话语从萧珩口中吐出来,听那声音,端的是气若游丝,令人难以想像是出自武功盖世的玄仙教 主之口。 柳秋色「嘖」了一声,此刻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否则恐怕今日便要葬身此地。 「一……」 萧珩的气音轻轻在柳秋色的耳边响起,那双冷沉沉的瞳仁里映照着杜若天女散花般的银针。 「二。」 柳秋色的长剑斜斜劈过,好不容易逼开了杜若咄咄逼人的攻击。 杜若冷笑一声,那双晶莹温润的水灵眼珠里面藏有凌厉的怨毒,和他天仙似的外表產生了强烈的衝突 感。他的袖摆飞舞,突然间似乎形体幻化为无数个,天罗地网般的攻击朝柳邱色罩来! 「三!」 柳秋色听萧珩的数数,常见也在同一刻发动了攻势。师门里剑法当中最强的「回天」,毫不留情朝杜 若攻了上去! 杜若的针和掌,还是没有办法避开这招异常精妙的「回天」。一半是他本身招式上的缺陷,一半是他 身受重伤在先,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他看见「回天」起手式的时候,浑身无可避免地顿了一下,失 却了先机,于是便受制于人。 眼看,柳秋色的剑就要再次穿过杜若胸口那片狰狞的血跡。 砰! 「!」 近距离的火光暴乱,柳秋色的双目瞬间失去了视觉,只感觉到白光无限,声响轰隆隆在耳道里轰鸣, 捲起的热气将他和萧珩同时往后震开。他凭藉着长年习武的反应力,半空里扭转身子,抓牢萧珩,藉 着热风的推送往远处急奔。 离杜若越远越安全。 一边跑,一边哼了一声:「放那种东西,应该至少先知会我一声。」 萧珩没有说话,柳秋色没得到他的回应,长眉一蹙:「……你该不会想连我一起炸了。」 「那倒是没有。」 萧珩的声音仍然很虚弱,似乎杜若在他背上印下的那一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负担太重,恐怕造成了 筋脉严重的损伤。 柳秋色知道情况不对,脚下不停,却分神向萧珩望去一眼:「你可支持得住?」 不问倒好,这一问,萧珩居然就在他面前呕出了一口鲜红色的血! 柳秋色大惊,他自己被杜若伤了那许多下,现在也是内伤沉重、筋脉成淤的景况,而且不知那大毒王 是否在银针上餵了什么剧毒,此时此刻,要他分出内息来帮助萧珩脱离险境,似乎难上加难。别说他 自己不怎么乐意,就是他高兴,他的内息也支撑不了两个人的伤势。更何况他实在不乐意,不乐意到 极点了。 无奈之下他停下了飞奔的脚步,以他的轻功,奔了这么些个功夫,已经离杜若所在之地很远了,估摸 着那恶煞该也被那颗火弹伤得七七八八,要短时间追上来,除非是大罗金仙下凡才有办法。 把那白生了一张高贵脸孔的活死人放在树下的草地上,柳秋色自己内息翻涌,偏过头哇一声洒了一口 血在草地上,喘息稍稳,才转过来关心那个白吊着一口气,半隻脚早就踏进棺材的魔头。 「萧珩。」 柳秋色唤了一声,仔细观察萧珩得脸色,似乎泛着青白,更显得那张脸没有生气,也有些不祥。 「欸……萧珩?你还有气没有?……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还是没有回应,看那发际冒着的冷汗,似乎很是难受。 「萧珩!」 柳秋色想想,还是自己伸手摸向萧珩的额头。不摸也就罢了,这一摸,竟然发现萧珩的冷汗下是滚烫 的额头。 柳秋色忽然想到什么,也不多说,伸手就把萧珩身上单衣左右扯开,袒露出平坦的胸膛! 果然如此。 小麦色的肌肤上,就在心口的位置,有一个暗红色怵目惊心的掌印。乍看之下是瘀血,但是萧珩可是 被打在后心,瘀血怎么淤也瘀不到前头来! 柳秋色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自己什么运气不好,不过来个燕王府就能遇到这武功全失的死人脸,那也还罢了,傅粉绿衣郎那煞星 作什么来瞎搅和?这下好了,傅粉绿衣郎那掌上显然有毒,有什么毒?不知道。 柳秋色不是学医的,自然不知道傅粉绿衣郎专门搞怪的厉害毒药。这下好了,萧珩中了厉害的毒药, 自己救不来还是小事儿;但自己也被杜若阴了不只一掌,要是那毒发作起来,可不是麻烦至极! 想到这里,柳秋色整张漂亮的脸,实在不得不扭在一起。 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杜若是什么面慈心善的好人,既然都让江湖上人个个闻风丧胆了,那他的毒药想 必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章6-4 该怎么办? 奉剑门远在天山,恐怕到了那里人的骨头都化成灰了;含香楼是在江南,但他要怎么跟风逸华解释自己跟这傢伙的因缘?这两处又未必有能解杜若之毒的解药,说到底,实在是没有去处。 愁肠百结,形容的就是这番景况。 自己干什么没事要还这死人脸天杀的人情?想到这里,柳秋色就鬱卒,一鬱卒,就愤愤踢了死人一样躺在地上的萧珩两脚,发洩情绪。 要不是这傢伙,今天哪里来那么多事? 越想越气,越气越捺不住性子,几乎就要撇下这人让他自生自灭去;但转念一想,铁头似的脑袋还是死死抓住承诺那么回事,不知道是正派出生的良好道德还是恶习,就是无法放下不管。 既然无法放下不管,只好认份。 柳秋色一边暗暗咒骂自己的良心,一边在萧珩身边坐下来,稍稍提起自己的内息,在周身经脉环走一遍,发现尚可支持,便一手抵住萧珩心口,缓缓度气过去,帮助萧珩抵抗体内的毒性。 以杜若那性子,恐怕这毒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萧珩上次抗御得了软筋散,怎么这次显得如此危险? 柳秋色一边凝神度气,一边暗自寻思。 感受着内力的流动,似乎自己体内的毒也有蠢蠢欲动之势,免不了收了一些内力回来,这一收,萧珩体内那霸道的毒又瞬间得势,凶猛起来。 「嘖……!」 柳秋色脸色一抽,忙把内力再输过去,这一动,体内的毒反而上来了,连着沉痾的内伤,又让他呕出一口血。 现在是怎么回事? 柳秋色知道,以他的能力,此时倾尽全力只能保一人,不能保二人,体内的伤势益发沉重,连着不知名的毒,让他的身子渐渐被冷汗浸透,触手之处,萧珩的肌肤亦是如此,滑腻的汗水彷彿黏住了柳秋色的手掌,肌肤相贴之处,冰冷得令人心惊。柳秋色强运内力,周转全身,再往萧珩气海输去,一把内力给萧珩,自己这边便是一阵晕眩,险些倒下。 该如何是好?柳秋色此时已经是心乱如麻,更别提好好静下心来运气。这毒是万万躯不出体的,两人的内伤也沉重得出乎意料,如果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萧珩或他,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谁活下来那不必说,当然是放弃萧珩这天生一副衰鬼样的魔教教主! 作这个决定是没什么好犹豫,但真要做起来,柳秋色又有半分迟疑。 好歹这人救过他一次,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江湖道义,剑客本色,自己若是此刻见死不救,那岂不是有违道义? 柳秋色那心里头油煎沙锅一样,忙乱得没有一个头绪,他是不想要让萧珩活,但这么做可不是要让萧珩活,而是为了让萧珩活过来好让自己算帐。 专心于彼此的内伤,柳秋色浑然没有发觉另一个人的接近,猛然一隻冰凉的手触上他肩头,大惊之下,柳秋色猛催内息,一袖就挥向那个方向! 不催还好,这一催,连血带淤就吐了一口出来! 柳秋色早给杜若伤成重伤,重伤之身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那一口血几乎带去他所有的血色,面色如纸惨白,虚晃晃的身子再也无力支撑自己,软软向后倒去,没有碰到地面,却是落在一双冰冷细瘦的手臂里。 「!」 柳秋色察觉不对,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睁眼看见那双手的主人是一张清秀乾净的脸,淡眉乌眼,细鼻薄唇,眉间有一道仙气横溢的浅红玄针印,直似神仙。 这人身上有一阵逼人的寒气,和柳秋色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不同,这人脸上不带寒意,有点超脱尘世的漠然,但他身上的寒气是货真价实的寒冷,就连隔着衣裳,柳秋色都能感受到那股寒凉。 那双扶住自己后背的手,轻轻缓缓度了一流真气进入柳秋色的气海里面。 「咳……!」 那股真气不强,甚至也不十分精纯,但对于柳秋色来说还是不无小补。度了这一口真气,柳秋色那气 息也顺了,总算没有那么虚脱。 那人的双手移开,悦耳而略浮的声音轻轻飘起。 「能带着一个人从傅粉绿衣郎那煞星手里逃出来,你也真够厉害的。柳二公子。」 一边说,那人一撩丝白长袍,在萧珩身边跪坐下来,拉起了那死人脸的手腕就号起脉来:「萧大教主本来有通知我,没料到半路遇了点问题耽搁了,我才晚了这么会子。照这情况看来,他武功是被封住了……」 「你是谁?」 柳秋色问得不怎么客气,这人虽然一副神仙道家者流的仙风道骨,但是萧珩的朋友,铁定不是甚么好 东西。 「在下江离春。」 那人并不在意柳秋色的语气,一副淡然公允的道貌岸然:「『玉观音』江离春应该不至于辱了柳二公子的耳。」 柳秋色这下真是满脑子思绪不打一处来,江离春这名字他是听过的,听说此人善于机关、奇门遁甲之术,黑白两道之人闻其名无不佩服有加,他一向不涉俗务,不正不邪,独立于化外,怎么这会子却跟死人脸交上了关係? 「你暂且先调息,甚么事情,我们慢慢讨论不迟。」江离春看透了他的想法,并不理论,只是轻声提醒,修养实在好之又好。 「……傅粉绿衣郎的针上,没有餵毒么?」柳秋色运息到一半,感到气息异乎寻常,心下一动,问道。 那仙道模样的人淡淡一笑,平声静气:「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只是他餵的什么毒而已。」 口中回答柳秋色,手上毫不马虎,连续摸了萧珩七八个穴道,越摸,脸色越诡异;越摸,他看向柳秋色的眼神就越让人心惊胆跳。 柳秋色被他那眼神越看越毛,他那调气的动作也就越发滞闷起来。 半晌,柳秋色被看得毛不过,沉不住气出声:「他怎么样?」 江离春看起来没有吊他胃口的意思,柔软纤细的手指只在萧珩身上这里捏捏那里碰碰,这里掐掐那里揉揉,表情严肃很认真研究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柳秋色只觉得江离春是纯粹在玩萧珩。 在玩无妨,柳秋色放死了都不想管──问题就出在为什么手上玩萧珩,眼睛要看他柳秋色! 「柳二公子,没记错的话,你是奉剑门的人。」江离春慢条斯里开口。 「是。」 「奉剑门是正派数一数二的大派。」江离春继续,口里继续,手上当然继续把萧珩搓圆捏扁的。这么好的时机不放过,往后想碰萧珩这死人脸一根毫毛?门都没有! 「……是。」柳秋色搞不清楚江离春的重点。 江离春道貌岸然的脸孔上突然出现一丝血色,像是彩霞一样闪过那张得道高人的脸。 「柳二公子,容在下请问,你为什么要拼上性命救这个正道中人杀之唯恐不及的大魔头?」 啊呀。 这一问,整个问到了柳秋色的痛处来了! 「……欠人一命,当然得还。」柳秋色淡淡回答,轻描淡写带过那命是怎么救的。 江离春倒是颇君子,只是点点头,一点追问的意思都没有。正当柳秋色松了口气,感慨高人就是高 人,果然和一般人不同的时候,江离春那张平静漠然的脸再闪过了一丝霞色。那淡淡的顏色只是一瞬 即过,柳秋色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听到江离春顶着那张高人模样的脸,轻声叙述:「那正好,萧大教 主身上这毒,由你来解是再合适不过。」 「他中什么毒,要我来解?」柳秋色感到不对劲,但江离春这种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应该不至 于阴他吧……不至于吧? 「春毒。」 江离春从容自在的收回了在萧珩身上东摸摸西碰碰的手,长身站了起来。 柳秋色那脸,实在是万紫千红。 之前靠萧珩帮他解「荏苒又东风」那也就罢了,过去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总归以后拿到了双花环, 再一剑在萧珩身上刺个透明窟窿,那这件事情就算完了;现在……现在怎么回事?鬼打墙也不是这样 的! 江离春还算好心,看他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自己接了下去:「本来萧大教主也是不怕毒的,小时 候服过什么了不起的神仙药材,那别提,萧大教主服过的神仙药材拉一张单子都拉不完。总之呢,杜 若那恶煞的毒对萧大教主是没有用的,但春毒可不是一般的毒……哦,柳二公子,你身上有个东西, 叫做荏苒又东风吧?」 「你……」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刚才扶你那么一下,就知道了。啊,不用紧张,天底下像我这样的人不多的,不必 担心。回到正题,既然身上有那种毒,自然对床笫之事也是很了解的,说实话,了解得很透彻吧?」 讲到这里看柳秋色那脸羞愤,赶紧把话头转回来。 「你欠他一命,他这一个时辰内不解了这春毒就会死。这里穷山僻壤,一个时辰内,你要哪里找个黄 花闺女给他解毒?自然是你来的了。」 江离春讲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柳秋色脸颊一抽。 「不可能!」 江离春双手一摊:「可以的话我是很想帮他解了这毒,可是修道之人,行了这事可不是破了戒?破戒 还好,我这一身功夫往哪儿摆去?柳二公子不帮忙也可以,咱们这儿一块儿等着,一个时辰过了他呜 呼哀哉,我们也好帮他收尸埋了,省得萧大教主曝尸荒野。」 这…… 这岂不是在为难他柳秋色? 柳秋色微微迟疑,好半晌,想出一个万全的解决办法。 「解这毒,是否一定要……」 支吾半天,难以啟齿,柳秋色就是说不出口。 江离春非常好心,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谁上谁下那是随意的。柳二公子喜欢,压倒萧大教主也是可以。在下绝对不阻止。」 见柳秋色又在踌躇,江离春还是很快明白柳秋色的顾虑。 「柳二公子放心,一旦你决意要做了,在下立刻离开。本来我留在这里,也就是等着收他一副全 尸。」 柳秋色心里骂得好不热闹,从萧大教主的爷爷奶奶到祖师爷爷祖师奶奶,再到还没出现的小屁孩,全 都问候了一遍。这一遍问候完,已经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没有办法,习武之人,义为第一,捨身取义,捨身取义也不是这样用的…… 柳秋色真的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罢了,萧珩这傢伙,虽然长着一副没表情死人脸,鬼气森森阴气沉沉,但那脸说有多端正就有多端 正,那身材说有多匀称就有多匀称,就这样上了他,自己也没有损失。还可以把上一次的皮肉债一起讨回来,乾乾净净,两不相欠。 这么一想,虽然还是不怎么乐意,但总归比较能释怀了。 「柳二公子,既然你心意已定,在下告辞。」 江离春擅长察言观色,为免柳秋色难堪,非常有风度地告辞了。 章7-1(H) 第七章 该怎么说呢?柳秋色觉得很窘迫。 一半觉得萧珩这死人脸给他找的麻烦实在太多,另外一半想着自己这命是不是衝撞了什么煞星,怎么这些天一波三折,什么离奇荒谬的事情都发生了。 好吧,跟萧珩这人发生肌肤之亲本身并不令人太不舒服,但柳秋色因为燕王的关係,打从心底排斥这种事情。燕王一个就够他厌恶了,什么时候又跑出了萧珩这种难缠的傢伙。 ……也许不是萧珩难缠,是他们遇上的时机都是太不凑巧。 柳秋色的理智还是在的,虽然明白这道理,但情感上还是想要把错归到这傢伙头上。 「萧珩。」 跪坐在萧珩旁边,试着出声音叫叫看这人有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 躺在地上的男人只是额头上淌着薄汗,双颊都晕起了病态的红色,呼吸浅短急促,貌似十分难受。但 即使如此,那张高贵的脸孔上面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眉间浅浅地凹下了一条痕跡,几乎是脸上所 有的表情了。 柳秋色伸手在萧珩颈间动脉摸了摸,热得烫手,柳秋色不禁缩回了手。 总觉得萧珩身上的毒,没有春毒这么简单。 杜若印在他背上那一掌,透到胸口的淤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半个时辰的时间所剩无多,柳秋色没有馀裕可以去思考那些事情,灵透的双眼死死盯着萧珩的脸, 深呼吸几口。 不管了,反正是在上面,怎么样都没有损失。 狠狠闭了闭眼睛,一挥袖撩开萧珩黑色的长袍,探手就往萧珩褻裤底下,早已挺立起来的男根摸去。 ……真他妈的烫! 柳秋色头皮一麻,才想缩手,一个「义」字就鏘啷啷砸在他眼前,牙根一咬,硬是将手留在那发烫的 男物上! ……也不是没有摸过,就这样快速解决,早解决早超生! 心一横,虽然指骨纤细,却因为长年练剑而带着薄茧的手指,灵巧地搓弄起萧珩不受控制抬起头来的 那处。 「唔……嗯……」萧珩微张的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低哑的声音撩过柳秋色耳膜,那张总是平板无表情的脸上產生了微妙的变化,优美的眉头蹙得更深,眼睫毛轻轻搧了搧。 ……别醒来啊。 柳秋色紧张的看了萧珩一眼,再往四周瞄了一眼,万一有谁这时候来了,那岂不…… 江离春没有看错,柳秋色是擅长床笫之事,毕竟从多少年前就被当成燕王的禁臠调教,说不懂那是骗人的。他很清楚面对一个男人,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情动得快,也很清楚该怎么帮他手淫。 不过,居然是用这种方式救萧珩,柳秋色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哭笑不得。 随着技巧性的套弄、指尖在铃口打转,细细抚弄过每一丝皱摺,几乎像是灵活的蛇,挑逗着男人最敏感的地方。 中了春药,就是要洩。洩了就好。 柳秋色秉持着这种基本常识,为了速战速决,非常努力。 「唔……」 萧珩的手指微微一动,轻轻曲起,放松,身下的刺激让他禁不住喘了几口,脸上緋红更甚,如果柳秋色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货色,说不定就要决得他好看了。 但很可惜,柳秋色非常明白这人是个什么货色。十恶不赦的玄仙教萧大教主,柳秋色巴不得一剑在他身上戳个透明窟窿,好给那些受他欺压的人们出气! 这个时候,萧珩的眼睛已经半睁,朦胧的眼神泛着男人情动时的水雾,波光流转出不像是那张死人脸的风华。 「嗯嗯……快……快些……」 嫌柳秋色太缓慢,萧珩乾脆一手猛地覆上柳秋色的手,带着他上下撸动起来。 「欸!我没说你可以自己动啊……萧珩、萧珩!」 柳秋色眉头一皱,刚要挥手拍掉萧珩的手,转念一想,这样正好,岂不是可以更快达到要解春毒的目的? 这样想,手也不自觉的顺着萧珩的动势,上下搓揉起来,还时不时用指尖去挑逗。 在柳秋色来想,不知过了多久,萧珩终于猛一挺腰,灼热的液体射在柳秋色手中,烫的柳秋色心里一跳。 「谁说你可以射我手上的!喂!萧珩……萧珩?别还来呀!都一次了还不够么?」 柳秋色苦恼地看着萧珩又精神起来的男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就丢着这人在这儿暴毙而亡,帮他收个尸骨也就算了。 「嗯……」 萧珩难耐的呻吟截断了他的思考,好吧,他承认这人声音是挺性感的,但没性感到让他因此丧失神智的地步,他可不是色令智昏的蠢包。 但放着不管……会死的吧? 想到这,看向萧珩虚弱面容的神色也犹豫了起来。 怎么办呢? 还在左右拉锯,萧珩那死人脸已经又咳了一口血出来。红艷红艷的,惊心动魄。 「嘖。」 见死不救,他果然还是办不到的。 柳秋色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的良心,叹口气认命地再度把手覆了上去。 「说好只再做一次。下一次我可不管了。」 萧珩不知道有听到还是没听到,似乎意识还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要做自然是越快越好,柳秋色嫌只动手太慢,弯下腰去,粉色的唇就衔住了萧珩暴露在空气中的乳 珠。 「唔嗯……」 萧珩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动作,身体也自然而然做出了反应。 很好,有反应了。 柳秋色仔细的舔过那粒突起,轻轻用牙齿磨搓,偶尔微微合起牙关,再用湿濡的舌头去抚慰受到刺激的敏感处。 啊,果然有用。 这人下身的反应果然比上一次剧烈,气息也更加急促杂乱,因为怕动了他胸口受伤的部位,柳秋色只是虚伏在他上方,搞得自己腰痠。 ……牺牲到这步田地,这次不醒来,我也不救了。 彷彿是感应到他心里的碎碎念,在他头顶上方的萧珩,轻轻动了动眼睫,眼中的迷濛比先时清明了些。 首先映照到的,就是柳秋色微张着湿濡红艷的口,口中灵活诱人的小舌,正在自己的胸膛上游走。 这景象的衝击力不是一般,萧珩阴气深沉的瞳孔不禁缩了缩。 开始可以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杜若重重在他身上印上那一掌,让他昏昏沉沉,只知道让柳秋色扛起来跑。 然后到这里柳秋色放下了他,叫他几声。他是有模糊厅见,只是没有那个气力回应。 然后听见江离春的声音。 江离春这牛鼻子,也到得太慢了。 然后江离春在自己身上东摸西摸,好像不吃个饱不满足一样。急色。 但江离春那不只是毛手毛脚。 江离春在东摸西摸的时候,找到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天衣无缝、绵绵细细灌了几股真气进来,连柳 二公子那眼睛都给瞒了过去。 江离春的真气虽然远远不及他的真气醇厚,但在重伤又失去功力的同时,委实不无小补。 那真气一渡过来,他现在才能这么快张开眼睛。 柳二公子这心眼也是实得可以,江离春怎么说他怎么做,不过想到柳秋色替他手淫的熟练技巧,再回 想上次发生关係时,柳秋色肌肤上纹刺的那对凤凰,还有柳秋色身上被人种下的春毒…… 章7-2(H) 心里一边揣度,身体上对柳秋色的挑逗当然有所反应,鼻中腻出了几声低吟,酥麻的感觉蔓遍全身,开始在身上作用的春毒逐渐模糊他的意识,微张的眼皮下,双眼的瞳仁都映照着柳秋色伏在他身上的 身影。 因为怕压着他内伤而把手撑在他身体一侧,微微凸出的肩胛骨在锦缎衣服里突起,早就看过他胴体的 萧珩很轻易可以想像那肌肉骨头的线条,垂下来的细颈弧度优美,赛胜冰雪,就像这个人一样,有着 梨花的柔软与冰雪的逼人。刚才和杜若激战而散乱的青丝垂落下来,松散盖在耳侧,让小巧的耳朵在 若隐若现间撩人心绪。长发扫在萧珩胸膛上,让人麻麻痒痒,更无异于挑逗。长长的睫毛掩盖住那双 总是光灿逼人的凤目,湿濡的粉舌嬉闹般舔动,偶尔用贝齿轻轻啃咬,不痛,却有相当的快感。而手 中和口中的动作让他的身子上下起伏,从萧珩这边来看,根本和扭摆腰身无异,这哪门子的帮忙?根 本是引人犯罪! 身下被柳秋色抚弄着的那处已经饱胀到发痛,尖端溢出透明的液体,但既然他醒都醒了,柳秋色这副 撩人情欲的模样看都看了,那春药也发作得差不多了,萧珩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其它?二话不说,做 了算! 「!」 柳秋色正专心在手上的工作,哪里留意到萧珩居然醒了。醒了也还罢了,这一醒,居然猛地翻身将他压在地上! 「唔……!」 后脑在树根上喀碰一撞,撞得不轻又是带伤之身,这一下先懵了一半,回神过来,那刚刚还半死不 活昏在地上的死人脸已经高高在上地骑在自己上方,被他抚摸到胀大灼热的男性分身沉甸甸,正抵在 自己小腹上! 什么情况! 「萧珩!」扭动身子想要挣扎,怎么说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给人压了。 萧珩也不说话,阴气森森的脸上早就刻上欲望的影子,手起手落就撕了柳秋色衣衫,一手掌握住男人身上最致命的地方! 「嘶……!」柳秋色倒吸一口气,只感觉到身上一凉,居然就落入了萧珩掌握之中。 不对,等等…… 不过就是不情不愿要把这傢伙的小命从鬼门关捞回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情况! 愤怒来了,脑袋当然一股脑儿热起来,左手一翻就要往萧珩胸膛上按上一掌,教他吃吃苦头。 可掌风到了萧珩胸前,赫然就是对着杜若印上的那个暗红色掌印。不说别的,照萧珩现在的伤势来看,这一掌若是实按上去,萧珩那是铁定见阎王回不了头的! 「切……!」 好歹自己也是拼死拼活要救上这条命,现在半路把他给打回十八层地狱,那岂不白做工? 心念急转,这一掌也就没有按实,偏了一边去,锐利的风只颳起了掛在萧珩手臂上的衣袖。 第一个体位就受制于人,第二个也没敢使上真功夫,怕一个不好就送这廝回老家见爹娘去了,第三个 自己的要害还掌握在这人的手上,柳秋色此刻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萧珩被那掌劲风惊了一瞬,手起手落立刻抽起腰带,把柳秋色的双手拉到头上固定,缠住。 柳秋色都懵了。 这傢伙……根本是採花老手吧! 不不不,自己不是什么花!更别提被这傢伙採了!唔…… 「别……别乱来啊!你敢再给我来一次,我灭你满门──喂、慢着!我警告过你了──你再不听, 我……呜嗯──我照胸口给你一掌──啊嗯……唔……」 语气实在没有气势,当然也没有谈判的条件。萧珩药令智昏,连柳秋色在气急败坏个什么都没有听清 楚,只能依稀连结起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抚弄着玉茎的手指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柳秋色腰间的凤凰纹身,没碰还好,才稍稍擦了过去,身下那 纤细坚韧的身躯就猛然一弹。 是个超敏感带啊。 萧珩默默的在心里给下了个结论,看手下的身躯已经濒临了高潮而展开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可以, 就算不行他也不管了,天杀的这春药可是要人命! 把柳秋色的双腿一分,叫嚣着的欲望猛然衝了进去! 「呜……!」 柳秋色的身体瞬间僵住,张大了口喘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妈的,痛啊! 没有经过事前扩张的穴口突然挤入萧珩硕大的分身,好像连肠壁内膜都要被撑裂的恐惧感,交合处渗 出了丝丝红艷,全身猛冒冷汗,泪珠也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 那张漂亮的脸蛋微微扭着,总是冰冷的眼瞳因为过度的痛楚显得无神,萧珩不由自主俯下身来,轻柔 的吻和强行侵犯的粗暴截然两帜,温温的落在柳秋色唇上。 先是轻柔贴上,微微摩挲,待得一会儿,舌尖就侵入了牙关,开始骚扰口腔内壁,探索着能激起颤慄 的每一处。 空着的手也不安份,在梨花白的胸膛上肆虐,玩弄着挺立在空气中的乳珠,或是沿着凤凰纹身或轻或 重地掐捏。 去……去死吧!燕王那老儿虽然玩过这种招数,那也至少还有前戏!这样粗暴是打算弄死我吗! 柳秋色被剧痛侵袭的神经还没有缓过来,猛然感觉到下身那被黏膜包覆住的热铁突地一跳,微微擦过 稚嫩的内壁,带起一阵粗厉的痛感,惊觉到萧珩下一步动作,不顾沙哑的声音,失声道:「别、别动 啊!萧珩!不要动──呜啊──」 进攻那人哪里管得那么多,眼前那张因为疼痛而浸满汗水的美丽脸庞眼中泛泪,破碎的喘息声盪漾开 来,简直是催情的效果。 「你忍一忍。」算是勉强把自己从喧嚣的欲望里抽出来,多少顾虑一下身下人的状况,但低沉沙哑的 声音仍有着难以克制的情欲。 早就怨气深重的对方一听,那气真的不打一处来。 「忍……忍你个鬼!不!不要动──嗯哼──啊啊……你有种换你来试试──」 柳秋色一边气急败坏,口中哼哼唧唧,腻着鼻音的语调像是小猫一般,自己觉得是破口大骂,在对方 耳中听来却是黏腻比猫叫大声不了多少的呻吟。 难以想像的热铁在自己后穴中顶动,比以前任何一次和燕王的欢好都教柳秋色心惊胆战,稚嫩的密处 虽然有鲜血润滑,还是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摩擦,萧珩的心跳经由连接的那处,勃勃跳动,传到 柳秋色体内,彷彿连心跳都连成一气。 本来受痛楚控制的身体,很快的体会到了甜美的味道。 「萧珩,我这辈子和你势不两立──唔嗯!不、不行……听见没有!今天全当佛心来着……呜……只此 一次……嗯嗯、啊啊──」 声音里都腻出了水润的蜜,那半张不张的眼波流转,简直要蛊惑人心。 「下次让我撞见──住手!别碰──啊啊……戳你十七八个窟窿、看你……呜啊!」 句子都破碎不成章句,声音也像猫叫一样没有威吓力,柳秋色的声音本来冷,可一沾上了鼻音就哼成 了别有一番味道的迷人。这样抵抗不来,反而对身上那人构成了极大的诱惑。 后仰的脖颈和胸膛都被印上了班班浅红,点缀在梨花般嫩白的肌肤上,就像桃红十里,春色盪漾。修 长的双手被腰带缚住,汗湿的黑发纠缠住雪色的肌肤,还有几綹缠在萧珩的手上,膝盖被折到胸前, 深紫色云纹的袖子卡在臂弯处,散在地上,像是开展的蝶翅。 「你……里面好热……」 萧珩呼出了一口气,非常简洁。销魂蚀骨的快感就这样一语带过,不知道是笼统还是下流的话让柳秋 色双颊一热,后穴居然因为这话而自然起了收缩反应。 「唔……」萧珩当然感觉到了连接处的变化,反射动作就是又一次大力的顶入。 「啊嗯──」 柳秋色一口气没有喘过来,面色红得胭脂一般,被萧珩蹂躪而红肿的双唇微张,一个不小心的呻吟过 后就是咒骂不绝。 「我好心救你……你跟我讲这什么……啊啊──什么下流话来!」 虽然心里明知,依萧珩那张没什么感情的死人脸,这句话多是不带评断的直述句,比讲下流调情话的 可能性高多了。 但是不管,该骂的还是要骂。 「萧珩──你做这么久也该洩了吧……呜嗯、啊……快洩了就快解毒、你有完没完──」 「还没完。」 萧珩的脸也有着情欲的薄红,终于在那张不像活人的脸上染出了一点色彩。 「不、不要再动了──你这想弄死我吗……啊啊啊……别啊!你是想把我弄死在这里吧……恩将仇报、 啊嗯……不是君子……」 萧珩听得清清楚楚,看柳秋色的气息都虚了,硬是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和春毒抗衡,尽量温和,免得真 的一下子把人给弄死。 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在地洞里,是为了救这人一命,而这一次,反过来却是这人救他了。 乾乾净净,两不相欠。 但是为什么……他不觉得两不相欠? 柔软的吻落在那人梨花一样的肌肤上,身下的阳物感受着对方紧緻的密处,一次又一次撞击,激起怀 中这人不停止的机伶,小猫撒泼一样的声音轻轻挠过自己的心里,就和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一样清晰。 7-3 也是重伤在身的柳秋色没像萧珩一样给杜若下了春毒,那方面的需求自然不比中毒的萧珩强烈,在萧 珩这样激烈的蹂躪下晕过去几次,几乎以为自己就这样断了一命,都要不屑自己了。 不过这么一做,小命不死也去掉半条。 「柳二公子。」 闭着眼睛,恍惚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柳二公子。」 一隻手缓缓放上他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又缩了回去。 总算不堪其扰,柳秋色撑开千斤重一样的眼皮,光线从睫毛的缝隙里射进来,刺得他一皱眉头,再眨 眨眼。 「你醒了。」 萧珩那张死人脸离得不远,就在正上方,遮住了讨人厌的刺眼阳光。 柳秋色动动眉毛,往下看,自己身上盖的是萧珩的衣服,也是,昨天他的衣服给萧珩那一撕,最好还 能穿。 「觉得怎么样?」 萧珩难得的问出这样的问句。昨天那场乱七八糟的情事是怎么停的?说实话他的理智也不清楚。杜若 的春毒果然厉害,自己制住了柳秋色之后就没天没地的做了起来,等到神智稍稍清醒的时候,这人已 经在自己怀里昏过去好几次了。虽然是为了履行承诺,但萧珩看柳秋色现在的状况,不能说没有内 咎。 「嗯。」 柳秋色含混不明的应了一声,弯起手肘想要撑起身子,但第一他昨日被萧珩长时间缚住双手,手的灵便还没恢復过来;第二,才刚刚动一下全身就要散架似地疼,「呜」一声又软了下去。 「柳二公子!」 后脑又在地上喀碰了一下,天旋地转,上面那位始作俑者想帮忙,被他厉声阻止。 「给我滚!」 说是厉声,但哼了一夜,那声音沙哑得很,一点威势也没有。 没了威势,多了点纸老虎的味道。 萧珩的眼神微微闪动。 这柳二公子其实……挺可爱的嘛。 觉得另外一边有人影闪动,柳秋色猛然转过头,看见的就是江离春那身蚕丝衣袍,还有鱼纹缎鞋,那 张脸猛得看去倒还有些慈眉善目。 「唉呀,柳二公子,没想到你压不住萧大教主,给反压回来了。」 「……」不要用那张脸给我说出这种话! 柳秋色一口气噎住,差点厥了过去。 此人非善类!绝对不是善类! 另外一边萧珩哼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什么情绪也不带地说话了:「江离春,最近的城市不过一二 十里,用上轻功,来回也不用到一个时辰。」 「什……!」柳秋色白眼一翻,气炸了锅,伸手抄起放在旁边的长剑就弹出鞘来,直直朝完全耍了他的江离春射过去! 「哇啊!」 江离春没想他说动手就动手,幸而柳秋色重伤在身,气本来就虚,那剑的去势并不十分快,总算在千 钧一发之际闪身躲过。 长剑鏘啷啷落在不远的地方。 性命之危逃过,江离春还是那样一副道貌岸然的高人表情,蚕丝白袖上纹着亮线鱼纹,微微在风里冉动。 「柳二公子,就算到了城里,人生地不熟,一时半刻间你去哪里找个烟花女子为他解毒?人说救人一 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又不是女人,救了这一命以后,乾乾净净两不想欠,岂不皆大欢喜?」 说完,还不等柳秋色从他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挣扎出来,仙风道骨的清秀脸孔又转向了 面无表情的萧珩。 「萧大教主,你那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怎么给人暗算去的?」 「哦。」 萧珩应了一声,还没开始说,江离春又打断了。 「不是用毒打掉的,该不会你给人戳穿了琵琶骨吧?」 萧珩扯了扯嘴角:「谁有那个功夫戳穿本教主的琵琶骨。被人用药给阴了。」 「被谁?」江离春打破砂锅问到底。 「……被谁给杀了都不关你事。」萧珩的回答阴气森森。 「那可怎么办才好?我不是大夫,治不好你的一身伤,也帮不了你恢復那身功夫──你这回是回去玄 仙教总坛吧?」 躺在地下的柳秋色,听见「玄仙教总坛」五个字的时候,冷情的凤眼瞬间瞇了瞇。 「自然。」 萧珩回道:「你也跟我走一趟。」 「那不成。」 江离春笑着摇头,那张脸笑得和蔼,都要放出神圣的光芒似的。 「现在萧大教主失了功力,第一杜若那廝铁定猫腻上来,杜若什么人?别说现在的你了,就十个我也 挡不住他,只有乾瞪眼见阎王的份儿;第二呢,杜若那廝是个有心眼的,他铁是要把你失了功力这消 息给放出去,让大伙儿一块儿来围杀你,好不热闹。」 一边说,那表情越是平和,越是慈祥。 「你当我江离春是好骗的?这么一大片热闹撞了上去,不死也得死。以往有那个胆子跟你一处走,是你没惹到杜若这魔头,也是你功力还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斩一双,我乐得轻松靠壁边上站。照 现在这景况,要我跟着你,门都没有。」 无视于那边那一位的鬼气森森,江离春非常自得其乐。自得其乐也就罢了,让柳秋色惊讶的是这人居 然可以顶着那样一张道貌岸然的脸,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 「所以我说不干,你自己死去吧。我会记得给你超度烧香的。」 萧珩哼了一声,虽然有江离春的真气帮助,自己原来的气力还是不到一成,这样状况下想要自己回到 玄仙教总坛,那是比登天还难。 别说杜若了,杜若给他一颗雷火弹炸的霹哩啪啦,但估计以杜若的妖怪能耐,不出几天立刻可以捲土 重来;就算不亲自来,消息放给那跟他结仇的各式各样江湖侠客,也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吃不完兜着走一回事,如果杜若横在中间做梗,半路动了手脚把萧珩给带走,那才叫做吃不完兜着走。 「在你死掉之前,萧大教主,杜若那廝放着好好的天诛地灭的事情不干,跑来找你麻烦,为了甚 么?」 「为了神木玉鼎。」萧珩淡淡道。 听见「神木玉鼎」四个字,柳秋色心下格登一跳,表情上却是不动声色。 只听江离春接着道。 「神木玉鼎?既然要神木玉鼎,自然要雪莲、冰魄、三角蛇眼、月见果这些东西。」 「不错。」 「可杜若那廝我看武功好样的,做甚么要跟你抢这些个东西?」 原来那神木玉鼎,就是现今天下唯一炼得出復功药物的宝贝。神木玉鼎和雪莲、冰魄、三角蛇眼、月 见果、苗疆食人蛊,可以炼出导气顺流的强力药物,只要不是被人把筋脉俱给废了,就可以恢復原来 那身功夫。 而这东西,就是柳秋色家门里那尊大魔神师叔祖要他拿到的东西。 神木玉鼎一直存放在玄仙教的总坛,只是玄仙教既然是万恶的源头,那总坛自然是机关重重,护卫密 布,可能还有甚么暗道。杜若非常聪明,知道只要阴掉了萧珩那身武功,萧珩别无选择只好回到玄仙 教总坛取出神木玉鼎和那几味药材,这个时候万事俱备,当然只欠杜若来坐享其成。 可照刚刚那惊险万分的一战,杜若显然强到不行,他要这神木玉鼎做什么? 柳秋色没有心思去寻根究柢,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通知梅若兰,再让门中梅若兰那些个人去操心, 该怎么从杜若或萧珩手里夺得神木玉鼎。 从此风波太平,萧珩管他是死是活,他柳秋色仍然是江湖上和玉面狐风逸华并称「剑绝双壁」的九挽 花。 挺好的。 他和萧珩之间发生过的肌肤之亲,完全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反正从一开始就是个阴错阳差的错误,他柳秋色巴不得忘得乾乾净净。 咬牙撑起身子,腰还是软了一下,幸亏萧珩伸手一扶,总算没再倒回去。 切…… 「柳二公子,多谢相救,杜若针上不知还有餵了何毒,到了城镇,你请大夫看看。」 萧珩的话难得好像有一点点关心的味道,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这个自然。」 柳秋色站起来,捡起刚才用来丢江离春的长剑,身上只穿着萧珩的外袍,有点春光难掩,但那身子仍 像笔直的长剑,锋锐而冷冽。 「萧大教主遭逢此劫,我自不会落井下石。倘若你能过得杜若这关,我再来向你讨回双花环。」 抱剑一礼。 「柳某告辞。」 章8-1 第八章 离开了树林,柳秋色为免再多耗已经受伤损及的气力,并不用全力急奔,只维持着一定的速度。 现在首要之务是到城镇里弄套衣服,这样披着萧珩的外袍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难堪。况且…… 想到这里,实在有气! 况且那傢伙,偏偏就在一些衣衫挡不住的地方留下痕跡! 颈子啦,锁骨啦,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叫他脸面往哪儿摆去! 而且身体里还有那傢伙的东西,一定要找个客栈痛痛快快地洗个乾净! 一边想,真的已经离城不远,果然萧珩说的没错,从树林那处到这里,根本花不上半个时辰。 江南城镇大多富庶热闹,这城也不例外,虽然规模小了些,但应有尽有,柳秋色入城后随便选了个员 外家潜入,摸走了几件缎质衣服,迅速换上,总算觉得自在一些。 怎么落到这般田地呢…… 心里一边嘀咕,随手丢了一些银钱给看美人看呆了的店小二:「上房,给我来桶热水。」 「欸、欸、是,是。」店小二伸袖子一抹口水,被那边雷过来的冰冷眼神一惊回神:「立刻来,马上 来,客倌稍候。」 给梅若兰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木桶里盛装的热水蒸出白雾雾的蒸气,柳秋色坐在里头,热水淹到胸口,四肢百骸感到前所未有的舒 畅。 自己的任务,到这里算是大功告成吧。 不跟他讨双花环算是便宜他了。 不过…… 想到这里,咕嘟嘟就把头给沉下水里,整张脸埋在热水里头,乌黑长发随水波动。 不过,萧珩失了武功,可以平安的回到玄仙教总坛吗?燕王又为什么要关押萧珩在地牢?燕王跟萧珩 什么关係? 如果这回燕王爷又来搅乱的话…… 「哗啦啦」一声从水里鑽了出来,柳秋色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抹抹脸上的水珠,把颈子靠在浴桶边 缘,舒适的闭上眼睛。 恐怕凶多吉少吧。 这个结论一下,萧珩那张脸就从脑海里闪过一回。 这死人脸要变成真真正正的死人了。 继续想下去,自己都要觉得可笑。想像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僵硬端贵,阴气森森,想像那张脸上的眼 珠变得无神,麻木,想像那个人的体温变得冰冷。 想到体温,柳秋色猛然甩了甩头,甩得水珠四溅。 怎么会……怎么会想起那档子事儿来? 别说对方是萧珩这种魔头了,和他发生这种事情根本是自己人生里最大的污点,不,别去想,别去 想,别去想…… 可是没有了那身武功,江离春又不随行,梅若兰和杜若这两个江湖上有名的恶煞虎视眈眈,萧珩这一 趟路……必定是九死无生的吧? 从此中原武林要少一个大魔头,多几分安生的空间,再多几个青年正义的侠少,一片欣欣向荣。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柳秋色眉头一皱,就是没有开心的意思。 好像有一颗大石沉甸甸的压在心口,移不去挪不开,那也就罢,还看不清这块大石长得甚么样子,是 圆是扁是大是小是黑是白,完全没有一点头绪,就白让压着,胸口发紧。 从热水中起来,那感觉还是没有消退,擦乾身子换上衣服,一边搓揉着湿透了的长发,一边还是觉得 呼吸不顺。 多半是内伤的关係吧。 他想杜若针上的毒多半不能让寻常民间大夫诊断出来,不如去含香楼看看有没有江湖上有名的大夫在 场,再寻求协助。事不宜迟,万一是什么厉害的毒,赶着时间发作起来,那可不是呼天不应、叫地不 灵? 拉整衣领,整好腰带,束发时才发现习惯戴在顶上的紫金冠已经不翼而飞,再仔细回想,似乎和杜若 激战中给树枝勾断了帽带,伸手去摸脸侧,还有一道微微发痛的伤痕。 自己在功力完好的时候都这样给杜若打得狼狈,全身上下伤得七七八八,杜若那恶煞星,果真是恶煞货。这次是侥倖仗着自己门中剑法杀招「回天」和萧珩显然江离春出品的火弹,好不容易才给逃过, 下次要是碰上,说不定也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恶战仍然心有馀悸,要是哪一招差个一分一毫,恐怕他或萧珩都留不下这一条 命。饶是如此,如果江离春没有即时到来,他们也会落个一死一伤。 但是两个活下来的人,还是有一个要走向死亡。 柳秋色心头微微一凉,蹙紧眉头哼了一声,想要驱赶开那种不祥的感觉,提剑便步出了上房,准备往 含香楼去。 从客栈到含香楼的路程,大约是马车三日车程的距离,一路上柳秋色就在马车内调息,内伤好了六七 成,觉得气力比在客栈之时好得多了,待得到了含香楼势力范围内,柳秋色这名字一报,立时便有含香楼楼人来迎,礼数周到,准备齐全,就怕哪一丁点儿小细节让这柳二公子不满意不舒适了,尽心尽力,鉅细靡遗,宾至如归。 马车换了,楼人捧着一盘亮澄澄的银子代付了车资,恭恭敬敬把柳秋色请下车来,迎上楼中准备的车 马。车马到了含香楼门前,又是恭恭敬敬把柳秋色给请出车子,拱手抱拳地迎进楼中。 主楼内大堂极为宽敞,中间有个极高的天井,四周栏杆漆着暗红漆色,桌边摆放几盆插枝海棠,有西 府海棠、垂针海棠等各种名贵品种,一派富丽堂皇。含香楼楼主风逸华早已闻讯候在里头,一见柳秋 色那张清丽无双的容顏,立刻笑着一展折扇,快步迎了上来。 「秋色,你可让我好找!」 风逸华那翩翩瀟洒,笑容与海棠相互辉映,极为夺目:「你追去玄仙教主一日一夜,左等右等不见你 回来,连个讯儿也没有,我担心你安危,派了几个家人满江南地找你,就怕你着了玄仙教主那大魔头 儿的道儿,这番回来,可让大伙儿都放心了。」 见柳秋色眉眼四下一瞟,风逸华观行知意,说道:「其他正派的同道都在东厢里头,兄弟遇上了什么 事情,我自会尽力解决。」 柳秋色顿了一顿。 「……也不是什么事情。因为一些缘故,我与『傅粉绿衣郎』杜若交上了手,给他暗算了,不知暗器 有无淬毒。」 风逸华见他含糊带过,知他是不愿说明,也极有风度便不追问,只道:「这个容易,适才正巧有位高 人来访,便是人称毒中之最的『七步死』。会毒之人,自然便懂医理,你随我来,我替你引见引 见。」 七步死,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七步死,同样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七步死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没有人知道。 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成为死人。 见过他的人,都再也说不出话来。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和「傅粉绿衣郎」杜若不一样,七步死甚少涉足江湖,也甚少为非作歹。 他只杀过三个人。 第一个是西陵国上一任皇帝乐光,諡号宝成,是为宝成帝。 宝成帝驾崩,监国太子怀瑾即位,年号永瑜,人称永瑜帝。永瑜帝元年,北方燕然来犯,五十万大军 压境玉庸关,举国上下,莫不惶恐,这一年,七步死杀了第二个人。 七步死杀死的第二个人,是北方燕然的大司马大将军,叶元章。 同年,七步死用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放倒了燕然的五十万大军,阻止燕然南侵,保住西陵国江山万 里。 七步死杀死的第三个人,也是目前为止最后一个人,是帝封北静王,当今皇上的血缘族亲,当今皇上 的同父异母之弟,北静王怀瑜。 七步死出入禁宫如入无人之境,三入三出,静悄悄的摸走了三条尊贵无比的性命。 宝成帝死在太和殿。 叶元章持着燕然战书,死在使节休息的偏殿。 北静王怀瑜死在万章阁,也就是永瑜帝的御书房。 传说,这三个人,从毒发到身亡,行走不能满七步。 风逸华只将柳秋色带到房门口处,轻轻敲门,听得里面传出高傲的嗓音,慢条斯理:「进来。」 柳秋色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轻轻的「咦」了一声。 虽然对方全身罩在黑色的软碧纱斗篷里,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此人的身型,比柳秋色略矮一些,身材则 是细瘦均匀,乍看之下,可看出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身量。 但是柳秋色不是因此惊讶。 柳秋色惊讶的是,这个人他早已熟识。 即使没有看见斗篷下方的脸孔,但是脑中已经自动勾勒出这人的形貌。 这个人的身分之尊贵,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刀光剑影之地的尊贵。 「原来……原来凤师兄便是『七步死』。」 那人高傲的嗓音轻轻一笑,咬字清晰,清脆的声音撞击着四壁:「我便是七步死。」 向前数步,靠近柳秋色:「柳师弟,别来无恙。」 柳秋色即使和七步死仅有数面之缘,远远不若梅若兰熟悉,但他知道这人身无武功,拳脚剑法就如一 般皇孙公子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提到「七步死」之名,那是谁也要退避三分。 「大灾小难不断,那要归咎在师叔祖头上。」 柳秋色想到就没有好声气,多亏他还是极守奉剑门的风度,没有真的破口大骂出来:「为了追我奉剑 门的双花环来到江南,梅若兰就把师叔祖的吩咐传到了,前几天和『傅粉绿衣郎』杜若打了一场,不 知他暗器上有没有餵毒。」 七步死手臂一摆,示意柳秋色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挽起袖子伸出左手。 「几日之前?」 七步死一边将手指搭上柳秋色的手腕,一边问道。 「五日。」 「……可否一瞧伤口?」 「自然。」 柳秋色袖子再往上翻,手臂中段就有一个已经几乎癒合的浅红色小孔,杜若内力深厚,当时那针插入几乎深及骨头,狠辣至极。 七步死由黑色软丝斗篷内摸出了一套针具,这套针具极为特别,似乎一共有九组,各由粗到细,排列 得整整齐齐。 他从第三组里面挑选了一根粗细大约与柳秋色伤口孔径差不多的长针,正正由那已经癒合的伤口插了 下去。 「毒已经随着行血散入四肢百骸,但最初接受这毒的皮肉之处还会有较高浓度的残留,杜若奇毒无 数,须得从此处才能更精确的判断这是什么样的毒物。」 柳秋色闷不吭声,血从长针拔出的伤口流出来,滴落在小桌上。 长针上面完全没有沾血,却泛出了幽幽的淡蓝色光。七步死将它拿高,凑到鼻尖嗅闻,半晌说道: 「要不是这毒,你恐怕也无法活着见到我。」 「这是什么毒?」柳秋色一蹙眉。 「玉魄香。」 七步死从怀中取出帕子,将长针擦拭乾净,收回了针组当中。 「玉魄香是非常阴狠的剧毒,每逢上弦、下弦、满月、新月都会发作,发作时犹如万蚁鑽心、万虫蚀 骨,但好在一开始要不了命,这也是为什么你这五日当中,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么折磨人的东西,杜若居然淬在寻常的暗器上面,可想而知这人心肠多么歹毒。 「你除得了么?」 「可以。」七步死的语气平常,一点也没有把「玉魄香」看在眼里的意思:「虽然玉魄香侵体的速度 极快,进入骨肉只用足一刻鐘就会牢牢的种在你的血液里头,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你体 内这毒一一拔除,不会留下一丝半点。」 「有足够的时间」实在是一句太打马虎眼的话了。 「要多久?」 「一年。但不是一年里面的每一天,你只需在每一次毒发以后来找我。『玉魄香』这毒,不是什么难 以根治的棘手毒药,只是你需得担待些,柳师弟。」 七步死慢悠悠地整理着手上那一组针,收好放入怀里,在取出金创药为柳秋色敷在针伤上,口中为柳 秋色说明:「距离第一次毒发,也不过三四日,我便在这儿多耽几日。往后要找我,你知道怎么找 我。」 「知道。」 柳秋色微微点头,算是谢过七步死的好意:「师兄不是在上京宫中?怎么着这回也下江南来了。」 论上师门情份,七步死对于师门,并不怀有很深的感情或者责任。这人出身王公贵族,金银满箱山珍 海味、锦衣绣罗僕从成群,比不得师门里许多流落江湖的孤苦孩子,也比不得他年少国破的颠沛流 离,当然也就不在乎师门能给的那一点温暖。师门所给他的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学,只不过一身登峰造 极的用毒技巧,而且以这人的身分,那是大大的不需要。既如此,师门里那尊大魔神师叔祖,自然不 会要这个弟子来为他赴汤蹈火,就算要,恐怕也请不动七步死来。 所以七步死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为了师叔祖的任务来着。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七步死居然也牵涉了一份在内。 「师叔祖不放心,万一玄仙教主给出来的东西是假的,那也不成话,要我来帮帮梅师兄。」 七步死坦言相告,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人,金尊玉贵之身,要来涉足这种江湖险地,要不是仗着一身 使毒的功夫,还有背后靠山强大,他才没那个间情逸致。 「不过倘若梅师兄是要从『傅粉绿衣郎』杜若手里夺过东西来,那就另当别论。杜若不觉得是假的, 那东西自然不会是假的。」 言语间,对于杜若的使毒功夫很是肯定。 「我明白了。但师兄身无武功,行走江湖,实在危险。不如让我……」 「不必。」 七步死淡淡一笑。 「柳师弟费心了,但你内伤未癒,还不宜大动干戈。再说了,谁要敢靠近我十尺之内,我还不把他毒 回极乐去?我有事情要与风少爷讨教,先去一步,你多休息,玉魄香之毒,自有我在。」 「是。」 柳秋色送走了七步死,抬起头,心有所感。 这才是风范、这才是气质啊! 什么江离春,长着一张得道高人的仙士模样,穿着一身偽装气质的白丝长袍,那话一说、那主意一 打,什么都破功了! 还是师门的的七步死好。 出身高贵,养尊处优,那举止修养、那容貌气质,都是一派浑然天成的风度。 至于萧珩……哼! 想及那张高贵木然的脸,顿时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那人都要死了,就别去想死人了吧。 章8-2 在风逸华为他准备的房间内休息了一个晚上,隔日清晨他在房内用膳过后不久,柳秋色便听见外头有 人喧哗的响声,有人奔走忙乱的步声,还有一点点少女惊慌的尖叫。 「怎么了?」 房门一开,柳二公子这么一走出来,大厅里立刻闪起了一片粉红色的光芒。 「啊呀!柳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呀──赵师姐,你也不跟人家说一声!」 「……吸溜。吸溜。」 「啊啊啊啊──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啊!」 「等等!那那那那……那是什么?」 「什么?」 「领子旁边的、脖子上的……」 眾人跟着这个无名甲的声音齐刷刷把视线给盯上去,盯到柳秋色颈子的时候还集体晕眩了一下,险些 鼻血都要喷出来。 克服了集体的晕眩,好不容易才把快瞎掉的视线盯向无名甲说话中的主词,口中无意识团体覆颂。 「领子旁边的……脖子上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啊──」 「天啊──」 「那该不会是、是……」 「佛祖啊──神仙啊──」 「那该不会是吻痕吧──啊啊啊啊啊!」 这句毁灭性的判断不知从哪一个不长眼的人口中爆了出来,霎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集体性的歇斯底 里。 「而且不只一个!看看!不只一个啊啊啊啊──」 「谁?谁染指了我们容氏姐妹冰清玉洁的柳二公子!我们绝对要为柳二公子讨回公道!」花容月貌的容氏姐妹声音娇俏,牙齿咬的杰格作响。 「哪个混蛋这么好胆……老娘绝对要──」大娘手指握得板斧都嘎吱响。 「谁、谁这么混帐啊……抢先了老子一步……」一个彪形大汉的双手手指关节都握得劈啪作响,很是 吓人。 「我、我也想要啊──」鬍子大叔满脸愤恨。 「只、只不过是追个玄仙教主,居然回来就……」小姑娘跺着脚,眼眶含泪。 「玄仙教主?」 「玄仙教主?」 「玄仙教主?」 正在愤恨那不知是男是女的採花贼,那些痴男怨女们猛然听见了这么一个具体的名字,也没听前文后 文,立刻代入自己的想像里头。 「那个混蛋,果然是玄仙教主无疑!」 「无耻恶棍!」 「柳二公子坚持正道,没想到被那恶棍突施暗算,居然……居然……」说到这哩,小姑娘掩面涕泣, 心有不忍。 「敢这样欺负柳二公子,真是不想活了!」大娘眼中冒出熊熊火光,有暴走的趋势。 「玄仙教主禽兽不如、十恶不赦,哪懂得温柔?一定是在荒郊野外,压倒就做了!呜呜呜……可怜的 柳二公子啊,早知如此,不如早些下手啊!」 这厢集体歇斯底里真是太超过了,发出的衝击波就连向来视传言如无物的柳二公子转过脸来,轻轻冷 冷如同泉水的目光静静一扫,蹙了蹙眉。 这一下,又是一阵集体的抓狂。 「柳二公子的紫金冠都掉了……」 「衣服也不是奉剑门的了……」 「果然、果然啊──」 这些话虽然歇斯底里,但毕竟柳秋色性子之冷是江湖上有名的,谁也不敢真让他听清楚这里的一字一 句。所以柳秋色只轻轻一瞥就把视线转回了厅堂之上,这一瞧,脸色立刻寒了下来。 正厅的墙上,是一张从锦衣上撕下来的布帛,乍看之下彷彿是贴糊上去的,但仔细去瞧,就可以看见插在上面一根极细的金针。 杜若。 柳秋色心知肚明,这必定是杜若刺上墙的。 锦衣上面只用血写了几个大字。 玄仙教主武功全失,亡走玄仙教总坛。 没有署名。 柳秋色心念一动,快步走上前去,将这片锦布揭了下来,拿在手中。 站在他后面的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的盯在了柳秋色身上,观察着这柳二公子的动静。 半晌,柳秋色侧过身来,问道:「谁第一个见到此物的?」 「是……是我。」 人群纷纷让开,走出了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姑娘。光是和柳秋色讲话,都让她脸上烧得如同要滚起水 来一般,很是羞窘。 柳秋色见是这样一位年轻娇弱的女孩,微微放和了气色:「你看见是谁钉上墙了没有?」 「没……没有。」女孩拘谨地摇了摇头。 看来杜若要利用正道中人的追杀把萧珩逼得走投无路,萧大教主为什么走投无路?自然是因为武功全 失的关係,倘若武功还在,他那可嚣张得了不得。既然如此,为了让自己不要走投无路,萧珩自然要 拿出那重要的宝贝神木玉鼎来,神木玉鼎一拿出来,有几个人就要笑开了花了。 一个是杜若,一个是奉了师叔祖恐怖命令的梅若兰,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动口不动手的大魔神师叔祖 了。 柳秋色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突然不希望那人死了。 不,至少不应该这样死。 一个武功盖世的人,就算死,也是希望拼尽全力、气竭而死,那才叫做没有遗憾,不是么? 但……正道是正道,邪道是邪道。正邪不两立,自古皆然。 今日不杀萧珩,明日就杀不了他了。 「柳二公子,我们定会将萧珩杀死,报柳二公子的大仇!」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声音。 像是一个信号,廰上眾人纷纷响应。 「柳二公子,在下华山谢成辉,定当提萧珩之头,回到这厅上!」 「柳二公子,我们容氏姐妹……绝对、绝对会为柳二公子洗刷这个耻辱!」 一时间,群豪鼓譟起来,全都义愤填膺,全都信誓旦旦。 柳秋色看着眼前激昂的眾人,突然间,有种虚浮的感觉。 是伤还没好吧。怎么步伐站不稳了……头好痛……心口……好闷…… 退了一步,勉力镇定心神,扶住旁边的椅子,站稳脚步。 「……诸位朋友,秋色感谢各位的大义,请各位先行一步,由秋色去告知风逸华风少爷。」 「是!」 转眼间,厅上眾人带傢伙的带傢伙,抄兵刃的抄兵刃,走得一个不剩。 柳秋色清澈的眼瞳沉了下来,如雪的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唯独右手无意识地轻轻抓住胸口的衣襟,松 了又紧,紧了又松。 「秋色。」 声音从上面传来,柳秋色抬头望向三楼倚着栏杆向下望的风逸华。 风逸华显然在上头观察了一阵子,一声不吱地任由群豪这样为了保护冰清玉洁的柳二公子而争先恐后的衝出了门去。他那张白狐狸一样的脸孔朝下看来,头上海棠冠的垂珠叮叮噹垂下来落在脸侧:「这 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都逼到了面上来,柳秋色面子当然下不去,当下袍袖一拂,淡淡道:「玄仙教主作恶多端,今 日我定然将其诛杀!」 什么感觉,那都不管了。 不可能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是因为自己太软弱,才会產生那种挣扎的错觉。 完全不留给风逸华再多问一句的时间,他身形一飘,便即出了主楼之外。 杜若显然不是普通的不择手段。 他这毒辣辣凉呼呼的消息一放出去,多少人前仆后继地就拥向了江南璇京含香楼到玄仙教总坛琼华洞 必经的路途。官道上有人摩拳擦掌,小径里有人蠢蠢欲动;河流上有人冒充船夫,河流里有人埋伏其 中,当然是特别少数的一些肺活量极佳的人。陆路水路、上山下海,堵得水洩不通,燕子飞不上天, 地鼠鑽不入地,就算玄仙教主有那么些飞天遁地的本事,在这么可怕的天罗地网里面,那是毫无用武 之地。 更何况,玄仙教主萧珩根本就被杜若给阴去了武功。 本来杜若打的如意算盘应该是这样的,当上天不能入地不行的时候,就是瓮中捉鱉、池里捞鱼的小意 思。让正派中人疲于奔命把这隻小鱉逼到瓮里,他杜若一个出手,轻轻松松毒倒了这一批累翻的人 马,那萧珩还不手到擒来? 怕萧珩性子硬,逼不出神木玉鼎来,那还有方法二。 一路上跟着萧珩屁股后面跑,顺手帮他解决掉一些威胁到他性命的敌人,暗中护送他回到玄仙教总 坛。神不知鬼不觉跟着萧珩的影子,等萧珩把这復功救命的宝贝神木玉鼎拿了出来,杜若再刷一声跳 出来,杀人越货,好不快乐。 不过现在,计画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阻碍。 「柳……柳二公子!」 柳秋色全力奔跑的脚步因为这声呼唤停了下来,循声望去,草丛里一个血淋淋的人,几乎只吊着一口 气。饶是柳秋色清心冷心若此,也不禁微微别开眼神。但这一个剎那,已经够他认出来这个血淋淋的 垂死之人是谁。 「华山派谢成辉少侠,你……」 「柳二公子小心,玄仙教主那魔头死……死而不僵……很是厉害……」谢成辉直着脖子,挣扎用气音挤 出了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两腿一伸,死了。 柳秋色一皱眉头。 都已经坏了功夫了,还能这么轻易杀死江湖上的侠客,萧珩是怎么办到的? 心内思索,一边往前继续追去。 既然有个人死在这道上,那这条路必定是不错的了。 一路上所见,伤者残者或死者越来越多,柳秋色有时停下相询,得到的答案多是萧珩所伤。 「还没碰到那大魔头,『轰』一声,就……」 「才远远的看见玄仙教主,也不知怎么地,就……」 「柳二公子,千万要小心哪!」 「听说燕王府的亲兵也乔装成平民服色出来了,不知是不是要为我们武林除这大害……」 「玄仙教主那廝伤得颇重,虽然杀伤不少正道中人,但还是有些功夫厉害的大侠近身得手……」 「一时半刻,看来是死不了的,但希望……」 从路上听来的消息,似乎整个江南武林都为了这个消息而震动。光柳秋色听见的,江南瀟湘门、五湖 十八帮、云岭岳阳派、秦峰玉刀门、丽京重阳楼,都参了一脚插在这事儿里面,更别提那些独来独往 的大侠豪杰们,这一趟追捕萧珩的行动,恐怕人龙都从璇京拖到了丽京,惊人得很。 像那赶路赶到一半,树上突然传来问好声,那也挺吓人的。 偏偏许多高手都爱来这一套。 这么庞大、这么飆悍的一个追捕阵容,萧珩的命根本是悬在刀尖上,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在瞬间丧命。 柳秋色越奔,心里越急。急些什么,他可没有心思去想。 总算花了两天的路程,赶上了萧珩回玄仙教总坛的脚步。 从观音岭穿过无涯栈道到对面的合欢山,山峰东面底就是玄仙教总坛琼华洞。 柳秋色追上萧珩亡命之途的地方,就是观音岭这一侧的无涯栈道。 而天下人都知道,观音岭无涯栈道,便是「玉观音」江离春的地盘。 这里平日是风和日丽、蓝天白云的,今日不知抽了什么风,飞沙走石,浓雾漫天,伸手处不见五指, 长剑出不知所伤何人。 「江先生不在岭上,是玄仙教主这廝胡弄江先生的阵法捣鬼!」 宏亮的声音从薄雾彼方传来,四周可以感觉到聚集了极多武林人士,只是相距不近,因此看不清形 貌。 「……是么,多半是两个人狼狈为奸在一起了,江离春缩头缩脑不敢露面。」 柳秋色心里哼了一声,但毕竟没有讲出来。 这阵法,门中有人懂,但不是他。 但普天之下,能人之多,江离春虽是奇门遁甲之术的佼佼者,又未必无人能够赢过他。 这时,左近响起了「鏗鏘」、「鏗鏘」两声,随后「啊」、「啊」两声惨呼,柳秋色听音辨位,长剑 一抖,锐利剑气劈开薄雾,算准了由动手的两人中间劈过,暂且阻住这两人的动作,同时口中冷声斥 道:「自己人!不可动手!」 这一声响在薄雾里头是既清且冷,极好辨认,声音撞击着山壁,响起泠泠的回音。有认得他的,立时 便认了出来。 「是奉剑门柳二公子!」 章8-3 「啊唉,是柳二公子哎。」 浓雾里,果然只是没种现身的江离春白袍飘飘,靠着山壁坐在悬崖之上,正好让围着无涯栈道口的正 道中人们看不见他,而背对着无涯栈道,面对着正道中人的萧珩,却能很清楚看见这个人没有发出声 音,但是清晰异常的嘴型。 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孔没有什么表情,嘴巴继续无声动着。 「怎么办?萧大教主。」 萧珩那张脸是阴森森习惯了,所以江离春非常明白,不能从那张面瘫的端正样貌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 蛛丝马跡,这种情况,用问的是再实际不过。 萧珩同样听出了柳秋色的声音,清澈而寒冷,鑽进了他的耳道里,敲出一阵一阵轻轻的回音。听到这 个声音,萧珩想起的,却是雪的寒凉与梨花的柔软。 彷彿还能闻到,那个人身上微凉的梨花香气。 「萧大教主,你也快些拿主意。」 江离春在另一边用气音说着,白袍飘飘像是看空了世俗的一切。 「再不说话,我这门『寒雾阵』一动下去,那时是全部坑杀了,你要再救谁出来,我可不理。」 说完这句话,连给萧珩的反应时间都不留,手指就朝旁边嵌在岩壁里头的机括按了下去。他才刚刚碰 到机括的扳手,萧珩就急声叫道:「慢着!」 这一声和江离春的气音不一样,可是切切实实的发出了声音,这声音一出,江离春不动是不动了,正 道那边有些比较敏感的高手,听到这声音,大声唤道:「是玄仙教主!在那边!」 江离春还是慈眉善目的微笑,手就要往那机括按去,晚了可救不了萧大教主的四面楚歌。 萧珩脸色一沉:「我说慢了。」 这句类似警告的话才刚刚说完,那边少林高手的戒刀就已经劈向他面门。萧珩还有三成功力没有去 掉,仗着实战经验丰富,眼力准,手脚快,险险的避开这招本来可要了他命的杀招。 「我这是帮你。」少林僧距离他们太近,害怕被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江离春用唇语说,也没在管萧 珩手忙脚乱,到底有没有空档去读读他的唇语。 说的是事实。 江离春在柳秋色面前把话给说得狠了,其实心倒也没这么狠。还是一路跟着萧大教主回奔玄仙教总 舵,只是这人实在太利益取向,打死不愿露脸,生怕一个不好弄成了自己是武林公敌,那可大大的划 不来。 这一趟上,多亏了江离春那神乎其技的奇门遁甲功夫,萧珩才能回到离玄仙教总舵只有一山之遥的观 音岭。 但一山之遥,此刻看来,还是非常兇险的距离。 「师兄!我来助你!」 「呼」一声,一柄韦驮杵砸了下来,是那少林僧的师兄弟前来帮手。 萧珩本来已经够狼狈,这么一来,就算他那表情还是文风不动,但也离死人不远了。 「唉呀,可难办了。」 江离春自己无声嘀嘀咕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寒雾阵」耽误了刚才这么些许时刻,已经错过了最 好的发动时机,接下来要是迟迟不动,拖延了时刻,那时本来非自然聚集的寒雾自动散去,要再重新 布置,可是难上加难。 自己是不可能上去助拳的,才没有想死到那个地步。 可萧珩又不许他发动阵法,那不是找死么? 此时白雾已经不如先时的浓,在雾里可以看出多少一点人影,柳秋色提起真气往前飞纵了几步,便离 两名少林僧与萧珩相斗之处不过数尺之遥,可以看出三个人的形影。少林僧一戒刀一韦驮杵,挥得虎 虎生风,相形之下,萧珩的状况是处处凶险,步步杀机。 柳秋色能看清楚这雾里状况如何,其他正道中人自然也看得见。一时间眾人蜂拥而上,围成了一个半 圈,有的喊「还我家人命来」,有的喊「叫你小贼今日伏诛」,有的喊「今日知道恶贯满盈的一 日」,还有柳秋色不知道有没有听错的「还柳二公子贞操来」。 柳秋色顿时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都没得想,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少林僧的戒刀兇狠,两下划破了萧珩袍袖,在他手臂上划下血流如注的伤口。 长年在刀剑上打滚,柳秋色看得明白,那少林僧武功并不特别厉害,萧珩也依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避 开了最致命的伤,只留手臂承受这么一击。 而这一刀可重可轻,以那样角度,倘若萧珩穿着他原来那件厚锦外袍,外袍的厚度足够,萧珩手上顶 多是轻微的划伤,而不会是现在这种怵目惊心的景况。 柳秋色清楚记得,萧珩那外袍到哪儿去了。 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挠得他发烦,挠得他发闷。按理自己那样救了萧珩一命已经算是仁至义 尽,要说一点也不欠萧珩,但自己这样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命,又要不明不白死在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弱 鸡手上,实在是有损自己的脸面。 像那两个少林僧,要是在萧珩武功未失的状况下,想杀死他们,根本是吹口气之间的事情。 但现在这景况,柳秋色怎么看怎么发烦。 那两个人是奈何不了萧珩的,但接下来又围上了江湖上稍微有名的两名高手。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 何况萧珩那拳根本是残障的。 这下子,萧珩的状况是迭遇凶险。时间慢慢过去,浓雾渐渐变淡,也让萧珩的一方更为不利。 那少林僧一柄戒刀从上往下劈落,韦驮杵从左而右扫过,另外两个高手的长剑前后刺到,怎么说,萧 珩那都没有活命的可能。 柳秋色的理智阻止自己以前,他的身体已经动了。 剑色如雪,人如梨花,一柄长剑挽出乱花,左袖甩出,玉臂就捲过了萧珩身子往后推去,同时剑尖抖 颤,一招内弹飞韦驮杵、削断钢戒刀、震开两柄长剑,一气呵成,优美无比,好像暮春流丽的江南。 这一招过去,柳秋色已经将萧珩护在自己身后,大风高高吹起他华紫色高贵的衣袍,鬓边青丝捲绕在 迷濛的雾里。 这一下变生陡起,不管是动作的人,或者是没动作的人,都在一剎那愣住了。 但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当作没发生,柳秋色牙一咬心一横,趁着断崖上眾人都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拉着萧珩便转身奔上栈道! 「柳……柳二公子!」 后头的声音追上他们的脚步,柳秋色这一提气奔跃用尽了全力,几乎足不点地,能追上的人,不是高 手,就是很难缠的高手。 柳秋色可没有带着人还能打赢很难缠的高手的自信,抿紧了唇,再把内息催到高点,说什么都要将这 种难缠的人甩脱掉。 无涯栈道只是细细长长的一条木板道路,中间还有一段是悬空在山谷之上的吊桥,山间的强风一吹, 摇摇晃晃,就有一种要重心不稳翻过去的错觉。带着一个人在这种吊桥上奔跑,柳秋色的轻功之高, 实在是当世武林的佼佼者。 后面追来的人,没记错应该是崑崙派人称「金刚手」的杜十明。 还有另外一个,是江南瀟湘门的人。 杜十明是以金刚手着称,这样的距离,柳秋色估计他的手还没有长到这个程度。但瀟湘门人就不同 了,瀟湘门云水剑法,可是难对付得紧。 剑长逾尺,那瀟湘门人只消一招,就能碰到柳秋色后心。 更别提在这两个人之后,其他那些慢吞吞追来的正派中人了。 「奉剑门也和玄仙教同流合污了么!」后面那瀟湘门人扬声怒道。 这句话不提还好,一提那柳秋色的小心肝儿就整个揪,他柳秋色最在意什么?一是天雋国的镇国重宝 双花环,二就是对他有养育抚护之恩的奉剑门柳家,天山奉剑门,一向是北方正派武林响噹噹的角 色,那人这么一句「同流合污」实在是……实在是怎么听怎么刺耳啊! 当下脚步急剎,回身一剑就送上那瀟湘门人鼻头,另一手将萧珩往吊桥另一端推去数尺之远:「你快 走!」 「哼,蓄意包庇这作恶多端的魔头,奉剑门什么居心!」 金刚手杜十明大喝一声,揉身而上。 「我救他,和奉剑门没有关係。」柳秋色口中说得冷,脸上表情差,剑色毫不留情就送了出去。 总算他毕竟是正道上的人,这剑没真取向什么要命的要害,只是虚晃一剑,好洩心头之愤。 「哼!你和萧珩这魔头私通,天理不容!」瀟湘门人性子衝,但总算没说出甚么更难听的字眼,不过 光这句话,对柳秋色那杀伤力已经是够大的了。 私……什么私通! 薄唇一抿,盛怒之下无话可说,说话以前,剑光就暴怒地并射开来。 「我柳秋色怎么可能和那种傢伙私……私……」 怒色让似雪双颊掩上潮红,柳秋色剑光大盛,将那二人逼退数步,回头便奔,几个纵跃起落,人就已 经到了萧珩身畔,手一伸揽过人来,正要登上对面山崖,猛然后面那瀟湘门人的剑挥砍而来,狠狠在 柳秋色背上划下一道破口! 「呜……!」 柳秋色咬牙忍痛,回手一剑,刺入那人小腹,再不回头,狂奔而去。 「怎么走?」 对这里的地形并不了解,事实上玄仙教总坛附近,都佈满了各种机关阵法,现在柳秋色知道了,那些 机关障碍绝对是江离春那傢伙所擅长的奇门遁甲。 江离春那个性,就柳秋色所了解,那可不是会好心让人好过的性子。只要踩错一步、动错一步,都是 步步杀机。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玄仙教为恶江湖多年,正道中人却始终没有搞出一个「围攻琼华洞」、「剷平合欢 山」之类的活动,开玩笑,武林中人是性命看得挺重的,这种一看就是九死无生的费力活儿,谁要干 去? 萧珩咳了两声,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你往前走,我会提醒你。」 柳秋色分神瞥了萧珩憔悴的面色一眼,脚步不停,再三犹豫后才开口。 「你……伤了哪里?」 路上听说萧珩有伤在身,看萧珩那袍子溅满血跡便可知一二,实在怵目惊心。不过看刚才萧珩一个人 力斗两名少林僧的状况,又觉得外伤似乎没有看起来严重,就不知有没有伤到筋脉,害了五脏六腑。 难得出口不是字字鏗鏘的正义之言,萧珩听他这么一问,心中莫名一荡,还来不及辨认这感觉是什 么,前面第一个阵法就迎面而来。 「踩上山石!」 放眼望去也就一个巨大的光滑石面,柳秋色依言飞身点上,空中一个旋身,继续向前奔去。 章8-4 眼前是分秒必争,万一让后头那些非置萧珩于死地的人追了上来,就是一百个柳秋色,也挡他们不 住。 「你别误会,我费那么大劲把你从鬼门关拖回来,可不想让你这么轻易就死。」 柳秋色冷冷说道。 看他那么轻易死在三脚猫少林僧手里就让柳秋色心情鬱闷,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时衝动出手救了这个 人。 「你的命是我救的,这命就是我的,要杀也是我来杀。」 萧珩闻言,彷彿知道了一点什么,微微瞇起了眼睛,瞳孔如针。 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已经是断崖。 「……你没带错路?」 「跳下去。」 萧珩说得平静无比。 「什……!你……我……」 柳秋色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玩笑,脚步刚刚要紧急停下,被他揽着 的萧珩却脚步一点,伸手扯住了他的腰带,就把两个人一起甩出了云雾裊裊的断崖! 坠落── 「萧珩……!」 两个人一起穿过白茫茫的云雾朝下坠落,衣衫飞舞如彩蝶,萧珩在半空中算准了时间,伸手按住柳秋 色口鼻,下一刻,雾气的尽头,赫然是平滑如镜的清澈湖面! 咕嘟嘟嘟。咕嘟嘟嘟。 两个人一破入水底,立刻被漩涡捲入了湖心深处,柳秋色背上尚未凝结的血色在水里晕了开,四周的 湖水流动了起来,冰凉的温度浸透他们的身体,推送着他们往一个既定的方向。 柳秋色长年在北方生长,不识水性,一下水自然惊慌得不得了,伸手乱挥,口鼻间冒出了无数的小气 泡,在水底能抓到什么?自然只有根本贴着他一起掉到水底的萧珩。 萧珩那也辛苦,身受内伤也就罢了,还被这人当做了水中的浮木,好在他精通水性,才没有一起被拉 到水底溺死去。 扛着湿得像是落水鱼的柳秋色顺着湖水的推动上了湖岸,好在柳秋色沉下去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这人不 识水性,快手快脚把人给拉上来,让他可以在水面上露出脸来呼吸,不然柳秋色早不知沉哪儿去了。 饶是如此,一上岸,柳秋色还是咳得翻天覆地。 「你成不成……咳咳、在跳下来之前先讲个一声两声啊?咳……总是做什么也不说一声……」 话没说完,萧珩的手便轻轻堵往他唇上碰了碰,堵住了接下去的抱怨,另一手轻拍他背为他顺气。 「仔细呛着。」 不像是这张死人脸该说出来的话,柳秋色霎时间整个被平地雷给雷了一下。 萧……萧珩说得出这种话? 还在震惊当中,率先前行的萧珩已经回过头来:「柳二公子?」 这声终于把石化了的柳秋色给唤醒,当下调整自己面部表情,恢復成那副一板一眼、大义凛然的模 样,淡声回答:「就来了。这是你玄仙教总坛?」 「跟好了。便是总坛里面,也依易经六十四卦,以及外域传入的奇门遁甲之术佈过阵。」 萧珩一手拉住柳秋色,柳秋色有了前几次肌肤相亲的记忆,都不是些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反射性轻 轻挣了挣,没能挣脱,此刻要用内力震开失却武功的萧珩固是不难,但脑袋里不知哪跟线给接错了 线,就这么任萧珩拉着。 这湖畔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各色奇珍异卉、庭园造景,都在这儿给会齐了。光看萧珩领着走的路曲折 蜿蜒,并不全然依照庭园的铺路行走,又经常拐向出人意料的地方,便知这地确实如萧珩所说,也是 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里是玄仙教总坛,玄仙教主日常所居,是玄仙教最重要的核心,自然也有无数玄仙教的高手身穿黑 衣,脸罩灰纱,手执剑刃在旁戒备,见到萧珩回返,治律精严一律抱拳拱手而礼:「教主。」 至于萧珩带在身边的柳秋色,萧珩平素律下极严,换作常人,这些戒卫是不可能抬眼瞧上那么一下两 下,可此时却是柳秋色这样名闻江湖的大美人、大剑客,光看那身清冽优雅的气质,光看那张赛貂蝉 盛昭君的脸孔,实在是…… 所有的玄仙教人不由自主多瞧了一眼两眼,总算还是训练有素,没把口水给一同滴了下来。 不过…… 「这大美人是哪儿来的呀……」 「那身正气,怎么看,都不是我们教里的呀。」 「说不定是教主的相好,这次带回来着……」 「教主……教主哪里冒出了个相好来?」 「咱们教主可是清心寡慾,就连女人也不看上一看的,这回带了个年轻剑客回来……」 口上碍着教主顏面不敢说,心里可是嘀嘀咕咕,猜测不断。 绕过几株盛开的琼花,眼前又是另一座大湖。不同的是这湖上有木头架成的临水栈道,直直通向湖 上,湖心有连绵有致的屋宇,似乎全然是架空在湖面之上,颇为细工。 湖上莲叶处处,水雾氤氳,珍奇异卉盛放,奇香异草四处可见,当真是如同琼华之宫。 柳秋色给萧珩领着走过这木头栈道,背上的伤口仍然流血不止,失血过多的晕眩让他禁不住脚下一个 踉蹌。 「小心了。」 萧珩稳稳扶住,死人一样的脸色还是没什么表情:「等会儿进到屋里,我拿教中的伤药给你敷上…… 连累你,我很是过意不去。」 「这是要谈内心话的意思吗……」柳秋色心下嘀咕,面上却不受控制一红,面皮子比纸还薄,粗着嗓 音道:「我自管我的,干你何事?」 要说谁比这柳二公子更好看透,那是江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萧珩听出他的色厉内荏,也不在 意那挑衅,只是继续向前走去。 「柳二公子这么仗义出手,恐怕日后……江湖上风波不断。」 「哼,你早一日见阎王,江湖早一日平静。什么仗义出手?我不过不想看见自己拼死拼活就回来的命 这么容易被三脚猫功夫的人给拣去。等我着落你身上拿回双花环,包管钉你十七八个窟窿。」 柳秋色愤愤道,却不知这样神情语气,看在萧珩眼里,实在是有趣得紧。 「我既然出手,后面风波自有办法料理,不必劳烦萧大教主费心。」 这个人,除了嘴狠心软、色厉内荏之外,到底还有甚么呢……萧珩满想思索这个问题。 入得了屋内长廊,立刻便有服色较为高级的玄仙教中人出来拜上:「恭迎教主回坛。教主一切平 安。」 一点也不平安。柳秋色肚子里哼了一声。 不但不平安,还拖累了我也不平安。 萧珩只是淡淡「嗯」一声,那人很快接下去说道:「薇子其已经先一步回坛,知会我等,教主放心, 杜若那廝若果真来此,必然教他讨不了好去。」 萧珩点点头,对于这个差点要了他一条命去的魔头,貌似没有十分放在心上。转身向柳秋色介绍: 「柳二公子,这是我教左使襄阳。襄阳是本教的第二号人物,第一号人物天微堂堂主薇子其,上次在 燕王府中,你们见过面的。」 柳秋色微微蹙眉。 「邪魔歪道,我认识作甚。」话中甚是冷淡。 那玄仙教左使襄阳闻言也不生气,维持着谨慎的语气说道:「柳二公子好。教主,您请先行入琼华洞 中预备復功,事不宜迟,柳二公子……」 说到此处,颇为踌躇,萧珩淡然道:「柳二公子随我同去。没听他说了,不想认识邪魔歪道。」 「是。教主请,柳二公子请。」 原来玄仙教总坛竟是依山傍湖而建,前半建筑是凌空架在湖面之上,多半是木头材质,后半建筑却是 深入山壁,石雕凿刻,全然另外一番风景。 进入了总坛深处,佇立守卫的玄仙教徒便没有先前进来时多,但是光看各人的气势呼吸,便可知这些 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强者中的强者,很是厉害。 萧珩带着柳秋色一逕往里面走去,渐渐的便连一个人也没瞧见,偌大的石廊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伴着墙上悬掛的风灯。 「总坛内部是教里的禁地,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走。」 萧珩的声音平平板板,在狭长的石廊里回盪。 长廊继续向前延伸,还有许多条岔路,萧珩却在原地停了下来,伸手摸向左侧的石壁。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似乎只是漫无目的的摸索了一阵,那墙壁居然「喀啦」一声,发出了机关啟动的 声音,沉重的石壁缓缓地往旁边移动开来,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跟我来。」 两个人都闪身进入阶梯的时候,后面墙壁又缓缓合上。本来以为应是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料 这甬道中竟有微弱而晶莹的光线,足以照见彼此。 「这是……」 「是嵌在墙壁中的夜明珠粉末。用它来照明,既省了烧炭烧油的麻烦,又不必担心何时会熄。」 一边说,已经向下走了许多阶梯。 「下面是我玄仙教的藏宝库,里头有药王阿修罗特製的伤药。」 绕过一个弯,眼前猛然大放光明。 柳秋色微微掀起嘴角嗤了一声:「你玄仙教掠夺民脂民膏颇彻底的嘛。」 眼前巨大的石室高约有三米,宽那是不必计算的了,柳秋色看了都有点晕眩。整个石室的周围都放有 雕工精细的高台,台上放置巨大的完整的夜明珠,石室中央也从上面悬掛下来,照得整个石室漫着月 白色的光芒,明亮如白昼。 至于存放的东西,真的让柳秋色怀疑玄仙教是什么强盗集团了。 东海的并枝红珊瑚、南疆的蛊虫粉末、北方上京的水玉玉珮,要什么有什么,琳瑯满目,眼花撩乱, 还有一些分成数格有抽屉的柜子,看来应该是存放药材或毒粉之处。 而石室中央摆着一张半透明晶莹的寒玉床,更是稀世珍宝。 萧珩随手从这些珍宝堆中捞出一个木製的鼎庐,看来便是那神木玉鼎,光看外表颇为普通,没想却是 眾兵家必争之物。而后他走向那木柜,从中各个抽屉拿出了一些东西,放入神木玉鼎当中,走进了旁 边的一间小室。 章8-5 这里多半是湖底吧。 感觉到逼人的潮湿,柳秋色不禁猜想起来这里究竟是哪儿。 梅若兰和杜若多半跟着他们的踪跡就要追来了。柳秋色反正也算是个局外人了现在,就让萧珩把復功 的药炼好,于他也无所谓。 甚至心里隐隐希望,梅若兰别那么早到这儿,否则萧珩武功尽失,怎会是他对手?只要拿到了神木玉 鼎,为免后患,梅若兰肯定一剑解决了萧珩。 说了这人的命是他的。 刚想到这儿,心里一个突登,萧珩已经从那小室中出来。 「柳二公子,你的内伤还没復原罢?寒玉床对内功有进益之效。」 言下之意是要柳秋色利用寒玉床调气了,寒玉床这东西,柳秋色只听师门里师父说过一次,说这东西 普天下只有四张,是从东海极深的地下给挖出来的宝唄。对于普通练武之人或许还好,但柳秋色师承 师门内的寒玉心经,内息至阴至寒,寒玉床通体冰凉,对于修炼这门寒玉心经颇有助益。 也不知道梅若兰什么时候会到,这么现成的好东西,现在不用,可能以后见上一眼都是难上加难。当 下也不提异议,一撩衣袍坐了上去,盘腿运息。 「……你炼药不必看着?」 「不必。」萧珩的回答有点儿漫不经心,从那大药柜上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罐:「药王 阿修罗给我的治伤灵药,全部就这么一点,都给你了罢。」 萧珩这傢伙,还真的什么都有。 柳秋色微微挑眉。 「你专心运气,我替你上药。」 萧珩说着绕到了柳秋色后面,也坐上了寒玉床,从后面环过双手去解柳秋色腰带,察觉到那人身子一 僵,微微叹气:「上药。」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搞的,从第一次接触就慢慢地发现,这柳二公子实在那禁慾感是重得可以,整个是 清心寡慾的活菩萨了。但那次地洞里发生关係以后,不但知道了这人身上被种了「荏苒又东风」这种 飆悍的春药,还给刺了一对凤凰在那种私密的地方……多半是被迫的吧? 而在燕王府中又一见,关于燕王的传闻很多,萧珩略有耳闻,柳秋色莫名其妙出现在那种地方,想来 这一切,都和燕王脱不了关係。 柳秋色是怎么变成燕王那傢伙的臠宠的?萧珩承认,难得的好奇。 以柳秋色那股拗性子,以柳秋色那种心高气傲的不屈,多半燕王是拿其他什么来威胁柳秋色屈从的 吧? 令人有气。 但是向来无喜无怒、无悲无欢的萧珩也不知道自己猛然涌上来的这股怒火所为何来,更不知到这股无 名火到底怎么回事。 修长而灵活的手指将柳秋色散乱的黑发拢至一边肩头,衣襟拉下,露出了那看过不只一次的梨花白色 身躯,肩头光滑如玉,在夜明珠的光芒照耀下,更如月色下的梨花雪白。 而横过元来完美无瑕的背脊的,赫然是一道血红色的剑伤。 习武之人,什么样的伤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但这一道尚未危及性命的剑伤,伤在柳秋色 背上,就让萧珩怎么看怎么不愉快。 不只不愉快,还不是普通的不愉快。 而那片纤细却坚韧的背脊上,除了那道狰狞的剑伤,还有几日前萧珩受杜若春药影响,情动之时无法 自制在柳秋色背上留下的斑点吻痕。 把伤药敷上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柳秋色克制着疼痛的轻微颤抖。 这间藏宝是里不是用来疗伤的,自然也不会放置着什么绷带之类的东西。萧珩敷完了伤药,手指用力 撕扯下自己的衣襬,就为柳秋色包扎。 「……你可别以为我救了你这一次,就不会再计较我奉剑门的双花环。」 柳秋色忍痛哼了一声。 萧珩淡淡侧头,鬼气森森的表情已经吓不着柳秋色了,因为那鬼气根本就跟这个人融为一体,那张脸 没了森森鬼气就不叫萧珩了。 「双花环不是奉剑门柳家的。」 萧珩的语气非常淡,可是却是无庸置疑,任何人听见这句话,都会相信萧珩掌握了确实的证据来支持 他的说法。 柳秋色面对萧珩无表情的直视没有退缩,优雅的凤眼盯回萧珩那双瞳孔异常大的无神眼睛,面色冷 寒:「萧大教主,奉剑门的事情,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天雋国的事情,可就容得我置喙了?」萧珩语气森森。 柳秋色心下喀登一跳。 第一次对战之时想到的事情又回到了脑中,萧珩什么来歷?凭什么这么关心天雋国还有双花环?凭什 么知道天雋国与双花环、与奉剑门柳家的关係? 要说这些是无所谓,反正他们之间的关係错综复杂,萧珩这人很明显又是个口风紧、不会乱嚼舌根的 大冰山……但要他怎么说燕王爷和他的关係? 说不出口。杀了他都说不出口! 但出乎柳秋色意料之外的是,萧珩既没有继续追究,也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意思。 「十多年前,燕王统领疆外重兵,挥军进侵天雋国,天雋国破,唯一的皇子不知去向,燕王由野返 朝,回到江南当个间散王爷,这事情,你是知道的。」 萧珩语气平常,仍是盯着柳秋色那双晶莹的瞳眸,慢慢地说。 「天雋国那位皇子……或者说是太子,听传闻说是万中选一的外貌,我想燕王爷的名声你也知道,宠 臠好佞,淫乐无度,天雋国破之时,燕王挥军首都,夷平王宫,皇室上上下下数百男女,全都给他杀 了。天雋皇宫,血流成河,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的尸体没有在皇宫里,那就是太子秋如意。」 柳秋色自制力再怎么好,听到萧珩这样的叙述,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 偏于单薄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萧珩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手 臂已经环住柳秋色赤裸的肩膀。 柳秋色没有反抗,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萧珩的动作。 他全部的精神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再一次想起那些血淋淋的过去,他能看到的只有萧珩那一对空洞无神 的眼眸,那么深,那么黑,好像要吸进所有的一切。 「柳二公子,我想我知道,太子秋如意,究竟到哪里去了。」 萧珩的语气还是没有语气。 但是他的话,也大约停在这里为止。 一个人的意志有限,不能承受太多。一个人的情感也有限,不能克制太多。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柳秋色身上那股梨花香气瀰漫在两人的体温里,混着血 腥的味道,煽动着嗅觉。 「……萧大教主,你不只是玄仙教主吧?玄仙教主不会对这些事情有兴趣。」 「告诉了你,你会因此跟我化敌为友吗?」 萧珩轻轻的牵动嘴角,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困难程度的努力在笑。 柳秋色哼一声,不置可否。 这个人的体温,安抚着他的心跳。 这个人…… 「我来自上京。」 萧珩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轻轻的在柳秋色耳边响起,不知甚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是肌肤相贴的距离。 上京可是西陵国的首都,皇宫的所在,冠盖云集,鲜车怒马,全是些达官贵人。萧珩长着这样一张高 贵端正的脸孔,恐怕出身脱不了一品二品的官宦贵族,甚至是皇亲国戚。 但萧珩没有说下去,显然没想让柳秋色知道他的身分。 「你为我而与正派中人为敌,恐怕那些人不会就这么放过了你……柳二公子,你同我在一起,我会保 护你。」 「我柳秋色不需要你来保护。」柳秋色轻微一蹙眉,果然是个性拗:「我说了正邪不两立,还有双花 环得物归原主。除此之外,别跟我提别的。」 这回答算在萧珩意料之中。 「双花环可以给你。」 「那本来就是我的。」 「现在正道中人可不当你是同道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 「你一个人,不能面对整个武林。」 「不用你操心。」 一来一往,好不热闹。 萧珩其实不明白自己正在说的话,有什么特殊的意涵。他从来身无掛碍,心无波澜,活得跟个活死人 没有什么两样,以前在上京,现在在江湖,都是一样,无情无心。 可他现在,却放不下让柳秋色一个人面对江湖的风波。 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感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柳秋色不能受到伤害。 不管是来自燕王的,或是来自江湖的。 「柳二公子……」 「嗯?」 柳秋色从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才刚刚开口要说些冷言冷语,下一秒却被柔软 的热唇封去了呼吸。 「唔、嗯……你干什……唔唔……」 肆意交缠的唇舌,暖暖的呼吸,被温柔的对待如同珍宝,是从来没有在燕王怀里经歷过的。缠绵而悠 长的深吻,很快夺去了意志,脑子里水雾雾的一团,分不清东西南北。 和我一起,我待你好。 彷彿能听见这人的话语,不管其他,至少是真心实意。 这人的怀里有安全的错觉。 这人…… 交缠的吻在喘息无以为继时总算分开,萧珩的唇轻轻印在他眼波之旁,温热的呼息,几乎要熏出泪 水。 「柳二公子,便是燕王,我也能将他拉下来。」 这人的眼睛那么深,那么黑,好像这人的感情,便是地老天荒。 (下)第一章 梨花落(下) 第一章 近来江湖上风波不断。 先是江南璇京崛起的玄仙教作恶多端,引得江南武林的龙头,含香楼楼主「玉面狐」风逸华大撒英雄 帖,召开英雄大会,当着天下眾英雄、眾豪杰的面,名满江湖的奉剑门「九挽花」柳秋色柳二公子也 从天山奉剑门迢迢赶来,为了追讨被玄仙教给盗走的奉剑门重宝双花环。 那玄仙教实在胆大包天,居然就带了人手来破坏含香楼这一场英雄大会。柳二公子那身武功这么一 露,挡者披靡,风靡了江南武林好一阵子。 但柳秋色一追玄仙教主,就好几个日夜没有回到含香楼。 这几个日夜里面,玄仙教挑衅江南权大势大的燕王府,把燕王府也搅进了这一锅浑水里头,令人闻风 丧胆的「傅粉绿衣郎」杜若也兴腾腾地来凑上了热闹,搅得江南璇京,一片风声鹤唳。 然后各式各样的传闻出来了。 传闻说,玄仙教主和朝廷有掛勾,所以玄仙教才会和权倾朝野的燕王扯上关係。 传闻说,柳二公子追着玄仙教主出了含香楼以后,不知在哪处打着打着,天雷勾动地火,两个人搞在 了一起。 也有人持着这样的说法,玄仙教主看见柳二公子的美色,见猎心喜,又仗着武功比柳二公子强上那么 一点,居然把那满江湖崇拜的柳二公子压倒就上了。 这些传闻本来只是江湖中人私底下婆婆妈妈、哥哥妹妹地在咬耳朵,但后来玄仙教主武功尽失的消息 传出来,正道中人一路追杀他到了观音岭和合欢山之间的无涯栈道,本来打算就在那儿围死了他,没 想奉剑门柳二公子,那个心比铁还冷、嘴比铁还硬,正义永远掛在脸上的柳二公子,居然在千钧一发 之际,出手救了命悬一线的玄仙教主。 这是多劲爆的消息! 正义的化身、邪魔歪道的对头、满江湖崇拜妄想的柳二公子,居然出手救了大魔头玄仙教主!再加上 先前那么些绘声绘影的传闻,江湖中人咬手帕瞪眼睛的想到了同一个结论:这二人绝对是姦夫淫妇! 这怎么得了! 想那清心寡慾的柳二公子那身段、那美貌、那声音,全都在玄仙教主的手底下绽放,教满江湖的热血 男儿怎么受得了!教满江湖的热血姑娘怎么忍得了! 当然逼机逼机,喀拉喀拉,手指头关节都捏得要碎了。 所有的热血男儿都指天发誓,绝对要让这对姦夫淫妇不得好死! 所有的热血姑娘都信誓旦旦,绝对要让这对姦夫淫妇悔不当初! 然后传闻又偷偷的渗透了整个江湖。 当时因为玄仙教主武功尽失,为了恢復那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力,玄仙教主拿出了神奇的宝贝神木玉 鼎。神木玉鼎什么东西?这是普天下只有这么一个的宝贝,江湖上那人人抢着要啊! 这宝贝现下在哪儿?在柳二公子身上。 不奇怪,这两人都发生过这样那样的关係了,小小的一个定情物,料玄仙教主也不会小器。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玄仙教主销声匿跡,玄仙教总坛的奇门遁甲凶险得很,玄仙教主的武功又是很飆悍的,没人有那个胆 去碰在刀口上,自然也没人想到去找玄仙教主的麻烦。 正道中人荼毒外敌是很缩手缩脚的,清除内鬼那倒是一等一的利害,手起刀落,乾净利索,赶尽杀 绝。 尤其这内鬼身上还怀有绝世宝贝神木玉鼎,尤其这内鬼那姿色、那名头,只要活捉了来,那还不…… 嘿嘿嘿,哈哈哈。 江湖中人心照不宣,那正道心态也颇不正道。 距离无涯栈道之围六个月,江南,五峰坡。 「柳二公子,你还是快束手就擒罢。」 一圈一圈黑压压的人头,呈同心圆包围,压迫着中央孑然一身的剑少。 那些个武林中人带刀带剑,满身肃杀。 被围在中央的,赫然就是那一身华贵紫衣的美貌青年。 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人群,柳秋色面无惧意,仍然是清清冷冷、高不可攀的一张冷面,清亮的凤目无 情无心,头上紫金冠,腰系鸳鸯珮,宽袖飘飘,整个人瀰漫着强烈的禁欲感,宛如世外仙人。 他结冰结霜的眼神淡淡扫过四周围住的剑客,笼罩着寒气的声音终于落地。 「眾位朋友,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多的同道。」 三尺青锋仍在鞘中,他浑身却全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 「崑崙派乾坤一剑。」 眼神淡淡移到正前方那个大约中年,显然武功和名望都是极高的长辈。 「崆峒派岳阳子。」 眼神又放在另外一名也是相熟已久的武林前辈。 光是这两人,柳秋色就知道自己应付起来必定吃力,更何况后面还有许多武功只比他稍逊一筹,或是 依靠人海战术的王八羔子。 「哦,武当阴阳剑也到了。」 那张如冰似雪的面容又转向另外一个前辈,微微頷首:「晚辈有礼了。」 武当阴阳剑微微捋鬚,正要发话,后头却有一些衝动的人放声喊道:「少装模作样!柳秋色,满江湖 都知道你与玄仙教那大魔头暗通款曲,通敌叛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是啊!就因你和玄仙教主私通,让玄仙教主这廝给白白溜走了!」 「你知不知错!」 「哼,他让你欲仙欲死,你就分不清是非曲直了?爷爷告诉你,你省省吧!这里这么多人,哪个不能 让你欲仙欲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柳秋色手指一弹,长剑刷一声飞出鞘中,稳稳落在他手中。虽然已经握住,长剑剑刃被内力震动而发 出的嗡嗡声依旧不绝于耳。 「再让我听见第二次,休怪我剑下无情。」 他露了这么一手武功,围在后方的许多人都不禁变了顏色。 须知这柳二公子多大的名头,江湖中人爱而不敢亲近全是为了他那身高强的武功,万一今日柳秋色武 功弱了那么一点,或是脑子钝了那么一点,早就被人给霸王硬上弓,没得说了! 武当阴阳剑毕竟是前辈高人,微微一礼,平心静气道:「毛头小辈,言语无度,柳二公子万莫因此动 气。」 柳秋色冷冷一牵嘴角。 「前辈成名甚早,阅歷丰富,也来信他们这等言语?」 武当阴阳剑长叹一声,苦笑道:「事在眼前,不得不信。柳二公子,在下虽然不是佛家中人,也来劝 你一句,回头是岸。」 柳秋色皱了皱眉。 这些围杀他的人当中,很多是当日认识的前辈或略有一面之缘的平辈,四面楚歌,却也是这些人。 「我柳秋色和玄仙教主,不过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承诺,前辈不用多所揣测。」 崑崙派乾坤一剑冷笑一声,道:「一命换一命,他又怎会将神木玉鼎那宝贝相赠与你?」 「空穴来风。」 柳秋色见乾坤一剑话意不善,便也冷言冷语回了去:「我长居天山奉剑门中,要那神木玉鼎有何用 处?便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也万不会受他玄仙教主一丝一毫之赠。」 「哼,你柳二公子和玄仙教主这对亡命鸳鸯,天下人尽皆知,此刻再来睁眼说瞎话未免太晚。说!那 神木玉鼎在何处?说出来了,饶你不死!」 「前辈好大的口气。」 柳秋色提起剑来,遥遥对着乾坤一剑,浑身散发出锐不可挡的锋芒。 「你们怕得要命的玄仙教主,便是丧命在我这剑下,前辈是否也要试试?」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雷起了所有人的议论纷纷。 柳秋色不想去听那些议论纷纷。 他的眼神落在自己那把杀气凌厉的雪白剑刃上。 他的眼角馀光里彷彿还能看到剑刃上鲜红的血。 怎么洗,怎么擦,都无法从自己记忆里面淡去的斑驳血跡。 好像烙在那把雪白的剑刃上,好像烙在自己的眼睛里。 好像烙在自己的记忆里,怎么磨都磨不灭。 那个人的血滴在自己的剑刃上,却好像烫伤了自己的心口。 (下)章2-1 第二章 时间回到六个月前。 玄仙教主萧珩和他,就在玄仙教底下的藏宝库里,吻得昏天黑地,吻得天雷勾动地火。 什么都不想管了。什么正,什么邪,什么正邪不两立。 「柳二公子,便是燕王,我也能拉他下来。」 听见这句话,他的脑子还在氤氳的恍惚,萧珩第二轮的攻击便已经袭了上来。 唇舌交缠,发出淫靡的水泽声音,热气在彼此的口中交换,对方舌尖对齿列的骚扰引起他身体一阵一 阵的机伶。 酥软的身体,落入萧珩的怀里。 这样的景象,落在萧珩眼里,真是无比惹人怜爱。 想起前两次做那种事的时候,这人柔软如梨花、坚韧如鞭的身体,想起那些氤氳媚人的猫腻声音,就 不禁让人想狠狠的疼爱他,温柔的贯穿他,打破这人外表那禁慾的面具,让这人欲仙欲死,求饶不 迭。 让这人从此只记得他的身体,只记得他的疼爱。 手掌捧处那优美的下顎,唇舌掳掠着这人口里的甘甜,触手处的肌肤滑腻,令人不忍松手。 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猛然藏宝室里面,响起了尖锐的笛声。 「?」 「!」 两人同时立刻分开,萧珩听完了那笛声的频率,眼神一动,道:「高手来袭。」 是梅若兰来了。 柳秋色在从无涯栈道到合欢山、再到玄仙教总坛琼华洞的路途上,沿路都洒下了七步死给他预备的香 粉。那种香粉无色无味,只有遇上梅若兰衣上熏染的白梅香气时,才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有了这香粉指引,梅若兰依照柳秋色的指示走,而柳秋色是依照萧珩的指示走,那梅若兰自然不会遇见什么凶 险的阵法。 但柳秋色和七步死都不知道的是,就算柳秋色没有留下指引,以梅若兰那种飆悍个性,铁定一个一个 阵法沿路毁来,绝对不会手软。 柳秋色分得很清楚,他要救萧珩是一回事,师门里要神木玉鼎又是另一回事,第一师叔祖的命令不能 违抗,否则有几条小命都不够玩;第二,要神木玉鼎跟杀萧珩是两回事,师门与萧珩井水不犯河水, 梅若兰没有必要自找麻烦。 「跟我来。」 萧珩拉着柳秋色下了寒玉床,将他推入了适才他单独进入的石室中,随后自己也闪身进入:「暂且在 这里躲上一躲,看看来人是谁。」 这间石室不比适才那间藏宝库还要小,也是相当宽广,不同处是这石室当中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清澈,显然是湖底下的另一股泉流。 神木玉鼎放在旁边一个炉子上,炉子下却不是火,而是冒着蒸气的温泉,显然为了怕烧炭烧油耗尽石 室中的氧气,这里是使用极烫的温泉加热。 炉子距离门口不远,大约是伸手可以搆到的距离。 柳秋色一边估算着,一边趁萧珩不注意,悄悄往炉子移了一步。 等会儿梅若兰一下来,丢了这神木玉鼎给他,师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虽然萧珩復功的药没有炼成,那也没办法了。谁叫梅若兰这么快就追了来。 梅若兰人还没有下来,白梅的香气就已经盈满室内。 柳秋色还在提防着杜若有没有跟着下来,只见梅若兰一个人出现在楼梯的底端,华衣华带,凝神戒备 着有无敌人埋伏。 事不宜迟,柳秋色当机立断,回手夺了炉子上的神木玉鼎,开口叫了声「梅若兰」就将神木玉鼎脱手掷了出去。 神木玉鼎刚刚脱手,柳秋色身形一飘,也要跟着纵跃出这间石室,同梅若兰一起出去,但萧珩那哪是 省油的灯,柳秋色身子才到门边,一片厚重的石门便猛然闔上,要不是他见机得快,恐怕要生生给那 石门夹扁! 没想已经到了这里,还是有机关。 柳秋色回过头来,看见萧珩那双无神空洞的大眼,心里猛然一悸。 虽然萧珩那张死人脸总是看不出表情,但柳秋色还是被他周围的鬼气给慑住,感觉到了那种无喜无怒 之下乍然而现的怒气。 「柳二公子好能干啊。」 一边说,萧珩将手背在背后,朝石室里头踱了开去:「防贼防盗防不到枕边人,柳二公子,不管你背 后是谁,恭喜他拿到了神木玉鼎。」 冷森森,阴惻惻,在柳秋色背上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光裸着的上身感觉到地底阴冷潮湿的气息,一阵一阵的寒意掠过心头。 但柳秋色天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腰间长剑一抽,冷寒的剑尖就抵住了萧珩的背心,只要轻轻一送,就能断了萧珩这条性命。 「有进就有出,萧珩,你武功尽废,斗不过我,机关在哪?把门打开罢。」 摊牌捉对,便是这样了。 即使心里有万般不愿意,情势所逼,也只能如此。 柳秋色的视野晃动了一下,但一回神,只有把剑握得更紧。 萧珩背对着柳秋色,站得四平八稳,一点也没有把柳秋色抵在自己背上的那把剑当作一回事。 「柳二公子,神木玉鼎虽是天下至宝,本教主还不希罕那样一个宝贝。就像双花环一样,你要,我自 然可以给你。」 萧珩对于情感上非常陌生,以往和任何男女的交往多半是肉欲层次,生理所需,因此他此刻讲起话来 没有拐弯抹角,非常直接。 「把剑放下,否则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柳秋色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放下剑来。 自己不知哪里中邪了当着眾目睽睽之下救了这大魔头,事情不能一错再错,不能被这种魔头的温柔骗 了,不能相信大魔头的谎言。 神木玉鼎都拿到了,还是断得一乾二净才好。否则藕断丝连,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日后相见,仍是你死我活。 「把门打开。」剑尖轻轻刺透萧珩背后的衣衫,直接抵到了肌肤上。 说时迟那时快,萧珩一个闪身,泥鰍似的身法居然直接从柳秋色的剑下滑开,形如鬼魅,在动之前根 本毫无徵兆可循,才刚发现这人的身影居然消失了,那隻手已经飞快的运劲弹飞了长剑,扼住自己喉 头,抵上了背后的石门。 「我警告过你。」 黑而幽深的巨大眼瞳里是深沉的死寂,两人的距离近到没有距离。 「你……什么时候……」柳秋色后脑刚才又给在石门上喀碰一下,痛得很,颈子给萧珩这样掐住,呼 吸困难。 「我早有炼好的丹药,那鼎炉不过作作样子。」 握住那颈子的手底下感觉到柳秋色脖子上动脉的跳动,那触感令人着迷,彷彿只要轻轻一个用劲,就 可以捏断这不堪一握的细颈。 「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杜若,趁他忙着去抢鼎炉的时候,一击结果了他,没想到来的是你的同党, 嗯?」 手下微微使力,勒得柳秋色咳了起来。 再用力一点,恐怕就会窒息了。 两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甚至萧珩要强上那么一点,现在要害被萧珩给制住,柳秋色是无论如何逃 不开去。 熟悉的唇欺了上来,又碾压在柳秋色唇上,和刚才纯然温柔的绵长相比,多了一点报復性的啃咬,勒 住柳秋色脖子的手没有因此放松,极度的缺氧弄得柳秋色满脸緋红,喘息破碎,难受得很。 吻得尽兴,萧珩方才离开柳秋色的唇,淡然而语。 「柳二公子,刚才还没有做完的事情,我们继续。」 也不给柳秋色抗议的时间,伸指封住了柳秋色的穴道,抽掉自己的腰带缚住柳秋色双手,便将他扛起 就走。 「萧珩,你要杀便杀,做这种事情……不是君子!」 萧珩一生邪魔歪道,才没有在理会这种话,好整以暇把柳秋色放在水池池边,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慢 慢扫视过柳秋色光裸的上身。 「杀你,那很容易。」 这句话的尾音才刚刚落地,萧珩脚尖一提,就把柳秋色踢进了池里。 这柳二公子不懂水性,从合欢山断崖跳下湖的时候萧珩知道得很清楚。 旱鸭子一隻。这种不懂水性的人,只要丢进池里,丢十个溺死十个,手不血刃,何况柳秋色给他封住 了穴道又缚住了双手。 本来两人没有什么交集,要说有,也全因双花环一事而起。你欠我一命我还你一命,简单得很,债务 清偿,一笔勾销。要说后续,顶多说柳秋色不知哪根筋不对,拼着和江南武林为敌,将自己救离险 境,而他萧珩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总是无情无感的心居然再三想起柳二公子那情动时的模样。 色令智昏。真的是色令智昏。 既然如此,现在在这里把这人淹死了,以后也没有人能再来搅乱他的心性。 萧珩背过身去,也不再看那水池一眼,拾起地下的长剑,随手拋在旁边。 武功既然都回来了,耳力那自是极明,从水池里冒出来的泡泡,升到池面上来,在空气里破掉,发出 「啵啵」的响声,听在耳里一清二楚。 柳秋色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在那水池里淹死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萧珩踱过来,踱过去。 玄黑色的袍子在阴冷的石室里扫过青石地面。 不知为什么,脑中总是想起柳秋色情动时薄红氤氳的脸庞,梨花似雪白的肌肤,似嗔似怒的破碎呻吟…… 想一想,心痒痒啊。 萧珩又踱过来,踱过去。 来回了几趟,终于还是眼色一动,闪身跳下池去。 池子不深,萧珩踏入池水也只淹到胸膛之处,换柳秋色来大约也是到下巴,但柳秋色那穴道被点,只 能在里面载沉载浮,苦不堪言。 萧珩一下水,手一伸揽过那摸过不只一次的腰就把人翻了过来,拉到身边,还是打横抱着,不让碰到池底。 柳秋色给他临时反悔这么一救,虽说保住了小命,但萧珩犹豫的时间里面,他也喝了不少水,溺得够 呛,被猛然捞上水面,一时之间只是咳嗽不断,什么反应的心思都没了。 那张瓜子脸因为湖水的寒气侵体而泛着淡淡青色,几乎透明,唇色也变得苍白,一副病弱的样貌,散 发暗青色光泽的黑发湿透捲绕身上和脸侧,更让人觉得爱怜。 咳了一会儿,萧珩扶着他背的手掌也渡了一些真气过去,总算缓和一些。 「要杀我,又救我做什?」 「观音岭上你救我一回,这是欠你的。」萧珩的理由合情合理。 「杀也是你杀,救也是你救,不如我刺你一剑再把你救活,那也算是一命。」柳秋色虚弱地冷笑。 萧珩心里有气,总算一点点薄怒泛上他那张面具般的脸。 究竟是谁理亏在先?啊?怎么着这人还是这么咄咄逼人。 这感觉一起来,手一松,柳秋色立刻又掉到水里去。 喝没几口水,腰身间感觉到一手托住,脸又破出了水面。 好样的,折腾人啊! 柳秋色恨得牙痒痒,邪魔歪道果然是邪魔歪道! 「怎么,萧大教主这么是救我第二次了?」 「我不杀你。」 萧珩淡淡说道,平铺直叙,非常诚恳。 「我说了,你和我在一起,我待你好。」 章3-1 第三章 柳秋色那一剑是正正对着自己心口刺下去的,萧珩在他身后,也许会因为剑锋穿过一个人的身体之后 偏去,没有刺中萧珩的心脏而逃过一命,但他自己这剑刺实了,是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萧珩可能死,而他自己是一定会死。 但第一身体虚弱气力不足,第二萧珩恢復了武功,千钧一发的一拨把他的剑锋给拨偏了,这一剑偏上 那么一点,还是穿过两个人的身体,不过离心脏就差了那么几毫寸。 醒来时自己已经在江南丽京的重阳楼,原来梅若兰当时见到石门猛然关上,料想萧珩定要报復柳秋 色,千火万急地飞鸽向师门里的大师兄报急。师门里的大师兄是什么人物?是江南丽京重阳楼楼主钟 玉,梅若兰那个嚣张人物,见了这位大师兄也要忌惮三分,由此可见大师兄在同辈之中的分量。 丽京和璇京都在五湖之畔,距离可不远,大师兄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蛮横地破去了玄仙教总坛地奇门 遁甲,在那石壁下敲敲打打,找着了机关,门一开看见的就是满地血跡,柳秋色和萧珩两个人穿在了 一柄剑上,呼吸都是微乎其微,再晚一点儿就没得救了。 柳秋色在重阳楼耽了半年之久,才好不容易养好了差点儿伤及心脉的那剑伤。 问及萧珩,大师兄只说,萧珩与本门无亲无故,死活不关,当时便只有将柳秋色救了出来,没去理萧 珩的性命。 多半是死了。 大师兄这样说。 萧珩伸手那么一拨,那剑是偏过柳秋色心脏旁几寸穿过去,但刺入萧珩胸膛的时候,是贴着心脏穿过 去的,伤势比柳秋色还要凶险万分。 柳秋色这样一个小小的伤就养了六个月,萧珩没有人救治,是活不下去的。 大师兄的话怀疑不得。 这平日里不问世事、间云野鹤的大师兄,私底下那本领可是飆悍着,过往事蹟就不提了,柳秋色向来 少理门中事务,因此上对这个大师兄也不甚了解。不过根据梅若兰的说法,当时柳秋色把神木玉鼎丢 了出去给他,梅若兰接着了,才刚刚出了琼华洞,就遇上杜若。 这两个妖孽,一般的辣手、一般的变态,自然打起来也是一等一的精彩!两个妖孽过招,说不得,总 要分出胜负,纵横江湖的梅若兰第一次从数度从生死边缘险险擦过,带着师叔祖指定要收到的神木玉 鼎,狼狈不堪逃给杜若追,要不是大师兄钟玉赶到,恐怕梅若兰一条小命也要断送了。 能和杜若那傢伙动上招的,肯定是变态级别的人物。 别说小小剑伤,就连杜若那种恐怖的毒「玉魄香」,钟玉手起手落,一般地解了。 「七步死临走时特地飞了信鸽给我,说道你中了杜若的暗算,要我替你用药。」 觉得奇怪,七步死怎么着这么急着离开江南,钟玉看出他的疑惑,淡然道:「他家那口子风风火火的找人来了,七步死再不回去,整个江南武林被翻过来都是有可能的。」 师兄的隐私不宜多问,柳秋色家教良好,不多探人隐私,听见钟玉这样说便收起了疑惑。 ……很多事情,知道了会比不知道还难过。 在重阳楼休息了六个月,重出江湖之后,已经变成了正道中人赶尽杀绝的对象。 听见柳秋色说出亲手杀死玄仙教主这样的话,正道中人一时议论纷纷,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想要拿到玄仙教主的神木玉鼎,唯有着落在柳二公子身上。 这主意一上来,那是什么是非善恶的观念都没有了。站在左侧的白扇郎君冷哼一声:「狡辩!」 声未落,人已经攻了上来。 彷彿是开始的信号,白扇郎君这么一动,围成一圈的正道中人,运气的运气,拔剑的拔剑,全都要扑 上来了。 柳秋色一蹙眉,看态势不好,左手袖一挥,剑诀捏起,也没让人看清他是怎么移动,右手长剑已经钉 穿了白扇郎君的肩骨。 好在他心念同道,这一击没真的往要害攻击,算是手下留下情面。 伤了一人,馀下的数百人还是前仆后继的拥了上来。 最难缠的,莫过于领头的武当派阴阳剑、崑崙派乾坤一剑,还有崆峒派岳阳子。 即使柳秋色在年轻一辈的正道剑客当中已经算是一等一的高手,遇上这三个成名已久的老前辈,还是 不敢托大。 清啸一声,紫衣开展如蝶,华袖中探出的青锋挽出无数剑花,蜻蜓点水般落在数名敌人身上,也不见 如何用力,那几人倒的倒,伤的伤,当真无一落空。 柳秋色的剑法,不是奉剑门本门的剑法,却也不算是他师门中所习的迷花剑法。 师门里的迷花剑法,在他们这一辈是二师兄最厉害,而二师兄在恶名昭彰的江南丽京重阳楼中,是杀 人无数的魔头等级人物,他柳秋色一个名门子弟,说什么不能使出和二师兄相同的一路剑法。 因此以迷花剑法为神,以奉剑门剑法为形,自有他独特的路数出来。 待在重阳楼养伤的六个月,二师兄间时也会指点他几招,对于他的剑法大有进益,所以现在的他才能勉力在这么浩荡的围杀队伍当中支撑。 总算最厉害的武当阴阳剑念在故旧,手下留情,才能勉强和这些人继续缠斗。否则多半一上来便给那 三大高手给杀了。 但毕竟不是办法。 这种车轮战式的打法,他剑术再强,衝不出包围圈,也只能累死在这里。 长剑如虹,脸容如雪,柳秋色那清凛冷傲的气势,再不保留地散发了出来。 配上那身华贵的深紫锦衣,配上那顶闪耀的紫金冠,一时间闪得不能再闪,就算武当阴阳剑,也不禁 退了三四步,差点就要被闪瞎。 发光的、发光的柳二公子啊! 嘖嘖嘖,吸溜吸溜。 一时间,不知拜倒多少武林年少啊! 但那管什么用?一时间的晕眩过后,立刻涌上来的是更强烈的、更强大的力量,现实的问题立刻击倒 了光芒的幻觉:想要享受,就得先把人抓到!要怎么收穫,就先怎么栽! 这种信念幻化成了熊熊的火焰,在所有的人背后燃烧。 貌似,更强大了。 柳秋色的内力催到极处,白光闪处,寒冷的剑风刮得人遍体生寒,光是接触到剑刃所带起的风,就会 皮开肉绽,鲜血并溅。 但那三大高手,起是好对付的货色? 武当派阴阳剑一出慢剑缠住柳秋色那把长剑,崑崙派乾坤一剑的长短剑就立刻逼到柳秋色后心来,那 崆峒派岳阳子也不是吃素的,双掌拉开,掌风就拍向柳秋色右肩。 怎么办? 柳秋色内息猛力一催,硬是破开武当派阴阳剑缠缠绵绵的囉嗦剑法,半空里转身,长剑与乾坤一剑的 兵刃相交,内力互震,发出「噹」清脆而绵长的一响,听者无不变色,但这么双剑相交,却再没有馀 力去顾及岳阳子那偷偷摸摸的一掌,只得转过身子,拼着左肩去受上那一掌,也好过执剑的右手受 伤。 崆峒派岳阳子的内力有多强?看柳秋色立刻刷白的脸就知道。 不只脸立刻变成纸一样的惨白,口中还猛然喷出一口热烫的鲜血。 人群中,有一双瞳孔猛然一缩。 那双瞳孔特别深,特别黑,也特别无神。不注意看的话,说不准会认为这人是个瞎子。 重伤以后强催内息会气海中虚,导致没有内力,柳秋色知道,这个人也知道。 就像现在,如果柳秋色强行运气逼出最后一丝气力,那就玩完了。 而柳秋色没有强行运气再和那三大高手硬的碰硬的。 他剑锋滴溜溜一转,挑向旁边一人的胸口,这一剑没有留情,倘若刺实了,这人必定一命呜呼。 武当派阴阳剑第一个察觉,出剑来救。柳秋色也没和他碰上,身形一转又将剑锋挑向另一人心口。 这次是岳阳子来救。 柳秋色还是不刺实,剑到中途转向,反而又挑向另外一人的眼睛。 这次是乾坤一剑出剑来救。 还没等柳秋色动作,岳阳子已经从后面逼上双掌,掌风只是轻轻在柳秋色背上擦过,便已让他察觉, 当下飘起身形,避开远去。 能有多远?包围圈如此小,也不过避开一步距离。 人群里的那双眼睛,一瞬也不瞬,泛着阴森森的鬼气,就是盯着柳秋色。 这双眼睛,是萧珩的眼睛。 萧珩默默地跟着正派中人的联盟,一路追着柳秋色的形跡,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恶名昭彰的玄仙教主, 因为见过他的人本来不多,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感,之前有过照面的多是匆匆一瞥或是远距离看 不清楚,所以没人认出他来。 相较之下,柳二公子的处境就危险得多了。 连连的激斗,紫金冠的束带不知被谁给割断了,散乱下来的黑发在空中飞舞,更增添了一丝不羈的飘 逸。凌乱的衣上有血,有柳秋色的,也有敌人的,柳秋色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刀伤不停渗出血跡,微 微敞开的衣襟露出梨花白的胸膛,别有一种残破的美感,很是撩人心绪。 凌乱的喘息透露出所受的内伤,剑法却不见迟滞,依旧力斗正派各大高手。 避开了那一步,岳阳子只是逼上第二步,掌就到了柳秋色胸口。 这一掌下去,不死也要废! 心念乍生,电光石火之际,不容思考太多,萧珩左足一点地,形同鬼魅的身影已经欺近了岳阳子一步 之遥,出手如电闪,右手拔剑当胸刺穿了岳阳子,左手就揽住了柳秋色的腰拉近自己,以自己的身体 护住已经伤痕累累的人。 这下急变陡生,岳阳子惨死,谁也不知道这凭空冒出来的人是谁,谁也看不清岳阳子究竟为什么一招 之内便即丧命。 柳秋色更是惊得呆了。 他当然认是这张脸,当然记得这双揽住他腰的手,可是这个人…… 武当派阴阳剑毕竟见多识广,愣住一剎,长剑已经再度缠上,封去了两人的退路。 崑崙派乾坤一剑也立刻回魂,架势摆好,杀一个是杀一个,杀两个是杀一双,没有什么差别。 「萧……」 柳秋色那双雍华的凤眼睁大,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一般。 萧珩没打算跟这么些个正派中人打上一架。 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了玄仙教的烟花,往天空一放,代表玄仙教主的烟花就在高空里爆开。 「属下谨遵教主号令!」 四周林子里,响起了如雷贯耳的呼声。 章3-2 似乎有几百人,都埋伏在这林子里。现在玄仙教主的烟花一现,才纷纷地现身呼应。 「教主示下!」 几百张口眾口同声,声势之大,纪律之严,让被包围在中间的正道中人不禁惨然变色。 早该知道,若柳二公子和那玄仙教主真的有什么苟且,柳二公子遭难,玄仙教主那大魔头岂能袖手旁 观? 这样一来,反而坐实了柳秋色和萧珩私通的罪名。 「哼!柳二公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玄仙教主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柳秋色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这事情怎么搞的,会到这个境地。 那萧珩却是老神在在,一张阴风惨惻的脸孔淡然肃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是他一贯的无表情, 声音也像鬼哭一样平板地刮过去。 「柳二公子是本教主的人,承蒙眾位江湖朋友如此照顾,本教主这厢有礼了。」 反话,这话绝对是反话。 和所有包围住他们的武林同道一样,柳秋色情不自禁嚥了嚥口水。这话让萧珩讲起来,那惊悚度绝对 是破表的啊! 还有还有……那句「柳二公子是本教主的人」是怎么回事? 现在认了,以后还有得翻身么! 柳秋色白眼一翻正要反驳,萧珩却手动如风神不知鬼不觉点了他的哑穴,扣住他腰得那手又蛮横得 紧,本来两人武功上就有差距,看来要挣脱也不是件易事。 还在苦恼该怎么反应,萧珩已经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说了下去。 「玄仙教天微堂堂主听令。」 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是令人不敢动弹的魄力。 树林里传出一个响亮清澈的声音。 「属下薇子其听令!」 「这里的两百一十人,一个不留地给我杀了。若有遗漏,天涯海角,绝不宽贷。」 「属下薇子其,谨遵教主令旨!」 眾人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天微堂是什么?那是魔教教主底下一支最精锐的手下,是玄仙教里面最菁英的精英,是平日里逍遥自在吃凉饭,一接到教主令旨救张牙舞爪的,魔鬼中的魔鬼! 正道中人这边虽然有两百多人,但其实真正的高手自恃身分,又碍着柳秋色的名头、天山奉剑门、江 南含香楼的脸面,鲜少愿意来做这种以多欺少、听信谣言的事情,充其量许多人都是凑着做数,要和 玄仙教天微堂的高手们一战,说什么都是死之一字! 柳秋色本来心软,但一想到这些人行径卑鄙,打着名门正派的名号其实是覬覦神木玉鼎,自己的心也 就凉了半截,说什么也懒得开口求情。 再说了,就算自己开口,萧珩也未必会听。 两个人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纠葛至今,他倒想问问萧珩哪根筋不对,这时候跳出来救自己这条性命。 萧珩极其骄傲,无视于身边那些正派中人,左手环着柳秋色腰,右手长剑如虹,几个起落,斩杀了落 脚处的几名正派弟子,出入如入无人之境,扬长而去。 四周树林轰然响应。 「属下薇子其,恭送教主!」 「属下天微堂,恭送教主!」 离开了五峰坡,萧珩便解开了柳秋色的哑穴,在一条清澈溪边放他下来。 「柳二公子,你那一剑刺得也真狠。」 柳秋色的衣襟在刚刚激斗当中早已散开,很容易就能看见梨花雪色胸膛上,已经癒合却留下新疤的鲜 嫩伤口。 光看那疤,就能想见当初那一剑刺得有多深,才能在六个月以后的现在,还清晰可见。 柳秋色的伤尚且如此,萧珩就更不用提了。 若不是拼着那分秒必争的一刻,把柳秋色的手给拨偏,以萧珩的功力,其实可以在那一剎那闪身避 开,就算不能完全避过,也至少是无碍于性命的小伤。 「……这是兴师问罪来的么?」 柳秋色的声音闷闷,不想去回想自己那时候电光石火闪过的想法。 只要稍微想起,就觉得脸皮薄得热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存着让萧珩逃得一命的念头呢…… 「比起这个,我想你更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萧珩的声音不喜不怒,平淡得很。他也确实没有怒气,当初在地底石室里头,柳秋色若真要杀他,有 千万种方法可以杀他,一剑夺双命这种方法是最烂的一种,也是最没有诚意的一种,只要萧珩反应够 快,就可以在剑锋刺穿柳秋色胸口的剎那闪身后退。这种做法,怎么看都比较像是自己找死,而不是 存心置他萧珩于死地。 萧珩心思很敏捷,花了这六个月时间把几乎要了性命的伤给养好,整天无事,当然就让唯一能动的脑 袋不停运转,能想到的,他都想得清清楚楚。 而柳二公子脸皮子薄,这他是再清楚不过,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自然也是心中雪亮。 所以他淡然转移了话题,好让柳秋色没那个心思去鑽牛角尖。 「你大师兄赶来救你的时候,也顺道救了我。只不过他没把我放在丽京重阳楼,他把我送回了上 京。」 一边说,从怀里拿出了伤药,拉着柳秋色到溪边,自然而然的帮这彆扭青年清洗起了刚才战斗时大大 小小的伤口。 「我说过我来自上京,也是我幸运,因此捡回了这一条命。」 柳秋色皱了皱眉,冷水碰到伤口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也不习惯给人这样清洗,才要拒绝,看见萧珩的 脸,就想到自己刺在他心口的那一剑,不管怎样总是自己理屈,手便怎么样也推不出去。 他这里在天人交战,萧珩的话头也没有停,继续说着。 「你大师兄钟玉,其实是当今圣上永瑜帝的亲弟,同样是萧太后所出,是永瑜帝最亲近纵溺的弟弟, 也就是受封清河王的间散王爷六王怀玉。他和我在上京宫中曾有几面之缘,一年多以前,他不知为了 何事,发疯似的暗自端掉了江南丽京权倾一时的越王府,越王势力盘根错节,这一死,在朝野当中兴 起了很大的波澜,亲近越王的佞臣逼着圣上,要六王给出个理由来,圣上第一顾念着兄弟,第二也知 道越王府多行不检,只是没有证据,不好堵住朝臣眾口悠悠。朝中亲皇戚的朝臣分为一派,亲功臣的 朝臣也分为一派,势均力敌,那个时候我出力帮六王压平了风浪,从此便给他欠下一个人情。」 柳秋色好歹也是宫廷出身,对于这种权力倾轧并不陌生,一边咬牙忍痛,一边挑起眉毛:「你什么身 分能帮我大师兄压平风浪?」 「算起来我是他表兄,六王和永瑜帝的母亲萧太后,便是我父亲的亲生胞妹。」 看来是外戚一族了。 萧氏外戚集团,在上京宫中也占着很大的分量,萧珩这层族亲的身分又不远,多半是身处在萧氏外戚 集团的核心,可能跟当今圣上永瑜帝、萧太后、六王怀玉的关係都不差,插入了手脚在权力核心里 头,自然会知道他天雋国双花环之事。 身上的脏污和血跡已经差不多被清水洗去,赤裸着上身站在溪水当中,柳秋色却全然没有感觉到寒 冷,任凭自己的思绪奔驰。 「璇京燕王府权大势大,你们要来斗他了,嗯?」 「不错。」 萧珩知道柳秋色一想便即明白。 「燕王权倾西陵两朝,挟着皇叔的身分,功高震主,萧太后很是在意。几年前,她命我下江南来成立 玄仙教,用意便是就近监视燕王爷,看看他拥兵自重到了什么程度,看看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是最恰当 的时机。」 「你又为什么给燕王抓了?」 「当时一个不慎被杜若药倒,失了武功,燕王那是手到擒来。但他不知我便是上京宫里的萧珩,他没 见过我,我却见过他。」 手指细心的在柳秋色身上伤处敷上伤药,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他。 早知道就该早些出手的。 有点心疼,有点隐藏的怒气。 不该让那些狗崽子伤到这人一丝半点。 这个想法一起来,萧珩突然又想叫天微堂眾人多给那些个不识好歹的傢伙一点苦头吃吃。 恐怕那时候旁观了那么久,是想让这人尝点苦头吧。谁要他那般不爱惜自己,连要命的心脏都能当胸 刺下去,若不是他反应快,恐怕现在就没柳秋色这个人了。 但想到这里,又不禁浮现出一丝甜意。 这人寧愿一剑伤两命,拿自己先往剑锋上撞,难道不是一种同生共死的表现? 「你跟我走罢。」 直接的话语,让柳秋色一时愕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珩那厢阴气森森的吐出威胁。 「都说你是本教主的人了,正道中人还会拿你当正道看么?再说了,柳二公子背信忘义,实在也不怎 么像是正道中人。」 「我……我什么时候背信忘义?」 后面的指控太严重,导致柳秋色一时忽略了前面那句震撼力极高的话。 「柳二公子忘记你答应过本教主什么了?」 萧珩阴惻惻的笑了一笑,虽然笑容不明显,但是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 「半年前在总坛底下,我记得柳二公子答应过,愿意同本教主在一起,嗯?」 「那……那种时候……」 柳秋色本要分辨,但支支吾吾,面红过耳,「那种时候说的话哪作得准」这么尷尬的话,教他怎么讲 得出口? 萧珩早就料着,俯身下来堵住了他的嘴,缠绵的吻顿时夺去所有反抗的气力。 也许,这样就好。 章4-1 第四章 江湖上追杀柳二公子想夺神木玉鼎的杂牌军,被玄仙教天微堂给全数诛灭,这在江湖上可是个了不得 的大消息。 嘖嘖,嘖嘖。 柳二公子是玄仙教主的人了。 嘖嘖,嘖嘖。 玄仙教主那脾气大得很哪。 嘖嘖,嘖嘖。 好好的、到手的一块肥肉,居然……居然就这么给飞了! 咬手帕的咬手帕,掰手指的掰手指,嗑瓜子的嗑瓜子,泡茶的泡茶、怒骂的怒骂、嬉笑的嬉笑,江湖 上传言传得好不热闹,江湖上讨论讨论得热火朝天,玄仙教主和柳二公子这对亡命鸳鸯,那可不是说 书人最好的话题、最八卦的题材? 一时间,整个江湖沸沸扬扬,传的都是那玄仙教主如何霸王硬上弓,柳二公子如何寧死不屈,玄仙教 主如何用计哄骗,先夺得了柳二公子冰清玉洁的身体,再夺走了柳二公子的心。两人都身怀盖世武 功,那香艳刺激自然是香艳刺激,说书人编出了各式各样的紫竹调来,说有多浪荡,就有多浪荡。 这些刺激的故事传遍了江南三京,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各式各样的说法,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江湖上热闹得很,玄仙教总坛也不遑多让。 萧珩坐在湖边的凉亭里,手里拿着各地部下送上来总坛的急报,旁边放着宫理萧氏外戚集团飞马来江南的书信,一边批阅,一边泡着香气逼人的白茶,就听见天微堂堂主薇子其飞跑过来的脚步声。 「教……教主!」 薇子其轻功好高,声音还在数十尺之外,人已经到了凉亭前一尺,跪了下来。 「怎么?」 萧珩平平淡淡,丝毫没有受薇子其的影响。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薇子其那狼狈啊,千百年难得一见, 传出去没有人会相信,玄仙教教主最能干的左右手,玄仙教教主属下最辣手冷血的天微堂堂主,天微 堂里一呼百应、人人崇拜的高手,居然会衣服破烂到掛在身上,头发凌乱纠结,俊美清秀的年轻脸庞 沾满尘土,活像哪个破烂窝里跑出来的叫化子。 「柳二公子……柳二公子又在练剑了!」薇子其的声音悲愤。 「练剑么?好的很啊。」 萧珩非常优间,抬眼望了薇子其一眼,又低下头去:「又砍坏了什么东西?」 「教主!」 薇子其都要崩溃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因为教主为了加强总坛的防御力,把天微堂给召了回来。 教主为什么要加强总坛的防御力?因为教主和柳二公子这么一闹,不只教主,连柳二公子都成为江湖 豪杰的眾矢之的,为了防范哪个不长眼睛的江湖人又登高一呼,号召联盟来攻打总坛,才把薇子其给 召了回来。 殊不知,最大的威胁都是来自内部,任何了不起的组织的毁灭,都是从内部开始自我瓦解。 柳秋色练剑也罢,那种名门正派骨子里的习气,就是把天微堂眾这些坏蛋们抓来练剑,倘若只是过过招还好,柳二公子那招数之狠啊!薇子其都觉得柳二公子是要存着灭堂的精神在打。 再这样让他打下去,天微堂大约过不了两三个月就要全灭了。 「成了,我去看看。」 萧珩收起桌上的东西,站起身来。 「教主英明!」薇子其感激涕零。 绕过琼花玉树,湖的另外一边,就是柳秋色嚣张的地方。 柳秋色的剑术是很强的,自从跟萧珩回来了玄仙教总坛,有了寒玉床帮助修练内功,内功的进益也是一日千里,不过怎么个修炼法?想到就让人脸红,柳秋色是打死也说不出口。 天微堂堂眾顾念着这柳二公子可是萧大教主心头上的一块肉,手心里的一个宝,说什么也不敢刮伤那皮相一分一毫,打起来自然绑手绑脚,此消彼长,谁还不被柳秋色打得满地找牙? 萧珩远远的看着,就是柳秋色骄气横溢的剑法。 那剑法不像是北方奉剑门的嫡传,看久了,让萧珩想起了一个人来。 几年前,江南丽京有名的杀手组织重阳楼,有个高手叫做花雕。 花雕使的迷花剑法,萧珩远远见过几次,比柳秋色强上许多,但又跟柳秋色的不全然一样。 与其说柳秋色使的是迷花剑法,不如说柳秋色是秉持着迷花剑法的精神在使奉剑门的剑法。 「噹」一声,正在和柳秋色对招的天微堂堂眾的剑被柳秋色弹上了高空,萧珩一提气,身姿如鬼如魅 窜起,黑色的身影在天空里像一朵将散的乌云流转,落地时已经在柳秋色身侧,手上持着那天微堂眾 的长剑。 「小心了。」 将长剑交还给那人。 「教主!」 天微堂眾恍如见到救世主,纷纷跪了下来,感动得都要哭了。 教主终于来了! 堂主终于把教主给请来了! 救救我们吧!教主! 柳秋色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小小脑袋瓜儿里面转着什么脑筋,哼了一声,飞眼向身边的萧珩:「薇子其 可搬来了救兵。」 萧珩偷着在他鬓边亲了一口。 「萧珩!」 柳秋色大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面红过耳。 天微堂堂眾知情知趣,訕訕的摸着鼻子悄悄走得一乾二净。 教主是怎么驯服柳二公子这样兇狠的货色,老实说他们都很想知道。 既然人都走了,萧珩更加肆无忌惮,扣着柳秋色后脑就吻了上去。 「唔……」 鼻间腻出媚声,舌头灵动地纠缠,身子渐渐酥软,只好紧紧抓住萧珩衣襟。不知过了多久,都快要缺 氧窒息,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柳二公子,天微堂眾怕你怕得很。」 萧珩溺爱地环住他腰,往回走去。 「哼,邪魔歪道。」 柳秋色还是死脑筋不改。 「你不让我餵招,我自然找他们来的,一个个缩手缩脚。」 「你掉一块皮,我找他们算帐。」 萧珩这声音倒是寒气森森。 柳秋色可没那个习惯给人当姑娘一样保护,嗤了一声,不屑得很:「那也还轮不到你。」 「轮不到我么?」 萧珩微微扬起声音,环在柳秋色腰上那手一翻,竟就从柳秋色腰间剑鞘中抽出了长剑! 柳秋色也不是省油的,左掌拍向萧珩怀中,一个旋身脱离了萧珩的怀里,顺势也把萧珩腰间所配的长 剑给抽了出来! 短短不到一个眨眼的瞬间,两人动上手来,直让人目不暇给。 让谁目不暇给? 让悄悄躲在远处草丛里准备看好戏的天微堂眾目不暇给。 「啪滋」。 薇子其缩身坐在一丛杜鹃当中,嘴里啪滋啪滋津津有味嚼着醃黄瓜。 冷静而精明的目光从丛丛花木当中射出去,远远看着湖畔那紫衣公子和他们玄仙教教主大人的动作。 什么动作,都逃不过他薇子其精细的眼睛。 「堂主,茶。」 一个天微堂眾恭恭敬敬奉上了茶杯。 「堂主,瓜子。」 另一边端来一盘打发时间的瓜子。 「堂主,桂花糕。」 一碟香喷喷热腾腾的桂花糕,也不知这些人是打哪儿弄来的。 「安静。」薇子其皱眉,低声喝叱,眼睛倒是一瞬不瞬盯着那两人。 随手伸到碟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糕,另一边取过了茶润口。 这里整片杜鹃花丛,里面藏了天微堂上下好几十名高手,大家技巧尽施,明争暗斗,卡位的卡位,伸 头的伸头,只盼能找到一个视野最好、角度最佳的位置。 开玩笑,柳二公子和他们家萧大教主的艷事传遍了江湖,他们身为萧大教主最亲近的手下,他们身为 这整件緋闻最核心的见证者,说什么也要看个清清楚楚,方才不枉此生。 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是其一,最重要的,要在江湖上好好散播这消息,让那天杀的柳二公子身败名裂! 嘿嘿嘿,嘿嘿嘿。 杜鹃花丛都要冒出好几簇黑云来。 「啊喔,动手了动手了。」 眼见柳秋色和萧珩各自夺了对方的剑,杜鹃花丛兴奋的抖动了起来。 「教主!给他好看!」 「教主!压倒他!」 「教主!给我们报仇!」 嘿嘿嘿,呵呵呵。 那边紫衣黑衣两个人影斗得不亦乐乎,这里整丛杜鹃花都要沸腾了起来。 「啊哟,柳二公子这一招危险!」 「教主──教主反击了!」 「势均力敌……势均力敌啊……」 「啊哟,教主的剑被柳二公子给弹飞了!」 大是紧张,紧张万分,都要替萧珩捏一把冷汗。 万一这柳二公子狠心杀招下去,教主那可不是一命呜呼! 薇子其眼光瞬间凝定,蓄势待发,情况一个不对,便要衝出护主。 「教主……教主压倒柳二公子了!」 哗啦。 杜鹃花丛又是整齐划一的一个抖动。 一清二楚,黑白分明,远处湖岸边那两个身影确实是叠在了一起,紫衣在下,黑衣在上。 「……服不服了?」 膝盖顶在柳秋色腰椎处,居高临下,把他按在身下,双手也反折到身后,断绝了反击的可能性。 萧珩没有真的使上什么力,被按在下面的柳秋色也很清楚,倘若要挣脱,只是轻轻一挣萧珩就会放 开,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居然又输了。 章4-2(H) 明明每天晚上用令人脸红心跳的方式使用那张寒玉床又兼练内功,自己的武功应该大有长进才对啊, 怎么又如此容易就被萧珩给制住。 脖子一扭瞪向后面那人。 「你誆我。寒玉床根本不是那样用的对不对。」 怎么用?搓圆捏扁,凹来折去,萧珩藉口说两人行气胜于单人独练,每天晚上都把柳秋色给压在那床 上这样那样,怎么求饶都不管用,每每弄到人要死不活,隔天早上起来都得腰软腿软的躺个半天,满 肚子怨气,自然来找天微堂眾发洩发洩,省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那些个天微堂眾,哪里晓得他柳秋色的有苦说不出! 「我可不敢誆你。」 萧珩放松了箝制站起身来,弯腰捡起落在旁边的剑插回腰间鞘中。 「你的功力确实大有进益,但恐怕是当年……害了根本……」 顾虑到柳秋色的感受,这话就说得有点儿有头没尾。 柳秋色却能意会到他要说什么。 他自小习武,修习的是师门里一脉寒玉心经,讲求的是清心寡慾、自我修持。偏生十多岁时燕王爷领 着西陵军队攻破天雋国都,天雋皇室惨遭屠戮,他便落到了燕王爷手里。 那时正好是寒玉心经修持的要紧时间,过了那几年,寒玉心经练成,那是谁也抽不去他一身武功。问 题是正好就是在那几年,燕王爷用了宫廷里秘製的丹药、南疆进贡的合欢散一类春药,随随便便的就 给他试了十几种,有单用,有混用,要彻底让天雋国这个倔强的太子变成欲望的俘虏,燕王爷那可说 是无所不用其极,百般花招都用在了他身上,也不顾他承受不受得了。 那段日子,要柳秋色现在回想,都是不堪回首的恶梦。 那后果也不必提了,寒玉心经最关键的几年给燕王爷害了根本,武功自然而然便形成了一股无形的阻 碍,衝不破毁不去的。 「萧太后和永瑜帝想要搞掉燕王府,恐怕最近就会行动了。」 「嗯?」 「我们知道天雋国的太子秋如意被燕王给私吞了,这是燕王的一个把柄,因为当初圣上的意思是要将 天雋国皇室全部处决,燕王偷着留了你,那是欺君罔上,落实了罪名是可以杀头的。」 乍然听见萧珩提起过去的事情,柳秋色有些惘然。 感觉那些腥风血语,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宫廷的步步杀机、宫廷的繁荣富贵,都已经不属于他柳秋色了。 既然身在江湖,放眼望去,就是江湖,才是真正的真实。 「我的任务是把你给找到,送回上京去,落实了燕王这个罪名,好让永瑜帝翻出旧帐来治燕王的 罪。」 柳秋色冰冷的美目警醒一晃,正要说话,萧珩却先一步打断了。 「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回去。」 两个人边走边说,已经走上湖上的栈道,进入了琼华洞里。 「送你到上京,那是一个死字。我不会让你死。」 虽然萧珩的声音总是没什么起伏,但是柳秋色听得出来,萧珩的话总是不假,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 真的。 所以听见了这样的话,一股暖流无可避免地袭捲了他的身体。 这个人,是真的在乎他。 「不送我回去,你们怎么能治燕王死罪?」 「也未必要治他死罪。直接动手铲了燕王府,更快也更安全,免得他惊觉了,跳起来反咬我们一口。 燕王现下虽在江南,手无兵权,但他在兵部的人脉还是在,资源也有可利用的地方。」 萧珩说得云淡风轻。 但是曾经身处禁宫之中的柳秋色能够明白,嘴上说得越云淡风轻,实际上的形势就越兇险。 萧珩,恐怕被捲进了什么危险的事情里头。 「刚才我接到萧太后的指示,要我赶回上京一趟,恐怕晚上就得出发。」 「回上京?做……做什么?」即使知道自己在萧珩的玄仙教总坛很安全,柳秋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 一丝寒意。 那是从小在禁宫之中成长,对于危险觉察的本能。 「没什么,家族里的事情罢了。恐怕还要跟永瑜帝谈谈。」 萧珩和柳秋色这时已经下到了藏宝室,他在眾多柜子里挑挑捡捡,放了一些东西进衣袋,拿了一些东 西出来。 过不多时,从角落拿出一个铜盒,当着柳秋色的面打开。 里面赫然是柳秋色一开始向他讨的双花环。 「我拿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处,现在该是还你的时候了。」 「不。」 说得,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柳秋色伸手盖上铜盒,推还给他:「你带着它吧,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再把它给我。」 一句话没说完,脸上已经飞满红云。 好像什么订情物一样。 才想改口,萧珩已经把那铜盒丢在一边,一把抱住他,就往床上按去。 「欸、慢、慢着啊──」 惊叫声中,萧珩早就利索的抽掉了他的腰带,让华美的紫衣散了开来,伸手就不规矩的往柳秋色下腹 摸去。 「我不等。」轻轻啄在柳秋色鼻头。 被这么一啄,半推半拒的也软了下来。 「看在你晚上要出发的份上……说好只许一次,只许一次──哇啊!」 裤子被扯掉的凉意实在太刺激了,本来已经软下来的态度又惊慌了起来。 温热的吻落在唇间,安抚似的温柔。 「两次。」 死人脸也学会了讨价还价。 「不、不──我说一次──啊呜!」 倒抽了一口气,狭窄的后穴挤入男人的手指和一点润滑的药膏,这大魔头究竟什么时候拿了这药膏! 「唔……唔嗯……唔……嗯嗯……」 绵长的吻,让蒸气在两人之间绽放。 熟悉彼此的身体,萧珩轻易就藉由接吻的放松,分开那双白玉似的大腿,在后穴里缓缓抽插的手指, 也由一根增加到两根。 柳秋色的身体早已充分的开发过,只要稍经撩拨,很容易就会绽放。 尤其萧珩的吻已经来到那对凤凰的纹身,那纹身当初的用料一定加入了什么催情的春药,现在根本成 为一个最容易击溃的高潮点。 只要稍稍用牙齿去刮,或者舌尖轻轻扫过,都逗引得身下人差点哭出声来。 「不要……别啊──萧珩、别碰那……啊嗯──唔唔──啊啊啊嗯!」 声音猛然拔尖,前方的玉茎也渐渐的精神起来。 后穴吸绞着男人的手指,邀请着更深入的侵犯。 萧珩见逗弄得差不多,当下掏出自己早就被柳秋色情色声音弄的饱胀不堪的阳物,对准开合着的后 穴,取代手指,直闯禁地! 「啊啊!嗯啊……萧珩……你、你……唔嗯……」 挺入到最深,几乎要把囊袋都给挤进去,再抽出一半,缓缓研磨,品味着极致的快感。 心上人的小穴吞吐着自己怒张的阳物,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更刺激了萧珩的情欲。 缓缓压下身子,连接的角度因为动作而產生变化,伞状顶端擦过柳秋色体内敏感的那一点,他身体不 禁弹跳了跳,像是粉碎般的感觉击打在腰间。 「萧珩你……嗯啊──呜嗯──你这魔头……死性──呜嗯……嗯啊……死性不改……」 「柳二公子,你要让我融化了。」 萧珩低低喘气,说话没有过多的修饰,非常直接,更显得情色无比。 柳秋色哪里经得起这种话,脸红得直要滴血,微张小嘴里吐出喘息:「闭……闭嘴──啊哈──唔 嗯……一次……我说一次……嗯哈……」 「一次哪里够。」 主导权握在手上,萧珩可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 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给这人压倒了,就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萧珩说了算。 到底是前世的冤孽还是如何,三番两次想要翻过来在上面,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反而被这人欺负得更 加悽惨。 但说实话,萧珩对他,除了总是不给翻身以外,还真的很不吝嗇。 别说不计较他半年前刺的那一剑了,在玄仙教总坛里,处处依他,宠溺纵容的程度,就算他很想忽 略,还是忽略不得。 现在多半为了保护他,迫使萧氏外戚集团的计画更改了吧。 明明只要把他这个天雋遗族交上去,喀擦一声斩了,接下来就可以等着斩燕王的头了。 「在想什么?你分心了。」 像是为了警告他的走神,下身那攻城掠地猛烈了起来,直撞得他讨饶。 「我没──不不──我没分……唔嗯……没分心──别、别啊!啊啊!」 「还说没有。」 端贵的脸庞俯下来,唇吻落在纤细的锁骨处,热汗蒸腾出男性的麝香气味,熟悉的包围住身下的身 躯。 「我去去就回,没什么事情。」 「嗯……啊──我不──」嘴硬想要分辩自己没有为他担心,萧珩就刻意攻击得他溃不成军,一句话都 讲不成。 「很快回来,别为我担心。」 「谁……谁──啊嗯──呜嗯……啊……」 脑筋无法思考了。 所有的感觉,都只能感觉到抱着自己得这个人,这个人的温度,这个人的温柔,这个人的保护。 不管了。 怎样,都好。 只要这个人…… 「你说二次……二次而已──停──停下……啊嗯……你说好的──唔嗯──」 「二次不够。」 每次都停不下来,真的不是他有意食言。 萧珩把刚刚沐浴过,太疲累而在温泉里睡着的柳秋色放到寒玉床上,替他换上乾净的衣服,拉好被 子。 漂亮的面颊上还泛着尚未褪去的薄红,更显得诱人。 轻轻的吻,落在柳秋色的唇上,有别于以往总是不到窒息不甘心的缠绵,只是轻轻碰着,怕要吵醒了 柳秋色。 是时候该走了。 萧太后的信很急,不知遇了什么难事,需要他回上京去解决,这种事情,当然分秒必争,其实早在接 到信的那一刻就该出发,拖到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有弊无利。 毅然决然下床整好自己的衣服,视线瞥向放在床边的铜盒,萧珩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带走,反而将 它放在柳秋色枕边,一醒来就看得见的位置。 走上石阶,秘室的入口,天微堂堂主薇子其已经站在那儿等他,一见他现身,立刻恭恭谨仅地跪了下来:「教主。」 「马匹备好了?」 「是。」 从琼华洞想要出去,不能从合欢山那个断崖出去,唯一的出口,隐藏在玄仙教的琼华洞里,费尽巧思 开凿出来,宽广的秘道,可以直接穿过山的底部,去到观音岭下。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加强戒备,倘若我离开总坛的消息流了出去,恐怕正派中人要对柳二公子不 利。」 谁……谁还能对那彪悍至极的柳二公子不利啊! 薇子其心里默念,表面上非常恭敬。 「是。谨遵教主令旨。」 「柳二公子如要出总坛,别阻着他,你亲自暗中跟着,也就是了。」 「是。」 「传令给天明堂堂主,要天明堂的人盯着燕王府,不要漏了什么动静,随时向我汇报。」 「是,教主万事小心。」 萧珩让薇子其站起身来,两人一起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想了想,又道:「薇子其,柳二公子不喜魔 教中人,你可多担待些。」 「是,这个自然。」 章5-1 第五章 奉剑门柳二公子自甘堕落,与那大魔头玄仙教主走在了一块儿的消息,轰轰刷刷,轰动了江南三京,成为近来最大的八卦,而燕王府触手之多、探子之广,没有道理不知道这个家喻户晓的罗曼史。 这么说起来是有徵兆的。 柳秋色早就有几次无故失了燕王的约,本来燕王是以为柳秋色自己硬是用真气压制了药性,但是这样看来,显然是有其他男人帮柳秋色给解了药性。再说柳秋色伤势康復以后,在五峰坡被围,当时死而復生的萧大教主突然出现,刷刷刷就把四面楚歌的柳二公子给带走,从此之后,柳秋色再也没有踏进过燕王府一步。 一步都没有。 这件事情,让燕王大大的不愉快。 而且不是普通的不愉快。 这成什么话?这等于是他王府里的宠儿跟野男人给跑了,更何况还是他特别喜爱、特别对待的一个,这教他燕王的脸往哪儿摆去? 这口气,是个男人就嚥不下去! 燕王府阴沉沉的密谋要怎么样弄回这犯贱的柳二公子来,一边又感觉到,遥远的上京,似乎有什么隐忧,不在他燕王的掌握之中。 萧珩飞马回到上京,就算他骑的是千里良驹,每到一个驛站又换一匹上好的马,这一趟路程,还是花了他六天。 千里迢迢回到天子脚下的上京,入了禁宫就直往太后居住的坤明宫去。因为是近亲姪儿,萧珩又在永瑜帝的朝中有一定的势力,大部分的侍卫都认得这长着一张活死人脸的萧家贵戚,没有拦问便放了他进去。 从前是萧皇后,现在是萧太后的女人,因为保养有方,养尊处优,明明已经将届四十的年纪,却仍然保有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光滑脸庞。 萧氏一族歷来显贵,既是诗礼簪缨之族,又是善于御下的富家权贵,这些年来,地位扶摇而上,已经是西陵国中的后族之尊,连续三代皇后太后,都是出自萧家一门,可想而知,那萧太后一有容貌,二有才学,三有心计,四有皇亲贵族的雍容华贵。 萧珩那张看不出表情的尊贵脸孔,靠的就是萧氏一门良好的遗传,否则那种活死人样子,套在任何一张寻常人的脸上,那还不令人大倒胃口? 「珩儿,你来了。」 萧太后坐姿端方,颇有太后的威仪,看不出思绪的黑色眼眸一个闪烁,都是她老练狡诈,得以登上后宫之主的手段。 后宫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在后宫的生存,就是铁与血的斗争,只要一个心软,就会埋下祸根;只要一个疏失,都足以立刻身死,甚至于毁家灭族。 太后是从这样一个冷血战场里出身的人,萧珩很清楚。 所以即使这个人是他的亲姑姑,他也不曾拿她当亲人看待。萧珩看得很明白,萧太后这个人,不管谁对她有怎样的恩惠,谁跟她有怎样的嫌隙,只要利益相同,就能结为盟友;只要利益相悖,萧太后绝对第一个手起刀落,口蜜腹剑地狠狠往身边的人斩下一刀。 要说萧太后有什么绝对不会伤害的人,虎毒不食子,自己胎里带出来的孩子总不会伤害,例如现在在位的永瑜帝怀瑾,例如那个有名的间散王爷六王。 萧珩知道,对于萧太后来说,就算是他这样的亲姪儿,也只是足堪利用的棋子。 所以萧珩也知道,要在萧太后面前保下柳秋色,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本宫最近听了不少传闻,珩儿,你在江湖上活跃得紧,本宫很是欣慰。」 开场白甜蜜蜜的,先礼后兵,先褒后贬,先给糖吃再丢油锅煮,可是萧太后的拿手好戏。 萧珩本来存着一丝希望,倘若萧太后不知道秋如意便是柳秋色,他便报上一个秋如意已死,那么这件事好打发,接下来就是硬拼硬地拿下燕王府。 硬碰硬他不怕,反正他早也想教训教训那该死的燕王爷。 但对于萧太后来说,事情可不是这样。 熟悉斗争的人都知道,要做事情,就要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利益。有了秋如意这颗棋子,坐实了燕王的罪名,萧太后和永瑜帝轻轻松松,兵不血刃,便可以喀擦一声斩了权力盘根错节的燕王的头。 所以萧太后需要秋如意,迫切的需要,引颈企盼的需要,渴望的需要,等到得到了秋如意,推上金鑾殿几个对答,推出去斩了,下一步就是定了燕王爷欺君罔上、通敌叛国的罪。 乾净俐落,节奏明快,好不快活。 萧太后快活,萧珩可不快活。 那柳秋色自己当成宝贝一样地在疼,怎么可以就这样让他们推出去斩了? 当然不可以。 不可以,就要想法子让事情变得不可以。 「是。回太后的话。这几年姪儿全力搜索江南各地,燕王府也让探子去过几回,但似乎没有发现天雋太子秋如意的下落,恐怕当年兵荒马乱之时,死在哪里了也未可知。」 萧珩就算回太后的话,也不行礼,也没有多馀的表情。 没有表情的脸,让别人无从从他的表情去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是吗。」 萧太后微微一笑,端起白茶来喝了一口,涂着鲜艳蔻丹的指甲敲着瓷杯,若有所思。 「没有太子秋如意的下落,倒有双花环的下落了,嗯?」 萧珩一听,知道要糟,果然萧太后接着慢悠悠的说道。 「奉剑门柳家,当年是侍奉天雋国皇室的朝廷武官,武功是一等一的,忠心也是一等一的,但双花环是天雋国的镇国重宝,天雋国破之日,双花环不会交由一个朝廷命官带出皇宫,定然是与皇室同生共死的了。」 萧太后慢慢地说,不急不徐,不紧不慢。 「既然双花环到了柳家,本宫怀疑,秋如意也是到了柳家,给柳家庇护起来……当然了,本宫女流之辈,年纪又大了,想得差了,也不一定。不过本宫又听说,当日你给燕王府扣了,是什么奉剑门柳二公子把你给抢出来的,嗯,此人对我萧家有恩,该好好感谢他才是。但后来听见的传闻就不太成话了,珩儿,有些人嘴上不乾不净,说你和这柳二公子……你和这柳二公子之间颇有些苟且,这本宫可有点儿不明白了,多半是江湖道上人多嘴杂,这才有这许多的传闻流出来罢,嗯?」 萧太后出身高贵,言语谨慎,江湖上传得淫秽无比的故事到了她口中就变成了「颇有些苟且」这样隐晦的句子。但这整段话半真半假,半虚半实,半慈蔼半严厉,显然份量很重,言外之意,只要听者有心便能明白。 「本宫有些想法,珩儿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是怎样的人品,本宫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要说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也好,要说真有其事、有凭有据也好,不管怎样,总不是你的错。所以本宫有点儿自作主张、多管间事了,派人去把奉剑门柳家给封了起来,那柳二公子却不在其内。」 萧太后清亮的眼神压在萧珩脸上,嘴角带笑。 「柳大门主沉默得紧,柳三公子倒是说了不少话。珩儿,你还想瞒着本宫到何时?你还想包庇秋如意到何时?」 话都摊明了说,那也就是摊牌了。 萧太后直起了腰,挺直着身子,抬起脸直视萧珩那双无神的眼睛。 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你暂且留在宫里罢。我已经派出了人,要他们下江南璇京去追捕奉剑门柳二公子,同时也部属好了兵力准备把燕王押回上京候审,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太后,臣──」 萧太后一张端丽的脸庞冷了下来,在萧珩还没有说出任何请求以前,轻清截断了话头:「珩儿,你不懂本宫的意思吗?」 母仪天下的威仪,重重地、残酷地,压在萧珩身上。 「本宫说这江湖上一连串风波,说你与柳二公子有那番苟且之事,全是你涉世未深,受江湖妖人贼子所蒙蔽,那错处是全不在你。孤臣孽子,其虑患深,其心思诈,你堕入了他的圈套之中,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听清楚了,可一不可二,及时回头,为时未晚,想想,死了一个秋如意,免去大动干戈、宗室相残的局面,可以用最少的投入,达到最大的利益,可不是皆大欢喜?」 话已经说白了,只差没有说出「你若一意护他,一併诛却」这样绝情的话,但太后所说里面严厉的警告,昭然若揭。 萧珩直视着太后的双眼,没有退却。 「太后,臣不同意。」 「你──」 太后放下茶碗,脸色转厉,严酷的唇角微微发颤,但终究没有发作,顿了一下,再度开口。 「你可从来没有如此冥顽不灵。珩儿,是本宫太过纵容了。」 「太后,柳二公子于臣有恩,臣于柳二公子有情,请求太后,暂且缓下追捕柳二公子的行动,再议其他方法,诛灭燕王一族。」 萧珩字句简洁,落地鏗鏘,端正的脸上没有惧意,有的只有平素淡然。 萧太后哼了一声。 「恩情恩情,恩情是最会羈绊住人的东西。本宫都教你了些什么来?人世之中,虚情假意,任何人都不可相信,你可全都忘了?」 「臣没忘。」 萧珩毫不退缩,面对萧太后越来越青的脸色,熟悉萧太后的他知道,面对这个心计深沉的女人,退缩绝对不是一条正确的路。 只有坚定的立场,才能撼动这个女人,才能说服这个女人。 「假恩也好,假义也好,臣对柳二公子是真心实意,太后圣明,求太后放柳二公子一条生路。」 「……放柳二公子一条生路,要损折我儿永瑜帝多少名兵士你可知道?」萧太后冷笑一声,脸色铁青,显是已经动了真怒:「你未免也太糊涂!要柳二公子那样的皮相,我西陵泱泱大国,哪里找不到胜过他的少年?色令智昏,珩儿,要本宫提醒你多少次你才明白?天底下有多少懂得侍候男人的小倌,但西陵便只此一国,燕王权重,总有一日要夺过永瑜帝的位置,到得那时,你要永瑜帝情何以堪?你要本宫情何以堪?」 「臣,自然不会放过燕王,太后大可放心。」 萧珩淡淡说道。他有他的资本,就是他那身如鬼似魅的武功,就是他手下那庞大的玄仙魔教。 如果要动真格的,萧珩孤身闯入燕王府,也有把握把燕王的头给割出来。 但是朝廷有朝廷的规则,江湖也有江湖的规则,两不侵犯,相安无事,是天下人心知肚明的共同守则。 萧太后冷冷瞪着他,雪亮的眼睛如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入萧珩的眼里。 「你若对柳二公子,对秋如意动了真意,你自然不会放过燕王,这也需要说么?」 燕王当年奉命残灭天雋王族,唯独饶过了太子,而太子随即失踪,燕王对天雋太子秋如意做了些什么样的事情,萧太后是多厉害的一个人,自然不需要证据也能想像出来。 「本宫不是怕燕王活着,本宫是不希望事情不在本宫的控制之中。」 「燕王一死,永瑜帝的帝位更加稳固,太后便可高枕无忧。」 「差得远呢。」萧太后不为所动:「燕王死,没有什么关係;燕王怎么死,那可有很大干係。我要燕王死得名正言顺,死得天理不容,死得冠冕堂皇,死得天下百姓说不出一个不字,那才是本宫要的。你杀进燕王府,即使灭了燕王满门,燕王治理江南璇京已久,百姓富足,民有归养,你灭了燕王满门,他们服么?你灭了燕王满门,他们不会逼着圣上查出兇手么?你灭了燕王满门,朝中的臣子们怎么说?你要圣上怎么做?你灭了燕王满门容易,你是把这一连串祸乱麻烦,全都招到了圣上头顶上。」 顺了口气,微微笼起了娟秀了柳叶眉,萧太后轻声一叹。 「珩儿,我们萧氏和圣上一荣共荣,一衰俱衰,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为圣上多想想,你为本宫多想想,这么做,是给西陵国带来多大的祸乱?」 这是拿江山社稷来压着他了。 用理、用情、用天下、用百姓,一道一道枷锁喀拉喀拉锁上去,就是要锁得他不能逃、不能动、不能挣扎、不能反抗,最终任由萧太后偿遂心愿。 从很久以前,萧太后便是这么锁着他,控制他的。 但是这一次,他拼了命也要扯断这枷锁,拼了萧太后对他的亲情,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要扯断这枷锁。 主意早在回宫之前就打定了,没有退缩的可能,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萧珩后退了一步,淡淡倾身。 「太后,臣不敢干涉太后行事──臣,决意与柳二公子共生死。」 抬起头来,盯住了萧太后,深黑的眼瞳里面决无闪烁。 「柳二公子生,臣便生;臣死之前,柳二公子不会死。」 「大胆!」 萧太后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拍得瓷碗匡噹一声,掉在地上碎掉。 「大胆叛逆!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拿你如何?常公公!」 斥喝声中,后宫太监总管常德祥飞身而入,显然待命已久,只等萧太后一声令下,便出来动手。 虽是太监,却是大内高手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光看他窜出来的身形,便知道这人内功之强,不可小覷。 萧珩是宫中出来的,怎会不知道这常德祥的身手? 早料到萧太后必然埋伏手下,准备他一反对便即动手,因此看见常德祥飞身而下,他并不惊讶,飘身后退,空中与常德祥对了一掌! 「给我拿下这个叛逆!」 章5-2 常德祥有几斤几两,萧珩清楚。 但是常德祥不知道萧珩有几斤几两。 为什么?因为当初萧家把这个天赋异秉的孩子养大,为的就是要萧家在朝廷里头权力的斗争中多一颗可堪利用的棋子。萧珩秉性聪慧,年纪渐长,自然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明白了自己的地位,自己的优势,自己的劣势,自己可掌控的和不可掌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是乎,为了使自己在这龙潭虎穴中也有可以用来斗争的筹码,萧珩的武功逐渐深藏不露,不知道的人,只道他学武学到了一个境界,天赋所限,无法突破。 既然都和萧太后闹翻了脸,自然出招也没有在顾忌。又兼心掛着柳秋色身在璇京,万一萧太后的人马早他一步到了玄仙教,柳秋色便是萧太后的囊中之物了,没有侥倖。 常德祥在大内高手之中算得一等一的好角色,那威风啊,就像是太监里头的皇帝老子,厉害得很。但连连和萧珩对了三掌,三掌之下,每出一掌,常德祥就被逼退了一步,到得第三掌,常德祥已经退得够远了,萧珩猛然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四射! 萧太后见光凭常德祥一人无法擒伏萧珩,柳眉一竖,厉声喝道。 「桂公公!」 太监桂德富应声而出,显然也是早就埋伏下的人手。 这两个人,要说单打独斗,是比萧珩弱上那么一点,但两人联手,恐怕就要比萧珩强上那么一点。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两个人,正是萧珩当年的师父。 砰砰啪啪。鏗鏗鏘鏘。 一个庄严端整的坤明宫,给他们这么一打,床帐撕裂、瓷器敲碎,一个摆在门边,开朝皇帝留下来的青花瓷瓶,也给他们打得粉碎。 木头窗格被剑风整个劈裂,弱不禁风的太后为了自身安全,早就避得远远的,只在里面的小门口监视着他们打斗,万一有个不对,便要再搬救兵来。 但没有不对。 萧珩确实没有办法打赢常德祥和桂德富两个人联手,他脑筋动得之快,一旦判断没有立即的胜算,当即夺门而出。 打不赢,但是也没有那个必要打赢。 只要赶得回玄仙教总坛,就能保护住柳秋色。 太后怎么不知道他是这样想?一个眼神授意,就要常桂两位公公出手拦阻,外面的禁卫军也听见了这边的混乱,纷纷赶来,萧珩刚刚破门而出,当面就是宫内禁卫的刀剑。 「拿下他!」 萧太后尖声呼叱。 这人是萧太后的亲姪,最应该回护他的萧太后既然亲自下令了,那么遵命总没有错。 禁卫军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就没有犹豫,刀剑纷纷招呼上来。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错了。 这个人可没有这么容易拿下来。 才几个转眼,萧珩的剑已经杀死了十多个禁卫军,从包围中开出一条血淋淋的路。 萧珩是江湖上的魔头,魔头的心性,自然不去在乎这些小人小物的生命。 尤其此刻,分秒必争,当然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一双,管他天王老子神佛恶鬼,全都照杀不误。 这就是萧家养出来的棋子。 视生命如螻蚁,杀人不手软,夺命不回头的恐怖魔头。 「太后,您……若不下令杀他,恐怕今儿就拦他不住了。」 常德祥看得清楚,禁卫军多半忌惮这人是太后亲姪、皇上表兄,刀剑不敢往要害砍,弓拉起来不敢放箭,对付魔头绑手绑脚成这样,那还有什么搞头? 萧太后自然明白这节,脸色一青。 「传我的旨意,将这大逆不道的畜牲就地正法!」 「……是。」 常德祥躬身领命,心情沉重。 其时,萧珩已经闯到了坤明宫宫门,手上一把长剑,雪白的剑身都染成了血红色,每一次挥动都飞溅出惊人的血跡,一路上都是禁卫军的尸体,满地血红,浸到皇宫的灰白色石板地里,染出令人胆战心惊的顏色。 鼻间充盈着难闻的血腥气息,萧珩的表情仍然是风平浪静的肃然,黑幽色的眼瞳里面没有任何人的情感,清晰无比地映照着眼前的遍地狼籍。玄黑色的衣袍有几处破了,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多半是因为常桂两位公公所致。他平板的脸上也溅上了鲜血,却毫无痛楚的神色,木然无已,乍看之下,如同地狱里的修罗。 令人胆寒无比的恐怖景象。 越来越多的禁卫军听到风声齐聚过来,皇太后传下来的旨意一声接一声传过去,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靠近。 「奉皇太后懿旨,逆贼萧珩,就地正法!」 「奉皇太后懿旨,逆贼萧珩,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听了这话,那刀也握紧了,箭也瞄准了,只等口令一下,就要把这贵戚乱箭射死、乱刀分尸。 虽然是人多势眾,占了战术的便宜,但面对萧珩这种大变态,没办法,只能将就着些,能怎么杀死就怎么杀死,总之杀死就好。 萧珩抬头环看,两边高楼处,满满地拉满了弓,到时一声令下,这些密密麻麻的箭矢都会不长眼睛地朝下戳来,没有人能挡住。 看来是存着就算误杀了自己弟兄,也要将他就地正法的心了。 刚才给常公公打了一掌,给桂公公刺了一剑,是他身上所受最重的伤,但就算是在体能完好的状态,面对这种连珠箭,也没可能一一挡住,说不得,要受些大小伤。 宫门就在眼前,只要出了宫门,往马厩处夺一匹马,忽视禁宫不得跑马的规定,衝了出去,就还有机会。 所以乱箭,就乱剑罢。 长啸一声,银光四射,一柄长剑宛如游龙,顷刻间又夺下了数人性命,离坤明宫门又更近数步。 「放箭!」 咻──咻──咻──咻── 咻──咻── 咻──咻── 咻──咻── 咻──咻── 咻──咻── 咻──咻── 连珠箭发,漫天箭雨。 萧珩屏气凝神,迈步前奔,右手剑回,划过斜上方,刷刷刷砍削了数十隻箭头,动作之间,又离坤明宫门近了五步。 「放箭──」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 咻──咻──咻──咻── 啪擦,一支箭深深插入了萧珩左肩,直没至羽。 自己答应过会保护他的。 要是死在这里,不就要食言了? 啪擦,一支箭刺入萧珩小腿,他踉蹌一下,脚步慢了一瞬,又是啪擦啪擦两声,两隻箭分别刺入他的大腿和左臂。 武林中人最重然诺,答应过的事情,当然要用生命来保护。 可是…… 就在支撑不住,向前跪倒的时候,坤明宫朱红色的大门轰然打开,威严淡漠的声音响起:「全部给我住手。」 声音不大,却精准的鑽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下一秒,缓步踏进坤明宫的足履,是金黄色,象徵皇族的顏色。 「六王!」 「六王!」 「是六王!」 「六王爷!」 孤身前来的六王爷,有着一双琥珀色如同琉璃的晶莹眼眸。 看见满地鲜血、尸体狼藉,六王爷没有皱一皱眉头,甚至那张年轻静定的脸庞上,一点点多馀的震惊都没有。 尊贵端正的脸抬起来,远远望向站在远处的皇太后,优雅完美地行了一个礼:「儿臣怀玉见过母后。母后凤体金安。」 他的每个发音咬字,每个抑扬顿挫,都控制在刚刚好的矜持优雅,行完礼站起来,比常人浅上许多的褐色长发轻轻垂落在他那张高贵的脸孔旁边,微微飞扬起来。 「六王来这里做什么?」 萧太后心下不悦,声音还是维持着尊严:「萧珩对本宫忤逆,本宫下令就地杀死萧珩,等萧珩死了,六王要说什么,再和本宫慢慢说。」 说完一个眼色,常公公正要下令,六王爷徐缓的声音悠悠响起:「慢。」 禁卫军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不尷尬。 六王爷慢慢的走到了萧珩的身边,乾脆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谅太后再怎么下旨,禁卫军还没有那个胆子连他六王也乱箭射死了。 「六王这是和本宫做对么?」 按理这里是坤明宫,坤明宫里,太后懿旨最大,何况此时太后要斩的不是皇上哪一个宠妃,而是太后自己族里的后辈,更加没有人会说什么。 换了哪一个王爷来,都是白费唇舌。但这来的可是六王爷。六王爷不但是萧太后的亲子,还是当今圣上最宠溺的弟弟,说什么也要看着他脸面行事的。 「儿臣不敢违背母后。」 六王爷态度不卑不亢,冷静淡漠。 「可儿臣奉了皇兄的密旨,前来向母后商讨萧珩这一命。」 既是奉了永瑜帝怀瑾的密旨,那么师出有名,合情合理,六王爷那当然是马到成功。就算萧太后是皇太后之尊,面对皇上的圣旨,也不能当面违逆。 「皇兄向母后求萧珩这一命,不知母后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能从萧太后坤明宫里求出萧珩这一命的,大概是非六王爷不可。 即使奉了永瑜帝怀瑾的密旨,但是换了其他人,谁有那个威风可以镇住已经放起箭来的禁卫军?谁有那个威风可以和皇太后分庭抗礼? 就算不说这威风,六王爷怀玉是萧太后的亲生儿子,再怎么狠毒,也总不成要弓箭手将他两个一块儿杀了。 而这个在宫里横着走,在宫外躺着走的六王爷,便是柳秋色门中那个好彪悍的大师兄。 当时他接到梅若兰的消息,赶到玄仙教总坛救人的时候,门一开看两个几无气息的死人串在了一把剑上,血流了满地,那景象,还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了的。 两个人,一个是他门中的师弟,一个是他打小认识的表兄,总不成见死不救,何况这一来就是要把人给从鬼门关拖回来的。 问题就在于这两个人他都不算陌生,既然清楚柳秋色那一副正义凛然、如仙似神的出尘清冷,又清楚萧珩这人打小给萧太后弄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活死人,这两个人,靠这么近的距离串在了柳秋色那把剑上,六王爷可不是蠢包,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尤其是这一正一邪,一仙一魔,又恰恰都是实心眼死脑筋的冤家,很容易就搞成了这般生死相见的景况。 所以那两个人,是一个都不能让他死。 既是大师兄,又是六王爷的怀玉医术好精湛,死活硬是把早就踏上奈何桥的两个人拉回了阳世,六王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评估,看这个样子,恐怕小俩口情正密,意正浓,那柳二公子想不开,不愿自己一股子正义居然栽到了这满江湖喊杀喊打的大魔头手上,又不愿意像从前一样喊追喊打非置萧珩死命不罢休,所以柳二公子脑筋一转,牙根一咬,乾乾净净来个一剑两命。 既然事情看起来是这样,那万一柳秋色醒来了,发现萧珩还没死,那失落感有多大啊!基于防范柳秋色情绪大起大落影响伤势,六王爷在两人都还在昏迷当中,但伤势已经脱离险境的时候,悄悄派人把萧珩给送回了上京,没有让宫里的人知道,自然也没有让萧太后知道。 开什么玩笑,要是萧太后知道了自己费尽心机养出来的杀手棋子,居然被江湖上一个柳二公子迷住了心,还弄到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境地,萧太后一怒之下,不把两个人都杀掉了才奇怪。 没有让萧太后知道,却让上京宫里的七步死知道了。七步死是六王爷的师弟,在上京宫里也是了不起的角色,虽然没有跟师门里学习任何武功,但谈论到毒人救人,七步死的实力,也要教人叹为观止。 有了七步死的照料,萧珩才能从那致命剑伤里慢慢康復,也是花了半年六个月,才重现江南武林。 「惹怒了母后,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六王的仪清宫里,六王爷小心翼翼的从萧珩的肩上拔出羽箭。 萧珩脸上没有出现痛楚的神情。 「六王真的奉了圣上的密旨?」 「是。」 六王平静优雅,端秀的眼瞳里面没有一丝波澜:「皇兄要我来讨你这一命,你真以为凭你可以闯出这禁宫?」 「可以。」萧珩身上满是血跡,不过大多不是他的。倘若六王没来,他拼命一搏,当可以闯出坤明宫,虽然身受重伤,但毕竟活着出来。 「皇兄就料到了你必定要血洗坤明宫,一听见你入宫的消息就赶着要我来阻止,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六王不是一向在丽京,怎地这时候回到了宫内?」萧珩心思縝密,一看就觉得六王出现在宫里实在不是常态。 仪清宫虽然是划给了六王,但其实六王更常在行宫居住,更甚者连行宫都不住,一个消失消失了三年五年,很是任性,要说回来宫里,若非永瑜帝怀瑾急召,那实在是决无可能。 「这样也被你瞧了出来。」 六王优雅笑笑,取过旁边的金创药给萧珩敷上伤口。 「江湖上近来风声不断,草木皆兵,我丽京重阳楼岂能独立于风波之外,自然是被捲入了其中。」 他不欲多谈,萧珩也不想多问,站起身来,便说道:「我要见圣上一面。」 「皇兄忙着呢。」 六王收拾好了药品,交给等候在外头的宫女,回身进来:「燕王那老儿不是好对付的,他可精明得很,别看他在江南富贵地温柔乡里享受得很,还是没有忘记早年驰骋沙场的敏感,上京这头稍有风吹草动,他立时便要察觉的。母后派人拿下了奉剑门,只怕前脚刚进奉剑门,后脚还没有踏实,燕王府那头便知道了。」 「燕王知道了?」 萧珩心下突地一跳,事情正在往最糟的方向走。 「你要帮秋色请命,那是没有必要了。燕王既已察觉我们的动作,定然要先下手为强,失却了先机,天雋太子秋如意这步棋便不能走。燕王心思细密,凡事谋定而后动,这般惊吓了他,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恐怕这猛虎要立即发威,好处是他仓促行动,事情没有全盘规划,必然有漏洞、有破绽,这样一来,皇兄对付他,可就容易一点。」 「你们要怎么对付他?」 萧珩沉声问道。 「惊醒了他,可不是惊醒没有用的小猫。」 「这点皇兄很清楚。既然燕王察觉了太后佈下的天罗地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燕王手上还有剩下一些军队调动权,在兵部的势力又盘根错节,自然会发动他所有的资源来一次大反扑。」 「兵部尚书、左右侍郎、元将军、曲江都护,还有许多外地的节度使都是他们的人,这一反扑,圣上的位置坐不坐得稳?」 「这一些人大多是墙头草型的人物,里面厉害的也就那么几个,倘若我们早一步端掉了燕王府,多半他们是不会有什么足以撼动禁宫的动作。我们要抢的就是先机,只要动手在先,燕王来不及组织势力,孤掌难鸣,那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六王温雅的笑很凛冽,好像有什么霜雪,覆盖在他那张温和优雅的脸孔上面。 「但这些事情,由皇兄操心就够了,你还是快回璇京去,看看你心头上那个宝贝吧。珩兄,燕王这一动作,我担心秋色……」 章5-3 六王的担心果然成了事实。 「堂主,茶。」 江南璇京里有名的茶栈,身穿黑衣紫云纹的天微堂眾小心翼翼奉上茶杯,看着那个清秀脸庞忽忧忽怒,他们的小心肝儿也跟着纠成了一片。 「不喝。」薇子其皱眉,不屑一顾。 「堂主,桂花糕。」 「不吃。」 薇子其双眉之间的戾气更盛,一张年轻的脸变成了铁青色。 「堂主……」 一名堂眾还想要拿一盘什么东西呈上来,薇子其眉头一扭,低声喝道:「都给我滚!」 想了想,又斥道:「都给我回来!」 天微堂堂眾苦哈哈,先是连滚带爬撤了出去,听见薇子其改口,又是连滚带爬回了来,堂主阴晴不定,他们也跟着遭殃。 而且就快要倒大楣了。 「谁最后看见柳二公子的?」 薇子其冷声问道。 只不过他去解个手,要手下的堂眾帮他看住柳秋色,一转身回来,人就给看丢了。 怎么看丢的?不知道。 人去哪儿了?不知道。 要是知道,薇子其也不用在这儿伤脑筋了。 算算日子,教主迟早要到,万一教主回来了,却丢了柳二公子,那教主不灭了他薇子其,教主也不叫教主了。 有苦难言,好不烦恼,他薇子其自恃有通天遁地的本领,这几年天微堂堂主当得好不威风,可柳二公子这一丢,就是他也没法子了。不管怎样,找出来柳二公子是第一要务,人找到了,什么都好说;人没找到,什么都等着被灭掉。 「堂主,当时是我负责看着柳二公子的,照着堂主的吩咐,只在暗处看着,没让他见着。」 一个天微堂堂眾站了出来,自首有罪,勇气可嘉。 「说下去。」 薇子其没有看他,一双眼睛冷冷瞪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满脑子只想着教主若要把他给拆了,会从哪部份开始拆起。 「是,柳二公子本来是一个人的,但堂主离开后没有多久,就来了另外一个人。」 这下可好,有其他人牵涉在内,看来把柳二公子找回来是很难的了。 薇子其脸色沉了几分,乌云密布。 「那个人与柳二公子似乎相当熟识,依我看不是师兄弟,就是江湖上的朋友……」 薇子其哼了一声打断:「你很聪明来着?还帮我猜测啊?柳二公子在江湖上没有朋友,顶多算上『玉面狐』风逸华一个,那人若不是风逸华,就只能是他柳二公子的师兄弟。」 「……是。堂主说的是。堂主这么说,那多半是柳二公子的师兄弟了。」 「什么多半?」薇子其正在气头上,情绪很差。 「……是,那一定是柳二公子的同门。但那人一身锦衣,红朱紫金,锦绣云纹,珠玉瓔珞,极尽奢华之能事,并没有穿奉剑门的服色,看来也不像奉剑门的人。因此属下起了疑,不知道到底是何方人物,柳二公子对他也不以师兄弟相称,属下记得,柳二公子是叫那人『梅若兰』。」 薇子其眉毛一挑:「『暗香盈袖』梅若兰,这个名字你也不知道?」 「属下……属下不知。」倒楣鬼苦哈哈,脸都要皱在了一块儿,背上也全是冷汗:「属下还记得柳二公子和梅……梅若兰的对话,堂主要听么?」 「废话。说。」薇子其老大不高兴。 「……是,奉堂主的命令。梅若兰似乎并没有与柳二公子约好,突然从路旁冒了出来,把柳二公子吓退了好大一步。柳二公子看起来不太高兴见到梅若兰,一见是他,整张脸就沉下来。」 薇子其挺好奇这人怎么看得出柳二公子那脸是有沉没沉,在他看来,柳二公子的脸僵硬硬死板板,整日就是一副正气凛然清心寡慾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倒胃,不过这话只能在肚子里说说,可不能让爱煞那张冰块脸的萧大教主听见。 「柳二公子一出口就挺没保留,他说:『梅若兰,你又来招惹我做什么?』,姓梅的倒也不在意柳二公子脾气,整张脸笑得可甜,他说:『你当我喜欢招惹你,小柳二,我来是好心,叫你不要嫁错了郎君。』。」 噗哧一声,薇子其差点儿没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这样当面捉弄捉弄那整日皱眉瞪眼的柳二公子。 「柳二公子看起来是有气了,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按耐住脾气,没有当街把剑给抽出来。他说:『师叔祖的话我都给你们办完了,你怎么还不滚?』梅若兰道:『师叔祖的事情办完了,你的事可没有完。你想听听萧大教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么?』柳二公子听了,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冷着脸说:『梅若兰,我和萧珩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梅若兰说:『好歹也同门了这许多年,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小柳二,你可担待些,别一个不好拿剑朝我砍来。』柳二公子道:『我不想听。』」 这柳二公子,真真是个死心眼的死板傢伙。 薇子其拿着不知道哪个堂眾递上来的甜点,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还没跟了我们教主以前满脑子正邪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好不热闹,现在跟了我们教主,这态度大转变,听一点点教主的坏话都不愿意,这点上,教主果然没有选错人。不然以玄仙教为恶江湖的程度,那坏话哪里听得完? 「结果呢?梅若兰没走罢?」 「梅若兰没走。梅若兰吃准了柳二公子不会真跟他动手,直接说了起来。」 「说什么?」 「梅若兰说:『你听好了,我现在不当你是柳秋色,我现在当你是当年那个秋如意,你若是心里明白,就听完我的话,好好想想该怎么做,该拿你家那口子怎么办。』属下不太明白秋如意是怎么回事,不过柳二公子听见这名字,眼中杀机就起来了,属下想倘若我被发现在偷听他们说话,说不准会被柳二公子一剑给灭掉。」 「嗯哼。」薇子其兴趣也起来了,他喜欢任何有内情的事情。恨不得当时是自己躲在一旁偷听偷看,哇哦,那简直说有多刺激,就有多刺激! 「柳二公子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如果你说的是萧珩来自上京,是萧太后的心腹,他们想要拿我来搞掉燕王爷,那我已经知道了。』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看不出来脸色是喜是怒,语气上也很平常,梅若兰于是说:『你相信萧大教主可以保得你平安?萧珩从小是被训练作萧氏外戚集团最有力的走狗,他们把他孤立起来,教他武功,教他算计,不让他喜,不让他怒,不让他哀,不让他乐,训练他屏弃所有的感情,萧珩的一切都在萧太后的掌握之中,萧太后知道他会什么、不会什么,萧太后知道他所有的破绽,萧太后控制他所有的才能,你觉得──萧珩真的能够保得你平安?』」 「嗯。」 言之有理。薇子其心想。 天微堂是萧珩的心腹手下,全都知道萧珩的底细,全都知道他来自上京宫里,但是这种萧珩小秘辛,薇子其还是第一次听见,新鲜得很。 就不要让萧珩知道以后,灭了他们的口也就是了。 「梅若兰继续说道:『秋如意,你是禁宫里打滚出来的人,你不用我提醒什么,你自己明白。萧珩接近你图什么?萧太后养出萧珩来图什么?你还用我提醒么?就算萧珩真的是代你回上京请命,他们容得他如此吗?』听到这里,柳二公子的脸色就变了,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可怕,柳二公子说道:『容不得。』这三个字,就我在旁边听了,都觉得一阵发寒。」 「说下去。」薇子其皱了眉头,这事儿……看来很难办啊。 「梅若兰说:『秋如意,你是禁宫里出来的人,萧珩也是上京里出来的人,他在想什么,他能想什么,你只要稍微动一动脑筋,便能想得明白。天山奉剑门已经被太后的人给围了,你的身分一定会到太后的耳里,萧珩是瞒不住的。太后的人早晚便来,你够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是最好的选择。』柳二公子那脸色,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他说:『你是来告诉我该怎么做的。』梅若兰笑了,他拿出一个用纸包住了小瓶子,告诉柳二公子说:『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你越陷越深,你出身名门正派,哪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你自己说得明白。我梅若兰是挺喜欢为非作歹,而且乐在其中,你呢?你柳秋色给我去胡乱杀个人来看看,你杀得下去吗?你铁是杀不下去。观音岭一役,五峰坡一围,你跟正派的人撕破了脸,现在回头还不晚。这瓶药,你混在酒里给萧珩灌下去,当场杀了他,回来正派里说你杀了玄仙教的大魔头,立有大功,没人敢说你一句什么,你继续当你的柳二公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动了一下,立刻便给那姓梅的发觉,那姓梅的好厉害,我才刚刚和他对上了眼睛,立时便即晕去,等我醒来,那姓梅的和柳二公子两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唔。」 薇子其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样看来,是不知道柳二公子究竟接受了那梅若兰的提议没有。 恐怕是接受了,按柳二公子讨厌邪魔歪道的程度,肯定是接受了。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嘛。 嘖嘖嘖,嘖嘖嘖。 薇子其一边暗自寻思,一边又啃起了那边别人递上来的糕点,嘴馋得很。 没法子,再真的找不到人,也只能据实向教主稟告了。 章6-1 第六章 柳二公子没有消失,柳二公子回了来,告诉薇子其,让萧珩在七日后,九月初八,戌时三刻,南江五里亭见。 萧珩在三日后就回到了璇京,知道了薇子其弄丢了柳二公子,也知道了梅若兰与柳秋色那番对话,萧珩对情感有点迟钝,对于什么阴谋利害的事情是在行得很,梅若兰这三个字,他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接应柳秋色,夺走神木玉鼎的那个人。 这可有点超过了。 萧珩那从小没情没感的长大,对于柳秋色,他也说不上自己的感觉算什么。不知道就不知道,他没什么心思去探究原因,非常顺其自然,自己想对这个人好,那就对这个人好,非常自我流,没什么犹豫。 他自问他对柳秋色已经够好了。 别说玄仙教里头样样顺着他,为他闯坤明宫,为他向太后乞命,差点儿都要死在坤明宫里,回到江南来,却听见这个人和同伙──说好了要使毒害他? 总坛底下神木玉鼎那事儿他可记忆犹新,有一就有二,柳秋色敢当着他的面把神木玉鼎给丢出去,就有胆往自己胸口刺下那一剑;既然有一有二,那么有三有四,萧珩也不奇怪。 「教主。」 可柳二公子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菩萨也发怒,他萧珩不是菩萨,但也令人齿冷。 柳秋色这样容易就被说动了,又和梅若兰有老大干係,这两个人什么关係,萧珩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对柳秋色的背景实在不够了解。 「教主。」 别说梅若兰了,宫里的六王爷和七步死居然是柳秋色的同门师兄,可见柳秋色除了在奉剑门的日子以外,还在所有的的眼皮之外,有了其他纪录上没有的际遇。 是什么?柳秋色没有和他说过。是不信任他?是早就存着杀他的心?还是…… 「教主!」 薇子其把声音放到最大,终于惊醒了沉思中的教主。 「……教主,属下叫您很多次了。」 薇子其声音无奈,脸上表情还是专业的冷静。 「什么事?说。」 萧珩心情不好,脸上也只有淡淡的不愉快,要叫一个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是感情的人做出愤怒的脸,委实有点强人所难。 「教主九月初八,南江五里亭,是去呢,还是不去?」薇子其小心翼翼请示,一个不好把怒火招到自己头上,那恐怕多少条小命都玩不完。 萧珩张开口,差点说出了个「去」字,但又立刻吞回了肚里。 想见那个人。一回到江南就想见那个人。 可是…… 「教主……」薇子其欲言又止。 萧珩看看他,薇子其可是很少欲言又止。 「说。」 「……教主,九月初九,含香楼风逸华那边又有群英会,属下恐怕……」 支支吾吾,期期艾艾,接下来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好样的。 萧珩放在扶手上的手毫无知觉的轻轻用力,「擦」一声捏碎了木製扶手,手掌被木片刺出了鲜红的血。 一口气梗在胸口,怎么提提不上来,怎么吞吞不下去。 卡在胸口,胀的胸腔发闷,连胸口上那个已经癒合的剑伤,都隐隐约约痛了起来。 九月初八约他会面,阴他一把,九月初九,那个人就可以堂堂正正,又回到正派的行列里去当他了不起的柳二公子。 想得可美啊。 柳秋色的蛇蝎心肠,比起邪道中人,倒是不遑多让。 更令人生气的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见柳秋色。 想当面问着他,想当面看着他,问他是否自己的付出不值一提,问他何能如此无动于衷。 但萧珩知道,就是去了,他还是心软,总不可能当场将柳秋色诛却在剑下。 九月初八,戌时三刻,南江五里亭。 亭中已摆酒,在秋日肃杀的黑夜里,酒香如雾,瀰漫四野。 柳秋色仍是那身丽锦紫衣,那张冰霜丽容,坐在亭里,远远看去美得像幅画,假如近看,却会疑是天仙下凡。 柳秋色没有动桌上的酒壶酒杯,静静的坐着,任由秋风将他柔软的青丝绕起,一双冷绝的美目无波无澜,望着亭外。 萧珩会来呢,还是不会来。 柳秋色脸上淡淡,心里没底。 当时梅若兰那一番话挑起了他的疑心,挑起了他勾权斗争的本能,也挑起了他在禁宫里生活那骨子里的多疑猜忌。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从小生活在明争暗斗的宫廷里面,要想生存,就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亲如父子,即使血缘兄弟。虽然后来天雋国破,流落江湖,过的是刀尖剑尖讨生活的日子,渐渐忘记了以前那种只要说错一句话、猜错一档事就能惹来杀机的宫廷生活,但给梅若兰这一提醒,不得不唤起了沉睡在血液之中的记忆。 梅若兰说得对,萧珩是宫里出来的人,既然如此,就不能用江湖上的道理去看这个人。 萧珩对他的好,他不是浑然无觉,虽然萧珩有时候固执了那么一点、霸道了那么一点,当着五峰坡那么多正派人士的面宣示主权,让他无从选择只好堕入了萧珩的计中,给他带了回去做压寨夫人,但毕竟大事小事,多半顺着他,他不爱邪魔歪道,便也不让属下在他身边转悠,上京之行凶险,死生未卜,他也毅然决然的去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柳秋色看在眼里,并不是全然没有感动。总之自己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要杀杀不下手,要离离不开身,两相为难,柳秋色既然当初已经刺了那一剑下去,他是个乾乾脆脆不拖泥带水的人,一剑下去,萧珩侥倖不死,柳秋色也没意思自寻苦恼了,管他正道邪道,就这样下去罢。 不管怎样,只要随了这个人,都好。 但是柳秋色脑袋很清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半年前刺在自己胸口,刺在萧珩胸口的那一剑,就是身不由己。 而只有从宫里出来的人知道,宫廷是远远比江湖更加险恶的战场。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诗礼簪缨,黄袍紫蟒,乍看之下纷纷腾腾、光芒万丈,万民景仰,好不热闹,可是只有在这一片锦绣富贵里打滚过的人才知道,锦衣是穿了脱不下的锦衣,玉食是可能藏有剧毒的危险,荣华是今日过了明日没有的无常,富贵是转眼间一拍两散的云烟;诗礼簪缨之族,树大招风,一个行止不端,諫官参上一本两本,朝臣落井下石、搧风点火,一个家系庞大的权贵,转眼间可以落到家破人亡,男盗女娼;黄袍紫蟒,那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天雋国出师不利,战败西陵,整个皇族惨遭屠灭,孤子落为敌国权贵的玩物,那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萧珩出身宫廷不是他的错,但是生在宫廷里,就有比江湖上更多的身不由己。 想到这节,柳秋色剎时间心灰意冷,又见梅若兰揪出了偷听两人谈话的玄仙教眾,更觉得萧珩说不准只是奉命行事,逢场作戏。 梅若兰本要杀了那玄仙教教眾,被他阻止了。梅若兰听他声音抬起头,笑得可灿烂着:「小柳二,你不会想要萧大教主听见我唆使你把他给毒死吧?就算你想,我也不敢,谁想跟萧大教主那鬼气森森的傢伙对上那么一掌两掌?」 「放了他,梅若兰。」 这玄仙教眾是奉命行事,柳秋色如何不知?但前几刻鐘的他会觉得这是暗中保护,现在的他却会觉得这是暗中监视了。 萧珩对他有哪一点不放心?他什么都给了萧珩,萧珩还不放心他什么? 怕他逃? 怕他一逃,太后就抓不到秋如意? 柳秋色心思本来縝密,自保的反射神经又相当够强。这种心思一起,牛角尖当然越鑽越细,鑽进了死胡同里。而且鑽得言之有理,鑽得头头是道。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阴谋论,对于曾经在宫里生活的人,都是可能付诸于实行的现实。 但武林中人,义字为天,对于柳二公子,那更是铁打不便的真理。今日天下人可负我,而我不可稍有负天下人;今日萧珩对他无情,他却不可对萧珩无义。 冠冕堂皇的逻辑绕得圈圈转转,头晕脑胀,总之不告而别这种事是不做的,但也受够了待在玄仙教总坛,等着看萧珩是一个人回来呢,还是太后的兵先到。 所以柳秋色两相权衡,利弊衡量,终于离开了玄仙教天微堂眾,只告诉薇子其说他约萧珩会面,九月初八,戌时三刻,南江五里亭,不见不散。 他要看看萧珩敢不敢来。 他要看看来的人是萧珩,还是太后的人。 他要看看萧珩,敢不敢喝他给他斟的酒。 他要看看萧珩信不信他的心,却忘记了相信萧珩对他的心。 时间已经超过了戌时三刻。 桌上温热过的酒都凉了,连带着坐在亭中的柳秋色,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像是化成了雕像,他没有动,没有眨眼,甚至于几乎听不见呼吸的吐息。 迂曲的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彷彿能听见远方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熄灭的声响。 万籟俱寂。 时间,渐渐的来到了子时。 萧珩,看来是不会来的了。 柳秋色心中明白,没道理迟到这么久。 萧珩听了属下的报告,认定他要下毒杀他,心寒无已,说不来那也是情有可原。 问题是,那个属下根本没有听见他怎么回答梅若兰,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答应梅若兰的提议,萧珩却连见他一面、听他解释都不肯? 遥远的南江对岸,传来寺庙的鐘声,惊起寒鸦啪啪啪扑翅飞起,震落一地枯叶。 水泽里传来不知什么鸟类的咕咕声。 时间过了子时。 柳秋色秀丽的长眉忽然一动,敏感地听见了什么的响声。 是萧珩来了? 冰冷的眼眸里猛然一亮,但又转瞬暗了下去,沉成雪般的色彩。 不。不是萧珩。 那是什么? 敏锐的耳朵辨明着接近的声音。 金属碰撞。 好啊,是盔甲。 萧珩没来,倒等来了太后的人。 章6-2 柳秋色神色一狠,右手按上了冰凉的剑柄。 但是他错了。 从迂曲的小道上走来的人,穿着一身淡金色绣上黄色鱼纹牡丹的单衣,腰间没有悬剑,却是悬着一对琥珀鸳鸯珮。 他的长袍几乎不沾地,在夜晚的凉风里轻轻的飘起来,身法不如萧珩那样子得如鬼似魅,却也有他的独到之处,几个闪动,就到了五里亭之外。 几尺外的江水,滔滔不绝,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惨惻。 柳秋色坐得四平八稳,举手斟酒,琥珀般的酒液落成一条弧线,注入他放在桌上的两个白瓷三鼎杯。 「燕王爷。」 柳秋色声音清清淡淡,融化在寒凉的风里。 他不躲不闪,无比冷静的看着一步一步接近的燕王,心跟手里的酒一样,都冷了。 「南江五里亭,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怎好曲尊王爷大驾?」 口中说得四平八稳,秀丽的眉眼却是一片灰冷。 九月初八,南江五里亭,戌时三刻,不见不散。 等了这么久,人是来了,只是来的人,不是萧珩。 「柳二公子王室血脉,千金贵体,又怎好在这个地方耽上个三更半夜?」 燕王皮笑肉不笑,口中说话,皮里阳秋,一句话说完,人已进到了亭内。 「本王知道你等的人不是本王,是玄仙教主;本王也知道你这酒呢,不是给本王备下的,而是给玄仙教主备的。」 说到这里,手一伸拿走了桌上离柳秋色较远的一杯酒,仰头喝下,也不管那酒里有毒没有。 柳秋色看了表面上还是冷冰冰一副高傲脸孔,心却一片空洞洞的冰冷。 连燕王……连这个他最憎恨最厌恶的人都知道他没可能在酒里下毒,真的阴了萧珩的性命,萧珩却为何看不透想不开,到得子时,仍是音讯全无? 本来也有想过萧珩可能不来赴约,但没有想过,萧珩真的不来,自己的心里却会那么凉,那么痛。 「王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等谁?」 「手下虽然办事不力,打不进玄仙教的天微堂里,但毕竟做个周边的小打杂,还是得心应手。我的探子报告给我,他听天微堂眾讨论,你约了玄仙教主,九月初八,南江五里亭,戌时三刻,不见不散……嘿嘿,嘿嘿。」 声音里大有嘲弄讽刺,火上浇油的意味,就是在人伤口上洒盐。 柳秋色偏开了眼神,不想让燕王看清自己眼里的思绪。 「既然我约的是玄仙教主,王爷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玄仙教主不来,难道让你等一个晚上?玄仙教主捨得,本王捨不得。」 每一句话,都语带机锋,一字一句,狠狠的扎在柳秋色心口上。 「所以,本王亲自来这里,邀请柳二公子回燕王府一叙。」 「哼,进了燕王府,还出得来么?」 柳秋色冷冷讥嘲。 若是太后围了奉剑门,燕王就不能再拿奉剑门开刀,也就不构成对柳秋色的威胁。而柳秋色反正早就置生死于度外,再加上萧珩这一个失约,心灰意懒,万念俱灰,什么也不怕了,硬碰硬碰个玉石俱焚,那才是得其所哉。 死后有灵,也好看看萧珩那负心薄倖的魔头愿不愿意在他血里洒上几滴眼泪。 「柳二公子只要一切讲理,愿意听从本王的吩咐,那自然是出得来的。」 燕王慢悠悠地说道。 「但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柳二公子不听从本王的吩咐,那后果就请柳二公子多多担待了。」 「哼,你当我柳秋色怕你来着?」 柳秋色眉一竖,指一弹,长剑刷然出鞘,牢牢握在手中。 强悍的内力鼓胀起紫色袍袖,三尺青锋冷冷闪现凌厉的光芒。 不管了。 就算今天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反而有种痛快的感觉。 又有种苍凉的悲愴。 萧珩会不会愿意为他掉一滴眼泪? 萧珩会不会愿意…… 燕王手指一弹,四周埋伏好的燕王府亲兵纷纷现身,王府亲兵有多少人?多则数千,少则数百,很不幸,燕王爷刚好是最高等级的亲王,手下亲兵,大约有七千人左右,其中一千被燕王带了来,只为了擒伏柳秋色一人。 陷入这样声势浩大的包围里面,悬殊的人数差距,让柳秋色回想起了不久前,五峰坡正派围剿他一人的情形。 那时候有萧珩为他…… 想及这里,心中大动,寒玉心经本来忌讳行功不专,何况柳秋色根本受损,功力不够深厚,这一个走神,体内经脉大乱,差点走火入魔。 燕王距离他近,看得清楚他脸上神色,只见他脸色瞬间转青,过不多时又恢復成如雪一般的白色,知道是走火的前兆,当下退了几步,交代王府亲兵的领头几句话,便一路退到亲兵的护卫后头,当然不自己打头阵当砲灰。 一千人的亲兵抓伏一个人,砲灰是很足够的。大概打头阵的垫垫柳秋色那把剑,后头还有几百个人可以制伏力气放尽的柳秋色。 燕王心情大好。 虽然知道政治上的危机风雨欲来,他还是心情大好。好得不能再好,好得他都想大笑一场。 只要抓了柳秋色,上京那边找不到人证,谁也不能落实他这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要说搜燕王府吧,谁有那个胆子?谁敢往他燕王府探上一根两根指头?没有。满上京没有人敢搜他燕王府。 再来,柳秋色跟萧珩弄在了一起,他燕王满腹怒火没处发,这下抓回了柳秋色,第一可以好好让他搞清楚,背叛的下场是怎样的炼狱;第二还可以从柳秋色口中逼出萧珩的下落、玄仙教总坛的机关、萧珩真实的身分,有了这些,还怕他燕王拿萧珩无可如何? 燕王的主意打得妙,打得好,打得呱呱叫。 柳秋色没有心思去揣摩燕王的主意。 如果有,他可能会一提剑就往自己脖子抹,乾脆省事,死无对证。 但是他没有。 九月初八,南江五里亭,戌时三刻,不见不散。 那么不来见,就是要散了。 萧珩没来,温酒已冷,他的心也像泡在冰凉的酒里,泡得冷了,却泡不醉。 剑色如雪划了开来,紫衣翻飞,平日里清冷高傲的眼瞳里面,是愴然的悲愤。 体内真气横溢,他也没有心思去导引真气怎么流怎么收怎么放了,让一切真气在奇经八脉当中横衝直撞,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胸口痛得很,一股乱流的真气衝过檀中大穴,生生逼着他吐出一口鲜血。 但没有影响到他的剑法。 彷彿感觉不到真气走火,柳秋色的剑法还是招招取人性命,而且比起以前,更凌厉,更兇狠,也更致命。 算他错放了真心,算他错置了情义,算他柳秋色瞎了眼,看错了萧珩。 长笑一声,笑中却是无比的凄凉,柳秋色一招之间,电闪取走三名亲兵的性命,凛冽的脸孔却是惨惻,彷彿连脸上最细小的肌肉,都承受着无比的痛苦。 一朵血花溅在他白色的里衣领口上。 走火入魔的真气,在各处要穴里鼓盪,全身都疼痛不堪,但他只有把真气更催上极处,让那痛更痛,让那伤更伤。 好像那样,就可以掩盖过心里面抽搐的疼痛。 凄凉的长笑在寂寞的夜色里,在刀光剑影当中回盪,远远的南江对岸,寂寥的鐘声又传了过来。 寒鸦惊飞。 萧珩来到南江五里亭的时候,正是丑时二刻。 黑色的杨柳在秋风里招展,江水翻滚着滔滔的声浪,五里亭上,冷酒一壶,瓷杯一对,五里亭下,满地鲜血。 晚了。 本来是不打算要来的,倘若要来,估计以薇子其为首的天微堂眾一定有话要说,但他一夜没睡,看着更漏一分一秒一时一刻地这样过去,捱到子时三刻,终于衣一披剑一提,无声无息地出了总坛,赶来赴约。 柳秋色要害他也好,不害他也好,这一个约会,他总是要来的,就算只是见见柳秋色,就算可能把自己的心,伤得更重。 没想来到这里,见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肃杀的景象。 动手的人好阴险,地上只剩下满滩血跡,连一具尸首都没有见到,更别提从尸首判断究竟是谁有这个天大的胆子动手。 柳秋色是死是活? 萧珩只觉得,寒凉的秋风浸到他的心里,浸得浑身凉透,浸得冰凉透顶。 晚了。 不该晚的。 不管怎样,不该晚的。 萧珩没有浪费时间自责,常年训练养成的反射性冷静,让他机械式的从怀中掏出玄仙教主的烟花,放上漆黑的天空。 砰。 云朵上方传来烟花爆开的声音,在萧珩心中轻轻的戳刺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呼吸,没有表情,只是站在原地,好像化成了石雕。 不知道过了多久,薇子其为首的天微堂眾,先后来到了这里。 「教主还是来了啊?不是属下在说──」 薇子其本来出口半带不满,但是在他看见五里亭下满地狰狞的鲜血的时候,猛然煞住了口,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按照这血的多少,上次看到这么多血,是在他们天微堂奉萧珩的命令坑杀正派两百馀人的时候。但…… 「去,去找柳二公子。」 薇子其知道事态不好,回头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堂眾嘱咐。 但看这个情况,柳秋色还在这里的机率是微乎其微,地毯式的搜过这个地方,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教主站在他前方,没有转过来,不过他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小心翼翼比较好。 教主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薇子其没有忘记。 满地没有尸首,估计是动手的人为了防范被认出来是哪一方势力,走的时候把痕跡抹消得一乾二净,想得倒是周全。 而且柳秋色现在可是各大势力翻江倒海的找的对象,太后那边、燕王府、正派中人,每一方想要杀掉或是掳获柳秋色,都有各种不同的理由。 这么下去,怎么找? 「薇子其。」 萧珩淡淡发话。 「是,教主请吩咐。」 「派下天微、天明、天风三堂,把柳二公子给我找出来,告诉我他在哪里,没有找到,不许回来。」 「是。属下薇子其,谨遵教主令旨。」 薇子其领命,正要带同手下部眾离开,忽然被身后萧珩叫住:「薇子其,把那壶酒跟酒杯带回去,验验看加了什么东西。」 「是。」 章6-3 九月初九,重阳。 玄仙教总坛,湖心亭。 「……什么也没加。」 萧珩没有生气的声音淡淡覆述,背对着薇子其,玄黑色的袍子披在肩上,像一朵黑沉沉的乌云:「……嗯,什么也没加。」 薇子其那是一个胆战心惊啊,验出来这个结果他就心知不妙,萧大教主若是知道柳二公子压根没有害他的意思,那内咎感不就更深一层么?内咎也就算了,问题是,萧大教主根本是个不懂人间情感的活死人,他不会知道内咎是什么感觉,他只会直接把内咎转化为──愤怒,或者其他。 非常害怕被迁怒,为了不当这个冤大头,薇子其离萧大教主远远的,站在亭外,一有不对,脚底抹油,先跑再说。 现在情况就挺不对的。 如果萧珩现在转身过来就一剑劈下,薇子其都不觉得奇怪。 「教主,今日含香楼群英会,柳二公子没有现身,也没有任何有关柳二公子的传闻,正派中人貌似没有听到消息。」 「暗地处决,也是有可能的。」 和他玄仙教主结仇的人,填不满丽京西阳湖,填满紫京苏河湖也够了,血海深仇,血债血偿,罪及妻孥,那是江湖中人的信条。多少人和他玄仙教主有深仇大恨,抓不到他,那杀了与他勾结苟且的柳秋色,也是人心大快、额手称庆。 更何况,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放出了消息说什么神木玉鼎在柳秋色手上。那更是江湖里人人覬覦,虽然萧珩很明白事实是神木玉鼎在梅若兰手上。 「是。属下的人正严密监视着与会的群雄,一有什么言谈间透露蛛丝马跡,立即严刑逼问,一定能问出个下落。」 薇子其非常专业。 「另外,天明堂主奉教主的命令,到丽京重阳楼见了楼主钟玉,钟玉说,永瑜帝既然说过要保柳二公子这一命,就不会让太后的人马到江南来。教主大可不必多虑。」 「……嗯。」 「燕王府那边,戒备一向森严,渗透不易,深宅大院,一间一间搜也比较耗时费力,属下想了比较不耗时费力的方法,这就实行,再回来向教主报告。」 「嗯。」 萧珩不喜不怒的应了一声。 「对了,教主也许想知道,燕王爷似乎察觉了太后的动静,因此不但召回了亲兵,邻近海界的兵力也有调动。」 「知道了。」 萧珩听完薇子其的报告,没有明显的方向,但是他心急如焚,急于得到柳秋色的讯息,因此他要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天下唯一能够参透天机的人。 那个人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孔,还有着神的称号。 「玉观音」江离春。 江离春这个人,说他孬是很孬的,永远畏畏缩缩,永远墙头草两边倒,永远见风转舵,但是这一切都掩盖在他那副仙风道骨的外表下面,完美无瑕,天衣无缝。 但是孬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离春是很旁门左道的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拜师,学成了一身奇门遁甲呼风唤雨的本事,对于机关暗器那更是强中手,玄仙教总坛的一切就是他一手打造的,巧夺天工,阴险无比,不知道机关的人进去,包管进去一个死一个,没什么倖存的机会。 梅若兰跟钟玉一类那是太强悍了,连江离春自己都甘拜下风。 江离春怕梅若兰是很怕的,怕到脚底抹油,怕到心惊胆战,梅若兰跟在柳秋色脚跟后面进去玄仙教总坛的时候,江离春事先卜了一卦,卜到这大魔星会出现,所以这位小观音心肝抖颤颤,躲了起来,避去了这场风波。 要说江离春卜卦的技巧,那是铁口直断,绝对神准,所以萧珩才要来找他。 「江离春。」 玄黑的衣色在小小茅屋外飘飞,有点恶魔上门的惊悚感。 没有人回答。 「江离春。」 萧珩再叫一次,既然没有人回答,就大大方方的推门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江离春坐在大堂中央的蒲团上,一身白衣,打坐捏诀,闭眼念诵,非常有模有样。 但萧珩跟江离春认识多少年了,江离春根本不是会打坐念经的什么得道高人,那样子做给陌生人看看还可以,看在萧珩眼里,那是十足十的心头火起! 「江离春!」 长剑一弹,右手握住就直直抵上江离春的脖子。两个人的武功天差地远,江离春脖子这一阵寒意,已经足够给他吓掉了一层鸡皮疙瘩,战战兢兢睁开眼睛:「萧……萧大教主啊,您老人家什么事吗?」 「下来。」 萧珩淡淡命令,剑尖只要稍稍一送,就可以刺穿江离春的脖子,让他从此成仙成佛去。 「……是、是,您老慢点儿啊,小心扭伤了手……哎哟,别衝动啊,我下来了、我下来了。」 江离春孬得可以,立刻奴顏婢膝。 下了蒲团,萧珩总算把长剑给放下:「给我卜一卦。」 江离春吃了这招厉害的,心肝儿差点给颤出胸膛,心中暗暗觉得萧珩一定是为了报他当时在树林里吃他豆腐的事情,一边拍拍胸抚抚胸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小心肝,一边走近了萧珩。 「萧……萧大教主,您老要什么卦?」 谦卑无比。 萧珩把剑收回了鞘中。 「算算柳二公子到哪儿去了。」 「你把柳二公子给弄丢了?嘖嘖。」江离春大摇其头,萧珩剑一收,他那态度就嚣张起来了:「枉费我给你们牵线牵得那么努力,萧大教主……」 刷!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珩那剑又已经抵在自己颈子上。 「快卜。」 江离春差点儿呼吸停止,要不是自己及时收住了步伐,那还不自己撞到这剑上? 见他安静,萧珩又收回了剑,阴惻惻威胁:「剑在我手上,随时会动的。」 「是是……萧大教主您等等啊,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江离春暗叹自己误交损友,一点儿都没想到自己也不算个正经朋友。他快步走到墙边的柜子,移动中白丝鱼纹长衫飘飘扬起,真是得道高人。 拿出了刻有卦爻卦辞的卜具。 「萧大教主,要算他去了哪儿是算不出来的,不过如果是问他是生是死、是吉是凶、那是小事一椿。」 萧珩扬扬下巴,示意他卜下去。 江离春很白,几乎让人联想到水葱的十指在卜具当中飞舞,过不多时,双眼一动,抬起了头。 「九月初八,子时一刻,大凶,血光之灾。」 萧珩心里一紧,听得江离春续道:「嗯,这是过去,怎么你把柳二公子弄丢了还搞得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实在是每一个字都刺到萧珩的心坎儿里。 江离春既然是解释卦象,也就肆无忌惮,萧珩总不成因为他解释卦象而一剑结果了他。 「嗯,卦象没变。」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江离春懒洋洋的把卜具收拾好,排列整齐,站起来收回了柜子里。 「从九月初八子时一刻开始,都是大凶,血光之灾,那血光之盛实在难得一见,现在是还活着,不过照这卦象的凶险来看,随时都可能死了。笑话,谁能在这种天天大凶的日子里活过一年半载,我都要拜他了。」 说得萧珩那紧张不打一处来。 该怎么办?找不到柳秋色,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救出来。迟一刻找到他,他送命的机率就高一分。 「哦。」 江离春关上柜子,像是不经意想起来一样补充:「萧大教主,你别要亲自去救他。为什么?因为也是大凶,下下籤,白虎星动,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死了。」 走近了萧珩,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脸孔笑得那叫出尘化外。 「东北,艮位,卦象这么说。好了出去吧,我还要修行,没事别来打扰我了,不送啊,萧大教主。」 江离春的声音像春风一样飘送过去,回身又爬上了榻上的蒲团:「光阴是金啊。」 普通的警告话语,由可以参透天机的江离春口中说来,由现在的萧珩耳里听来,比之寻常,更加令人如堕冰窖。 从江离春观音岭上的小茅屋出来,眼前就是当日柳秋色护着他走过的无涯栈道,萧珩心中一动,后悔之情,猛然生起。 是自己多疑了。 用自己在萧太后魔掌下生存过来的多疑和猜忌,猜忌了这个他用生命去在乎的人,怀疑了这个愿意把生命给他的人。 是他没有忘记,柳秋色就是曾经在刀光剑影的宫廷里面活过的秋如意。 柳秋色是不是在那夜秋风里寒透了心?是不是恨他?是不是怨他?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他晚了。而且晚了太多。薇子其说,天微堂里最厉害的奇人异士断定,柳秋色和无名敌人进行的殊死战,依照当场的血跡来看,最晚不会超过丑时正,最早不会早过子时一刻,意思是说,柳秋色从戌时三刻等他等了一个晚上,却等来了他生命里最大的劫数。 鬼魅般的身形一晃,飘上了无涯栈道。狭小的栈道上他的脚步还是迅急无比,丝毫没有把下面万仞深渊看在眼底。 回到玄仙教总坛,召见了薇子其,拿了一张江南璇京的地图,摊开在凉亭中的桌上。 现在时间只过了一日一夜,敌人不可能出得了璇京,一定在京里的某个地方,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江先生说方位是东北,艮位?」 薇子其伸出手指,从他们所在的合欢山麓,直直的朝东北虚划出一条直线,那条直线上只有一般市井的标号,没有其他地标的标示,但薇子其看得出来。 「从总坛往东北过去,如果不是算得那么精确,这条路会通过第一个含香楼,第二个燕王府……江先生认为柳二公子是在这两处的其中一处?」 「嗯。」 萧珩果决捲起了地图:「燕王府目前还在为太后那边的动静伤脑筋,精神应该绕不到柳二公子头上,王府戒备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你到燕王府去,给我搜个彻底。」 「是,教主。那么含香楼风少爷的话……」 「含香楼风逸华那里聚集名门正派无数高手,你贸然闯入,甚是危险。专心把燕王府搜遍,含香楼那儿,我亲自去见风逸华。」 「是。」 薇子其领命,瘦削的身影如剑,一弹便飞,转眼间不见人影。 章7-1(H) 第七章 含香楼,在江南璇京一带的武林,长年占着领导性的龙头地位。 上一代当家风老太爷年轻丧子,独力扶养儿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风逸华成人,含香楼理财有道,事实上,江南大部分的帮会门派都理财有道,钱滚钱钱生钱,否则无法养活门下眾多的弟子与杂役,而含香楼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风逸华风小少爷从小过着茶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一般少年子弟过惯了这种日子都会无可避免地成为花天酒地一事无成的紈裤子弟,但是风小少爷没有,一半是归功于风老太爷教导有方。 说起武学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风逸华以十六岁之龄就已经是纵横江南的年轻侠少,往后几年,日益精进,二十岁时接任了含香楼当家的位置,当时五湖四海,八方云集道贺,就是为了一瞻这明日之星的风采。 风老太爷那是很欣慰的,看看金孙儿已经成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看看金孙儿已经教成了一个算帐不错比剑不输的强人,非常欣慰,也非常放心,就真的把含香楼交给了风逸华执掌,自己云游四方去。 当时北方奉剑门柳二公子崛起,风逸华与柳秋色,一北一南,一冷一热,在江湖上号称「剑绝双璧」,威风得很。 可想而知,风逸华的武功比起柳秋色,应该是在伯仲之间,等于只比萧珩弱上那么一点,倘若再加上正留在含香楼作客的各路英雄,这些人加起来,围攻萧珩一个人的话,萧珩纵有十八般武艺,插翅也难飞。 但萧珩还是来了。 半是仗着武林中人对他的相貌不熟悉,半是仗着自己功夫强悍,打不过总还逃得掉,大摇大摆的孤身来到了璇京内的含香楼,趁夜摸到了风逸华房上,屏气凝神,先听房内动静,似乎有两个人在讲话。 当中的一个声音是风逸华。 「……你是帮我呢,还是不帮我?」懒懒幽幽,不甚在乎,就是风逸华的腔调。 另外一个声音,萧珩觉得耳熟,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如果是,这世界也太荒谬了。 「风少,我说了帮你,自然会帮到底。但你这个忙可不是为了你自己,要本……要我去帮一个素不相识乱七八糟的人,这个……」 风逸华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是素不相识,也不是乱七八糟,你这两句话差得可远了。听我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了?你不帮我,我也不勉强,再求别人去就是。」 这句话说得趾高气昂,儼然掌控了整个局面,说是求人,那是天差地远。 但另外一个人似乎就是这样被他吃得死死,赶紧说:「我答应就是,风少──」 说到这里,萧珩不想听下去,柳秋色身处在危险之中,他是分秒必争,没时间听别人在这儿囉嗦。因此故意轻脚在屋顶上踏了一下,踏碎一片瓦石,果然风逸华立时察觉,室内一下子寂静无声。 过不多时,窗户打开,里面纵了一个人出来。月色下那人的形影并不明晰,但是萧珩光看那背影跟侧脸,已经知道这人就是自己心中揣测的那个人。 那人走远以后,留在屋里的风逸华懒声道:「鸡鸣狗盗之徒,茶都给你备好了,还不下来?」 这是针对萧珩了,萧珩当然求之不得,轻手轻脚纵身跃落,身形像是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般飘下,落到窗口,从刚才那人出来的窗子闪身进去。 萧珩动作如电,一入房中,身形瞬移,一手猛然扣住风逸华手腕脉门,人闪到风逸华身后,长剑就悄然无声抵住了风逸华颈子。 先别说擒贼先擒王了,现在这个状况,一切当然越低调越好,风逸华要是哪根筋不对喊人来,看在他颈子上这把剑的份上也要软上半分。 「柳二公子在不在含香楼里?」 「大教主,好不礼貌的拜访。」 风逸华能在江湖上成名,自然有他的镇定,处之泰然,全无惊慌,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萧珩没有说话,右手用力,长剑压深几分,如果不是他控制得当,这样一压,已然见血。 风逸华叹了口气很无奈似的。 「你放开我,我不动手,不喊人,成不成?」 「说。」 风逸华哼了一声:「我含香楼风逸华这样给你威胁的么?你不放我,我就不说,你儘管杀了我,问个死人也成。」 萧珩没有犹豫太久,刷一声收剑回鞘,顺势放开风逸华后退:「柳二公子,在这里吗?」 「柳二公子是我的朋友,我没道理对他动手。」 风逸华态度从容,彷彿刚才一瞬间被制住、命悬一线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含香楼内如果有人扣住了他,没让我知道,我一样会知道。所以大教主,我告诉你,柳二公子不在这里。」 风逸华的话,可信度非常高,也可以说可信度非常不高。 前半段萧珩相信是真的,但后半段,真实性就可以怀疑。 风逸华可是江湖上人称「玉面狐」的人,既然都用狐狸来比喻了,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有多精明、多工巧,心思机敏的人,说话自然虚虚实实,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骗去。 「大教主用心很深啊,独身闯入我含香楼,不怕就在这儿被乱刀给杀了?」 「敢来,自然是不怕。」萧珩沉声道。 「嗯。说得也是。我问笨了。」 风逸华满面笑容,那张海棠似的华丽脸孔实在灿烂。 「还有事么?大教主,没事的话,含香楼不是你久留之地,你想被乱刀砍死,我可不想承担上一个私藏大魔头的罪名,一个弄不好,就得像柳二公子一样身败名裂了。」 风逸华绝对是故意拿话来戳他。 萧珩的神色微微一牵,淡然道:「多谢。」 身形闪过,人已消失在窗外。 琥珀香炉里蒸出高贵的檀香。 翡翠鸳鸯盏里燃着摇晃的烛火。 窗外梧桐叶落沙沙,秋雨稀疏,细小的响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 三层销金帐被铜扣束起。 「还是不说?」 尊贵的,低沉的嗓音响起来,金色鱼纹的袍子在烛火的光下跳动。 「柳二公子,嘴硬对你没有好处的,你想挑战本王的底线?你不怕本王让你死在这张床上?」 销金帐内,已经被蹂躪到残破不堪的身体确实颤抖了起来。 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身体的主控权不在自己的手上,日夜被无情操弄,可能或不可能达成的房事,药效猛烈伤肝败肾的春药,各式各样残酷的道具,更何况他的内息已经走火入魔,现在比平常人更加虚弱,急需调养疗伤,却只是在这张床上被没日没夜的逼供。 燕王好狠毒的手段。 「柳二公子。」 就算想要说话,也觉得难以办到。 双手被用牛筋绳紧紧束起绑在床头,手腕的地方因为挣扎动作已经磨得出血,全身上下不着吋缕,前面后面、上面下面,全是一片黏糊,有的已经半乾,有的还在缓缓流淌,更增加了淫靡的感觉。身体因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春药而整个泛着病态的粉红,晶莹的薄汗覆满全身,胸膛上一片狼藉,有青紫的吻痕,有惊心动魄的鞭痕,还有血跡。 敞开的双腿已经麻痺,没有力量合起,腿间那物被丝线束缚,胀成了难以想像的顏色与形状,下面的蜜穴里缓缓流出红白相杂的液体,嫩红的穴口收缩着,里面似乎还插着其他的东西。 「柳二公子,还是不说,我可不会念旧情了。」 燕王看着柳秋色狼藉的身体,语调幽缓,彷彿只是家常絮语,但是其中的危险威胁,不言而喻。 柳秋色的眼睛被丝缎蒙住,根本看不见外界的景象,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让恐惧攫住他的心灵。 不知道燕王在做什么,不知道燕王手上拿了什么,不知道燕王放了什么在他的身体里,不知道燕王究竟要怎样折磨他。 从被燕王掳回来燕王府到现在,他的身体就没有一刻属于自己。 「告诉我,玄仙教总坛,怎么避开那些奇门遁甲?」 燕王好整以暇,将手上冰冷的雕龙玉如意,塞入了娇嫩的穴口。 「呜!」 柳秋色腰身重重一弓,惊喘着扭动挣扎,看不见是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只能用难以啟齿的地方去感觉,冰冷的玉石塞入热烫的内部,和春药一起燃起一阵恐怖的欲潮,偏偏前方得不到解放,只让这种欲潮成为折磨的一部份。 「唔嗯……王爷──王……」 声音里,渗入了求恳的意味。 两天一夜没有休止的侵犯,再坚强的理智也会崩溃。 「用你的小嘴好好感觉看看,这上面刻的什么花纹。」 燕王轻声道。 「不用急,我们慢慢来。本王还有很多了不起的宝贝,可以慢慢伺候你。」 嘴上一边说,手指无情的捏着玉如意进出了起来。 「鞭打你不怕,春药你忍得住……嗯,看来是本王以前教了你太多东西,本王检讨。没关係,还有时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塞进你那贪吃的小嘴里,看什么时候你要告诉我,玄仙教主跟上京宫里什么关係,玄仙教总坛该怎么进去,嗯?」 用力的把玉如意插到最深,狠狠击打在那一点上。 柳秋色身子一弹,几欲晕厥。 「我……我说了不知道──啊啊!不要……呜嗯……」 事实上,两天一夜以来,他昏过去不只一次,意识只剩薄薄的一线。 不能说。 燕王的亲兵那样多,若真能进攻玄仙教总坛,总坛只有天微堂的堂眾,他们再强,毕竟是血肉之躯,虽然不想承认,但人海战术真的管用。 至于玄仙教主跟上京宫里什么关係,那更加不能说。 玄仙教是江湖里作恶多端的魔教,朝廷江湖本来关係紧张,倘若被发现了玄仙教主是当今太后的亲姪儿,当今皇上的表兄弟,民怨铁定衝着太后皇上去了,这样一来,萧珩的命是保不住的。 柳秋色很清楚这一节。这一节是他唯一在意识迷离的时候还存在于他脑海里的事情。 不能说。 坚持着,坚持过了两天一夜。 就算真被燕王弄死在这张床上,一样不能说。 燕王不是没有弄死过男宠,柳秋色毕竟在燕王府里住过三年,那三年内,燕王嘴上没说,但下人会说,说哪一院里的什么公子被弄死了,今儿早用门板抬出去,这话频繁地传出来,就算不想听也会听到。 但现在的他只求速死。 死人可以保守秘密。 他不知道在燕王爷这样残忍的折腾下,他可以忍多久,还可以忍多久。 现在的他,反而希望萧珩从来没有告诉他任何事情,这样他就算被凌迟,也说不出什么来。 人有极限,燕王就是在挑战这个极限,而且是挑战淫邪的那一方面。 燕王折腾了他两天一夜,当然不会折腾自己两天一夜。燕王一样有吃饭有休息有睡觉,只是当他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把春药当补药一样灌进柳秋色口中,再塞个器具到已经饱受蹂躪的后穴里,留柳秋色一个人在床上受苦。 两天一夜,除了昏过去的时间以外,柳秋色没有合过眼睛。 昏昏醒醒,醒醒昏昏,时间变成了一个抽象的名词,眼睛被丝缎蒙住,连要看外面是白天黑夜都没有办法。 章7-2 萧珩摸进燕王府里的时候,有了薇子其带路,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就到了燕王囚禁柳秋色的小院。 「属下是听下人说的……属下没敢进去看。」 薇子其吞吞吐吐,其实也不用看,光从外面听见的声音就够呛了的,进去看还得了?当然不成!除非不想要那对招子了。 「燕王老贼逼问柳二公子,教主和上京宫里什么关係,还有总坛要怎么进去。看来柳二公子没有松口的跡象。」 薇子其偷听得很详尽,只是简略报告,不敢让萧珩知道详细情形。 「刚才看到燕王老贼离开用餐,里面应该只有柳二公子一个人。」 夜色里,薇子其精明的双眼闪闪发光,闪着冷色的光芒。 「知道了。」萧珩点点头:「你留在这儿把风,我进去里头。」 「是。」 薇子其也不想进去,千不想万不想。 「那个,教主,柳二公子的状况可能……嗯嗯,这个……」 实在想不到适当的措词,糊弄过去。 「总之,教主请做好心理准备。」 「嗯。」 萧珩衣衫一展,如同鬼物的身形飘落,也没看他怎么动作,两个负责在小院内看守的练家子就纷纷倒下,看样子是死了。 「唔,教主火气不小。」薇子其心下暗道。 还好没有迁怒在他头上。 萧珩第一个火气不小,第二个心急如焚。 天微堂、天明堂、天风堂堂眾都在燕王府外埋伏好了,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来应援。 短短时间内准备万全,他统领的玄仙教,果然有江湖上大魔头的气势。 推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是富贵的檀香,还有混在浓郁檀香里头隐约的梨花香气,还有连香气都无法掩盖过去的,男性情事的腥羶味。 虽然早就知道一定会遇到这样的景象,虽然应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上来到这里,萧珩还是觉得好像一把利剑,狠狠刺进了他坚如磐石的心脏里面。 绕过销金帐,床上的人满身狼藉,除了那张被蒙住眼睛的脸庞以外,几乎不像是他认识的柳秋色。 光看脸色就知道燕王铁定在他身上下了份量极重的春药,蒙住眼睛的白色丝缎上浸满了泪水,至于脖子以下,萧珩都有点不忍去看。 「……柳二公子。」 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好像已经陷入迷离的对方花了一点时间辨认声音的来处,把已经远去的意识拉回来,因为这几天的折磨而嘶哑的嗓子断断续续挤出了一句话:「别……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把……你把我弄死在这里,一样是不……不知道。」 说几个字要喘上几口,说上这句话,几乎耗费了所有仅剩的力气。 萧珩心中大痛,胸中又是酸楚,又是苦闷,又是懊悔,又是心疼,一时间,张开了口居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怎样的字眼,才能表达他感情的万分之一。 走上两步,总算挤出低沉艰难的声音。 「柳二公子,我不是燕王……我……」 说到这里,柳秋色意识回来得差不多,没有一开始那样模糊,竟也听出了他的声音,顿时挣扎了起来,使尽了气力把自己的身体往反方向缩,不顾身上各处叫嚣着的疼痛,后穴里还插着恐怖的器具,也不在乎会不会伤到身体,只希望离萧珩越远越好,只希望萧珩不要看见他现在这副模样。 「萧珩!你……你别看我!你别……」 「我不看你。」 萧珩平板的声音静静落在房里,跟着玄黑色绕锦的外袍就轻轻覆盖到那残破的身躯上,温暖的手,缓缓捧住被泪水浸透,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丝缎。 「我带你走。」 彷彿一个动作,一句简短的话语,都有静定人心的力量。萧珩的声音没有他心里感觉到的那种巨大的疼痛,还是如往常一样,淡淡带着阴森森的鬼气,却止住了柳秋色慌乱的挣扎。 跟着手起剑落,斩断了束缚住柳秋色双腕的牛筋绳,巧手解去遮住眼睛的丝缎,虽然知道这只是最简单的处理,但救人时间紧迫,剩下的部份只能出了燕王府之后再处理了。 柳秋色双眼刚刚脱离黑暗,还不能很适应周围摇晃明亮的烛火光线,就被萧珩整个人抱起来,往房门口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响起了薇子其的烟花爆开的声音。 萧珩一手仗剑,一手抱着柳秋色窜出房门的时候,薇子其天微堂堂主的紫色烟花,正好在夜空里照亮一切! 兵甲声。 脚步声。 吆喝声。 「教主,我们被包围了。」 也亏得薇子其早一步听见伏兵的动静,早一步放出了传讯的烟花,烟花一起,早就等候在外面的天微、天明、天风三堂堂眾一齐出手,拖住了燕王府亲兵的聚集速度,薇子其和萧珩才有可能趁这个空疏的时候突围。 否则以燕王府和玄仙教的悬殊人数,玄仙教是讨不了好去的。 「衝杀出去。」萧珩立刻决定。 「是。」 薇子其双手一翻,数十根银针同时飞舞,全部射向包围过来的燕王府亲兵。 「教主先走!」 萧珩虽然手上抱了个人,而且还是个大概只剩一口气的人,但他右手挥剑完全不受影响,长剑挥开就是一圈冷色剑气,没有多馀的停顿,足下一点,飞跃而过。 柳秋色伏在萧珩肩上,意识朦朦胧胧,但是至少知道自己两个人已经身陷险境。燕王爷专权璇京多年,手下不可能只有区区的燕王府亲兵几千人而已,既然萧珩隻身闯入王府还劫人,那怎么说今天也不可能容易出王府。 入虎穴难,出虎穴那是难上千倍百倍。 但是抱着自己的那隻手没有放松。 依然是紧紧的,紧紧的,好像生怕一放开就这么失去了。 萧珩长剑挥舞,冷静深沉的眼睛扫过包围过来的亲兵,看出来有些人虽然穿着亲兵的服色,但神情身法都不是亲兵的寻常样子,可见王府内还有实力不差的高手埋伏其中。 哼,燕王果然怀有二心。 看这个体制、这个阵势,根本不该是一个江南王府该有的。 萧珩眼睛只迅速一扫过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千般思绪绕过脑海。 玄仙教奉命在外面接应的只有天微、天明、天风三堂,其他分支都没有接到这次行动的指令,一半是因为萧珩认为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让心腹的三堂知道已经是极限,否则以柳秋色那张比纸还薄的脸皮……嘖嘖。 但是王府的人比想像中还多,恐怕萧珩,甚至连宫里的皇太后,都低估了燕王爷的野心。 看这个包围的阵势,萧珩知道自己要杀出去是没问题的,但就怕时间拖了太久,燕王又从哪个地方调来了兵力增援,那是杀个几天几夜都杀不完。第二他手上可抱了一个怎么样都不能伤到的人,倘若战斗当中一个不慎,什么刀剑往柳秋色身上一招呼,恐怕这人就此一命呜呼。 擒贼先擒王,萧珩立刻放弃直接衝杀出去的办法,压低声音问道:「柳二公子,燕王的起居都在哪个地方?」 「你……你找不到他的。王府内都能布置成这样了,你想他能给你机会找到么?」 柳秋色在他耳边挣扎着说话,咳出了一小朵血花,显见是两天前那走火走得严重。 「萧珩……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再逃,你……你逃得掉,快走……快走……」 顾虑到他终究会减低萧珩大魔王的杀伤力,柳秋色很明白,萧珩顾虑到他现在身体的状况,小心翼翼不颠不晃,毕竟还是让他成了个拖油瓶。自己性命不足惜,尤其怕燕王再施加什么手段逼问他萧珩的来歷,虽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但最后撑不下去总会全盘托出,与其这样,不如现在萧珩一剑杀了他乾净。 「我带你走。」 萧珩还是同样一句话。 虽千万人,吾往矣。 血光。哀嚎。剑刃破风。火把明灭。 宏伟宽广的燕王府,转瞬间被血染红。 玄仙教的玄黑色衣服在火光下影影绰绰。蓝色云纹、紫色云纹、金色云纹、银色云纹,有的染满了鲜血,有的撕裂开来被踩在脚下。 一片混乱。 萧珩整个人腾跃起来,剑刃破风惊乱了天空里的云朵,黑夜里他的白色里衣散开来如同飞鸟。 无神空洞、杀气凝重的双眼,每一个人看见,都会不由自主打个冷战。 剑风成圆。 寒冷的风里,柳秋色贴近萧珩的距离,终于让几个日夜来都没有闭上眼睛得他合上了双眼。 亡命,反叛,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搭啦。搭啦。搭啦。 不是单纯得一匹马两匹马。 而是── 萧珩转过脸去,从空中落回宽广大院的同时,看见了蹄声来处的景象。 空洞的瞳眸无声放大。 ──千军万马。 章8-1 第八章 不是只有萧珩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萧珩落地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把刀剑往他身上招呼,没有任何一张脸杀气腾腾地面对着他,没有一对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全都,往同一个方向望去。 确实是千军万马。 燕王府位于江南璇京西门,西门内是热闹的集市,西门外就是通往上京的官道,没有任何平民百姓的住家。 而千军万马,从官道上急驰而来。 连马蹄后扬起的尘土都清晰可见。 这一批骇人的军队,举着两张旗帜。 一面旗帜是金色的「清河」,一面旗帜是朱红的「南安」。 六王清河王,以及九王南安王。 这两个人,都是当今天下响噹噹的人物。 六王清河王怀玉就不说了,既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又是圣上最厚待的弟弟,凭他一人居然可以把必死的萧珩从皇太后手中抢下来,光看他清河王的旗帜,使用的是仅次于圣上明黄色的金黄色,其得宠可想而知。九王南安王怀琛,则是当今圣上的九弟,其母为已经过世的玉嬪,帝封南安,是为南安王。 这两个人连袂前来,而且是带着千军万马连袂前来,只要是有眼睛有脑袋的,自然是停下不打,看看这两个了不起的人物有什么话要说。 兵马训练有素,两个当头的王爷一勒马韁停住,后方的骑兵就自动散开来,成圆弧状整个堵住燕王府的出口。 来势汹汹,不可大意。 燕王早就得到报讯出来,一身整齐的王族衣饰,还是大步流星,从容不迫:「两位皇姪,深夜蒞临,不知有何要事?」 朱红色的南安王旗帜下,一身深青锦袍的年轻王爷面上笑得非常优哉,双手捧出黄色的捲轴,缓声道:「皇叔恕罪。小姪奉皇上之令,星夜兼程,下江南来为圣上宣旨。」 圣上的名字抬出来,那是人人都震愕了。 还不等大家从这阵震惊当中恢復过来,南安王就展开了卷轴:「燕王爷,接旨吧。」 燕王一跪,那是六王九王立刻掌握了整个王府的局势。 萧珩慢慢等着看这两个傢伙究竟卖了什么葫芦药。 难道说,永瑜帝打算就这么动手了?看这个阵势是极有可能,趁着燕王还来不及连络朝中势力,用六王九王两府的兵力率先下手,不是没有胜算。 但是……要怎么落实燕王这个罪名? 想及此,抱着柳秋色那手不禁收得更紧。 如果是要连柳秋色一起给斩了,那是说什么都要衝杀出去。 想到这里,九王已经慢慢悠悠,拖拖拉拉地念了一大串什么奉天承运一类的狗屁官腔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着,帝封璇京都守,先帝敕封燕王爷,素行不端,私行不俭,强抢民家男女,收为己用,扰民安生,是为非端,念先帝眷顾,着留其封号,褫夺三邑。」 听到只有这样,燕王爷都要偷笑了。 萧太后与永瑜帝筹谋了那么久,如果只判他一个褫夺三邑采户,那是纵虎归山,貽祸无穷,要不了两日,他就整顿兵马,直直打回上京去了。 但是,九王还没有念完。 「……前朝奉先帝之敕命,领兵攻打天雋一朝,功威彪炳,遗芳千古,唯,先帝命王爷屠灭天雋满朝,王爷却私留天雋太子秋如意,匿为臠宠,此为欺君瞒上。」 念到这里,已经有人去到后面把王府家人都给拉到院子里来了,燕王见到自己儿子给押着出来,方才知道九王是有备而来,恐怕今天运数极凶。但是他还来不及继续思考对策,这边有人从不知道哪个院子里押出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那边九王爷滔滔不绝地念了下去。 「……勾结玄仙教魔人,兴风作浪,残害忠良,扰乱民生,暗怀不轨,包藏祸心,是为结党营私,心有不忠。眼前满院子玄仙教教眾,就是人证。」 九王脸上的笑,那是一个如有春风。 「眼前皇叔与玄仙教眾一言不合,闹窝里反,狗咬狗一嘴毛,那是真有其事了。看看秋如意也拉出来了,嗯,这就这么解决吧。」 一瞥手上圣旨,念道:「着,赐死天雋朝前太子秋如意,燕王爷满门回京候审,抄检王府,府库充公,若有不从──」 「慢着!」燕王声若洪鐘,早看见了不远处的萧珩和柳秋色二人,心知六王九王不知收了萧珩什么好处,找了个小少年来充当秋如意要斩了,这口气怎么样也嚥不下去,昂起头道:「九王!秋如意──」 一个音还没有说完,清河旗下的六王眼睛一瞇。 刷! 啪擦。 整个王府,只剩下死寂。 而六王已经稳稳的坐在马鞍之上,好像刚才全没有移动过半步。 琥珀色的瞳仁晶莹,冷冷映现着燕王爷颈子上的一条红色缺口。 九王满面笑容,语气悠哉,慢慢的把剩下的话念完。 「──若有不从,得斩立决。钦此。」 最后一个音落地,押着燕王家人的兵士手起刀落,一时间满院哀嚎,惨绝人寰。 这是要灭掉燕王全族的意思了。 「教主快走。」 薇子其不知何时到了萧珩身边,低声提醒。 萧珩也知道此时是趁乱遁走的最佳时机,也不多说,身形一纵就鬼魅般的消失在夜色里。 至于六王和九王,那是睁眼闭眼,总之一个鼻孔出气,当然放水让他给走了。 玄仙教天风、天微、天明三堂本来都是轻功高强的好手,唯萧大教主是瞻,既然萧珩人也救到了,跑也跑了,那他们自然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几个闪身,大批教眾,消失得一个不剩。 章8-2(微H)(完) 「……成了,我柳秋色又不是女人,你没必要拿那张脸对我。」 璇京城内的客栈,柳秋色泡在小二抬进房内的浴桶里,昏昏沉沉,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这已经是萧珩闯进王府把他救出来的第三天了。 那夜他后来昏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概不知,等到懵懵懂懂的醒过来,身体也给萧珩清理乾净了,换上了崭新的衣袍,身上的伤口都换过了药,体内的春毒也驱得乾乾净净,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燕王府的一切都成为一场噩梦。 这桶热水,那叫一个人间天堂啊! 一切事情都非常美好,只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坐在床边的萧珩。 也不是说萧珩不能坐在那里,更不是说萧珩不能出现在这里,毕竟是萧珩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燕王府里带出来的,对救命恩人要有点最起码的感激,虽然根据经验,这种感激到后来都会变成无可救药的麻烦。 只是萧珩三天以来,要说对他的态度那是千依百顺,但总拿着那张欲言又止、愧疚心疼的脸看他,看个一眼两眼还好,看久了,鸡皮疙答都要起来了。 至于要怎么从萧珩那张死人脸上看出表情?他柳秋色就是看得出来,不想解释。跟这人认识这么久,打打杀杀你恩我怨那么久,想要看不出来也难。 说到为什么拿那张脸看他…… 柳秋色不用想也知道原因。 「你算了行不行?不过也就是我一个失策被他给压了,又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萧大教主,这事儿跟你没关係,我受够了你那张脸。」 这整段话,最起效的是最后那一句话。 事情实在没有柳秋色嘴上说来那样容易。要知道,翻过来滚过去是压,两个黏在一起滚床单也是压,浓情蜜意是压,严厉拷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夜他估量着燕王府离玄仙教总坛太远,心忧柳秋色的身体,因此在京里选了间客栈便要小二烧水进来,小二见了柳秋色那张脸还差点儿流口水流到地板上去,萧珩真想一掌劈了他。 看身上残留的痕跡就能看出身体的主人遭受到多残忍的对待,尤其是在给柳秋色清理后面那处的时候,看见燕王塞了什么东西进去,萧珩那张死人脸整个青到鬼气凄厉,目眥欲裂! 那且不提,因为失而復得,心怀愧疚,所以萧珩对柳秋色是千依百顺,听到那句「我受够了你那张脸」,当下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但萧珩那是生来顏面神经失调,怎么调也就是那种阴气深沉,也太为难他了。 柳秋色看他实在辛苦得紧,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把身子往水里又沉了一点:「算了,你这脸色我看了发笑。早知道有今天,你当初为何不赴约?你当真以为我会一包粉毒死了你?」 那时候都可以气到内息走火,这时候说来反而显得不怎么激烈,柳秋色实在很讨厌自己的嘴硬心软,萧珩能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燕王府抢出来,他就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更大的部分,也更令他恼火的部分,就是他居然没办法真的对这张死人脸发恼……意思是说,自己……在乎这个人? 柳秋色脸色青了一青。 萧珩的嘴唇动了动,斟酌再三,才想起那个他打出生就没有说过的字眼该怎么发音。 「……对不起。」 啊? 柳秋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珩说对不起? 萧珩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发音? 「柳二公子,让你受苦了。」 每一个字,都含有深深的自责在里头。 每一个字,都像是最心痛的懺悔,敲动着对方脆弱的心弦。 「我以为……以为你还是活在深宫里面的秋如意,我以为你还是会不择手段只求自保的王族,我以为……梅若兰说得对,为了我们之间的事情,江湖上已经闹到不得安寧,闹到没有一个容身之地给你,你这么讨厌邪魔歪道的人,被昔日的同道当成了牛鬼蛇神来追杀,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有办法可以回到正道,你也当然照做不误。我都可以理解。」 柳秋色静静的听着。热气氤氳在他们之间,萧珩的声音里好像也沾上了水雾,朦朦胧胧。 「……我到五里亭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寧愿你在,我寧愿你把那包毒粉下到了酒里面,我寧愿是我被你杀死,你回到你的正道……我只要你平安。柳二公子,我可以不计较你刺在我胸口那一剑,可以为你大闹坤明宫,都没有关係。这几天官榜贴了出来,说我刺杀太后未遂仍在逃中,很快会有官兵来追杀我,你跟我在一起不安全,但现在这个情况,你回到正道那边也不安全……」 从腰间抽出他那把不离身的长剑,倒转剑柄,平平递出。 「你和正道的恩怨,只起源于你在观音岭上救了我,你没有伤过他们一条命,现在杀了我,回到正道去,他们会感激你,不会再为难你。太后那边,既然六王已经拿了一个人充作秋如意抵数,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秋如意这个人了,你也可以平安。」 萧珩站了起来往前走几步,让长剑的剑柄刚刚好对着柳秋色,剑锋却遥遥对着他自己的心口。 只要柳秋色接下剑,连内力也不需要运上一点,轻轻易易,就可以夺走萧珩这条命。 「五里坡上,是我负你。这一剑下来,你不负我。」 燕王府里寧死不屈的固执,就是心意最坚决的表示。即使萧珩这般无心于情爱,也知道这份心意,就是海枯石烂。 柳秋色抬起脸,由下而上望着那双他曾经好几次在里面迷失的黑色瞳孔。 这个人…… 这个人啊…… 不顾身上未着吋缕,柳秋色哗啦一声从浴桶里面站起了身来,伸手不是去接剑,而是越过那把青锋,双手往两边拉开了萧珩的衣领。 蜜色的胸膛上,正正在心口的位置,一个新癒的疤痕,破坏了光滑的肌肤。 同样的位置,柳秋色的胸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疤痕。 同样的力度,同一把剑,同一双手,同一时间,留下了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剑疤。 柳秋色的手轻轻的覆盖上去。 「……把剑放下吧,萧珩,不然我就再钉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伤。」 清冷如仙的眼瞳移上萧珩的脸,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秋波微荡,美目里仍是夺人心魄的光华:「你猜对了一部分的我,我不要你平安。」 一手飞快夺过萧珩手里的剑,眼睛没有离开萧珩的双眼,单手一甩,长剑稳稳的插回了萧珩腰间的剑鞘! 「──听明白了,我要与你同生共死。」 萧珩心中大动。 低头下去,甚么也没想,就夺取了柳秋色微张的双唇。 心意相证,天雷勾动地火,需索当然翻江捣海的起来,肆意索求着对方口中的甘美,唇齿间的曖昧,彼此交换呼吸,彷彿融为一体。 什么宫廷,什么阴谋,什么信与不信,都是过去。 彼此拥有现在。 就算因为和不该爱的人在一起而身败名裂,就算因为为了不该爱的人大闹宫廷而穷途末路,但是生死与共,胜过千言万语,胜过富贵荣华,胜过功名利禄。 「……对了,梅若兰究竟是你什么人?」 换气的空档,萧珩轻轻啃着柳秋色唇角,低喃带着醋意。 「嗯?」 柳秋色满脑子晕晕呼呼,没有真正注意萧珩问了什么。 「噢……唔、是我师兄……」 「师兄?」 奇哉怪也,梅若兰江湖上可是恶名远播的人物,虽然没他玄仙教主这样人人喊杀人人却步,但退避三舍总是有的。柳秋色这样一个正气凛然,眼皮底下容不下沙子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师兄? 心中奇怪,可是不想追根究柢。那梅若兰对他萧珩来说充其量只是一个名字,而且很不讨喜的名字,远远不如怀里的人儿重要。 「不……不是奉剑门的人。」 泡过热水放松的身子被这么昏天黑地一吻,很容易就软了下来,但回答的理智还是在的,思考能力也还没有完全丧失。 「奉剑门那边──」 「你大哥偏护着你,对于近来江湖上的风波,奉剑门是算在中立份上,没有把你逐出门墙,也没有对正派中人的施压低头。」 萧珩这么一称呼奉剑门主微柳秋色的大哥,那是表示他全然把柳秋色当作奉剑门二公子看待,不去想柳秋色曾经的身分了。 「薇子其派人去探过,太后饶过了奉剑门,官兵都撤走了,你可以放心。」 「嗯……慢着,萧珩,你摸哪里──」 话没说完,被吻给堵住。 两个人在房内温存得忘我,就苦了在外头的薇子其了。 里面那声音让人听得脸红心热不提,他家萧大教主的画像贴的满街都是不提,他薇子其堂堂玄仙教天微堂堂主,玄仙教里头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从此可能是两人之下了,硬生生空降一个柳二公子来,薇子其很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重点是,为什么他要负责站在外面给两个人站岗! 柳二公子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下这个命令的是萧大教主,至于为什么…… 「堂主,官兵搜到这一区来了。」 楼下匆匆跑上一名天微堂的堂眾,向薇子其报告。 「是否该通知教主换个地方避上一避?」 薇子其非常两难的往房门望去一眼,嘖嘖。 这种时候打扰,是会被教主轰得稀巴烂吧? 那个报告消息的属下看了薇子其的脸色,再跟着往那房门望去一眼,非常善体人意,道:「堂主,那么属下先召集人手,等一下跟官兵对上,堂主要留活的还是全部杀了?」 「这批官兵是谁的手下?」薇子其问道。 「自从燕王府被抄灭以后,璇京就归入了九王治下,看服色应该是九王带来的王府亲兵。」 哦,九王啊。 薇子其摸着下巴沉思。 九王倒是个不错的好人,听教主说他夜闯含香楼的时候,居然看到九王从风少侠房里出来,显然颇有交情。 「那兵吓阻吓阻也就算了。」 薇子其随口命令,八卦的小脑袋开始编排起九王和风少的故事,不亦乐乎。 「哦对了。」 叫住本来已经要离开的部下,薇子其冷静命令。 「通知天风天明两堂也过来支援,虽说是打退就算,但千万别让人惊扰到教主。」 ……还有柳二公子。 那名部下心中雪亮,善体人意,领了命以后就下去了。 过了不到一柱香时分,负责搜查的官兵还没有来,刚才的那名部属又上楼来了,带来另外一个麻烦的消息。 「堂主,正派那边有些高手似乎听闻了教主在此,纷纷结同伙伴前来寻衅,正在路上。」 薇子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都是些什么人?」 「少林寺、武当派、崑崙派、五湖十八庄里头都有人在内。风少没有加入,奉剑门的人也没有。」 「嗯。」 薇子其觉得自己再这样摸下巴下去,鬍子都要长不出来了。 但不可抑制,还是一直摸下巴。这是他困扰的表徵。 萧大教主和柳二公子要做亡命鸳鸯那也算了,天知道苦的可是他薇子其啊! 「正派的人,那就随意杀了。」 想了想,又补充。 「招子放亮点,别伤了什么跟柳二公子有交情的人。」 省得到时候小两口拌起嘴来,倒楣的还是他们做手下的。 「是。堂主辛苦了。」 「哪里。」薇子其满身冷汗,房间里那声音还真的没有在克制的。 房间外头刀刀剑剑,房间里头却是柔情无限。 一桶热水已经差不多泼了半桶出来,为什么泼出来?柳秋色实在羞于开口。 脸靠在萧珩胸口那处剑伤上,听着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乾净的绸缎料子包裹住身躯,让疲倦的身体叫嚣着想要睡去。 萧珩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失笑道:「你师门里除了你……怎么尽是些邪魔歪道的人物?」 柳秋色轻轻哼了一声。 「哪里来着。大师兄就挺好的,二师兄也不过天真了点……」 「你那两个师兄都在江南第一杀手组织重阳楼里,不算邪魔歪道,开了我的眼界了。」 这话是事实,可是柳秋色很明白,萧珩只是要把他的身家套到了一个「邪魔歪道」的框框里面,再来引申其实他们门当户对,所以这说什么也不能同意的。 「你犯不着这样,要论邪魔歪道,谁敌得过你萧大教主。先是趁人之危救了我一命,再佔我便宜要我救你一命,你是……你是吃死我没能对你见死不救,哼,心地险恶。」 萧珩整个很无辜。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为自己平反,窗户那边的墙就轰一声木屑纷飞,断了,破了。 「完了!」 「保护教主!」 「两个不知羞耻的小贼,出来受死!」 「教主……」 本来薇子其是要命令手下全部不准往房里看的,不过他先偷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衣装完好,也就不在乎了。 墙面被劈裂的时候房内的两个人都反应迅速地起来了,各自执剑,从那个大洞跃了出去,两道银光并闪,顿时间鲜血并溅,好不热闹! 柳秋色的内伤未癒,但剑法还在,光凭那精妙绝伦的剑法,就足以抵挡大部分的攻击。至于萧珩更不用说,一把剑大开大闔,出手狠辣,转眼间不知夺去几条人命,威风得很。 「教主,是九王的人!」 薇子其提醒道。 对正派的人是照杀不误,但九王的情面上还是要看一下,因此萧珩几剑解决了馀下的正派高手,伸手握住柳秋色,内息一提,高高的窜过几名官兵,轻飘飘落在街口。 「撤!」薇子其冷声号令。 天微天明天风三堂,多是听从天微堂堂主的命令,当下玄仙教图依令行事,气象森严,让人望而却步。 「啊呀!仙……仙人呀!」一个正在市集卖菜的大婶,抬头看见柳秋色飞跃过去的身影,目瞪口呆。 「旁旁旁旁旁边那个是……是是是鬼嘛!」 另外一个人指着萧珩,半天合不拢嘴。 「错乱了嘛,这世界。」一个路人抬头看看,脸色绝望。 咚咚鏘鏘,你追我打,你逃我追,官兵、正派高手、玄仙教眾,一大堆人挤在了一块儿,把整条街弄得是鸡犬不寧。 「看剑!」 后面剑锋迫近,柳秋色嘖了一声,回腕便刺。 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选了一条特别艰险的道路。 握住自己的那手紧了一紧。 「回总坛,我让你做教主夫人。」 什么! 脑袋猛然被雷了一下,柳秋色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要!慢着!放手!天杀的谁要做你魔教的教主夫人!我柳秋色七尺男儿,武功不到天下无敌,好歹……」 牢骚还没有发到底,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一剑往追兵刺,手上紧紧抓住他不让他跑,居然还能偏过头来在自己唇上碰上一碰! 「萧珩!」 这里有多少人在看! 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看见了这一幕惊骇性的景象! 柳秋色差点横剑自刎。 他压根儿没有发现,下面多少人齐刷刷的变成了木头石雕,完全被笼罩在这震撼性的一幕里面。 「闭上嘴跟我走。」 萧珩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威胁,动作更是不容抵抗,握着柳秋色的手,身子一轻,转眼已经到了数十丈之外。 「萧珩你趁人之危啊!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我柳秋色……」 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亡命鸳鸯,亡命鸳鸯也不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