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 Chapter 1、浅笑 你的浅笑是那么轻柔，在我的世界里雋永。 ※ 第一次见到沐伊学姊，是在高一的迎新晚会。 刚踏进晚会会场的我，一眼就看见了她窈窕的身影。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脑后，白皙的肌肤宛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还有那双纤细的长腿，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在会场里东奔西跑的，一一和每个新生搭话，似乎是在找她的直属学弟妹。 身为新生的我，也应该去找自己的直属学姊的。可是我这人就是懒，只是倚在墙边，等着直属学姊来找我。 「请问，」方才见到的窈窕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面前，问着不晓得已经对学弟妹问过几百次的问题，「你是安可昕吗？」 「嗯，我是。」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反而向我伸出手，嘴角的弧度向上扬起了几分，那抹浅笑就这么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痕跡。「我是你的直属学姊，二年五班的程沐伊，请多指教嘍！」 「请多指教。」我握住她的手，扯了扯嘴角表示善意。 即使是在人挤人的晚会会场里，我也依然清楚的闻到了她身上的薰衣草香气。 「我问你喔，你最喜欢什么？还有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以后你生日的时候我可以送你礼物，我一直都很嚮往送自己的直属学妹礼物呢。」 「……我喜欢薰衣草，生日是十月底。」 这是我跟沐伊学姊的初次相遇。 ※ 或许是因为想要尽到身为直属学姊的义务，沐伊学姊每天至少会来我的班级找我一次，跟我聊天或是去合作社买买东西之类的。 不过今天却不太一样。第七节下课时，沐伊学姊问我，放学能不能陪她随便逛逛、散散心。 我感觉有点奇怪，不过没有补习的我答应了沐伊学姊的要求。 自己一直对沐伊学姊挺有好感的。除了她那不凡的气质、清新的面容，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的个性——那种擅于亲近别人的个性。 自己的个性虽然不是不好，却不容易与别人熟络起来，总是习惯被动的等待别人来亲近自己。而沐伊学姊对我的亲近，除了让我不必费心思去多交一个朋友，也会有偶尔怦然心动的时刻——我并不讨厌这样。 傍晚六点，我跟沐伊学姊走到了市中心的一座公园。坐在长椅上，她的朱唇才轻啟，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说，那个跟她交往两个多月的学长劈腿了，所以跟她分手。她的情绪很激动，眼泪也从一颗一颗的水珠，匯集成了一条清流。 沐伊学姊的男朋友，我也见过几次，他们有时会一起到我的班上找我。他们的感情，看起来明明是那么的要好…… 我无法说什么话来安慰她，毕竟自己在爱情这方面真的毫无经验，只能靠着轻拍她的背来安抚她。忽然，沐伊学姊抱住了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已经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失声痛哭着。 虽然之前就隐约感觉到了，不过直到此刻，沐伊学姊抱住我的时候，我的心跳是那么的强烈，我才终于真的确定这份情感——我喜欢沐伊学姊。 Chapter 2、轻语 你在耳边轻语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句话。 ※ 和男朋友分手的前几个星期，沐伊学姊的情绪很不稳定。虽然在我面前，除了那天以外，她不太会表现自己的哀伤，可我感觉得出来，她是在强顏欢笑。她那些偽装的坚强，似乎在我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我多么希望沐伊学姊能重拾她的笑容。她的笑容，总是能令我感到心旷神怡，就像初次见面时，她给我的那抹浅笑一样。 沐伊学姊的伤心，约莫持续了一个月，之后便像以前一样的与我相处。不再有那些隔阂，也没有那些故作坚强的行为。彷彿前一个月的不自然，全部都是假象。 时间悄悄的溜走了一年，沐伊学姊也在这一年内，换过了不少男朋友。关于沐伊学姊这个人，我了解到了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沐伊学姊其实是对感情很放得开的人，虽然也会难过，却持续不久。 另一件则是，沐伊学姊对于他人的感情，消逝得很快。她的爱情，最长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这件事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我不晓得沐伊学姊有没有发现我这一年来的暗恋，只知道自己和沐伊学姊，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所以方才我和沐伊学姊靠在教室的窗边聊天，她突然将唇靠近我的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时，我并没有很高兴。 那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句话，可是当你知道，这份喜欢不会超过三个月时，而你对她的爱意却像滔滔江水般不绝，你的心里会很不平衡、很难受。 我寧愿沐伊学姊不要喜欢我，这样我还可以保持着这份最单纯的心情，继续暗恋着她。 不过沐伊学姊喜欢我，我其实是很意外的。在这个同性恋尚未被完全接受的时代里，对于喜欢上同性这件事，还是很难说出口的。而且，我只看过沐伊学姊交过男朋友，没看过她交女朋友，因此我一直以为，沐伊学姊不会有喜欢上我的那天。 没想到当这天来临时，我竟连一丝雀跃都没有。 那天之后，我并没有回应学姊的心意，学姊也没有提起，我们对于彼此，依然是「朋友」的身分。 可是沐伊学姊有时太过于亲暱的一举一动，却时常让我喘不过气。 跟自己最爱的人相处，居然会感到压力好大……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更明白了自己并不会接受沐伊学姊的心意，也清楚了解自己势必会眷恋着她的爱情。 不会接受是因为知道那是飞蛾扑火，会烧得体无完肤，还不如现在这样淡淡的心痛，顶多就是被美工刀轻轻划过而已；眷恋着她，是因为她是我爱的人，她的爱情是我想拥有一辈子的心意，想要永远都跟她在一起。 无奈永远，实在太远。 Chapter 3、踩空 就像踩了个空一样，当回忆被抹去的剎那。 ※ 沐伊学姊出车祸了。 得知这个消息，是星期一去学校的时候，在导师办公室听到的。沐伊学姊出事的那天是星期六，地点在百货公司附近，肇事者因为高速行驶及闯红灯，撞到了正在过马路的沐伊学姊，而后她被送到了百货公司附近的医院。 听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伤势不轻，好像有伤到脑部，目前还在昏迷状态。 我很着急，也很担心，更多的是心痛。整天下来都心神不寧的，只希望快点放学，好让我能探望沐伊学姊。 前往沐伊学姊所在医院的路上，或许是因为太过心急，我一连搭错了好几次车，到医院时离探病结束剩十五分鐘，走到沐伊学姊的病房又花了五分鐘，到了她的病房时，只剩下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算就这么坐到探病时间结束。看见沐伊学姊头上被许多绷带缠着，心中就没来由地感到了疼。 突然，沐伊学姊的眼皮抽动了下，而后皱了下眉头，再来看似有些艰难的掀开眼瞼——她醒来了！ 我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她，顺便帮她调整姿势，让她能半坐半躺的靠在枕头上。 沐伊学姊接过那杯水，轻啜了一口后，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好半晌才以沙哑的嗓音开口问道：「你……是谁？我在哪里？」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心凉了半截，伴随着的是无尽的心痛与哀伤。她忘了我，忘了那个身为她直属学妹的我，也忘了曾短暂喜欢过的我，还忘了她对我的那份爱情。 我抿唇，试图掩盖自己的哀伤，撑起笑容说道：「你现在在医院，你出车祸了。我是你的直属学妹安可昕，是来探望你的。我先帮你叫医生跟护士来吧。」 等医生和护士到来的期间，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沉默地坐着。忽然，我瞥见摆在床头柜上的薰衣草香水，想到了沐伊学姊是在百货公司附近出事，时间也渐渐到了十月的尾声……这瓶香水，该不会是要送我的生日礼物？ 医生和护士进到病房后，探病时间也结束了。走出医院，眼角好不争气地掉下了泪。 既然你忘了我，那能不能顺便把我对你的爱情带走？ Chapter 4、深吻 蜻蜓点水般的细碎，不如深深一吻的完整。 ※ 沐伊学姊住院已经两个月了，身体虽好转很多，可她的记忆，却没有恢復的跡象。 这两个月以来，我几乎天天都来探望沐伊学姊，陪她聊天或是陪她復健。经过这样子的相处，我们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段沐伊学姊还没喜欢上我的时光。 不过，每天都来探望沐伊学姊的，还有她的前男友，她都叫他阿央。 阿央是被沐伊学姊甩掉的。我很清楚他的心里其实还深深爱着沐伊学姊，否则也不会像这样每天来探望她。 阿央就读的高中，就在这间医院隔壁，比起还要搭三十分鐘的公车才能到达这里的我，他与沐伊学姊相处的时间，自然比我还要多了一些。 我本来想，沐伊学姊失忆后，会不会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够轻易放下对一个人的感情？若真是这样，那么现在的我，可以用尽一切办法，试图让沐伊学姊喜欢上我。 可是最近，沐伊学姊对阿央的爱意，强烈到我想忽视都没办法。 我不断地说服自己，这些都是我的假象、我的错觉，可是今天，当我正要推开沐伊学姊的病房的门时，我却听到沐伊学姊对阿央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句话，沐伊学姊也曾经对我说过的啊，应该已经满足了才是，但为什么当我听到她对其他人说这句话时，我会这么痛苦，彷彿心脏紧紧被人拧着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直到探病时间结束的前五分鐘、阿央离开病房之后，我才敢踏进病房。他在病房门口遇到我时，我说我因为被老师留下，所以刚刚才到。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听到了他接受沐伊学姊的告白这件事。 虽然刚才在病房外听得不很清楚，但他的答覆我确实听到了，还听到了沐伊学姊把薰衣草香水送给他。当下我的心情莫名的烦躁，推开一条门缝偷看，刚好看见了他们那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我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一幕甩出脑海，却怎么也无法。回到眼前，我踏进病房，看见沐伊学姊脸上掛着幸福的微笑，我產生了一股衝动—— 「嗨，可昕，你今天怎么——呜！」 沐伊学姊的话还没说完，我就上前吻住了她。我用手按着她的后脑，用舌头撬开她的唇，汲取她口中的芳香与甘醇，那滋味是无与伦比的甜美和心酸。 她起初是反抗的，不断推着我的手臂，但她虚弱的身体无法反抗太久，因此最后索性放弃，就这么任由我吻着。 听到护理人员敲门的声音后，我才放开沐伊学姊，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病房。 就算是再怎么贪得无厌的我，有了今天这个吻之后，也该知足了。 过了今天，我对你，只能剩下眷恋。 Chapter 5、渐远（完） 你带着爱情走到他的身旁，与我渐行渐远。 ※ 自从那个吻之后，我依然每天都会去医院，却始终没有踏进病房的勇气，只敢透过门缝偷看沐伊学姊和阿央聊天的模样。 有时候沐伊学姊会发现我，但她从来没有出声叫我，而是将我当成空气般视若无睹，彷彿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安可昕这个人的存在。 纵使这是种心碎般的感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这样，我能有个放下她的理由。 打从吻她的那一刻起，我就该做好会与她渐行渐远的心理准备。 偷看沐伊学姊的生活，不知不觉间也持续了两个月。沐伊学姊跟阿央的感情越来越好，完全没有能让我介入他们之间的馀地，而我似乎也不再那么执着，也真心希望沐伊学姊，别再像失忆之前一样伤了阿央。 一星期后，因为爸爸工作调职的关係，我们全家搬到了法国。真正放下沐伊学姊，已经是搬到法国一年后的事。 如今，二十六岁的我，偶尔会想起，也深深眷恋着，那个单纯而美好的沐伊学姊，还有她曾经爱过我的感情。 最近，我被公司派遣到台湾出差一阵子。工作过后出去觅食的我，站在熟悉的街道上，一眼就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她跟九年前几乎一样，除了头发留得很长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她站在滷味摊前，于是我也走过去点了几分滷味。她曾转头看我几眼，脸上却还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大概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吧。 我们的缘分，在九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有些人、有些事，在缘分尽头之后，留下最多的，无疑是「眷恋」这份情感。 我会再次想起你，因为眷恋你对我的爱情。 我们之间，仅只于此，不过而已——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