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加汤》 本篇 - 0 那天天气晴朗。 在我记忆里似乎是这样子的天候吧。 打开窗户,浅蓝色的天空衬着纯白色的云朵,悠扬的在上头飘着。 那些被太阳烘烤到温热的空气就这么涌进了窗口,烘得家里也暖洋洋、热呼呼。 还记得被那一阵风吹的汗直冒,然后我被一双强健的臂膀给拥抱住。 「傻瓜,不热啊?」一隻手松懈了气力,然后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惊吓出口的脏话。「干,这是什么天气,40度高温啊。」 「怕啊,看你也留了这么多汗。」关上窗户,一手挣脱出令他爱恋的怀抱,开了冷气。 转过身垫起脚尖,在对方还带有鬍渣子的颊上轻吻了下。 沙发、餐厅、餐桌、浴室、卧房,都留有热情残馀的痕跡。 「喂,听我说--」耳边细细的嘀咕声,对方的脸颊微微透着红。 开怀的笑声在房间双双响起。 「我也是,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又是一记热吻。 后,他抽开身,说忘记拿东西要外出一趟。 我守在这里,守候了很久、很长一段时日,仍旧是没等到他回家的那天到来。 本篇 - 1 「欢迎光临。」精神饱满的招呼声在里头响起。 「不好意思,我有订位。」 「请问几位?」 「四位。」 「那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不好意思,先生这边请,上楼小心阶梯。」 沿顺铺着长长的暗红色地毯往二楼走去,上面,人声鼎沸。 「跟您讲解一下我们这里的消费方式。 晚餐时段是399取一成服务费,所有的餐点都是自助式供应。 锅是一边辣一边不辣的鸳鸯锅,这样ok吗?」客人点头,又继续。 「肉片则是採用现点现切的方式,不限次数,猪牛羊都ok吗?」 「羊不要,其他各一。」 「那好,用餐限时两小时,从八点开始算,到十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可以拿桌上的餐盘到后面取餐,我等会帮您上锅。」 今天,特殊节日:母亲节,店内人满为患,从营业开始人潮没有中断过。 「啊──脚快断了。」旁边一位瘦小的女同事才刚奔进库房就蹲下叫苦。 「晓晓不要一天到晚对善雨撒娇。」 厨房人员操着不标准的国语这么开玩笑的回话,搞得名唤晓晓女同事羞红着脸用力的往对方肩臂上拍打。 初善雨在一旁笑开,没去计较那些刻意亏人的话语。「晓晓你还没说要什么锅。」 今晚排班被安排在二楼的库房打杂,整理餐盘、打汤、准备餐具、擦拭刚洗好的碗盘等等杂物事项,除了外场真的忙不过来之外,今夜几乎只要在里面做事就好。 突然间,初善雨有种自己真像在丈夫身后的妻子一样,处理所有事项让丈夫无后顾之忧在外闯荡。 「啊,都是阿华害的。」晓晓活像精力旺盛的孩子,追打完阿华又跑了回来,大肆报告。「我要大锅。」 库房内总是充满欢笑。 一直到晚间十一点整间店还处在人满为患的情况下,「善雨ok吗?外面还很多人,可是我要下班了喔。」 晓晓换下绿的很噁心的制服穿得一身轻便在初善雨身边绕啊绕的,她记得善雨前几天扭伤了脚。 「没问题,你快下班吧,不是要赶公车?」初善雨手边工作不停,正备着餐具。晚些时间二楼的客人全走了就可以收一收了。 待晓晓走后一样也是工作到夜间两点的阿华放下正在清洗的餐盘靠在菜梯旁休息。「异性缘真好,晓晓可喜欢你的很。」 初善雨笑了笑,没做什么正面回应。店里的员工们总是这样相处,随意互亏、人人都可以成为公司新八卦。 「善雨,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所以晓晓再喜欢你都没用。」阿华突然道出了善雨一直隐藏的事实,态度像是漫不经心。 他注意初善雨很久了,互为同事一年多,长时间的观察下他发现他被女客搭訕的次数简直要破金氏世界纪录。 他皮相不差,可要他这个男人去形容另外一个男人的长相却是满脑子空白,不是外放耀眼,是他的气质,他的笑容让男女看了能在瞬间心生好感,一辈子都是好印象的那种优势。 一开始他很不喜欢他,这种人太得天独厚了,把所有人的目光夺走,只让自己耀眼、备受注目。 他没有回话,只是趁着肉品被菜梯送上来时挡掉回答的机会。整理好那送来的一大叠肉品,便往外场走去,逐桌分送。 因为事逢母亲节,在外用餐的不外乎是一家子或是大家常常戏称的闪光配对(老夫老妻)。大掌上堆叠着至少六盘的肉品,呈上桌时还必须说明这份是什么样的肉,服务生这工作跟酒店小姐没什么差别,性质都在于卖笑与服务,只差不陪喝酒跟上床。 走到领檯旁边,手中剩馀的三盘肉品便被夺了去。 「剩下的我来,你回库房整理餐具。」通常外场会有两个人,除去已经下班是工读身分的晓晓,要上到夜间两点的都是正职人员。同为正职的慕宸是这家店的元老之一,是个风趣体贴的同事。 初善雨从善如流地回到了库房,继续整理餐具及擦拭碗盘,完全忽略阿华方才所说的事。 忙碌的时间总是纷快,一转眼,那些饜足的客人们也一桌接着一桌的离去。整理二楼从来不是麻烦事,把今日泡的饮品装袋放进冰箱、二楼的调味料拿至一楼补齐,其馀的则用塑胶袋包起、多馀的水果总是拿进库房,一边让大家偷吃,剩下的则拿到一楼补,扫地拖地接着二楼便可熄灯。 下到一楼,只剩零散几桌。 毕竟已经半夜,一家团聚也不会有人挑选在这种时刻,只剩下还亲亲我我的情侣们在用餐。 「善雨,来一下。」店经理对他招了招手,即便脚再不适,还是得硬撑着头皮走去。「客人不多了,你今天先下班休息。脚应该很痛才是。」 环顾a、b区域,确实,人数不多,只是桌数依然很多。「那要辛苦大家了,我就先下班。」 进办公室换下制服,又去了趟厕所,出来却还是被客人给叫住。「雨雨──我要加汤。」一只汤壶就这么堵在眼前。 抬眼望去,果然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怎么来了?」 初善雨很是吃惊的望着眼前高出自己一颗头有的男子,差点扑抱上去,还好忍了下来,只接过了那空了底的汤壶。 「怎么没有爱的拥抱?」男子很恶劣的挡在面前,故意霸住道路,还说了这样令初善雨想扁他的话。 「谁管你。」初善雨瞪了眼前人一眼,拎着汤壶往餐车走去,走没几步才反应过来。「你在吃饭?」 这疑惑惹来男人欢愉的笑声。「小雨雨、亲爱的,快帮我加汤吧,很饿。」 初善雨加完汤便坐在苍无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着,幸亏位子偏僻,落于角落这才没让其他同事见到他坐在这休息,和其上班不同的一面。 两人的关係是同校师生,更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同性情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勾搭在一块,然后藉着考上台北学校的名义同居一起。 一开始初善雨是完全没想过打工这条路的,不过说到底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什么费用全让对方出总是觉得挺没面子的,就算课业繁忙还是硬找了工作来赚。结果就是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骑车上课精神不振,停车时一个盹机车往旁边直直倒下,扭伤了脚,排休了两天总算好点,又来上班,谁知遇到该死的母亲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顶着我是员工的身分抢了店里一杯茶来喝,就窝在苍无内侧的位子上,伶牙俐齿闹彆扭耍女孩家模样跟上班沉静温淡的样子是截然的两人。 「臭苍无,你怎么不乾脆在外面不回来算了?」皓白门齿啃着纸杯,咕噥着。 正拿着汤匙舀着锅内的食物,就听见窝在角落喝茶喝了很久的人发难。静静嚼着煮熟的肉片,一双黑眸刻意瞅着初善雨,故意让对方脸红的无耻策略屡试不爽。 「……一直看着我干麻。」恼羞成怒地往对方的脚板上踩去,黑色的皮鞋上多了个灰色的脚印,对方也只感到蚊子咬的程度,连闷哼都没有。 两人在一起三年,从大一开始,一直到现在快要升上大四,初善雨还是很受不了被苍无那双纯黑色的瞳眸直盯着瞧,总是会感到万分的不自在和火烧脸颊般的害羞。 「真可爱。」苍无放下筷子,愉悦地说。 探手就往初善雨的头上拍,刻意揉乱他柔软服贴越留越长的黑发。 「累了就睡,我替你挡着。」拉过搁置在一旁的外套塞进初善雨怀里,强迫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是苍无的恶趣味之一。 初善雨虽爱闹彆扭,但也不是个会跟自己的瞌睡虫过意不去的人,再说,他也从来没有企图想遮掩自己是个同性恋者的事实,只是懒得说而已。 很乾脆的就往苍无腿上一躺,拿起外套一盖,先来去跟周公喝杯茶,小歇一下他也爽。 迷迷濛间,好似听到同事来询问的声音,害他紧张的睁开眼,结果是一片黑,苍无的手正遮在他的双眼前。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人都到齐了吗?」领班的声音清楚的传进初善雨的耳里。 怎么? 苍无是订两个人的位子? 本篇 - 2 「到齐了。」他感觉到苍无的身子晃了晃,似乎是指人在这的意思。 沉静了几秒鐘,领班似乎在确认,因为看不清倒在椅上又被外套遮住的人影。 「那不好意思,还需要再加点肉片吗?」 然后一堆熟悉到都可以倒背如流的肉品名称被一一点名,领班远去。 初善雨的眼睫在他的掌里放肆骚刮,他移开手,捏了他的鼻子一把,「放心吧,没被看到。」 「谁跟你担心这个,我又不用餐,干麻多付一个人的钱?」初善雨转正身子,面朝上,看着苍无下頷,伸手顺着目光抚上他的,掌中新生的鬍渣刺刺痒痒,像是越摸越上癮,最后纤指停留在喉结上,随着苍无吞嚥的动作上下滑动。 「为了让你能光明正大在这睡觉,有没有很贴心?」拿起初善雨放置在一旁装着开水的纸杯,一饮而尽。「小雨雨,你确定你还要摸?如果我在这里吻你就别挣扎。」 苍无向后倒,靠在椅背上,让店内昏黄的灯光照清初善雨的脸庞,也让自己能够以更方便的角度与他对望。 「你敢就试啊。」手还不怕死的继续在人颈项上来回抚摸着,这里是公眾场合,谅他也不敢── 才这么想,眼前就一片漆黑,放眼望去的世界里只剩下苍无的大脸一张。 初善雨惊愕的微啟唇,下一秒口腔便被攻陷。 濡湿微温略带冰凉的唇紧紧密合着,对方特有的气息透过口腔、透过纠缠的舌、唾液、鼻息传递了过来。 吻越来越深入,缠捲、吸吮的声响细细传出。 苍无…… 两天了,这个人好任性,每次出差外出总是不通知一声便消失,从来都是这么的任性自我。 好讨厌。 初善雨双臂揽上对方肩头,姿势扭曲的横躺在沙发椅上,肩背悬空着,唇舌没间过。 「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您的梅花猪肉。」盘子撞击在桌上的声响那么清脆,领班的声音却是那么的尷尬。 天哪,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同性情侣在大庭广眾之下热吻,他好想要尖叫。 服务生一出声苍无便退了开来,外套旋即掩上初善雨的脸庞,无可窥探的缝隙。 视线一片漆黑的初善雨只是缩进苍无的怀抱里,听着穿透外套传入耳中两人客套的对话缓缓地松了口气。 其实他是故意的,刻意挑衅让苍无在这种公开场合与自己亲密。 他每次都随兴的把他拋下,一个人闷不吭声的出差又回来,让他一个人独自猜测他的行径,躺卧在空盪盪的客厅沙发上,电视开再大声都驱赶不了一室的寂寞。 他很讨厌这样,真的很讨厌。 这就像他父母一样,都是我行我素之人,夫妻相偕出门游玩。一夜之间全部顷灭,夫妻俩出了车祸,就像连续剧上的八股洒狗血剧,他没有了亲人,一个也没有。 社会是冷漠的,邻居在他饿了一週后才发现原来新闻上播报的那对夫妻是自己隔壁家的孩子的亲人,最后他被送进了社会局,因为无人收养而孤单的成长到大,那里像个集中营,糟糕透顶。 那儿时的一週,在他心底抹上了一层云雾般的阴影,薄而淡,只在夜半无人时才会悄悄冒出头,爬上心。 等服务生走远,又回到前头间聊后初善雨掀开覆在头上的外套,跪坐在沙发椅上,拆了一双新筷,在汤里夹捞着苍无刚下锅涮熟的梅花猪肉片,又顺手夹了几片滚烂的高丽菜起来。 两人静静的食用这一锅料,吃着吃着,苍无就像没了骨头似的,一手揽在初善雨的腰间,一颗头就这么沉在他的肩上。 「亲爱的,啊──」他指着他盘子里那堆滚烂的高丽菜,两人向来喜欢吃燉熟滑软、入口即化的高丽菜叶,菜梗通常是被遗弃的命。 这是苍无的恶趣味之二。 其实总归一句,苍无的恶趣味项目通常都是以高调为目的而產生。 初善雨从一开始的不喜欢到不适应,到免强接受,现在根本就是配合苍无变成了两人生活情趣的一部分。 筷子在盘里挑来挑去,把煮的滑软的菜叶集中成一口的大小,「来,啊──」 动作止在临门入口一寸前,方向硬生生转进初善雨自己口中,一脸幸福的咀嚼着高丽菜。一双箸又往盘子探去,夹起了好大一个菜梗。「这才是你的。」笑得很开怀。 苍无笑看着他,对于自己临时出差跑掉完全没交代这事的愧疚又少了点。 明明知道一句话都没说就跑出去的自己是多么的任性,但他还是经常这么做,回来面对初善雨时说不愧疚没有丝毫悔意是骗自己用的。 他知道初善雨与自己要好会走到这步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寂寞、因为害怕一个人、因为想要被受呵护、因为想要被爱、因为想要一个拥抱,太多太多的因为,所以他们在一块。 可是初善雨要的远比自己贪心,苍无对这些虽有渴求,却也不是每分每秒天天都需要,有些时候他会被初善雨这些浓烈的情绪给埋没,他需要喘口气,所以不告知向外跑的行径通常都出现在这些情绪產生后。 除去那些偶尔令他窒息的依恋外,初善雨的个性其实很可爱也很让人一目了然。 他喜欢撒娇、闹彆扭,偶尔饮些醋让他笑开怀,在家是任性可爱小情人,在学校就几乎变了个样子,沉静温淡,面对所有同学都清清淡淡的划下一条界线,就连在课堂上面对自己也是同一副样子。 结果就造成,每次两人在学校单独相处时都差点让苍无转换不过来。 态度差太多了。 最后也就养成苍无喜欢对着初善雨做出许多高调恶趣味的行径来,根据他本人的说法:很有趣。 初善雨永远不负他所望,反映各有不同。 有时恼羞、有时热情、有时彆扭,可爱至极。 苍无拿起搁置在方盘上的筷子,开始了抢食大战。 两双筷子在锅里来回捞着,小香肠、米血糕、鸭血、猪肉片、高丽菜、豆皮、鸡肉丁,一个一个被捞了出来,两个用来盛食的方盘子堆得满满的,然后就是挑食孩童不宜的画面。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旁边经过,心里都会不约而同闪过同样的字样:幼稚。 这场诡异的食物纷争才不过进行十分鐘,初善雨便败下阵来。 稍早他已经吃过晚餐了,肚子老早就饱,现在只是徒个嘴馋罢了,再吃下去恐怕撑死。 初善雨放下筷子,对苍无做了个鬼脸,后用力地将他推挤出沙发椅外,「我去外面晃晃。」 走到自助吧区,又倒了杯饮料,脚仍是疼,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隐隐作痛。 经理早就离开了,剩下几个大夜的外场人员聚在柜台附近边忙碌边聊天,看见初善雨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善雨还没走啊?」领班林河和慕宸吃惊的看着他。 一个正在做奶酪,一个正在擦盘子。 初善雨笑了笑。「看到熟人,聊了几句。」转头动手在苍无那桌发狠点了五大盘的梅花猪肉给他。 「哼,撑死你。」嘴角勾起的笑容很邪恶,带着恶作剧的骄傲,一瞬间很像没长大的孩子。 林河跟慕宸面面相覷,不了解怎么下了班初善雨就变了一个人,虽然这样感觉比较有朝气啦。 「小林,跟你借一下打火机。」初善雨进了趟办公室,拿出了自己随身的小包包,却在里头遍寻不着所谓打火机的存在。 接着他大剌剌的坐在店门外抽起菸来。 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弥漫了开来,朦胧了双眼。 入了夜了西门町变的寂静,昏暗。只有偶尔快步经过赶着回家的行人,和三两个还不肯回家的小猫咪在外游荡,店里播放着的流行乐被玻璃门阻隔着,没有半个音符流洩出来。 他的背后只有被灯光燻热的招牌,和臀下一直没有冰凉过的小椅子。 有点热。 他很不喜欢这样温温热热的环境,感觉像自己被养刁了。 方才出来时,恶作剧似地点了一堆肉给苍无,不知道吃完没,千万别太浪费食物的好。 迷迷濛地,他有些睏了,四肢被环境烘烤的温温热热的,还不到出汗的难过。他打了个呵欠,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燃烧中的菸,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快睡着了,苍无怎么还不出来? 从店外望进去,他们刚才坐的位置太过隐密,一点影也看不见。 其实,初善雨平时是不抽菸的,菸这种东西,在苍无面前会被毁尸灭跡,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只有他不在的日子他才会去碰,根据反应来看,是因为苍无会阻止他,所以他抽。 实在说不清楚是抱着怎样的心理去碰触这个物品,说到底,他也不喜欢,因为会上癮。 就跟靠近了苍无一样,慢慢、慢慢地上了癮,离不开,很用力的需要。 头向后仰靠,整个身子贴着招牌,眼闭上头一歪,就这么睡着。 才不过一秒,就听见耳边有怒吼声,手传来热热麻麻的疼,菸被苍无的愤怒给打在地上,被睡意侵袭攻击的头昏昏脑钝钝的初善雨可没理会那么多,菸掉了就掉了,他只是伸出手向苍无讨抱。 他早就知道这人只要他不在就会抽菸,但每回见了却还是忍不住气呼呼的毁去这些物品。 这人喔── 这下连刚刚突然间一下子来了五盘的肉的仇都没办法报,真是太糟糕了。 极为认命地,苍无抱起坐在椅上一脸迷迷糊糊讨撒娇的人,在服务生吃惊的目光中离开了西门町。 幸亏入了夜的西门町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不然要苍无这样抱着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实在很困难。光是被人群的目光直盯着看就叫他不用走了,因为人只会越来越多…… 走进峨嵋停车场,初善雨便清醒了,挣扎着要下来,坚持用一拐一拐的姿势爬上车。 发动车子、打开冷气,初善雨满头是汗的摊在副坐上,「苍无,有没有头痛药?」 「感冒了?」 「……应该吧。」回答得很心虚。 昨天满身是汗一回家就把衣服脱光,又是电风扇又是冷气伺候,不感冒才奇怪。 苍无看了看旁边那张心虚的脸,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柔弱的病人就这么一脑袋撞上车窗,叩,一声响亮在车里回盪。 「让你痛。回家洗澡。」 本篇 - 3 天色大亮。 一张双人大床上横躺着两个睡癖不好的大男人,一个把被子全部捲走,一个抱着把被全部捲走的虫,竟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睡到天亮。 苍无皱着眉头醒来,刺眼的阳光射得他的双眼半瞇,空着的一手扒了扒睡得混乱的发。 奇怪,明明开了冷气却还是热得不得了。 半爬起身,越过那条大虫探向床旁矮柜上的遥控器。 遥控器的边都没摸着就发现原来所有的热源都来自于怀里的虫,一把扯下掩盖在口鼻上的被子,苍无皱眉嘖了声。 「雨、善雨,起来。」解开层层缠绕的薄被,硬是把初善雨从里头挖出来。「被子这样盖你会窒息,听见没。」 他下了床到客厅挖出陈年没用了体温计,有些古老,还是水银的那种,拿进浴室稍做清洗又回房,一把将体温计往初善雨的嘴里塞。「用舌头压着,不准吐出来。」 这下好了,这小鬼从来不喜欢看医生,吃药也乱丢。 苍无又叹了口气。 倒了杯水,回来坐在床沿顺手拔出含在初善雨口中的体温计。 三十八度半。愉快的无课星期一早晨。 「起来,把这杯水喝了。我们出门。」上次初善雨感冒他花了一整天才把发烧的他拖进诊所里就医,就因为一不小心说错话,讲了个医字。 算了,看了看还满脸通红赖在床上的人。 苍无认命地替初善雨换上外出服,抱起还八分睡二分醒的人外出就医。 刚把人扔上车,初善雨的手机就响了。 显示是公司的来电,苍无向来讨厌替初善雨接电话,打来的十个有九个是女孩子在电话那头娇嗔撒娇要笔记的噁心声响。 他有初善雨那班的课,班上男女生比例悬殊,中文系诡异的谜题。 在台上授课女孩子们有半数永远都是心不在焉,遇到考试才开始用功,想找靠山来靠。 久而久之,初善雨的电话簿里黑名单变得越来越多,也就终于比较安静了点。 接起电话,对方劈头就问:「善雨,今晚有没有空?可不可以来帮我代班?」 「他感冒了,恐怕到明天都没办法上班。」如果没记错,他今明两天是没有排班的。 对方的声音寂静了下,似乎没料到不是本人接电话的可能。「……那不好意思,帮我跟他说早日康復,先掰。」 对方急着把电话掛了,苍无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将手机往后座拋去,安全带就直奔靠近正门路的大诊所。 其路程之短,开车只不过五分鐘的事。 幸好这是平日又接近中午,掛号的人少,他拍醒还半沉睡的初善雨,趁着他意识迷糊之际拖进去诊疗间。 刺鼻的药水味一下子就让初善雨清醒,几欲呕吐。 「我们可以不要看医生吗?」这就是初善雨生病最难搞的地方。 一感冒就像孩子,拒绝看病、讨厌吃药,厌恶药味,一吃就吐,儿童糖浆简直就是为这种人所准备的,在他喝来那种东西才比药难吃百倍。 「没得商量。」一句话将人打进谷底,都坐在医生前面了还赖什么皮? 老医师白白头发稀疏的往旁边梳,白袍更是一尘不染,一脸和蔼的笑看着他们的互动。 这位老医师知道他们的关係,熟知人情世故那双用和蔼隐藏起的锐利双眼,哪会看不出来他们之间那些半掩饰的曖昧? 「善雨乖,吃三次药就好,所以别吵喔。」看了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这个小鬼就是怕复诊跟药味,所以尽量开好一点的药一次病除,免得苍无这好孩子被吵得烦。 「是三次还是三天?」他记得上次医生也是这样哄他,结果回家药包一拆,九包药、三天份。 「三个月。」后方传来冷冷的声音,苍无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大掌梳理着一大早起床赶着出门还没整理的长发,然后用铬柔皮绳束起。 初善雨紧张死了,对方在生气他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话也没回就乖乖对着医生张大嘴巴看病,也顺便挨了一针退烧针。 老医生很喜欢这对欢喜冤家,虽然……咳,是同性情侣,但要是感情和睦也没有什么差别的,毕竟性向各有不同嘛。 人家的事、人家的事。 离开诊所时已然清醒的初善雨乖乖拎着药袋跟着苍无的屁股后头走,脚疼着距离越拉越大,索性忽略脚痛,连跑三大步与苍无并肩同行。 苍无看见左边比自己矮的一颗头追了上来,心底那小小的愤怒火苗瞬间熄灭,刚才完全忘记这人的脚还没有好的事实。 「怎么受伤的?」既然不气了,又起了玩性。 虽然是星期一,但出来购物的婆婆妈妈们总是很多,也不管会不会惊吓到老人家,苍无一把揽过初善雨,低头亲暱的询问。 原本走在两人后头的一对婆媳,先是惊恐了一下后,眼尖的婆婆就看见初善雨那一跛一跛放慢速度的脚和手中大剌剌摇摆着的白色药带,两人的惊愕瞬间消失无踪。 「……」轻睞了眼,「出门一趟就不记得了吗?」 听着初善雨小女孩似的软言抱怨,记忆回归脑海。 这样不生气也神人了。 他受伤那天还是自己带他去看医生的,然后后一天他就远下南部出差去了。 「小雨雨,别气恼。」揽在腰间的那隻手不安分的轻捏了几下,惹得初善雨微微挣扎起来,黑眸嗔瞅着人瞧,带着点抱怨、又带着点撒娇。 搞得苍无心痒痒,低头就往人唇烙上一吻,得来了一个拐子在腹间,吃疼的闷哼了一声。 「活该。」初善雨露出挑衅的眼神,明明矮上一颗头还刻意要表现出狗眼看人低的神态,举起手背用力地擦拭被偷香的唇上遗留的些微唾沫。 其实只要走上五分鐘的路程,被他们这样一来一往的嬉闹竟走了十分鐘不止。 苍无见他家亲爱的露出这般神情,两天没碰到人昨晚甚至只得一吻现在可开心的,只想把人快点拐回家为所欲为,却又碍于在大街上直接把人抱起往停车场衝会被爱人打扁还落得吃不到的下场便只得稍稍加速,缩短已经短到不行的路程。 初善雨撇见苍无嘴角掛着一抹笑容哪会不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要是他那么容易就让他又吃乾抹净一次他就跟苍无姓。 说真的,其实姓初跟姓苍一点差别都没有,这人只是当下想这么说而已,不然早改叫苍苍苍苍苍苍苍苍善雨了。 有受伤没受伤的两脚并用,身体微僵着走起路来自然就慢,结果就是大马路边的骑楼下方有两个男人开始拉拉扯扯的画面產生。 「小雨雨,乖乖走这样脚会更痛喔。」哄初小朋友是苍无的专长,反正这人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他的,他当然觉得哄初小朋友会是专长之一。 其实根本不是。 初善雨会乖乖听苍无的话只有以下情况。 一、懒得使用大脑。 二、懒得思考。 三、懒得动。 四、撒娇。 「要你管。」逞一时之快永远都是初善雨的优点。 当然,这是站在苍无的角度上去看才会是优点,因为方便他逮到机会吞下肚。 幸好,这条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路人之外,并无太多人烟,反正重要的是骑楼外的那条干道,和晚上前方转角那间很大家的hotel,所以早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荷包大失血休战回家休息的婆婆妈妈们而已。 两人很开心的斗了起来。 结果就是男人是个经不起摩擦挑衅撩拨的生物,拉拉扯扯拖拖磨磨玩着就先躲进一旁小小的防火巷里吻了起来。 外头是车水马龙的重要干道,骑楼偶尔经过行色匆匆的人们,昏暗的小防火巷里吻得热烈的两人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危机。 细细水声嘖嘖响,慾望一点一滴积高。 苍无边吻着指间撩拨过爱人的耳廓、颈项,轻轻扫过薄t下的红蕊,更恶意的轻抠了下,引来对方的细吟声。 每、每次都来这招。初善雨被快感打到时还是免不了这么想着。 然后手指快速滑过线条纤瘦的腰,解开裤腰带,探入,一把攫住些微抬头的慾望,轻轻的摩擦起来。 初善雨推拒着,他可没忘记自己还在外面,还在随时都会被发现的情况下。 「乖,感受就好,别推。」苍无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又引起一阵颤慄。 接着他含住他耳垂又轻又重的吸吮起来,靡靡水声直接刺激着听觉,一阵麻痒从耳际扩散开来,腰瞬间全软,初善雨两手攀上肩、揽住,唇贴附在苍无的肩窝张口嚙咬着,又吸又吮又舔又咬惹得苍无抚弄他慾望的那手失控用力地掐了一下。 「嗯啊……」呻吟声回盪在防火巷弄间。 苍无抱起初善雨使自己隔着裤子的肿胀更加贴近对方,初善雨整个人掛在苍无身上,大开的双腿缠据在苍无腰上,腰肢轻扭了起来。 两人的慾望经过这样一摩擦早就完全挺立,苍无指间抠搔着尖端的小口,逐渐的被分泌出的液体给濡湿。 他深吸了几口气,放开手,替初善雨整理衣物。「先忍着。」 这些举动自然引来初善雨不满的闷哼,被情慾沾染的双眸朦朦胧含着水雾,似嗔似媚的瞅着人瞧。 苍无大笑了几声,这样的初善雨真是让人食指大动,他想,现在要是把他直接抱进车里应该也不会被拒绝了才是。 本篇 - 4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在一早是没有多少车辆的,是个甚至连人烟也没有的寂静地区。 两人一进了车苍无只来得及动手将车窗开啟一小道缝隙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四唇胶合着两人身上的衣物凌乱,被除去的只有下半身的裤子,直挺的性器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当中随着交缠的动作不时摩擦到。 副驾座椅被放倒,初善雨被苍无覆盖其下,他伸手在苍无身上四处点火,才握住对方的肿胀股间便感到一阵冰凉,然后是异物入侵带来的不适感。 「唔啊……」长指突然间的侵入引出初善雨的呻吟,原本衔合的唇分了开来,唾沫自嘴角滑下,下身忍不住用力夹了下。 指尖进入的深度卡在第二指节上,「放松,这样你会痛。」另一掌轻拍了那浑圆一下,低头吮去那流出的唾沫,嚥下。 「你、你车上哪来的润滑剂?」用力地眨了眨眼,突然间想到车上怎么会有润滑剂这种东西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没偷腥,是你上次放在车上的伤药,临时拿来顶替一下,不然你想忍到回家也可以。」苍无大方的提供选项,可潜入初善雨体内的长指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深深探入,两指在里头翻搅着让药物平均涂抹在每个皱褶间,极为缓慢的旋转、抚摸。 然后内穴发起热来,一层一层的堆叠上去。 初善雨被慾望打击得昏昏沉沉,却还是不忘继续思考着那瓶摆在车上的药膏是什么。 感觉到随着苍无在里头的律动的指和越来越灼热的感觉,他仰起脖子呼出呻吟,全身颤慄着,跨下那高高昂起的分身被快感所挤出的液体给濡湿,停车场昏暗的灯光像星子般微弱的透进车内,濡湿的分身晶亮点点,万分可口。 什么像是流星般闪过脑子,初善雨终于想起来之前放在车上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掐了苍无的分身一下,蒙上一层水气的眼瞪视着苍无,红扑扑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像是少女般的羞嗔。「臭苍无、你居然拿面速力达姆来用……啊哈……」 倏然插入的第三指按压到敏感点,初善雨企图夹紧双腿,却只是将自己与苍无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突然间受到刺激猛然收缩的后穴差点将苍无的手指整个推挤出去,也就顺从的退了出去。 「没办法的办法,面速力达姆用起来的效果似乎不错。」苍无笑看着初善雨面色潮红情慾大动的样子,将那夹紧在腰间的双腿分得更开,车子空间小,这么一推一挤,那被高推起的双脚几乎顶到车顶,两人满身是汗。 慾望蓄势待发。 「……效果不错个鬼。」初善雨有些失控,这人什么时候做起爱来这般温吞?「到底是要不要进来!」 话声一落,火热瞬间填满被药性燃烧温热的后穴内。 双双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待适应后苍无迫不急待动了起来。 两天了,他没见到人、没碰到人,虽然那是自己白目做的决定,可真正碰触时却又如飢饿了好些天的人们般,飢肠轆轆、迫不急待的想吞嚥美食。 他深深律动着,看着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的人,那是穷尽自己一生所爱的人,虽然对方的爱会在某些时候让他感到沉重,但他却还是爱着他。 「雨。」那个雨天、沾满雨水的落地窗、掛在窗前那幅雨景图。他站在他的旁边,看的不知道是哪个雨。 他只知道,在那场春雨里,他遇见了他。 而他的眼中也有雨,所以他们结识了。 事后他问他为什么在那天在那个地方掉着泪,他回答:因为雨。 大自然散佈的第一场雨造了大地,一片荒芜苍茫的大地。 最初出自一片善意的雨水,凝结了滚烫的岩浆,造了大地。 所以他阻止了即将离开台湾的他,留了下来,在他的生命中,也在他们的生活中。 他低下头吻住不断发出动人呻吟声的他,舌间窜入对方口中,舔过洁白的贝齿、粉色健康的牙齦、在他的上顎来回滑动着,最后缠捲住他的舌,深深的吸吮起来。 嘖嘖作响。 他双臂攀在他的肩背上,指尖紧扣在他的肌理上,压出了细细红红的印子。 那不知何时摆脱皮革绳的发一綹一綹的垂了下来,窗外透进的光线顿时被遮去大半,初善雨所及视线更是一片昏暗。 他仰头起唇承接着那如雨润般浓情蜜意的吻,深深的回应着,身体更加舒展开来努力接纳着苍无的慾望,时而不时的收缩的后穴,两人的身躯紧贴密合着,随着律动那还暴露在空气中充满着血的慾望被两人躯体的摩擦爱抚着。 他感觉到苍无的指尖正细细揉捏着自己的耳,搔探的耳廓、耳窝,唇移了开来,被牵起的银丝掉落在下顎和颈上,耳边一阵湿意,舌尖取代了指,探进耳窝,傚倣着下身的律动,带来的快感与指头相差甚远。 呻吟与喘息不断的透出窗,在停车场隐密的角落里虚弱的回响。 爱情来临与父母走的一样突然,自己的身世与连续剧的八股狗血档一样,父母双亡,然后成为孤儿,社会向来忽视的角落族群。 靠着政府少许的补助长大,靠着自己的双手筹措到上学的费用,然后他在人生第一个自由的春假里遇见了他。虽然那是个有点悲伤的雨季,那天他刚祭拜完父母,因为他一脸迷茫的看着那雨,他走到他旁边,顺着目光凝视,落了泪。 那雨,那沾满雨水的落地窗,和那雨景图的背后,马路的对面是一家三口在雨幕中撑着伞和乐融融的景象。 他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般男人从不携带的手帕,不是很温柔的擦去了在他脸上蜿蜒的泪跡。 从那一瞬间、那个当下,他知道,自己深陷了。 一见钟情的爱恋,他想,他应该也是,所以他们相爱了。 「苍无……我爱你。」 车内,男性特有的味道瀰漫着。 两人喘着气还叠在一块,初善雨抚着苍无的脸庞,额上覆着一层薄汗他用指腹抹去,然后揽抱住他整张脸埋进他胸臆间,呼吸间鼻腔充斥着苍无身上的味道。 这是个令他感到安心温暖真正属于自己的怀抱。 两人腹间沾染上的浊白,黏黏稠稠的,随着苍无退出的动作,他感觉到那黏稠的液体也跟着往穴口流动,最后滴在座椅上,甚至沿着坐椅落在脚踏垫上头。 他轻吻了下那被他吻得艷红的薄唇,然后撑起身子拉过放在后座毛巾替两人擦拭。 初善雨还病着,体力这么一消耗,一放心便闔眼睡着了。 苍无替睡着的那人穿上乾净的衬衫,关上车窗开啟了冷气。 车里的热度在那短短的几十分鐘里竟比外头高出了不知多少,闷了两人满头是汗,他轻理着他那被激情弄乱的发,然后很突然的发现自己的长发竟然沾染上精液顿时失笑。 急着将他吞了,却忘了将自己的发给扎好,回去洗头可是的大工程,偏又剪不得,只因他爱,没有别的原因好说。 轻鼾声响起,医生说有些微的鼻水会让他睡着时发出一点声响,他不在意。 他睡得熟、毫无防备的姿态像个天使,缩在那张椅上睡得很香甜,嘴角弯着一抹小小的笑容。 他知道,他是因为他,他永远都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不安,怕自己与他的父母相同,在他毫无准备时离去。 轻轻地,他抚摸着他的唇,低头轻吻。 发动引擎,回家。 本篇 - 5 星期二向来是两人最忙碌的日子。 课堂全满。 下午第一堂课,冷气轰隆隆散发的凉爽宜人的空气,眾人昏昏欲睡。走到哪间教室外都是这般情景。 时序六月天。 苍无自从那之后安分了好一段时间,没有再一声不吭的外出,让初善雨过了一段十足幸福愉快的生活。 下课鐘声的响起唤回了昏昏欲睡学子们的神智,台上老迈的教授闔上后重的教科书叹了口气。真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学生啊。 「期末考给我一篇用行书写的一万字散文,题材不拘。下课。」顿时班上一片哀号,因为这门课向来没有多少人愿意认真听,这下可惨了。 一片哀号中一道人影走进教室就把还在位置上收拾课本的初善雨给拖走。 大楼外右手边卡在女生宿舍中间有一条木栈道,红色的小凉亭周围枝叶疏疏密密,光线跳跃。两人站在一棵树下窃窃私语,兴许也不太算是。 「小初,我知道你跟曲歌很好,快告诉我她住在哪。」初善雨看着眼前气质儒雅的医学院有名的校草不语。 他口中说的是人文学院的小院花皇甫曲歌,他知道他们认识却完全不了解其中的渊源,只是好奇,依照曲歌那些糟糕透顶的名声来说向皓丽怎么会想认识她? 曲歌之于他,就是像妹妹一般的存在,他与曲歌一块成长,也知道曲歌跟自己一样渴望爱,努力追求着,可他没有曲歌那般有勇气,当曲歌找到第一个肯待她好的人时,他还在寻找,曾经深深的羡慕着;当他找到肯待他好的人时,曲歌却在他们共同努力的这条路上跌倒了,然后伤痕累累。 曾经,他阻止过,提醒过她,现在这批在他身旁绕着的男人们没几个安好心眼,他知道曲歌的娇俏可人的样貌替她惹来了很多是非,而令她跌倒的原因正是如此。 他看着向皓丽,这人是提拔他的学长,高中打工时认识的,指导他课业,让他得以成功脱离社会的边界,而现在他在他焦急的眼中似乎在看见了什么,然后他开口:「我家过去六个公车站牌,五十嵐旁边楼梯上去三楼。」 才说完,向皓丽急急道声谢转身就要离开,初善雨出声叫住了他。「小曲最近情绪很低落,食慾也差,她要我们别去打扰她,已经快一个月了,或许你去会有点用处。」 看着向皓丽急忙离去的背影,他抱着怀里厚重的课本边拨去落在发顶的落叶一边走向苍无的个人办公室。 推开门板,里头的人侧绑在一边的黑发刚好不小心夹进抽屉才整理好就看见来人。 应该掛在正确位置上的眼镜有些许滑落,上框外有半颗眼睛,很显然男人正在批改作业。 「苍。」初善雨把课本压上苍无正在评分的作业上头,从后方环住人颈子,在右颊上烙上一枚轻吻。 「你要是拋弃我,我鬱鬱寡欢、食不下嚥、辗转难眠,然后形销骨立……」明明是中文系却开始乱用成语。「我想,小曲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幸福吧。」 苍无移开压在作业上厚重的书籍,伸手捏了下后头的人嫩颊一下。 「如果我拋弃你,你应该不是绝食,是得肺癌死亡。」依照一离开他就会开始抽菸来看,真的是死于肺癌的机率大于饿死。 脖子遭啃,牙印浅烙。 「如果我拋弃你,你才是会得肺癌死亡的那个。」愤恨啃完人,走到一旁的沙发椅上舒适躺下,长睫掩瞳。 「真是胡说八道。」苍无扶正眼镜,顺手擦拭掉沾在脖子上的口水印,有浅浅的牙印在上头,不碍事。「小曲应该还活着吧。」 太阳开始西斜,金黄色的光线从窗户透了进来,苍无起身拉上窗帘,免得躺在椅上的人被阳光照射的皱起眉头。 上课鐘声噹噹噹地响起,应该有课的两人却都没有动静。 然后初善雨意识飘渺地听见纸张沙沙的声响,抽屉开合的声音,椅子滚轮滑动的声效,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 唇上被烙下一吻。「下午的课都不上了?」 「……嗯,下班再叫我。」咕噥了声,初善雨转身背靠椅背,微啟眸,瞇眼看着半跪在自己脸前的男人。「走时门记得上锁。午安。」 笑容浅绽,再度闔眼。 苍无笑着摇头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稍晚窗外四处渲染了橘红色,初善雨的手机在包包里剧烈震动。 睡梦间他接起。 「小初,来一趟医院。」那是学长的声音,背景很寧静,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很小声。「小曲说她想见你们。」 电话掛断的一瞬间门锁搭的被解开,苍无授了一天课疲惫的脸庞印入眼帘。 「小曲找我们,去一趟医院吧。」初善雨收拾好随身包包,拖着苍无一同离开了学校。 苍无、初善雨、皇甫曲歌,三个人皆是孤儿。其中以初善雨和皇甫曲歌为一同成长的青梅竹马,而苍无是个喜恶明显的人,唯独对待曲歌这名女性与初善雨相同,原因据说是:因为我们一样悲惨。 苍无是被拋弃的。 模糊的印象是,那年经济不景气,父母增產报国不小心过量以致无法扶养他,只得拋弃。 他放弃过自己、卖过自己,一堆奇奇怪怪任由人想的行为他也几乎都干过,养出了不在乎人们目光评价、不受拘束、喜恶分明的性子。 相遇那年,他已经安分下来,所有的叛逆因子收押在情绪底层,只剩下作画时发作、面对初善雨时偶尔冒出的恶作剧心理罢了。 透过初善雨,他也结识了小曲,一个富有勇气、衝劲,为爱而奔走的女孩。 她的勇气看在他眼底是十足的傻,却让他有感同身受的感觉,所以继初善雨之后,她是得到苍无关怀的另一个特例。 到达医院时夕阳半沉,天际馀留一抹红,高楼大厦林立排列出来的地平线黑与红混杂交染着,都市的生气只在这短短半小时内展露无遗,接下来将被一片曖昧流光包裹。 廊上很寧静,身置其间时间像突然间快转,瞬即夜半。 两人并肩行走着,来到曲歌的病房门前,轻叩两下门板,推门而入。 学长坐在床边的椅上,而曲歌脸色灰败地躺在纯白色的床褥间,半闔的双眼看来毫无生气。 初善雨走上前,在床沿落坐。 「小曲,还好吧?你说过,轻生三次失败就会好好活下去,这是第三次。」伸手拨开覆在额前的瀏海,初善雨的话实在让人听不出是不是在关心。 他破坏了与小曲的约定,或许也不算是破坏,毕竟他们的约定只是遵守着:让外人感受到异状,让事情自由发展绝不插手。 而,这是向皓丽自己来找他的,只能算得上一半。 「小初……我是哪一步走错了呢?为什么,这么累。」 初善雨没有回答,这问题听在三人耳里都知道答案是什么,却没有人开口。 直到小曲累极又睡去三人离开了病房。 寂静的廊上,斜对面病房的门口停着一辆上头堆满药物针筒点滴瓶的冷银色推车,护士在巡房。 走廊唯一有生气的瞬间是在护士推开病房门板时里头传出整点新闻主播播报新闻那字正腔圆的嗓音,和病患与家属间笑闹谈天的对话,当门掩上的瞬间,又归于寧静。 「小初你刚刚跟曲歌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你早知道她有轻生的念头?」向皓丽脸上明显的写着怒意,他刻意压抑着嗓子,免得自己在医院里怒吼起来。 学长的情绪起伏一直以来都很低,开心时只是浅笑表达,生气时只是面色冷凝,初善雨的一次见到学长生气明显的质问他。 「小曲不喜欢麻烦人,她十八岁生日时跟我们许了这个愿望,如果你够了解她,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会跟我们下这样的约定,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们。」苍无倚着墙,一手环着胸,另一手轻捏鼻梁,疲惫之明显。 耳闻这段话,向皓丽沉默。 如果不是自己的拒绝与忽略,曲歌哪有可能如此放逐自己用慢性自杀的方式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学长,你应该听说过有关小曲的一切。她在感情上的态度我当姊姊看,但面对她这个人,我把她当妹妹照顾。」初善雨与苍无并靠在墙边,他伸出手轻轻的牵住对方的。在学长面前不必掩饰与苍无的关係,还没到校註册前他就知道苍无与他的关係。「当她陷入这样的情况后,我只能劝导、只能答应她的要求。我们都渴望关怀、期待被爱,她为自己行走、为自己渴望的事物而跌跤,我只能看着,不能阻止。」 向皓丽还是不语。 由自己的处境来看,确实,他虽然也是在备受语论之下,被排挤推拒拋弃中成长,但扶养他的人却给了他很多的关怀,所以他不瞭解为何曲歌会想要轻生,放弃自己。 「学长,我想小曲应该不会再跌跤了,因为你在。」初善雨话才说话,就听到苍无的冷水声。 「小雨雨,如果这个男人也不懂,那可能我们会需要替小曲做『跪得容易』这种东西。」然后脚板遭踩。 「臭苍无,你琼瑶看太多了。」廊上一瞬间沉重的气息被一句「跪得容易」给轻易化解。「走了,回家去。」 向皓丽被两人的互动惹出了笑。 缺乏爱的成长,人们的思考总是会变得不顾一切啊。 曲歌正是一例。 本篇 - 6 室氤氳,水雾繚绕、弥漫。 苍无坐在浴缸里,闭目享受着坐在浴缸上头、满手泡沫的初善雨替他洗头的温柔,没有人说话,浴室里只有流水声响和洗头的泡沫声。 「我明天有班,你有没有要来接我。」初善雨拿起莲蓬头调了下水温,冲刷而下。 课表长得很讨人厌,星期二的满堂隔天是讽刺的全空。 「再说吧。」温水持续着冲刷泡沫,苍无也不怕吃到水就开口回答。 顺着水流,发梢上的白沫滑入水中,透澈的水瞬间变得浊白,初善雨一个顺手就把莲蓬头给扔进了水中,水量缓缓上涨。 抽出掛在浴缸的铁簪,将苍无一头长如瀑水的黑发给盘起。 他舒臂揽抱住苍无,下頷顶在他头上。然后从浴缸边缘滑进水里,手脚并用地巴在苍无背后。 啊啊。 爪痕。 初善雨在苍无背后偷偷红了一下脸。轻轻吻了下那八道伤痕。 那是前天晚上遗留的,还记得他喊着累了,偏偏苍无还不肯放过他,一个激动下,忘记剪指甲的八根指头就这么用力的划过他的背脊,鲜血渗出。 苍无明显地感受到坐在自己身后的人那拥抱的力度突然间有所变动,接着感觉到背上传来一点一点细细小小的痒,每一下都落在前天他自己抓的伤痕上,隐约猜到了这人是为了什么而缩紧自己的肢体。 他伸手捏了捏夹在自己腰际旁的白嫩小腿,遂又持续向后探去,在大腿上游移,摸个几下后背上的吻停了下来,坐在身后的人身子僵了僵,没敢有下一步动作。 「怎不亲了?」苍无哼了哼声,算是一种小小的抗议,他老大爷被伺候的正爽怎能停下来。 沉入水底的莲蓬头还释放着温水,水漫起淹到了胸膛,一瞬间浴室里的水气又攀升了一个等级,方才的泡沫随着溢出浴缸的水洩到了外头的地面,流进了银色孔盖的小排水孔里。 伴随着流水声,他似乎听见身后的人轻轻哼了两声,然后背脊遭到重击。一颗硬邦邦的脑袋就这么撞上来,好像是大人给小孩一顿鞭子后再给一颗糖的教育似地,啵地一声他发现初善雨用力的吸吮着自己的背发出了好大的声音,软嫩的舌尖开始在脊骨上游走,揽在肩上的手向下滑去,覆盖在苍无胸前的乳尖上,缓缓揉捏了起来。 初善雨满意的听着前头的人越来越急促沉重的呼息声,右手持续撩拨的动作,左手继续向下探去,在水底探寻着苍无的分身,果不其然,已昂然立起。 下一秒初善雨很乾脆的抽手,迅速地爬出浴缸,抽起掛在一旁的浴巾准备逃出浴室。 白色喇叭锁门板才刚被拉开,氤氳雾气争先恐后地朝冷空气的方向奔跑,初善雨也列在其中,脚刚跨出还没落地湿淋淋的手臂探了过来一把抱回了企图落跑的人,后脚用力的将门踹上。 「想逃?」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两人双双跌在上星期从ikea买来的全身贴式立镜前面。 原本用铁簪盘住的湿漉黑发就这么散了开来,披散在两人身上。 铁器落在水中的声音有点闷又有点响,孤单的躺在磁砖地上。 初善雨被苍无压在身下,被急转直下的情况惊吓的趴在地上轻喘着。「你起来……很重。」有点接近嘶吼,隐隐透露着羞怯。 两人姿态曖昧,赤裸的肢体交叠着,他明显的感受到嵌在自己腿间的慾望在刚刚刻意的挑逗下已完全甦醒。 真是没事找事做,替自己徒增麻烦。 苍无微撑起双臂,胸膛离对方赤白的背有一小段距离,下半身还是紧黏一块。「诱惑师长,你可知罪?」 被压制住的人完全无言,都交往多久了还来这招。 太老梗。 「苍,你脑子坏了。」所以他脑子也坏了。正因为脑子坏了所以又是故意地在他身下扭动着、刻意收紧窄臀,夹了夹那火热。 苍无在他背后笑了开来,双膝一个使力挤进了他合併的双腿间,强而有力的右手窜进初善雨与磁砖地面贴服的空隙里,大掌贴住他的腹部,一个施力将初善雨给扳了起来,两人前胸贴后背,前者双腿大开呈m字大坐在后者的双腿上,他看着镜子呈现出来的景象不禁红了脸,微微挣扎了起来。 他看见后者绽着一抹美食到口的笑容将头抵在他的肩窝上,故意透过镜子与他对视,那令他爱恋不以的薄唇正紧贴着自己的耳朵轻声说着。「自讨苦吃。」 音调完全呈现:嘲笑,的语气。 ……早知道就不玩了。 初善雨心里默叹着。 正当初善雨全覆心神都放在苍无紧贴着他耳朵那吐出来灼热的气息,挠得他细细颤抖了起来时,苍无的左手可没空间着,一把攫住还在沉睡的分身缓缓移动了起来。 这下可好,一瞬间酥软的像是没骨头的虫,整隻摊在人怀里,任人摆布。 「这、这根本是趁人之危……」轻喘着,初善雨还在挣扎,却只是感觉到臀下的热度越来越高而已。 「何来的危?打一开始就是你先皮痒,让我逮到使用这面镜子的机会而已。」上周末两人去了趟根据网站上说的,全国目前最大、位在新庄的ikea。当苍无看见一整区的镜子时,本来是不想买的,男人没事那么自恋做什么,浴室里那面镜子就够了何必再多一面镜子。 结果那天初善雨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当眾跟他撒娇说要买,看他这样他也狠不下心说别自恋、不想买这种话,就顺手拿起一组贴式镜放进推车里。 回到家也不知道为何孩子心性大发的爱人兴巴巴地就抱着镜子直接进了浴室,拿出3m三两下就把镜子给贴在浴缸旁空白的墙面上,回头还一脸骄傲开心地衝着他笑。 当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是能在镜子前面──就好了。就当作情趣的一种吧,谁让他把镜子贴在那。 趁着初善雨忘记挣扎的当下,空出右手拉过放置在浴缸旁的沐浴乳,白色带着芬芳的液体盛在掌心,他用脚将爱人的双腿分得更开透过镜面,两人的下体完整的映入眼底。 将沐浴乳整个涂抹在爱人的臀缝间,一口气探了两指进入,交互抽插着。 初善雨红了整张脸,索性闭上眼不去瞧,又哪料得到不看脑子里的綺想更是严重,双重刺激下很快地就洩了一次。 苍无左手沾满了白浊,借着一直没停过的流水洗了乾净,左臂弯曲勾起前方人的左腿。「张眼,看着我。」 蛊惑人心的嗓音低哑地在耳畔边响起,舌尖舔着耳廓在耳边、颈边来回滑动着,还埋在穴里的指增为三根,持续扩张。 初善雨张开双眼,浴室里的雾气替镜中的两人朦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他忘记害羞,痴迷的看着镜里与他视线交缠的人。 「苍……」抬起右手向后勾去,扬起了脖子吻上对方。 一瞬间浴室水声不断,还有富满情慾的闷哼声。 唇舌交缠间,苍无抽出手指,眼角从镜里瞄到那有着微微白沫的粉嫩穴口正不断收缩着,双臂齐一施力,慾望直直插入,完全吞噬。 「啊啊……」不管几次,每次被进入的当下都会有不适感,初善雨松了口发出呻吟,看似失神的双眼直视着镜里两人交合的部位,整根没入自己体内的画面是那样的淫靡,心跳又加快,然后他开始抽送,当下只有呻吟跟闷哼盖过了浴室里原先的水流声。 一直到这次结束后,初善雨全身被擦乾裸着身子趴在床被间恨恨的想着明天一定要把浴室的镜子拆到别的地方。 苍无下半身围着浴巾坐在床边吹着头发,看着趴在床上装死的人心底愉悦。 镜子果然是个很好用的情趣用品,他至少在初善雨体内洩了两次。这人高潮时迷濛的双眼、纤细的脖子、动人的呻吟,透过镜面起码增加了不只十个百分点的香艳。 初善雨转头看着坐在床沿边吹着头发的人,瞅了瞅脸,很是无奈的看着这个被自己逼迫留长头发的男人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到打结的可笑画面。 撑起还痠软的肢体爬到他身旁一把夺过吹风机和梳子,细心的吹起来。 「雨,七月跟你老闆空出一个星期来,南下出游。」 这两年双方都有在赚钱,手边逐渐累积了一点财起来,终于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玩这令初善雨很开心。 向来贪吃的二人,打算从还没去过的台中开始,沿路南下直到高雄,准备逛遍各地夜市。 说到贪吃,这就是为什么初善雨会没事挑一个会累死自己的吃到饱打工,除了省伙食费之外,休息时间吃多少都算公司的,算盘有些拨得太精,还好到目前为止是个负责认真的好员工,不然依照他这种吃法,经理老早就请他走路了,哪还容得下他在店里狂吃的那副景象存在。 初善雨笑得愉快点着头,仔细的梳开每个纠结的地方,还原本来这头黑发的直顺。 收好吹风机跟梳子,从衣柜拿了件最起码大了自己一个sizs的睡衣,套上就又往床上倒。 拉过摺叠好放在床尾的薄被一把抱在怀里,侧躺看着苍无更衣。 「苍,你会写行书体吗?」虽然上课有仔细听,练书法时也不曾偷懒过,可,那行书字体在他笔下就是会意外的扭曲,明明楷书时写得还算好,怎么一改别的就一塌糊涂。 苍无愣了下,行书? 「不就是鬼画符?」 听闻答案初善雨立刻明瞭了,这作业即便是爱人也无法救自己,丑就丑吧,至少他认真过。 接下来的日子初善雨在学校、工作、行书间挣扎,好不容易熬完了所谓的期末考週。 勉强pass。 身为教职人员,苍无也跟着学生们放起了长达三个月的暑假,偶尔间来无事去趟西门町打扰一下努力上班的爱人,搞得初善雨紧张兮兮,下班前都要担心会不会有个「客人」拿着汤壶突然间冒出来衝着他喊:「小雨雨、亲爱的,加汤。」 莫名其妙地,苍无成了常客,与林河、慕宸还有经理熟稔了起来,同时也让他们知晓他与他是一对爱侣的事情。 林河知道的当下惊吓不小,毕竟他曾经目睹火热现场,虽然也只是一个吻而已。 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的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谁叫某人那么明目张胆,工读还没下班就来报到,言语、行为挑逗样样来,有长眼睛、感觉没麻木的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怎样的一个关係。 结果初善雨的爱人一公开这才知道,原来公司里有不少工读的性向都异于常人,就有人呼喊为什么感觉天底下的同性恋都在这里出现了。 不过这件事公开后,晓晓怎么样也跟苍无处得不好。 「善雨,要是哪天那个男人不要你了你来告诉我我帮你扁他。」晓晓咬着牙抱着初善雨的手臂在库房里这么说着。 初善雨深深觉得要是外面今天有客人,八成会听见很诡异的对话,并且脸上滑下无数条的黑线,深感无奈。 他似乎听见背后有人在偷笑,林河正幸灾乐祸的在替酱油调味,嘴角掛着一抹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叹了口气。「晓晓不用担心,到时候我第一个通知你。」 端起预备送到客人桌上的锅子走出库房,先逃再说。 时序已经缓缓逼近出游的日子了。 本篇 - 7 这夜,苍无依然坐在几乎是被内定好的位置上等待着他。 不过今夜唯一的不同就在于没有开锅来吃。 苍无支颊闭目着,当初善雨靠近时他睁眼站了起来。「好了?」 大方自然的牵起初善雨的手,这间火锅店搞得就像自己在这边打工一样,替初善雨跟大家打完招呼就闪人。 下了中兴桥后苍无方向盘一转,又往重新桥上开去。 「你要去哪?怎么拐向新庄?」原本在副座上闭目养神的初善雨感觉到今天路径似乎不大一样,睁眼就看见重新桥的字样,发了疑问。 「採购乾粮。家里的橱柜空了。」 两人为了存下更多的钱,近来都是吃乾粮、不营养的食物较为多,虽然两人并不是不会煮菜,但终归一句,还是挺懒的,毕竟大热天,没有人想要离炉火太近。 入了夜的家乐福还是有许多的民眾来採购,但多数都是成人,这种时段小孩应该都在家里睡翻天了才是。 两人推着小推车行走在生鲜蔬果区,他们前面有一对年轻夫妻,手挽着手提着小红篮正挑选着冷藏架上的白鯧鱼,时而调笑嘻闹的亲密模样让初善雨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苍无推着推车,也注意到了前方夫妻的互动,他转头看了下与他并肩行走的人,有种不落人后拼劲心理產生,空出右手揽住旁边的纤腰,在初善雨疑惑地抬起了头时飞快地低头偷了一吻。 结果就是右脚鞋面上又多了一个初善雨左脚的鞋印。 苍无笑了笑,没去在意,反正他家亲爱的每次出现这种动作就代表害羞难为情,双颊也会染上些许红润。 似乎是有所感觉后方奇异的互动,那对年轻夫妻转过头就刚好瞧见初善雨羞红着脸踩住苍无脚板的一幕,有些微愣,后笑了开来。 发觉被人取笑,初善雨恼羞,抓了几项自己喜欢吃而苍无讨厌的蔬果放进推车内。 「这是报復吗?」苍无皱着眉头看项推车内几项蔬果。 「这算调整身体健康,最近乾粮吃太多了。」初善雨一本正经的回答,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得意笑容。 呿。 初善雨装作没听见那个不屑的声响,又抓了颗高丽菜、一把空心菜进推车里。 行为有些像正常的家庭主妇。 原本还有些不满的苍无在后头默默推着推车做着小奴才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幸福感。 这样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吗? 平静而幸福,没有争吵喧闹、没有缺钱困苦,静如流水般寧静而幸福的生活。 突然间,他想定下来,不愿再跑了。 脑子里像是闪过了一点念头,他紧抓牢思考着,难怪这两个月多再也不会有被爱溺毙、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是因为自己的心理也有了改变。 渴望寧静、渴望幸福的念头无声间萌出了头。 他动手将推车往旁边推了点,让自己与前头的爱人并肩而行,左手牵住对方的右手,幸福满溢。 最后结帐其实还是买了一堆的乾粮。 隔天中午两人各揹着一个小背包,到台北车站乘坐统联客运南下前往台中。 由于非假日车上乘客并不多,两人挑选了一个双人座并肩补眠。 原因是:晕车加上昨夜太兴奋失眠。 经过两小时无趣的车程,两人来到台中火车站。 下了车耀眼刺目的阳光照得初善雨一双畏光的双眼睁不开,连忙在小背包里搜寻太阳眼镜的踪跡。 车站前交通壅塞,大巴士、客运、机车、小客车、计程车占去了所以看得到的车道。 迎面两人就看见生意昌隆的鲜芋仙,大老远下来没有人会想去吃在台北也吃得到的连锁店食物,过了马路研究起车站前的公车站牌,他们一直想去逛一逛位在台中一中、台中技术学院、台体包围的一中街。 才不过短短十分鐘候车的时间,初善雨就热出了一对腮红,两颊红噗噗,直呼热。 「如果搬来台中住,迟早有天会变黑炭、人乾。」隔着墨镜,初善雨抬头看向苍无,「热不热?我帮你盘起来?」 过腰的黑色长发扎成一束斜掛左肩,在初善雨这极度怕热的人眼中,下意识就是觉得苍无会很热。 「盘起来怎么戴帽子?别盘了。」话虽这么说,苍无却把自己的帽子往初善雨头上扣去。「你热你就先戴着,我等会再挑也不迟。」 出发前两天他画了张设计稿託给一位金工製做不错的师傅製作,对方承诺两週后可以过去取货,等这趟出游结束也差不多可以提领了。 雨,他会喜欢吧。 卡其色鸭舌帽一戴上,在配上初善雨鼻梁上那支大墨镜,他整张脸几乎被阴影吞噬殆尽,如果这时候再来个头巾,恐怕会跟中东地区的妇女相去不远。 反正身高也不高,遮成这样连男性明显的五官特徵在他身上都不明显,莫怪经过的男女直瞧着他们。 不过当被腐女这种生物认出来时,就会看见她们脸上有个曖昧的兴奋笑容,接着就是拉过旁边的三五好友一同欣赏,一副:啊啊,动物园来的珍奇动物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公车来,两人差点消受不了背后热情的目光,逃也似地上了公车。 台中市区的公车与台北还是有一小段差距。 设备较为陈旧,在坐位上听得到老车的引擎巨吼,轰隆隆,连座椅都摇摇摆摆的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司机有些上了年纪,但招呼间热情,带着墨镜长年握方向盘的手被太阳烤得比衣领下的几乎还要黑。 当听见苍无说要去一中街时便拍拍胸脯说交给我,老爷子我到站定叫你们。 惹得初善雨开怀笑,台中人的热情比台北多了许多,或许是阳光吧? 北市充满了大厦,冰冷色的城市蓝、繁忙的交通、行色匆匆的路人,令北市的门面、人们蒙上一层冷漠的神色。 从台中车站搭乘公车往一中街花不到二十分鐘,两人很快的下了车,在台中技术学院的大门外。 即使放了暑假热门景点总还是有许多的人潮,虽不到晚上士林夜市那般的拥挤,但热度却是一样的。 毕竟台中市是艳阳之都,一年到头下不到几场雨。 一中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隔壁紧邻着中友百货,令人潮居高不下。 从台中技术学院出发,沿途受到一整排眼镜销售员的洗礼,左右两旁细数最起码有十来家的眼镜行,每家的门口都在拼促销。 内部包围着大楼的小吃摊并排着,月亮虾饼大得跟大蛋饼一样大张,厚薄度刚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好像有点炸了太久? 隔壁还有卖着各式食物,最让他两傻眼的应该是旁边卖热狗的价钱。 台北一隻大热狗都卖到三四十,这边只要十元,让人不禁觉得,台北的物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天差地远。 他们在一中大鸡排买了一杯可乐,继续逛下去。 然后眼前產生了奇景。 相隔不到几公尺的距离有两摊卖着鸟蛋的小摊贩,一家门庭若市,一家门可罗雀,自然地,生意好的那方的阿婆笑靨灿烂,和蔼可亲,相较于生意差的则就臭着一张脸。 初善雨突然想到在学生圈子里流传着台中一中有两家鸟蛋摊贩的恩怨纠葛,然后他笑了。 苍无不解的看着他,初善雨只好娓娓道来听到的所有消息。 莫怪生意好的那方还有看似大学生保鑣,一边帮忙招揽生意、一边陪阿婆聊天,甚至动手帮忙煎鸟蛋。 他们拐弯进了一家店面,右手边卖着女生的小饰物,左手边则分割出来卖着琳瑯满目的的帽子。初善雨摘除墨镜、帽子,随手在架上抓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抬手就往苍无头上扣去。 两人简直把摊贩前的镜子当成了自家更衣间,架上帽子抓来戴去地一瞬间停不下来。 销售小姐在一旁看得呵呵直笑,说他们兄弟感情真好之类的话语,初善雨正欲回答是啊的瞬间却被苍无抢了头。 「小姐,这是我男朋友。」搞得小姐满头惊叹号又一脸错愕,然后一连串的乾笑。 初善雨赏了苍无一双白眼,换得了全场人的哄然大笑。 当帽子挑好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十分鐘,挑来挑去最后也只买了一顶帽子,却还是拿到了折扣,原因竟是:「没有看过这么甜蜜的同性情侣,不打折太说不过去了。」 这句话出自于老闆娘的口中。 两人带着愉快的笑容又继续逛着。 灵敏的鼻子嗅到了香味四溢的九层塔味,初善雨牵住苍无的大手,朝前方快速前进,香味来字一家生意不错的摊贩。 外皮像是炸葱油饼一样咬劲十足,内容物任君挑选。 他们买了一个烧鸡口味加九层塔还加了蛋跟起司,香味浓郁,张口咬下却烫了舌头,连忙拿起刚才买的可乐大灌了一口。 大楼前方的小广场上设有行人座椅,上头坐满了游客或吃或聊或休息,前方还有街头艺人在博人欢心。 那男生拿着把吉他清澈却不单调的旋律就着耳麦唱着苏打绿的小情歌,替炎炎夏日驱赶走了一点热气。 临走前,苍无赏了一张百钞感谢这男生让他们听见好听的歌曲。 天色渐暗,他们又转乘公车到逢甲夜市。 人潮跟下午的一中街是没得比,尤其是沿着逢甲大学外部为墙的那条街更是壅塞到不行,走了两三小步就停一下,路小是其一原因,另一原因就是台湾摊贩氾滥。 赫然间,哨声响起。 沿着学校外墙的流动摊贩们向是遇到警察的小偷──事实上也相去不远──搬起本来就设计方便逃跑的小皮箱跟脚架狂喊着借过,虽说是逃命,但苍无看到他们嘴角掛了一抹孩子玩游戏般趣味的笑容。 好不容易挤出狭隘的道路,迎面就看见一摊卖假发的,随着夜风尼龙发丝飞扬,一顶一顶掛在晕黄的灯光下,就算是人声鼎沸的夜市里也感觉很诡异。 卡在人群里,苍无紧握着初善雨的手,一步一步迈向那假发摊贩。 随手从一堆假发里拿出了一只夹式的马尾造型,往初善雨后脑夹去。 看出苍无举动的方向,初善雨躲过了第一回合攻式,却在下一回合被逮个正着,可爱的马尾就这么夹在他的头上。 「臭苍无──」准备踩苍无一脚,动作刚摆出便被制止,双肩受到箝制整个人被拖到镜子前面。 「这样……还挺可爱的。」说完,忍俊不住,转身哈哈大笑了起来。 气得初善雨在摊子里一口起抓起了两隻马尾,往苍无左右两边夹去。 换初善雨笑到肚子痛。 双马尾苍无。 玩够了,在老闆的怒视下两人乖巧的把马尾掛回原位飞也似地逃跑。 往前走,烤虾浓郁的香味穿越人群,摊子上还有各式口味的让人挑选。 日式照烧、海苔、咖里、柠檬香茅……等等,少说有七种不同的调味料。 只为嚐鲜,两人买了六隻虾。看着连壳带头一起烤得通红的虾子,初善雨有些质疑。他一直不喜欢吃虾子的原因指是因为懒得剥壳,可,面对这种连剥壳都不必可以直接吃的他又迟疑。 数度张口却不知从何下手。 「怕什么,先啃了牠的头再说。」苍无看出了初善雨的迟疑,话说完,张口就把虾头一口咬掉,画面很诡异。 初善雨打了个机灵,也跟着张口咬掉虾头。 酥酥脆脆有点焦,配上柠檬酸酸的口感,味道还挺不错,但他还是不喜欢吃虾头。 转过身,就见一隻大章鱼掛在各色招牌上,那条岔路的地面铺着小磁砖,看起来异常乾净,与外头的柏油路是两个世界的感觉。 这回换初善雨拉着苍无走了进去。 踏在看来清澈乾净的地面上,初善雨整个心情超好,还哼着小曲子。掠过门口的炸鸡排他不想吃,直接衝往可丽饼摊位。 跟着人潮排队,他买了水果冰淇淋口味。 因为苍无嗜甜,而刚好他也不讨厌甜点类的食物,要了两根汤匙,又马不停蹄地跨到对面买了一份凯撒盒子。 「等会就不要拉肚子。」苍无望着被塞在自己手上的冰食甜点,又瞅了眼初善雨手中那份热食鸡排。 一早赶车下来一直以兴奋的状态去迎接,真的不比上班来的轻松。 约逛到晚间九点多,苍无就发现初善雨累了,说话时有些恍神,两人找了间小旅社将就睡了一晚。 隔天一早两人乘车前往东海艺术街。 不过时间来得有些错误,太早了,可瞧瞧手錶时间十点半多将近十一点,却没有半个人烟。幸好还是有餐厅营业,进去询问才知道,这东海艺术街竟然如此慵懒,过了中午商店才会陆续开店。 这下可好,时间没法配合,只得走马看花一番,又前往中港转运站搭乘客运前往下一站。 当他们来到高雄时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两天了。 这里是六合夜市。 苍无手中拿了个名称被取做吐司盒子的食物。 同样的操作手法,把厚片吐司下油炸至金黄,后把上层完整的切下来,内部柔软的吐司部分则挖空填入想要吃的任何食品,最后在把刚才切除下来类似盖子的吐司片给盖回去── 「吃啊。」初善雨看着苍无端详着那食物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催促。 这是食物不是放在解剖台上待剖的青蛙不需要看得那么仔细吧。 重点是他想知道这东西好不好吃。 当苍无咬下的第一口,「还不错,跟棺材板很类似。」 几天前他们在台南的赤崁那吃了棺材板,台北也有,只是少,再说传上台北的味道还是有些异于当地的味道,虽然台湾那么小,但饮食习惯还是有所差别的。 「那我也咬一口。」 苍无餵了初善雨一口,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一人一口地分食着随时买到的食物。 已经玩了好些天,初善雨还是如同一刚开始般兴致勃勃地玩着。 一下是:「甘蔗汁!」 一下是:「快看那形状诡异的热狗!」 这几天像是一下子要将这一辈子的笑容给消耗殆尽一样,苍无笑看这着这几天被晒得黑的爱人,缓慢的跟随在后,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像老头子,明明才二十九。 当两人筋疲力竭坐在客运上准备花上五个小时回台北时,初善雨哭了。 本篇 - 8 从小到大,初善雨跟苍无从来没有如此无忧的游玩过。 现实压力与快乐的落差是如此之大,这近一週的游玩让初善雨感觉到情绪强烈的起伏着。 他无声的埋首在他的胸前,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沾在衣衫上,穿透轻薄的夏服熨烫在他的胸口,他轻声的安抚着,坚定包容的大掌一下一下的抚顺着他的发,直到他终于停止那无声令他揪心的哭泣。 苍无拉起两人座位中间的横桿,强制性的让初善雨倒在自己的腿上,他没有开口安抚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他的头发。 原先两人出游时只各自带着一只背包,这时座位却几乎塞不下两人的行李。 大多都是听闻初善雨要出游而被要求的土產,苍无只是帮他提着所有买齐的物件,他没有买并不是因为没有人跟他讨,而是这个人交友圈广却浅,有交情也等于没交情,再说,由于认识的几乎都是在学术界的,一放了暑假除非特意有聚餐,要不几乎断了联络,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要外出游玩的消息呢。 「苍,明年吧,明年再这样玩一次。」疯狂游玩的感觉实在太好,要是寒暑假都这样消耗,哪来的及存钱,所以暑假就好了。 其实他没有想到,一年一次这样的旅行也是顶消耗金钱的。 但这当然不算在初善雨的思考范围内,他只是如同孩子般、单纯地想与苍无一同出游,那令他愉快。 初善雨倒靠在苍无的腿上,哭红的双眼有些微肿,他拉过把玩他头发的手,覆在自己的眼上,长睫轻颤。 突然间好想紧紧拥抱住苍无,初善雨这么想着握住的手忍不住收紧。 苍无怎么会不知道初善雨在想什么,这人想什么事情都是有徵兆可循,想讨拥抱就抓紧人不放;想撒娇就直接抱住人;害羞时就是踩他脚;想恶作剧时就会露出可爱的笑容;想睡觉就绷着脸不说话……其实有很多都是只在苍无面前才表露,当然不是因为要防人,只是纯粹习惯这么做。 令苍无猜不透的约只有初善雨想哭,以及他突然间撒娇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了。 苍无将外套覆上侧躺在椅上的人,被强迫盖在眼上的那手稍稍施了力,安抚着他。 这样的空间实在无法紧紧的拥抱对方,过于狭小壅挤,两个男人只会变成麻花辫卡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夜包围着国道,每隔几尺距离一盏晕黄的灯光晃过,被远远地拋在脑后,有些路段却只有前方车辆指引迷津的红色刺眼煞车灯光。对向车道的近光灯在两车交会时跟着那些晕黄路灯和前车刺眼的红色车灯一起闪过青色的帘子,偶尔几抹偷溜进车内。 两人各掛着一边的耳机听着轻柔的钢琴乐曲,掩盖掉操劳过度的车子引擎声。 夜晚的统联上头乘客们熟睡着,掛在上头的萤幕与夜色融为一体,偶有在没掩好的窗帘缝隙透进了光时才能窥见一二。 终于静下心来的初善雨躺在苍无腿上的头无意识地蹭了两下后,安心的睡起觉来。 隔天还会是大晴天,就像他们下去游玩的那天一样,令人感受到美好、阳光与正向。 当刺眼的阳光穿透过窗櫺时,这种日子已经维持了有近一週的时间了。 天候晴朗无云,早起的初善雨外出买了两份早点后脱去上衣,脖子上掛着条擦拭被晨光逼出汗水的毛巾,坐姿不良的有一口没一口咬着附近早餐店新研发的餐点。 新闻正播报着气象。 那又是白又是蓝又是绿的卫星气象图里有团白色的、不断旋转的物体。 路线直扑台湾,那是颱风莫拉克。 明明那般靠近台湾却仍旧万里无云,天际的云像是被颱风全部挟带走似的,徒留一抹蔚蓝,连风也是一样,让路边行道树有气无力的垂首着。 电风扇卖力地吹送着空气,受不了屋里闷热的初善雨走近窗,一把打开。 几抹逃过颱风土匪行径的白云悠扬的在上头飘着,那些被太阳烘烤到温热的空气就这么涌进了窗口,烘得家里也暖洋洋、热呼呼。 初善雨被那一阵风吹的汗直冒,突然间被一双强健的臂膀给拥抱住。 「傻瓜,不热啊?」一隻手松懈了气力,然后他听见爱人在耳边惊吓出口的脏话。「干,这是什么天气,40度高温啊。」 他笑了笑,为爱人的反应感到有趣,而被包围的自己正冒着热汗,感到幸福。 那天并没有这么热,只是温度计恰好摆在太热的位置上而已。 「怕啊,看你也留了这么多汗。」关上窗户,一手挣脱出令他爱恋的怀抱,开了冷气。 转过身垫起脚尖,在对方还带有鬍渣子的颊上轻吻了下。 「去刷牙,桌上有你的早餐。」 一句简单而平凡的话语开啟了一天的生活。 苍无拉过初善雨愉快地吻了下他才嘻嘻哈哈的走进浴室里盥洗。 外头艳阳高照,初善雨享受着冷气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 之后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爬起身来走进厨房,灰白色的冰箱大门一把被拉开,蛋三颗、蔬菜两把、香菇三朵、两包餛飩、一包7-11牌的卫生冰块。 啊啊,还有三颗柳丁。 又该添食了,这么丁点食物两人很快就会啃食殆尽。 初善雨盘算着,忽略了盥洗一向迅速的爱人,直到又被一把抱住才回过神来。 陷在沙发里,手上的遥控器不断命令着电视转换台数,最后停留在八大上,萤幕上头正播映着蜡笔小新。 「让你的脑袋放轻松,这节目跟海绵宝宝有得比,我知道你讨厌那黄澄澄的智障生物。」苍无一把抢过遥控器,很恶霸的把它塞进自己屁股下沙发的缝隙里。 初善雨没说什么,转身就像没骨头一样倒在他腿上,双眼直顺从的直视着里头的主角正露出来的屁股。 笑语间,初善雨一颗头在他腿上乱蹭,很是故意。但他没揭穿,只是默默的吃着他买回来里面包着肉松跟山药的紫米饭糰。 乾巴巴。 这是苍无的食用心得。 在这点上面他就很明显的感受到初善雨的故意,他讨厌吃肉松,原因:太乾;他讨厌吃山药,原因:滑溜溜;他讨厌吃紫米,原因:没有初善雨煮的好吃。 基本上是个奇怪又挑食的人。 口里味道五花八门,又乾又黏又咸又甜,吃没几口苍无就得配上一口米浆才嚥得下去。 「不要告诉我,这是楼下那家早餐店今天的特餐。」 两人家门楼下有家早餐店,这家早餐店与一般不同,通常是看要吃什么点什么,但这家却不是,他今日推出三种餐点,都以天然有机食品为食材,除了三种餐点之外别无选择。 记得前天楼下阿伯推出的是,五穀米堡夹新鲜蔬果,内容物有:当季新鲜蔬果、黄芥末、芋头泥、番茄、洋葱,最后洒上一点黑芝麻做点缀,饮料则是黑芝麻米浆。 根据左右邻居侧面消息提供,a说好吃,b说想吐,c说没有差,d说:吞下去拉出来都一样。 「好吃吗?」初善雨没说,他刚刚吃的味道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因为没见过有人在这餐点里夹芋头山药和青椒的,好奇心害死一隻猫果真没错。 「吃一口吧。」说着就把饭糰递到人嘴边,眼见初善雨那微红薄唇分啟,皓齿咬去了一口,细细咀嚼后吞嚥而下。 过程中,初善雨的表情始终无一。 「比我的炒青椒蛋馒头好多了。」 苍无彻底无言,只好默默地吞掉那他抱怨很久还没吃到一半的紫米肉松山药饭糰。 饱食后,两人维持同样的姿势有近十分鐘的时间,一直到苍无感觉到腿渐渐的麻痺时,初善雨坐了起来,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然后嘴缓缓地勾了起来。 无奈腿麻的人根本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动也没动,逃不了的被锁定,接下来初善雨身子一软,半个身子面向他直捣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腿上,让苍无被一瞬间大面积的麻痺感侵袭,面色有些扭曲。 「小雨雨,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苍无微咬着牙却很愉快的勾起唇来。 「嗯?」倒在人腿上造次的那位一点自觉也没有,他还没穿上衣呢。 「再往上躺,等我腿不麻了,就等着做运动吧你。」话声方落,腿上那位立刻弹坐起来,但却不是落跑,反而主动跨坐在人腿上,刻意笑得一脸邪恶。 「今天我一定要在上面。」此人发下宏愿,动手开始四处挑逗。 沙发、餐厅、餐桌、浴室、卧房,都留有热情残馀的痕跡。 今日的火像是被颱风养大般,在万里晴空之下熊熊燃烧着。 初善雨趴伏在苍无胸前,气喘吁吁。 做了一整天,这人完全让自己在上面,是一件愉快的事。 两人喜欢的姿势不同,交往三年多尝试过那么多不一样的姿势,最后却还是依照男上女下的传统姿态,不过这是苍无喜欢的。初善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承受的那方,反正他就是喜欢骑在他身上,不喜欢被压着做,如此而已。 「喂,听我说--」耳边细细的嘀咕声,对方的脸颊微微透着红。 开怀的笑声在房间双双响起。 「我也是,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又是一记热吻。 后,他抽开身,说忘记拿东西要外出一趟。 徒留他守在这里,守候了很久、很长一段时日,仍旧是没等到他回家的那天到来。 本篇 - 9 隔日,颱风外围环流影响台湾甚剧。 台北整天颳着强风,那斗大的雨滴打在身上无一不痛。 初善雨啃食着又从楼下买回来的食物百般无聊地转着电视。 昨晚,苍无说出门一趟马上回来,可一觉醒来却什么也没见到,身旁的被褥是冰凉的,整间卧室都还残留着男性特有的味道,走出房间,昨日缠绵过的地点仍旧是原状,每个地点都说明了苍无彻夜未归的事实。 心底隐约起了一股不安。 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做着等候,以往、以往这样苍无总是在过几天后归来,他这样说服自己、压下自己心底的不安。 稍晚,他接到店里打来的电话,说是因颱风天放假导致民眾无所是事外出吃饭游玩,店里人手不足需要帮忙。 他匆忙吞下食物,关掉家内所有电源,抓着苍无常穿的黑色外套急忙出门。 忙碌间,他不忘将手机铃声调至最大,以便有人打来时能够听到手机铃声。 骑着车,外头风大雨大,有没有穿雨衣实在没有差别,反正都是湿。 接近西门町,行人行走在廊下,还是有大多数店家在做生意,但却每个愁眉苦脸,似是担忧今日业绩不足。 他走进店里打了卡,换下一身湿淋的衣物,开始了工作。 兴许是打电话的当下真的客人很多,接下来进来用餐的人数明显的有少了些许。 靠近柜台,看了看明日的定位人数。 中午还好,可晚餐时段却是爆满,时间排得落错有秩,一轮接着一轮翻。 初善雨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没睡好?」经理推了一下掛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微微笑着。 初善雨摇头表明不是睡眠问题,昨天过于疯狂缠绵整日,夜晚几乎是一闔眼就睡并没有什么睡不好的问题出现,他会叹气只是因为明日的订位人数和心上那股沉重。 「只是有点累。」也露出一抹笑容,虽侧面望上去有些许勉强的感觉,经理没接着问,只是要他再去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 这天因为提早上班而也提早下了班。 接近下班时间,初善雨视线不断穿透玻璃望着外头的景色。 这样的景象多么的熟悉,对面那家万年打着折扣的男性服饰店门口躲了一家人,门外时而大时而小的风雨令许多行人的伞像是春天的花季般,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 而伞下的人们则像泥土里的根般被挖出淋个湿透。 初善雨端着锅送上桌,顺道间聊了两三句外头的状况。 「外头风雨还是持续大着?」他将锅子放上炉口,弯身点着火。 客人脚边放着看来已经累坏的摺叠伞,湿淋淋地倚靠椅边,「就时大时小,有撑伞等于没撑。」 「是啊,」客人的对面坐着一名女孩,她不断抽着桌面上的餐巾纸擦拭的被淋溼的部位。「帅哥几点下班,不如你送我们回去吧?」 初善雨笑了笑,「那会淋得更湿,我骑车来的。慢用。」 得到了外头确切的情报后,初善雨没再多花时间间聊,整理着吧檯和冰淇淋。 偶尔带个位,便下了班。 回到家,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初善雨踢掉黑色夹脚拖,手在鞋柜旁摸索,啪一声晕黄的灯光照亮了玄关,向内望去还是一片的黑。 他知道,室内的摆设没有动过,没有人回来。 一身衣物湿淋,他侧身倒在沙发上头,整间屋子一片的黑只有玄关那晕黄的小光线透了一丝来,再无亮度。 举起手臂遮挡在眼前,他讨厌这种气氛。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漆黑,外头还不时有狂风呼啸、大雨喷洒在窗上的声响,这一切的声音提醒着他现在是孤寂的、是寂寞的。 竖耳听着,整间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息声,伴随着外头的风雨声响而已。 等候了一整天的电话从未响起过,这是颱风天呢,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一通的电话? 他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心里那股慌还是因为衣物潮湿寒冷所引起的,完全分不清楚。 睁眼瞪着天花板,他试图努力地放空自己的思绪。 真的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那么的像那一天,自己被孤独的置在家中的那天。 也是下着雨、也是刮着风、也是一样的黑,好多好多的相似之处,使他不由得慌了起来。 拿过被自己一把拋在桌上的手机,冷色调的萤光幕顏色刺进眼底,他按着电话簿,停留在苍无的名字上头。 指尖微微颤抖着停在通话键按钮上,然后用力按下。 突然间他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好想,想要确认他现在的位置。 这样的情况只有在交往初期,苍无无预警出差时出现过。 他自己也有意识到,苍无会不通知他就不见踪影的原因。他承认,自己确实很爱他,总是一股脑的倾倒着那些情感,他渴望有人陪伴、渴望被人爱、渴望被人拥抱、拥抱人与爱人,反应是那样的迫不及待与浓烈。 所以也知道自己的情感替对方多少带来了沉重及窒息感,头三次过后,凡举苍无无预警外出他便再也不打电话给他,他知道他需要透气,好让他有更多的力气能够继续爱着自己,便毫无芥蒂地放任着他在外头呼吸。 也不知道是何来的信心,当苍无在外时,他很确信对方只有自己一个人。 耳边一声又一声电话拨出的声音,持续了很久,转进了语音信箱,他又拨了一次。 直到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后他才罢手。 此时的慌乱己经达到一个程度,他啃咬着下唇,瑟缩在椅上,伸手将自己环抱住,努力对抗着黑夜。 隔日清醒,阳光还了一室清明。 初善雨被亮白色的光线给唤醒,身上还着着昨日的衣物,早已被体温烘乾。 脑袋有些昏茫,他努力眨了眨眼,爬起来吞了一颗阿斯匹灵,跌跌撞撞进了浴室,一片氳氤。 掛在上头的莲蓬头洒出热水,淋在初善雨身上,他摊坐在地上感到全身无力。 应该是感冒了,暗忖着。 一觉醒来,情绪终究是比昨夜稳定了许多,迷茫间,他笑着,要是苍无发现手机被自己打到没电,说不准回来又要被笑了。 什么,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想妈妈之类的调笑话语。 这样想想情绪似是更加的稳定。 他冲洗掉那一声雨水的味道,关掉莲蓬头抽过掛在一旁的白色浴巾擦拭全身。 刚才他吞了一颗药,今天是晚班,还可以再睡一点时间,驱赶病魔。 他确实很讨厌吃药,却很喜欢对着苍无赖皮,他喜欢看着苍无苦恼如何逼自己吞下药物早日康復的样子,那令他感到备受关怀与愉快,像是还有人在乎自己关心自己,温暖幸福。 当苍无不在时,他其实还是会乖乖吃药的,因为他知道病没有好苍无也是会担心,适度的玩闹与赖皮是需要的,可过了头却是不好的,所以他会拿捏之间的分际,抓紧每个可以撒娇赖皮的时刻。 但他真的很讨厌吃药,是不争的事实。 穿上睡衣,他躺进专属两人的床褥间,用被子将自己缠捲起来,躺在苍无的位置上、枕头上,又睡了一回。 睡梦间,他感到一阵灼热。 脸颊有被抚摸的感觉。 赫然睁开双眼,又是一室的昏暗。 他挣扎着伸出手,取过床边的手机,时间已经逼近上班。 紧迫的时间里头他忙碌着,没有回想起刚才那异样的感觉,便出了门。 父亲节就像母亲节般,是一场大战。 没有多馀的空桌、没有多馀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在与客人对战。 服务生们在桌次间忙碌地盘旋着,送肉、送锅、端盘子、收桌子,没一刻偷间。 晚间九点半,全店翻桌是今晚的第三批客人。 b区人声鼎沸,三名服务生与时间对抗赶忙收拾狼藉的桌面。 未食用完的肉品、脏损的食材、虾壳、辣椒、酱料,通通拨进食用剩下的汤锅里,匯成一锅端进厨房倒进厨馀桶里,锅子又下热水清洗。 客人涌进,又是一番新的忙碌。 当时间接近午夜十一点,用餐人数终于减少,但仍是有几桌坚持在位上聊天笑闹。 初善雨侧身躲进库房里,头疼令他感到难受。 病痛折磨时,思念深深的涌上来,紧紧的缠绕住他。 这两天是怎么了,才两天啊,怎么会如此的思念。 他背靠着墙,啜饮着热水,又吞了半颗的阿斯匹灵,再几分鐘吧,就下班了。 再撑几分鐘就好。 楼梯间传来拖鞋啪搭啪搭的声响,被头痛折磨的初善雨恍惚间有一丝错觉,抬头望像声音的来源,有一瞬间眼神是迷茫的,他不解的望向从楼下走上来的人,怎么好像长得不太一样,才愕然回神。 太过头了,他竟然把阿华看成了苍无,他笑了笑,笑自己的恍惚。 「把我看成了谁?」阿华看着初善雨几瞬间的反应,深知自己被人误会成了谁,脱口询问。 他虽然在内场,但也不是说完全看不到外场服务生的互动,尤其是自己又被编排在吧檯巡视递补食材的那位工作人员,怎会不知道这两天初善雨时而有的恍惚。 他很不对劲,这是阿华这两天的结论。 「没,头有些不舒服。」初善雨将手中的热水饮尽,看了下手錶,还有三分鐘才下班,转身就要往外头走去。 阿华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地就伸手将要走出自己视线的人给拉了回来,吻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初善雨脑袋空白,随后他用力地赏了人一个拐子、在对方心窝上,痛得阿华弯下了腰面色扭曲说不出话来。 初善雨面容染上愤怒,「少来碰我。」头一也不回地走出库房,徒留阿华一人在库房里面色扭曲。 初善雨绷着一张脸走下楼,整理了下餐具后便打了卡下了班。 离开前晓晓充满精力地走到他面前,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过于苍白的脸色让许多人吓了跳,尤其这两天没有以往的活力更是让人担忧。 初善雨淡淡地解释了下,只是小小的身体问题罢了便离开。 自动门在背后关上时,他很明显的感受到外头沉重几欲凝结的湿气盘旋在身周,让人不舒服。 那风雨让初善雨懒得撑伞,冒着雨势走到停车处,连雨衣都没穿就又回了家。 隐约看见门缝下透着光线,初善雨急忙在背袋里捞寻着钥匙,颤抖着双手将钥匙插进了孔里,奋力一推门,「苍无!」 他的呼喊声在屋内轻轻回盪着,只有玄关的灯是亮着的,剩下的空间仍是浸在黑色顏料里,空无一人。 初善雨意识到,摊坐在地上。 原来是自己昨晚开的灯,忘了关上啊。 寂寞涌了上来,眼眶微湿,他憋忍着不让突然匯聚起来的泪落下。 撑起身子关上了门,身上如同昨晚一样湿淋,这次他不倒躺在沙发上,直接走进浴室里转开莲蓬头,冷水洒在身上、冷在心底,约过了几分鐘转为温热,淋得他润红了脸色。 终于他忍不住泪掉了下来。 闷声哭泣的声音有些沙哑,随着水声漫在浴室里。 那些带有咸味的泪水随着热水一同滚进了下水道。 初善雨被热水淋得昏昏沉沉,伤心与病痛一同袭上脑袋,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跌坐在镜子前。 镜里人面色唇色苍白,面容却异常的艷红,那是生病的徵兆。他有一着双悲伤哭泣的双眼,微微肿着,他看不见他流出来的泪,因为泪与水混合着滑下脸庞。镜里的那人与自己做着同样的事情,身上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痕跡,那是两天前遗留下来的,左颈边还有几个暗红色的印子,随着时间的经过正在缓慢退去。 他抬手,摸着那些痕跡。 又难过的收回了触碰镜子的手指。 水声哗啦啦。 突然间,外头响起了与狂风肆虐不同的声响,闷闷的,重击在物体上。 「小初、小初,你在家吗?快开门。」 本篇 - 10 视线所及是一片苍白,他心慌地贴在玻璃上头,看着里面那张被仪器包围的病床,上头躺着近乎全身裹着雪白绷带的人。 那人面色苍白,口鼻被氧气罩掩着,那起伏的胸口说明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他在心底吶喊着苍无的名字,不断吶喊着。 皇甫曲歌站在廊边,与向皓丽一坐一站看着贴在玻璃帷幕上的人。 那夜他们看见坐在浴室里被悲伤气息包围着的初善雨,告诉了他这个噩耗,不知从何生来的气力,高烧三十九度的人就这么跟着他们到了医院,曾经一度被高烧打退躺在病床上,在医生施打了一剂退烧针后便又下了床来到这里守候着苍无。 因为感冒带有病菌,初善雨被阻止进入加护病房内探视,避免带进更多的病菌引起其他的併发症。 几天前,他们接获警方的通知,得知苍无出车祸进医院的消息,两人匆忙赶来后,在现场留守的警员将一个金色包装的纸盒交给了她,是订做的两只戒指。 她知道那是苍无要给初善雨的物品,银色简单大方的设计和内圈里雷射雕刻上的字样,很明显就是苍无设计的証明,是因为这只戒指酿了祸吗? 苍无有可能如此不小心吗? 后来承办这件车祸的警员告诉他们车祸的经过,那天夜里苍无出了门,目的似乎是为了领取这件物品,沿途上因为一辆的货车为了逃避警察深夜的酒测临检违规超速又左转,撞上了对向车道直行的车辆,货车车头直接撞击左侧驾驶人,当场昏迷失血送医过程还一度出现了休克症状,警员在做调查时发现了车辆上这个盒子,里头的物品让人联想到应该是要送给女朋友的礼物,所以才辗转通知她到场,并将物品移交给她。 曲歌知道这件事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向初善雨提起这件事,犹豫了好一阵子后才直奔他家。 她握着手中的盒子,走上前去,强拉过死贴在玻璃上失去温暖的手,将纸盒塞进他手里。 初善雨得知苍无出事这几天没掉过半滴泪水,只是撑着一张病到苍白的脸看着病床上那人,就只是看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煎熬多痛苦,他的双亲是这么走的,难道老天也要让苍无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吗? 医生说了,病人的情况很有可能在睡梦中随时离开人世,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可这样要他怎么准备! 怎么准备! 他那天夜里对着自己说只是出门一趟很快回来,怎么会知道那天是最后一次说话,如果时间能再来一次,那天他绝对不让他出门。 是他的错吧? 那天让苍无消耗了那么多精力在自己身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酿成了车祸啊。 这人做事一向小心的,对向车道的动作应该早就看见了才是怎可能因为这样而出了车祸,是过于疲累恍神了吧…… 突然间起了一阵骚动。 一批的护士和医生急忙地赶到了加护病房,他眼睁睁的看着苍无的胸口失去起伏,医生取过电击器就要往苍无身上贴去。 一直在后头无声的两人在加护病房内出现骚动时就来到了初善雨的身旁,及时抓住看见正在被电击抢救苍无而惊呼失控的初善雨。 灰白色的回廊上响彻着初善雨的尖叫吶喊。 「不要、不要啊──他会痛、会痛啊──」 失去意识前,初善雨看着那白色的布覆盖在苍无的脸上,医生摇头又叹气的模样深刻的烙印在眼底。 最后,所有的意识消失在医生注射的镇定剂下。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初善雨被惊扰而醒,他仰望着天花板,很清楚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学长正在跟小曲交谈。 「小初,你、你还好吗?」曲歌见初善雨睁眼立即靠上前关切。 初善雨转过头,一直没有去剪的黑发散在床上,随着转头的动做些许压在脸颊下,有些刺痛。 他看着宛如亲人般的曲歌,颊边拉出了一抹淡笑,曲歌双眼通红是已经痛哭过的証明,站在一旁的学长只是凝着一张脸表达悲痛。 「我很好、真的。」他以淡然的口吻回答着曲歌的问题,也是欺骗自己。 掀开白色床被,他下了床,看见摆在一旁那只金色的盒子,开了盖取出里头那只合适自己指围的戒指,将戒指套上左手无名指。 接下来的日子他着手办起苍无的后事。 首先他先打了一通电话到店里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因为他无法确保自己这一个月能够专心一致的工作,光是想到要打理这些后事他就得花上好几个小时做心理建设。 他放空自己的思绪去处理那些事情,夜里他完全没办法思考,只是麻木的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没有收拾这间房子里苍无的生活痕跡,任凭所有的气息混杂,他还不想承认苍无已经离去的事实。 这时候他很痛恨为什么自己能够这么冷静,要是能够昏昏沉沉跟那些痛失挚爱的人一样那该有多好,再怎么样都比现在这种思绪清晰的状况好上百倍。 所有的事情准备有多久、筹备有多久、过程序要跑多久,初善雨就有多久没办法闔眼睡眠,闔上眼,他就清楚的看见自己与苍无这些年间的互动,所有的画面清晰到彷彿又重现在眼前,能够亲耳听见苍无所说的话,能够感受到苍无肢体碰触到的地方隐隐发热,那太难过了,因为他脑子更明白的正提醒着自己苍无已经死亡的消息。 还记得那天医生宣告苍无死亡摇头叹气的表情,白色的布幕在一霎那覆盖住了苍无被白色绷带包围住的脸庞。 在那个瞬间,他才觉得天塌了,醒来却冷静到不可思议。 夜里不成眠时,他会趴在那天那扇窗台前,抽着菸,看着楼下车道来往不断的车辆,然后当天际微亮时,进浴室冲洗又是出门处里那些令人伤心又麻木的手续。 几个月前那句玩笑似的对话不断的浮现在脑里。 这算拋弃吧? 他终究是知道他的理性,他不会去饿自己、伤害自己、企图自杀都不会,只是麻木的放空然后等死,就这样。 如果我拋弃你,你应该不是绝食,是得肺癌死亡。当想到这句他还是捨不得放下手中的菸,只是哼哈了两声又沉着脸色继续吸食着那些白雾。 没有人阻止了,再也不会有一隻手伸出来抢走菸,气呼呼的臭骂着他对他大肆训话。 在苍无即将要被火葬前,他不顾眾人的目光最后一次亲吻了他,即便爱人已被车祸弄得面目全非、伤痕累累,他还是低下头深深地用自己温热的嘴唇去碰去那冰冷发紫的唇。 在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后,初善雨在曲歌的陪同下来到了八里海岸。 入了夜的八里海岸线被远处的黄色灯光燻得朦胧,远方的天际还有一点微亮,红霞、紫云,逐渐转黑,被暗夜吞噬。 他们并肩坐在岩石上,看着暗夜里灰濛濛的浪花拍击在岩石上,小小的像是在挣扎。 它们的生命短暂,却有着一瞬的灿烂,就像他怀里那只骨灰瓶,打开瓶盖伸手在瓮里捞着,灰白色的、属于人类的骨灰,那是苍无曾经存在过的象徵,随着他捞起的动作从指缝间溜走。 他握不住他,就像他没握住父母般,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自己的指间流逝掉,一个也没能把握。 昨天他找到了那个替苍无製作戒指的师傅,当那师傅看见他时吃了一惊,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对戒指是做给一对同性恋者的对戒,毕竟总是有人的指围大了点,这种事见怪不怪。 老师傅脸上的惊愕初善雨看得一清二楚,他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几个问题便离开。 他只是想知道,苍无究竟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请人製作了这对戒的。 屏除了对同性恋的歧视后,老师傅滔滔不决地说着看见设计图时的感想,他甚至记得两人一见如故高谈阔论的内容。 「他说因为想通了、肯接受了,所以他来定做这份礼物准备给自己的爱人一份惊喜,说在等一段时间要带他出国结为连理。」 这样一段话在初善雨的脑海里盘旋了好久,原来对方是这样子打算的,只是都不可能了。 他手里摸着那灰烬,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己这一生真像扫把星,谁是他亲友谁就死于非命,三个人,一开始是亲生父母,到后来的第三个人是自己用尽所有气力与情感去爱的人,原来太靠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啊…… 初善雨忍不住悲观的如此想着。 曲歌坐在他的旁边,看着初善雨不断在瓮里翻搅的手,没说话。 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这个像自己大哥的人,除了给与初善雨温暖外也不外照顾着她,虽然有交集的次数并不多,但她很明显的感受到对方也是努力的爱着小初,而自己是被爱乌及屋的那位,也感受到了不少的温情,只是那时候她的想法悲观,让他俩为了自己的问题苦苦思考。 她一直记得进第三次医院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的对谈。 他们总是这样关切着对方,每个人都在跟他交代自己要是先走对方该怎么办,她听得很开心,他们能够找到一个为对方如此着想的伴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所以她答应了却是希望这种情况一辈子也别发生,无论哪方都会令另一方感到心痛难过。 「苍大哥,你怎么没想到要是我先走了,你跟小初要谁来照顾?」 「你长命百岁,就算先走你房外那个也会照顾我们不用担心。」 「你真的很讨厌耶,难怪小初老是跟我抱怨你脸皮厚说话更是。」 「过奖,要是哪天又需要『跪得容易』我一定做给你。」 「少耍嘴皮,没有人会先走的。」 没有人……但是最后还是有人偷跑了。 曲歌眼角默默的滑下一行泪,被初善雨抹了去。 他站起身,将瓮塞进她的手里,双手合陇,「小曲,快,倒进来。」 满满的骨灰盛在掌心,海风吹走了一些落在脚边,「臭苍无,我爱你。」 灰烬一瞬间朦胧了双眼,随着大风刮进海里。 他说过:「大自然散佈的第一场雨造了大地、一片荒芜苍茫的大地。最初出自一片善意的雨水,凝结了滚烫的岩浆,造了大地。」 「所以我们天造地设。」很有苍无的风格,大剌剌不要脸。 本篇 - 11 完 隔天初善雨发起高烧,接连三天退不下来。 搞得向皓丽觉得自己医科是读假的,可偏偏这病是由心生的,心病心药医,但这药却走了,病成了无解,像毒一般盘据在初善雨的体内、思想内。 初善雨高烧退去后的两天就像正常人般,两人松懈了心思,各自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却还是不忘要关注一下。 但隔了一阵子后他们隐隐约约觉得有哪点不对劲。 因为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曲歌在回家之前都会探视一下初善雨。 他还是照常上课上班,正常的崭露笑顏、正常的与同事笑闹、正常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玄关的大门。 为什么坐在椅上盯着门不放? 当这样的情况维持了近一个月后,曲歌终于开口询问。 「小初,你在做什么?」她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所以寧愿猜测小初等待的是什么物品寄来,或发呆之类的答案。 当初善雨据实以知时,曲歌难过的掉下泪来。 他说:我在等苍无回家。 初善雨不能理解,为什么曲歌听见他的答案后竟是放声大哭的反应,他只是傻楞的抱着曲歌任由她哭湿自己的衣服。 每天每天,他去学校上课,那门本来由苍无教的课换成了别位讲师,教室内一片沉寂,虽然本来就是这样气氛在上课,但不是他要自傲,他的爱人长得还不错也挺养眼的,女学生上课至少还会有几个专注的看着老师,现在讲台上总是站着一位白发苍苍、面色凝重的老人家,讲起课来就死气沉沉惹来一堆瞌睡虫,翘课的人是越来越多。 下了课,他骑着车到西门町报到,又是一晚的劳碌。 之后他发现每隔两天曲歌就会拖着学长来家里住,就算那间房子里只有一个主卧房也一样。 三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看,有时候他会觉得他们两个是来刺激他的,虽然两人不说,甚至刻意要将他夹坐在中间不让他孤单,但还是掩饰不了那些事实。 渐渐地他会赶他们出门,找尽各种方法,例如提供什么景点叫他们去约会,好让他能够独自一人在房里静待着苍无归来。 今年的颱风很少,只来了一个莫拉克也带来了难以计数的灾情。 心里头空空的,感觉好像掉了什么似的很难过、很难呼吸。他躺在床上抱着苍无的枕头闭上眼呼吸着枕间属于苍无的气味。 一点一点的随着空气和时间消散,他一点也抓不住的感到落寞,手中空空、怀抱也空,心上更是空,他好难过。 一个月多了,已经一个月多了,他们连今年的七夕情人节都错过了,苍无究竟去了哪里? 他看着手机上的最后通讯时间,八月六号,他一直删除手机上的新来电,深怕把那最后与苍无通讯的纪录给洗掉、洗得不见踪影,所以他一直删、一直删。 倏然间,手机震动,惊醒了好不容易入眠的初善雨。 他急迫地抓过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清楚。「喂?」 『啊,善雨,我是班代,后天週休有同学计画说要去祭拜老师,你要不要去?我记得你跟苍老师关係还不错。』 「祭拜哪个老师?」一瞬间他的脑子空白,完全不记得印象中哪个老师去逝了。 『教艺术人文的苍老师啊。』班代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 「苍、苍老师?……班代今天不是愚人节。」初善雨感到剧烈的疼痛袭上脑子,好像什么呼之欲出。 『善雨,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幽默。就是苍无苍老师,上个月去逝的那位。』 「……啊!」他惊呼了一声,仓促间把电话掛掉,改拨另一个号码。 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有这么低级的恶作剧,一边按着通话键手边剧烈颤抖着,手机都快要拿不住了,连一丝丝的力气都快要被剥夺殆尽。 苍无、苍无,快接、快接啊!! 一通接着一通转进语音信箱,没有接通的时候,他慌到手机落在床上数次又颤抖着抓起来,整个掌心都是汗水。 他现在像是溺水者在水中抓捞着浮木,却发现那跟木头一直不存在任由他在水里载浮载沉,逐渐被绝望淹没。 最后他拨打了另一通电话── 「小曲,告诉我苍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泪水终究滑了下来,泣不成声。 太阳西下似血般红的艷丽,刺目耀眼。 那夜的嘶吼后,他遗忘了一些重要的记忆。 虽然他的心底明白着还有一些等待的情绪,但总是雾里看花看不清,他问过小曲、问过学长,是不是有一些他遗漏掉的事,却总是遭受到敷衍。 而班上的气氛也变得大不同,每人见到他总是欲言又止,让他感受到很多的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心底那股空虚感,他时常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放空起来,当回过神时总是在不同的地方。 有些时候在街上间晃,有些时候呆坐在公园,更有些时候竟和不认识的人们拼着酒。 夜深睡梦间,他总是在一团烟幕里看见一双手紧紧牵住自己的,或者看见眼前有张模糊的脸孔那开合的唇一直在说着同样一句话,句尾他总是听不清楚。 前些日子上班,他认识了一位圈内人,对方比自己高出了一颗头,留着一头黑发、过了肩,有些痞样,很吸引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走了一起。 他靠坐在沙发上,看在远方的天际像是被血染上般的艳红,心底鼓譟了起来,好像有什么景色与这天空相似。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耳边却响起了海涛声,白浪击在石岸上的画面浮现眼底,又急忙的睁开眼,想也不想的就拨出了置顶的那组号码。 遗忘了某些事物的后遗症是容易慌乱,当有什么念头要浮出来时他会急忙的想要压制住,寻找一个可以转移注意的事情来做。 对方在他的一通电话下来到了与他会合的地点。 明明是要转移注意力的,但却还是注视着远方的交界处。 他看贴伏在落地窗前的人,贴了上去,下頷亲暱的靠在他的肩上,亲吻起他的耳畔,手也跟着不规矩。 「别闹。」伸手拍打掉在他身上造次的手,但对方的手却像灵活的蛇又缠上来,肆意纠扰。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湿热温暖的舌头缠在耳畔边,他感觉到耳边被嚙咬的快感窜流全身。 「啊啊!」抬头望着天际黑与红的交界处,心疯狂激烈的跳了起来。 夜越来越猖狂的吞噬行进阻止不了正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追求过去曾怀有的慾望。 好像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 「让我上你。」 耳里只听得懂这句话,似乎所有的一切极速后退远去。 但……仅是如此不足以激发出曾经的一切。 天似乎倒转了一圈,耳边的声音渐远。 记忆中那止不住的呻吟声,伸展开来向前蔓延开,世界瞬间被翻覆,朦胧的视线里他好像看见了压在身上的「他」。 不是、不是…… 那种感觉像是持续很久很久,但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会有那些记忆? 到处都是因激情而洒落的体液,跟记忆中那些令他疑惑的画面一样。 晕黄灯光下的唇舌纠缠、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小巷、昏暗闷滞的停车场、小旅行车厢内、白雾朦胧的浴室、贴式立镜前的缠绵…… 已经很累很累,却还是止不住那无限涌上的记忆,这跟过去预想的不同,不该是这样子的。 现在这些、过去那些到底是什么?徬徨。 他伸出手捞寻着那些急驶而去的画面。 精神上的疲累驱使那些片段停下脚步…… 「喂,听我说----」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伴随着耳边轻飘的话语,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回答……那些声音在耳边一再一再地回盪着,快要失去声息。 猛然睁开的双眼,狠狠对着那些曾经遗忘的片段。 只来得及看到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然后,消逝。 「小雨雨、亲爱的,加汤。」 后篇 - 1 意识朦胧,一头乱发随性乱翘着,他满脸问号的坐在床上一副慵懒样。 刚睡醒的他一直都有低血压的症状,所以总会呆坐在床上将近五分鐘的时间来让自己提神,更正确的说法是,那五分鐘是下意识的行为,原本并不是用来提神用的。 当窗外的鸟儿喳喳在窗台上乱跳时,所谓的五分鐘提神时间也刚好到期限。 方照随意用手扒了扒头发,然后拉住被子上缘,姿势俐落爽快的将被子高高掀起,转身趴在床垫上看着躺在身侧睡得香甜的人。 昨晚他终于肯接受自己,虽然他一直觉得他注目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但仍旧是让他欣喜。 长年执着剪刀工作的手微结薄茧却不失原本的纤长美丽,正努力的骚扰着那张沉睡的脸庞。 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清晨最后一次高潮时他流下了好多的泪水,然后在他的臂弯里睡着。 他分不清楚是何种原因让他流泪,因为从下半夜疯狂的缠绵开始,他不断听到他嘴里喃喃囈着一个模糊的音,那不是他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甚至,连一个近似发音的字都没有。 像失了根的浮萍,打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对方是个失去过去的人,心在漂流、在流泪。所以他以笑闹的姿态接近他,企图打入他的心、渴望替他培养出新的根,明明只是一眼。 或许是那双眼睛,像那年夏日午后路边的那隻老狗,被拋弃、难过,不肯相信自己被主人拋弃的孤寂双眼。 同事笑话他,说搞设计的总是多愁善感,但就他看来,是也不是。 要是每个人都可以引发他多愁善感的一面,那恐怕就是一百栋别墅也藏不住那些娇。 善良的雨水,是指滋润人心的毛毛雨吗? 他抚弄着他的发不忘如此想道。 指尖下的毛发很柔软,当他拉高手势时,一缕一缕的黑发从指缝间滑落,令人爱不释手,一次又一次的扒梳着那柔软的发。 就像睡美人般,怎么抚摸、怎么碰触都不能唤醒他,方照用左臂撑起上半身,轻轻地在初善雨的唇上落下一吻。 舌尖放肆地闯进口腔里,企图勾引出含在齿贝间的软舌,密密吸吮。 有些被惊扰醒的反应,初善雨皱着眉头睁眼就见到一张模糊放大的脸在前方,他有些愤怒,略显用力咬了下在口中肆虐的舌,才获得自由。 他皱着眉头看着对方,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对方的存在以及自己所处的位置。 方照看着他的反应,那皱眉带着不悦神情的脸庞,心底有一丝抽动。好吧,他原先给自己的解释是空窗太久过于飢渴,但眼下这种情况似乎不是用这种瘪脚的理由欺骗的了的,他确实有些喜欢他,而不是原先那带着恶作剧想要成为他心中浮木的人。 「雨、善雨、初善雨。」他隐藏好那根抽痛他心脏的线,放缓面颊线条,语带温存又贴近他一次。 初善雨的反应却宛如见蛇蝎般,仓皇后退。 方照心底酸涩,却没办法做出心痛的反应。他早就应该知道初善雨不是真正的接纳自己,就连上床这一回事都是一样的。 突地,他有些气恼自己的反应,在这圈子打滚这么久,怎还会犯下初出茅庐小伙子的错误。 掀被下了床。 「你把我当成了谁?」方照直视着初善雨。 光洁的身躯充分的说明了方照的健壮,没有多馀的赘肉,却也不是健壮到让人噁心倒了胃口。 所有的记忆混杂着,初善雨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全身光裸着倒在别人臂弯里熟睡的事实,他才刚想起失去的那些过去、那些曾有过的甜蜜与缠绵,才刚记起那一句一声的我爱你,要他怎么接受这瞬来的背叛。 初善雨没说话,在一片混乱的记忆里他找到了昨夜缠绵的片段。 他放荡渴望着方照粗鲁的拥抱、狂浪的情感,最好浓烈到能将自己淹没,却偏带来了那些他想逃避却又渴望回忆起的记忆群。 「……苍无。我穷尽心力去爱的人。」 后篇 - 2 小时候在路边看到一隻跛着脚的狗。牠的面色衰弛,全身的毛发都不漂亮结着块,落魄地倒躺在柏油路边。 来往的路人总是面色冷漠,没有人分一眼给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老狗一个关切的眼神。 就连他自己也是,他顺从着母亲,将视线和注意力从那隻老狗身上移走。 有天晚上睡觉时,他梦到那隻老狗。牠兴奋愉快地在他梦里奔跑狂吠,全身乾净尾巴愉快地在屁股后头摇着。 他试图伸出手,希望引起牠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引来的是一张嘴的啃咬,然后他惊醒。 隔天他问母亲,母亲只是安慰他没事,做恶梦罢了。 那天他放学偷跑到上次看到那老狗的地点,却在附近的小巷子里发现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和一副腐烂的尸骸。 他哭喊着跑回家,母亲的问话他全然不理,他只是想着,要是那天有央求母亲将那隻老狗带回家,牠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死在那条黑漆漆的巷子里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假设,这小小的罪恶感在长大后随着时间淡忘。 今天是他的生日,同事请吃饭。他们挑中了一家据说还不错的火锅店,一下班就把他拖往西门町,就是想逃也逃不了。 二十九岁,按照老人家来说遇九逢凶,低调点的好。但生活在现代的年轻人哪理得了那么多,哪有活动往哪跑、哪有节庆就庆祝。 清脆的桌盘撞击声在耳边响起,他没去理会,反正他是被夹在眾人之间的那个位置,坐在最外围的会处理,所以他努力的夹捞着锅里滚烂的冬粉。 整家店在夜间被他们的喧哗声给渲染的吵杂,他很想忽略,真的很想。但是越来越吵,他只好暂时搁下手边的动作抬头看清楚这群一向爱热闹的同事究竟在干嘛。 他注意到眾人起鬨的焦点是来送肉品的男服务生。 有人说第一眼的印象很重要,所以他一向很注意与人第一次的接触。然而这一次却是自己失了态。 对方有些娇小──是的,是用娇小来形容并没有错。以自己接近一百八的身高来说,已经不称不上矮了,这男服务生却硬是比他矮了半颗头不止,有清秀的外貌,和一双……充满空茫无生机的眼睛,虽然他仍笑着。 他说不上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的目光随着对方跑,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树荫下回想起的老狗,两者之间的神情是那般的相似。 等服务生走远,他才怔怔然地坐回原位,然后听见同事的玩笑话。 他不是很在意,反正这一界最不缺乏的就是同性恋,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情的。 用餐又过一段时间后,他已经累到想直接睡倒在这边的沙发上,整间店的流行音乐却突然止住,下一秒是生日快乐。 都忘了一般餐厅也会搞这招,他只好强打起精神接受眾人的道贺。 坐在左边的助理在道贺完后,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老师,我们帮你了喔。」 好一瞬他不明瞭助理那奸诈表情的意思,后来他看见那服务生双手捧着蛋糕,用身体护着点燃火光的蜡烛,将蛋糕送到他的面前。 接着他听到服务生用他那好听的嗓音对他说着:「方照、方先生,生日快乐。」 当下,他知道他惨了,好不容易如止水的心又晃荡了起来。 趁着那服务生单独一人在角落时,他以尿急的藉口暂时逃离了那堆吵杂,来到的对方的面前。 为遮掩自己不经意晃荡的心,他刻意将自己偽装起来,表现出一副不羈的痞样,上前搭訕。 内心有些小紧张,虽然心底隐约知道这服务生并不会将所有的事物放在心上,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只是从他那双失去生机的双眼猜测罢了。 只是所有的猜测似乎都往自己所想的方向相反,男服务生在他开口说话后有些惊愕的抬起头看着自己,原本无波的双眼变得晶亮,眨眼间却又像幻觉般消散。 他扬起职业性的笑容敷衍着他,他感觉得出来,却还是顺利的要到了对方的连络方式,虽然他不确定对方留的那十个数字是不是都是正确的,可他还是开心了许久。 开心如他,伸出手着魔似地轻抚了他的脸庞一把,剎那就在剎那,他看见了对方眼底闪耀的情感,使他着迷。 下一瞬,他有些克制不住,唇缓缓地靠近,理智猛地回流。 掩饰好自己的错愕与唐突,展开一抹痞子般的笑靨,「你很迷人。」 刻意瀟洒地转身离去。 已经很久没有上大夜班了,初善雨强撑着意识,思考用的脑子有些迷糊。 手里捧着白色的碗和汤匙,偷鸡摸狗的躲在厨房里喝着鸡汤。 晚上一来上班就被厨房的阿姨抓着端详了好一阵子,嘴里直嚷着唉唷小初怎么瘦这么多的话。 任凭阿姨把他转来转去的看,他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的笑着,一如以往上班的模式。 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阿姨后面说了一句:别伤心,走了都走了,健健康康白白胖胖,你走了的爱人才会开心啦。 虽然满肚子的问号,但外面忙碌的景象让初善雨无法追问,只得暂时作罢认命地到外头又继续他一天端盘子的工作。 直到夜半十一点,阿姨藉着吃晚餐替他煮了锅鸡汤,看了看外头的客数便把他拖了进去要他喝完一整锅。 他知道这是长辈的心意,但是看到那一大锅可以三、四个人一块吃--还会吃到撑的鸡汤就皱了眉,然后企图委婉的说喝不下那么多,热心的阿姨却一句话驳回他的抗议。 「啊,小初一直都吃很多不要以为阿姨没注意到,快吃吧。」阿姨灿着一口白牙这么对他说,剎那间他觉得等等会是与厕所有约的状况。 然后他认命的捧着碗开始饮用这锅爱心鸡汤。 薑丝、蛤蠣、冬瓜、鸡肉,让汤的味道闻起来很浓郁,即便是吃饱了闻到这扑鼻的香味还是会再多喝上几口。 正当他喝到第四碗的时候,他看见厨房人员打开切肉机准备切肉。 对了,刚刚又进来了一批人,外头现在有些吵。 最近日子刚好进入火锅业的淡季,客数变成稀少,有时候一整天也未必有旺季一天一半的人数。 视线停留在窗口上,边喝着汤,直到窗口的肉盘堆积起来顶到了窗顶,他才放下碗筷端走那堆肉。 走近桌边他拉高嘴角露出职业性的温淡笑容,边将肉片呈上桌并报上名称。 这批客人很显然是社会人士,他们身上有一股社会人士独有的气息却又有些不同,因为他们看起来年轻吧,外貌上有些花俏。 他注意到坐在人群中的男人,那人很努力的捞着沉在锅底已经快煮糊的冬粉,汤面上还浮着许多滚烂的高丽菜叶,桌上遗留着菜梗。 说真的,这位客人与自己的喜好近乎相同,可是站在服务生的角度来想,这种客人最讨厌了,吃得满桌子都是。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肉品都呈上桌后正欲离开,这群不知道为何吃饭态度有些过high的人们竟抓着他不放,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到最后他觉得有些恼怒。 这时那男人像是被吵到不得以放下食物的样貌终于抬起了头。 然后他的反应跟所有搭訕的人一样,傻楞的看着自己。 视线胶着不过几秒,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请慢用,后又回到厨房喝着他的鸡汤。 进了厨房发现领班也在里头偷间,他对领班露出淡淡的笑容,不避嫌地拿起汤碗就口啜饮。 「这是阿姨煮的,一块喝。」举箸夹起碗里空着的蛤蠣壳,顺着拋物线一扔,完美地飞进了橘红色的大垃圾桶里。 他边喝着汤发现领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在比谁的耐力好两人互视了许久,最后是领班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走近他身旁,「开心点的好,日子总是这样过的。」 明明酒足饭饱,有了体力,却因为每个人都说些奇怪的话语让他又迷糊了起来。 不是说他的爱人走了,就是叫他开心看开点,怎么今天每个人都说些奇怪的话。 约过了两分鐘左右,他再也吞不下任何一口食物和汤水,准备前往厕所消耗掉那肚子里过多的水分时,同样身为大夜员工的小湘一颗头突然自门帘探出。 笑意浓厚地打开他身后的冰箱,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迅速的点上蜡烛。 「小初,等等你把这个蛋糕拿给坐在b7中间那个绑着马尾的男客人,然后说──」 他听到的当下真是觉得这世间的客人真是无奇不有。 第一次,他遇见指名服务生送蛋糕上桌的客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要服务生开口恭贺寿星的要求。 秉持着:他是客人我是waiter的精神,只好乖乖的捧着点燃火光的蛋糕走到客人面前,用那一贯不高亢也不低沉的嗓音说了句生日快乐。 这时后他才发现,那名寿星就是方才默默吃着煮糊的冬粉客人。 根据刚刚他的友人提供的资讯,他现在知道那客人叫作方照。 方照的笑容很痞,后脑勺有一把扎起来的马尾,做了些挑染,顏色比发根的还要浅,笑起来儼然就是这一群人中的焦点。 粗略看过寿星的长相后,他就直接往厕所的方向移动,刚才果然是喝太多汤了。 走出来后他感觉有些怠惰,倚靠在角落偷偷休息。 意识有些朦胧的时候一道黑影罩下,对方一开口说话时他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耳边响起了相近的句子和嗓音。 他抬头直视着他的眼,不明白自己心底的期待由何產生,就只是看着对方,顷刻后他像是突然回神般,礼貌性地开口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需求。 虽然他不否认在那瞬间他对他產生了好感,是因为那随着他开口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影响吗?只是依照反应来看,应该又是一个来搭訕的客人吧?这么一想,就感到有些麻烦。 可最后在对方要求他的连络方式后,他竟着魔似地老实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没有窜改任何一个数字,也没有半个数字的位置刻意错位。 结果下一秒对方似乎有些得寸进尺,就这么把头颅逼近。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在这种大庭广眾的场合下被客人亲吻的同时,那人像是突然间回了神,所有的动作止在当下。 挤出了一个有点诡异的痞笑,说了句:你很迷人。就走了。 为什么他没有逃呢?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后篇 - 3 店里的客人来来去去。 用玻璃帷幕与温暖昏黄灯光组合起来,带有点温馨气氛的发廊里,充斥着各种发品的味道。 轻轻细细的攀谈声、银色发剪俐落的剪合声,偶尔响起一些冲洗声之外,就剩下一直不停播放的轻柔音乐在空间里来回穿梭着。 他执着剪刀,专注地替女客修剪发型,下一秒交代小助理替他取来几分鐘前调好的药剂,准备替客人漂掉原先的发色。 忙碌的生活就是如此,每天面对不一样的客人、不一样的要求、摸不一样的头发,虽然日子有些一成不变,但就很像是在桌上摆放一堆长得一样的玩具中寻找些微差距的地方,替生活增点乐趣。 而前天的餐会就是那个微距。 合身牛仔裤的后口袋里,藏着那张写上他的连络方式的纸条。 他还没有打。 有些刻意,有些是因为忙碌而遗忘。 现在细想起来,他搞不懂自己的脑子里究竟是哪条线路出了问题。 这种行为在gaybar里很常见,出了那个范围、所有同好所放松的范围后,这样的行为便会自然而然的收敛起来,毕竟这社会的价值观还是不一样,没人会没事徒增自己的烦恼。 还好,要到连络方式的结果就是对方明白的回答他也是同个圈子的意思。 就在苦苦思考中,漂色的药剂已经上完,他对客人交代了等待时间后就先回到休息室待着。 昨夜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就是睡不着,刚才一闻到药剂就觉得头痛难耐。 皱着眉头他倒靠在椅背上,昏白色的日光灯刺得更是让他睁不开眼。 等等就先回去好了,他睁开眼看了一下桌上的预约表,今天预约的人不是很多,又恰好事逢月底,大多数的人们荷包早已空扁。 算盘一拨完,便稍有动力。 当方照忙完最后一位客人的发型后,也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后的事了。 拍拍屁股,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觉。 糟糕的是,当他一闭上眼睛脑海理就浮现了那双对前途茫然的双眼,是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他取出压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小纸条,很迅速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对方回应他的声音非常之小,像是在偷讲电话似的语气,下一秒他便确定了。 他在上课。 话筒那清楚的传来老师授课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现在在上课。」 他感到很抱歉,然后脑子像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已经远离校园生活许久。 『不会,』对方温淡的回应让他松了一口气,当年读书的时候哪个老师不痛恨学生手机在上课时响起。『我晚点……』 话还没说完,他听见对方那头传来教授的怒吼。「几点下课?我去找你?」 似乎是双头压力的关係,对方完全没有抉择的馀地,只是迅速地报上了下课时间和学校名称,便急忙说了声掰掛上电话。 方照倒在床上,学校位置离家并不是说很远,而现在时间距离他下课也还有一个多小时。 一切慢慢来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当他见到对方后,他才惊觉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心底有些尷尬。 彷彿被人透析了心理,他报上了名字。 「初善雨。」 与上学期截然不同,这次满堂的是每週一。 自己排的。 昨天在小曲家过夜,他们一同替学长庆祝生日。 小曲酒量不错,可惜学长不能喝酒,最后寿星却被两个酒鬼给晾在一旁,还劳烦寿星收拾两个醉鬼製造的脏乱。 结果就是──今天上课严重宿醉。 短暂的下课十分鐘就摊死在桌上,无力沉重的疲劳感压着他的身体他的脑袋,打不起一丝精神。 手撑着额,在通识课看影片时请坐在旁边的同学把风,吹着越来越寒冷的冷气睡着了。 好不容易补了一点小眠,恢復精神后接着到来的是同学票选最过无聊的八股文教授。 硬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放空眼神、用耳朵专注听着,手一边随性在笔记本上抄写着。十月初,天候一样燠热。 季节被人们打得混乱,十月的太阳底下还有蝉在鸣叫,细细算来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批蝉鸣吧?数量不多声音却宏亮十足,断断续续刺激着初善雨的听觉。 连续两堂中间的下课鐘声惊醒了出神许久的初善雨,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笔和其笔下的纸,纸张空白的行间被铅笔用miss的字样填入,这字有思念跟无效的意思,被无意识的自己写在上头,究竟是想说什么呢? 他失笑摇了摇头,感叹读中文系的诗意。 他明白自己心底有个洞,又黑又深,在深夜时鲸吞蚕食着还鲜明的一切,那感觉……有些类似前者。 家里的物品很多都是成双成对的。 牙刷、毛巾、浴巾,盥洗用具到服饰鞋子都很明显的告诉他有另一个人存在,即便现在不见人影,但这些生活痕跡说明了他与人同居的事实。 他问过小曲、问过学长。 『那人呢?』 两人支吾其词的模样让他大感疑惑,为此,他搜寻过家里的每个角落,好奇着自己莫名其妙遗忘的部分。 证件,没有。照片,没有。只要是包含影像会透露对方事情的证物一概找不着。 后来因为失了寻找的兴趣及好奇,他很乾脆的放弃,反正日子还再过不是吗? 那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放在背包里的手机突然间铃声大作。 他从同学不断偷踹他椅子的错愕间惊醒,慌忙的接起手机。 但愿教授没注意到是他的手机在响。 「喂,哪位?」他压低声音,企图用课本遮住自己在讲手机的画面,被突发状况给吓到的心脏还再砰砰乱跳。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现在在上课。』话筒遥远的一端传来温儒男性的道歉声。是那天电里那位客人。 「不会,」礼貌性地回覆,现在真的不是讲电话的好时机,「我晚点……」 在字卡在喉间梗塞住。 教授的怒吼声从讲桌前像河东狮吼直接穿透了防御用的课本,直抵他脆弱纤细的大脑里,很显然是一招无效的防御,只得在对方的问句下老实回答后迅速掛掉电话。 面如死灰。 一通电话换来的是一篇又臭又长的报告。 下课时经过旁边的同学们,纷纷以遗憾的口吻替他哀悼,却没有半个人发挥同学爱想要替他一块解决。 没办法,谁叫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就算是曾经寻求他帮助的同学们也是一样,人们喜欢自扫门前雪。 当他走出人文学院没多远的距离,便看见了那个说要来找他的男人。 他停在他前方约两步的距离,相视两秒后两人互相展了一个微笑后,他才想到,对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姓名,遂大方报上名字。 「初善雨。」 后篇 - 4 他端详着初善雨疲惫的脸庞,手势极顺地抽走了他怀中几本厚重的课本,在初善雨微愣的表情下笑了笑、耸了肩。 「看你很累。很抱歉在你上课的时候打给你。」两人缓步走在校园内,有些漫无目的的瞎走着。 初善雨接受了方照的说词,但却因为在那一瞬间涌上的熟悉感让他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即使对方说的话语需要他接口,却仍是没反应。 方照走在初善雨左手边,两人走入校舍的屋簷下,六点的天空很昏暗,屋簷下更是一片黑。 他们坐在图书馆旁的花圃边上,方照看着初善雨又露出了那天的神情,心底有些酸涩。 「有心事?」 短短三个字,终于唤回了对方神游的意识。 初善雨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没,只是苦恼作业。」 还是一样的熟悉感,初善雨有些搞不懂那些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一直不愿说的人应该不会是方照吧? 不自主地,他细细端详起方照,回想他们初见面的反应。 以自己遗忘的部分来看,方照看见他的反应不该是这样,代表着在那次见面之前他们是不认识的,但那些熟悉感又该如何解释? 是跟那个人极为相似吗? 该是后者吧? 初善雨的眼神明显地陷入思考中。 方照毫不忌讳地直视着初善雨端详的眼神,很像狗,一隻迷路的狗,像是在审视着对方是不是主人的迷惘狗。 手不自觉动了起来,揉乱了初善雨有些长的发。 「饿了吧?去吃饭?」 剎那间,他看见初善雨露出了有别以往的笑容,那是个写满幸福与信赖的、充满依恋的表情。 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你要载我吗?」他接口的很顺,这句话像是说了成千上百次那般的流畅。 两人相处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很融洽,彷彿认识了许久。 「那去我家吃饭吧?」他们并肩往后门移动,「我煮。」 下了桥,这才发现两人住在同一地域上,一个住在南区,一个住在西区。 初善雨坐在沙发里,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近来的天候入了夜有些凉爽,饭后一杯间茶让人感到间适轻松。 电视开得小声,听得见厨房洗碗槽里碗盘乒乓的声响,衬着窗户外头寧静的夜空有种异常的温馨。 脑海里隐隐闪过几个画面,同样的夜晚、不同的餐桌、不同的菜色……也是不同的人,对方的样貌是模糊的,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人正皱着眉头举箸夹起青绿色的蔬菜,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将菜给吞进肚里。 连嚼都没有嚼。 些微的头疼伴随着耳鸣,在记忆间此起彼落地交错着,越是清晰越是难受,手中的杯子不自觉倾斜,杯中温热的茶水洒在腿上。 「啊。」腿间的潮湿令他发出轻微的惊呼声,回了神。 方照还在厨房里清洗着碗盘,没有发现客厅里他那微小的异样。拿起面纸擦拭掉裤子上的水渍,面积有些大,幸好茶是无糖的,并不犯黏。 初善雨苦笑,心底自嘲着自己的愚蠢,都忘了,为什么还会一点一点的跑出来折磨着自己。 人类会选择性遗失记忆就是为了要保护自己。他有去询问过医生,因为他曾以为那些被选择性遗忘的记忆是悲惨的、难过的、负面的,但事实上并不是他所认知的那般。美好的、幸福的、愉快的记忆也是可能被遗忘的,在经过打击后,觉得回忆起那些愉快美好的记忆时,会感觉到痛苦,便有可能被选择性封闭起来、锁在记忆的深层,也变成了一种另类的选择性失忆症。 当然,人体会有这样的防御机制也代表着那把锁终是有解开的一天,回流的记忆可能是一点一滴,也有可能是一瞬间。 初善雨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不想寻回那些遗失掉的,毕竟那些记忆无论甜蜜美好、无论难过痛苦,不就是为了免于自己往后的悲伤吗? 那么,找不找回来是不是真那么重要,他真的不知道。 闭目倒靠在椅背上,捧着杯子的手垂放上在腿上,脑部神经还微微抽疼着,忽地裤管有点小骚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扫到似地微摆了下,接着来回摩擦。 初善雨睁眼查看骚动的原因,却看见了一隻黑灰混合的米克斯猫咪,摆着长长的尾巴撒娇似地在他的腿边乱蹭。 他将茶杯摆在桌上,伸手将猫咪抱入怀里,牠像个不怕生的孩子伸出舌头舔上他的指尖,肚子呼嚕嚕地发出声响。 方照将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湿润的双手在裤管两侧来回抹了一下,然后坐到初善雨身旁的空位,伸手搔了搔猫咪的下巴,让牠舒服地闭上了金绿色的猫眼,沉醉其中。 「牠叫绿绿,眼睛是金绿色的,有看见吗?」方照姿态亲密偎在初善雨旁边,伸出去抚摸绿绿的手从方照背后看过去,像是将人带猫一齐揽入怀中。 初善雨没有回话,就是一直看着被主人抚摸到舒爽闭眼满脸信赖的猫咪,这样子的画面意外的像一尾忠犬摇晃着尾巴在接受主人拍头安抚,那样的幸福,很微小,却是能一直惦记在心头上的浓郁。 「牠的个性很像狗,」方照对上初善雨疑惑的双眼,「当你回家的时候牠会从房间衝出来,乖乖坐在玄关的鞋柜上看着你,喵喵叫、摇尾巴。」 方照会养这隻猫的原因很简单,牠只是慵懒地坐在行道树下,用牠那双金绿色的猫眼看着每个从牠身边擦身而过的人们,偶尔几个会停下脚步,摸摸牠的毛、牠的头,搔搔牠的下巴,说声好可爱又继续前行。 已经沾染社会人士冷漠气息的方照,那天来回最起码两趟以上,总计看过绿绿不只四次,下了班拖着疲惫的身躯经过那棵树,绿绿依然坐在树下。虽然姿势已无下午时的挺拔,金绿色的瞳眸在夜色下显得迷幻,鬼迷心窍似地,他蹲下身子逗弄牠的小耳朵、小鼻子、小爪子。正当他起身打算离去时,牠叫了,虚弱、略哑的叫声是那么的可怜,音调像是在叫他。 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不到三秒,他回身抱起绿绿,开始了为期不到一个月的同居生活。 然后他想起年幼午后的老狗,和遇见了有着同样眼神的初善雨。 眼睛真不愧是常人所说的灵魂之窗,最能令人着迷且难以忘怀的也正是眼瞳和其中传达出来的讯息。 他伸手将初善雨的脸庞往自己的方向带,四目交接的下一秒,或许是他自己的妄想也不一定,他看见来自对方眼里的默许,低头吻住那片薄唇。 密密廝磨。 当他的舌尖退出他的口腔、离开他的唇办,气氛產生微妙的变化,不带旖旎、不带情慾,是带着温情般流水的缠绵媚意。 他们凝视着对方,时间漫长到初善雨怀中的小猫挣扎着要下地,胶着的视线才分开。 他重新安抚绿绿,让牠乖巧的待在怀里。 「有人等门的感觉很好吧,即使只是一隻小猫。」目光巡视着屋里的摆设,流露出一丝寂寞。 小小的套房、昏黄的灯光,看得到夕阳的小阳台,和一隻每天会为他等门的小猫。 心底有一种隐隐约约难以抓牢的期待感。 夜深时,房内的灯光关闭,在闃黑的空间里目光总是不自觉停留在玄关的门板上。 初善雨从来不是笨蛋,他猜那个被压抑在深处的记忆一直在期待某个人推开那扇门,然后说他回来了,赐予拥抱与温暖。 可总是落空。所以他强迫自己的记忆去习惯落空带来的失落感,同时也抱怨着,遗忘记忆那样的不乾不脆,令人难过。 现在,遗失的记忆告诉他,那些心底抱怨的、等不到的、满怀期待的只要抓住机会,就能获得。 ──就能获得。 然后他仰起脸看着他,深处闪耀着期待。 让小猫从怀中滑到腿上,右手勾回退开的人,对准回吻。 后篇 - 5 一种奇怪的默契滋长着。 下了班、下了课,总是会聚在一起吃饭。吃饭的地点几乎都在方照家,鲜少有外食。 或许是自己住的关係,方照拥有一手的好厨艺,煎煮炒炸闷燉红烧清蒸都难不倒他。很快的,初善雨消瘦下去的轮廓被方照养了回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饭后一杯间茶,聊着聊着话题会被吻终止,接着方照会开车送初善雨回家,从不在一起过夜。 而初善雨从没邀请方照上楼过,一次也没有,就连方照当初提议送到门口也会被初善雨以不方便的藉口给回挡掉。 为什么? 那扇门后头的空间隐藏着他急欲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阻止他的入侵吗? 初善雨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有关他学习以外的事物,生活圈、交友型态、朋友都没有,完全将他阻隔在外,除了打工的同事,因为他接触过他们也看过,或许一部分的原因更在于那些同事并不是他的重心、不是他那么在意的一群? 这些他没有找初善雨实际讨论过。 他们现在的状况陷入一种胶着,是朋友,却超过朋友之间的曖昧;是情侣,却也没有到达到感情的那条基础线,然而,感情的基础线又该如何界定? 他说不上来。 这天天气阴凉。 他坐在树荫下,凉上加凉,对面的大楼挡下了不少风,全颳到他脸上,却不致寒冷。 下课鐘声噹噹噹的响起,这几天莫名培养起的默契让他每日都在他下课前准时来等待,再过几分鐘初善雨会抱着一叠厚重的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掀开手机,今天时间比较早,下午三点,可能是因为天候关係,使得天色看来较为阴暗,產生五点的错觉。 他仰望着头顶上的枝叶,感觉到今日的等待比以往多了许多,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慢步前往文学院。 弯过一个转角,那个他在等待的人正与另一位同学亲暱交谈着。 画面显得融洽,他没有过去打扰,就只是静静地站在远方凝望着初善雨与对方交谈时放松的模样。 对方是他所在意的人吧?他第一次见到真正被初善雨放在心底的人,不知道两人的关係是什么,感觉得出初善雨很信任对方,连笑容都不带保留,最起码比面对他时还来得真诚许多。 就这样细细观察了好几分鐘,一个长得秀丽的女孩从文学院直朝他们的方向奔去,在接近约一步的距离时跳靠在初善雨的身侧,绽着灿烂的笑容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初善雨手中的课本差点被撞飞,却还是用空着的那手宠溺地揉着女孩的头。 很像家人,从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气氛很温馨。 这让他想到他与家人的互动也是如此,只是近年来少了很多,因为成年的孩子们纷纷离家工作。 女孩亲完了初善雨,转身偎进另一位同学的怀抱里,这次亲吻的位置曖昧,是下巴,女孩有点矮。 可能是因为女孩的出现中断了谈话的内容,对方拍了拍初善雨的肩膀又说几句话后,脸上明显的表情诉说着情绪的失落,微微垂下了头,然后他终于看见站在远处的他,轻点了下头,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转身视线随着初善雨的跑,对于他的存在对方微愣了下,也是点头致意。 又是几句的交谈,初善雨原先的表情因为发现了他的存在而又冷淡了起来,他看得一清二楚,接着他摇了摇头像是道别后朝自己走来。 大约猜得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心底微微的刺痛。 那冷淡的表情就像是初善雨的面具,也是防卫,防什么好像有点清楚却又是那么模糊。为什么抗拒被别人了解呢? 怀抱着疑问,他们仍旧是去他家吃了晚餐。 桌上总是有道菜甜咸适中的炒空心菜,是方照特地盛上桌的。 某日吃饭,他发现桌上有盘菜一下子就被对方消灭掉了,他才吃不了几口。隔日再试,情况仍旧,结论是:初善雨喜欢吃菜胜过于吃肉,喜欢吃白肉类胜过于红肉类,而且让他点菜永远也不会有水饺、三层肉、香肠这种菜色出现。 显然的偏食与讨厌猪肉。 方照善于观察,算是职业病的一种,面对客人的脸型及个性下去做分析,设计出适合客人的发型对他来说是每天必须的,就跟吃饭呼吸睡觉一样的简单自然,很下意识的,这样的习惯当然也会不小心发生在客人以外的对象身上。 从认识以来,他们总是在他家用餐,是他很喜欢的气氛,而初善雨看来也很爱,不过令他疑惑的一点是,「最近都没上班?」 他们初相识的地点是在初善雨打工的地方,他可没忘记就是因为对方在那种吵杂热闹的环境下露出那样的眼神才那么吸引他。 「嗯,我跟店长说最近要忙作业,只能上假日班。」初善雨嚙咬着筷子的尖端,偏着头的模样像是在思考当天的景像。 好一瞬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初善雨每晚都跟他用餐,在他这边也都待得很晚,根本没有所谓的作业压力,这种假根本就是欺骗世人的谎言。 「……善雨,我可以叫单字就好吗?雨?」见对方嚼着空心菜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你这只是纯粹的上班倦怠期想要偷懒吧?」 「我不否认。」塞一口清蒸鱈鱼肉,他露出开心有点俏皮的笑容回应着。「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接下来就是火锅业的旺季,我不想累死自己。」 方照哈哈笑了几声,嗅到鱼香味的绿绿从房间慵懒的逛出来,在他腿边蹭了蹭,讨鱼吃。 他剥几块鱼肉在手上,弯下身餵食绿绿。初善雨坐在对面,只见方照那过为弯曲的腰桿,其馀的部分全沉于桌下。 他也跟着歪斜了身子,看着桌底下绿绿和其主人的互动。 「雨,今天那两位是?」状似不经心的提问,他心底其实很想从初善雨的口中听到他对那两个人的介绍。 像是被触到逆鳞的猫,他感觉到初善雨在那一瞬间竖起了防御坐直了身,口气冷淡。「是学长和他女朋友。」 餵食完手中的鱼肉后,他也跟着坐回原位。 「你们看起来很要好,谈话的气氛很融洽。」 今晚的汤品是冬瓜薑丝汤,氤氳的热气蒸着脸,足以掩盖住他想要探究的表情。 他还没忘记初善雨见到他就急于解散的表情,很冷。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很迷网,很放心的洩露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气息,虽然在接吻后这样无助的神情会出现,但这不够,这不是他想要的程度,他应该、应该再对他少点戒心的,偶尔为之的放松,就算让他感受到每天一点一点的变化也好,但,就是没有。 「嗯,因为认识很久了。」初善雨的表情明显不想在此话题上多做讨论,舀了几块沉在汤底的冬瓜进碗,专心的食用。 见状,他也只好打住话题,过度的施压会造成反弹,这不是他想要的,虽然他真的很想,全身的细胞都在跟他叫嚣,因为他很贪婪,迫切的想熟知初善雨的一切。 这夜,他们很早分手,第一次用完晚餐就将人送回家,什么也没做。 车上的气氛沉闷,短短的车程内没有人肯说半句话,就连初善雨平常的微笑也不见踪影。 当他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他还是沉不住气,半个身子越过煞车桿,右手一捞,将已经半个身子探出车门的人拉了回来,发狠似的吻住了那片薄唇。 下一秒,初善雨用力的咬住了那探进来的舌尖,铁锈味的血顿时充满口腔内部,方照退了开来,头像战败的狮子一样靠在方向盘上没看他,就任他走进房里看不见身影。 今天的晚餐来的早,回来的也早。 他挫败的倒靠在沙发里,整个人无力的陷入深处,连心都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防卫自己? 他知道他饭桌上问问题的意思,也猜得到他到底站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对,他是故意不介绍也拒绝学长想要认识的好奇,所以匆忙告别,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在他脸上看见了受伤的表情,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表现了。 坐在他家沙发等待晚餐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思考为什么要逃避介绍这个充满在日常生活的行为,是没有做好准备吗? 介绍而已,他与方照目前的状态很曖昧,是朋友,超过了朋友却什么也不是,那要做什么准备? 他开始不了解自己的行为模式。 倾身倒进沙发,他苦恼的半瞇着眼,没有对焦的眼球正对着一片漆黑的电视。 这间屋子有多久没有声音了? 每天每天,他都在方照那边待到极晚,总是觉得是极限了才回家,像个赖皮鬼。 只是想要逃避入夜后空荡荡的房子吧? 感觉很难受、闷滞、充满压迫。 空无一人、黑暗、寂静、毫无人味、不存在生活的气息,当一个人处在这里的时候,四周都朝自己压迫过来,闷得喘不过气,不舒服、不舒服、还是不舒服。 垂眼看向窗外,入了秋的黄昏看起来好红,斜边大楼间的缝隙透了艳丽的橘红色光线过来,刺进他的双眼。 带着逃避意味,用力地闭上双眼,他不想看,这顏色好讨厌,像血。 闔上双眼后,耳边却传来海涛声,鼻子还隐约嗅得到海水的咸味,好逼真。 那里的太阳也像现在一样,好红好红,红的刺目。 滔滔的白浪打在巨石上的声响,一阵一阵的穿透,他终于受不了睁开双眼。 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到哪里都逃不了,怎么不乾脆忘得透彻?为什么要留着那些零碎的记忆一点一点的侵蚀他现在的生活,为什么! 他完全忘却了先前与方照相处的不愉快,颤抖的双手只记得拨出电话,语调无助零乱的说着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语。 然后── 深夜的激情、湿热黏腻的躯体、曖昧难分的喘息,什么都刺入脑海里,记忆如同那海涛般汹涌的翻滚。 他沉浸在方照带来的感官刺激里,用力的拥抱对方,接纳他所带来的一切,一切。 他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正投入不属于苍无的怀抱。 他知道正在自己体内逞兇的凶器是谁的。 一股深沉背叛的情绪激涌而上,杀得他措手不及、片甲不留,连血,都淌了满地。 那个他近乎倾尽一生爱恋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而自己,甚至遗忘了他。 那夜所说的话随着记忆回流,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着。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绝对不会忘记。 绝对不会忘记。 绝对不会忘记。 绝对不会。 像魔咒一样,在耳里、脑海深处来回飘盪着。 承受不住的,那太过沉重的情绪,他哭了,崩溃似地在心里大吼着,藉着性爱的喘息呻吟呼出口,指尖深深陷入方照拥抱他的双臂里。 深深、深深的…… 绝对。 后篇 - 6 方照出生在乡下的大家庭里。 加上他,一栋传统三合院里总共生活着十三个人,但是有赚钱谋生能力的却只有父母两人。 生活在一个连读书都必须要跟兄弟姊妹抗争的环境底下,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势必得靠自己争取而获得,很快的他知道自己的志向,也培养出对于想获得一件事物的执着力,反之,不需要的他就会易于放弃。 现在的人生地位是靠着他被药剂、被社会事故给磨练出来的强健粗糙双手取得的。 看到很多想要的、喜欢的,人们总是说:凭着坚强的意志、绝不屈服的心、永不间断的努力,终有获得的一天。他将这句话的真諦实现在很多时候里,但感情却不是这句话所能够应付得了的。 他遇到了瓶颈,从那个小公园幸福的每个早晨开始;他受到了煎熬,从那幸福专注的笑声中开始。 不知不觉的,一步一步的踏上不可挽回的道路。 赫然的某天,他们不再出现,像是水蒸气一样彻底的消散在他的视线之中。 有好几夜,他因而失了眠,辗转反侧的过程中耳边总是聆听到那幸福愉悦的笑声。 打开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掛念着一颗心难过的是自己,痛苦的是自己,何必呢? 他劝服自己看开并且遗忘,寻找一个能够属于自己的机会,为了将来的愉快他选择了当下的遗忘。 却在极度意外的一天里遇见了他。 或许是浅意识的催眠有了效果,在第一时间里甚至到他们上了床他都没有联想起那个公园里笑得幸福的与自己现下触摸得到的是同一人的可能性。 一直到他们吵翻了,因为一些他觉得有蹊蹺的点而爆发开来。 清晨阳光下沐浴的两人、被世人像徵幸福的白鸽、幸福愉悦且专注的笑声。 一连串的画面告诉他,这样的机会又将要再一次从手中流失,他怎么可能放手,怎么可能放得了手。 当他发现一直沉淀在心底的影子与他是同一人的那夜,他难过的无法自己。 从来没有这么激盪的情感在他的心中奔驰着,情感敲打着他的理智,他却意外的发现对那人的所有了解全是空白。 他来自怎样的家庭背景,有着什么样的朋友,有着什么样的生活,他的过去、他的感情、他的为人处事…… 他开始焦躁,对于那些空白他感到无措,该冷静的,应该冷静的,却该死的都办不到。 坐困愁城般陷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将自己隐身在一个无人可见的墙角边,环胸切齿的看着独自走出文学院的初善雨。 曾经意气风发、曾经为自己而骄傲,那个活得很自己的方照消失了。他被爱困住,陷在沙坑里,成天想着初善雨。 天色脏兮兮,层积云遮蔽住天光,掩盖住会替人们带来希望的日光。 从没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垂怜过,瞬间他明瞭那些曾经拥有的过去。一双双企盼的双眼盯视着他,盼望着说出绝情言语的他会再回头将自己捧回掌心,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像是妄想。 风吹过树颯颯的声响彷彿耻笑他一般,不断地发出细碎的低语,诉说着他的愚蠢。 初善雨孤寂的身影缓慢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挫败无语就只能让他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由自己范围内走出。只要能够踏出那一步,或许都会不一样,他不只一次这样想过,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悲观的打击。 人都有这样的思想机制,好的想像过于美好,坏的总是过于悲观,总朝着极端走去,无论多么乐观进取的人都一样。 是一个样。 爱情会让人变得委屈求全,他深刻体认到这句话的真諦。 他竟屈居在一个角落里,观望着对象思索着对策,能够让自己再度站上竞争水平起点的对策。 手足无措是他现在的写照,赤裸裸的摊在眾人的目光下。 上班时的苦恼模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有人提议要帮他的忙,却被在瞬间被婉拒,这是他的骄傲、他的固执,渴望的事物必须由自己取得,就算需要帮助也得自己来。 过于坚持的固执使他多走了很多艰辛的路程。 他不知道初善雨要得事物是那般的单纯,因为看得不够透彻。 既然下定决心不放手、不愿他逃去,即使思绪纷乱他还是动手执行起他应该去了解的细节。 请问一下,这边的房价如何?生活环境?邻居? 八卦总是最好下手的,邻居总是乐于告诉他人他们所收集到的小道消息,是生活调剂和乐趣的来源。 兴许是人性冷漠、兴许是将来的社会走向,还是有不少流言是针对性向攻击,但他却也因而打听到对方的为人。 原来是那般的近水楼台,学校教授、家庭背景、渴望事物和追求的梦想,都是那般相似,能够贴近对方与之细心设想,这是他没有的吧? 他无法了解身为孤儿的期望得是什么、失去的有什么,会让他感到孤寂、被拋弃、难过的又是些什么,他们的生活家庭背景都相差的过于遥远。 令人绝望般的遥远。 ### 近来几乎无心工作,随着逐渐寒冷的天气有每况愈下的感觉。 初善雨的脸色越见苍白,快随着天色的雾白合为一体。一向轻飘瘦弱的身形变本加厉般的急速消瘦,失去血色。 一股绝望随着金秋黄叶瀰漫开来,盘旋在他的身边,深沉的难受。 直到那天,他如同疯子般地衝出文学院,后头急忙的跟着一名女孩时,他终究是忍不住。 他知道他走上了慢性自杀的道路,即使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也看不明显,但他就是知道。 曾经记忆里那样出色又幸福的笑容,到如今死寂着一张脸,连被誉为灵魂之窗的眼都失去的光泽时,那是一种多么显眼的对比。 「初善雨,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站定在他的面前,伸出的双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双肩,指尖深陷入肌理,尖锐的疼痛随着神经传导迅速传入大脑。 他挣扎着,没有想过要再见他。 是他害的,他害的。 一切都是。 看着他那双充满恶毒仇恨眼神,像是被针戳到指尖般细微却尖锐难受的痛扎在心上。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像是全世界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一样。 爱着一个人有何错? 他从不对他使用激烈的手段、不强迫他接受他,委屈自己一贯的个性在远处了解着他的一切,为何得来的却是如此的仇视? 凭什么呢? 感情是一种激盪,当你要获得一段情感时,就像拿石子往湖里丢,付出越多就得拿越大的石头,奋力地砸进池水里,得到的回应也越大,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了随着回应溅起的浪花,当你受不了,你註定只能输只能失去,只能放手。 像是一种摆盪的定律般,来回摇摆着,撞击着,承受着。 受到侵袭、受到伤害的人们反应总有不一,或许是更为和平,也或许是更为激烈也不一定。 方照是后者。 他没办法接受初善雨这样的眼神,难受得更加反弹,弹射在初善雨的身上。 像是一种因果报应般,不断地来回。 爱情突然间变成折磨人心的悲伤。 宛如在海滩上、脚边的浪花中,隐藏着的那尖锐贝壳,生生刺入脚底板的痛,让人张着嘴朝着天空一次又一次无声的吶喊,痛沉在心底,连同爱情一块,尖锐的刺激着每个人。 后篇 - 7 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当她说完那问句后,所有的情况就像是偶像剧为了收视率高潮一样的铺陈手法在她眼前展现开来。 初善雨错愕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度复杂。他错愕、悲伤、全身发抖着,隐隐约间微张的嘴似乎吐露了什么样的字句她完全听不清晰,紧张地看着他,就是看着他而已。 下一刻,他如发了疯般地衝出教室,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只能想出他肚子痛这般彆脚的藉口,跟随在他后头。 他们从三楼的视听室向外奔跑,慌乱使初善雨的脚步不稳,在楼梯上踉蹌了多次,她是不是问错了问题?是不是? 焦急跟在后面的她脑子里不断回旋着这样的问句。 当他们踏出文学院的大门时,迎面来了一个人,他狠狠的掐住了初善雨剧烈颤动的肩,语气宛如对待仇人般。 她看过这个眼神,在苍教授的双眼里,那是一双充满爱与温柔的神色,此刻却多了一丝的愤怒。 正当她想上前劝阻时,原先已经停止挣扎的初善雨突然张口咬上方照的手臂,那股狠劲像是恨不得将对方的肉咬下一块来,使人心惊。 「初善雨!」 她上前拉扯住初善雨,但两性本来力量就悬殊,一下子人就被推倒在一旁,她只能惊愕的看着他发狂似地啃咬着对方,指甲在愤怒的加持下如野兽的爪子般锐利,一道又一道地在方照的身上划出足以留下伤疤的爪痕。 从来也不知道初善雨有这般疯狂的一面,一直以来,他都温淡有礼,就连遇到挫折、教授死亡时都没有这样残暴过。 第一次看见这样令人心惊又难过的画面。 摀着嘴,她哭了出来。 耳边传来的都是他每一次的攻击伴随着那种令人心碎的叫声,咿咿呜呜地又细又长,像是临死前的哀嚎,刺在方照的心上。 「啊──」吃痛的叫了一声,强烈的痛觉会让人感到恐惧,一个念头闪过,反抗的手扯住初善雨的头发盘据在后脑勺上,使劲地拉扯。 他就这么爱他吗?就这么爱吗! 就连他死了也这样的悲伤,用那样悲伤又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到底是谁错了?那一步究竟是谁先踏出的?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 如果他知道初善雨那时候失忆,他想,他依然不会愿意放弃那样的机会。 像是互相撕咬恨不得对方在这场战役中身亡的方式,两人揪扯着模样被从远处的学生看见后纷纷闪避。 该怎么办?该怎样才能阻止这样的场景? 突地,一个短暂细小的哽咽声打断了肢体衝突。 随着声音的增大,下顎紧绷的力量松开的瞬间,鲜红色的血丝随着缝隙争先恐后的滑下手臂,滴在水泥地面上。 「喂,抬起头,看我。」 「拜託你,不要什么事都这样鑽牛角尖,这样没人受得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拋下的人的心情?!」 「……我们都是被拋下的小孩,说这句话你的才是没有仔细想过我的感受。」 「这我不管,无预警跟有预谋的感觉根本不一样!你怎么会知道当你在外面而我连络不到你的这段时间我有多煎熬!要是、要是你跟我父母一样我怎么办?」 「我们这样根本不能沟通,如果你要我走,那我走。」 那被你拋下的我该怎么办? 「啊──」换不过气来用力抽泣的声音,「咳,呜……那被你拋下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他掩面哭泣,一向直挺的背脊弯曲的彷彿要将自己包起。 没有人是自愿的、没有人希望自己被拋弃,人都是被需要的,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价值,好不容易。但什么都被上天夺走,为什么这样? 还我,还我我曾经拥有的,求求祢还我── 面对被拋弃的人,人们该怎么做? 拉他们一把、把他们捡回来,然后呢? 他该如何面对哭得如此伤心的人? 他跟绿绿不一样,他带着刺,满身满心的刺,拔不尽只会刺伤自己与旁人,他已经满手的伤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才能获得他? 「我们,回家好吗?」惹来的是更大的哭声罢了。 后篇 - 尾声 很多时候,他知道他在附近,默默的看着杂志、喝着水、吃着饭,但他却一点也没有睁开眼睛看清的慾望。 等待就像一场抗争,沉默的抗争。 躺在床上的他在做着消极的反抗,彷彿睡美人般的姿态没有丝毫动静。 坐在床边的他在做着无言的等待,像是守护着人生珍贵的宝物般小心。 他们思索着爱情的真諦,各自沉默不语没有任何互动,任凭时间从微小的一分一秒到以日以周的开始计算。 像是在比谁会先沉不住气,投降放弃。 他没有办法放弃对苍无的爱,在他的观念里,重新接受一人就必须放下前一份的爱情,但对他来说,苍无不是过去式而是进行式,令人难过难受且漫长的进行式。 是他让他找到人生的目的,足以坚强走下去的力量。但现在他只是一片迷网,脚下所踩的道路都是那般的虚幻不真实,前方的景象即便将眼睛睁得再大都仍是漆黑一片。 还能有什么作为呢?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种微小的声音在心底说着,经歷了友谊、爱情你还想要什么?温馨、幸福、能够保护自己的家吗? 是家吗? 那一句足以令他溃堤的话。 我们,回家好吗? 深刻且直接的戳上他的心,无力抵抗。 然后当下的他就地投降,失去意识,只能嚎啕大哭,不能自制。 从来没享受过家庭温馨的他,在获得爱情之后极度渴望着这些,但所有的脚步都像慢了一拍似的,机会瞬转而逝。 这一次、如果紧抓着这一次的机会,他就能拥有并且获得,可惜的是,他忘却不了苍无,那个深刻烙印在他心版上的人,是那样令他难以割捨且心醉心碎。 有人跟他说过,友情晋阶为爱,爱最后昇华成亲情。 如果直接摘除爱情的部分,只想要那分温馨,不就太过卑鄙了吗? ### 那个躺在白色病床上的人,将自己化为一隻龟,缩在壳里不愿面对现实。 头一周他睡的深,叫也叫不醒。 看着护士替他注入营养液,细弱的手臂上快要找不到能够戳入针头的空间。 满满的爪痕、咬痕,和刀片割出来的细緻伤疤,他完全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初善雨竟如此虐待自己。 他觉得心如刀割,只想把他抓起来用力摇晃怒骂指责,但他做不到,他连躺在床上、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一副痛苦难受的模样,然后眼角湿润。 如同那天清晨,他轻轻抚触着他的发他的颊,现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心境却是全然的不同。 爱情给人的负担竟是如此的沉重,而他给自己添加的负面情绪远比爱情带来的负担还要深重,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呢? 他轻柔的吻上他的伤,爱情令人无法克制,让人感到目眩神迷而无法自拔。 情绪是一时的,情感也是一时的。 当爱在蹦出来的一瞬间是绚丽迷人的火光,由很多的点连接而成一段时间,是用很多过去式拼凑连接成的现在进行式,所以他爱上初善雨很多次,内心激盪摇晃停停摆摆来回不断。 他该怎么做才能取代那个深扎在他心底的现在式? 如果从亲情着手,给予温馨、温暖,再慢慢注入爱情的成分会不会太过卑鄙? ### 我们心底吶喊着许多次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能够宣诸于口的有多少?再说出口后能够化为实际行动的又有多少呢? 我爱你。 我爱你。 和,我爱你。 差别究竟在哪? 因为对象不同、因为说的人不同、因为是不同的爱情、因为我们都变成只会说不会做的人。 「醒醒好吗?缩着不能解决问题。」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又是什么。」 「看清楚你眼前的道路,你想要的我给,不想要的我收回,这样还是不愿意清醒吗?」他如此低声下气,决定卑鄙到底。 软肋人人都有,掐着才能得到自己所想的事物。 人为爱而卑鄙而自私,如果这样能得到想要的,那又有何不可呢? 做吧,做吧,自自私手中剥夺情感,从卑鄙中获得爱情,如果能就这样让你依赖我、对着我笑、对着我付出信任,那么爱情将尾随在后头,不是吗? 「如果我只想要温暖、被呵护而不要你的爱呢?这样做得到吗?」 人都忘记,要有温暖、要能被呵护,一切都是建立在爱上头,做出这样的要求,没人办得到。 他昧了良心,点头应允。 「因为我不想要忘记他。」却又渴望着其他,这依然是背叛吧?是吧? 如果是背叛,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好累好饿好冷,心底被刨了一个大洞,又黑又深又难受。 因为他也背叛了他,拋下他一人,独自离去。 爱变成恨,不过就是一个念头。 没有谁是谁的亲爱的,只有被蜜糖包裹藏起的刀子,他叫亲爱的。 一体两面的爱情。 「欸,如果我们遗失了对方,我该怎么做?」 「那就恨着吧,才不会忘了我。」 -后篇、end- 番外 - 五盘肉 表情错愕,哪来的五盘肉? 「我没叫……」停顿。「不,没事。」 这人真的是…… 猪肉一直都不是他的最爱,为了配合爱人的饮食,近几年食用的猪肉比往年还要多出好几倍。 看着桌上的五盘肉,每盘配了七片,总计三十五。 认命地将所有的肉放进锅里涮煮,只沾酱油食用,这是初善雨最喜欢的吃法,他总说这样味道最好,不会都是肉味也不会因为酱料味道太重而吃不出原先的口感。被这样领着品嚐,竟觉得猪肉也是一种不错的食物。 配合着已经在锅子里滚烂的高丽菜,他边吃边想着初善雨吃到好吃或喜欢的食物时的表情。 漾着开心幸福的笑容、充满信任的张开嘴等待餵食的表情,让他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那跟豢养宠物所得到的感觉全然不同,你知道他信任你,但你却无法知道他爱你的程度,或许可以从那兴奋摇晃着的尾巴得知,但人与宠物毕竟不同,尤其又是自己所爱的人。 当然,用餐具餵食有用餐具的乐趣,但要是让苍无选择,他比较想要在任何地方用嘴餵食他,看他无法挣扎闹彆扭生闷气还被光明正大偷吃豆腐说不出苦的恼羞表情,啊啊,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人是一种会因为个人想像而受影响的生物,脑里的画面让苍无挥动筷子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到最后简直就是狼吞虎嚥,什么食物的美味根本不在他注意的范围内,只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在外头等候他的爱人。 不过当他吃完锅子里所有的食物看到在门外抽菸抽到睡着的爱人时,脑子里美好的想像立刻化为乌有,虽然愤怒却觉得很无奈。 唉,这人喔-- --------------------------------- 欢迎光临,这里是极短篇(被揍)。 番外 - 遇情鐘、1 坐在对面的人咬着笔桿在读三角函数,那人左手边的同学在读中餐概论肚子饿得咕嚕咕嚕叫,左手边同学的同学一窝鸟头烦躁地读公民社会,左手边左手边左手边的同学在白白的考卷背面一直疯狂的画图解在读理化牛顿定律,左左左左手边的同学正劈里啪啦的拨着算盘练习检定考题…… 叩叩,咬着笔桿苦读三角函数的人把笔抽出来,在桌上敲两下,企图要对面的人清醒。「你是要不要读书?」 男孩收回视线,终于放过远在天边拨弄算盘的同学,颓丧的垂下双肩,唉声叹气说:「学长……我昨晚都没有睡好,现在头痛……」 学长仅是点头,根本没抬眼看人,自顾地在本子上写下一串公式,一边敷衍回应:「是做梦了?」 一问到重点男孩精神全来了,立刻打直腰桿,开心的诉说:「我遇到了一个对象,是一见钟情!」 太简短、太直接、太有衝击性的发言了! 学长的自动笔从手中咕嚕嚕的滚走,跟隔壁读中餐概论肚子饿的同学同步调,微张嘴错愕的看着男孩。 一下子、很短的一下子,学长眉头又皱起来,嘴巴合拢就说:「现在专心读书比较重要。」 男孩点头应是,只好收敛心神乖乖读英文。 等到中午他们相协离开图书馆,到附近便当店用餐,一样面对面坐,男孩等到学长吃了第一口饭,正全神贯注看着午间新闻时,说出令人喷饭的消息:「学长,我喜欢男生。」 可怜的学长被吓得不轻,吞到一半的饭就硬生生的卡在气管上,得费力咳嗽才能好好说话,他哑着嗓音忍着不适:「小初,别在我吃饭的时候告诉我性向。」 初善雨咧嘴笑开,露出一排白洁健康的牙齿。「我怕等回图书馆再说会被骂。」 热闹的便当店在此话一出后变得一片寂静,不是所有人停下喧哗的口要聆听八卦,而是学长觉得一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听觉自动屏蔽了他人的交谈声。 他认命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摆出模范生专用的表情,正经危坐等待后续。 用这些恐怖的消息轰炸学长似乎不是一件很道德的事,但是除了小曲他第二个就是想告诉情同哥哥的向皓丽。 初善雨微收那过度灿烂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含蓄一点,大多时候他都是不太爱亲近人的,因为成长背景的关係变得不是很相信他人,熟悉而被信任的对象当然不在划限范围内。他说:「我昨天在他家过夜了。」 听完犹如五雷轰顶,霎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硬是沉寂了三十秒才反应过来。「小初……你话一次讲完吧,我心脏不好禁不起你这样吓。」 「他是我们学校老师,专教人文艺术史的苍老师。我打算退宿跟他住一块。」初善雨鏗鏘有力的把重点浓缩,也不再投出恐怖又没头没尾的话,坐等学长评语。 长话短多的下场就是没有缓衝期,是恐怖的平方,向皓丽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今天知道小初喜欢男人,马上就过夜、马上就要同居,还是学校老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向皓丽重新拿起筷子表现的一脸平稳,殊不知他已经在底下偷偷喘了好几口气,内心忐忑觉得下一秒就该吃颗药平缓心脏。「你这简直比我爸妈还惊世骇俗……」 「学长,我需要你的帮忙!」初善雨语气坚定,彷彿这时候来个天崩地裂的大灾难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虽然向皓丽一点想要他改变的意思都没有。 「我在帮你跟老师说吧。」退宿可大可小,只要有正当理由学校通常不太爱为难大学生了。 向皓丽终于能够安稳的把午餐享用完毕。 在今天自习结束后,分手前向皓丽出口询问关于小初学弟初恋的对象资料,打算回头上网查查看该位老师的风评,就算不为把关也为自己的八卦好奇。 番外 - 遇情鐘、2 前天下午是寒流的尾声。 初善雨扫完幕后打着伞在街上乱晃,口袋里是买完花后硕果仅存的零用钱,明知钱已不多但当他经过常去的那间咖啡店时,还是抵不过橱窗里一个个可口小蛋糕的诱惑,进去打扰店长。 店长也知道附近有所收容机构,里面有很多年龄在十三到十八不等的小朋友,常常半买半相送的帮他们打折,变相省钱。 初善雨如同以往坐在老位置,发着呆吃着他的小蛋糕,学大人老成的喝黑咖啡,外头的雨像品嚐到黑咖啡的苦涩转大了。单手支頷,情绪比平时更为低落,喜欢坐在这位置上是因为转头就能看见窗外,而外头的景色一览无遗。 昂首望去,不知店长何时更换了店内的佈置,窗边墙面上用色梦幻朦胧技法的一幅画,画里也下着雨,画里窗边坐着一隻猫,孤单望着窗外,就像初善雨现在望着牠,顺着猫的视线转到朦胧雨雾外,一家三口共享天伦在对面行道上踩踏水洼玩耍,开怀笑容像针穿透过玻璃戳在他的血肉上。 好疼、好疼。 虽然幼时记忆里父母的影子已经模糊了,但看见穷尽一生也无法修补的画面仍旧忍不住心酸,其实相本里不愿承认的记忆里,初善雨的原生家庭也有现在窗外的场景过。 柔软的触感扫过脸颊时初善雨才发现好不容易消红的眼又红了,还让不认识的人给安慰了。 「傻子,哭什么,你组个家庭也有,只是迟来罢了。」男子的手绢很柔软,像跟羽毛轻飘飘不着痕跡的划过,任凭羽毛再轻水面依然划出一道细摺,细细、轻轻,搔在心上。 一见钟情是世上许多无解的谜题之一,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初善雨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青梅竹马口中说的电流是怎么一回事,他用男子贴上来的手巾擦掉眼泪,红了一圈的眼一瞬也不瞬的瞅着他,大眼瞪小眼的互视许久,男子低笑出声,坐在他的对面,扭头面向窗外,天伦乐的画面真的刺眼得不得了,留了一道五官起伏极具特色的侧面给初善雨凝视。 「我要是小时候会哭说不定就不会被扔掉了,你的泪水分我一点吧。」男子转头回来,初善雨的泪水竟又滑下来了。 初善雨愕然,被男子的话逗得嘴角失守,只得仰起头把泪水逼回眼底,用带着鼻音的嗓子像极了撒娇说:「陪我逛逛吧,去踩水洼?」 男子应了邀约,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铺满砖的行道上,凹凸不平的石砖时常在一脚踩下后溅起水花濡湿了鞋子跟脚丫。 他们越走越远,一直逛到小公园里,溜滑梯下有个沙坑,坑里蓄了大半的水,脏脏的、雾雾的,却因为一片漆黑映亮了天上半灰不白的雨云。 雨已经大得遮不住了,两人近乎全湿。 雨幕中初善雨自我介绍:「你好,谢谢你,我叫初善雨。」 「苍无。不用客气。」他举着伞往前拉近两人的距离,轻挑勾起初善雨下頷,在他颊边落下一吻。「我住这附近,把身子擦乾吧,免得感冒?」 话语温和似若询问,听在初善雨耳里是跟我来的直述句。 公园旁社区林立,环境清幽。初善雨头一回知道落座在这处角落的大楼是一栋旅馆,周围被绿景环绕立在门口是一片芬芳,时值春,嫩叶枝芽在花开花落间纷纷冒头,这里儼然是世外桃源。 初善雨追随苍无的脚步踏进了大楼电梯,苍无的风衣摆正滴着水,手里收束的伞脚下一道道水淌开,融合了地上的水渍,形成一体。 房门被推开,苍无先让初善雨进去才踏入合拢房门。他把他们的衣服掛在门口的衣橱门板上,让它们滴答声不断,只是把踩脚垫放在下面,缓慢的吸水。 初善雨光着上身侷促的目光黏在房里四处移动的苍无身上,直到苍无自浴室拿了浴巾出来才略显平静。 「把裤子脱了吧,内裤应该还乾的,这件裤子给你穿。」苍无递过一件黑色棉裤,当初善雨穿上身显得过长了,一小节正被拖在地上。 初善雨弯腰把裤管捲高,找到最舒适的座位就是床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就这么大方的坐在我床上?」苍无挑眉,似笑非笑的瞅着。 「……这太奇妙了。」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苍无喉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声响表达疑惑。「一种感觉告诉我可以。」 苍无从桌子旁边点头边移动坐在初善雨旁,床陷了下去,使初善雨微微倾斜,光裸的臂膀贴在苍无同样光洁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颤慄。「确实可以。」 未掩密的窗透进了一道凉风,吹乱了苍无的头发,掩盖了流光曖曖的黑眸。初善雨顺手拨开,讶异在他们中间居然一点陌生气息都没有,苍无挑高一边的眉尾,拉过人嘴唇轻触嘴唇。 初善雨没有闪避,双唇相触的时候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从呼吸间他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不明所以的亢奋,正 发抖着,分开后仅止抬眼望他。 「会冷就去洗澡,不要像个白兔一样发抖。」 初善雨呵呵笑,进浴间洗了个愉快的热水澡,心情愉悦的彷彿圆满了般,从极其低谷的情绪中昇华,一路傻气跟随得以与他并肩而坐。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一种感觉……尤其被那双眼睛看着时,里头流淌着各种光华。 「啊……」初善雨低声压抑的喊叫了一下,竟然文艺又少女情怀起来了。 他有些激动,迫不及待的想屈身躺在那个叫苍无的人旁边。 真是太愚蠢了。 擦乾身体推门而出,那人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漂亮深富魅力的眼眸被掩藏其中。初善雨轻手轻脚爬上床,拉过棉被覆盖在两人身上,将自己缩成母亲怀里新生儿的姿态,嵌入苍无摊开的胸臆间,幸福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从脚尖到发梢无一不平静。 初善雨慵懒的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即将睡去的霎那,枕在脑后的手臂晃动,他睁开惺忪睡眼,一张脸快速放大贴上来。 又是唇对唇,但这回不一样了,不是温存的耳鬓廝磨是带有侵略性的覆盖。 男子翻身压上全部重量,唇跟鼻尖都被压扁,很近很近的距离每个呼吸间喷洒出来的空气都是灼热的,初善雨啟唇想要容纳更多空气,无奈进去的却是对方濡湿的舌尖。 着魔似的在接触到的当下想要的更多,初善雨不解风情的睁着眼睛,边缘一道银线诉说着动情,他把嘴开得更大,以便容纳的更多。从来没有接吻经验的他在苍无的带动下交缠在一块。 苍无低声笑了,属于他的气息一股脑的传递过去,充盈初善雨的唇齿间。双方睁眼对视,以互不相让的气势急于吞噬对方的气息,苍无重重舔吮初善雨的舌,引导进他的口里,泛着疼痛感跟张到极致的嘴唾沫吞嚥困难,被搅动的舌给挤了出去,划过扬起的頷,顺着颈项滑落留下一道湿痕。 「嗯……!」初善雨吃痛的声音。 「呕……!」苍无作呕的声音。 两人忙忙退开,各自捂嘴一人揪眉羞窘的无地自容,一人挑眉眼框泛红将吐未吐,其间气氛说不出的逗趣及玩味。 苍无缓过劲,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句话变得七零八落:「我第一次、第一次这么急躁……你、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初善雨睨了眼苍无,从舌头被吮疼后旖旎的气氛便消失殆尽,空调房里却意外的有雨后春笋般的气息笼罩。 「初吻就给男人,是我觉得不可思议吧。」初善雨屈起膝盖顶了顶苍无,浑厚笑声的所有者笑得牵动身上肌肉,胸贴胸、肚贴肚,蹭得初善雨脸色越胀越红,不耐烦的想将人推下去。 察觉身下人的焦躁,苍无兴致全来,将身体下沉,压榨了初善雨呼吸的空间,每一个吐气都落在他的身上,初善雨每个吸气鼻子里、胸腔里满满都是苍无,焦躁更上一层楼。 「问你……」苍无伏在初善雨耳廓上,声音微哑,似也有些躁动。「跟男人交往过没有?」 初善雨摇头,有些躲避耳朵不断出现的痒,下身已经出现不可测的反应了。 为了反击,初善雨哑着声音也要说:「如果你愿意,就一个了。要吗?」 「恭敬不如从命。」 张嘴一含温润冰凉的耳垂被温热所包覆,初善雨的手不再像方才呆滞在一旁,攀上苍无的肩背承接一切。 男人舔舐耳垂的水声伴随心跳鼓动被放大数倍,这与听朋友们讲述把妹做爱还要刺激,现在这些都不在初善雨关注的范畴内,他的五感全都对方的诱惑袭捲走,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唯一可做的剩下顺从本能。 初善雨一边感受这股新奇的体验,从遇见苍无就难以抑制的焦躁体现在他的反应上,苍无吸吮他的耳垂,手指尖挑逗的在他发根上穿梭,这些初善雨都一一傚仿,生涩的动作燃起苍无更多的热情。 他坐起身,拉起兀自躺在床上眼神迷醉的初善雨。「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做爱之前要先清洗──以确保身体健康。」语带保留。 初善雨没接触过还真不知道苍无究竟在说些什么,当他被带进浴室,强押在墙上,某个奇怪的异物从向来只出不进的地方侵入,不适感油然而生,但最不适的却不再这个环节,当液体涌入在肠道内作怪翻滚的时候,初善雨首次產生退缩的情绪。 当一切平息后,什么性致也都没了。 初善雨彻底无言的埋在棉被堆中,旁边苍无坐在一旁,寧静的气氛在房里流淌开来,他们盖着棉被一边聊天看电视。 「你是本地人?」初善雨身子往下一滑,躺在枕头上仰望坐立的苍无。 苍无身上散发介于成年人跟怪人混合的奇异气质,说平淡也非常不平淡,肤色白皙远比一般男性还要显得白,整张脸庞最有魅力的就是那双眼睛和嘴唇,就是第一次让初善雨移不开的眼睛像一望无际拘束不了的苍天,使人沉溺嚮往,浅浅弯起的嘴角则是令人很想抚摸亲吻。 番外 - 遇情鐘、3 初善雨审视的目光全落入苍无眼底,也同时在观查他。 初善雨的样貌很清白,直白单纯的目光偶尔闪动一些不好解读的思绪,或许跟生长环境有关。 今早苍无刚到附近,开着车四处乱绕,在远处的公墓里看见一道清肃的背影,他把车扔在附近的停车格里,远眺那道背影。 在他转过身时,苍无虽看不清眼睛里闪烁的情绪,却看见了泛红肿起的眼框,男孩笑着,笑容很丑很丑,穷尽他一生读过的字汇都形容不出来的丑,竟又离奇的吸引他的目光。 苍无跟在他的后面,进了一间咖啡厅,男孩那时眼睛已经消肿一如常态,他坐在他的位置斜对面,方便观察的位置,只是这时候男孩要是抬起头他将会无所遁形。 男孩坐下后开始一连串放空表情系列辑。 没有表情的他很冷,跟苍无刻意营造的气质很相近,本质却是截然不同。水冷感,是抓不住的虚无,天冷感,是冰刀般的冷冽。一会儿波涛汹涌、一会儿平静无波,心底泛起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本想走了,却又多坐了会,幸亏多那几分鐘,才得以发展后续。 「不是,我在台北教书。」苍无正爬梳覆在额前的发,遮挡视线的发梢与睫毛纠缠在一块,挺不悦的。 「不像。你没误人子弟吧?」初善雨细细端详,得出一个结论,学苍无挑眉示意。 苍无拇指按上那条眉毛,推揉把玩。「让我教就知道我有没有误人子弟,如何?」 初善雨堆满笑意,他问:「在哪里,教什么?我去旁听,帮你打个分数,零分的话就别害人了。」 「要是不幸还有一分呢?」 「只好放你遗害学子了。」初善雨耸肩,笑得无奈又开怀。 「星期一来吧,捷运站旁边那所,相信你不会捨得只给一分的。」苍无松手,翻身使用床边矮柜上的便条纸,写下名字、受课名称、院系、堂次、教室,末了还附上手机号码。 有不少站都盖在大学旁边,收到字条初善雨惊呼,大动作翻过身,上身激动的贴靠在苍无胸膛上。「你在这所!」 苍无被这一惊一乍给弄傻了,凭着本能反应固定住初善雨,方追问:「你是这所的学生?」 「嗯,刚一下,中文系。世界算大还小,快被弄糊涂了。」学校就那么丁点大,竟一次也没见着,好说歹说也读了半年多了。 初善雨露出收到意外喜爱礼物的笑容,藏不住的兴奋,苍无大手一压亲吻上那愉悦笑靨,力道之大,嘴角都扭曲了。 推迟的焰火又因为一个吻重新燃烧起来。 苍无拉过初善雨,让他跨坐在他腹上,辗转反侧间上半身熨贴对方,屁股噘高任由苍无一次又一次的抚摸,捻得他胸前的两点作疼,唇舌尖齿咬在苍无的舌尖上,报復胸前的疼痛。 喘息加剧。 再未经人事也知晓该如何让人更加舒坦,初善雨也不忸怩,学苍无的手势在他胸前胡乱揉拧两把,两人的手互有默契似地相互鑽进彼此的裤襠里,攫住已然高高立起的事物。 碰到的当下俱一阵机灵,痛并快乐着,裤子在不觉中飘然落地。 彼此的手劲都大,饥渴的上下搓揉擼动,初善雨上身趴伏在苍无的胸膛上,为了让跨下有足够的空间,随着刺激攀升背越弓越弯,到达彷彿断裂的紧绷。 苍无扭过他的头,重新吻上,堵去初善雨嗯嗯啊啊的呻吟,闷在喉间的吟哦更惹人上火,一切进行的很粗鲁、很急躁。 一方被堵,激昂的情绪无法获得舒缓,初善雨在苍无的抚慰下抽搐反应越显频繁,射出前终于激动的推开了苍无,摆脱逃不了的深吻挺直了身体仰头舒畅的嗯哈两声,分作两三股涌出的液体湿湿黏黏的沾染在苍无的腹间、掌心。 初善雨直挺挺的背脊在高潮消退后打弯了,手里还握着小小苍,而自己的已经疲软在腿间晃荡,迟来的害羞令他顿时感到羞愧,手僵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骤见苍无举起沾了黏液的手,视线一路跟随到他指尖上的液体消失在唇舌里,一把火又烧了上来。 这一天对他俩来说,或许能称得上属一属二的激烈炽热了。 初善雨的第一次就在精虫上脑中火热到来。 拋却了羞耻,他一掌挥开苍无含在嘴里造孽的手,也不怕吃到那异味,一张嘴就啃咬上去,把自己整得气喘不休不说也把苍无的嘴唇搞得通红。 苍无瘖瘂的笑声在初善雨耳边,腰一使力翻身压住初善雨,啃囓初善雨的颈子、锁骨、胸前,红跡斑斑,湿漉痕跡蜿蜒,舌尖在脐眼打转,竭尽挑情之能事,初善雨腿间的事物又巍巍颤颤地立起了。 施暴失控的玩弄最前端的敏感,在不被察觉的时候摸来了润滑液,冰凉之意被苍无的手探入蔓延上背脊神经。火还来不及消,苍无拿起那条润液剂说:「抹在我的上面。」 初善雨晕红着脸听从的做了。 开拓润滑在前后刺激下很快的完成,当初善雨啊的一声呼出口时,小小苍已经被挤入身体里面,而属于他主人的苍无正玩味的看着身下的他,轻飘飘的一吻也随之落在他的脸上四处。 手上的劲道也转为轻巧,一下又一下欲擒故纵的抠挑那敏感的筋,一直到初善雨缓过劲来难耐的扭动开口催促:「别、别玩了……!」 彷彿解开禁令再也无法冷静,一收一挺,每一下都用力撞上去,顶得初善雨浑身震盪,频频哀号。 理应轻些,无论腰下或手上都该轻点,初善雨第一次尝到男性交欢该让他多适应点,苍无边侵犯着初善雨一边如是想,却怎么样也无法轻柔对待。 慾海起伏沉溺,小房间里空调的声响被喘息呻吟所覆盖,一波又一波的撞击声很是失控。 前面的快感堆积的很快,后方的撞击让初善雨体验到截然不同的滋味,苍无的手每一次擼动、下肢的挺进都刺激他的观感,宛如一叶扁舟在大海里起浮荡漾。 他大大的喘息,毫无保留的高唱欢愉,突然间:「啊啊……啊哈……把手拿开、拿开!」伸手去拉扯死命握住脆弱的男人的手,又出精了。 苍无停下动作,手又脏了,戏弄的神色爬上脸庞,抹在人跨间,黑色森林像降雪般被黏液纠缠在一块。在初善雨喘息时退出,待他喘息略为平稳后,对准又一口气侵入最深处。 第三波慾海也随之捲起。 这回苍无没有再等,直接猛烈的摇摆、撞击,撞得连自己都喘,矮下身以舌纠缠住它,两处濡沫相交的声响此起彼落的刺激耳鼓膜跟心脏。 初善雨在颠簸摇摆中又起了反应,苍无的动作如疾风暴雨一点也不保留的将初善雨往巔上推去,好几下后体液又慢慢的流出体外,还在云端起伏喘息全身僵直的状态下后面也开始出现不同前次的感受,又热又痛的刺激,苍无每一下的磨蹭都隐隐扫过一个点,带来全身颤慄。 苍无埋在他体内的硬物被挤压的又涨大了点,忽听男人媚惑的闷哼响起:「嗯哼……」一股热流顺着肠道流入身体更深处。 又滚烫、又奇异的感受。 喘息平復的时间,苍无恶质的伸指去弹洩了三次现在精神萎靡的东西,初尝性爱的初善雨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不说还要被这样调戏,困难的扭身想要躲开苍无的手。 「近年来最疯狂的一次了。」苍无倾身吻过初善雨。 初善雨笑着默不作声,仅仅伸手搂抱住眼前人,深埋胸臆,耳闻苍无一句话要说什么顿时拋诸九霄云外,心里一股气并不好受。 苍无揉了揉初善雨在枕上搓揉乱翘的发梢,另手指尖描绘他的背脊,一路下滑在尾椎上徘徊,初春酣热的性事硬生生逼出了汗水,拉起人来说:「洗澡把东西清出来,今晚睡这吧。」 两人洗了个鸳鸯浴,休息片刻回过神来已邻近晚餐时刻,被雨淋溼的衣服没有做处理,溼答答的掛在门板上跟丢在床边地上,没衣服可置换,所幸也不出门了。 叫了客房服务简单的三菜一饭一汤一水果解决飢饿问题,顺道还请人换过床单被褥,又重回床上,睏意犯上。 早晨起床,双双睁开眼,苍无心底滑过一道暖流,俯身亲吻对方眉心。「早安。」 「早……安?」初善雨每早必定低血压,当苍无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时他只是一脸迷糊满头雾水的望着他,或许也称不上望。 隔了一会才完全清醒,还是满脸睡意的打招呼:「早安,我早上有反应比较慢。」 苍无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一句无赖话顿生:「蛋白质摄取过少──」语调曖昧。 初善雨浑身懒洋洋,当苍无揽过他,下半身一牵扯一股痠意袭来,更懒,不想动了。只懒洋洋的贴在他身上,感受对方的体温与难以言语的温馨情怀。 早晨的反应在拥抱中消散,迷迷糊糊间初善雨说:「一见钟情威力惊人。」 苍无扳起贴在他胸前的脸,细细端详许久:「确实惊人。你台北住哪,搬过来吧。」 看似很轻松随意的邀约,苍无提出时内心出现与过往完全不同的状态,有些忐忑。 如初善雨所说,一见钟情杀伤力惊人,惊得他只想将到手的宝物纳入羽下,秘密收藏。 「真的吗?」初善雨惊愕撑起上身。 「对你撒谎我会良心不安的。」一句话的诚意只有半壶水的满,但邀约却是不假。 「我住在宿舍,要退宿有点困难,你要是能帮我跟院里的监护人背书,就不会是件难事了。趁机让你培育一下良心吧。」初善雨又把脸贴回身上,没去思考会不会答应的太衝动。 苍无莞尔,「我们年纪差太少,不然我领养你,就随为父走吧。」 这下初善雨可不愿意了,他摇头回嘴:「师生恋还行,父子我承担不起。不好。」 他翻下身,坐在苍无腰侧,眼睛咕嚕嚕地转:「还是你希望……在床上的时候喊你一声『爸』?」 「先喊声老师听听?」 「……老师。」 「乖。」苍无伸出右手。 「……?」初善雨不解。 「握手啊,喊老师的奖励。」苍无晃晃朝上的掌心,一掌被初善雨给拍开又拉回来。 「现在是父子?师生?还是主宠?」初善雨抬眼瞄人。 「都不是。」苍无捏紧掌中的手。「是爱人。我帮你,搬过来吧。」 柔情似水的指腹摩娑过初善雨的唇沿,一颗颗石头扔进水潭里,先是掀起涟漪,后是噗通一声溅高了水花,终是沉溺不起了。 番外 - 宠与恋、1 「人文是什么?简单说就是你的思想、你的文化、你的背景构筑出来的一种型态,听起来很简单,但范围广泛。举例说明:今天有一场水灾,泥土石砂淹进了所有住户的一楼,一片狼籍。你想帮忙,却看见没有人愿意上前,最后连那一丝的念头都被捻熄。这场灾难里你跟社会共构的就是一种人文,一种社会人文。包含你个人的思想、社会大眾的思想,以其行为……」苍无站在台上授课,台下坐满学生,明明是无聊的内容却听得津津有味,彷彿期待什么的晶亮眼神盯着老师看。 「而人文艺术呢,将思想感情、文化、背景具现出来,随你用绘画、捏塑、文字、影像,匯聚呈现就是所谓的人文艺术……」 台下同学终于逮到机会举手了,苍无手势一划,同学立刻起立,兴奋问道:「请问老师,如果我今天跳舞告诉你我喜欢你,这种舞蹈也算一种人文艺术囉?」 眾位同学憋笑声四起。 苍无也跟着笑,「算,但是别对着我跳,你会让我跳逃脱的舞蹈,别人会看成笨蛋的人文艺术。」 憋笑声再也忍不住,成了哄堂大笑。当眾示爱的女学生也跟着一起,无人尷尬。 初善雨坐在台下一本正经,别人大笑他仅微笑,在气氛中不觉分割出一道水线,与眾人有所差异。苍无在台上看得明显,挑眉不语。真的在评分? 瞧他一脸认真谨慎的坐在位置上,桌面还摊着一本笔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上课有多严肃,须时时刻刻笔记。 很快的在一阵笑声中,时间流逝,鐘响,下课。 眾人离开教室前还疑惑的看了眼坐在最后一排靠门边的初善雨,虽然这堂课偶有旁听,但认真旁听还做笔记的实为稀有。 下课仅仅十分鐘,无法等到眾人都离去,苍无率先走出教室,初善雨见状跟了上去,一路弯拐进了一间办公室。 靠近顶楼的楼层是一排的老师研究室,个人独间。 苍无把门关上,走到座位坐下,端详着初善雨的表情。原以为是上课才一脸认真严肃,关上们应该会有所松懈,怎么现在还是一脸僵硬? 「苍老师,你的课很有趣。」如同乖乖学生上完课报告心得,脸上有一丝笑容。 「你上课都这么正经?」苍无嘖嘖称奇,站起身在初善雨身旁绕着走。 办公室很小,但有一扇窗,窗外春阳照射进来,照在苍无黑得发亮的皮鞋上。这样的打扮跟那天看见的不一样,很正式,也很帅气,但是这里是学校。 「这里不是家里,不能恣意妄为。」初善雨如是回答,有种假正经的味道在。 「天……你让我好不习惯。」苍无抚额,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但很有趣,真的有趣。」 「来。」苍无招手,配合初善雨的正经,没拍大腿却拍了椅子的扶手。 初善雨跨两步上前,没坐下,站着微低头对视。 「请问考查成绩如何?」苍无问。 初善雨递交了笔记:「有及格,八十五分。原先我以为会让我睏得想睡。」 「庆祝能够继续误人子弟,来,这拿给你们院里的监护人吧。」寻思了一晚的信,终于榨出来,就等着交出发挥它的作用。 初善雨接过白色信封,收进背包里。「我跟学长说了,他也能帮我跟教官背书,教官很爱他们。」 「资优生?」 他点头,态度缓慢的软下,又跨了一步贴近苍无的椅边,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 上课鐘声响,苍无伸出去的手改拍在手臂上,初善雨反手拉住:「我去上课了,晚餐再一块吃?」 「放学在停车场后门等我。」 ### 那天下午初善雨就把信寄给在桃园的监护人,很快的收到回信。教官那关也因为学长的背书顺利闯关,三月底初善雨正式搬入苍无家,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两人漫步在楼下,再附近的餐馆吃完晚餐后一路散步回家。 对初善雨来说这是全新的体验,他没有自己的家,一个充满爱的居所,住宿舍或许热闹,但那是友情、是同学、是朋友,截然不同的。 他们手拉着手,春季的风在夜里仍微凉,此刻街坊邻居皆在家中享用晚餐或者欣赏八点档,整晚,初善雨都面带笑容,毫不含蓄的望着苍无,眼睛里闪烁着光彩,愉悦的不得了。 想想那天苍无在咖啡厅里说的话,他问:「幸福有这么唾手可得?」 初善雨问得没头没脑,苍无先是愣了下,才笑道:「你认为唾手可得?」 「不是吗?」初善雨奇怪的看着他。 「没有过去,何来今日。遇到你大概是我最大的运气了。」苍无说起甜言蜜语毫不费劲,手也一边搭上初善雨肩头,揽着。 两个男性肩并肩爬窄小的楼梯,不愿意谁走前、谁走后,就这么挤着到家门前。初善雨快乐的拿出钥匙,喀答一声门锁解开,手在那剎那竟有些泛抖。 苍无亲了口初善雨颊侧。「进去吧。」 门后迎接的是初善雨的新生活,满满的爱、满满的幸福。 喜悦冲昏了头,拉开门是以往在同学家见到的玄关,现在自己也有一个。他脱去鞋子,奔入客厅扑向沙发,让苍无在玄关把他的鞋置入柜内,看着他扑上沙发的笑话行为。 将行李搬进来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累还是累,和几道汗水。吃饱饭后一切尘埃落定,感觉才开始鲜明活络起来,兴奋紧张的颤抖。 初善雨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怀中搂着被他撞落地捡回来的抱枕,像隻虫在上头蠕动。 苍无坐过去,把初善雨的双腿放在自己大腿上,手有些不规矩的在上面游移。 初善雨盯着天花板,然后转头望向电视,又仰头睨窗户,看不到星星,无所谓。脚踩着苍无的大腿也开始不安分,他腰一使力坐起身来,额头抵着苍无的肩骨,闷声说:「谢谢你……」 他一手揉乱了初善雨的发顶,像逗弄小宠物般捏了把他的脸颊,低声说:「你也太容易感动。」 毛茸茸的脑袋在苍无肩上摇了摇,略带鼻音的声音说:「才不。」 「那再告诉你一件事。」苍无勾过抵在肩上的脑袋,靠在耳旁:「是你让我留在这的,有没有更感动?」 此话一出有如云雾垄罩,曚得初善雨模糊了,眼睛里闪着问号。 「那週末过完,本来打算回来辞职去国外生活,你那几颗眼泪掉得还真值得。」苍无摆正初善雨脑袋,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初善雨的表情却比他奇怪,像隻金鱼。 「这什么表情?」 初善雨闭紧嘴,小疙瘩什么的消失无踪,又体验到小曲说的何谓爱得痴傻满足,居然能令人皆无所谓的看着眼前的爱,太轰轰烈烈了。 他仰头去亲吻苍无,退开些许没说话。 热恋期到来,星星之火也足以燎原,轰地烧进了房间。 沿路散落着衣物,一路排进卧室,初善雨被一把推倒在床上,光裸的背蹭在棉质床单上一阵柔软,苍无铺天盖地压下,吻走初善雨所有呼吸,像两隻野兽在床上死死纠缠。 缠着缠着,迎来他们的热恋期。 喘息过后,进浴室清洗,初善雨被搂在苍无身前挤在小小的浴缸里,曾经一个人洗很大的浴缸,现在显得狭小。 「亲爱的,你上课跟私下落差很大,讨厌学校?」初善雨头向后靠枕在苍无肩上,不顾苍无颊边的发水滴簌簌滑落,声音透过颈脉嗡嗡传进耳道。 初善雨说:「我不喜欢人群。」 苍无环着初善雨往后仰躺靠在浴缸边缘,避免他滑下去,手柔情地在他腹部滑动。 「嗯?」苍无自喉间发出一声疑问。 初善雨双手併拢掬起一把水,等候水自指缝间流洩光,再重复,一边说:「不喜欢身处人群,没有好感,上课自然就崩着一张脸,我尽量了。」语罢,翻身面对苍无,热水摇摆得流淌而出,溢了满地。 怀抱悵然若失,苍无双手改搭在浴缸边缘,他说:「来,亲一个。」 初善雨上前俯身一吻,退开的时候听见苍无说:「清楚自己做什么就好。」 不若旁人的话,苍无说的是他想听的、靠近他想法的,眼神一软更加迷恋的张臂抱着苍无脸贴着胸,藏着鹿慌乱奔跳的心跳声鼓动着苍无的耳膜,像安抚小动物手摩娑初善雨的背。 搓着搓着,一把火又烧起来,喘息声四溢,一个小时后原地清洗,双双滚回房间大床上捲再一块变成一条麻花辫,睡觉。 番外 - 宠与恋、2 天气开始灼热的週末早晨,特早,柔软大床一番震动,晃醒了初善雨。 意识尚未回笼,半瞇着眼瞅着打扰他睡眠的苍无换上棉质t恤和运动长裤,瀟洒异常,但也是一双睡眼飘进浴室漱洗,他才缓缓坐起身随在后头挤进浴室。 「你有晨间运动的习惯?」初善雨抓了抓鸟窝般的脑袋,更乱了。 苍无空出一隻手拿梳子帮他整理,另一隻手还拿着牙刷在嘴里进进出出,口吐白沫的说:「跑步,一起?」 「好。」岂有不跟的道理,一边享受苍无的服务一边刷牙洗脸,回房间让苍无候在一旁挖出体育课的标准装束后一块出门。 出门前一条毛巾披掛上来,你一条我一条,苍无甩了甩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动作示意。 晨间街道上空气清晰,以不急不徐的速度行走,初善雨出门时还昏沉的脑子等接触到冷空气后便清醒了。 鸟鸣声中苍无从口袋掏出两根香蕉,一根分给他:「现在先吃这点,垫个胃。」 接过香蕉,剥开吃掉。「很久没晨跑了,以前小曲闹着要减肥会陪她一起。啊……对了,没跟你介绍过,我有个青梅她现在还在读高中,今年暑假会跟我们一起在这所大学就读。改天再帮你介绍。」 「是女孩子?」苍无吃掉最后一口,抽掉初善雨手中的香蕉皮,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初善雨听出苍无的疑惑,解释道:「我确实跟异性很疏远,小曲是唯一的女性朋友。很奇怪?」 苍无笑笑:「有一点,不觉得你讨厌女孩子,所以有点意外。」 初善雨仰头露齿一笑,忽然又收起笑容低头以毫不在意的语气轻轻说着过往:「我是因为爸妈出车祸才变成孤儿的。只有妈妈那边有亲戚,但姨母不肯收,一脸势利,就不喜欢女性了。」他耸耸肩,故作不在意。「长大了就知道不是每个女性都这样,可讨厌下去收不回了。」 「你很在意。想问为什么不要我对不对,你想到答案了吗?」苍无没有安慰,反问道。 初善雨又抬起头来笑,黠慧的笑意盈满眼,直瞅着苍无说:「我后来去缠着姨丈让他说了。我妈跟她姊从小就不合,长大更不合,爱势利自然不想再收个吃家底的小孩。」 苍无揉散了他亲手收拾的一头顺发,毛巾拉紧说:「把它拋出脑外,要开始跑了。」 率先奔跑出去,眨眼拉开一段距离,初善雨调整呼吸缓慢跟上。 风景刷刷地像架在轨道上的镜头一扫而过被拋在脑后,咖啡色的树干枝椏上有深绿浅绿,或者各种繽纷妍丽的小花,随风颯颯飘零。路边的小草坚韧的冒出头生长在铺满柏油的路缝里,被他们跑过时带起的风晃得摇摆不止。 显然这条路苍无跑了蛮长一段时间,偶有经过的路人与慢跑者会与他点头招呼,从旁看去──初善雨跑步非常不专心,苍无也不是个热爱身处人群中的人,每个人都是点头之交的情份,除却爱长舌搭话的人,他们几乎没被缠住而停下脚步。 他们弯过一个花圃,转进公园里一条林荫道,错落有秩的树丛在他们头上结满黄色小花。晨曦轻轻洒落,偶尔一个大的跳跃花朵会掉下落在头上,是小鸟们的杰作,真幸亏不是鸟屎。 这段道路是拐回家的最后一段衝刺路线,苍无略略领先初善雨一个大步,扭头瞧他眼里有着讚许,初善雨很喘但他不敢用嘴巴大口换气,只能尽量追逐在苍无的后头乖乖用鼻子吸取足够的氧。苍无放缓速度,让初善雨能够更加轻松的跑,慢跑不是竞赛,是一种绵长永久的运动,是用来锻鍊身体健壮与柔软度的运动。 「再慢一点,也无所谓,你今天回家一定全身痠痛,我再帮你按摩。」苍无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有馀裕。 初善雨乍红了脸,轻轻撇了他一眼认真跑步,没有力气回嘴。 「这眼神不错,我喜欢,有野性。」苍无不移馀力地火上加油,此时拐出公园荫道,家就在前头。 他们放缓脚步逐渐停下改为快走,再渐渐的转为散步般的步伐,初善雨的气息在苍无平復后一段时间才回稳,说:「跑步就跑步,哪来那么多歪念头。」 说完初善雨转身想进公寓大门,被苍无一把抓住扯向前方的巷子。扑鼻的香味袭来,巷子里某间店面人声鼎沸,铁板滋滋作响,香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这家早餐很好吃,买回去吃?」苍无站在写了menu的墙面前,寻找想要的菜色。 上头琳瑯满目,吐司、蛋饼、汉堡、麵、小点心、饮料、汤各项下方洋洋洒洒十来项口味不止,扰得点餐人三心二意食指大动,什么都想要来一份。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苍无很清楚初善雨的嗜吃程度跟人不可貌像的胃口,语气瞭然地说:「你可以点个玉米浓汤,加上鱈鱼总匯再来一份煎饺。」 听完苍无的介绍,他点头,同意点餐,反正没吃过,来日方长其他口味以后可以慢慢尝试。 苍无点齐餐点,拎着早餐和初善雨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冲完澡带着一身清新沐浴香坐在厅前电视机吃早餐,初善雨一脸美味的品尝光桌上的食物,吃饱后拍拍饱足感十足的肚腩,天生条件好的他吃饱后丝毫无胃凸的跡象,一片平坦。 苍无原本还在看电视的眼睛被拍肚子的声音吸引,也跟着拍拍他的肚子两下,很饱满的声音。 「等等可以睡个午觉,现在可以来饭后运动。」他的手不规矩的鑽进衣服底下,无时无刻像个发情的野兽,想摸摸对方赤裸的肌肤。 初善雨笑着躲避那双手,用脚顶开苍无撑出一片空间。「吃饱不要发情,我好撑。」 苍无单手撑在沙发椅上,另一手不羇地勾在椅背上,身体重量全押在初善雨撑起他的脚上,无赖地说:「人道:饱暖思淫慾,我还没这么想呢。」 「是我吗?」初善雨促狭对望,脚指弯曲抠着苍无。「腿好痠……」 「放下服从吧。」手贴上大腿开始揉捏按摩,舒缓奔跑过后紧绷的肌肉群,初善雨松懈顺从苍无的手势翻了个身,面容朝下趴着,双腿微张,舒适自在。「舒服吗?」 初善雨脸埋在手臂圈起的圆里,转个方向稍稍抬眼下望与苍无对望,舒爽的瞇起了眼,全身血液全涌向腹部,脑子昏昏欲睡,又享受苍无的高级服务,瞌睡虫开始侵占意识,无意识的哼了哼,全然信任的闭眼,即将睡着。 苍无挑眉对望,最后视线只剩下初善雨微微一条眼缝,不一会也消失在眼睫之后,呼吸从急促变得缓慢绵长,嘴角还衔着笑,无奈莞尔。 春天气候不定,风从大开的窗捲进,撩得窗帘如仙飘逸,又如风中精灵舞动的裙摆,波动起伏,捲起一室清新。窗前地上白磁砖微醺地染黄,窗檯上放着穀物,吸引鸟儿前来啄食,灵动鸟叫轻盈宛转,霎时将这里变成都市里愜意的蓬莱仙境。 苍无双手欺上初善雨腰肢两侧轻轻摩娑,睡眠受到干扰的人眼睛开了一条细小的缝,眼角微弯依恋迷茫的神态打得苍无措手不及,难得的难为情,单手摀嘴底下偷笑,低沉润耳的嗓音盪漾开,眼底染上一片柔情。 他弯下身接受初善雨探出讨拥抱的双臂,让其挽在颈后,来个悠远绵长的吻,密密廝磨柔情眷恋。 初善雨被吻得嚶嚶声响,才被放开。眼睁的远比方才大了,却也染上了一抹色彩,苍无什么火都消了,只想好好抱着这个人。 他爬上沙发,两个男性成川字型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手脚缠捲住初善雨,扭成了不甚舒适的姿势交缠着,颊贴着颊蹭着,无言诉诸一厢遣捲温情,勒得越发紧,令睡梦中的初善雨梦见了一隻大章鱼,章鱼的脸黏着他的脸,不断磨蹭,八根大爪綑绑住他的手他的腿乃至他的腰跟脖子都无法动弹,无法顺畅的呼吸即将沉溺于一片水中,却又清凉的令他不住靠近。 想把这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苍无无来由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心惊自己改变的同时想放手却缠得更紧。到底是怎番的情绪,太惊人了。彷彿找到人生中另一半圆,圆满密合的可怕。 怀着这样的想法,苍无也堕入无尽睡眠中。 ### 睡梦中空气忽然变得潮湿黏腻,偶有水声嘖嘖响起,鼻间闻到芬芳,不似水气也不似雨,气温在被褥间攀升再攀升 苍无睁开眼触目所及一片闃黑,唯有嘴唇上的触感真实,齿门前还有不明物体在蠕动。念头一转反应过来,反守为攻,揽住初善雨的后脑杓,张嘴吃进纠缠而上。 「唔……」粗喘声回盪在耳边,苍无反手拍亮床头的檯灯,边吻边凝视对方,初善雨近乎膜拜专注的态度感染了苍无,迫使他吻得更深更富侵略性。 相互夺迫对方气息,眼底晕起一层水雾,初善雨迷恋的凝望那双眼睛,嘖嘖的水声越响越亮,唾沫在苍无来不及吞嚥的情况下从嘴角淌出,情色的拉出一道亮光。 苍无松开箝制,初善雨向后退开,偏头吮掉苍无颊边的水光,晕红着双颊坐直身躯,哑着嗓子道:「饿了,吃晚餐吗?」 苍无摇头,腹部微一施力,弯身搂过初善雨让他跨坐在自己腰上,引导他的手放在衣襬处示意帮忙脱掉。 一个吻哑了两人的嗓音,苍无说:「先来点开胃菜。」 初善雨没照苍无给的指示动作,指头在他腰间不住打转,满脸愉悦幸福的看着身下人。 苍无躺着等后初善雨的下一步,却迟迟候不着,反到被那眷恋迷惑的目光惹得更加上火,双目映照出初善雨清秀的五官和乾净的气质,坐在课堂上的初善雨身周充斥冰冷淡漠的气质,可以跟谁都好也可以跟谁都不好,忽远又忽近捉摸不到的人。 但在私底下却是被初恋迷煞的神魂颠倒喜爱撒娇纠缠的情人,他笑起来很好看,抿着唇笑时有股寧静的味道,咧嘴露齿跟舒畅大笑又是爽朗无忧的感觉。 最近苍无喜欢上让他笑得满心依赖眼角却妖异的掛着泪水的表情,会有强烈的满足感,远比高潮时还要强烈。 「不开动吗?还是须要刀叉伺候?」苍无再次坐起身,略带冰凉的指尖鑽进衣服底下,沿着身体曲线向上抚摸,捻上胸前两粒缓缓挑逗。嘴唇也没有间着在颈肩吻着,像蜻蜓点水般四处落下。 初善雨的火才正式被撩拨起来。 原本他真的只是肚子饿了想吃饭,现在却被引诱出异样的飢饿,兴致高昂地被享用了。 等到出门寻找吃的已经晚间九点多了。 番外 - 宠与恋、3 苍无载着初善雨往大型卖场前进,停好车后初善雨率先下车在旁边等候苍无才一块走进去。 「真的好饿,这时候卖场也没熟食了吧?」初善雨踩踏在手扶梯上一阶,低头面朝苍无。 苍无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说:「有,我们是来捡便宜的,顺便买菜。」 长驱直入直达熟食部,架上还有零散做组合促销的冷却熟食,鸡腿、滷味、油饭、炸物,任君挑选。 随手抓了几个小菜,绕到蔬果区。 「买个屁股回家吧。」苍无帮手中的水蜜桃取了绰号,异常的恶趣味。 初善雨错愕的回望他手中的物品,水蜜桃变成了屁股……这到底……光听了就不想吃了,外皮还带着毛茸,更具体了。 他一拳捶在苍无臂膀上,脸色羞赧:「换个名字……」 「猴屁股?」苍无翻动手中水蜜桃,露出红色的区块。 初善雨索性不说话了,瞪着苍无。 「那这个吧。」苍无作势拿在胸前,左右各一颗,晃啊晃地不停摆动。 初善雨首次体验到自己的脸皮真薄,脑羞地踩踏了苍无的脚,嗔道:「你就抱着你的奶、你的猴屁股吧。」 「要不你当桃太郎,拿着屁股的我当鬼。」苍无瞪着鞋上那桃太郎的脚印,这么说。 桃太郎跟鬼的关係是什么? 铲妖除魔的故事啊! 「你要我铲掉你吗?」初善雨睨了眼苍无,无语了。 「铲掉我你会难过的,我们就玩鬼抓人人抓鬼,相互追逐一辈子好了。」 「……不是很想,换成无尾熊跟尤佳利树你觉得怎样?」 夜晚的家乐福没什么人,苍无一副来啊的表情摊开双臂,左手前臂上还掛着红色菜篮,画面滑稽的可爱。 初善雨窘迫地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蔬果区才放心大胆抱上去,脸埋进苍无的颈窝,蹭了两下转头看见菜篮,哈哈地大笑了。 「家庭主夫,我的。」脸上有薄薄的晕红。 我的。 苍无不甚明显抖了下眉,嘴角还是拉出了一道弧度,被情感充盈的感觉真的不错,却隐约有一处不太对劲,心理多少还是有点问题存在。 初善雨爱食鱼,鉴于两人都是料理于的菜鸟,夜晚剩下的鱼也没有早上新鲜,改在早上的晨间市场再採买。 只是计画赶不上变化,早晨苍无家的电话被拨响,苍无顶着一丛鸟窝把电话接起,话筒的那头是个女孩的声音万分沮丧,略带点鼻音嗓子哑哑,她说:「小初……你可不可以回来一趟?」 苍无在一片模糊中抓到一丝线索,边问边摇醒睡在旁边的一条虫:「是小曲吗?你等等,他还在睡。起床,电话,你的青梅打电话来,正在哭呢。」 关键字一落,初善雨像被电到弹跳起来,接过电话含糊不清追问:「小曲吗?怎么了?」 「可以回来陪我吗,我不想待在这了──」熟悉人的声音又逼出更多的泪水,全心全意撒娇地要求。 初善雨祈求的眼光望向苍无,单手拉住了他,安抚道:「小曲,在咖啡厅等我,最慢两小时后到,把脸泪收收先别哭了。」 电话断线后,初善雨一脸歉意说:「前阵子才跟你提到小曲,今天就……」 苍无翻身下床。「刷牙洗脸上路,不是很急吗?」 驱车赶往,路途中初善雨简单的描述小曲的状况,一下车店门都还没推进,迎面扑来一个身影,整条街道瞬间都是小曲的哭声,跌宕绵延。 初善雨满脸无奈不好意思的跟咖啡店老闆点头致歉,小曲的哭声惊动了店内的客人,估计也是从角落一路奔出来的。把他小曲拖上车,让苍无把车开到他们先前逛的那个小公园,无人的角落里,小曲在肆意地哭,等她哭爽了才能谈话。 「……我想把后面的课都请掉,我已经考上学校了,不想再去上课了。」小曲的声音飘渺苍远,苍无站在略远的地方,以馀光注意他们,大多时间眼神都放在远处眺望。 「学校怎么了?」初善雨追问。 小曲摇头不肯说,不是因为她忘记了,其实她的记忆很好,别人说的话一次就能全部记住,所以言语对她的伤害才会那般强大。那些狼藉的名声逐一回归初善雨的脑海里,只能更惨了不会更好,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更好。 「谁又说了什么?」 「……他拿钱给我。」小曲低下头或许是屈服或许是需要倾吐,痛到极致声音反倒平稳了,效仿对方说话的语气,一次不漏地说:「他说:『十次,这里三万。我不敢再碰你了,听说你有再赚,这些给你离我远点。』这就算了,真的算了……」 「但我不能忍受的是,他们还诬衊你……我不想去上课了,帮我跟辅导员说好不好?反正有学校了,提早上台北也行,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呢……」 紧紧抱着小曲也被紧紧抱着,手轻柔拍着她,这都几次了呢?怎么还没记住飞蛾扑火后被火焰缠身的痛苦。「好好保护自己好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曲点头,但初善雨知道仍会故态復萌。「到台北不要再跟这里一样了,爱情不是这样才能得到的。听进去,你不替自己把关没人可以这么做。不要让那些人嫌弃你、不要放弃自己,你自己都不爱自己,怎么让别人爱你呢?」 小曲还是点头,眼泪已经不流了,却一脸迷网呆滞。 「皇甫曲歌,你看着我!」初善雨微慍,扳正小曲的头,最愤怒的时候初善雨会喊她全名,然后凶狠的盯着她。「你不爱你自己,要怎么找爱情!找来找去都是那些人。你要的是什么?不是燃烧过后剩下的废渣吧,不可燃、不能回收,什么都不剩,最后你就剩下骨灰,风一吹就能把你吹得魂飞魄散!」 角落里激动的声音扬起,苍无发誓真的没有偷听的打算,是声音一字不漏的走进他耳里。飞蛾扑火啊,不错,烧完之后确实什么都不遗留,还好他剩了一些骨头而不是灰,才有后半的人生。 「考上哪所学校?」苍无靠近插嘴。 小曲第一次注意到站在小初身旁的男人,解救她于即将被碎唸三十分鐘的地狱。 「小初那所。」她吶吶地。 「成绩不错啊,但他现在跟我住,你要跟我们一块吗?」爱屋及乌的心态顿时升燃,苍无难得对一个不认识的女性如此轻声细语。 小曲眼睛瞠目,转瞬后摇头了。「不打扰你们,我在附近找房子租也可以,打工有不少积蓄。」 「那学费呢?」初善雨问。他发现自己也该找打工了。 「够,真的够。」是无论如何都想离开这里了,难也要硬着头皮说行。小曲如是想着。 三人默然,良久后初善雨大叹。「我们约法三章,小曲。」 「……好。」 初善雨思考了会,把想法汇整成文字,转成语言,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第一,你可以喜欢,可以付出,做爱不是爱的完全型态,无论如何都不要被骗。台北不比这里,学校里八卦传达的速度比风还快。第二,学会爱自己再去爱别人,唯有懂得珍惜才能让人也珍惜你,懂吗?拜託。」 「嗯……小初,如果你爱我就好了。」小曲说完被用力地弹了红了额头。 初善雨说:「别傻了,我本来就爱你。」 苍无佇立在一旁,两隻摇尾乞怜相互讨爱的小狗在他眼前晃,心底奇异地一阵酸涩,似在反弹着爱。 傍晚,初善雨拖着苍无又依样画葫芦地对小曲的辅导员进行担保仪式,本就不待见小曲三两下功夫便答应了。 他们约定房子交给初善雨寻找,等找到就上台北,把剩下的课全请了再不回去,连毕业证书都预备请学校用寄的。 当夜初善雨祈求了好几回。 他一边在床上包容苍无的存在,呻吟声中以一种断续不成文的语法一点一滴的诉说他跟小曲的成长。 「……不要离开、不要……我们是一样的……」 「嗯啊──被拋弃、被、被遗弃就会渴望……」 「苍、苍无……我爱你,谢谢你……呃嗯──」 腹间的白浊在身躯的流线中流淌开来,划过的每道痕跡都是灼热的,热得彷彿燃起,恍惚间以为自己也是那隻蛾,朝着火扑去,将化成一团灰烬。 强烈的渴求在火焰中被风挟带出来,也带着一股热度狠狠的灼烧苍无,颤抖不歇。 番外 - 爱与恨、1 苍无本不姓苍,也不叫无,这是被拋弃后以他那微薄的学识中取出的两个字组合的,苍天之下无容身处,他这么说自己的人生。 从以爱为名的伤害后,至往后人生,苍无心中都有一根无法碰触拔除的刺,牢牢的钉在那伤口上。 什么是爱,爱又是什么? 每个人口口声声说爱,可,真的懂爱吗? 深夜时分,苍无失眠,独自坐在窗檯边,夜凉如水,浸湿了他的皮肤,搔出了疙瘩。 他们连日来的忙碌,上课、授课,找寻能够容纳小曲存在的居所,与小曲见面后开啟了初善雨某处角落的开关,益发地黏了,彷彿没有苍无就无法独自生活般的软弱。每回的做爱都喜欢呢喃着我爱你三字,似乎不讲了情绪就无从宣泄、无从告知。 每一次凝视,初善雨都能查觉苍无眼底酝酿更为深邃的事物,却远远勾不着,他想说什么呢?为什么不说出口? 此刻趁着下课时间,他闯进苍无的研究室里,自背后环抱住苍无宽阔的肩膀,脸颊贴在他的颈脉上,感受律动,活生生的、温热的。 苍无没有拿笔的手往后探去,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搔刮着初善雨的腮颊。 初善雨说:「我下学期选你的课,一直旁听少赚学分。」 苍无的红笔在报告封面上大大批上「阅」字,翻过来在封底的角落写上评分,aˉ。「想要一起写报告做作业?嫌作业不够多?」 初善雨的脑袋在他旁边摇,发丝搔得苍无耳朵奇痒,连忙按住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让你在课堂上点我,喊你一声老师。」 光明正大的情趣。 苍无批改的笔尖却画歪了,不着痕跡地挣脱出初善雨的拥抱。他站起身把最后一份报告也堆上,排整齐,不改温柔地说:「还想要什么呢?」 身高差令初善雨不得不松手,踅到一旁苍无另外要来的椅子乖巧落座,他摇头脸奇异地红了。「就想你。」 苍无眼神闪烁,打趣道:「同床共枕了还想?」 「理所当然的事。」 那扬起的唇角让苍无血脉一阵紧缩,轻轻地换了口气。张臂容纳初善雨一心一意的笑容,澄澈的眼神,坚决付出的感情,全是甘甜美好的果实与花朵,是毒药,也是刺。 他勾起初善雨下頷,烙了枚吻在他唇上:「上课?」 两人相偕离开铺满金光地板的研究室。 ### 外头淅沥沥落下斗大雨滴,乒乒乓乓地打在各种材质製成的遮雨棚上,宛如一曲悲歌,湿黏的彷彿将要发霉。 前一周,他们把小曲接过来,住所距离他们三条巷道远,约五个公车站牌的距离。 囫圇吞枣吃掉桌上的早餐,苍无递给他一张面纸:「我今天不进学校,你先走吧。」 擦拭掉嘴上的油脂,随手一拋卫生纸球中空落入垃圾桶。「那晚餐你准备,我想吃虾仁汤饺。」正值大一的初善雨除去星期三,每天的课都排得满满的,不到五点不下课,虽中间偶有空堂,但运气不够最后一堂老是有课。 苍无点头,勾勾手指,比了一下额头的位置,初善雨靠上前弯腰一个吻就落在眉心,眉开眼笑的去上课了。 虽早上状况一样,但今日上课心神却一直无法静下来,总显浮躁,只能强迫自己专心听课,莫约是没睡好导致的状况,毕竟前一晚不小心多花了一个小时看电视节目。 好不容易熬完一天的课程,初善雨兴冲冲归家,徒留一盏玄关小黄灯,照得人眼睛晕黄,再往深处望一片漆黑。 脱了鞋朝内走,点灯,饭厅的桌面上有一碗冒着热腾腾争气的食物,他靠上前晚边压着一张字条:『晚餐,吃光它。我出门一趟,要乖。苍无。』 简单几句交代,初善雨傻眼,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被扔在家里了。 转瞬一想,兴许是遇到什么紧急状况,字条才会留得如此简便,也就乖乖的端着碗坐到电视机前当电视儿童去了。 吃饱休息片刻后也不贪恋,开着八点档当音乐听,端出课本开始复习跟作报告。 猛一回神,时间已经悄悄地转到了十点半,他皱眉头望向还点着小黄灯的玄关,不确定是否该拨通电话,只能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仍不见苍无身影,他想:十一点半还没回来就打给苍无。 就这么样,他开始漫长的等待。 时而坐在电视机前被谈话节目主持人的妙语如珠逗得莞尔一笑,时而立在窗边眺望远方数着星星、数着大楼,数着路过楼下红绿灯来往的车辆,视线尽头消失在车尾红色刺目的灯光上。 坐立难安。 长针还未走到六的位置,初善雨也忍不住拿起电话拨了。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 初善雨懵了。 又拨了一次,还是获得同样机械式的女声回应,这算什么? 愤怒油然而生。 他愤慨地把大门的锁上了,有钥匙也打不开,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 怀抱愤怒上床后初善雨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他侧躺在床上,背后的窗户透进薄弱微光拖曳出一道阴影映在苍无的床位上,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被间,说不出的落寞。 随着时间推移,愤怒在无形中消散。初善雨睡睡醒醒一顿觉睡得极不安稳,背后的光线却彷彿不受时间影响,以同样的角度持续入射,半明半亮的床单深深烙印在他视网膜上,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一个强烈的恐惧在他脑海里生成了。 猝然,恍若堕入了一个唯有黑与白构筑的地狱,来回反覆地折磨他的心智。 这是心魔,自小到大抹灭不去的心魔。 「究竟去哪了……」缓慢闔上的眼角挤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眨眼间被枕头吸收,再不见踪影,就像眨眼间消失的父母一样,彷彿不存在。 同样是夜。 苍无歷经几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台湾东岸,受邀来本地的学校进行两天艺术课程的授课,对象是一群高中美术班的同学。 他在学校帮他准备的宿舍里,朝外看着校园围墙外一片旷野,绿油油的稻草风吹草揠,挟带起浓郁农村味,涌进他的宿舍,床褥、发间、衣领上具是那个味道,无比的接近他在初善雨体味到的气质,如夜风般凉,却与淳朴的乡间清爽澄澈。 他无福消受对浓郁到诉诸于口的爱最是难。苍无曲折四肢坐在床上,天上一轮明月高悬,能见到上头斑驳的花纹,像他的人生,白色上面总有黑色或灰色的斑点沾染其中。 会不会造成伤害? 苍无在离开前没有多想。 会不会造成无可抹灭的痕跡? 仅凭一股衝动,死命憋着什么话也没说就赴了约,远离台北。 现在暂时脱离了让他感到窒息的爱后,苍无才惊醒,在远离爱的城市里对着月亮发愁的自己多么可怕,像个优柔寡断为情爱苦恼的年轻小伙子。 饶是如此,他还是让手机继续关机。拇指搓着开机键钮,按钮不觉中被摩娑的隐隐发热。 有没有爱过? 苍无捫心自问,回首这二十五年的人生,真正爱过付出过感情,像初善雨那样热切、一股脑的爱,究竟有没有过。 答案是否定的。 听见对方认真告白说我爱你跑掉的次数倒是不少,苍无自嘲一笑。 一开始就该告诉初善雨别说我爱你三个字,否则我会跑──这样的警告才对,只是他什么都没做,宠着初善雨让他付出,却再一次因为彷彿被诅咒的三个字落荒而逃,无比可笑。 爱是什么?为什么能让人如此轻易的拋弃,像遗留在路边一坨不值钱的垃圾一样呢? 当年他立在路边淋着雨,整整两天,盼不到父母回首,坚决地被拋弃了。 他无法理解,父母亲离去前彷彿痛苦难耐悲伤莫名告诉他:『孩子,我们爱你,真的爱你。但没有办法,乖乖待在这会有好心人出现的。』 如果真的爱,那这些作为又是什么? 不像初善雨,他没有人可以问,年纪太小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被拋弃在家乡哪个方向,茫茫人海中那么多同样姓氏的家庭犹如海砂般繁多密集。 后来他进了一所育幼院,里头的孩子们跟随院长姓,他改姓苍,并替自己取名叫无。 在那里环境比家里更困顿,小孩们的纯真换个角度想也是恶魔的化身,对于异己是彻底的排斥。苍无冷漠的包装自己让那群孩子觉得自己才是被排斥的,转而排斥他。里头的大人愤懣幼稚的不似一个成熟人,一套规矩:拿着鞭子斥喝边说打你是爱你,他们是因为爱你所以排斥你,所以你必须去爱他们! 一个孩子又岂会听得进这样的话,又是如此的没道理,不开导而是一味的责怪,要他敞开心怀去接纳因爱而生的恶意,成年人都未必做得到的事,又要如何要求一个孩子去理解并改变,更遑论根本是一个谬论。 苍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行为、这般解释。 等到叛逆期的时候苍无彻底走上另一条歪路,身旁全是跟他一样对社会有所怨言言行反叛的同学,他们成群结队在路上四处间晃,翘课打群架,把妹与黑道来往,儼然成了帮派最外围且不入流可有可无却恣意妄为的一群小混混。 不敢说那时候活得多风光,却是最无拘束的一段时光,世俗道德奈何不了他,只是瀟洒自由没多久,他就败在女人的手下,从这时候开始他知道自己的性向与眾不同也开始了一段异于常人的人生。 那群人都有一种奇妙的心态,既是好奇又嫌弃厌恶,见了他喜欢说一些既是侮蔑又是调侃一点也不幽默风趣的话,直到憋不住的那天终是大打出手。苍无不以自己的性向为耻,反而落落大方的接受,在他眼底,曾经要好的同伙们变得厌恶噁心,终究是忍无可忍,脱离了。 内心几乎是离群索居的苍无接触到的是水更深的圈子。 有人朝他伸了一隻手,拉上去採的不是岸,是沼泽。 是黑漆漆泥淖不堪的沼泽。 从前的黑,是回首能见光,现在的黑,回首却仍不见五指。 苍无光想起这段淫乱的歷史就头疼,真幸亏当时没有得病。 或许是封闭、或许是时代,圈子很窄又很深,每个人与每个人的关係不外乎是性和利,逃脱不了的定律。 在初次尝试后,苍无深深着迷,这种只要单纯的关係就能不断继续让他备感兴奋。生活无虞的状态下促使他的心态跟行为更加的奔放脱轨。 那时他的学业仍在进行,因为一幅画而被美术老师像中,这说起来多像一场戏,不过人生至此已经如戏许久了。 那老师的眼利,从他的行为跟画里──有人说艺术常能揭露一个人的内心,确实碰触到柔软的角落。 『你很愤怒,对爱不屑一顾。』 『那又如何?』青春、年华、衝动。 『把这些留在画布里,别只看仅有兴趣的人事物,别堕落了。』 『这社会值得吗?』 『如果不值,你为什么还在学校?那你又为什么愤怒呢?』 『你又想要从肉体的慾望里获得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对吧。』 苍无霎时无语。 他扭头离去后,美术老师擅自帮他做了绘画比赛的报名,回头告诉他:『把你的不满都画出来,告诉社会你的存在,比作贱自己好。』 苍无当下不知该作愤怒还是故作冷漠耍帅,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老师,能够一眼看穿人,而不是要他遵循这社会的规矩制度走。 『体验不一样的利益吧,得奖了对你有好处。只要你拥有别人不能及的才能,才能更加肆意妄为,到时候你要怎么瀟洒堕落老师都不管你。现在把画笔拿起来,参赛!』 体验到正面能量后,苍无开始向那位美术老师说指引的方向做,将愤恨与不公诉诸于绘画上,再用这些去获得更多,不见得是利益,也不见得是快乐,但的确令他看见了这社会不一样的一面,不再只有无尽的黑,与黑。 或许有了渠道挥发掉多馀的负面情绪,也或许是获得了眾人正面鼓励的能量,他开始收束自己的行为,不再荒诞度日,只不过对爱的感觉依然没变。 所以有爱过吗? 苍无侧躺在床上,沁脾的风依旧涌入,要称得上爱应该就是对美术老师的感觉了吧,但那不是爱情,是一种感情上的依赖,介于亲情及友情中间,他依赖、爱着那个人。 只是在他还没体验到为爱承担压力的时候,老师却因为感情世界而离世了,极强烈的讽刺感。 现在出现了机会,该把握了吧? 他拿出手机,再三犹豫后,又把手机放回床头旁,对此非常头疼。 番外 - 爱与恨、2 两天后回去,他可以预见初善雨眸里呈现何种鬱色,善良澄澈的眼睛会不会就此不见?苍无不知道,但愿能抹去。 果不其然,两天后苍无疲惫的回家,迎面站着一隻泪眼汪汪的狗,还不叫,就闪着眼看着他,满脸的指控。 顿时失笑了,千算万算该有的忧鬱是有,却不料这么哀怨,带着泪水的眼再眨个两下可能会掉出来,还能看出是匆忙间从沙发椅上奔过来,右手还抓着靠枕,足见多么匆忙。 等了两天了吧…… 如此一想,苍无不禁生出一丝愧疚,挤出一句话来:「我回来了。」 算不算失而復得初善雨不知道,但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就是「嗯」了一声再说不出话。 苍无提着他的小行囊,晃进房间里,又晃出来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当他准备进浴室盥洗时,浴室门口被放了一个会自己移动的人型立牌,这个像狗又像人型立牌的初善雨苍无真没见过,她孤立在父母坟前时都没有现在的表情。 忍不住,他勾勾手指,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脱掉了,莲蓬头洒出一道漂亮的水帘,温和道:「过来。」 彷彿解除禁咒,初善雨迫不急待地扑上去,靠枕落寞的被遗弃在地上,缓慢的吸饱了水,无声中变得越来越沉重,沉默的外表里蕴含热气,吸饱多于的水又淌出跟莲蓬头洒散出来的水匯在一块,在初善雨跟苍无两人的脚边打着转,顺着地砖滚进水管里,咕嚕嚕的流洩声笑是偷笑着奔跑走了。 「别走,不要离开我……」 恐惧与落寞混合的声音化为丝丝呻吟,反覆唱进了房里,彻夜未眠。 初善雨后来没有多问苍无什么,对于苍无归来仅只有回来就好的感想。先前的愤怒全消失无踪,火给不安浇熄,只想死死地攀住这个人,别再发生。 但凡事有一就有二,初善雨万万想不到能让仓无一而再再而三的蹺家元凶竟是自己。 ### 也许是失而復得的喜悦和遗失时的恐惧作祟,初善雨实施无尾熊政策,比原先如胶似漆的行径还要夸张,但在学校没有办法,只一回家就让苍无吃不消。 原先心想,要有所成长,去尝试相信爱而不是体验他带来的火,被烧乾了也要有所领悟,不求安之如飴。 只是总要有个循序渐进啊。 苍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腿上枕着一颗脑袋,对方的手就像毫无安全感的婴儿揪皱了他的衣襬,一团紧握在手心里,睡得翻天。 用手指烫平初善雨眉间的皱纹,心宛如被砂填满溢出的杯子,沙沙地淌了一地。 晚些时候,电门铃响。 苍无放下初善雨,起身开门。小曲拎着食物进门来,出钱出力说要来搭伙,苍无也不是不明白,这两个情深状似兄妹的傢伙心底是何等的无安全感,回头审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相比之下却是不显露罢了。 初善雨清醒坐起身,一块用餐。 吃饭时间规划起明日出游行程,小曲一听连忙说不跟,倒是不断帮忙出主意,又千叮嚀万嘱咐地要求带伴手礼归来。 天暗了又明,苍无起身时旁边的大虫早就不是虫,自己也化为一棵大树,名为尤加利,那条虫也变成了无尾熊,紧紧贴黏着不放。 他半是无奈又宠溺地吻了他,低声把人唤醒:「雨,醒醒,早上了。」 嚶嚀一声,初善雨悠悠转醒,绽出一抹晨曦般的笑容,欢快地道:「苍早安。」 真是令人愉快的早晨。 无论过了多久,初善雨都觉得再也没有比从爱人怀里清醒更加幸福的事了。 他们驱车前往一个很近的地方,车子里是流畅的古典乐曲,第一次听的时候初善雨用一副「天哪,看不出来你会听古典乐」的表情瞅着苍无,后被恶狠狠地弹了额头又吻肿了嘴处罚。 走了一条大道,从罗斯福路的繁华到北宜路的沉寂,最后转上了新乌路的清新,摇下车窗满满芬多精的凉风倒灌进来,吹乱了车内两人的发,忽然变得狼狈,幸亏车里没放纸张,否则风这般大早就被吹得满山满谷飞。 很快的轮子攀爬蜿蜒山路,到了热闹非凡的老街,极幸运地看见车位,方向盘转个几下轻松停妥。 夹带阳光的空气扑面袭来,老街通常未过中午人群不很多,但摊贩早一一开张等候人群上门。 他们轻装简便,先一路询问看得顺眼的旅馆价格后,返身走回问过的其中一间,恰好无人的空间率先入房了。 扔了行李进去,无聊的转看了几台,便间置在那不动,苍无动了动耳朵,细听来自浴室的声响,刷刷刷地声音不难猜出是初善雨刷洗浴池的声音,不急着上前查看,一直到水声哗啦啦才略显浮躁,但还是持续压抑着。 浴室的门没有关,不如说关了也没用,就是一片效果处理的玻璃门,站在门前朝里看包准一览无遗,里头的人在蹲马桶奋力扭曲的表情都能很糗的被欣赏。 氤氳的水气翻出了浴室,缓慢飘散开来,房间被晕染的宛如仙境,一室的水气。竖直耳朵再听,初善雨应是泡进浴池中欢乐的划水,不亦乐乎。 苍无还是不动。 跟初善雨相处的时光很愉快,而且心安,但是很满,就因为太满了而感到不踏实。无以名状的情绪感染了苍无,他有点难以捉摸自己到底想怎么对待初善雨。 宠,是目前能做的。 水气里混着轻轻飘渺的歌声,分别闯入了苍无的呼吸跟听觉,想入非非边往浴室走去衣服一件件的落在地上,停在初善雨面前时已经一丝不掛了。 初善雨沉在温泉水里,水面上露出一隻鼻子两颗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苍无,满眼的促狭之意,哗啦一声手臂挟带大量流水泼在苍无身上,数股热流喷洒在苍无身上,打了一个机灵。 莲蓬头被初善雨捞出来对苍无进行攻击,他改跪在浴缸里,另一隻手也出水一把抓住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闸猛兽。 「唔,人身攻击。」苍无微动了两下,一副「快动啊」的表情。 初善雨本是想捉弄一下,未料苍无会催促,好吧,也不太算意外了。「嘖」了声,孩子气的用力握了握,前后撸动。 他抬头仰望苍无,激动中的苍无皮肤色泽被空气中的热度跟下身的因素染上了一层薄晕,侵略感十足的眼睛凝视初善雨,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压在墙上,也探向初善雨的热情,配合着对方的律动把玩。 初善雨拉长了脖颈线条,发出断续的呻吟,不甘示弱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压抑自身快感,苍无没这么好对付,姆指指腹来回挑弄圆顶下方的敏感点,初善雨的呻吟声成串流洩。 苍无低头含住他的耳垂,刻意的发出舔吮声响,男人是观感动物,更上一层的挑逗逼迫初善雨放弃压抑的念头,全身只感到一股舒畅颤慄的快感,他听见苍无咬着他耳垂口齿含糊地说:「再快点……」 胯间一片黏糊潮湿,浴室里好一段时间都充斥着两人剧烈的喘息声。 「吻我。」初善雨伸舌舔上苍无耳下的肌肤,那里是苍无的小小弱点,一摸苍无的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苍无偏不照做,他把被弄脏的手举到眼前,五指併拢又张开,看着黏稠液体在指间型成薄膜拉成细丝,然后缓缓消退,逗得初善雨羞窘的不知如何是好时,舔了其中一指的指尖,然后说:「好稠。」 初善雨立刻像下锅的虾全身乍红。 「你……你在干嘛!」 「品嚐啊,现在分你。」说毕,又舔了另一根手指,把满嘴津液渡进对方口中,舌还恶意地舔在对方的上面。 腥浓的味道又唤起另一波的欲望,这次可没这么容易善了。 等到洗完澡离开旅馆觅食太阳已经西斜了。 仿天然的石头铺设的道路老实说不是很好走路,初善雨啃咬手中传说是黑山猪的香肠,视线胶着在前方一对情侣女生爱美的高跟鞋上,歪歪扭扭的攀着男友的手臂,似乎毫不在意脚下寸步难行的道路。 他们买了温泉蛋,站在摊贩上试吃感到不错,苍无一口气买了十颗,冰镇凉爽入口绵密当真美味。 他们趴在桥的栏杆上,两边都站满了人,左右是情侣,自己也是就不用怕被闪光闪。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袋子里的蛋,苍无嘴里抿着半凝固的蛋黄,凑近初善雨耳边,吃个东西大庭广眾下也不忘调一下:「这蛋黄,跟你一样呢。」 室外不比室内,初善雨的脸皮在户外也更薄了,他难为情的低吼:「臭苍无,都在想些什么啊!」 「这不是想你吗?」搂过初善雨,亲密的头抵着头。 这样算爱吗?是吧。 「……我最爱你了!」旁边的女声飘忽过来,入侵苍无的脑细胞,全身立即僵直,初善雨感到不对劲疑惑的瞧了他一眼,眸底闪烁着疑问,一望即知。 苍无以笑掩饰,摇头说:「被旁边肉麻到了。」 男生也很配合的回覆让初善雨听见隔壁放闪的威力。 「我也爱你喔。」初善雨趁机告白,才不在乎别人有多恩爱,横竖他也沐浴在爱河里。 苍无这下再忍不住,难得的脱序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紧紧的拥住初善雨,把他的脸深深按压埋在自己的胸臆间。 沉重剧烈的心跳声跟来自胸腔深处的粗重喘息鼓噪着初善雨的耳膜,被渲染情绪般地回拥,深深眷恋。 「我爱你。」初善雨小声的说,像传递一个祕密,轻轻地、不为人知地让声音消失在两人之间,风还是把声音送进了苍无耳里,呼吸凝滞后更加凝重了。 真的是爱? 苍无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因为那句又一句清新乾净託交全副心意的「我爱你」三个字。 慌得发不出声音,无法告诉对方。 当夜苍无将初善雨压在床上狠狠的要了好几回,不顾对方被情慾逼迫折磨的掉泪,彷彿结仇般的凶狠,他不知道初善雨有没有看见,只知道一切超脱了控制。 隔天一早初善雨疲惫不堪,却一脸幸福的漾开笑容与他道早,甚至拖着沉重的身躯央着他再逛一趟老街才肯回家。 车上也失去了来程时期待欢快的声音,被初善雨熟睡的呼息取代,徒留苍无独自折磨着自己。 再隔天,苍无再一次的消失,这回连晨起的早安都无法说,整个人像水气一样消失在身边。 「苍、苍无……?」初善雨抚摸已然冰冷的床位,满脸茫然。 番外 - 爱与恨、3 又一次无声无息的翘家,苍无坐在海岸边,被海风吹得浑身咸水味,呼吸久了黏腻潮湿的海风有种令人呼吸道黏膜被沾黏住的错觉。太阳已经偏西了,大角度入射的光线透过折射把天边的捲层云染成一片鲜橙色,再红一点或许能滴下几滴血来也不一定。 强烈的窒息感,层层包围着苍无,某种抑鬱不能伸屈的强大压迫他,使得他喘息不过,非得远远逃离才能够感到自己还存活。 他给不了回应,还是只能宠着,宠到听见对于他来说是种折磨沉重的我爱你时错愕退后。 这种模式也是爱吗? 苍无真的感到惶恐不安。 见识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爱,当降临自己身上时反到怯懦不安步步惊惶,苍无向着海失控的哈哈大笑,一直到嗓子哑了、作痛了才渐渐歇止。 天彻底的黑了。 仰望四处点缀在深蓝色夜空的星子,苍无放开蜷曲已久的身体,躺在沙里,任由海风颳起一片又一片的沙,在他身周围起一圈的沙墙。指尖、手臂、四肢逐渐被掩埋,苍无奇异地冷静下来,又一遍回想过往的一切。 当时那些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跟他的父母一样,还是带着怨恨厌恶,还是排斥恐惧,亦或是深情眷恋呢? 天濛濛地亮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却意常清醒的脑子,苍无回到家中,为歷时两天一夜的失踪画下句点,迎来第一次的吵架。 初善雨像个毫无安全感的婴儿瑟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兇恶瞪着踏入家门的苍无。 简直无法原谅。 初善雨满脑子全是这样的想法。 他独自守在这里两天,无法连系不知生死的两天,恍惚又来到被遗弃在家中的那天,浮浮沉沉,心脏被泡进冰水里,又被拎出来扔进火里炽烈燃烧。 门关上的瞬间再也憋不住的怒吼:「怎么不乾脆不要回来!」 「对不起。」坦白直言,苍无踱步到初善雨身边,腥风海气闯进初善雨的鼻间,惹得火更旺了。 「不是不要我了吗!?」初善雨低头跳下沙发,扭身就想走,被苍无牵制住行动。 「抬起头,看我。」苍无拉扯初善雨的手臂,讨饶般地摆弄着他。 初善雨铁了心不回头,忍不住哽咽:「不要,你为什么要走?」 苍无说不出原因,只又讲了一次:「对不起。」 彻底惹恼了初善雨,奋力抽回手,转身大叫,眼泪同时掉下来,啪搭落地。「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拋下的人的心情?!对不起有用吗?」 苍无没办法说没想过要逃离一切把初善雨拋下的违心之论,对于爱的抗拒非比一般的他很难说明离去时的心境跟想法,他一次又一遍的问着这到底算不算爱,什么形式才是爱时,内心也感到恐惧跟止不住的颤抖。 爱对他的伤害是许多的暴力,也包含了拋弃。 他深深吸口气,无奈又感叹眾多复杂的情绪说:「……我们都是被拋下的小孩,说这句话你的才是没有仔细想过我的感受。」 被怒气冲晕头的初善雨没有察觉苍无的异样,在学校里或许擅长察言观色,但在爱情里他缺少经验,先是被冲昏头,又被愤怒席捲,只顾着发洩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这我不管!你怎么会知道当你在外面而我连络不到你的这段时间我有多煎熬!要是、要是你跟我父母一样我怎么办?」 成串的泪滴跟雨一样不停滑落,短时间无法停止。 苍无沉痛地闔上眼,復张开,嗓音喑哑也哽咽:「如果你要我走,那我走。」 「……你又要去哪?要再一次把我拋下吗?」初善雨慌了,连忙扯住转身作势要走的苍无,他颤抖的手没有发现苍无也同样在发颤。 「不是要我走吗?」苍无返身面对,这般轻意的落泪,是不是诉说着很在乎呢,当时的人们有这样吗? 「别像我父母,不要像他们……拜託……」初善雨死死揪着苍无不放,哽咽到听不懂他说些什么,而偶尔清楚的字句一刀刀割在苍无心上。 苍无低头吮掉每一颗眼泪,并说:「我不走。」一次又一次。 在哭声与安抚中结束了这次的衝突。 却不是永远的消停,后头类似的争执还是不断,因为苍无无法克服心中对爱强制加锁的特性恐惧,每每在无法容纳时远远逃避。 而初善雨也无法理解苍无的恐惧,一味的强加在苍无身上,对遗失的恐惧用爱、依赖、眷恋去綑绑束缚他,不断把苍无逼走,又盼望他回来。 最后双双都疲乏了,道路拥挤成了独木桥,在上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踏下每一步。 争吵与理念不合的状态下一次次若即若离的冷战拖延中期末考缓慢到来,初善雨即将结束一年级所有课程。原先满心期待要选苍无的课现在已变了调,他还是坐在台下看着苍无在上头发光发热,同台下的同学一起欢笑,内心深处生出一丝苦涩。 中间被添加了一种物质,產生了化学变化,在吞噬他们之间的感情。觉得就像用手掬了把水,水不住的自指缝间流淌而出,而他却没有足够时间去寻找到适合装水的容器,水将滴涓不剩。 一贯的冷漠再持续不下,初善雨单手支頷,近乎痴迷地望着台上的人,心底一遍遍的问着:『为什么』,却得不到答案。 这种情况一日不解决苍无一日也就不好受,他一边授课一边分神注意台下的恋人,情绪摆盪犹疑的不似自己,不断想着是否要全盘托出,也忘了人是最须要沟通的生物,没有心电感应、没有读心术,有问题就该说而不是憋着。 无刻不注意,很快地发现初善雨首度在课堂上露出了有别以往的神情,苍无心底警铃大作,虽本校校风开放,但这般赤裸裸的眼神谁见了都知道怎么回事,不假思索的就喊:「后面的同学,不想上课就离开教室。」完全不像那个同学们认知风趣幽默的苍老师,眾人震撼。 一喊奏效,初善雨猛然惊醒,脸色一下胀红,苍无既没指名道姓也没大剌剌的指出人来,初善雨就是清楚的知道他是在讲自己,错愕又羞怒的他只能收拾起自己的失态,默默低头撑完整堂课,自然没注意到台上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的千变万化。一到下课,初善雨拔腿奔出教室,害得苍无赶忙脱离学生的包围也大步流星的离开。 宛如约定好,苍无一路追着初善雨到了楼上的研究室,门被奋力的关上在廊间造出巨大回响。 「你是什么意思?」初善雨双目通红的睨着苍无。 苍无叹息,强押初善雨坐上椅子,状似无奈的说:「别这样,你这样很令人难受。」 「我让你难受?怎么不是相反?」理智线錚地一声断裂,他忽然站起来,一把推倒苍无揪皱他的衣领,怒吼:「是不是巴不得走得远远的或者把我赶走?」 「没这意思。」苍无回应脸上却有一丝尷尬,方才心底竟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刚才一喊人能被逼走,爱什么的也不用强迫自己去接纳了。 太软弱了,软弱的太离谱。 苍无吸气,崭露出一抹安抚意味的笑容:「你不让我走,我还能走去哪?」把衣领上的指头一根根扳开握在手里,续道:「每次听你讲我爱你都很恐惧。是我心理有病,别多想。」 初善雨不说话,任由苍无捏着他的手,等待下文。 苍无娓娓道来他的成长过程,细细诉说他人对爱这种情绪的表徵与他内心曲折宛转变化的过程,直到现在的惧怕逃避,已经成了本能。 初善雨听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亦又参杂开心,哽着嗓子问:「好歹离家出走通知一声吧?」 离家出走通知那还叫离家出走吗?苍无心道,却仍应允:「行。」 如同一开始,突如其来的问题萌生,到现在莫名其妙地落幕了。 苍无补上:「让我吻一个谢罪吧,刚才的事……」 献给办公室的第一个吻。 番外 - 天与雨、1 扑簌簌的雨滴从天而降,漫天的乌云垄罩,凉风吹进燥热的教室哩,拂走莘莘学子们面对考卷的烦躁,笔桿摇个不停,偶尔的停顿后是大范围的涂改,然后再奋力地摇动笔桿。初善雨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跟同学们一块摇笔桿、涂改,继而再摇、再改。 雨越下越大,非走廊靠窗边的同学们开始受到波及,斗大的水珠霹啪地敲击栏杆上喷溅进来,沾得洁白考卷上处处湿痕,最惨的是水性原子笔遇水晕化开来,字体渐渐走调,形成一团蓝色的墨渍,再不见清晰。 窗边同学愤而一个个起立犹如对待仇人般将窗关上,在教室里造成不小骚动。 「做什么,写考卷不要东张西望。」在台上看报纸监考的助教老气横秋的口吻着实令人不悦,台下同学纷纷呶嘴做鬼脸,寧做狗熊也不当出头鸟。 刷刷书写声此起彼落,窗外的雨也不甘示弱渐次加大。 写到后来初善雨在最后一个句点落下的同时走神了。 昨天,苍无又消失了。距离那次吵架后到现在也才过二个星期,出走前仍然没有通知,像烟雾一样飘飘渺渺的不见了。 初善雨撇头眺望廊外的天空,阴霾的天气,潮湿的空气,把胸腔给濡湿沾黏的舒展不开。 等到交了最后一科的考卷,同学们纷纷雀跃地聚成一团,与室外潮湿阴凉的雨分庭抗礼,热闹的过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整个暑假的计画,但这跟他没有关係。初善雨独自离开教室,撑着他的小黑伞逛出了校园。 一点也不想回家。 站在公车站,迟疑了约十五分鐘,随便踩上一台公车,被载走在都市里旅行了。 这是一班通往市区的公车,沿途停靠的站都很大、很热闹。 心里盘算着,雨若停就下车,不一会雨停了。 初善雨站在西门町的街头有点傻愣。 其实一过桥就几乎没有雨了,莫约是地形雨,脚下的地板乾巴巴的,空气里除了湿气高些外,并没有多馀的水气。 他甩甩雨伞上的水渍,在灰色的地砖上撒出深灰斑点,一部份也溅湿了他的鞋子。 他漫无目的逛,摩肩接踵的人群领着他往不知处的方向游去,重复几次后却发现只是在附近几条街不住地打转。像人生一样,任凭水流冲会被捲入石缝间的漩涡里给扰得晕头转向。 苍无就是那个漩涡。 初善雨虽苦恼却也甘愿,只能给予更多的时间,但他可没答应不闹彆扭不生气。 扑鼻的香味鑽进鼻子,袭上脑袋,转瞬间肚子叫了。初善雨满脸尷尬地站在街头,循着那股香气寻去。是吃到饱的火锅店,写着蒙古锅,香气浓郁的孜然粉味道穿透玻璃门缝滚滚而出。 玻璃门边贴着一张徵人公告,假日工读。 走进去服务生随即上前招呼:「先生你好,一位吗?」 「嗯,但我想先应徵。」哪根筋不对劲了。 服务生有些摸不着头绪,但千奇百怪的客人见多了马上镇定下来,请他稍后转身去找店长。 远处一个男人走来,踅进柜檯里,隔着高高的檯子问候他:「你要应徵?」 初善雨点头。「我看见门口贴着徵假日工读,我是大学生要放暑假了。」 男人点头,面色带着一丝严肃问:「有带履歷表吗?」 初善雨愣住了,临时起意的哪会有什么履歷表,硬着头皮摇头:「没有,我把资料写给你?」 「行。」男人把一张纸跟笔递给他,一边例行询问:「我们这边不徵短期喔,暑假过后如果继续我们再继续下面的问题?」 「可以。」初善雨不假思索道,压根忘记大二会一样的忙碌满档。 男人似乎非常满意这答案,简明扼要。「那暑假就一般工读排班行吗?」 「可以。」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时薪我们照政府规定,95元,如果表现不错我们会往上加,每次五元。上班时间早班是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晚班是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还有个比较特别的是中班,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两点打烊,男生通常会轮这个班。你骑机车吗?」男子洋洋洒洒地把公司规矩一次讲明,不忘询问重点。 有车才能做到半夜嘛。 初善雨有点傻眼。 以前在咖啡厅工作过,从没有到这么晚的时间,令他有些犹豫起来,但这犹豫却也不过短短几秒种,他回:「我不会骑车。到十一点还行,半夜没办法。」 男子有些犹豫,最后只好说:「嗯,我会再通知你。」 闭门羹的万用回答,初善雨知道自己只能闯到这关了,转而说:「我要用餐,一个人。」 男子请服务生将他带往位置,坐定后初善雨请服务生替他介绍餐点,开始他的张望人生。 店内的清凉与室外的闷热不同,令人舒爽并且食指大动,他端起桌上的方盘到吧台上开始自助餐点,食物很美味,他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带苍无来,一直到买单了他顿然醒悟为什么会忽然萌生打工的念头。 不该理所当然的让苍无负担生活花费,房子是他承租的,吃喝拉撒生活花费也几乎快让苍无一手包办,父母的钱他又几乎不想用,剩下的一途仅剩打工。为了适应大学的强度,他大一完全放弃了兼职,已经习惯的差不多了,大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对着翻滚的汤锅发愁,目光不时游移到各桌客人身上,细细观察其互动。 一般正常的情侣究竟都是怎么相处的,从小曲身上看不太出来,他虽然能从别人口耳推敲幻想出两人约会的模式,却一点也不明白心理层面的活动。 他跟苍无交往的方式也过于衝动了,一切都先做了才说,虽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方式,但这样真的适合苍无吗?如果适合那为什么会有今天这般局面? 是不是应该放缓脚步,配合苍无可以接受的范围一点一点的添加上去呢? 初善雨问自己,却有些难以想像。 他是有些固执的,这点他很清楚。就跟小曲偏执的想要去寻找属于她的爱情,着了魔似的扑向火焰。而他就是对于寸步不离亲眼见到才有所谓的安全感,有着强烈的坚持。 否则又怎么会像隻无尾熊。 这两天他静静地等候,下楼去小七的时候看见店员背后一排玲瑯满目的香菸随手指了个看起来顺眼的包装,做了生平第一件蠢事。 他趴在窗檯边,对着窗外车水马龙的马路,点燃第一根香菸,轻轻地吸了口气。 一股呛鼻的气味入侵,呛得他不住咳嗽,眼睛鼻子全是液体,像个得了肺癆的病鬼不停的咳,不停的掉眼泪。 好不容易缓过来,初善雨不怕死的吸了第二口,远比第一次好很多,兴许是稍微习惯身体里有这种外物的存在。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等到初善雨可以顺利的把一根菸抽完不被呛到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沉下来,徒剩楼下街灯与路过车辆的灯光了。 他把窗户大大的打开,属于夏日有些微热又有丝清凉的风微微冲淡了房里四散的香菸味道,作贼心虚的心态奇异的冒出头来,促使他将屋里的窗通通推开,企图掩饰太平。 他觉得他像个傻子,干着蠢事。 他拿起电话打给小曲,邀她一块吃饭,完全忘记她要打工不得以只能婉拒,回头继续对着窗外发呆,活像个痴呆。 内心的觉悟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又是一回事,脑子里思绪乱飞一点头绪都抓不到,漫天乱想订不出任何计画。 风吹着吹着,被催眠着趴在窗檯上睡着了。 朦胧睡意中,轻飘飘的话语冒进耳里,身体摇摆起来。 「怎么会睡在这……真是傻蛋……」 耳闻熟悉的声音,彷彿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加依偎上去了。 「臭……苍无……」 纵使苍无的气力在大,怀中抱着一个身高也超过一百七的男生也有点吃力,这时初善雨又好死不死的开口说话,抽完菸后根本没吃东西也没饮水的他,一张口随着吐气菸味冒出来,熏进苍无的鼻子里。 因为知道菸是一种害处眾多的物品,所以很早苍无就把菸癮改了,闻到这味顿时恼火,吼了一声:「初善雨,给我起来。」 恰好也走进了房间,毫不疼惜把初善雨扔在床上,差点就滚下床。 怒火没有把初善雨给烧醒,反到烧了一头雾水,也不是很爽的睁开眼睛盯着苍无,语气也跟着不太友善:「什么?」 「你抽菸了。」毫无疑问是肯定句,苍无一把捏痛初善雨的脸颊,帮他更加清醒。 初善雨吃痛立即从口袋把菸拿出来,乖乖上缴,一边不忘说:「你只要离开我我就抽菸。」 苍无傻眼,旋即失笑,这是什么变相威胁的手法?「你要是抽成老菸腔,会比我早掛掉,要继续?」 「继续。」 「何苦呢?」苍无坐在床沿,背对初善雨,背影看上去有些萎靡。 初善雨抱住那穠纤合度,略带点肌肉硬度的腰,闷闷说:「我爱你。不喜欢我还是说,总不能让我都不说吧。」 初善雨明显感受到苍无一闪而逝的颤抖,沉默漫延开来,良久才闻声,苍无说:「你也要这样对我?」 「是你逼我的。」语气彷彿婉转难吟的无奈,低沉至闷。「……你答应的事没做到。」 一把火被浇熄了,连丝缕烟都不给冒。 苍无自知理亏,先头答应没有做到也难以驳斥些什么,索性把初善雨往更深处推去,最后跟着爬上去并肩躺着,轻轻拉过初善与右手密密合拢、十指交扣。 仅能做到如此的承诺。 一切尽在不言中。 「暑假我要去找打工,你不在家会让我胡思乱想。」初善雨翻身背对苍无,像隻虫子蠕动身躯贴在苍无手臂边上,没被身体压住的手朝后探去拉过苍无身体另一侧的手,以动作替代言语,要求拥抱。 初善雨很喜欢来自背后的环抱,那是一种奇异安心感,用任何语言辞汇都无法诉说的温柔倾心。他自己喜欢当然也不吝于给予苍无同样感受,往往在苍无背对着他做事时开心贴上,就像无尾熊贴树一样,把连颊也贴上去。 苍无顺从的翻身,拥住他。「僱用你的老闆一定会很心疼,记得找有包伙食的。」 初善雨愉悦地笑了,拐着弯说他的食量大,真是令人沉痛又快乐的事实。 此等愉悦快乐与甘美的感受令人沉迷而无法放手,初善雨压紧缠在他腰间的手臂,宛如守护珍宝般地睡去。 苍无怀里温热的身躯从第一天突如其来闯进防备线后方后就再也除不掉,迫使他趋于弱势,被爱沉溺后想尽办法逃走,就如同现在推不开来。 细细密密的吻正如窗外夜空落下的绵密毛雨一样撒在初善雨后颈上,最后贴在他后颈骨上,在上头烙下属于私人的印记,才睡下。 番外 - 天与雨、2 完 在几乎遗忘曾找过工作的某天下午,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对着满地鸽群撒穀物餵食时,苍无的手机萤幕上闪烁一隻从未见过的号码,他把电话拿给初善雨。 没有任何人--除去青梅竹马的小曲跟足以信赖的向学长外──知道他们正在同居,苍无把家用电话让给初善雨当作对外向内的联络管道,自然而然地拨通这支电话的不出意外都会是寻找他爱人。 「喂,你好。」礼貌不失却随性十足的接起问候。 随着电话讲得越久,初善雨脸上的神采变得越加亮眼,在电话掛上前笑容已无比灿烂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嘴角也被渲染得如弯月上勾。 初善雨开心贴近他,把笑容收敛得小点,以慎重的表情说:「被率取了,七月可以开始上班。所以下班后晚餐成为你的任务,务必请苍老师别饿到学生。」 「怎么是老师做饭呢?」苍无倒光手上袋子里的穀物,啾啾咕咕的鸟类鸣叫声追随穀物散洒蜿蜒来到他们脚边,一下又一下在染红的天空下拉出长长影子,啄去吞食。 「请戴罪立功。」初善雨眼睛眨巴眨巴的凝视苍无,眼底流萤的光华夺去苍无拒绝的词语,只得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再比比他。 初善雨先是不解愣在原地,嘴角噙得笑停格在美好的弧线上,然后微微偏头还是没反应过来,抬手摸摸嘴唇以为嘴上沾了些什么,却看苍无学他眨眼巴巴个不停,笑着又比他自己的嘴点了两下,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公园里不远处的树下石椅上有成群的老人家在下棋,热闹喧腾的环境不适合情侣谈情说爱,尤其是同性情侣遇上成熟了过头的老年人。苍无才不管那些目光跟想法,表情认真、眼神专注的释放耐心等待。 夕阳西下温度还是略高,恼得初善雨刷地起身,踩了苍无脚板好用力的一下,漂亮的泥沙黄印盖在苍无的上面,惊起脚边专注吃食的鸟儿们扑簌振翅,他急促的步伐跟掩饰情绪摆动挥舞的手像翅膀,微风里落下点点绒毛,画面中的初善雨竟有生出一对翅膀即将随鸟们飞去的错觉,苍无慌忙起身牵扯初善雨落在身后的手,使力拉回,不捨与爱地啃咬住他的唇,柔情缠吮。 将人搂在怀里时起浮的心彷彿也回归原位,不再浮躁地胡乱跳动。 独自在家时初善雨是如此煎熬吗? 苍无吻着初善雨的同时,心思微微一分,想仰天长叹又想咆啸怒吼,最终所有纠结复杂化为初善雨嘴唇上一个伤痕,嫣红触目。 是谁心上的伤,没有痊癒,隐隐作痛。 没有人好过。 没有。 初善雨吃痛得头往后一仰避开苍无嗜血的嘴,舌尖试探舔上伤处,铁锈味瀰漫于齿舌味蕾之上,不敢置信后返身回咬,弄得两人唇舌间血跡斑斑彷彿杀机无限。復又辗转缠绵舐去彼此的血,血乳交融浓情密意的化不开来。 回神时两人身周又站满警报解除的鸟儿们,树荫、黄土、晚霞,能兼之喜鹊的鸟们在他们的脑海里刻划下一幅美丽景致,久远的无法抹消。 初善雨开始打工后苍无没隔多久也开心地放起暑假,老师们最爽快的地方就在每年暑假都有精美的一个月长假能够去瀟洒、自由、奔放。 未曾遇见初善雨的苍无每年的这个月往往不在台北,甚至不在台湾。他寧愿一个月很落魄的露营、爬山、去寒冷的国家赏雪被冷风凌虐,也不想待在同一个地方坐以待毙。而往年这个月也是他分手率特高的一个月。 今年不一样了。 能够堪称乖巧的待在台北,像朵失了风的云不再被莫名压力赶着跑,沉静地待在同一个场所作着名为不知道的等待。 他揽起家务,原本就不散乱的屋子因为初善雨的殷勤整理变得更加整洁有秩序,物品分门别类收纳在各个不同的收纳柜里,并以能一目了然的方式去排列。起初,苍无还有点不习惯,后来因为便利性也被初善雨征服,遂而跟进。 小曲说那些抽屉柜子一打开就像样品屋一样乾净整洁,还问他会不会觉得很恐怖,苍无也都是淡笑不语,或者在小曲找不到东西的时候以玩笑的口吻奚落她个两句,告诫她收纳的重要性。 惹得小曲双颊气鼓鼓,直奔到初善雨身边撒娇讨饶,下场却是一样的。 苍无闲散的翘起腿搭在桌边,电视节目一台换过一台,有些无趣的下午。 窗户玻璃忽地啪答一声,雨幕疯狂下垂,打溼玻璃,没有唯美的水流匯聚成股,成片的冲刷彷彿要洗净大地般震撼而疯狂。 雨啊…… 这场天地间下的第一场雨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有明显的天雨地分别吗? 不管如何,那场雨造就了天与地的区别,也造就了现在融存的环境。 苍无头往窗户的方向倒去,昂高下頷视线倒掛,企图想从玻璃雨幕中看见不一样的天空。初、善、雨,三个平凡无奇的字组合起来的名字,在大雨清凛的时刻咀嚼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初善雨其实是家里的珍宝吧。 苍无忍不住从被起的名字里去做推断,第一场善良的落雨,造就的生命。 秉着愉快心思,外头的雨也不显得阴霾重重了。 关掉电视,仰躺在沙发上,倾听叮咚雨声,外头车辆辗压水流的声响,一切显得悠间又愜意,闔眼小寐一会,晚点起床劳动。 自从在火锅店上班后,每次下班初善雨身上就沾黏了满身气味,初闻总使人食指大动,闻久了便无动于衷,再到现在竟是直直闪避。今晚也不例外,满身的辛香料辣椒味,幸亏没把初善雨醃製成火爆易躁的朝天椒,洗净之后还是有清凛香气的雨。 他们交换一个吻,初善雨屁股坐在沙发上,腿放在苍无腿上,背靠着沙发扶把大口大口扒饭咀嚼吞嚥。 非常飢饿。 但吃像并没有走型。 电视停留在知名烹飪节目上,曾城城正在发挥风趣幽默领导主持。 初善雨吃着口里的菜,看着电视里的菜,苍无坐在旁边不知道初善雨吃到的是什么味道,有些不是滋味。 「好吃吗?」苍无夹了块肥滋滋到不行的肉塞进初善雨嘴里,饭来张口的初善雨信赖的没去细看,立即中招。满嘴油腻噁心的气息大皱其眉,反胃欲吐。 「好噁……」他抓起桌上水杯拚了命想冲淡口里的气味跟触感,到头来像傻子徒劳无功。 苍无心上的乌云被恶作剧成功的喜悦捲走,安抚初善雨,夺走他的碗告诉他:「我帮你。」伸舌舐去残留在初善雨舌叶上的口感,唇齿间具是燉肉香气。 到底是在吃人还是在吃饭,除了当事人之外,都不得而知了。 把好不容易发展成的热吻缓了下来,初善雨连忙把头退了又退仰了又仰,脖子快断的讲:「我想先吃饭……」 完全不留情把旖旎情境撕了又撕,碎成一堆纸屑落在地上。 晚间洗完澡,苍无坐在床上摆弄他的笔电,查询资料若有所思的神情眨眼攫获洗好澡走进房间的初善雨目光,脖子上的毛巾吸着发梢滴落顺沿颈线的水珠,性感的说不出话来。明明在开了冷气的房里身上燥热的跟什么似的,消也消不掉。 初善雨爬上床,自己的脑袋也没全乾,拉过毛巾兜头盖上苍无,使劲地搓揉,口上边说:「洗完澡不吹头,老来偏头痛。」擦乾后,趴在床沿伸手捞出放在床底的吹风机,拉上床来,一手摇摆吹风机,另一手在苍无发间穿梭拨弄,指腹掌心一阵骚动。 「好软,要不要考虑留长发?」初善雨挑高手势,发丝一缕缕滑落带来极佳手感。直到整颗头吹完,初善雨还捨不得拿起梳子仔细地梳理。「记忆中我母亲的头发还有小曲,再加上你,没有这么好的发质了。」 一句话连捧带哄──苍无听出初善雨话里的味道,还在思索可行性,脸上难得失去表情。他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吹风机巨响中望着初善雨吹头发的动作回想起曾经的触感,遂而点了头,开始他漫漫长蓄发的生活。 初善雨甚至掛保证:「若嫌麻烦随时代劳。」 睡着前初善雨躺在他的位置上,手悄悄的在被子里拉住苍无的,十指交扣,轻轻地在上头反覆摩娑。「我今天上班看见一个画面。矫情的想到,名字与名字中间的关联性。」 苍无微讶,轻轻偏过头在黑暗中描绘初善雨的脸部轮廓,从声音足以想像现下的表情,脸颊上有微微的红晕,眼底闪烁兴奋幸福的流光,连同交扣的手都微微颤动着。 想的是一样的……念头油然而起。 「大自然散佈的第一场雨造了大地、一片荒芜苍茫的大地。」 「最初出自一片善意的雨水,凝结了滚烫的岩浆,造了大地。」 两人齐声说,讲述同样的事,却是不同的句子。 初善雨惊坐而起,黑暗中能见到他眼睛熠熠生辉,夜色里那双眼就是星星,拚了命的闪烁蛊惑苍无,也就是这双眼睛,才能留住他的脚步吧? 「所以我们天造地设。」手背贴上初善雨微烫的颊,感受到一到流光湿痕划在颊边,浸湿了苍无的手背。 「……哭什么?」语气宠溺而甜蜜。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初善雨在心底默念着另外更能詮释的三个字,我爱你。 ### 苍无还是情绪累积到一个临界值就向外跑,虽然不是亲口说,但是至少也会留张字条,不过常常压在那种让人无法一目了然的地方。 却不失为是一种改变。 偶尔在假日一起出游,上苍无的课时跟其他课程一样认真而专注,决不轻易敷衍侥倖。再怎么说公私分明还是好的,事情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至少他们要做到能让人除了该把柄以外什么也摸不着的境界,才能称之为安全。 初善雨也调整自己的步伐,虽然偶有争吵口角,大吵也只能尽量避免,最起码已经不似当初剑拔弩张的紧绷了。 随着交往时间延长,苍无的发如纪念般的如影相随。沐浴过后,他备课,初善雨在他身后专注服侍的画面频繁出现。 鬃梳由上至下一遍遍轻柔的滑过长发,不觉间发梢末端已经超过了肩膀,能束成一隻小马尾了。 初善雨双手向前伸环住苍无的脖子,将他的后脑勺靠在自己胸膛前,用鼓动的心跳去打扰他的思维。他说:「不知不觉长了,我的流浪教师。」 「幸亏没变成流浪汉。」苍无闔上电脑萤幕,红蓝绿组合的光线被遮掩消逝,只剩房里晕黄曖昧的灯光照在两人肩上头上。 「变成流浪汉我也要你,苍。」啾。 浓情密意,在拥挤狭小的两人间,浓得化不开来。 啾声不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