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章一:未妨惆悵是清狂 西斜的夕阳轻罩在纯白大地,一抹单薄的背影佇立于结冰的河畔,天空缓缓飘落的柳絮,一点一点地飞舞而下,直到与地面上的积雪合而为一。 女子身上覆着一件雪白大裘,里头穿的是一袭火红的棉袍,两者相形之下,那么地突兀,但却又有那么点不协调的和谐。 每日这个时分,她总是习惯来此看夕落的景色,看那馀暉中残存的美,就像她那颗零落的心,带点残缺中的无瑕。 等待,是漫长的折磨和煎熬,所以,她不刻意等待,只在欣赏落日残红之时,顺便等候。 「柳姊。」一声细唤由女子背后响起。 「凌儿你来啦。」女子徐缓转身,皎白的玉顏上掛着浅笑,又带着几许轻愁。 「就知道你又来这儿了。」凌儿那如黄鶯出谷的嗓音夹含着无奈。 「凌儿你又忘了,我是胭脂,别再喊我柳姊了。」胭脂再度背过身,迷濛的双眼凝视着那看不见的尽头。 飞舞的雪花是一种孤独的美,就如同她的孤独,不也是天地之间,遗世凄凉的美么? 「胭脂……唉…」凌儿垂下眼眸轻叹。「你真愿意再回到以前的胭脂么?你我都明白,柳飞絮才是真实的你。」 望着胭脂出尘的背影,凌儿无声叹息。 胭脂闭上眼,平了平情绪,尔后才道:「柳飞絮是纯白无瑕、冰清玉洁,现在的我,不会再是柳飞絮了,不会再是了…。」 凌儿莲步轻移上前,来到胭脂的身旁,她伸出冰冷的小手覆在胭脂雪白的柔荑上,以丝绸般轻软的嗓音道:「不论是柳飞絮或是胭脂,你就是你,是凌儿心中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姊姊。」 「凌儿…。」眸里含泪,哽咽出声。 出污泥而不染…!这是一个多么奢求的渴望,她何德何能承受得起这样的美名。 「我的好姊姊,你可别哭啊,凌儿说这番话是要你高兴的,可不是要你难过的。」掏出手绢,拭去胭脂眼角的泪水。 「我能有你这个好妹妹,真不枉此生了。」这语气,是由衷的满足。 「你知道就好,无论将来如何,凌儿一定陪在姊姊身边。好了,这夕阳也落了,咱们该回去了。」收起手绢,牵起胭脂的手欲走。 胭脂逸出一笑,摇了摇头道:「凌儿你先回去,姊姊想再待一会儿。」 「这….那好吧,可别太晚了,别忘了你还有个钱老爷的约。」叮嚀了几句后便离开。 待凌儿离去后,四周又恢復原先的寂静,胭脂半敛星眸,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泪珠,她的思绪止不住的纷飞,无法克制地忆起过往的点滴。 「唉。」轻叹了声,收拾好奔腾的心绪,看了眼渐暗的天际,然后才离开。 章二:曾是寂寥金烬暗 夜晚,风雪渐剧,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大雪。 "醉人院"里人声鼎沸,不因这场突来的风雪而有所影响。 胭脂独倚二楼斜栏,静望着一楼的人潮络绎不绝,此刻她的心情,怀着对人生巔峰成就的喜悦,但又抱着些许的惆悵和无奈。 "醉人院"是她十五年前顶下的青楼,她在这里沦落,也在这里重生。 当年她花了半生积蓄,才从前任老鴇手中买下。当然这其中仅靠她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办到,今天能够拥有这间规模不小的"醉人院",说实在的,还有赖不少以前的恩客和姊妹帮忙。 她生平最痛恨逼良为娼的人口贩子,也瞧不起为了钱财而将女儿推入火坑的父母,为了让许多像她一般命运多舛的女子有个安身之所,她将"醉人院"改造成一处卖艺不卖身,专为骚人墨客设置的地方,她要在这片污秽的烟花之地,以出污泥之姿艳冠群伦。 易少之甫进门便注意到倚着二楼栏杆的胭脂。 她那一袭艳人的红,在这群鶯鶯燕燕之中,是多么引人注目,天生慑人的光茫,在红衣的衬托下,更显耀眼。 「易少爷,此处就是洛阳城里最出名的醉人院。」说话者是一名年约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华丽的穿着,显示此人非富即贵。 胭脂婀娜多姿的身影缓步下楼,她停在易少之身旁的男人面前,道:「钱老爷,胭脂已恭候多时了,奴家已备好酒菜,就等您的大驾光临。」 「胭老闆,这位是易少之,易少爷,他可是第一次来咱们洛阳,你可要好生款待一番,莫要丢了咱们洛阳人的脸。」钱老闆本名钱富生,是一名专作珠宝生意的商人。 「幸会了,胭老闆。」易少之客套着。 「易少爷您客气了。」胭脂的脸上掛着浅笑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打量了下易少之。 「走走走,别只站着说话。胭老闆,还是老地方吧?」钱富生话说着就带着易少之往二楼走去。 胭脂向左右交待了几句便随后跟上。 二楼东面最尽头处,有间典雅又不失贵气的厢房,这是一间只给和胭脂有着极好交情的客人才能使用的厢房。 待三人入内坐定不久,进来了一名绝色女子。 「天香,你过去伺候易少爷。」胭脂吩咐道。 「是,姊姊。」走到易少之身旁,天香向他福了个身,接着落坐在他隔壁以金漆漆成的椅上,为他和钱富生酙了杯酒。 「胭老闆,还是老样子,就弹那曲子吧。」钱富生语毕,将脸转向易少之对他道:「易少爷,今日你可有耳福了,这曲子可不是谁都能听闻,若不是靠老钱我和胭老闆的交情,恐怕你这辈子也听不到这绝代之音。」 易少之听完钱富生的话,只是将眉一挑,用带着兴味的表情睇着他,道:「晚辈可真是托钱老爷的鸿福了。」 胭脂见状,谦虚了几句,便开始淡捻箏弦,轻声吟唱。 「岁月悠悠韶华逝,红顏忧忧郎不至。郎不至,可奈何?韶华逝,奈若何?飞星几度传千恨,月魄皎皎空白首!白首空,千恨传,奴儿碧心一夕相思寒,相思寒!」 歌声哀婉凄冷,歌意缠绵透骨,胭脂一曲唱毕,易少之忍俊不住随之唱和。 「佳人窕窕青丝翠,桃花艳艳傲群芳。傲群芳,何独怜!青丝翠,何悲叹?秋风白露岁相逢,魂梦縈縈燕双飞!双飞燕,相逢岁,郎儿冰心一朝千里传,千里传!」 易少之和罢,钱老爷鼓掌叫好。 「哈哈哈!易少爷真是好才情,想不到你竟能附和胭老闆的词曲,若不是你俩岁数相差甚距,真想封你二人为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吶!」 胭脂淡笑,道:「易少爷不只一表人才,诗词造诣也不俗,如此内外兼备,实属难得,为表敬意,胭脂敬易少爷一杯。」纤手端起金酒樽,一饮而下。 易少之也回以一樽酒。 「胭老闆才是百年难得一见之才女,今日在下有幸一闻,实不枉来洛扬一遭。」 「胭脂才疏学浅,方才一曲不过是难登大雅之作,承蒙易少爷抬爱。」胭脂谦虚地道。「易少爷词风雅秀,殊不知师承何方?」 「实不相瞒,此词乃家父所作,在下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说话当口,易少之留意着胭脂反应。 有如一颗小石投入心湖,胭脂因易少之的话而起了波动。 「令尊……」 钱富生饮酒饮得正火热,他打断胭脂的话,道:「瞧你二人一见如故似的,来!老钱敬你们一杯,咱们乾!」 按下心湖上的骚动,胭脂笑语盈盈地敬下一杯又一杯醇酒,含醉的水眸,不时有意无意地瞟向易少之。 也许……多年来的等候,总算可以一偿宿愿了。 章三:一絃一柱思华年 章三:一絃一柱思华年 冬日的晨雾甚重,寒气是侵骨的冰冷,儘管才睡上没几个时辰,一早胭脂的玉顏上还是透着奕奕的光采。 隻身来到结冰的儷人河畔,胭脂那对晶亮的水瞳不时张望着四处,那样子像是在等候什么。 曾经,她也有过相同的等待。 记忆中的那个他,原以为此生已是缘尽,不料在绝望的当口,竟意外地再次将希望之火点燃。 但愿这不会又是一场幻梦。 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胭脂迫不及待地回头。 「胭老闆,让您久候了!」 如春花般,绽放一笑,道:「二十年的日子都等过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易少之的唇角逸出一抹浅笑。「此处风寒,不如移驾别处才不致受凉。」 眸光越过他,定在遥远的一方。 「不了,此处甚好,就在此地吧!」 不置可否,易少之轻轻頷首。 「儷人河的雪景,若不是亲眼所瞧,在下实难相信人间竟有此仙境。」易少之讚叹着道。 「听易少爷之语,难道曾听闻过儷人河么?」试探。 如沐春风的笑意印在他的温眸中。 「胭老闆既然约在下来此一敍,不是因为肯定了些事么?」 殷切的企盼在胭脂的灿眸中发亮。 「他……可好?」 笑意自墨瞳中暗去,易少之负起双手,趋近河畔,那挺立的背影诉说着几许凄清。 「他……当然好了。」 素来淡然的胭脂听闻此语,竟忘却礼节地激动的攀住易少之的臂膀。 「他人呢?是否也将至洛阳了?」 侧首望进胭脂溢满希望的眸底,易少之更是黯然了。 「胭老闆可否说说和他的那段过去?」 攀放在臂膀的纤手缓缓落下。 「怎么…怎么突然对那段过往有兴致了?是不是他……」不敢将臆测的话语道出,怕一说,真相会令她承受不住。 柔声安抚。「只是想知道罢了,胭老闆莫要猜臆。」 雪亮的水眸望进他的双眸中,那里似墨般地发亮,照映出她已然老去的年华。 胭脂悠悠地道出和邵司命的相识经过………… 章四:昨夜星辰昨夜风 章四:昨夜星辰昨夜风 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 邵司命身上没有足够的盘缠支撑到他进京,索性就在洛阳暂时定居,并且卖字画挣取微薄的路费。 他是一名穷酸落魄的书生,一生以考取功名为目标,希望有朝一举成名时,能给年迈的双亲享上半辈子的清福。 今年他已二十有五了,同辈的友人大都在二十之前就已立下功名,就属他还在官场之外沉浮,不得其门而入。 许是他的机运未开,他总是如此安慰自己,或许就在明年,状元郎的头衔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信心油然而生,邵司命充满希望地放大嗓子,高喊:「来喔!好看的字画喔!一幅只卖一两银喔!」 字画摊前驻足了一抹火红身影,邵司命开怀了笑顏,热络招呼着。 「姑娘,这些字画可有看中意的?」 女子抿唇不语,专心地欣赏着摊上的字画。 眼前的姑娘一幅看过一幅,似乎没有看上心的,邵司命不由得紧张了。 一整个早上,他的摊子就没半条人影光顾,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看字画的,他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呀! 「姑娘,可否容在下为你介绍一番?」 「不了!」 简单二字,将邵司命打入谷底。 看样子,今晚他又得喝西北风了。 「这些字画我全要了。」 「啊……!?」斯文的面容掛上错愕。 女子淡然一笑,那笑靨宛若春城飞花,不由得令邵司命看得痴傻。 「邵司命是公子之名?」柔漾的眸光定在字画的落款上。 回神,赧然。 「邵司命,少司命,公子也掌管人之子嗣有无么?」温煦的笑意跃进女子那双清亮的眸底。 「姑娘莫要说笑了,在下如何能同神祇相提并论?不过是藉着司命之名而沾点光罢了!」 女子轻笑,问道:「这些字画共多少银两?」 「姑娘真要全部……」 「奴家不会看走眼,公子的字画自是有那个价值。」 被人肯定是件高兴的事,邵司命感激地道:「多谢姑娘抬爱,这里有九幅字画,一共九两银。」 「奴家胭脂,公子若不嫌费事,请将字画送至醉人院。」胭脂留下银两后就离去。 望着胭脂艳红的背影,邵司命依稀还可闻到,那如梅花般超然脱尘的清香,他不禁又有些痴迷了。 「醉人院……」低喃,那不是…洛阳最出名的青楼么? 章五:直道相思了无益 章五:直道相思了无益 站在"醉人院"的正门口,邵司命踌躇不前。 活了这么些年头,他还不曾涉足过此等烟花之地,何以今日为了盘费破格委屈自己进入? 邵司命回身就想离去,但又想到已收了胭脂的银两,他若没依约将字画送达,岂不成了背信之人? 脚跟一旋,往前踏上三层石阶,打住。 不!读书人的风骨不可以没了,他还是在外头等候胭脂姑娘出来吧! 主意一定,邵司命扛着一篓的字画步至对街的门簷下等候。 才刚站定不久,天空便开始飘下细雪。 门簷极浅,仅够容纳一人,然而邵司命还有一篓字画在身,就算将那篓竹篮放在一旁难免还是会被雪沾上,心念一转,他脱下外袍,覆盖在字画之上。 雪势虽不大,可毕竟是冬时,没了外袍的邵司命站久了也逐渐感到寒冷。 午时过了,时辰慢慢地走到未时,邵司命依旧颤着身子等待,他一边呵着手,一边不停地来回走动,希望藉此能驱走寒意。 在醉人院里的胭脂因久候不到邵司命前来,便开啟窗子,以素手托着雪腮,欣赏窗外的雪景。 她的眸光流转,不期然地对上对街那道来回走动的身影。 「咦?那不是邵公子么?他为何站在那儿不进来?」 胭脂唤了贴身婢女去请邵司命进来,半刻后,婢女只带回了一篓字画。 「邵公子呢?」 「公子说他不便进入,让翠翠将这些字画交给小姐。」 美眸浮上不解。 何以不便进入? 胭脂寻思着,向来冰雪聪慧的她不消片刻便明白了。 嫣唇落上一朵凄然。 回到栖身的客栈,天色已经暗下,邵司命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便开始勤奋夜读。 俊目虽是对着书上的墨字,但心神怎地却一点儿也不平静,脑海中胭脂那出尘般的身影总是不请自来,鼻翼之间恍然还能嗅闻到那股梅香。 「静心!静心!眼下不是沉迷女色之时,一切以功名为上!」 不过……胭脂姑娘会不会多想了?他不是看不起她的出身,只是读圣贤书的他不能违背师训,那等风月之所不是他能驻留的呀! 儘管邵司命拚命说服自己没有做错,可心窝上不知为何的,总是縈绕一股莫名地闷重,令他整晚思绪翻腾,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章六:画楼西畔桂堂东 章六:画楼西畔桂堂东 一夜细雪,将整个洛阳城覆盖上一层白絮。 彻夜苦读的邵司命因睡意来袭,便暂卧案上小睡,透肤的寒意侵体,使得他悠悠转醒。 「咳!」喉头涌上些许不适。 邵司命活动睡麻的臂膀,发觉身体有些飘然,脑门儿也泛着微疼,他想他是染上了风寒了。 他请小二去药舖抓几帖袪寒药,以为服上药后病就能痊癒,却不知这风寒来得极剧极速,让他一病,就在卧榻上躺了五天。 一连三日,胭脂不曾在集市上瞧见邵司命的身影,心下染上一怀愁思,担心着他人是否有何不测? 「小姐,要不让翠翠去打探邵公子的居所?」 「也好。」 翠翠前去打听,独留胭脂站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上。 胭脂在洛阳城颇负盛名,她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又穿得一袭火红,难免不引人侧目。 很快地,开始有人认出了她。 「那不是醉人院的花魁么?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此?」 身旁不时传来窃窃私语,一些女人们见到她莫不用着鄙夷的神色蔑视她,而男人们见着她就是用着饱含淫欲的眸色打量她,这些她都习以为常了,她不在意。 翠翠回来了,将打探到消息告诉胭脂。 「邵公子住在云集客栈,听说已病了三日未曾下榻了。」 「他病了?」焦灼佈满春容。「翠翠,你让小二好生侍候邵公子,银两方面我来张罗。」 「可小姐你的银子是用来赎身的,况且那邵公子病得不轻,听小二哥说,才三日就已花了二十两银还不见起色,他还积欠着药舖和客栈的钱,小姐若是帮忙,怕是一个极重的负累。」 「不碍事!邵公子是个人才,就是花些银两也是值得。你快去!」 翠翠转身离去,但才踏去迈出一足,就又被胭脂唤住。 「记着,这事不能让邵公子知情,我不想让他觉得有所亏欠。」 翠翠頷首。 在胭脂暗中帮忙下,邵司命的病体不只好转,就连先前欠下的债务也一併还清。 然而这期间,胭脂不曾靠近邵司命一步,她只是远远地,默默地关心着他的一切罢了! 邵司命大病初癒便一刻也不敢浪费地书写字画,他知道这场病将他所剩不多的银两给消耗殆尽,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欠债待还,他得快点还完这些欠债,否则怕是会赶不上来年的京试。 昨儿个熬夜书写,使得本就气色不佳的邵司命更显苍白。 小二见他一大清早就要出门,赶忙拦下,问:「邵公子,你的病体初癒,不在屋内歇息,这么一早急着上哪儿呀?」 「小二哥谢谢您这几日的照拂,在下明白还欠着药舖和贵栈银两,现下就是要上集市卖字画去。」 「去去!」小二将他推回厢房内。「公子哪有欠咱什么钱,你还是安心静养,等身子硬朗了再出门不迟。」 疑惑跃进眸底。「小二哥您此话何意?在下身上明明已经没了银两,况且这几日的宿费也未付,又岂会没有拖欠?」 「这……」小二为难住,不知该如何解释。 瞧小二哥欲言又止,邵司命直觉内情并不单纯。 「小二哥,您老实说,这当中是否另有隐情?」 「没!能有什么隐情?不过就是有人替你付了那些欠债罢了!」还是不小心说溜了嘴。 拢眉。「在下于洛阳无亲无故,会是何人替在下清偿这些债务?」 反正都不小心道出口了,小二索性全招了。 「不就是醉人院的…翠翠姑娘。」 「翠翠姑娘?」更疑惑了。 章七:春心莫共花争发 章七:春心莫共花争发 他记起翠翠姑娘是何人了。 她就是那日替他将字画送去给胭脂姑娘的女婢。 区区一名婢女是不可能有银子替他偿还那些债务的,想来定是胭脂姑娘背后授意的吧? 无功不受禄是邵司命的原则,他认为有必要将这一笔花费还给胭脂。 这日结束了早市,邵司命又来到醉人院的门外等候,他不知道此举能否等到胭脂姑娘,但还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来等待。 在等候的当头,他回忆着今日摆摊的情景,他以为他的摊子会像往常那般冷清,可想不到的是,竟然今日卖到只剩两幅字画,实在出人意表。 「咦?邵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人声将邵司命从思絮中唤回。 「是翠翠姑娘!」喜出望外。「太好了,在下是来向胭脂姑娘道谢的,可以劳烦翠翠姑娘替在下通传一声么?」 「道啥谢?翠翠不记得小姐做了什么事需要公子亲自登门拜谢。」 「在下积欠客栈和药舖的钱不是胭脂姑娘给付的么?」 翠翠发出银铃似地笑声。「邵公子是误会了什么了吧?小姐和你素昧平生,如何会替公子做这些事?公子还是请回吧!」 「没道理呀……」难道真是他想错了?可小二哥明明是提到翠翠姑娘,他不可能误会的! 邵司命还是认定自己没想错,他坚定地对翠翠道:「无论如何,请姑娘转告您家小姐,今日申时,儷人河一见。」拱手作了个揖告辞。 翠翠回到醉人院,将邵司命的话转告胭脂。 「小姐,你要赴约么?」 胭脂想也不想就回:「不了,倘若我去,不就是认了那些事是我做的了?他等不到人,自然就会回去了。」 冬日的天色暗的极早,才刚过申时不久,洛阳城已陷入迷濛的暗色之中。 天,又飘起了丝丝白絮。 醉人院陆续有人潮进入,胭脂贵为一院之魁,自是空间不下,她正伺候着洛阳第一首富-秦老爷。 她的娇躯虽是依偎在秦老爷身旁,但她的心思却掛在邵司命的身上。 不知邵公子是否回去了?该不是还在儷人河等她赴约吧? 秦老爷看出胭脂心不在焉,关心地问道:「胭脂姑娘似乎心神不寧?」 一语被道破,胭脂赶忙收敛心神。 「秦老爷,请恕奴家失态,奴家自罚一杯。」举樽一仰而尽。 秦老爷拍手叫好,连连称讚道:「胭脂姑娘好气魄!」 胭脂又一连饮下几杯酒,本就艳若桃李的她,此时更显得娇艳欲滴,让人恨不得一口将她拆解入腹。 秦老爷可不是什么柳下惠,眼前美人在怀,又岂有不心痒之理?当下就性急地和胭脂行燕好之事。 胭脂极尽奉承地迎合着秦老爷,但她的人虽在秦老爷的身下,但思绪早已飞到邵司命的身上,她担心着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如果他还在等她赴约,怕是又会再次染上风寒啊! 完事过后,秦老爷沉沉睡下,胭脂顾不上疲惫,赶忙坐起身,轻唤:「翠翠!」 翠翠很快进入,问:「小姐有何吩咐?」 「替我更衣,我要去儷人河一趟。」总是得去看一看才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翠翠随即明白小姐的用意。 换好衣裳,胭脂又对镜仔细整理一番才和翠翠一同出门。 天色还是暗着,儷人河也是暗着,只有河心中央的水光在月色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小姐,看来邵公子已经回去了,咱们也走吧!」 黯然了神色。 「也是……他怎么可能还在呢…我真傻呵!」凄然地自嘲,旋身欲走,一抬眸,却不期然对上一泓深潭。 「胭脂姑娘!」 「邵…邵公子?」眼前的他太不真切,胭脂不敢置信他真的还在! 翠翠识相地退开,留给两人一地的安静。 章八:心有灵犀一点通 章八:心有灵犀一点通 儷人河畔,月色萧然。 邵司命和胭脂驀然见到彼此,竟一时相顾无言。 白雪伴着寒风飘然吹落,像丝轻絮般,搁落在两人的发上和肩头上。 良久,邵司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在下…以为胭脂姑娘不会来了呢!」赧然。 「是奴家…奴家才以为公子应当离去了呢!」纤手拨弄被冷风吹乱的青丝。 两人相视轻笑,邵司又道:「原来我们心底所想的是一样,但偏偏却又在此等待。」 河边的风一起一落,虽不剧但也是颇有寒意,胭脂受不住地拢紧披风。 「胭脂姑娘,此处颇为寒冷,不如移驾他处吧!」细长的指尖比向不远处的小亭。 「也好。」 小亭的四周有竹帘可放下,多少也能抵住一些风势。 亭内有石桌一张和石椅四把,邵司命风度翩翩地让胭脂先落坐,自己才在她的对位坐下。 两人又是沉静好一会儿。 邵司命的深眸不敢望向前方,因为胭脂的美令他不敢随意褻瀆,他从未见过如此倾城绝色的女子,想来西施或貂嬋也要逊色三分吧! 于欢场沦落多年,胭脂自是不难猜中邵司命此刻的心思,为免两人永无止期地无言下去,她率先打破沉默。 「今夜天寒,不知公子约奴家前来所为何事?」 似乎经胭脂一提,邵司命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在下…在下是想向胭脂姑娘道谢。」 「公子此话何意?」 「在下…在下明白是姑娘清偿了那些欠债,在下不想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是以想还姑娘那些银两。」 「公子何以肯定就是奴家所为呢?」 「是小二哥告诉在下的。」 轻叹一气。「公子,奴家素来行事不喜张扬,那些举措不过是欣赏公子的才气,并无他意。」 邵司命寒窗苦读多年,从不曾被人如此赏识,当下顿感涩然。 「承蒙胭脂姑娘抬爱,在下之书画不过乃庸俗之作罢了!」 「公子此言差矣!奴家于欢场沉沦多年,见识不少士族名流,其中更不乏文人雅士,公子之作与其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望公子别妄自菲薄才是。」为了给邵司命打气,胭脂将素手轻按在他的手背上。 邵司命自幼家训甚严,加上他终日埋首经书史集之中,自是明白何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只见他神色不自在,两颊不由自主地映上一层薄红,轻轻地抽回手,恭谨地安置在膝上。 胭脂以为他弃嫌她,灿如星子的美眸不由得被黯然遮盖,原本弯成月牙型的朱唇,也染上些许苦涩。 默默地收回手,落寞写进她的眸底深处。 「胭脂姑娘!在下……」急于解释些什么,却又因一时心急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奴家正听着呢!」儘管心绪落下愁丝,胭脂依旧柔柔地轻道着。 「在下…在下并非瞧不起胭脂姑娘,还请姑娘莫要多想。」她的黯然,她的落寞,像块巨石撞进他的心坎里,令他胸闷的难以呼息。 胭脂有些讶异。「公子…公子知晓奴家心里想着什么?」不确定地问。 「在下当然明白!」激动地放大音量,随后又发觉自己反应太过,又将嗓门放小。「在下只是…认为男女有别,不宜有逾矩之行,是以才会收回手,并非姑娘以为的那般。」 眉眼间的忧鬱一扫而空,胭脂笑得有如四月朝阳,使得邵司命又无法自拔地痴了。 「公子是第一个能读懂奴家心思之人,奴家今日有缘结识公子,实是三生修来的福份。」 她不过是一介青楼名妓,身边所縈绕的皆是贪图她美色之人,甚少有人能够如同他一般,真正地在乎她的感受。 胭脂的话中饱含许多无奈和沧桑,令邵司命的心头禁不住地添起几分怜悯,他想知晓更多她的事。 「胭脂姑娘…」欲言又止。 胭脂微笑地望着他,心有灵犀地替他将话续下。 「公子是想知道奴家的身世吧?」 邵司命微讶。「姑娘何以知晓?」 「一种感觉。」 是呀!就好比他能懂得她的忧愁,凭着也是一种感觉呀! 「姑娘如若不想啟齿,在下不强人所难。」 「有什么不能说的,呵!」那笑流溢着蚀心的凄凉。「奴家本是……」 章九:相见时难别亦难 章九:相见时难别亦难 寒风穿透帘间细缝,勾起点点冷意,勾起胭脂柔软如丝的细发,也勾起了她的回忆。 「奴家本是出身书香世家,奴家是自愿卖身的。」过去如何已不復重要,结果是…她的人生已不再完整了。 邵司命微惊,本想再继续追问,胭脂却抢白一步。 「有些事,不值得公子寻根究柢,那些都已是往事了,再翻出来谈论,已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容顏不见自怨自艾,反倒是看淡世情的豁达。 「胭脂姑娘若不想提,在下不问就是,只是心中难免感到悵然。」扬唇浅笑,那笑带有七分讚赏,三分尊敬。「姑娘予人所感不像一般风尘女子,姑娘就好比一朵寒梅,愈艰困的环境愈绽放,在下深感钦佩。」 胭脂也回以淡笑。「是公子讚谬了,奴家不过是俗世中的尘埃,一经蒙灰,就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无瑕,公子以梅花喻奴家,奴家愧不敢当。」 以为胭脂不信他言,邵司命急切切地解释道:「在下、在下句句出自肺腑之言,胭脂姑娘为善不欲人知,单凭此点就可知姑娘的性情高洁,来日若让在下一举高中,定当回报姑娘的解危之情!」 话才道完,只见胭脂黯淡了娇顏。 「奴家今日相助,并非贪图公子的回报之情,纯粹不忍公子的才华埋没,是以慷慨解曩,还请公子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自知身份低贱,从来不敢妄想他能有所回报,她只想在这漫长的送往迎来中,心底能保有一份单纯的喜欢,其馀的,她不敢,也不愿去奢求。 胭脂打定主意,不将心里那份对邵司命的倾心诉说出口,她只想守着这份纯净的情意,孤独终老。 终日与书为伍,邵司命不曾有机会领会男女之情,自然就无法感受到胭脂对他的片片情意。 雪,一片一片地在空中盘旋飞舞,胭脂那双出尘的灵眸,倒映出沉寂的凄凉。 自那夜和胭脂长谈,胭脂的身影更是刻画在邵司命的脑海里,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醉人院的对街,期望能和胭脂"不期而遇"。 有几次他运气好真让他给碰上胭脂,两人总会一起至儷人河观赏雪景,日子久了,竟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 然而好景不长,先不论邵司命的试期将近,醉人院的老鴇得知邵司命此号人物后,就开始极力阻止两人来往。 胭脂是醉人院的当红花魁,凡欲见她一面者,无不拿出重金才能有缘一会,而邵司命只是一名没钱没势的穷书生,老鴇自是不会将辛苦栽培的胭脂平白便宜他。 这日在翠翠的掩护下,胭脂和邵司命又来到儷人河见面。 「絮儿,几日没见你,你憔悴了许多。」胭脂本名柳飞絮,这名字只有邵司命知道,也只有他能唤。 「红姨最近管得紧,恐怕以后要再相见会更难了。」胭脂面露忧愁,邵司命也是一脸鬱鬱。 心细如尘的胭脂察觉到他的异样,闗心地问道:「邵大哥,你有心事么?」随着相识愈久,两人在称谓上也变得更亲密。 邵司命犹豫再三,最后才不得不开口。「后日我就得离开了。」 嚥下苦涩,胭脂勉强扯起笑脸道:「也是时候了,你总不能一直待在洛阳,絮儿祝邵大哥金榜题名。」 一直到要分离的这一刻,邵司命才明白自己对胭脂的感情有多深,现在的他已能体会义山诗里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了。 「絮儿,你等我,等我中了状元,我一定回来赎你!」 胭脂只是笑了笑。「好,絮儿等你。」来日邵大哥若真高中状元,她会有自知之明地退避,她不想因为她的卑贱,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邵司命岂知胭脂的心思,他满心以为只要中了状元,就能将所有的问题解决。 将他的决心和坚定看进眸底,胭脂只觉能得邵司命一片真情,此生已足矣! 她,就随着红尘浊浪逍逝吧!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分隔线----------------- 隔了有点久才更新,对不起有在追文的读者~((有吗?有吗?有追文的读者吗?)) 原谅小春的懒散和分心..................... 上个星期在看最夯日剧"半泽直树",果然是值得一看!!! 应该会有续集吧?((期待)) 这篇胭脂就快要接近尾声了,心情上真有松一口气的fu~ 记得约莫两年动笔,直到最近才又把她挖出来填, 小春现在要努力将以前挖的坑填满, 希望明年能有全新的故事和大家((哪来的大家??))见面~ 哈哈~~((自high)) 章十:一寸相思一寸灰 章十:一寸相思一寸灰 从记忆的洪流中回神,胭脂恬静的笑容里夹杂几许惆悵。 「那年一别后,奴家就再也没见过他。」 易少之望着胭脂的眸光掺合不捨。「你仍旧在等他…这些年?」 淡然一笑。「一别经年,他半点音讯也无,奴家知晓他并没有考取功名,但他就像消失了一般,让奴家掛心着他的生死。」冀盼的眼神在易少之的脸上逡巡。 倘若邵大哥榜上有名,朝廷定会公告天下,然而几年下来,她不曾听闻哪一届的状元郎或是新科进士有他之名,她很担忧他是否出了意外。 别过顏,眸光不敢与她相对。「他的确没考取功名,他…」顿了下语气。「他后来娶了名家势显赫的女子为妻。」 脑袋空白了半晌,良久,胭脂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是应当如此……也合该如此……」难怪了,难怪邵大哥这些年音讯渺茫,想来是一朝富贵了,自然忘却了她。 玉顏凄楚,胭脂接下去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奴家自知身份卑贱,从未奢想能跟随他,只是这些年他没捎来隻字片语,奴家等待的不过是他的一句平安……一句平安罢了!」 见胭脂悽然,易少之心生不忍,安慰道:「或许他是辜负你,但他……」 胭脂截断他的话语。「我和他之间从不曾逾越礼教,邵大哥当年的承诺奴家也没放在心上,既然如此他也就未曾辜负奴家什么,奴家累了,先告辞。」转身欲走,易少之急忙地牵扯住她的臂膀。 「胭老闆,且慢!」 「既然已知他安好,其馀的事奴家不想再听。」欲摆脱他的箝制,奈何他的手掌宛若铁鍊,紧紧地圈住不放。 「胭老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般,请听在下说个明白。」 「事实究竟如何,已不復重要,奴家既然已知他的生死,心上的大石也算落下,此生再了无牵掛。」话里似含有看破红尘的绝望。 易少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递到胭脂面前。 她面露疑惑。 「这是他的手札,你读完后便会瞭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迟迟不肯接过。 「失礼了。」易少之替胭脂松开掌心,将小册放在她的手里。「自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易少之离开了,留下胭脂一人站在儷人河畔。 手札上写得全是邵司命离开洛阳后的事情。 原来当年他落榜后既身无分文又身染恶疾,一身的贫病交错让邵司命顿感人生无望,适逢一女子见他孤苦便收留了他,此女便是易少之之母-易流云。 易流云是个寡妇,她的亡夫是入赘易家的,在丈夫死后便独自抚养易少之。 在这段照顾邵司命的日子里,渐对他產生了情愫,最后在易老爷的作主下让两人结为连理。 起初邵司命对这门亲事也是百般不愿,因为他的心里只有胭脂一人,他想共偕白首的也只有她。 可是易老爷的一番话说动了他的心,易老爷允诺他入赘易家后便会将他的双亲接来京城照顾,并且将易家的產业交由他打理,钱财方面也任他支用。 易老爷还说,他都已二十有五了,功名要是有早就有了,不会还等到此时,而他还有年迈的双亲在故乡,再不趁此时让他们享上清福,怕再等下去就要归天了,劝他看开点,乾脆娶了流云如此便能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的确是迎刃而解。 邵司命自知此生与功名无缘,再加上易老爷句句命中要害,而他又思及胭脂姑娘还在等着他回去赎身,如果娶了易小姐,真的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 在入赘易家后,他时常让人暗中去打听胭脂的事情,知晓她有意顶下醉人院但所需的银两不够,便托人把尚未齐的银两送去,当然,他特意隐暪了此事,是以胭脂也不知情。 在和易流云相处的这些年,实际上也挺顺意的,他们并无子嗣,日子就是平平淡淡地过,没什么大风大浪的事发生,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愧对胭脂而已。 易流云多少知道他心里有别人,但也不说破,她是个尽责的好妻子,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到让他无从挑剔。 但是再好依旧不是心中所爱,是以每当心情烦闷时就将愁思化以文墨,书写在小册上。 岁月悠悠地飞逝,易流云先是病逝,三年后,邵司命也与世长辞了。 在临终之际,他嘱託了易少之将此手札送到胭脂手里。 易少之自幼便常在邵司命的书房出入,有次无意间发现他收在柜里一幅女子的画像,从此便对那女子倾心,那年他十五岁。 后来在继父临终之时,他才知晓那女子的身份,也约略知道了继父和胭脂之间的故事,听完只觉动容,便二话不说的应允了继父的请託。 胭脂读到手札之末,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絮儿: 此生是我负了你,这些年情愿忍受着相思之苦也不敢见你一面,也许你不能谅解我的苦衷,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今生我们无缘携手白首,但愿来世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够牵着你的手,白头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司命遗笔 「呜…」胭脂将手札紧揣在胸口,伤心欲绝地蹲下身子。 她不怪他,也不恨他,至少他到死之前,他的心里有她就够了。 易少之并未走远,他默默地看着胭脂的悲痛,心窝一刺,想上前安抚,却又害怕见到她的泪水。 最终他还是没有上前,再凝眸胭脂一眼,便神伤地离开了。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凌儿出来寻她,胭脂才回去。 易少之回去京城了。 隔年,胭脂抑鬱而终,享年四十一岁。 儷人河畔的一棵大树下立了两座新坟。 左侧的坟是邵司命,右侧的则是胭脂的坟。 易少之站在两人的坟前,心想这样的结果对他们这对苦情鸳鸯是最好的安排。 娘,希望您别怪罪孩儿,爹既然已经陪伴了您大半辈子,至少在身后的日子能和胭老闆相守,这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了吧! 抬首望了天空中悠悠的白云。 胭脂姑娘,愿你能在黄泉彼岸与他相守白头。 敛上双眸,感受春天的风轻拂过脸畔。 易少之打从心底祝福着他们。 他,平和地微笑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