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倾心赋》 楔子 一个王朝的灭亡同时也象徵了新王朝的兴起。 在兴衰交替的时刻,总会有人哭泣、有人欢笑。 坐拥了绝对权利、庞大财富的夏维世笑不出来,或者说,他并不认为拥有这一切的自己该喜悦。 倘若,这些财富这种地位要牺牲他的家族才能够换得,那么他寧可不要。但是夏维世并没有选择的馀地,命运早已替他决定了出路。 当年,和夏家是世交的欹家出卖了夏维世的父亲,并陷整个夏家的人于不义,让夏家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夏维世能够幸运活下来,全倚靠用肉身替他挡刀的母亲,要不是母亲,他早已死于朝廷官兵的乱刀下。 为了替家族报仇,夏维世带着与自己一同倖存下来的书僮开始亡命天涯,并且逐渐累积自己的实力,才能爬到今天这样的地位。 夏维世觉得,他现在除了报仇外,生命已经毫无意义了。 而如今,他斩杀了欹家的所有人,却让漪家最小最瘦弱的儿子欹暮雪存活下来。 「大人您究竟是想要怎么对待他的呢?」 「不为别的,就是想好好折磨他。」面对从书僮变成自己心腹的尹岳的疑问,夏维世如此回答。「所谓父债子还,只要他是欹家人,我怎么憎恨他也是应该的。」 从此,夏维世与欹暮雪的人生开始有了改变。 第一章之一-千慕 这是一个纷乱不止的时代。 为了併吞小国、拓展自己的疆土,国君们无不大开杀戒,目的虽是夺取资原财產,却打着让天下太平的口号,展开了一连串的掠夺行动。 什么视民如伤,这样的景象一点都不符合现今这个世代。说起各国的状态,无不是国内虽看似安详,但远方战场的廝杀声却彷彿可以听见,只要仔细闻,说不定还能闻到些许鲜血的味儿。 军人踏着整齐而又庄严的步伐,面无表情的踏碎亲人目送的泪水,手拿着尖锐的兵器,无惧的前往战场。 那些害怕葬送性命的懦夫掺杂在高兴为国拋头颅洒热血的将士里,他们的哭喊被撕杀的声音掩埋,没人知道他们最后的遗言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最终在哪里化为尘土。 国内维持着一样的安详、一样的和平,可是那都是假象。谈论着八卦的女人依旧在笑,泪水却匯聚在眼眶,一起玩耍的孩子们在比较谁的父母比较厉害,却从未看过父亲的长相。 国君如果知道他的子民活在如何痛苦的情绪下,他是否会中止这战乱呢? 答案似乎连想都不需要想。 国君依旧玩着他的併吞游戏、人民继续苦不堪言。 这是一个纷乱不断的时代。 这天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 千慕窝在断垣残壁的一隅,她缩着小小的身体,尽可能不让自己被雨水打到,倘若被打湿身子,着凉了也不会有大夫肯治疗。毕竟她是个孤儿,孤儿在战乱时刻是最多却又最不被人怜悯的。 大家都自顾不暇了,谁还有精力去关心那些失去依靠而流落街头的孩子呢? 千慕打着哆嗦,她并不是待在一个有完整遮蔽物的地方,就算没有全湿也差不多了。「好冷……」唇齿打颤,千慕有种等等就会见到死去的父母的幻觉。 自她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不在身边了,听说是长年在外征战,但千慕并不孤单,因为她还有温柔的母亲跟大她四岁的哥哥可以撒娇。 但是好事不来坏运连番,两个月前母亲收到了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一个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女人最大的精神依赖就是盼着自己的丈夫回家,结果等是等到了,却是一张写着已确定死亡的通知单。 那么遗物呢?尸体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千慕听到自己的母亲对那些通报父亲死亡讯息的军人询问着。 「他的东西都带在身上。那天他是被敌方困着并且用火烧死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军人似乎已经见过或者回答过多次这样的问题,他面无表情,彷彿死的不是一个人,或者说对他而言这样的事情已经算是平常了。 母亲听见后,她低下头喃喃自语着什么,千慕有些害怕,她衝上前想要抱住母亲,但母亲却突然尖叫一声,然后衝到一旁的石壁,撞壁而死。 军人似乎不意外眼前的女人会选择自杀,他微微挑眉,说了句我去找人帮忙后就离开了,只留下目睹母亲惨死的千慕不知所措的待在原地。 后来母亲的尸体被搬去哪里处理千慕也无从得知,只是她和哥哥千逻却莫名其妙的被赶出了原先的住所。 这两个月来,他们兄妹俩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落魄生活。 「吶!千慕?千慕!快醒醒!」千慕觉得有人正在叫着自己并且摇着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哥哥?」见千逻一脸担心的蹲在自己面前,千慕不明就理。 「你如果继续睡下去,醒不来怎么办?」千逻拉起千慕的手,他道:「我们该走了。」 「哥哥,我好饿……」千慕摸摸自己乾瘪的肚子,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可以走动。 「我们去找食物吃。」千逻撇撇嘴,他说道。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也很明白路上根本不可能会有食物,就算去乞讨,每个家庭都很穷了谁还会有施捨的间情? 似乎也明白食物很难取得这件事,千慕索性不再喊饿了。 知道千慕是个懂事的好妹妹,千逻摸摸她的头,然后轻声道:「等等我们混在人比较多的地方吧!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偷到一些食物。」 「嗯!」千慕点头。她知道偷食物是不对的,可是人真的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刻,生理需求的满足往往大于道德上的良心。 「那么你要牵紧我的手喔!走丢了可不好。」千逻对千慕温柔的笑了,他拉着妹妹,混入了人多的市集里。 对于七岁的千慕而言,大人看起来是高大而冷漠的,她紧紧牵住哥哥的手,但是雨水是湿滑的,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最后她和千逻的手还是分开了。 本来想要赶紧叫住千逻,但很快的,人潮把千逻跟千慕推散开来,她甚至连出声叫住哥哥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办?」千慕有些无助,她急的泪水夺眶而出。而那些经过她的大人们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她还是故意视而不见,谁都没有停下来关心她。 千慕开始在人群中奔跑,她大喊着哥哥,但雨声的喧嚣却无情的盖过了她稚嫩的叫喊。 感到绝望与害怕,千慕默默的缩去角落,她蹲坐在那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们,看着那些冷淡的大人们牵着自己的小孩开心的走过,她自卑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哥哥……」千慕小声低语着。 「哥哥?」 有一双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千慕顺着视线抬起头,她看到了一个男孩,一个岁数和千逻差不多的男孩,他的穿着贵气华丽,头上也戴着富家子弟才能佩戴的饰品。这男孩的眼神锐利而有自信,比起同龄小孩更有种领导的风范。 千慕看傻了,她觉得眼前的人比任何人都像个神,值得她去崇拜去效忠的神。 那男孩见千慕只是看着自己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再一次开口。「你刚刚喊着哥哥?」 「啊?嗯……」傻傻的点头,千慕这才又想起自己和千逻走散了,她的泪水又再度匯聚。 「行了行了!哭了多难看!」男孩似乎不喜欢看别人哭,他皱起眉,伸出手捏了捏千慕的脸。「你哥哥呢?莫非和你走散了?」 千慕连忙点头。 「看你这样子,八成你那哥哥是不要你了。」男孩果断的说道:「要不要来我家?」 「可以吗?」没有刻意去想男孩前一句话的意思,千慕只是兴奋的想着自己又要有家了。 家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吃得饱穿的暖也睡得好的存在。 「当然啦!只要我说一声,让你住下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男孩沉下脸,他认真道:「我只要一个最厉害最冷静的人当我的心腹,不然没资格和我住在一起。你能够做到吗?」 心腹?什么是心腹?千慕并不明白男孩的意思,可是她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只要她什么事都可以符合男孩的要求,那么她就可以拥有一个家。「行!当然行!」连连点头,千慕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嚷着自己做的到。 似乎被千慕的举止给逗笑了,男孩摸了摸千慕的头。「我叫欹暮驰,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但是你要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我已经捡回家很多了,若是要我开心,想要待在我的身边,只有最强最有资格称作我心腹的人才可以,知道吗?」 「知道!」千慕快速的答道。随后她便跟着欹暮驰回到了当时国内掌握重权的大臣──欹家的府邸。 那年,千慕七岁,欹暮驰十一岁。 第一章之二-心腹 逝者如斯夫,不捨昼夜。 正可谓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几年的时间里,千慕已经从一个乳臭未乾的女孩蜕变成美丽而冰冷的少女。 已经十七岁的千慕是所有被欹暮驰带回家中年纪最小却也是最强的。 起初,她的身手简直比三脚猫还不如,可是为了得到欹暮驰的称讚,为了让自己成为他的心腹,千慕日以继夜的练习、琢磨自己的身手,一样的招数如果不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就不肯停下,就连别人担心她身子吃不消而劝她休息也没用。这样的努力不懈使她在一群人中显得亮眼而突出。 每天,千慕都在企盼着欹暮驰会来到别院(被欹暮驰捡来的人都会聚集在别院里,并且不准乱闯,因此欹家的成员有谁、长什么样,基本上他们是不会知道的)夸奖自己进步的快,然后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温柔的摸摸自己的头。 可是这十年来,欹暮驰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次自己,也没有再和自己正面说过几句话,他就好像忘记有一个叫千慕的人一样。 千慕知道欹暮驰一定知道自己是谁,而他假装不认识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只跟最强的人说话。 因此为了得到那个「最强」的头衔,千慕更努力的练武,只为了自己可以更靠近欹暮驰一点。 这一天,欹暮驰一如既往的来到别院看看他所捡来的人们,是否有使他眼睛为之一亮的强者在。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欹暮驰身边跟了个女人。 那女人笑起来灿烂如花,样子也是貌美的像天边的仙子,就是女人,看了她也不免要多瞧几眼。 「这就是您所谓的秘密基地?」女人抿嘴而笑,她缩在欹暮驰怀里,一双眼漫不经心的看了几眼正在互相打斗练习的人们。 「是啊,现在你看到的这些人,有一个将会成为我的心腹。」欹暮驰道。如今的他长的英俊瀟洒,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魄力,他甚至在脸上、身体各处刺了龙的图案。 欹暮驰的眼神是危险而又带有邪气的,可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越是这样犹如野兽般带有兽性危险的男人,就越是能够吸引到女人。 千慕默默的把那女人如何在欹暮驰怀中撒娇的样子看在眼底,她觉得心里不怎么舒爽,好像梗了什么,胸口一直闷闷的。 「喂!发愣啊?」千慕的对手见千慕心不在焉,不高兴的叫着。 「啊!抱歉。」千慕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她告诉自己要专心的练习打斗。 「这里有些烦闷枯燥,不如出去逛逛吧?我知道有个茶楼的点心很好吃喔!」女人用修长而带有粉色的手指轻刮欹暮驰的胸膛,她娇嗲的声音令人听了不免酥麻了起来。 「感到无聊?」欹暮驰挑起眉来,他的语气明显有着不悦。「艾萝芙,我本以为你是个识相有趣的女人,没想到,仍是我过度期待了。」说着,还不忘把艾萝芙正在挑逗自己的手给拨开。 艾萝芙一惊,她僵硬的扯出笑容,并且赶紧改口道:「不是艾萝芙不识相……而是……而是看人那样子打斗感到乏味。」 「喔?」欹暮驰听艾萝芙这么一说,似乎心有戚戚焉,他狭长的黑眸透着邪气。「既然你这么说,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欸!?」艾萝芙不明白欹暮驰的意思,她面露疑惑。 「全部都停下动作。」欹暮驰站起身,他一声令下,所有人的动作倏忽停止。 「少主!」所有人,包含千慕在内,大家精神抖擞的看着欹暮驰。 这些人都是欹暮驰从小就私底下训练的菁英,有些实力甚至足以替欹家剷除眼中钉、肉中刺,要说他们是欹家见不得光的走狗似乎也不为过。 现下,这些菁英们正严肃的看着他们口中的少主。大家都曾经有一段悲惨的过去,要不是欹暮驰,他们早就可能饿死在街头,如今为了报答,上刀山下油锅也不怕。 欹暮驰满意的享受这些人臣服在自己脚下的快感。他彷彿天生就要有如此待遇,他擅长面对也擅于应对,这种事对他而言,就好比呼吸喝水一样简单。 「现在,我要你们互相廝杀。」欹暮驰微笑着,彷彿自己刚刚不过是说了什么笑话。 「这……」眾人犹豫,少数几个甚至开始交头接耳,似乎是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千慕也跟着蹙起眉来,她暗暗的握紧拿着武器的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共患难的朋友,要他们相残,比要他们去杀人更残忍。 「怎么?做不到?」欹暮驰当然知道自己无疑是在刁难眼前的这群菁英,但看着他们苦恼的愚蠢表情,他却觉得快乐。「自称菁英的你们连朋友都不敢杀,谁还能成为我的心腹?」 千慕一听,她恨恨的咬住下唇。 是的,她非常认同欹暮驰的话,可是,要她对这些一起欢笑一起受苦的伙伴兵刃相向…… 「不敢?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代表你们不是我所期待的人才。」感觉无趣的欹暮驰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翘着脚,居高临下的睨着眼前的一群人。「看来我是白养你们了。很抱歉,请你们明天就离开欹家。」 「少主……」几个人不甘心就这样被瞧不起,他们有意要听欹暮驰的命令,但下一刻却还是犹豫了。 「很可惜呢……看不到有趣的打斗。」艾萝芙尷尬的笑着。其实她很不希望这群人真的大开杀戒,毕竟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要她忍受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怎么可能呢? 正当在心里偷偷的松口气时,突然一个人影窜出,快、狠、准的在爱萝芙的脖子上抹了一刀。 虽说是轻轻的一刀,却足以见血。 血像牡丹般争艷的散开来,艾萝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才感觉到那近乎不真实的疼痛。 「好疼!」摀住伤口,艾萝芙知道伤口没有很深,但是对她那样没怎么受过伤的大小姐而言,这样程度的伤足以让她疼到昏厥。 「是谁?」见有人伤了自己身边的女人,欹暮驰非但不生气,反而带着看好戏的心态问道:「刚刚是谁出手的?」 「是我。」 千慕站出来,她一脸凛然,彷彿刚刚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见是千慕站了出来,欹暮驰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他摸索着下巴,一脸趣味。「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知道。」千慕点头。 「伤害主子该当何罪?」 「死罪。」 「那么你还等什么?」示意千慕可以用自己手中的武器了结生命,欹暮驰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 「属下不认为有错。」千慕不低头,她倔将的直视欹暮驰以及艾萝芙。「我并没有伤害主子。」 「喔?」欹暮驰这下可被逗乐了,他非但不顾艾萝芙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反而更专心得看着千慕,彷彿想知道接下来还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有趣的话。 「我的主子只有欹暮驰您一人。」千慕的眼神坚定,她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受过少主的帮助,我们也愿听从您的命令。」把视线移到艾萝芙身上,千慕微皱起眉来。她实在不懂,这样一点都不坚强、娇柔且做作的女性,为何会得到欹暮驰的青睞。「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充其量不过是少主带来的客人,却不是我们该以生命誓死保护的主子。」 「如你所说,就算我不是主人也是客人。随便伤害客人,这难道是欹家的待客之道?」艾萝芙咬牙,她不等欹暮驰开口便自己和千慕对质起来。「我听说欹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贵族,按照常理,主僕关係应该更严谨才对,没想到就连一个小小的下人都敢以下犯上?」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一席话已经触犯到了整个欹家的尊严问题,艾萝芙仍是滔滔不绝的说话。「我把今天所见所闻说出去,你们欹家的名誉大概也要毁了大半吧!」 「艾萝芙,一个女人计较起来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欹暮驰显然不喜欢艾萝芙那样说自己的家族,他微微蹙眉,表示自己的不悦。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艾萝芙正想要道歉时,千慕却说话了。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只知有欹家,不知有国君;只知有欹暮驰,不知有欹家』。」在艾萝芙面前亮了亮自己刚刚攻击她的武器,千慕轻笑道:「虽然你是客人,我们理应敬你三分,可如今你却出言污辱欹家,就算我取你颈上首级,也并不为过。」 「你、你敢!?」艾萝芙害怕的后退一步,她喊着。 「为何不敢?」千慕把武器轻轻抵在艾萝芙的颈上。「我什么都没有,最多就是命一条,送你上路后要我陪你,我是无所谓。」 感受到那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艾萝芙吓得冷汗直流,她几乎要六神无主了。 「到此为止了。」欹暮驰低沉的嗓声在这时候响起,但此刻的他却是面带笑容,抚掌而笑。「我想,我已经知道谁是我的心腹了。」 注视着千慕,欹暮驰佩服她的胆量以及刚刚攻击人的身手。 这样的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心腹,自然是再适合不过了。 第一章之三-啟程 一年后。 「都准备好了?」 欹暮驰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千慕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过来。 「啊?是……随时都可以出发。」微微向欹暮驰曲身,千慕暗骂自己刚刚竟然恍神了。 「在想什么?」欹暮驰见千慕面露尷尬,知道她是在意刚刚自己的不专心,他不着痕跡的说道:「既然是我的心腹,就该抬头挺胸,不要随便因为一点小事就缩起尾巴来。」 「是。」千慕清楚自己不可以让欹暮驰失望,她昂首看着前方,语气充满着朝气。 「那么就走吧!」欹暮驰看着几名自己精心挑选的菁英以及心腹千慕,他满意的微微点头。这次远行虽然不会很危险,但以防万一,把这些人待在身边总是好的。 「是!」千慕以及其他同伴齐声应着,他们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以及武器,动身前往邻国。这次的行动是秘密的,因为欹暮驰是要去邻国观察人民的生活,并把所见所闻回报给国君。 而艾萝芙则在半年前因为出言不逊的大小姐脾气而得罪了位高权中的高官,最后全家抄斩,下场惨烈。 千慕对于艾萝芙几乎没什么好印象,但她却对她的死感到扼腕,因为得知她的死耗时,欹暮驰非但不难过,甚至还笑着说「这女人就是这种个性害死她全家」。 欹暮驰的无情,已经深深烙印在千慕的脑海里。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悄悄的希望,那个在雨中捡回她的欹暮驰并没有消失。 第一章之四-他人之事 于此之时。 王宫。 国君神色憔悴,政局的动盪已经让他觉得十分疲惫了。 「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就快接近尾声了呢?」喃喃自语着,国君知道自己为了得到现在这个位置,曾经和功臣欹家作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再兇残再血腥的他都作过,可是如今自己赶走了前王,却还是要不断提防那些覬覦自己王位的人们。 好累……这莫非就是报应? 国君面前摊着一张白纸,他拿着毛笔沾了些墨水,在上头写道:「近日内吾将接你入宫。」 「就算几日也好,我也该好好补偿这孩子了……」国君叹道。 第一章之五-政权转换 风水轮流转。 革命不会随着时代的和平而逐渐消逝,暴动更不会因为安详的社会而停止。 原因无他,因为没有绝对的和平。 国君的征战游戏似乎已经玩腻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几乎平息。正当人民在欢呼歌舞昇平时,另一齣戏却已悄悄的拉开了序幕。 已故前王的妻子偷偷养育着其血脉李崢麒,并暗地里培养着新势力,其中,最强大的就是推翻政权的大功臣──夏维世。 政权被推翻后,李崢麒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君王,因为过于年轻,所以由其母亲罗氏垂帘听政,而欹家整个家族则以叛国罪而处以满门抄斩。 短短十年的时间,又是一次改朝换代。 第一章之六-欹暮雪 阴暗的牢笼里,欹暮雪抱着一具尸体,他眼神放空,彷彿已没有任何的想法。 「师父,里头的人是谁啊?」专门贩卖奴隶的张老头的徒儿问道:「竟然会让夏维世大人砸重金买下呢!」 「这件事莫要多加谈论,你并不知道,夏大人有多恨欹家的人。」 「欸!?里面那个少年做了什么吗?竟然可以惹的夏大人仇恨。」 「他什么都没做。」 「咦?」 面对自家徒儿的疑惑,张老头道:「他什么都没做,可他唯一错的,就是生为欹家人……」 「恨到如此地步吗?」徒儿打了个冷颤。「夏大人还真是冷酷啊!」 「当初要不是欹家先出卖夏家,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只能说,风水轮流转啊!当年欹家灭了夏家,如今换夏家的儿子抄斩了欹家。」张老头伸了个懒腰,算起来这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听听就好,多加评论绝非好事。因此他又道:「这些事情听听就好,可千万别乱说出去啊!还有,等等准备一下吧!要把欹家那个奴隶给送到夏府才行。」 「是!」 欹暮雪无心去听外头的人在说什么,他也不想去知道。 整个脑子里只有当初家族被抄斩时血腥的画面。父母的死相,手足的哀嚎,种种都令欹暮雪感到心痛。 为什么所有人都走了,而自己却被留了下来? 家人被残酷用刑的画面像是雪花在脑海飘散。那就像是被血染红的牡丹花一样眩目,却怎么也无法忘却。 欹暮雪感到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抱着自己亲生姐姐的尸体,欹暮雪整个身子抖得非常厉害。 原先欹家倖存的人是他和姐姐欹玥寒,可是因为玥寒性子较烈,不甘被抓甚至成为奴隶,因此咬舌自尽,留下自己的弟弟受苦。 欹暮雪流着泪水,他不懂为什么幸福的家会就这样瓦解,他不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遭逢到这些事。 牢门被打开了,一个长相粗鲁的大汉走了进来。「喂!走了!」 欹暮雪不为所动。大汉没什么耐性,索性便把欹玥寒的尸体抢了过去,随便的拋在一旁。 「做什么!?」欹暮雪大叫,他要扑过去,却被大汉揍了1拳。 「你最好面对你自己的身分,该死下贱的奴隶是不用当成人类来看的!」大汉冷笑,他拖着欹暮雪走出牢笼,打算把他送去夏府。 欹暮雪看着欹玥寒孤伶伶的尸体,他的视线再度模糊了起来。 虽说世事无常,可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偏偏就是他遇上了这些。 是谁说人可胜天呢?面对命运,他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章之七-夏维世 夏维世泡在热水里,他觉得即便自己被热水包围,心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心已冷,再热的水,都无法使之温暖。 夏维世冷着1张脸,他知道自己自面对家族灭门后,就成了个习惯隐藏情感的男人,可是那并不表示他不热情。 他也可以爱人……或者被爱,但是,一直到现在,一直到他把欹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刻,他始终没有遇上可以让他打从心底想要疼爱想要珍惜的人事物。不是他寡欲无情,而是至今,他所阅览的一切,都太血腥现实,也难怪他要把自己的心守得如此严密,如果稍不注意,失守了自己的心的话,他怕他会一蹶不振。 「大人在想什么呢?」藺若兰用修长的手指轻刮着夏维世的胸膛,她轻声问着。 藺若兰是夏维世现在身边的宠妾,虽然夏维世在别人眼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但是对藺若兰而言,够强够有权势的男人,才是她应该去追逐的。 因此,不管夏维世有多冷、多难攻陷,她也有信心能够使对方深深为自己着迷。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不只是英雄,就连狗熊看了美人都要流口水,更何况是夏维世呢? 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抵抗女人的魅力的。 「我在想什么,你没必要知道。」夏维世斜眼看了看藺若兰,他的口吻仍是那样的冷淡,彷彿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个洩慾用的工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用途。 「为什么大人看我的眼神总是如此冷呢?」若兰不以妾身自称,面对夏维世,她仍是敢用我来称呼自己,而夏维世或许就是欣赏她这样的胆量,才会一直宠着她。 大部分的时候,男人喜欢的,就是那么一个不一样的女人。藺若兰对每一个男人来说,就是1个不一样的女人。她可以不计形象的在眾人面前与夏维世亲热,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女人,可是她不娇弱也不自卑,相反的,她胆量大也很有自信,藺若兰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一个不一样且最特别的女人。 正因为是这样的藺若兰,所以夏维世才会宠爱她。位高权重的男人配上一个不一样的女人,岂不是绝配? 「如果我对你热情,那么同样的,我也会很快厌倦你。」夏维世看着藺若兰美丽的脸庞,他道:「我可以日日夜夜疼爱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可是你不能要求我对你热情,因为我对人的热情通常都不会维持太久。」 「难道没有特例?」藺若兰挑眉,她把自己的酥胸再更靠近夏维世一点。 「至少我活到这么大,还没有对谁热情过。」 「既然没有热情过,又怎会知道很快就会厌倦呢?」藺若兰轻轻吻上夏维世的唇,她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或许,我会是那个特例。」 「如果你能激得起我的热情,你现在的身分就不会只是个宠妾了。」夏维世冷笑,他知道藺若兰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的意思,她当然会懂。 藺若兰果然没有让夏维世失望,她也如他预期的,露出了失落的神情。「……女人都是需要男人细心呵护疼爱的。」 「我能给的爱,除了心和热情之外,其他都可以。」 「大人──」 「夏大人,欹家的奴隶带到了!」尹岳在浴池外说道。 「把人带进来。」夏维世的眼神顿时又变得更冷些。 「是。」尹岳把欹暮雪拉到了浴池旁。「跪下!」逼着暮雪跪下,尹岳用眼神示意夏维世人已带到了。 「全身骯脏得要死,身上还一堆血跡,是想脏了我的地板吗?」夏维世见欹暮雪满脸是血,他起身,藺若兰马上替夏维世裹了1条大毛巾。走近欹暮雪,抬起他的下巴,夏维世问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大人,听张老头说,是负责带欹暮雪的大汉打的,因为他死不肯就范,所以稍微管教了下。」尹岳连忙道。 「……什么时候,我家的奴隶可以任人管教了?」夏维世的声音变得高亢,他显然是动怒了。 「大、大人息怒!」在浴池服侍的下人们见状,连忙跪下,只求自己不要遭到池鱼之殃。 「哼!」夏维世望着欹暮雪鼻青脸肿的脸,他道:「看你现在这种样子,就算要侍寝什么的,感觉也很倒胃口呢!」虽然他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欹暮雪也不知道是被打傻了还是还未从一连串的打击恢復过来,他没有任何反应。 「嘖!买到一个赔钱货吗?」夏维世挑眉。「来人,带他下去梳洗疗伤,下次我见到他,连一个伤疤都不要看见!」 「是!」 尹岳一直到欹暮雪被带走才敢开口说话。「大人你……」 「不准任何人告知他我就是抄斩欹家的人。」夏维世道:「我要那个奴隶先对我忠诚,然后再发现我是他的敌人,到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棒。」 夏维世说着说着竟笑了出声,他随意披了件外衣就领着尹岳离开浴池了。 而藺若兰则是泡在热水中,表情带着不妙。 「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大人笑呢……」 藺若兰喃喃着。 第一章之八-藺若兰 这段时间以来,藺若兰都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堤防一下新来的奴隶。 「虽然大人不至于会要自己仇家的儿子来侍寝,可是……」想起那天夏维世的笑容,藺若兰实在放心不下。「我从来没有看过大人那样子笑过,即便是想要报復,但那样的微笑未也……」就像是找到新玩具般的灿烂笑容,让她觉得刺眼。如果只是玩玩的那倒是还好,可是,倘若大人不小心陷了下去,那可不是闹好玩的。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若兰感到有些焦躁。 欹暮雪的长相她还记得,虽然那时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身为女人的敏锐,她还是能够看出,那布满伤口的脸,原先是多么的美。 就算不至于美艳,但最起码是能够吸引人的美。 因此,藺若兰才会这么担心,加上最近尹岳听从夏维世的要求,让欹暮雪好好疗伤,这么1来,他的伤口1定会癒合,大人也1定会看见。 藺若兰完全没有把握夏维世不会动心。她对于夏维世的了解,仅止于床上的亲密罢了。 可是半个月过后,藺若兰却稍微放心了,因为她用了自己的宠爱去护漪暮雪周全。 (半个月前) 1如往常的,夏维世仍是宠爱着藺若兰,可是他对她的疼爱同样也只限于床上的互动罢了,但是光凭这点,也足以使藺若兰在夏府走路有风。 毕竟有多少女人想上夏维世的床都没门,而她正巧就是有荣幸可以服侍这样一个大人物──新王朝的大功臣。 「那傢伙的伤好了吗?」夏维世让藺若兰倚在自己怀里,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彷彿只是在过问1件小事。 「是,已经痊癒了。」尹岳应道。 「那么,要他去端些酒来给我。」夏维世狭长的黑眸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他笑着。 「是。」 「大人莫非是想要作弄那新来的奴隶?」听见夏维世的笑声,藺若兰觉得很不是滋味,毕竟她伺候夏维世的这段时间,可从没听见他那样笑过。 「作弄?那还不足以洩恨。」一想到欹暮雪的身世,夏维世就恨得牙痒痒。「就是把他千刀万剐,还不足以使我的恨意削减。」 「大人当真那么恨他?」藺若兰突然觉得,原来一个人真要恨起来,可以恨到如此令人恐惧的地步。 「我恨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子里所流着的血。」夏维世的眼底出现了一抹阴影。「只要是欹家的人,我都要赶尽杀绝。」 「靠着仇恨活下去,太辛苦了。」藺若兰感慨着。「大人总有一天必须要学会放下的。」 「要我放下仇恨,那也必须先有一个让我能忘记仇恨的人出现。」夏维世说着,他又邪恶的笑道:「很可惜啊!那个人似乎不是你。」 「不是我也就罢了,大人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可是若大人喜欢上那个奴隶,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的!」藺若兰娇声道。 「你觉得,我会喜欢上那个奴隶?那个冠着欹家姓氏、流着欹家之血的男人?」夏维世不高兴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藺若兰知道自己踩到了夏维世的地雷,她咬着下唇,害怕夏维世会就这样冷落了自己。 看出藺若兰的担忧,夏维世道:「只要不背叛我、不让我厌倦,你就算说错话,我也都无所谓。」 「大人,难道……我就不可能成为让你忘记仇恨的那个人?」藺若兰知道夏维世一向对自己宽容,也总是让自己可以娇纵,但那都不表示,自己在夏维世心中佔有一个位置。 「如果你是,我就不会抄斩漪家。」夏维世轻摸藺若兰的头,他用着温柔却毫无感情的语气道:「可是,你是我目前为止最宠爱的女人,这倒是事实。」 「主、主人……酒拿过来了。」 欹暮雪端着酒出现在夏维世和藺若兰的面前,尹岳就站在他身后。 「酒拿来了还不快呈上来?站那么远要我怎么喝?」夏维世笑着,他的笑声听起来是那样的愉快。 「……是。」欹暮雪小步小步的走着,虽然夏维世没有发怒,可是他的笑声却比他发怒还要可怕。 就在这时候欹暮雪突然跌倒了,酒洒得满地都是。 「欸!?」藺若兰不小心惊呼,因为她注意到欹暮雪脚下有一摊油渍。 因为欹暮雪端着东西,所以没办法清楚的看到脚下有什么,但是藺若兰却很清楚那摊油渍为何在那里。 「大人……」藺若兰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夏维世却不动声色的捏了她的腰一下。「疼!」藺若兰抿唇,她识相的不再开口。 而尹岳像是早就知道欹暮雪会跌倒似的,倒也没很惊讶,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夏维世的指示。 「怎么?就连端杯酒也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夏维世就像是要找欹暮雪麻烦似的,他佯装生气道:「亏我好心让你治癒伤口,你是这样报答主人的?」 「不、不是……」欹暮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就这样跌倒,他支支吾吾半天,却怎么也无法交代清楚自己怎么会连酒都端不好。 「像这样的奴隶,若不好好教导的话,以后就没人管得了!」夏维世站起身。「尹岳,鞭子拿来。」 「是。」尹岳连忙递上。 「大人!不、不至于──」 「若兰,若你还要把你那怜悯心用在这样没必要的地方,那么明天你就可以滚出夏府了。」瞪了藺若兰一眼,夏维世的眼神说有多冷就有多冷。 「……是,我知错了。」低下头,握紧双拳,藺若兰知道自己这时候根本没有资格开口说话。 「请主人恕罪。」跪在地上,欹暮雪微发着抖。 从小到大,他根本就没挨过多少鞭子,可是自从欹家灭门后,他不是照三餐挨鞭子,就是不断得被人用拳头伺候,虽然来夏府的这半个月里,他可以好好疗伤,但现在看到鞭子,他还是会害怕的。 「怎么?怕了?既然怕了就别给我出错!」扬起鞭来,挥下,夏维世怒道:「做事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我夏府不需要这么没用的人!」 「是、是我的错……请主人恕罪……主、主人……」挨着鞭子,欹暮雪疼得落泪,可是他连闪鞭子的想法都没有。 他已经很清楚,如果还有闪鞭子的想法和举动的话,只会挨更多的鞭子,那倒不如还是实实在在得被鞭打还比较好一点,至少等等不用再吃上一顿的拳头。 「软弱、没用、废物、蠢才……」就像是要洩恨一样,夏维世打了上癮,他不断得扬鞭挥鞭,彷彿打得不是人类,只是个物品一样。 「对不起……我是废物……我是蠢才……对不起……请、请原谅…原谅我……我是废物……我是……蠢、蠢……蠢才……」环住自己的身子,欹暮雪疼得快要昏厥,他绝望似的重复刚刚夏维世辱骂自己的字眼,彷彿他自己也是那样看待自己似的。「对不起……对不起……」 「大人!」藺若兰真得看不下去了,她上前抱住夏维世,阻止他继续鞭打欹暮雪。「大人,请适可而止……这样下去……会死的!」 「放手!」夏维世简直是打红了眼,他还想要继续挥鞭。 「不放!」藺若兰不肯放手,虽然她和欹暮雪非亲非故,可是好歹对方也是个人,看到他被打到血肉模糊,她怎么会不忍心呢。 「大人,这次的教训就先这样吧!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尹岳也觉得夏维世有点过火了,他上前制止。 「对不起……我是废物……我没用……没用……」欹暮雪还在喃喃自语着,他的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憔悴。 夏维世把鞭子丢去一旁。「带他去疗伤!」别过脸,似乎不想让自己看到欹暮雪又会失去理智,夏维世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 「是。」抱起欹暮雪,尹岳带他离开。 真是可怜,什么错都没有,就只是因为生在欹家,才会有这般的遭遇。尹岳看着欹暮雪还处在惊吓的状态,他叹气。 而藺若兰则是看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她松了一口。 「……我不会赶你出去,可是我也不会再宠爱你。」夏维世迁怒于藺若兰。「你可以走了。」说着,夏维世便走了出去,独留藺若兰一人。 藺若兰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跌坐在地,默默流泪。 她失去了夏维世的疼爱,却救了欹暮雪一条命,这样,值吗? 藺若兰不知道答案。 第二章之一-不一样 那之后,又是半个月了。 夏维世没有再去见藺若兰,而藺若兰自己也放弃再见到夏维世。 「为什么偏偏……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每个夜晚里,藺若兰都会面对着烛火这样自问着。 她的确是一个比较不一样的女人,可是只要女人渴望被爱后,却终究也是一个普通的存在。女人一旦嚐到了爱情的滋味,不是变成含苞的花儿,就是注定令人厌恶的烂泥,反差极大,让人不解。 如今藺若兰大概是变成了后者的地步。可是这样的藺若兰却还是会在一个时刻出现在夏维世面前。那就是夏维世又拿欹暮雪出气的时候。 「浑蛋!叫你擦个身子还不会是不?这点力气是没吃饭吗?」 「对、对不起……」 「用点力!」 「是……」 「该死!这么大力是想要弄疼我吗?」 「可是主人……我……」 「还有力气跟我顶嘴?看来你上次那教训还不够呢……」 「请、请主人原谅……」欹暮雪跪在浴池里,他手上还拿着刚刚帮夏维世擦身用的湿毛巾。 「原谅?如果每一个作错事的人都能得到我的原谅,那我还不如当个慈善家算了!」夏维世硬是逼欹暮雪把头伸进浴池里,让他整个人都埋在温热的水中。 「呜!!」突然呼吸不到空气,加上水呛进自己的鼻腔里头,欹暮雪十分痛苦、挣扎。 「怎么?这点程度的痛苦就受不了!?」夏维世咬牙,他又开始折磨欹暮雪。「当初我受的痛苦……远比这些疼上好几十倍!」 「大人!您怎么又开始了!」尹岳听见浴池里有吵闹声,他连忙跑进来,头疼似的说道:「这样子下去,他迟早会崩溃的。」 「崩溃也好,要他生不如死,也是我报仇的计划之一……」夏维世淡淡说道,他又把欹暮雪的头压得更深,根本让他连挣扎起身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大人……」尹岳知道夏维世有多恨欹家的人,但毕竟欹暮雪是无辜的,无端就要承受这些痛苦,想想也开始觉得可怜了。 像是知道尹岳在想什么,夏维世怒道:「那我呢!?难道我就活该失去父亲和母亲,被逼着学会杀人难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甘、他不服,为什么这个欹家的小儿子就可以享有那些他本来拥以的幸福? 「折磨他,大人也未必会好过。」藺若兰也不知道从哪时候就走进浴池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夏维世,然后把欹暮雪拉出浴池。 「咳!咳咳咳……」呛了水,脸色极为苍白的欹暮雪看着藺若兰,眼中都是感谢之意。 「你来这里作什么?」夏维世冷冷道。「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来,这个奴隶的命就没了。」藺若兰轻拍着欹暮雪,她道:「当初我用大人对我的宠爱来换取他的一条命,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他被大人折磨?」 「哼!我的宠爱莫非和这个奴隶的贱命等值?」夏维世环着手臂,他不满。「这个奴隶的命连一点钱都不值。」 「人命比任何钱才都还要值得,就是大人的宠爱……也比不上这奴隶的命。」藺若兰垂下眼帘,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傻,可是……她实在无法放任不管。「我从前也是奴隶出身的,要不是大人的厚爱,也不会有今天的待遇。」 「既然知道我对你多好,那么──」 「可是,我不希望我有了想要的一切后,就忘了身为人的初衷。」藺若兰扶起欹暮雪。「虽然表面话如此冠冕堂皇,但是我……本来就知道不会被大人所爱,所以,我要用尽我的一生去保护这个奴隶,让大人你恨我也好。」 「你可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会是如何?」 「只要大人能够记得我藺若兰,那么就是被恨着,我也无所谓。」藺若兰不多看夏维世一眼,她苦涩的笑道:「大人想怎么折磨这个奴隶都可以,但是,我每一次都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你们面前,然后带他去疗伤。」 「你想这么玩,我何不奉陪呢?」夏维世轻蔑的笑道:「只有復仇的人生果然太无趣了,藺若兰,你果然是不一样的女人!」 「可是如果可以,我寧愿不要这『不一样』的头衔。」藺若兰淡淡道,她扶着欹暮雪回去休息。 「这女人!」咬着牙,看着藺若兰和欹暮雪的背影,夏维世撇过脸。「什么叫作『寧愿不要』?如果她不是那样的女人,我又为何会碰还是奴隶的她?」如果她没有那份不一样,他又怎会让她从奴隶身分直接跳级到他的爱妾呢? 「可是现在大人不要她了,不是吗?」尹岳毕竟是旁观者,有些事,他就是可以看得比别人还要清楚些。「如果大人不看上她,那么她终其一生就是个平凡的奴隶,但现在大人因为她的不一样而宠爱她,又因为她的不一样拋弃她,假若属下是她,也同样情愿不要那份不一样。」 安安分分的做个奴隶,不要麻雀变凤凰,不也挺好的吗? 「嘖!本来就跟她说过了,我从没有对任何人事物投注过热情。包括她,也不足以使我动心。」夏维世从尹岳手上接过他的衣服,他随意的套上。「倘若她真是我该爱的人,我也不会因为一个奴隶而拋弃她。」 「终归一句,藺若兰不过就是大人排遣无聊用的玩物。」尹岳下了一个结论,他对于夏维世的私事都没兴趣,正因为他的没兴趣,反倒使的夏维世很喜欢和他讨论或者是发牢骚。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夏维世打了个哈欠,他整整衣角的凌乱。「我累了,要休息。没有事的话不要吵醒我。」 「是。」尹岳目送夏维世离开浴池。 第二章之二-若说初恋 藺若兰搀扶着欹暮雪来到奴隶的住处,这条路藺若兰走的毫不迟疑,彷彿她一直都住在那里一样,而事实上,在被夏维世宠爱之前,她也的确是奴隶的身分。 「虽然作为奴隶,你已经很认命了,可偏偏大人不喜欢你,要找你出气。」藺若兰知道夏维世是在报復,是在迁怒,可她不会告诉欹暮雪这些,她有种预感,那些话并不适合现在说出口。「我虽然能够护你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欹暮雪保持着沉默,刚刚呛了水,他整个人都还昏昏沉沉的。 「啊!暮雪你怎么了?」同为奴隶的顏旎看到藺若兰搀扶着欹暮雪回来奴隶的住处,她上前担忧的问道:「不会又是大人──」本来又想要抱怨夏维世的坏脾气,但顏旎顾忌藺若兰的存在,也就没把话说完了。 藺若兰当然知道顏旎想说什么,她只是点点头,轻声道:「他刚刚呛到水,现在四肢发软,衣服也都湿透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衣物可以给他换。」 「是的!」顏旎頷首,她连忙跑去取欹暮雪可以穿的衣服。 房内只剩下欹暮雪与藺若兰,房内的气氛有些僵。 「咳……谢谢你了。」欹暮雪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艰涩道:「救了我两次,你是好人。」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单纯还是蠢。」藺若兰没好气的叉着腰,她用手点了点欹暮雪的额头。「你啊!被我利用了都不知道。」她只不过是想藉由救欹暮雪的举动来吸引夏维世罢了。 「不管怎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是不会变的!」欹暮雪笑了笑,他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敌意。 看到欹暮雪毫无杂质的笑容,藺若兰抿嘴而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变。」 「欸?」欹暮雪不懂藺若兰的意思,他涉世未深,当然不明白藺若兰话中的意思。 「保持你现在这份纯真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有太多的感情,对你、对任何人,都是好的。」藺若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正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所以藺若兰才更希望欹暮雪不要变。「只要你不变,微笑就不会灭。」 「对不起,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欹暮雪苦笑,他不了解藺若兰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 「你不懂也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懂。」藺若兰拍拍欹暮雪的肩,她轻笑。「你的纯粹,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所以,哪怕是为了我的自私也好,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世俗给污染。」 「那个──」还想要再跟藺若兰好好聊聊,欹暮雪这才发现藺若兰在跟自己说话时,人已经逐渐走离房间。 「难怪刚刚声音会越听越遥远……」搔了搔头,欹暮雪傻笑。「可是话说回来,她真的是好人。」 想起刚刚藺若兰搀扶自己时,那身上淡淡的香气以及她看待自己时,温柔而坦率的眼神,欹暮雪不由得对她有好感。 「或许,可以和她结交……成为朋友。」 欹暮雪笑瞇瞇的,他不仅忘却了刚刚呛水的痛苦,就连顏旎回来要他换上乾衣服他也没听见。 想起来,这或许就是欹暮雪的初恋。 一场短暂到欹暮雪连察觉自己感情的时间都没有的初恋。 第二章之三-自古红顏多薄命 夜晚。 自那次藺若兰保护欹暮雪后,夏维世就没有再折磨过欹暮雪。 「是因为我的关係吗?」藺若兰想着,但随后她马上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他本来就是个对任何是都没什么热情的人,他会厌倦折磨奴隶,也算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復仇这一件事,夏维世有可能会厌倦吗?摩娑着下巴,藺若兰知道自己对夏维世而言本来就不足轻重,可是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夏维世心里有她的。因此她才会利用欹暮雪,一次次的救下他,只为了让夏维世记住,有一个叫作藺若兰的女人曾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自己作对。 被恨着也无所谓,至少夏维世会记得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可悲到这种地步……藺若兰苦笑,她的确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从一个奴隶变成新王朝最大功臣的宠妾,然后又因为一个奴隶而失去一切宠爱。真的是成也奴隶,败也奴隶,没想到最后,她任何事都跟奴隶脱不了关係。 觉得心烦的藺若兰走出房间,她本来就习惯一个人,也因此身边没有丫头跟着。就在她漫无目的的到处逛逛时,却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和可疑的人影。 是谁? 机警的藺若兰没有马上惊呼,她只是赶紧躲到比较隐密的地方躲起来。 「这地方就是夏维世的住处了,你等等负责行刺,我去找暮雪少爷。」一个刻意压低声音的女人说话了。 「找到少爷后,先确认他的情况。」另一个男的应道。 行刺?暮雪?少爷? 藺若兰摀住自己的嘴,她顿时明白来人是谁了。 是两名来自欹家的刺客,一男一女,女的负责和欹暮雪见面,男的则是刺杀夏维世。 不行!这样大人会有危险! 藺若兰偷偷的离开现场,她打算去通知夏维世,但是好景不常,她在慌乱之下,步伐也跟着凌乱,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树枝,发出轻微的声音。 「是谁!?」 男的率先听到了声音,他对女的道:「今天计划先取消,你先回去,我解决完那个偷听的人后就回。」 「小心一点。」女的頷首,她翻墙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藺若兰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她更慌、更无助。这样下去还没到大人的房间就会先被杀掉的,与其无声无息的死掉,还不如── 索性赌一把,藺若兰大喊着:「大人!夏维世大人!是我……是我藺若兰!这里有刺客!有要刺杀大人你的刺客啊……大人,大人我──」 藺若兰的话还没喊完,她的脖子一冷,已经被男刺客用剑给划了一刀。 血是用喷的,溅了出来,脏了衣袖,可是藺若兰却觉得,这些血,竟美的令她难以睁眼。 「愚蠢的女人!」男刺客踢了一脚倒卧在地的藺若兰,他十分不屑。 「愚蠢的,到底是谁呢?」 尹岳站在男刺客身后,他的剑已经抵在他的后颈。 「什么时候!?」男刺客大惊,他顿时觉得恐惧已经化成一条毒蛇,绕在他的颈肩,而操弄着那毒蛇的,正是一步步往他靠近的夏维世。 「刺客?莫非是欹家派来的?欹家还有人活着?」夏维世显然不相信还有馀孽倖存着,他皱着眉,用责备似的眼神看向尹岳。 「这……」 「哼!你要杀就快杀!反正那位大人很快就会把夏维世你这个浑蛋杀掉。那位可是非常强的……呜啊!」男刺客还在冷笑着,夏维世却冷不妨的抽出袖中的暗剑,然后往他的左眼刺去。 「杂碎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神情,夏维世厌恶得把手中沾了鲜血的短剑丢到地上。「我不管你口中的那位有多厉害,我只问你,他在哪儿?」 「我不会背叛那位大人的。」男刺客显然对他的主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忠诚,他忍着左眼的剧痛,朝夏维世吐了一口口水。「要杀要剐就快点!」 「让你死得痛快并不是我会做的事。」夏维世看着男刺客,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要尹岳先把他押入大牢。「你想寻死可以,但至少也要死的有些价值。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有价值。」 男刺客不寒而慄,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索性打算咬舌自尽。可是尹岳却又比男刺客更快,他撬开他的嘴,连眼睛都不眨的把他的舌头砍去。 「呜!?」男刺客显然没想到会被砍去舌头,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想咬舌自尽?我倒要看你现在怎么咬舌?」夏维世轻挑眉,对于怎么折磨人,他是最了解的。「尹岳,替他洒上一些止血用的粉末吧,不然失血过多而死,也算称他的心了。」 「属下这就照办。」尹岳从腰间拿出一小袋的粉末,他全数往男刺客的嘴里倒去。 「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啊啊!!!!」男刺客疼得在地上打滚。 「盐,可是治疗伤口最棒的良药呢!」夏维世邪笑,等他欣赏够男刺客挣扎痛苦的表情后,就没有再看他1眼了。「尹岳,关他入大牢,明日一早,就在眾人面前问斩。」 「是。」尹岳拖着男刺客离开。 「好,间杂人等也走了。那么,你呢?你也要走了吗?」蹲下身,看着倒卧在地的藺若兰,夏维世轻声问道。 「如果大人要见死不救,我自然等会儿就要走了。」藺若兰苦笑,她知道夏维世一点都不温柔,可是她不晓得,竟然就连在这种场合,他也如此不知变通。「大人,你想要救我吗?」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夏维世,藺若兰放弃似的问道。 「……我不想救你。」夏维世很坦白的说出他的想法。「只要你一走,就再也不会有人阻止我折磨欹家那个奴隶了。」 「就算我走了,大人你也绝对不会再折磨他。」藺若兰突然笑的很灿烂,她道:「他的魅力,只是大人还不明白罢了,等你终于明白时,你也绝对会捨不得折磨他的。」藺若兰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细腻的观察是男人所不能及的。 「胡说!」夏维世站起身,他愤怒的踢了藺若兰一脚。「他是仇家之子,我饮他的血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捨不得折磨他呢?」笑话,真是笑话,他对谁都没有温柔过,怎么可能把这样的情绪给了仇家之子? 「谁会知道呢?」藺若兰复杂的说道:「几个月前倍受宠爱的我,如今不也落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你想指责我见死不救?」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世事无常,仅此而已。」藺若兰不再看夏维世,她转移视线,看着没有星子的天空。伸出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但除了空气,却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手上那自己的鲜血。 血,原来有这么美吗?美的令人眼眶含泪。 知道夏维世已经离开,藺若兰却奇怪的泛起一抹她这辈子最美的笑容。 我用你的宠爱去换那个奴隶的一条命;我用我的生命去换你的安全。那样,真的值得吗? 藺若兰一直到断气之前都只嚷着一句话。 「值……怎会……不、不值呢……」 今夜,没有星子相伴,是不是因为那些闪亮的星星们早已知道,今晚,又有一个人离世了呢?所以它们才不出来探头,因为怕伤心、怕难过? 藺若兰觉得自己的灵魂被轻轻的托起,就像一个男人温柔的拥抱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安心。 我的死,有谁会难过吗? 脑子闪过欹暮雪单纯的微笑,藺若兰的眼神变的空洞。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救了你……但是若我不救你,也许我连爬出地狱的资格都不曾拥有。 第二章之四-原因 穿着有点不合适自己尺寸的衣裳,欹暮雪发着愣。虽然他是以奴隶的身分来这里的,但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里,他却从未被指派任何的工作。 刚开始虽然主人会对他又是打又是骂的,可是自从藺若兰跳出来维护自己后,说也奇怪,之后自己就怎么被找碴了。而现在不论是主人还是藺若兰,他都鲜少见到,只是待在奴僕杂役里,偶尔帮些小忙。 「完全不明白啊……」不管是主人的心思还是藺若兰这个人,欹暮雪都觉得好复杂。「不过这样也好,我活着,已经是1件非常幸运的事了。总之,不管从今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才行,连着姐姐以及其他人的分……」想起家族的灭门,欹暮雪又不禁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到现在都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会一夕之间沦落至这样的地步,可是,欹暮雪知道,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 「一直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实在让人担心呢!」顏旎悄悄的站到欹暮雪背后,她道。 「啊!?是顏旎……」欹暮雪刚刚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你在想什么事情?看起来很专心呢。」顏旎坐到欹暮雪身旁去,她笑着问道。 「没什么。」简略的带过刚刚自己的发楞,欹暮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啟唇。「顏旎是不是不要和我有所接触比较好?」看着顏旎,欹暮雪其他下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只有顏旎非常平常的对待自己。「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大家好像都在避着我。」 「那个啊──」顏旎面有难色。因为大家都知道欹暮雪来自欹家,可是夏维世也发下命令,说是若有人敢提起欹家的事,就要赶尽杀绝。「也、也许是因为大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欹暮雪相处吧。」顏旎也只能想出这样的藉口。 「是这样吗?」欹暮雪不是很清楚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怎么一回事。从小到大,他几乎都待在宅子里,朋友也没几个,自然不清楚人与人的交流该是怎么一回事。 「不要想太多──」正当顏旎还在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哗然。 「怎么了?」欹暮雪站起身,他问道。 「去看看吧。」顏旎也好奇着,她牵起欹暮雪的手,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晓嵐,前面怎么了吗?」点点比较熟识的人,顏旎问道。 「听说昨晚有刺客闯进来想要行刺主人,结果反而把想要保护主人藺若兰杀死了。」指指前面被綑绑,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刺客,晓嵐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若兰的死不是当场毙命……而是失血过多……」 「你的意思是!?」轻摀住嘴,顏旎怎么会不懂晓嵐的意思呢? 「嗯……也许,主人是放任若兰失血过量的。」晓嵐脸色难看。当初她跟藺若兰共事过,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 「什么?你们在讲什么?」看着前面的男刺客,又看看表情凝重的顏旎和晓嵐,欹暮雪不明就理。 「没、没什么……听说……昨晚有刺客要刺杀主人呢。」顏旎选择隐瞒藺若兰的死讯,她指指前头的男刺客。「你看,那个就是刺客。」 「刺客?」欹暮雪满脸疑惑。「主人树敌很多吗?」 「这个嘛……」顏旎知道这个刺客十之八九跟欹家有关係,所以它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欹暮雪解释。 「看,主人来了。」晓嵐突然说着,欹暮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夏维世。 虽然说昨晚有刺客要行刺,可是看现在夏维世的模样,就好像什么危险都不曾有过一样。莫非处理这个刺客就跟捏死一隻蚂蚁一样简单?欹暮雪不禁这么想着。 「听着。」夏维世开口说话了,他面无表情。眾人顿时安静下来,全都专注的想知道夏维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这个刺客是之前被我抄斩的家族所派来的,但因为1些原因所以没有成功,今天,我就要在这里杀鸡儆猴。」夏维世示意尹岳拿起锐利的刀,他继续道:「不论是谁,只要想要威胁我或者夺取我的生命,下场就犹如此人。」 夏维世一说完,尹岳就挥刀往男刺客的脖子砍去。 男刺客因为舌头的伤口已经痛到几乎昏厥了,加上整个晚上夏维世还命人不断的鞭笞他,昏了就泼水,醒了继续行刑,也许,现在这样一死,还来的痛快。 可是夏维世或许早已猜到了男刺客的想法,因此他早就要尹岳只把刀砍一半,且并非最致命之处。头若不全然砍掉,离断气就还需要一段痛苦折腾的时间。 见男刺客忍受着痛苦想要叫疼却只能发出1些怪音时,夏维世轻轻的笑了。 欹暮雪觉得这样血腥的画面让他很不舒服,他离开人群,结果走没几步,就乾呕了起来。 「还好吗?」顏旎注意到欹暮雪的脸色苍白,她轻拍他的背。「你如果真的不舒服,不如先去躺一下?」 「嗯……」想着反正也没有工作要做,欹暮雪便动身前往奴隶的住所。 「需要我陪你过去吗?」顏旎有些担心。 「不,不用,你还有工作要忙吧?我不想麻烦你。」欹暮雪婉拒。 「那……你要好好休息喔!我晚一点拿些食物给你吃。」 「谢谢。」 欹暮雪忍着噁心感,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可是在顏旎面前,他仍是勉强自己要笑、要佯装没事。 「再撑一下就好了……」告诉自己就快要到奴隶的住所了,欹暮雪可不允许自己随便就在中途倒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画面太过血腥震撼,欹暮雪觉得自己双脚瘫软、脑袋重得要死。 「见不得刚刚那样的画面?」 夏维世站在离欹暮雪几步之遥的地方,他1副看好戏的样子。 「主、主人。」欹暮雪停下脚步,他好似闻到了腥血味,又觉得一阵噁心,无法克制的乾呕了起来。 「这么软弱?」夏维世皱眉。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身子不适。」欹暮雪深怕夏维世又会对自己做什么,他微微发颤,视线往周遭搜索。 「她不会来的。现在、以后都不会。」夏维世知道欹暮雪在找藺若兰,他道。 「……嗯!?」 「还不懂吗?死人不可能来救你的。」夏维世盯着欹暮雪,他欣赏着他苍白的脸庞。 「什──」欹暮雪无法接受这样的讯息,他脑袋一片空白。 「她被刚刚那个男刺客杀死了。」夏维世说的云淡风轻,彷彿死的人和自己一点关心也没有。 「您……您怎么可以说得如此事不关己?」欹暮雪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藺若兰了,他就觉得好难过。「她毕竟是您喜欢的女人吧?」 「喜欢的女人?」夏维世挑眉,他这才明白,对于欹暮雪而言,只有喜欢的女人才会去拥抱。「对我而言,只要是可以发洩慾望的人都可以被我抱,若兰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欹暮雪低下头,他知道自己与夏维世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他仍然觉得,哪怕是没有感情也好,有一个人死了,为什么还可以如此不动容。「虽然这么说是踰矩了,可是……」 「想说为什么我可以对她的死亡如此不在乎?」夏维世的视线顿时变得更冷了。「家破人亡的你,难道还学不乖吗?」 为了一个只是提早到来的死亡而如此伤心难过,那有什么值得的?如果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要悲慟的痛哭,那么亡者投胎的路上就会太吵了,面对生离死别,只要是真心的哀悼,三秒足矣。 至少,夏维世是这样认为的。与其萎靡不振,不如赶紧振作起来。 「我……」欹暮雪握紧双拳,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这样软弱,可是……他就是恨不起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他并不知道他该恨的仇人是谁。 「……算了,你去休息吧。没了若兰保护你,我也实在没什么兴致对你又是打又是骂的。」看着欹暮雪白净的脸庞,夏维世突然有一种想法。 只是让他有肉体上的痛苦,似乎还不够……如果让他爱上自己,然后狠狠地拋弃他、伤害他,这种身心上的折磨,才真得叫作极致不是吗? 「是的。谢谢主人。」欹暮雪惊讶夏维世竟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他略显感激的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伸出手摸了摸欹暮雪的头,夏维世露出无比温柔的微笑。 「主、主人!?」欹暮雪不敢相信夏维世会有这样的举动,他大感吃惊。 「我对你兇,充其量不过是1种消遣,但是你要明白,我的兴致来得快,通常也去得快,或许哪一天,我厌倦了对你温柔,又开始对你打骂也说不定。」夏维世想起那时藺若兰知道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热情的人时,那黯然的表情,他只觉得厌恶。 他对周遭冷漠难道有错吗?他没办法很容易得爱上一个人难道碍着谁了吗?他对所有事都无法提起热情,也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怕失去。因此,他通常都在自己快要迷恋上某种事物时,将其销毁,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有弱点。 他对藺若兰的见死不救,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心态。 藺若兰若地下有知,是不是也会流泪呢? 第二章之五-命运 「……已经死了吗?」倚在墙边,欹暮驰嫌弃似的语气道:「千慕,当初为什么不是你去行刺?」 「阿夜坚持要这么做──」见欹暮驰的脸色越来越差,千慕低下头。「抱歉,这次是我的失误。」 「阿夜那傢伙没什么能力,论行刺能力,完全在你之下。要知道,就算夏维世那男人只有三脚猫功夫,他身边可是还有尹岳在,行事不得如此鲁莽。」欹暮驰抚额。 「是,很抱歉。」千慕知道欹暮驰不喜欢有差错发生,她问道:「那么,下一次行刺──」 「就交给暮雪吧。」 「啊!?」 「现在暮雪人就在夏维世身边,真要说的话,是最好行刺的人选。」欹暮驰皱眉,他道:「这次阿夜被抓,想必是必死无误了。接下来夏府的戒备1定会越来越森严,你大概也不好去接触暮雪了。」 「可是暮雪大人并没有习过武……」 「我知道!该死!当初为什么不是二弟活着?」欹暮驰咬牙,他显然并不高兴两个弟弟中,不会武功的欹暮雪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如果是二弟的话,要他行刺,并不会是件难事。」 「但是现在的确是暮雪大人活着。暮洋大人的尸体也在欹府找到了。」千慕有点颤抖,那天要不是和欹暮驰1起出远门,也许今日他们也都成了一具具的尸体。 「算了,事已成定局,也不能再抱怨什么。」欹暮驰耸肩,他道:「你这阵子就先观察暮雪的状况好了,我再视情况要你告知他刺杀的时机。」 「是,属下明白。」千慕点头。 「好了!就这样吧!」要千慕也早些歇着,欹暮驰仍是冷峻的样子。 今日将逝,明日将临,眾人命运的齿轮也悄悄地转动了…… 第三章之一-暗生情愫 天气渐渐变得有些寒冷,已经开始有冬天的感觉了。 「啊嚏──!」打了个喷嚏,欹暮雪看起来已经被这样的天气折腾得差不多了。 「怎么?感冒了吗?」顏旎见欹暮雪病懨懨的样子,她关心道:「最近一到晚上就会冷的不得了,你有好好多加件衣服吗?」 「有是有,可是真的很冷。」打了个哆嗦,欹暮雪轻笑道:「我之前居住的地方最冷也不会让人冷得直发抖,所以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样啊……」顏旎正要放心时,欹暮雪却又开始咳起嗽来。「你看你,这分明是感冒了吧?这样下去可不行。」顏旎轻拍欹暮雪的背,她轻声斥责。「之后会越来越冷,到时候可不是咳几声就没事了。」 「没、没关係的,我的身子本来就比较孱弱,过几天就会好的……」欹暮雪知道自己就算生病也不能去看大夫的,毕竟现在自己的身分是个奴隶,如果染上风寒的话,大概就只能好好的在床上睡1觉吧。 「真的没事?」 「嗯……我想是的。」欹暮雪才刚说完这句话,马上就觉得一阵晕眩。 「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已经病了。」顏旎搀扶住欹暮雪,她道:「我扶你去休息吧。」 「麻烦你了……」总觉得自己一直在麻烦顏旎,欹暮雪有些不好意思。 「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顏旎知道欹暮雪承受了多少痛苦,因此,她想尽可能的对他好。即便夏府其他的夏人因为欹暮雪的身分而不敢接近,可是她就是想对他好。 「怎么回事?」正巧经过附近的夏维世看到顏旎搀扶着欹暮雪,他问道。 「主人,他有些不舒服,所以我想要带他回去休息。」顏旎低下头,她深怕夏维世会要欹暮雪硬撑着身子继续工作。 「……他的工作呢?」夏维世看着始终低着头,好似真的很不舒服的欹暮雪,他问道,但随后又马上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指派暮雪什么工作。 「已经做完了。」发现主人的表情变化,顏旎赶紧打个圆场,丝毫不敢懈怠。 「那就好好休息吧!」夏维世也没打算为难欹暮雪,他让他们从他身旁绕去。 「谢谢主人。」欹暮雪轻声说着。 「嗯。」冷着一张脸,夏维世不再吭声。 一直到离开夏维世的视线范围后,顏旎才敢再次开口。「最近主人对你的态度温和很多呢。」 「也许是因为厌倦了吧。」欹暮雪苦笑,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夏维世说过的话呢?也许等他厌倦了对自己温柔,又会开始对他又打又骂的吧…… 「好了好了!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顏旎把欹暮雪送回房后,就赶紧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虽然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可是根本睡不着啊……」翻来覆去,欹暮雪就是毫无睡意。「咳!!咳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着的缘故,欹暮雪咳嗽的次数变的频繁。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欹暮雪以为顏旎又折了回来。「顏旎,怎么了──主、主人!?」坐起身,看清来人后,欹暮雪正才发现来的是夏维世本人。 「怎么?我不能来?」看欹暮雪惊慌失措的样子,夏维世有些不高兴。 「不……不是的。」欹暮雪低下头。 「喏!这里头的药拿去吃吧!成天听你咳嗽也够烦了。」朝欹暮雪丢了一包药,夏维世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转身离开了。「听着!过几天再让我听见你的咳嗽声,我非要把你整的不成人形。」 「……是,谢谢主人!」一直到夏维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后,欹暮雪正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声的道谢。「虽然嘴里总是说着吓人的话,但人……不也挺好的吗?」 露出羞涩的微笑……欹暮雪总觉得夏维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可怕。 第三章之二-改变 因为夏维世给的药非常有效,欹暮雪大概只咳了一晚就不再咳嗽了。恢復精神、体力的他也就理所当然地继续跟着顏旎去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存在感变薄弱,还是说夏维世对他的新鲜感已经过了,这几天,欹暮雪完全没有再见到过夏维世,而夏维世本人似乎也不想要搭理他。 虽说当个空气也是一种好事,至少不会惹祸上身,但是……。拿着扫把,欹暮雪轻声叹气。他总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怕夏维世,可是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又很希望见到他。这是什么矛盾的情绪?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你都好像很苦恼?」顏旎正要把晒够太阳的衣服收进屋里,她就看到了拿着扫把发呆的欹暮雪。 「啊!?有、有吗?」欹暮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停下了,他赶紧继续做着扫地的动作。 「还说没有呢!瞧你刚刚发呆的样子……想什么事情想到出神了?」顏旎轻咪起眼来,她笑道:「莫非在想你的恋人?」 「恋人!?我、我哪有这样的对像啊……」羞红了脸,欹暮雪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 「是这样吗?可是你脸红了!」顏旎捏捏欹暮雪的脸庞,他道:「你啊,看来很不擅长说谎呢!」 「我是真的……没有恋人。」低下头,欹暮雪真想挖一个洞鑽进去。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顏旎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衣物,她道:「你看我,顾着和你聊天,竟都忘了还有工作。」 「那你快去吧!耽误了工作被骂可不好了。」欹暮雪催促着。 「嗯!你扫完地就快去休息吧!虽然你的感冒痊癒了,可是难保不会又着凉了。」特别再嘱咐欹暮雪要多穿件衣服后,顏旎就赶紧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天也快黑了,再不快扫也不好。」开始扫起地来,欹暮雪低着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双脚,顺着脚往上看,欹暮雪看到了尹岳。 「大人要你服侍他入浴。」尹岳叉着腰,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无法理解夏维世的想法了。最近的夏维世完全不去找欹暮雪的麻烦,反而还丢了包药给他治感冒?这样对待敌人之子怎么想都很奇怪。 「服侍?」欹暮雪睁大双眼,他很惊讶。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大人已经在浴池那里等了。」尹岳催促欹暮雪快去。「若是让大人等太久,因而着凉了,唯你是问!」 「是!」欹暮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赶紧往浴池出发。 「唉……真的无法理解大人在想什么。」看着欹暮雪的背影,尹岳小声道。 第三章之三-暗杀行动1 看着欹暮雪往夏维世泡澡的地方走去,千慕抚额。「如果让暮驰大人知道暮雪大人这样服侍自己的仇家,不知会有多愤怒。」 虽说欹暮雪本身毫不知情抄斩欹家的人是谁,但看在知情的人眼里,任何一种行为都算是对家族的背叛。 「刚刚我说的,你都记清楚了吗?」悄声问着一旁夏府的侍女,千慕希望这次暗杀能够成功。基于一点道德,她实在不希望刺杀夏维世的任务要由一个从未伤害过人的欹暮雪来执行。 要让一个不解世间险恶的小少爷步入腥风血雨的中心,她怎么想都觉得有愧。 「真的只要把这些药膏抹在他的背上就可以了吗?」等等就要去帮夏维世刷背的侍女还是有些害怕。 「你放心,事成之后,该有的酬劳一个都不会少。」千慕从腰间拿出一小袋沉甸甸的钱袋,她在侍女面前晃一晃后,又收了回去。「成功之后,你会得到比刚刚那些还要多出好几十倍的钱。」 「我明白了。」侍女把千慕给的药膏藏在暗袋里,她现在就要过去替夏维世刷背了。 「但愿……一切都还来的及。」目送侍女离开,千慕如此喃喃道。 身为女人的敏锐,她稍微可以感觉出,欹暮雪对夏维世既害怕又好奇的感觉。当人跟人產生兴趣时,通常都还会伴随着一点名为喜欢的情绪。 千慕只希望这次的暗杀可以成功,因为一旦成功了,就可以把一切不该萌芽的根给斩除。 第三章之四-暗杀行动2 一个人坐在浴池里,夏维世臭着脸看着身边服侍自己入浴的几个丫鬟。 女孩们知道夏维世的视线在她们身上打转,因此各个都低着头,说什么也不敢和夏维世有眼神上的接触。虽然夏维世长得一表人才,地位更是位高权重,但是大家都很明白,年纪轻轻就能爬上这个位置的男人,不是兇恶非常,就是冷酷无情,这样的一个人,不要多有纠缠才好。 更何况大家也都看到了,面对藺若兰的死,夏维世丝毫悲伤都没有,这也让所有女孩们害怕,毕竟她们都曾经羡慕过若兰可以受到夏维世的宠爱,谁知道这份宠爱的最终结局,竟只是夏维世的冷淡与无可奈何的早逝。 「……我很可怕?」看到女孩们的胆怯,夏维世打趣问道。 「不……一点也不怕。」为首的少女冒着冷汗。 「得了吧!看你们的反应,说不怕是骗人的。」馀光发现欹暮雪进来了,他露出明显的笑容。「你们通通都下去吧!」 「是!」女孩们赶紧走了出去,但有一个留了下来。 「不是说下去吗?」夏维世挑起眉,他对这女的有印象。「我记得你。刚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奴婢想要为大人擦背。」女孩低下头,她露出靦腆的笑容。 「你想要这么做,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看到那女孩的笑容,夏维世想到自己初次拥抱藺若兰时,她也曾这样笑过,可是之后她就再也没那么笑过了。 现在想想,或许藺若兰会有这样的改变,不过是为了要让自己把她跟其他一般的女人区隔开吧! 通常男人都会注意到最不平凡的女人,而坚强的女人总是最不平凡的,所以……是不是藺若兰的坚强,有一部分是为了迎合夏维世呢? 夏维世没敢再往下想,他怕再这样猜测下去,他会开始同情藺若兰,然后后悔对她的见死不救。一个不容许失败的人就该昂首往前,不该回望过去,也不能一直后悔,正因如此,夏维世才要自己不可以多想。 他自己已经下了定论的事,就不许有被推翻的时候。 「谢谢大人。」女孩羞赧的走到夏维世背后,开始为他擦背。 尹岳这时也来到了浴池,他首先看到的画面就是有个侍女正在替夏维式擦背,而欹暮雪就乾站在旁,不知所措。「大人,如果不需要欹暮雪的话,属下这就──」见夏维世也不需要多一个欹暮雪来服侍,尹岳想着那就乾脆不要让欹暮雪杵在这里碍眼了。 「不需要。」夏维世看着欹暮雪,他道:「就让他站在那边就好。」 「啊!?」尹岳不懂夏维世的用意,可是他一向不质疑夏维世的决定,因此他虽然感到疑惑,却还是照办了。 「只、只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吗?」尹岳感到吃惊。事实上,就连欹暮雪也不敢相信工作内容竟然会这么简单,他有点慌张,深怕是不是夏维世又要恶整自己。 「怎么?叫他过来站在这里有错吗?」夏维世问道。 「不,并不是,只是……」有点奇怪。一般人会没事要自己仇家的儿子来给自己看看的吗?尹岳实在不明白夏维世在想什么。 「……咳嗽有好点吗?」 「啊!?」尹岳花了几秒才知道夏维世这时候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说话?」夏维世没有听见欹暮雪的声音,他又再问了一次。「咳嗽有好点了吗?」 「是的,託您的福。」欹暮雪这时才会意过来,他赶紧九十度鞠躬。 「不需要用敬语。」 「欸?」 「对我,你不需要用敬语。」 「……是。」欹暮雪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夏维世要这样对待自己,他满脸疑惑。 别说欹暮雪了,就连尹岳也不懂。看两人脸上的疑惑越深,夏维世的笑容就更大。他们越是无法想像他会怎么做,他就偏要那样做。见他们越吃惊,他就越可以从中获取更大的乐趣。 夏维世也许在人人眼中是个冷酷无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可是他却出乎意料的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怎么?我看起来吓人?」夏维世觉得趣味极了,比起杀人,他更喜欢看别人因为自己的恶整而无措的表情。 「不,没什么。」尹岳低下头,他觉得疑惑。 以往夏维世心情再好,都从未给人如此明显的感觉,可现下的他,怎么看都知道他在高兴,可高兴什么,却又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你呢?我看起来吓人吗?」看向欹暮雪,夏维世问道。 「不,并没有。」跟着低下头,欹暮雪虽然觉得这样的夏维世没有原先那样可怕,但他可不敢随便松懈下来。 「喔?两个都觉得我不可怕,却又不敢看我?」夏维世挑起眉来,他站起身。「喂!擦背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叫小青。」小青站起身,她也低下头。 「我很可怕?」 「不,怎么会呢?」 「哈哈哈!你们都说我可怕,却又不看着我?莫非我会吃人,只要看我一眼,就会尸骨无存?」夏维世开着玩笑,他道:「小青,你擦背的功夫不错,等等要好好奖赏──」话未说话,夏维世却吐了口血。 「什──!?」欹暮雪惊恐不已。 尹岳快速点住欲逃跑的小青的穴道,他扶住夏维世。「大人!」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夏维世仍是持续的笑着。「等等如果没办法从她的口中套出什么话的话,杀了也罢。」 这是夏维世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果然,只要杀了一个人后,命运就会让自己变成只能不断杀人的人吗? 「大人!」 尹岳试图唤醒夏维世,但没有用。「你还愣在一旁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兇狠的要欹暮雪快去叫人,尹岳的表情很是吓人。 欹暮雪的脸越渐苍白,他跑了出去,叫了几个侍从过去支援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愕、恐惧还有身子还有点不适的缘故,欹暮雪本来想要慢慢走回奴隶的寝室的,但走不到半路,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之五-不怀好意? 等欹暮雪再次恢復意识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你醒啦?」顏旎站在床边,她显然很担心欹暮雪的身体状况。「听说你昏倒在路上,我快吓死了。」 还有些懵懂,欹暮雪望了望四周。「现在什么时间了?」 「接近晚膳时刻了。」顏旎看了下窗外的天色,她道。 「晚膳……啊!」猛然坐起身,但欹暮雪马上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呜……」抱着头,欹暮雪只觉得头疼得快裂开。 「真是的!这样猛然坐起身难怪会头晕。」顏旎摸了摸欹暮雪的额头。「况且你还在发烧。」 「顏旎,主人……主人他还好吗?」拉住顏旎的手,欹暮雪很着急。「我记得当时我好像跑出去叫人了……」但之后他就没有印象了。 「主人暂且保住一条命了,听说是因为平时就会吃微量的毒药,所以身子对一些常见的毒药是免疫的。」顏旎知道欹暮雪关心夏维世,她也就把她所知道的全说给了他听。「虽然免不了要在床上昏睡几天,但是最起码现在是不用担心的。」顏旎笑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大人没事。」 「就是说啊……」欹暮雪垂下眼帘,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非常没用。跑出去搬救兵竟然还可以自己昏倒过去,本来想要救人的结果变成被救的,怎么想都丢脸。 似乎明白欹暮雪的心思,顏旎拍拍他的肩。「不要紧的,而且你有病在身,在当时那种紧张慌乱的情况下,是我也会昏倒的。」 「可是毕竟我是个男人,如此弱不禁风,大概又会被主人嫌弃吧!」想起前阵子夏维世对自己的坏,欹暮雪打起哆嗦来。 「没事的,最近主人不是都没有找你麻烦吗?」顏旎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凡事都会往好方面想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随时面带微笑、随时充满魅力。「加上我们只是小小的奴隶,主人不会这么费心思去嫌弃你的。」 「是吗……」欹暮雪知道顏旎说的有道理,可是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最起码,他认为夏维世对他的态度中带着明显的厌恶和杀意。那似乎不是一个主人会对奴隶有的情绪。 「唉、唉呀!干嘛想那么多呢?」顏旎知道欹暮雪来自欹家,当然也明白欹暮雪和夏维世之间的仇敌关係,可是看欹暮雪这样为夏维世担心,她实在不敢透漏任何一点消息给暮雪。 若欹暮雪知道自己所忠心得主人实际上就是害自己家破人亡得兇手时,不知会做何感受……顏旎不敢想,她也希望不会有看到这种场面发生的一天。 「顏旎,我想──」希望可以去探望夏维世,但不等欹暮雪把话说完,伊岳就衝了进来。 「大人。」顏旎垂首。伊岳是夏维世的心腹,其地位自然比一般侍卫高多了。 「欹暮雪醒了吗?」伊岳问顏旎。 「我醒了。」不等顏旎回答,欹暮雪便自行回答了。 「谢天谢地真是太好了。」伊岳彷彿松了口气,他问道:「能走吗?」 「嗯?」欹暮雪不明就理。 「大人,请问是想要暮雪做什么差事吗?」顏旎很好奇到底有什么差事非要抱病的欹暮雪来做不可。 「维世大人要暮雪来替他上药。」伊岳从欹暮雪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出他的身子状况还很虚弱,可是没办法,他是奉命来带他去见夏维世的。 「但是暮雪还发着烧……」 「我可以的。」欹暮雪缓缓从床上离开,他对顏旎微笑道:「不过是上药,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好的,不用担心。」 「……嗯。」顏旎还是有些担心。 看着伊岳把欹暮雪带走,顏旎只觉得不安。真的只是单纯要他去上药吗?顏旎怀疑着。 第三章之六-幸福论 夏维世趴在床上,他看到欹暮雪走进来便马上喊道:「动作快点!我的背快疼死了。」 「啊?是。」从伊岳手中拿过药膏,欹暮雪有些胆怯的走到床沿。 「愣着做什么?快帮我上药。」夏维世全身赤裸的趴着,他的肌肤没有想像中的黝黑,可是上头却有着几道让人畏惧的伤疤。 不敢猜测那些伤疤的由来,欹暮雪开始替夏维世上药。 「那些伤疤都是作为一种耻辱而留在我身上的。」用眼神示意伊岳去办自己该办的事后,面对只有自己与欹暮雪独处的情况,夏维世开口说话了。 不敢有所反应,欹暮雪故作镇定,继续擦药。夏维世也不在意欹暮雪没有什么反应,他继续说道:「人类是一种需要仇恨来当动力的生物,如果没有仇恨,就只会幸福的只剩下愚蠢。」 「幸福也不见得不好。」欹暮雪淡淡道,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回到家族还没被抄斩的时候。人类都是渴望幸福快乐的,没有人希望自己会遭受苦难、被仇恨蒙蔽双眼。 「真是一个没吃过苦头的蠢蛋。」夏维世笑欹暮雪太傻太天真。「仇恨这种东西,通常都要等到幸福已经被销毁后,才会尝到,像你这样的傻瓜,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你一定不懂,那被仇恨熬乾鲜血的滋味…… 欹暮雪低下头,他知道自己的确没资格说任何话,他有点委屈的低下头,专心的擦药。 见气氛又回到原先的尷尬,夏维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虽然他是计划着要让欹暮雪迷恋上自己后再狠狠的甩开他,可是瞧现在这副德性,估计连感情都不可能萌芽了吧? 夏维世觉得头痛。杀人耍心机这些他都会,可是要怎么製造出浪漫而让人脸红心跳的气氛,这可就不是他擅长的了。 「……主人会疼吗?」欹暮雪看到夏维世紧握双拳,他问道,同时又放轻了擦药的力道。 夏维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因为恼怒而不由得握紧双拳,他缓慢的放下松,打算先不要太急着让事情上轨。欲速则不达,像欹暮雪那样的傻瓜,大概对他再好一点,没多久就会上鉤了。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没多久夏维世竟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第三章之七-调戏 等夏维世醒来已经是夜半时刻了。 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被子,夏维世正想着会不会是伊岳替自己盖上的同时,突然注意到睡在床沿的欹暮雪。 「这小子……一直待到现在吗?」见欹暮雪手里还拿着药膏,夏维世明白他从替自己上完药后就没离开过。 是因为担心他吗?「该说你愚蠢吗……到底……」坐起身,夏维世皱起眉来,此刻他看着欹暮雪的睡脸,心中没有恨,有的只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知道我对你们家族做了什么后,你要怎么办呢?对我这么快就敞开心门……到时候痛苦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对于你,我是不会有半点慈悲的,你若是痛苦,我只会感到快乐。可是,真的希望你流着泪,发现我们终究是敌人吗?「可笑,我这是在担心别人吗?」夏维世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他应该只重视自己才对,他哪还有馀力去关心他人呢?更何况那人还是仇家之子。 想起藺若兰对于自己的反动,夏维世不禁开始反思了。那个女人……是否也看穿了这一点呢?看穿了欹暮雪所带来的不对劲? 「夏维世大人,您醒了吗……啊!?」伊岳走进卧房,他注意到欹暮雪。「他怎么还在这里?」夏维世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欹暮雪就醒来了,他一睁开眼就对上夏维世的双眼,吓的瞌睡虫都跑了。 见夏维世也没特别追究欹暮雪为什么在这,伊岳索性就忽略欹暮雪。「您感觉怎么样?」虽然欹暮雪似乎是没什么攻击力,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总还是要多少防着点。 「嗯,还好。」 在把注意力放回欹暮雪身上,伊岳实在不能不问一下欹暮雪怎么还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 「昨天一整天都待在屋里,有点闷了。准备沐浴吧!」夏维世不动声色的打断伊岳的话,他下床。昨天这样躺了一整天,骨头都松散了。 「昨天跟踪那奴隶的……」没有去看欹暮雪,夏维世说得很自然。「怎么样了?」 「把要逃走的关到地下了。」伊岳低下头。 「嘖!没抓到那傢伙吗?洗完后我会过去拷问看看还有什么知道的。」挠挠头,夏维世觉得烦人。他吩咐欹暮雪。「你准备服侍吧。」 「是,主、主人。」欹暮雪有些战战兢兢的,他连忙答道。 浴池。 让身子浸泡在热水里,夏维世稍稍抱怨着。「真是休息了一整天,浑身就难受。」睁眼看看眼前也脱个精光的欹暮雪,夏维世淡淡道:「把每一处都洗乾净了。」 每、每一……处……?欹暮雪有些慌张,他完全不敢直视夏维世的身子。 「有听到我刚说的话吗?」 「啊!是……」动作更显得畏畏缩缩,欹暮雪有点紧张,他擦洗着夏维世的身子,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夏维世望着他那笨手笨脚的动作以及那张不甚自然的表情,他抓住他的手。欹暮雪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不明白夏维世为什么要抓住自己。 「你真的是个男人?不然见着同样是男人的躯体,你怎么脸红得像个姑娘家似的。」望着欹暮雪的脸,夏维世问道。 「……是……咦!?」欹暮雪不明就理。 夏维世站起身,他本就比欹暮雪高,这一站起来,就更有压迫感了,他逼近欹暮雪,轻触他的眼尾。「脸颊红的就像是在渴望着什么……」再把手往下移到欹暮雪的下唇,夏维世的语气是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曖昧。「如同躲在暗处偷看男人的女人一样,那种不知羞耻的眼神,你──」 把手伸进欹暮雪的嘴里,夏维世右手抓住他的头发,让他更靠近自己。「如何?如果你希望的话,多少玩玩也是可以……」 欹暮雪一阵恍惚,当他明白夏维世的意思后,赶紧推拒夏维世,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大。「那种──我、我绝对……绝对……」 见欹暮雪慌乱、惊慌失措的样子,夏维世不免心情大好。「是开玩笑的,你难道以为我会好男色?就算真是如此好了,凭你的姿色,我也看不上眼。」 见夏维世笑得开心,欹暮雪红着脸,他两隻手轻摀着自己烧烫的脸庞。「那、那种……」 「你的脸红得太不正常了。」夏维世几乎笑到了夸张的地步,他不知道原来愚弄一个人有这么好玩。 「请、请不要这样……」欹暮雪觉得难为情,他摀着脸。 夏维世持续笑着,欹暮雪看着他那笑得灿烂的脸,不禁又脸红了几分。 笑也笑够了,夏维世站起身来。「玩笑就到这,该去办正事了。」 「啊──身上的水……」还没擦乾啊。 「不必理会,收拾一下,然后回住处休息吧!我过后叫你。」夏维世随便吩咐几句后便离开了。 欹暮雪坐在偌大的浴池里,他觉得心脏无力。为什么只是看了笑脸……心脏就跳得飞快呢? 「肯、肯定是因为那玩笑话吧!」为自己的小鹿乱撞找了个理由,欹暮雪觉得今天的夏维世格外爱捉弄人。 第四章之一-身负復仇的大任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欹暮雪佇立在庭院,他这下总算明白了旦夕祸福的意思。 就是悲欢离合的另种註解吧。事实上,对欹暮雪而言,家破人亡是种太过不真实的感受,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匆忙,彷彿只是闭眼的动作,他就失去了整个家族,只是一刻的歇息,他亲爱的姐姐便咬舌自尽。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彷若一场不愉快的梦。「如果是梦……为什么醒不过来呢?」欹暮雪眼眶含泪,他知道这一切当然都不是梦,可是越是深刻的察觉现实,他便越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样的讽刺。 从小体弱多病,既不聪明也不懂得拳脚功夫,说白了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没用的紈裤子弟,像他这样毫无才华可言,竟是整个家族唯一留下的血脉……这要他情何以堪呢? 「真是软弱到可笑的地步。」结果自己别说仇家是谁了,就连是怎么被送到人贩子那儿都没有多少印象,报仇什么的都是空话。这样的自己,就像是一则荒唐的笑话。 「您想要改变吗?」 倏忽听到一道声音幽幽地传出,欹暮雪惊讶的转过身。「谁?」 「我是暮驰大人派来的,您唤我千慕就好。」千慕一身黑衣,她走到欹暮雪身边。 欹暮雪光从她走路的身姿就可以知道眼前不苟言笑的女人武功了得,毕竟她就在自己眼前走动,耳朵却完全听不到一丝声响。若非高手,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的。 「……大哥还活着?」听到暮驰两字,欹暮雪的悲伤瞬间转换成惊喜,欹暮驰毕竟是未来家族的当家,他若还活着,自然欹暮雪比谁都还要快乐。 「是的。因为在外行商的关係,大人恰恰好逃过那场灭门行动。」千慕压低声音,她递给欹暮雪一把短刀。「虽然太为难您了,但是这是大人的命令。」 「这是?」欹暮雪瞪大双眼,那短刀上头刻着欹字,是家族代代相传的传家宝,当初因为父亲早已决定由欹暮驰继承,便把短刀交与了他,而今这把短刀却给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宝贵的东西要──」 「大人希望,由暮雪大人您亲手处决灭欹家的敌人。」 「我、我吗?」 「是的。」 「那……大哥可知道,对方是谁?」欹暮雪牢牢的把短刀藏进自己的衣袖里,他问道。 「这件事大人还在调查,这把短刀也是先放在暮雪大人您这里,毕竟您身陷此处,难保不会有危险。」千慕意味深长的看着欹暮雪。其实若可以,她当然想要告诉他敌人就是夏维世,奈何欹暮驰偏偏下了个封口令,不准向暮雪提及任何关于仇家的情报。 「如果他还是欹家人,就该有自己察觉的能力。」欹暮驰是这样回答千慕的。 可是……千慕看着欹暮雪既忐忑又不可靠的模样,她实在无法信任,欹暮雪身上会有欹家人的血统。那种充斥着野心与暴虐,总是渴望着权力之蜜的欹家之血,真的在欹暮雪身上流窜吗? 「这样啊……」欹暮雪垂下眼帘,他道:「只要知道大哥还活着就足够了。」 千慕微微皱起眉来,她不太喜欢这样子的表情。「难道您不怨恨吗?」 「恨?」 「那个灭了欹家的兇手。」 「自然是会恨的,可是比起仇恨,我却更庆幸还有一个家人活着。」欹暮雪想起姐姐在自己怀里断气的模样,他微颤着身子,彷彿那便是一辈子的梦魘。「只要知道我在这世上并非一个人,就觉得好过很多了。」 「我……被我的兄长给拋弃。」千慕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暮雪说那些话就觉得恼怒。「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可是我并不会因此而好过一点,相反的,我怨他恨他,一想到他拋下我,我便浑身恶寒。」 「我很抱歉。」欹暮雪暗骂自己的不懂事,早该见到千慕的脸时,就该知道她是一个经歷过什么事的人才对,而自己竟还说些自以为是的话…… 「如果您是个不报仇也无所谓的人,那么自然是最好的,毕竟怀有仇恨而活,是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可是──」千慕认真的望着欹暮雪,她道:「身为欹家留下的血脉,您该不择手段的报仇,不管是为了您自己还是为了暮驰大人,您都该有那样的觉悟与骨气。」 「我知道了。」欹暮雪頷首。「我会……用这把短刀去报仇,用敌人的血去血祭整个家族。」明明自己从未杀过人,明明一想到杀人便会作呕发颤,可是欹暮雪还是答应了千慕。「我会记得欹家人的骄傲,请这么替我向大哥转达。」 「好的。」千慕点了点头。「我会这么向大人说的,请您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会的。」欹暮雪望了望四周。「你快走吧!最近有刺客闯入,所以戒备一直都很严,你久待在这,只怕会惹祸上身。」 「是,那属下就先离开了。」千慕施展轻功,没多久功夫就彻底远离了夏府。 知道此刻自己又是一个人了,但是欹暮雪却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悲伤,因为他知道至少此时此刻,还有一个家人活在这世界上。 紧紧握住衣袖中的短刀,欹暮雪告诉自己,这辈子庸碌无能的自己,至少在报仇这件事上,要帮上忙。 可是,当他知晓仇家是夏维世时,又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第四章之二-为谁失神 隔日。 和尹岳坐在高楼上对弈,夏维世原先是专注的注视着棋局的,但楼下的身影却让他断了思绪。 那是欹暮雪,他正蹲在一棵树旁,看起来有些难受。 「大人?」正等待夏维世下棋的尹岳抬起头来,发现对方的心思已不在棋盘上,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这个时候,顏旎捧着一堆换洗衣物经过,正好在和欹暮雪寒暄。两人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只见欹暮雪站起身来,形色有些失措,而顏旎笑了几声,换的欹暮雪满脸的胀红。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托着下巴,夏维世喃喃出声。 为什么那个女孩随便几句话,就可以逗的欹暮雪满脸红通通的?而自己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对方永远只有胆怯呢?那种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弱小模样,硬是摧毁了,大概也不会有多少喜悦感吧! 「大人,您──」 「嗯?」被尹岳的叫唤声给打断了思绪,夏维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棋局上。 尹岳何尝不知道刚刚夏维世闪神的原因是什么,高楼下只有顏旎与欹暮雪两人,顏旎这人他倒还认得,进府都有一阵子了,人还不错,却没什么存在感,是个和藺若兰相比,完全没有半点特色的平庸女子。夏维世并不会去注意到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果然,比起女人,身负着「仇家之子」这等罪名的欹暮雪,更使的大人注意吗?尹岳想着,却没有多想夏维世端视着欹暮雪时,那并不含带恶意的眼神。 「大人,这棋是下不了了。」尹岳见夏维世再不能专注在棋局上,他把棋盘上的棋子弄落。「等到下次有兴致时,属下再陪您。」似乎也打算不再下棋,夏维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又把视线转到楼下,但是马上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见夏维世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尹岳有些惊讶。 「我出去走走。」短短的丢下这句话,夏维世便走了出去。「不用跟过来!」 「啊!?是……」本想跟着夏维世的尹岳一接到命令,便马上停住了脚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不明白为什么夏维世不让自己跟着,但尹岳一把视线往高楼下看,马上就明瞭了。 欹暮雪正轻倚在顏旎身上打盹。 「什么时候不偷懒,偏偏挑在这样的时刻……」尹岳以为夏维世是要过去喝斥下人的偷懒,却又没有深思,夏维世会是那种特意去管教下人的人吗? 第四章之三-心绪杂乱 顏旎还抱着一堆要洗的衣物,可是此刻她却坐在石椅上,让欹暮雪靠着她的肩膀入睡。 「你啊……还真是滥好人呢。」晓嵐见顏旎迟迟不把衣物拿过去便寻了过来,这才发现顏旎被耽搁住了。「对他那么好,他也不能回报你什么。」 「他只有一个人,想想都觉得可怜。」顏旎自己也是个孤儿,她分外的同情欹暮雪。「至少,当他的朋友,支撑他也好。」 「喔?那要不要乾脆我把你许配给他做妻子?」 夏维世的声音冷冷地窜出,晓嵐和顏旎赶紧闭上嘴,不敢多发出任何声响。 「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呢!」夏维世走到顏旎面前,他没有多注意她平凡的长相,一双饱含慍火的双眼只直直地盯着熟睡的欹暮雪看。 「奴、奴婢──」 「不过,你要真是嫁给了他,难道不怕?」 「欸!?」 「他可是罪人之子,身上流着欹家骯脏的血,你若嫁给了他,就会是罪人之妻,会有什么下场,需要我告诉你吗?」夏维世笑的阴沉,他凑近顏旎,用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我会连你也一起折磨,直到你们断气的那刻──」 「奴婢对暮雪并没有那样的心思。」顏旎微发着抖,她当然知道夏维世的可怕,也见识过他施加在暮雪身上的折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相信他会做到。「只是担心他罢了。」 「别人的事情别管太多,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夏维世嘟囔着,他不耐烦道:「你跟另外一个赶紧去做事,欹暮雪我等等找人搀他回房。」 「……是。」轻轻的移开身子,让夏维世接替自己,顏旎站起身,也顾不得礼仪了,赶紧和晓嵐抱着衣物就跑开了。 见两个女孩快速的消失在视线内,夏维世这才缓缓地端详欹暮雪。睡着的伊暮雪仍是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什么无法消除的忧伤。 自己在第一次学会杀人后,也曾有好几个夜晚不成眠,如今虽然没了感觉,就算为父母报了仇,他也还是睡不好。这个復仇之下的牺牲者,是否也会在梦中,梦见天人永隔的家人呢? 夏维世看着欹暮雪的睡脸,竟不由自主地去抚平他的眉头。欹暮雪感受到了外力的骚动,他稍微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更加的埋进夏维世的怀里,便又陷入深深的睡眠。 「真是疯了……」望着欹暮雪的睡相,夏维世叹气。明明是他一手造成的,为什么自己却反过来怜悯了呢?明明应该是自己所希望的结果不是吗? ──「就算我走了,大人你也绝对不会再折磨他。他的魅力,只是大人还不明白罢了,等你终于明白时,你也绝对会捨不得折磨他的。」 想起藺若兰说过的话,夏维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说对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喜欢欹暮雪倚着别人,可现下,他也不喜欢抱着仇人之子的自己。一种矛盾的情绪缠绕在心头,夏维世觉得烦躁,这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即将入冬吧……」把一切都怪罪在季节上,夏维世并没有叫醒欹暮雪,他就像刚刚的顏旎一样,静静的坐着,只为了不惊扰欹暮雪的梦乡。 第四章之四-恶梦 「救我……」 「救、救救──」 血。血流成河。 「来世,我们再做姊弟……」 「不要!!姊姊──」 泪。泪流不止。 孤零零一人站在被染红的河流中,对岸站着一群人──已逝的家人。他们的伤口所流出的血匯聚到河中,间接染红了欹暮雪身上的袍子。 「恨!恨啊!」 家人们的声响几乎可以震裂天地,他们忽然一起手指着欹暮雪。 「报仇!必须报仇!」 欹暮雪的手上忽然多出了那把家传短刀,他的手抖得厉害,河流越涨越高。 「血──债──血──还──」 家人们的恨意彷彿那涨高的河水,几乎把欹暮雪淹没。 「会的……我会的!」欹暮雪想要大喊,大水却把他的声音盖住。 「我……会的……」不停喃喃着这句话,欹暮雪突然大喊一声,他清醒了过来。 心有馀悸,欹暮雪冒着冷汗。「是梦……?」 「你可终于醒了。」 「嗯?」欹暮雪定眼一看,发现夏维世就坐在自己身旁。「主人!?」赶紧跪了下来,欹暮雪脸色苍白,他完全不明白,明明睡前是靠在顏旎的肩上,怎么这会儿只看到夏维世呢? 「你倒挺会睡的嘛!怎么?平常睡不好?」夏维世冷着一张脸,他不会让欹暮雪知道的,当他听到他抖着身子喊着家人时,他曾经有一刻的心软与不捨。对仇家之子有这样的同情,是夏维世自认为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不、不是……」 「和我说话就畏畏缩缩的,我看你平常跟那女人处的很不错,需要我帮你撮合一下吗?」夏维世不喜欢欹暮雪对自己的害怕。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对方下马威,并千方百计的折磨对方。 「啊……我和顏旎只是朋友,更何况──」欹暮雪的头低的不能再低,在夏维世面前,他永远就是这副低微的模样与姿态。「我是罪臣之子,会拖累她的。」罪臣两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几乎是心如刀割的,任何人贬低自己父亲都是大逆不道,而今欹暮雪却要逼自己平稳的道出罪臣两字,虽然他本身并不看重家族的荣辱,但此刻他也能够明白,欹家的的确确是到了让人唾弃不已的地步。 重振家族雄风几乎是不可能了,可是復仇……欹暮雪暗暗握紧了双拳,他知道自己被赋予了多大的使命。 见欹暮雪脸色凝重,夏维世自讨无趣,他站起身,冷淡道:「我累了,想要泡澡,你过来服侍。」 「啊……是。」欹暮雪以为夏维世很不喜欢见到自己,却多次听到他指名要自己服侍……这莫非是另种折磨人的伎俩? 「还不快点跟上?」见欹暮雪还不跟上自己,夏维世不耐烦道。 「是!」欹暮雪也来不及思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很聪明,现下胡思乱想一番当然也得不道什么结论,只能傻傻地跟着夏维世进入浴池。 第四章之五-逗弄 雾气氤氳,夏维世脱下衣物,他率先进入浴池。 「还愣在那边做什么?过来替我擦洗。」见欹暮雪还在门边迟疑,夏维世催促着。 「是……」欹暮雪不敢抗令,他进入浴池。 夏维世坐在浴池一边,他皱起眉来。「谁要你穿着衣服进来的?」 「啊!?」 「脱下。」夏维世想起前阵子欹暮雪咳嗽的声音,他乾脆起身替他脱。「难不成你又想感冒不成?身子弱就要认命,逞什么强?要不是身为主子的我是个好人,不然有得你好受。」 默默地让夏维世脱下自己的衣物,欹暮雪想起刚来的时候,对方强迫自己喊着下贱低微的字句的场景,以及用鞭子鞭打的画面……种种疼痛感使自己不由得发抖,欹暮雪实在不懂夏维世是从哪里得出他是好主子这种结论的,不过真要说来,他难受的时候,也的确是靠夏维世给的感冒药才好的快的…… 「怎么?不会说话了?」夏维世随便的把欹暮雪已经半湿的衣物丢在一旁。「一个男人唯唯诺诺的多难看。」 「是……主人说的是。」欹暮雪不敢乱抬起头,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把视线放哪里,毕竟两人都全身赤裸,看那儿都有些怪异。 两个男人赤裸的裸体说实在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但是欹暮雪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夏维世的躯体格外的让人不敢直视。 是因为他握有自己的生杀大权吗?还是因为别的情感驱使?欹暮雪还来不及深思,夏维世又开口了。「还楞着?」 意识到自己就那样呆站着,欹暮雪赶紧拿着乾净的巾布替夏维世擦洗。 「力气这么小,能洗的乾净吗?」夏维世实在不满意欹暮雪那像个女孩子似的力道。「你大力擦没关係。」 「是……」应允着,但是欹暮雪怎么可能说大力就大力,人家是千金之驱,要真是不小心把对方擦破皮了还得了? 「你真的有大力?」夏维世受不了欹暮雪的力道,他抢过巾布,拉起欹暮雪。「我这主子就好人做到底,顺便教你怎么擦。」 「欸!?」欹暮雪还没反应过来,夏维世便开始替他擦拭身躯。 「听着,就是要用这种力道,污垢才会擦去,然后每一处都要好好的擦,不要有遗漏……」夏维世正专心讲解时,他发现欹暮雪抖得厉害,本想说是不是水不够热,冷着了,抬头一看,却见对方满脸通红,就像是初次被碰的处女。 夏维世这才想起,一开始要欹暮雪服侍擦澡时,他的反应也类似这样,像个偷看男人洗澡的姑娘,红到耳根子几乎要熟了。一种玩弄的心态油然而生,夏维世把手覆上对方沉睡的器官。 「不!」感觉到夏维世的手碰触自己的脆弱,欹暮雪吓的就要站不稳。 「都是男人,害羞什么?」另隻手扶住欹暮雪的腰,夏维世心生一计。本来就想要先让欹幕雪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遗弃他的,现下看他这反应,对自己大概也是有好感的,不如顺水推舟……「难道你没有自己做过?还是我要帮你?」 「主人……不用这么做……啊!」欹暮雪觉得难为情,他想要跑开,可是命根子就在对方手里,他是进退不得的。「请您不要这样。」一着急起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欹暮雪抿着唇,他的视线充满了雾气。 「才这么摸一下就受不了?」夏维世发现这样戏弄欹暮雪会让他心情大好,他凑近欹暮雪,在他耳边轻喃。「如何?之前就问过你了,多少玩玩也是可以──」 欹暮雪一阵恍惚,当他明白夏维世的意思后,赶紧道:「我并没有那意思,我、我……」 「那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夏维世抬起欹暮雪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你的眼神充满着对我的渴望,难道不是?不然的话,为什么我一触碰你,你这地方就热了起来?」 欹暮雪知道自己的确因为被夏维世触碰而半勃起了。「那是因为您摸了它……」 「好,那我替你发洩如何?」夏维世邪笑起来。「别说我这主人当不好,都不善待自己底下的人。」说着,夏维世便蹲下身含住了欹暮雪的脆弱。 「啊!」欹暮雪没有想到夏维世会这么做,他怪叫出声,腿微微一软,差点跌坐下去,可是因为夏维世还含着,大力拉扯会弄痛自己,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呈现一个极为奇怪的姿势。 夏维世挺惊讶自己竟然不讨厌替别人做这档事,毕竟对很多男人而言,用自己的嘴去吸吮另个男人的下半身,的确是件让人厌恶的事,但他不讨厌替欹暮雪这么做。 「主人……不要……」手放到夏维世的头上,但是欹暮雪不敢拉扯,所以只是握紧拳头,丝毫不敢碰触夏维世一丝一毫。 浴池的水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欹暮雪喘着气,他听到水的声音,也听到了夏维世替自己弄的声响。 那是多么令人害羞、无地自容的情景,欹暮雪红着脸开始啜泣起来。 经过夏维世的一番玩弄,欹暮雪发洩是发洩了,但他的头却垂的更低,泪水也掉的更兇。夏维世哈哈大笑起来,他搂住欹暮雪道:「才这样就受不了?如果我对你做更为害羞的事情,你是不是就再也不见我了?」 「不、不是的……」欹暮雪别过脸,他平復心情后赶紧拿起被丢弃在一旁的巾布,绕到夏维世身后道:「让我替您擦背吧。」 「嗯。」夏维世也不打算继续调戏对方,毕竟事情要循序渐进,操之过急也不好。 若欹家在天之灵,是否会气愤独活的儿子竟然被仇家玩弄在掌心呢?夏维世一想到自己的报仇就觉得心情大好,而他同时也硬生生压下觉得欹暮雪被自己给弄到脸红时的样子很可爱的念头。 对仇家之子產生爱恋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第四章之六-温采玉 一个身穿单薄的男子正坐在亭子里发呆。 「天都冷了,还穿这么少,存心跟身子过不去?」男人走近男子,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衣,牢牢的裹住男子。「你若着凉了,可要我怎么办?」 「臣惶恐。」男子受惊似的站起身,他低着头,迟迟不看男人。 「采玉,我说过,只有你我的时候,不需要被那些君臣之礼给拘束。」李崢麒皱起眉,他知道温采玉是个认真过了头的男人,但就算只有两人独处时还是这样,真够让他伤脑筋的。「你就是这样,总是与我保持一段距离……采玉啊采玉,你要我如何拿捏对你的情感呢?」 「就像对待一般的臣子,不好吗?」温采玉冷冷一笑,他知道李崢麒深受他的吸引,不过他相信那都不过只是一时的情迷意乱。「臣是个男人,要论服侍,恐怕还轮不到臣。」 「谁说的,我只有见到你时,才感受到血液的亢奋。」李崢麒很少会对人说出这样稚气的话,从小到大,在母亲罗氏的严格教导下,他是不会轻易显露自己的情感的,可是面对温采玉,面对这个比自己更会隐藏情绪的男人,他不由得受到了吸引……他觉得他们是一样的。「至于服侍,如果你想要的话,不如今晚就──」 「只要是您的命令,作为臣子,采玉没有不遵守的道理,可是──」温采玉对上李崢麒的眼,他冷冷的瞳孔没有温度,彷彿连人类该有的感情都没有。「您若真下令了,休怪臣无情。」 温采玉会有怎样的报復方式没人知道,李崢麒也没打算知道,现在他只想疼温采玉,想要走入他的内心,想要温暖他那张冰冷的脸。他想要看见那张脸满是为他而绽放的笑容。 「我会等的。」轻抚温采玉的脸,李崢麒的笑容带着包容与溺爱。「你是我第一个执着想要拥有的人,为了你,我会忍耐的。」 别过脸,温采玉不再说话。 「从幼年时期开始,杀戮都不断的发生,就连现在这个王位,也是靠着夏维世发动政变才有办法夺得的,可是……即便如此,垂帘听政的是我的母亲,我不过就是个魁儡。」这是李崢麒最为苦恼的地方,他现年十九岁,虽在王朝而言,已经是个独立的男人了,但是罗氏对于权位是那样的看重,看样子在她去世前,李崢麒都不可能握有政权。 做个魁儡其实是很不是滋味的,李崢麒当然想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王,但是罗氏也是个经歷风霜的人,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儿子的念头?因此她总是派出一个又一个的宫女要迷惑李崢麒,并让他沉溺在花天酒地里,天下间竟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世间会如此不安稳了。 「我现在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一人了。」从后头抱住温采玉,李崢麒轻声道:「很可笑吧!我是王,是新王朝的王,但是放眼天下间,只有你一个人,才是真的为我着想。」李崢麒知道温采玉那张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背后,有着一颗忠诚的心,他也许不会是好情人、好伙伴,却绝对是个可以信任的臣子。「我想要的也只有你一人。」 温采玉理应推开李崢麒的,君臣之礼里头,并不包含这样的拥抱,可是温采玉却不忍心推开他,他的确觉得李崢麒会是个好君王,也曾经叹息他竟然没有实权,可是……在他有生之年,他想要……「如果那是王的心愿,臣会帮你夺得这天下。」 「什么?」李崢麒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被他所抱住的,大他四岁的男子,可知道刚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如果是王的意愿,那么就算被判罪也无所谓。」温采玉就着被抱住的姿势转身,现在这样看起来就像他在李崢麒怀中一样。他轻抚李崢麒的脸,坚定道:「我,会助你夺得这天下的。」 李崢麒大为感动,他知道温采玉刚刚不是以臣的姿态说话,而是以他的伙伴、朋友所立的誓言,他也相信,温采玉会做到他所发誓的事情。 「这辈子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遇见你。」李崢麒深情道。他知道温采玉还不把他当恋爱对象,可是他可以等,他可以等到他愿意被他所拥抱、疼爱的一天。 可是,江山与美人,如同鱼与熊掌,毕竟是不可兼得的。 李崢麒若知道这道理,还会愿意让他的温采玉替他争夺这天下吗? 第四章之七-劝告 夜晚降临,万物生灵都在做着歇息。整个天地间彷彿都陷入了深沉睡眠,哪怕是呼吸,都可能沦为噪音。 欹暮雪躺在床上多时,现下已接近深夜,但他却毫无睡意。 现在的他只要闭起双眼就会想起夏维世对他做的事情。那是戏弄吗?还是……?不敢多做猜想,但欹暮雪却止不住的想起夏维世的各种神情。不论是不耐烦的皱眉或是无意的微笑,都让他不由得看得入迷……这是为什么呢? 欹暮雪一直带着这样的疑惑,最后不知不觉的入睡,直到隔日。 天气晴朗无云,顏旎拉着欹暮雪一块去晒被单,路上的沉默让两人都有些尷尬。 「有心事吗?」顏旎知道欹暮雪是属于有话不说的类型,若他越是沉默,就代表着他越有话想说。「我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若你有心烦事也不愿意与我倾诉,我会难过的。」顏旎也并非有意要打探欹暮雪的隐私,事实上,若欹暮雪坚决不说的话她也不会勉强的。 但是欹暮雪毕竟单纯,况且他也认为心中的问题并非难以啟齿。「我只是在想……如果一个人常常因为另一个人的情绪而有了喜怒哀乐,那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喜欢啊!」 「你说喜欢?」晒着被单的动作停下,欹暮雪惊愕住。 「嗯,晓嵐说过,若是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他若开心你便开心,他若难过你也会难过,那么十之八九是恋爱了。」顏旎没有察觉欹暮雪的怪异,她拿起筐里的被单。「怎么?突然对恋爱话题有兴趣?还是府里有谁正在谈情说爱,被你给看到了?」 「啊……只、只是随口问问。」欹暮雪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看起来特别慌乱。 顏旎停下动作,她看着欹暮雪,突然语重心长道:「暮雪,因为是朋友所以才说的,如果刚刚那些问题是你自身的『恋爱』困扰,那么无论对象是谁,请你选择放弃。」 「咦?为什么这么说?」欹暮雪不明就里。 「你不会幸福的,倘若你是喜欢上这府里任何一个人的话。」顏旎其实是知道的,她可以看的出来欹暮雪的心上人是谁,但是她不忍戳破。「你的身分,只会带给对方不幸。」 「顏旎……」这是欹暮雪第一次看见顏旎如此严肃的表情。 「当然,并不是针对你。」顏旎低下头,她道:「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 「我们做下人的,几乎等于把一辈子的时间卖给了主人,我们若有了喜欢的人,没有自由之身,是绝无法幸福的。」顏旎此话也的确不假,身为下人,没有自由,还有什么立场去得到幸福呢? 顏旎的话真可谓是当头棒喝。家族灭亡的时刻,他竟还有心思去思考恋爱?在大哥把那把传家宝给他后,他满脑子想的竟不是报仇而是自己那犹如情竇初开的少女般羞涩的情绪。 自己真是罪该万死……欹暮雪因为羞愧而羞红了脸,他打定主意要埋没他对夏维世那刚萌芽的爱恋。 「顏旎,谢谢你的建议。」欹暮雪随后便随便找了些话题和顏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想要转移话题。 顏旎也很配合的没有点破,她只是望着欹暮雪的侧脸,由衷的希望他不会真的喜欢上夏维世。 一旦喜欢上了,那么这场戏码就注定只会是一场悲剧。 第四章之八-恶梦 记忆最深处的,是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 哀号。 痛苦。 鲜血。 怵目。 惊心。 所有人的血混在一起,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朵最为诡异却又美得令人流泪的玫瑰。 夏维世坐起身,他知道自己又做了个噩梦。 噩梦?也许该说是一种回忆的重现。在梦里,他的家庭支离破碎,父母的尸首被人凌辱支解,血跡流淌在地面上,成了就算事后刷洗也无法去除的污渍。 骯脏。 满目疮痍、人间炼狱,夏维世记得,被父母藏起来的自己在听见外头毫无声响后,缓缓走出来时所看见的情景。 噁心。 血肉模糊的尸块,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的血,夏维世就站在尸堆中,他分明是悲伤难过的,他分明是愤恨难平的,可是偏偏……他像是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思考能力以及情绪,他只是静静的,站在血泊中,留着不知为何而流的泪水,成了整个夏家唯一留下的血脉。 那时身为书僮的尹岳替父母跑腿,幸运的躲过了这场灭门行动,可是当他看见夏维世一个人佇立在令人作噁的尸堆时,他也深感绝望。朋友、认识的、熟识的人们都已经死在这场行动中,他和夏维世成了最亲密最惺惺相惜的朋友与臣属关係。彼此在第一次杀人时,在夜里暗自呕吐哭泣的软弱,他们是战友,不论地狱或天堂,都会果断闯入的伙伴。 他们的能力受到了温采玉及罗氏的赏识,才得以被提拔及培养,最后一举推翻欹家。 可是,之后呢?漫漫长夜,噩梦仍是不断来袭。 夏维世下了床,他没有心情再度入睡,他离开房间,开始往后院前进。才一踏进后院,夏维世就看到了沐浴在月光底下的美人。 那美人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身子纤细的彷彿轻轻一捞就能捞进怀里,夏维世瞪大双眼,他不知道夏府何时有这号人物。 莫非是藺若兰香魂现身?夏维世定眼一看,这才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欹暮雪。 欹暮雪原来有那么漂亮吗?夏维世不由得感到疑惑。又或者,是自己从来不曾好好的去看过欹暮雪的样貌? 夏维世没有时间多想,因为他看到了欹暮雪滑落脸颊的泪水。 他在哭泣? 夏维世下意识地躲了起来,他望着欹暮雪,似乎想知道他在为什么而哭泣。 偏偏欹暮雪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望着高掛的月儿不断流泪,彷彿要把眼给哭瞎了才甘愿。 「这蠢蛋在搞什么鬼?」夏维世暗骂着。他不曾这样去苛责一个人,就连藺若兰,也不曾听过他那样的语气。才正要跨出一个脚步,夏维世又马上停下动作。「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夏维世挠着头,他无法明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对欹暮雪的宽容与注意。 起先,对他好是为了让对方迷上自己,但那不代表自己要那么照顾他。是啊!偶尔的嘘寒问暖即可,又何必时时想着那个犹如笨蛋一般的男人是否会因为没照顾好身子而染上风寒……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呢? 夏维世不曾尝到这样的感觉,就是面对藺若兰,也从来没有过。 「请──」 听到欹暮雪似乎在细语着什么,夏维世侧耳倾听。 「……让这份喜欢,就这么消去。」欹暮雪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夏维世。感觉很傻吧?对方可是曾经折磨过自己的坏蛋,可是……可是他的温柔,也同样让人难忘。 有时候喜欢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来的毫无理由,也许更毫无徵兆,当你发觉时,早已无法自拔…… 欹暮雪知道自己对夏维世的喜欢,也许比想像中的还要深,可是正如顏旎说过的,身为下人,尤其自己还是罪臣之子,他怎么可能会有资格得到幸福呢? 再者,要他不顾復仇,一头栽进爱情里,也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听到欹暮雪的轻喃,夏维世知道他心里有了个人,可是欹暮雪未曾提过对方名字,他无从得知。但是为什么呢?一意识到欹暮雪喜欢上了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他就觉得有股气冒了上来。 瞧欹暮雪哭的一蹋糊涂,大概是陷入了苦恋吧!那对象……会是顏旎吗?想起两人平日里的亲暱,夏维世更加肯定了这样的猜想。 会痛苦,是因为自己让他意识到他自己的地位有多卑贱吗?想起自己曾问过欹暮雪要不要迎娶顏旎时,那推託之词所用的「罪臣之子」。他真喜欢顏旎到了如此地步?为此难过到对着月亮哭泣? 夏维世觉得心里十分难受,还有一种怒火正在燃烧。他在气什么呢……对啊,他原先是希望让欹暮雪爱上自己,然后狠狠甩掉他的,他若现在有了情人,这计画又该如何实施呢?夏维世把怒意归类到此处,可是他并没有顺利地说服自己。 他跨出脚步,喊出了声。「你在哭什么?」 没料想到夏维世会出现,欹暮雪一脸惊恐。 惊恐、胆怯,为什么这个人看到自己时,永远都是这样的表情呢?夏维世皱眉,他的语气不佳。「喜欢?你是认真的?」 欹暮雪以为夏维世听见了全部,也以为夏维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慌忙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更为紧张。 夏维世得到了欹暮雪的答案,以为他是真心喜欢顏旎,刚刚硬是压下来的怒气突然爆发,夏维世拉住欹暮雪,他大吼道:「我不准!」然后他吻住了他,粗暴而不留情。 欹暮雪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他双眼呆滞,一时之间无法思考。不准?意思是他不要他喜欢上他? 是啊……依自己的身分,喜欢上夏维世的确是高攀了,那他又为何吻自己呢?是处罚?还是一种玩笑?欹暮雪推开夏维世,他泣道:「我知道喜欢上您是我不知好歹,但至少……不要这样对我……」 「什么?」夏维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请您忘去吧!我已经打算,要忘记对您的喜欢了。」是的,就像顏旎所规劝的,在还未开始之前就扼杀掉。 「我不准!」夏维世又是这句话。 「那您……您要我怎么办呢?」欹暮雪不懂夏维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讨厌的话,我是不会吻你的。」不讨厌啊,这人对自己的告白及眼泪,他并不讨厌,就是那乾瘪的唇也令他怜爱不已……他的确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时时刻刻注意欹暮雪,可他知道,现下这时刻,他是愉悦的,刚刚的怒火彷彿从未有过,他整个人爽朗非常。「我不许你不去喜欢我,知道吗?」夏维世难得的露出真诚的笑容。 欹暮雪看都看傻了,他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却不知道,他这头一点,却等于违背了刚刚自己对月亮所说的话。 而他若是知道自己必须杀死的对象就是夏维世时,心,又会如何难受呢? 第五章之一-相濡以沫 万物生灵蓬勃的时刻,也许并非是白日,而是那悄无声息的夜晚。 温采玉赤裸着身子,他躺在李崢麒的怀里,轻轻摩娑着对方同样光裸的胸膛。「这算是一种撒娇吗?」李崢麒还没入睡,他拥着温采玉,轻声笑道:「还是你终于同意我进入你的体内?」 「若得到了我,大王会觉得幸福吗?」温采玉没有正面回答李崢麒的邀请,他只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问题不难回答,李崢麒连思考都没有。「何止幸福,我还会高兴一辈子。」 温采玉听了,只是轻轻的勾起嘴角,然后他撑起身子,坐起身来。「知道吗?君与臣,是不该同寝的。」 「但是我并没有碰你,只是要你陪我入睡。」李崢麒拉住温采玉的手。「虽然没穿衣服的你诱惑力大的令我难受,但是只要你不愿意,我便不会碰你。」 「王的眼光应该放远点。」温采玉何尝不知道李崢麒的心思,但是他的心冷得就像冰山,再多嘘寒问暖,终究是无法打动他的。「既然不愿意当个魁儡,就要好好的利用卑职。」 「你要我如何利用你?你又什么时候被我所利用?」李崢麒想起温采玉一直以来默默地陪伴,虽然对方总是面无表情、一丝不苟甚至一板一眼的,但是他就是喜欢他对自己倾心倾力的模样。「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在为我争取,我未来的路要如何走,你已经在为我准备。」 「天下太平一直是臣的心愿,有个良君是开啟太平盛世最重要的一个象徵。」温采玉自小的时候和妹妹走散后,就打定主意要建造一个人民和乐、不愁吃穿的世代。「而王,您是臣所认为,最适合担当良君的人选。」 「若你希望我称王,我为何不呢?」李崢麒的确想要掌握实权,但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只有自己够强大,才能够保护他所重视的人,而若对方希冀他拥抱江山,他也当然没有理由拒绝。「采玉,你要太平盛世,我会为你开啟,你要人民快乐、衣食无缺,我便努力施行仁政,我只求你替我夺得江山的那一刻,我可以真切地拥抱你。」 温采玉陷入了沉默,也不知是不知道该如何言语,还是只是想要藉由沉默去省略许多麻烦? 「采玉?」 「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是想要我的话,那就这么约定吧。」温采玉这句话并非下对上的语气,而只是纯粹的伙伴、朋友间的约定。重新躺回李崢麒的怀里,温采玉知道自己一向渴望一个厚实的胸膛能够拥抱自己,去填补内心的空虚与寂寞,但同时他也明白,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能够拥抱温采玉,也只有李崢麒无法填满温采玉内心的洞。 他们两人能够相濡以沫的日子终究不多。 第五章之二-变化 尹岳走在夏维世的后头,他感到有些不自在,至于为何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对方正带着笑容吧。「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尹岳很少看到夏维世笑得那么开心。「属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大人您笑了呢!」 「昨晚,欹暮雪向我告白了。」 「这样啊……咦!?」尹岳原先以为夏维世是因为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开心,谁知道竟然是如此大事。「欹暮雪喜欢大人您?」 「怎么?不可以吗?」夏维世听出尹岳语气里的讶异,他道:「我原先就计画让他迷上我后,在狠狠甩开他,现下他喜欢我,岂不是顺水推舟?」夏维世昨晚倒也没想到计画,他只是很不高兴欹暮雪说要忘记对他的喜欢,然后……然后他要他不准不喜欢他,他点头后,他又吻了他,欹暮雪很快地推开了他,然后匆忙地跑开了。 从头到尾,夏维世都没有想到计画。他的高兴,纯粹就是因为欹暮雪坦白对自己的感情罢了。 「大人难道不怕吗?」也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尹岳和夏维世几乎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可以感觉出夏维世对欹暮雪的不同。 面对藺若兰,面对一个聪明、懂得撒娇的女人,夏维世也从没露出过那样的笑容,何以欹暮雪,那样胆怯懦弱的男人反而可以吸引夏维世呢? 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令夏维世在意的特质吗? 「我怕什么?」夏维世停下脚步。「你是担心我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夏维世的表情变得异常冰冷。「什么时候你如此信不过我?」 「属下只是担心……」尹岳知道自己惹火了夏维世。「欹暮雪的身分特殊,他不像任何您之前所宠幸的人,你们的身分太过敏感──」 「我自有我自己的分寸。」夏维世想快快结束这个话题,但是他视线一瞥,忽然看到了欹暮雪。 见夏维世不再说话,尹岳以为他是不想再提,谁知道夏维世突然移动步伐走到比较隐密的大树旁,彷彿在看着什么,顺着夏维世的视线,尹岳这才知道他在看欹暮雪。 尹岳观察着夏维世的表情,发现他看着欹暮雪的视线异常的柔和。 真的没有动情……吗?尹岳不禁担心起来。 第五章之三-终究自私 这已经是第几次的魂不守舍呢? 顏旎看着欹暮雪失魂的背影,她有些好笑。「到底有什么事会让你一直走神呢?」 压根儿没听见顏旎的话,欹暮雪只是沉默着,回想起昨晚自己在月亮的注视下与夏维世接吻的光景。 一切都太过于梦幻……欹暮雪甚至要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个梦,但是,除了那甜滋滋的感觉跃上心头外,还有一种愧疚与袄脑的情绪缠绕在心头。 那天在月下所说的,是要自己不再去喜欢夏维世,不再受他的吸引,可无奈那吻实在太过于震撼,他连必须为家族復仇这件事都差点给忘记了。 是啊!这个时期的自己,怎么可以忘了深仇大恨而深陷恋爱呢?欹暮雪不禁觉得迷惘,到底该为自己的意愿而活,还是为了替家族报仇而活? 「暮雪……暮雪!」 「啊!?」赫然看到顏旎出现在自己眼前,欹暮雪被吓了一大跳。「顏旎,不待你这么吓我的。」 「还说呢。」顏旎双手叉腰。「我刚刚在后头叫了你多少次?是你自己没注意到的。」 「我只是在想事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欹暮雪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我只要开始思考,就会变得无法注意周遭的事物。」 「到底有什么事情好想的?总是看你在想事情,连我都好奇起来了。」顏旎看看手边工作还剩下不多,也就偷个懒,顺势和欹暮雪聊起天来。「如果可以,说来听听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和上次才和你提过的那个有好感的人有了些许进展,所以感到苦恼。」欹暮雪一想起和夏维世接吻这件事,不由得羞红了脸。「你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幸福的,所以我──」 「那个人是夏维世大人吗?」顏旎脸色铁青的截断欹暮雪的话语。 「咦?」欹暮雪不明白顏旎脸色大变的原因。 「那个人……你说的那位和你有进展的人,是夏维世大人吗?」顏旎吞了吞唾液,她刻意放缓说话的节奏。 「……是,你怎么猜到的?」在顏旎面前,欹暮雪总是不会说谎,他很坦率地承认。「我对夏维世大人有好感。」 顏旎的脸色由铁青变为苍白,她彷彿听到了绝望与悲鸣交织的乐曲,表情哀戚不绝。「天啊……为什么偏偏是大人……」 「怎、怎么了吗?」欹暮雪有些被吓着了,她当然无法理解顏旎的反应为何会如此激烈。 「听着,你不能和大人有所结果。」顏旎摇着欹暮雪的肩膀,原先她想要说出夏维世便是欹暮雪的仇人,但一想到夏维世下的禁口令,便连忙改了口。「你还记得吗?藺若兰的下场,还有……还有一开始大人对你的冷漠以及残暴,这些难道你都忘了?你现在对大人的感觉并不是喜欢,只是一种弱者对强者的崇拜与情感错乱。」 「可是──」 「拜託了!听我的。」顏旎眼眶含泪,她不能让欹暮雪陷入更深,身为朋友,她必须提防他爱上夏维世。「你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欹暮雪以为顏旎真心认为自己对夏维世的感情最终只是徒然,他疑惑道:「你的反应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因为……」顏旎想想附近没有其他人,她暗想着乾脆就这么和欹暮雪说实话。「你和大人是敌──」 「你最好想想乱说话的后果。」 夏维世不知道站在树旁偷听多久了,他从他俩看不到的位置走出来,冷声吓道:「难道我下过什么命令都忘了?」 顏旎的脸色变得比刚刚更惨然,她跪下求饶。「奴婢……奴婢知错。」 「知错?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夏维世冷哼着,但他却来到欹暮雪身旁,环住他的腰。 「奴婢……奴婢嘴贱,不该随意乱说话。」顏旎知道自己是无法跟欹暮雪说实话了,她满腔愧疚与感慨,终究不得宣洩。 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顏旎望着欹暮雪,她知道刚刚那句忠告,是说不得的了。 「若让我逮到再有下次,绝不轻易饶恕。」夏维世怒瞪顏旎,他早就不喜欢这个女孩,其一是因为她和欹暮雪的亲近,其二是她刚刚差点说出他和欹暮雪是敌人的事。「尹岳,罚她跪一个时辰,时间未到前都不许起身。」 「是。」尹岳跟在夏维世身后,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大人为何不让顏旎顺势说出他和欹暮雪是敌人这件事呢?因为想要玩弄欹暮雪的感情吗?可是刚刚在树旁偷看欹暮雪时,大人的表情却出乎意外的柔和…… 尹岳发现自己也越来越不懂夏维世的心思,他只能听命行事。 欹暮雪惊愕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事,他甚至连替顏旎求情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夏维世半抱半推的带走了。 顏旎跪在地上,她看着地面,眼眶都是泪水。身为朋友,她必须隐忍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看欹暮雪走上那条荆棘之路,愧疚感波涛汹涌的袭上心头,顏旎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个好人,要不,就算会死,她也应该道出事实。自己也不过是个怕死的市井小民罢了。 尹岳懂顏旎的不甘及无力,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看着夏维世和欹暮雪越来越亲密,他又无法劝阻,若夏维世真动了情,他又该如何呢?「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赶紧去工作吧。」 「可是罚跪──」 「大人只是一时气在心头,不过你必须注意,欹暮雪的身分在这里是不能够提起的。」尹岳叹道:「罚跪已经是从轻了,再有下次,连我都难以保你安全。」 「奴婢知道了。」顏旎站起身,她向尹岳道过谢后,便又回去工作了。 第五章之四-情感加温 夏维世拉着欹暮雪的手,力道有些大,欹暮雪不由得感到吃痛。「疼……」 听到欹暮雪喊疼,夏维世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欹暮雪,冷声道:「你们还有说什么吗?」 「咦?」欹暮雪不懂夏维世在紧张什么,他微微摇头。「没、没有。」 「是吗?」挑起眉来,夏维世也不想因为刚刚的突发事件而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要不要继续昨晚的事情?」 「欸?」欹暮雪觉得不自在,他没想过要和夏维世多么亲密。「您这样……有点困扰。」他并没有忘记要为家族报仇,虽然他还不知道仇人是谁,可是最起码他还是知道的,陷入恋爱的沼泽,很容易让人迷失理智。那并非欹暮雪所乐见的。 「困扰?你以为轮的到你说这种话?」夏维世皱起眉来,他很明确地传达出了自己的不悦。「我可从来没嫌弃过你──」赫然想起欹暮雪刚来时,自己对待他的态度,夏维世自知理亏,他马上转换话题。「你……就那么喜欢我?」 「咦?」欹暮雪不知道今天自己错愕了多少次,他只觉得现在的夏维世比之前更阴晴不定。 「一副小动物的样子,总是胆怯到让人厌恶的模样,只要我在你面前,就会用那种近乎痴狂的眼神注视着我……老实说,被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光看待,很噁心。」夏维世抬起欹暮雪的下巴,他的确觉得被人所喜欢是种麻烦,光看他对待藺若兰就能看出他是一个不愿付出的男人。「但是很奇怪呢,我不讨厌你那样注视着我。」 「那是……」欹暮雪不懂夏维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接受自己的喜欢?还是?「那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夏维世捧着欹暮雪的脸,他也不打算刻意去隐藏自己对欹暮雪偶有的情慾,眼看着就要吻下去,谁知道欹暮雪却率先别过脸了。 「那、那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欹暮雪觉得小鹿乱撞的很,他是喜欢夏维世,但是事情这么顺利总是令人不安。 「你是要说我会错意?还是你真要像昨晚说的那样忘记喜欢我?」夏维世心头上一把火在燃烧,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明状那怒火中烧的情绪,但是他很清楚,他不喜欢欹暮雪拒绝自己。「告诉你,只有我拋弃别人,没有别人拒绝我的道理,今日我要吻你,你该痛哭流涕的接受,而非推拒。」 夏维世说的好似他对自己的好与亲暱只是种另类的施捨,欹暮雪不由得心寒。藺若兰呢……?那个无数次救起自己的女子,是否也尝过这样的无力感呢?明知道自己不能喜欢上不会得到回报的对象,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產生好感。 欹暮雪对藺若兰的认识并不多,他们甚至称不上是朋友,可是欹暮雪忽然好想念她。 「我不喜欢这种脸,哭哭啼啼的难看得要死。」夏维世不喜欢见到泪水,可偏偏欹暮雪就像是水做的,他的眼眶常常含着泪,也不知道是庸人自扰,还是真的有太多的事情可以悲伤。 「我是真的很喜欢主人……」欹暮雪深呼吸一口气,他继续说下去。「可是我明白的,这种低贱的身分是高攀了……我不想造成困扰,所以,这份喜欢只想藏在心里。」 听到欹暮雪再次说着对自己的喜欢,夏维世的怒意一下子大减。「藏?都让我知道了,你还想怎么藏?」 「我……」 「我,不讨厌你的喜欢。」夏维世贴上欹暮雪的额头,他看着他,感受到他的微微颤抖。「现在你的一切我都想要触碰,在我对你冷淡之前,你都可以喜欢我。」夏维世此刻并没有想起计画,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期待。这是他头一次期待有人去喜欢自己,去重视自己,他不厌恶那种感觉,甚至有点欲罢不能。 如果这就是喜欢,是不是应该要及早扼杀呢? 夏维世并没有更加的思考,他只沉浸在逗弄欹暮雪的快乐中,忘了两人理应是敌人的事实。 第五章之五-脱序 千慕就站在距离夏府不远处的树梢上,她的表情越渐冷冽。 「捨弃家族,捨弃报仇吗?」千慕当然知道欹暮雪还不知情夏维世便是灭门仇人的事情,可是如今,他和夏维世亲密的互动,看在知情人的眼中,毫无疑问地是一次重伤。「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真是……」一开始夏维世对欹暮雪是百般折磨,也因此欹暮驰才要欹暮雪行刺,可是如今这个局面,欹暮雪知道真相后,还会有动手的可能吗? 千慕身为一个杀手,她阅人无数,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欹暮雪算是最没有心眼的,这样的人尤其的心软,刺杀仇人尚且不一定成功了,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所爱呢? 「看来必须找个时间和暮雪大人好好谈谈了。」千慕觉得头疼,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拋弃她的哥哥千逻。 他真是拋弃自己吗?有的时候,千慕总会这样问着自己。 当初遇到欹暮驰后,她并没有再回去找哥哥,如果千逻其实也在找自己呢?千慕摇了摇头,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多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欹暮雪和夏维世的事情。「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千慕打算先和欹暮驰报告再做打算。 第五章之六-难忘的爱 夏维世接受欹暮雪的喜欢后,就要欹暮雪住进自己的寝室,这样的待遇几乎像从前的藺若兰。 「希望暮雪不会有藺若兰那样的下场。」晓嵐走在顏旎旁边,她看得出对方心情不好。「我知道你关心暮雪,可是你要明白,主人和暮雪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我们不能插手干涉的。」深怕顏旎会做出什么蠢事,她苦劝着。「虽然是朋友,但很多事情,是不能去管的,知道吗?」 「我只是担心。」在这夏府里,就属顏旎和欹暮雪的感情最好,而也只有顏旎知道欹暮雪的性子如何。「他虽然坚强,心底却纤细的很,倘若他知道主人就是……我不敢想像他会有何反应。」顏旎一想起欹暮雪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样子就觉得恶寒遍佈全身。「因为是朋友,才更应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可是她也是个自私的人,即便知道开口就能说出口的事情,却偏偏因为怕被处罚而闭口不谈,这样的自己,和那些冷漠旁观的人有何不同? 「顏旎,你我都不过是暮雪人生中的过客,说难听点,他的死活和我们都无关,你虽然是他的朋友,但绝不是一辈子的朋友。」晓嵐显然比顏旎更无情多了,她道:「迟早都要向彼此道别,迟早都会分道扬鑣,既然如此,还用担心自己是否对不起对方吗?若我是你,我会趁早和欹暮雪划清关係。」 「还真是过分呢!」尹岳不知从何时起偷听顏旎和晓嵐的对话,他道:「有空间话家常,怎么不多做点事?」 晓嵐识相的闭起嘴来,她可不想惹夏维世的心腹。 「那个……暮雪他,还好吗?」顏旎实在无法不去担心欹暮雪,虽然两人年纪差不多,但欹暮雪却给人弟弟的感觉,总会不由得想要去守护他、疼爱他。 「傻傻地接受大人的温柔,你说,是万幸吗?」尹岳也快搞不懂夏维世了,口口声声说对欹暮雪好只是计画之一,可是尹岳怎么看都觉得夏维世对待欹暮雪时,那种温柔是不由得流露出来而非假装的。「别说你们不懂了,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 「大人您难道不讨厌暮雪?」顏旎觉得奇怪,尹岳似乎对欹暮雪没那么反感。 「我所认定的主人只有夏维世大人一人,只要他还活着,我便没有怨恨。」尹岳自小就没了双亲,虽然夏家被灭他也很难过,但和夏维世的悲愴相比,却只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你和欹暮雪是朋友吧?是的话,就好好照顾他。」尹岳知道夏维世并不会对欹暮雪做太过分的事,至少现在不会。只是百密必有一疏,再密的鸡蛋也会有缝,若有那么一天,欹暮雪知道了实情,那么……「我们都有各自必须守护的事物,你若视欹暮雪为好朋友,就别让他以后变的和大人一样。」 眼中只有復仇,完全不知道復仇后要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尹岳还要感谢欹暮雪,至少现在夏维世还能够崭露笑容,若有一天连怎么去笑都忘却,那才真的叫人难过。 「我、我会的。」顏旎彷彿被赋予了什么重要的任务,她满脸认真。 「那就赶紧去工作吧!」尹岳的表情变得柔和,他不像夏维世,会用冷漠无情来武装自己。 晓嵐在尹岳走后才敢说话,她发自内心道:「总觉得,尹岳大人是个好人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想起那个违背夏维世的命令,免除自己罚跪的尹岳,顏旎不由得產生了好感。「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好了好了,既然知道暮雪现在过得还可以,就赶紧打起精神吧!」摸了摸顏旎的头,晓嵐道:「到时候见面,可不能比对方憔悴啊!」 「才不会呢!」 晓嵐和顏旎的嘻笑声稍微地传来夏维世的寝室,欹暮雪就坐在窗边,他看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 「真是的,工作就工作,还用得着那样聊天吗?」夏维世才一走进寝室就听见了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他有些不堪其扰。「哪天我叫尹岳好好训训她们。」 「我觉得那样很好……」欹暮雪垂下眼帘。「我很喜欢和她们聊天的感觉。」很舒服、很自在,彷彿没有任何包袱,说什么都不会有问题,哪怕是一点小事,也可以当成大事般讨论很久。 见欹暮雪比起和自己在一起,似乎更喜欢和外头那些下人一起工作,夏维世有些不悦。「怎么?难道和我聊天的感觉并不好?」 「啊……并不是这个意思。」欹暮雪可没想到夏维世会那样反问自己,他不知所措起来。「只是不讨厌。」 突然明白欹暮雪的意思是他不讨厌听到她们嬉笑的声音,希望自己不会真的要尹岳去训斥她们时,夏维世不由得在脑海里冒出可爱两字。 怎么会有如此单纯的人呢?夏维世突然疑惑了,在他记忆中,欹府的人几乎人人都心机重、城府深,到处都可以见到算计与暗算,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欹暮雪还可以保有对他人的信任跟天真呢? 「好吧!你喜欢就让你继续听,可是我不许你擅自过去跟她们说话。」 「咦?」 夏维世知道顏旎非常有可能把所有事全盘告诉欹暮雪,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欹暮雪无法接触到她。「怎么?不愿意?」 「如果主人不喜欢,我无所谓的。」欹暮雪抬头看着夏维世,面对这段感情,他是胆怯而被动的,毕竟他的身分如此卑微,看在别人眼中完全是高攀了。 更何况,他还必须为家族復仇,恋爱游戏总要适可而止,一旦沦陷了,将会是条不归路。可是,不论是夏维世或是欹暮雪,都早已沦陷了才是,也许本人毫不知情,可旁观人看着,只想摇头唉叹爱情果然没有道理可言。 一个仇家之子为何还能得到夏维世的宠爱呢?府里的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只有尹岳知道夏维世怀的是什么鬼胎,可偏偏也只有尹岳在担心夏维世的这个计画是否能够如预期般推行。 这个计画的前提是夏维世对欹暮雪没有任何感情。夏维世对欹暮雪真的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吗? 「你是在配合我?」夏维世因为欹暮雪总是顺着自己,因此笑弯了眼。「难不成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依我吗?」 「我只是想要主人开心一点。」欹暮雪每次看到夏维世,总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他知道这是喜欢,可为什么还会伴随着胸口的刺痛呢? 「那我要你取悦我,你会怎么做?」夏维世起了玩心,他坐在床上,拉过欹暮雪,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取、取悦?」欹暮雪从没这样做过,他就连女孩的手都没怎么牵过,一时之间要他取悦早已有无数经验的夏维世,这不是非常困难吗? 「快啊!」夏维世也不想手把手的教欹暮雪,他就这么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动作。 被夏维世注视到受不了,欹暮雪并不知道取悦的手法,便索性倾下身覆上夏维世的唇。 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唇碰唇的吻,加上欹暮雪过于紧张,那唇紧闭着,一点也不柔软,理应是不会让夏维世有任何感觉的,可是偏偏夏维世有那么一剎那觉得动心。 一种从未有过的燥热感遍佈全身,夏维世按住欹暮雪,主动的加深这场吻。欹暮雪对吻的应付还不够纯熟,他全身软绵绵的瘫在夏维世怀里,就像小动物般,缩着身子,明明有些害怕,却仍努力要配合夏维世的喜好,微微啟唇让夏维世的舌头可以侵入。 夏维世不会放过这样的迎合,他趁胜追击,让欹暮雪和自己的唾液混在一起。 这就是取悦吗?欹暮雪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取悦夏维世,可是他喜欢被这样触碰,也喜欢这样和夏维世亲吻。 如果时间可以无条件停留一次,那么就请在这个时刻暂停吧!那样的使人无法停下的缠绵感,让人想要哭泣,又觉得心头暖烘烘的……这种情感又苦又涩又甜又蜜,欹暮雪一时之间难以消受。 就这时候,让我忘记报仇、家族血恨……欹暮雪不由得流泪,他有太多太多不能说出口的沉重,他只希望此时此刻他可以先放下那些包袱,去好好体会一下这种刻骨的感觉。 若说这就是爱情,大概也是此生难忘的一类吧。 第五章之七-欹暮驰的无情,就是手足也不例外 这里是寂静的最高境界。 别说风声,就是人的呼吸声也难以听到,千慕一身黑衣,她低着头单脚跪地,一脸凛然。 而站在千慕面前的,则是怒不可遏的欹暮驰。 「你说,暮雪喜欢上夏维世?」欹暮驰从未如此失算过,他不知道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除了软弱之外,还恬不知耻的喜欢上了敌人。 「是的。」千慕依旧低着头,但身为杀手的敏锐,她是能够感觉到的,那从欹暮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早就被碎尸万段了吧!千慕为欹暮雪感到庆喜,至少他会因为弟弟这个角色而得到宽恕。 一个人再大逆不道,只要与谁有了血缘上的羈绊,是难以对对方下手的。千慕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想法是千慕作为杀手来说,最为单纯天真的理念。 可是偏偏欹暮驰推翻了千慕一直以来的信仰。 「找时间杀了他。」欹暮驰的表情没有任何因为想要杀害自己弟弟而有的愧咎或者罪恶感,他只是坚定的下着命令。「怎么杀都行,只要确保他不会再躺在夏维世床上就可以了。」欹暮驰的冷血无情是显而易见的,他的眼正看着更长远的未来,那个未来闪亮而耀眼,即便这样的美好必须踏过自己亲弟弟的尸首他也不会为此犹豫半步。 千慕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自己仰慕的欹暮驰竟是个狠心到极致的男人,她开始发现,这个男人也许已经没有自己最初认识时那么善心,难不成身处在尔汝我诈的环境里,再善良的人都会学坏吗?千慕想起了欹暮雪,她暗自否决了这样的可能性。至少在她所认识的人中,还是有人像是一张最为乾净纯白的白纸。 「回答呢?」欹暮驰迟迟不见千慕回答,他道:「莫非你心软了?」 心软?千慕赫然发现自己对于欹暮驰的命令感到犹疑,她不是对欹暮雪这个人心软,也绝对不是起了怜悯之心,她只是纯粹的不想看见,欹暮驰残害自己手足的画面──即便是借刀杀人也是一样的。 「属下希望大人您可以再多考虑。」千慕不由得想替欹暮雪争取生路。「暮雪大人未必没有用。」 「喔?」欹暮驰挑起眉来,他示意千慕继续说下去。 「现在夏维世把暮雪大人放在身边,那就表示着,最有办法也最有可能次杀成功的人,就是暮雪大人。」千慕知道欹暮雪十之八九不会答应这件事,但她却心思细腻的发现,欹暮雪对家族有着莫名的责任感,若对他说杀了夏维世便是家族的荣耀、替死去的家人復仇,也许欹暮雪不会太排斥才对。毕竟比起一个连恋人都还称不上的人,家人,总还是难以割捨的一种牵绊。「大人您该再给暮雪大人一次机会。」 「你要我如何给他机会?」欹暮驰想到欹暮雪竟然在敌人床上过得快活就觉得气愤,那等于污辱了整个家族。 「之前暮雪大人是不知道敌人是谁,才会和夏维世有那样的发展。」千慕知道欹暮雪不是笨蛋,她道:「属下会去告知暮雪大人,夏维世就是他必须刺杀的对象。」 「哼!我敢给你打赌,他是不会成功的。」欹暮驰从小就看不起欹暮雪这样软弱的弟弟,他从不认为暮雪能够成就什么大事,当初要他替家族復仇而非救他逃出夏府,也许正是因为他不想和弟弟一起活着。 活着的欹家人,只要有他欹暮驰就可以了。 欹暮驰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他以为夏维世迟早会把暮雪凌辱致死,谁知道事情发展越来越光怪陆离,他再也无法冷静面对。「也罢。到时候你对他说,若不捨得夏维世死,他要殉情也可以。」欹暮驰哼了几声,他的语气越来越冷漠。「反正,只要两个人都死了,事情就简单多了。」 知道欹暮驰那可怕的想法,千慕不禁感到战慄。 若有那么一天,自己对欹暮驰来说不再有用,是否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千慕不敢想,她甚至希望不会有那样的一天到来。 第六章之一-宫内的暗潮汹涌 李崢麒望着温采玉的背影,他总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望着他。 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子,年纪轻轻却胸怀大志,不仅仅成为扶持君王的能臣,还是个果断不犹豫的聪明人,从各种角度来看温采玉这个人,绝对会认为他是个不可多见的菁英、天才,可是李崢麒却觉得,温采玉要的不是这些,一切成就名望彷彿不是他的目标,再多权力跟地位,都无法使他冰冷的表情有一丝丝的动容。那么这样的一个男子,在功成名就的这个时刻,正想着什么呢? 「我的后背有什么好看的呢?」温采玉知道李崢麒喜欢这样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从不喝斥他这样的行为,毕竟李崢麒的确是个好君王,而他对温采玉唯一的踰矩,也不过是那炙热的视线跟偶尔衝动下的亲吻。 他们还能有什么进展呢?温采玉不该给李崢麒任何机会的,可是有时候,他却深深明白,自己也渴望李崢麒这样一个光亮的人去照亮自己的黑暗。 「你很好看。」对于温采玉的问题,李崢麒笑着回答。前几天温采玉终于答应自己,私底下不以君臣之礼互动,两人在这时候是兄弟、是朋友,或者,以后可以是更为亲密的情人。「在想什么呢?」从后头抱住温采玉,李崢麒的唇轻轻的摩娑他的后颈。 带有温度的唇轻触自己的肌肤,那是多么令人酥麻的感觉,温采玉的手微握拳,他克制自己的呼吸,尽量冷静道:「最近我想要出宫一趟。」 「出宫?为什么?」李崢麒有些讶异,自自己认识温采玉以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这是第一次,温采玉主动开口要离开一段时间。「外头有事?」 「昨日接到尹岳的信,说是维世有个对象,希望我去看看。」严格算起来,温采玉可以说是夏维世的贵人,要不是温采玉的慧眼识英雄,现在的夏维世也许还无法爬到现在的地位,復仇什么的当然也无法如愿,所以尹岳在这时刻要温采玉把关夏维世的对象也并无不可,只是温采玉的年纪跟夏维世差不多,实在难以有长辈替后辈挑选对象的感觉。 「那我跟你去好了。」李崢麒微微皱眉,他当然也认识夏维世,他知道对方是多么英姿焕发的男人,若是一般少女都要为其风采迷倒尖叫,温采玉虽不是一般少女,他也绝对不会有那样的花痴行为,可是李崢麒还是怕,他怕偏偏温采玉就是喜欢像夏维世那样的英雄,他非得看紧他不可。「你可别拒绝我,我是王,也是该时候看看民情。」 「我也没打算拒绝你。」温采玉没有告诉李崢麒,尹岳在信的末端所提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他,夏维世的新对象便是仇人的儿子。「最近你勤于政事,虽然实权还是在你母亲手上,但我相信你真正君临天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如果以后你能够接受我,我还能更努力。」李崢麒就像隻小狗,想要索取温采玉对他的好。「为了得到你的心,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想听。」温采玉不喜欢李崢麒轻易的对自己说爱,他皱着眉头,彷彿刚刚听见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语。「请你自重。」 李崢麒知道温采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要温采玉转过身看着自己,然后他倾下身吻住他的双唇。 温采玉没有推开李崢麒,他知道他想要的是自己,为了让李崢麒可以专心在社稷上,这点牺牲温采玉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手覆上李崢麒的背,温采玉感到焦躁。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习惯了李崢麒这样的温柔与对待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想要去利用眼前的男子呢?为什么他对他的吻,他不讨厌呢? 有什么正在逐渐改变,温采玉清楚感受到了。 「过去,我受了不少苦,可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能一路忍耐过来,现在,你应该奖励奖励我。」李崢麒凑近温采玉的耳旁,他闻着他的发香,沉重的呼吸让采玉微微闪躲,但随即被他加重力道给紧锁在怀里。 李崢麒看着温采玉因为自己而微微泛红的耳根,顿时觉得口乾舌燥的舔了舔嘴唇,他轻咬他的耳尖然后吻上,调皮的舌尖顺着耳廓描绘着。 「这种奖励你也要?」温采玉没料想到李崢麒会这样舔吻自己的耳朵,他有些敏感的想要躲避,可李崢麒力气比他大些,他挣脱不了。 「只要是温采玉,我都要。」李崢麒正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拨光温采玉身上的衣物,他这大臣平常就够一板一眼了,若惹火了他,那不是一句大臣好不懂情趣喔就能带过的事情。 「适可而止就好。」温采玉的声音有些情慾的嘶哑,他感受到李崢麒身体的变化,可他装作不知道。「再超过下去,我可不理你了。」 温采玉不理自己,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本来李崢麒觉得那不是件大事,谁知道温采玉可以把自己忽略到非常乾净的程度,除非情非得已,不然自己在他眼前简直成了空气,那可非常难受啊!说什么李崢麒也不要再遭遇一次。「好好好!」松开对温采玉的禁錮,李崢麒慵懒似的问道:「那么,你所谓的最近,到底是什么时候啊?」不过依照李崢麒自己的观念来看,一个人要外出,基本都要准备些东西,加上夏维世的府邸离王宫有些距离,那可不是随便收一收行李就能马上出发的,还要事前规划一下,比如银两有没有带充足、衣物会不会少带了,毕竟天气多变,多注意点也是好事。 只是李崢麒没有想到,在遇见他之前,温采玉早已有浪跡天崖、四海为家的经验,餐风露宿对他而言就是童年,并不是件难事。 因此温采玉听见李崢麒的问题时,不由得笑了出声。「不瞒你说,我打算明日一早就走。」 「欸!?」李崢麒吓得连陶醉在温采玉的笑声里都来不及。「明日一早?这样要我怎么办?」李崢麒外出的经验少之又少,收拾行囊什么的也是随行的人处理,但是那些没有效率的下人总是要准备至少一个月才能真正动身外出,用膝盖想也知道明天一早就出发根本不可能。 「我只好先行出发囉。」温采玉难得的面带微笑,他很喜欢李崢麒孩子气的一面。 「不能等等我吗?」李崢麒问道,像个无辜的孩子。 「不行,我跟尹岳约好了,五天后我就会抵达。」 「五天!?夏维世的府邸离这里很远耶!」以李崢麒以前的经验来看,那至少要十天才会到。但是李崢麒忘了,自己外出总是需要带一堆侍从,加上又是坐轿子出宫,走的也是能让一群人过的大路,自然会拖了不少时间,可是温采玉只有一个人以及几个简单的行囊,若是刻意走绕近路的羊肠小径,要五天后到达的确很容易。 「总之,你要不要跟着过来,那是你的事。」温采玉打了个呵欠,他向李崢麒行了个礼。「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你去吧。」李崢麒哭丧着脸目送温采玉离开,随后他赶紧叫来几个比较熟悉的下人过来。 「大王,这么晚了,有何吩咐?」下人们睡眼惺忪,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个时间,为什么李崢麒还要找他们。 「快!帮我一起整理行李,我要用最快的速度跟着出宫去。」 李崢麒只简单的下了道命令,然后和那些共患难的下人们一起通宵熬夜了。 「大王,这些食物路上也有,不用全带。」 「大王……不用连黄金也带上路了。」 「啊……那些衣物太厚重了,大王斟酌带几件就好。」 「不对不对,大王,这么多鞋子带去了也穿不着的。」 「大王──」 温采玉本来想要来李崢麒这边拿遗落下来的外衣,却不经意看到他和几个下人热络讨论外出的样子,不自觉的在门边偷笑起来。 明明都十九岁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凡事都需要别人叮嚀操心。 「这孩子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兴奋过了头。」一个美人站在温采玉身后不远处,她似乎不意外门内的骚动。「一个王,却如此不稳重,想必大臣也能理解,为何哀家不把实权交给他了。」 温采玉收起笑容,他慎重地看着美妇,眼前的人不是谁,正是李崢麒的母亲罗氏。 虽然说是母亲,但实际上是李崢麒亲生母亲的异母妹,李崢麒的亲生母亲本身就比罗氏大上十岁,因此罗氏现年也不过二十七,只比李崢麒大八岁。当初李崢麒的母亲去世后,前王为了让李崢麒享有母爱,便迎娶了罗氏,希望罗氏能给予李崢麒母爱。 这样的事情听在温采玉耳里简直是笑话,年龄只不过差八岁,要对外称姊弟都行,又怎能渴望这样的罗氏能给予李崢麒母爱呢? 温采玉的猜测也没有错,罗氏对李崢麒的确没多少爱,但是看在李崢麒是王室血脉这点,也就只能把那王位给予他坐。 只是温采玉觉得,那只是时间问题,随着李崢麒年龄增长,罗氏一定也在暗中计画着,要来个推翻旧王立女王。 这种事可不能让它发生。因此温采玉才会想赶紧去见夏维世。 想要剷除罗氏的势力,夏维世的力量缺一不可。 「太后也别过于操心,大王的一举一动,我们这些大臣都会帮忙看着的。」温采玉最初是在罗氏麾下,因此罗氏信得过他,她还不知道温采玉已经在私下和李崢麒有过协议,要协助他成为真正的王。「当然,大王若能越来越不务正业,自然是好事。」温采玉刻意压低声音,他露出连自己都厌恶至极的,讨好的微笑,只为了不让罗氏对自己的忠诚起疑。 「是吗?那可有劳大臣了。」罗氏端详着温采玉,她似乎在确认着温采玉是否依然心向着自己,可是最后却又像是害怕着什么,躲避了温采玉的注视。「很晚了,听说大臣明早就要出发到夏维世那里去,赶紧歇息吧。」 「是,太后也请尽早就寝,毕竟──」温采玉看着罗氏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那种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交流。「采隐不在的夜晚,很难熬的,赶紧入睡,就不会长夜未央了。」 「你──」 不等罗氏变脸,温采玉自己识相的赶紧走人,他冷着一张脸,眼底透着对罗氏的恨意。 「害死了采隐,你还以为天下会是你的吗?」温采玉喃喃自语着。 一开始,他的确有心要辅佐罗氏成为歷史上第一位女王,毕竟她有睿智,也有安抚百姓,成就天下太平的能耐,可是温采隐的死,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采隐死了,我也要你去作陪。」 温采玉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杀意,比起在李崢麒面前带着的冷冷的表情,也许这时候的采玉,比谁都还像个人。 第六章之二-佔有 雪,率先想到的是冷、刺骨,以及一望无际的白。白,率先想到的是乾净、纯洁,以及让人心生愉悦的顏色。顏色,率先想到的便是黑与白,强烈的对比,所有顏色中最纯粹的色调。 夏维世对顏色是迟钝,在他短暂的快乐童年里,回忆总是被五花八门的色彩所调和,那是饱满而充实,充满笑声、洋溢幸福的象徵,可八岁后,他只对红色情有独钟。 红色,是血的顏色,同时也是杀戮的顏色。家人的血已经乾涸,可那些红色已经深深的禁錮着夏维世,红……刺眼噁心的红,是血、是残暴、是一切復仇的开端。对夏维世来说,红色,便是报仇的顏色。 这些天,开始下起了雪,漫天飞雪撒满大地,就好像花园里的花精灵,正大肆铺张着一场宴席,以花点缀、让花瓣充当地毯,美,美的让人动容。 欹暮雪从前住的地方不常见到雪,如今可以看到雪铺满整片大地,难免感到兴奋,他站在雪地上,一次又一次的用手去触碰雪,随后像个玩水的孩子,不断的拨动着雪,激起可笑的雪花,天真烂漫,却不做作。 夏维世有瞬间看呆了。他彷彿在欹暮雪身上看到了种红色,但是,不是让他咬牙切齿感到噁心想吐的,復仇憎恨的顏色,而是如同玫瑰、脸颊上的緋红、夕阳彩霞般,夺人眼目的,耀眼的红色。 这让人看了心情愉悦的红色像个小小的火焰,站在欹暮雪的周围燃烧,夏维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可是他不能不承认,除却暮雪身为仇家之子的身分,他这个人带给他的好感的确很多。 又蠢又呆又笨又爱哭,这样的欹暮雪,偏偏吸引了夏维世的目光。 欹暮雪很喜欢玩雪的感觉,他的脸颊映着因兴奋而起的粉红。夏维世见到欹暮雪心情这般好,不由得感到好笑。「都几岁了,还会因为那些雪而蹦蹦跳跳,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一个。」说着说着,夏维世的记忆不免回到了从前。 八岁之前的自己,大概也有和欹暮雪一样的童真,也会因为下雪而感到雀跃,会在夜晚闔眼之前期待着隔日看到的,白色的世界。 白色,代表了纯洁无知、天真无邪,那时的夏维世,的确就像张白纸,不懂人情世故、不了解别人心中的城府。那时,他会和尹岳一起堆雪人,小孩子做出来的成品自然四不像的,但他也一样玩的快乐,那时的自己,有父母、有童年,还未失去一切之前,只怕他只是个愚蠢的孩子。可是八岁那年,一切全变了调,灭门血案活生生在自己家里发生,母亲本来可以逃走活命的,却为了替自己捨身挨刀而失去体力,那时的夏维世懵懂无知,面对难闻的腥血味以及惊悚的现场,他只会大哭,父母浑身是血的把他藏在大酒缸里,还在断气前安抚他,要他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他照做了,并要求父母给予他承诺。 「不要分开……」夏维世颤抖着紧抓着母亲的手。「不要走!」 「还会再见的。」母亲泪流满面,她当然知道这样的承诺是绝对不可能兑现的,可是她必须说谎,她必须这么做。看着自己可怜无辜的儿子,母亲深呼吸一口气,她不能让儿子跟着他们一起断送性命。她甩开夏维世的手,和丈夫两人尽可能地远离大酒缸。 后来夏维世才知道,父母为了他,放弃了原先可以逃走的机会,故意出现在那些刽子手的面前,引诱他们离开大酒缸的附近,只为了保全他。 为夏维世的父母外出跑腿的尹岳回到夏府时,才发现了府内的人一个不留的都死了,正当他在嚎啕大哭时,才听见了夏维世的叫唤。 两人趁着天未黑,换了套乾净的衣服便离开了夏府。一路行乞,并努力锻鍊着自己,总想着哪天要復仇。后来遇到温采玉与罗氏,一开始罗氏很不信任夏维世会有什么本事,倒是温采玉慧眼识英雄,知道夏维世一身傲气,加上强烈的復仇之心,若纳为势力,的确可用,而夏维世也没有辜负温采玉的提拔,他在十八岁那年一举推翻了由欹家辅佐的王朝,并让李崢麒登基为王。 欹家也在王朝毁灭的三年后,以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了灭门。夏维世本该觉得痛快的,因为他替父母报了仇,可是为什么总有种空虚感袭上心头呢?是因为自己没有可以分享那种痛快的人吗?或者自己从未感受到「痛快」的感觉? 没有了復仇,自己还剩下什么? 欹暮雪看着夏维世,见他表情越来越可怕,他停下一切动作,怯声问道:「……我惹大人不高兴了吗?」 夏维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欹暮雪似乎被自己吓到了。「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这样啊……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不常出门,所以对很多事情都觉得惊奇,不过家乡也不常下雪就是了。」欹暮雪再度用手摸摸那些冰冷的雪,他的脸颊呈现粉色,在夏维世看来异常的催情。 「体弱多病?现在也是吧。」夏维世笑着,他捏捏欹暮雪的鼻子。「我听说欹家多的是冷酷无情的人,就是当家也同样残暴冷血,怎么就出你这么一个不一样的后代。」夏维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说起欹家,另外欹暮雪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夏府的人,其实夏维世自己也在猜测,那些外头的骯脏事,也许欹暮雪一概不知。 夏家的灭门,也许整个欹家里,就欹暮雪不知情也说不定。一个长年足不出户,体弱多病的么子,谁也不会特别掛心的,加上继承权还有前面两个儿子顶着,再怎么样也不会落到欹暮雪头上,再看欹暮雪那完全不懂人世险恶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对自己家族做了什么丑陋的事情会知情的人。 这样一个无辜的人,能恨吗?夏维世突然问着自己,但随后他在心底大大的反驳。为何不恨?他身上还留有欹家的血,他活着一天,就是他痛恨的欹家人,他迟早要杀了他──迟早,但不会是现在。 他要让欹暮雪爱上自己,然后再甩了他,他要让欹暮雪嚐到心碎的疼痛。 至于自己为何一定要让暮雪爱上自己,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希望那双明亮有灵气的眼睛,能够带着仰慕倾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我娘也时常说我不像爹。」欹暮雪讲起家人,表情柔和了起来,但终究会想到之后的灭门,难免眼底抹上了哀伤。 夏维世看着欹暮雪的脸庞,他抬起他的下巴,望着他的眼。「我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可是,欹暮雪,你知道吗?你的悲惨,是我一手造成的……你那原先和乐美满的家庭,是我亲手粉碎的。你注定要在我的怀里微笑,你也只能微笑,因为我下一个要摧毁的……就是你那该死的天真。 夏维世的心里虽然暗算了许多令人作呕的计画,可他的眼底却尽是柔情,就彷彿……彷彿他夏维世也对欹暮雪动了情一样。 其实夏维世不能不说,欹暮雪的确是一个好人,而且是滥好人,他很多时候,比起厌恶与讨厌,更多的是对这个人的好感。欹暮雪这个人,虽然在夏维世的眼里,是蠢是呆是笨,可是就是这样的欹暮雪,才吸引了夏维世。「要不,来互舔下伤口?」夏维世的声音一下子染上了情慾。 「啊!?」欹暮雪还来不及反应,夏维世就堵上了他的唇。 两人躺在雪地里吻着彼此,身子互相磨蹭,渐渐的下身也起了反应。夏维世把手伸进欹暮雪的裤襠里,欹暮雪吓得赶紧阻止。「不──」 「都这种时候了,可容不得你说不。」夏维世轻笑着,他握住欹暮雪的性器,开始慢慢的为他服务。 欹暮雪的脸颊越来越红,他的喘气在这时候更是增添一种色情的氛围,暮雪的手紧紧抓着夏维世的肩膀,儘管他口里喃喃着不行,却始终像是情乱迷离时的一种胡言乱语。 毕竟,欹暮雪对自己的触摸有反应,这是事实,男人的身体本就现实的,有反应就是有情慾,管它是不是爱,只要享受到了,一样会有慾望一样会有射精的衝动。 夏维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现在要了欹暮雪,不是出自于喜欢或者爱,而是因为他急需发洩。发洩两字,是不带任何情感的,有的只有原始慾望。 当夏维世的手伸进欹暮雪的后穴时,暮雪彷彿烂泥一般,再无抵抗之意,在这冷冷的雪中,两人的身子偏偏火热得像乾柴烈火,也许都能融化附近的雪。 夏维世不知道,若要抵抗,欹暮雪还是有力气的,但是正因为欹暮雪迷恋着自己,才停止推拒的行为。 喜欢的人愿意触碰自己,没有理由拒绝的,哪怕对方可能是出于玩笑或者任何其他心态才碰自己,只要对方肯抱着自己,肯去占有自己,一瞬间也好,都足够让欹暮雪高兴。 「大人……」欹暮雪轻唤着夏维世,他感受到夏维世的火热正抵在自己的穴口,他红着一张脸,双眼湿润,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该死的──」听到欹暮雪用那带着情慾的声音呼唤自己,夏维世一时无法把持理智,他粗暴地把自己推入了欹暮雪的体内。 没有经过润滑,只有简单用手指扩张的后穴自然无法习惯这样的侵犯,欹暮雪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他本想握拳,却怕指甲刮着夏维世,只好努力忍耐着。 夏维世只进入一小截,他怕伤了欹暮雪,所以不敢动,只耐心的等候他习惯。疼痛让欹暮雪的意识在破碎边缘,他的喘息声变的更大,明明身处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他却热汗不止──因为慾望、因为痛楚。 就这么把身子献上真的好吗?欹暮雪看着夏维世的脸,对方因为自己的后穴紧紧吸着他的火热而露出难以忍耐的表情。 这样……也好。欹暮雪看着夏维世,他这么告诉自己。 以后被拋弃又如何?就算不能心心相印又如何?他渴望夏维世拥抱自己,这的确是事实,如今愿望达成,他又有何怨呢? 以他的身分,夏维世可以更粗暴的对待他,如今夏维世进入了他体内,却不马上享受那种紧緻感,反而是在等待他习惯,如此一来,他又何须怨懟呢? 夏维世见欹暮雪的表情没有刚进入时那么僵硬,他这才开始动作了起来。再深入、更深入,一直到完全没入欹暮雪体内,夏维世才有自己「佔有」了他的实际感。 交合两字,说的云淡风轻一点,不过就是两个人交缠着身子,一个深入一个接受,彼此你情我愿,谁也怨不得谁的一种行为,可是夏维世却隐隐地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一直到射精前,两人都是紧紧拥抱的姿势,夏维世也不知道自己占有欹暮雪多久、多少次,等到他回过神,欹暮雪已经累的晕过去了。 而夏维世则是把欹暮雪抱在自己怀里,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可他却紧紧握住欹暮雪的手,下意识的轻声道:「不会放开的……」 有什么情感在两人之间逐渐萌芽,有什么感情要把夏维世冰冷的心给融化。有些事情,分明是在改变,可当事人往往不愿意去面对。就好比说,明明夏维世不打算放开欹暮雪,他却仍旧告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把他赶走一样。 口是心非,到底也算是人类常见的陋习。 第六章之三-沦陷 雪,美化了寒冷给人的刺骨感,但是对吃足苦头的欹暮雪来说,雪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美好了。可是就另种程度上来说,也只有雪,会让欹暮雪想起那时和夏维世在雪地上做的事情…… 后悔吗?欹暮雪没有力气地躺在床上,他现在正发着高烧。其实比起后悔,欹暮雪更多的却是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夏维世碰了自己,那是为什么呢?情不自禁?还是许久未发洩?欹暮雪发现不论原因出自什么,他都感到窃喜。夏维世明明随手一招就有许多女人可以替他暖床,但他选择了他……他碰了他,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对他的喜欢,有着一线曙光呢? 欹暮雪觉得心口暖暖的,他不奢求夏维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也不求他能喜欢上自己,单单是对方肯碰触、肯对自己好,他就高兴到要流泪。 但是,这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欹暮雪和夏维世不是生命共同体,他并不需要讨好夏维世,但是显然的,欹暮雪已经爱上了夏维世,而感情世界里,一旦沦陷了,就会成为人人口中的笨蛋。 「咳!咳咳咳咳咳──」欹暮雪咳的脸都胀红了起来,他觉得胸口好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越咳越难受,但是不咳,他也会不舒服。 顏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有人笨到真在雪地里做那种事情啊……这不受寒才怪。「还好吗?」顏旎被夏维世找来照顾欹暮雪,她替他擦汗、拍背。「都喝药了,怎么还高烧不退呢?」摸摸欹暮雪的额头,顏旎始终没有开口问暮雪知不知道夏维世就是他的仇人这件事,她胆小的不敢说出真相,只能默默希望欹暮雪一直被蒙在鼓底。毕竟,对任何事情浑然不知,这才是最好的。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纯洁的如一张白纸,欹暮雪就保持现状就好,他不用有任何改变,也不需要特地去改变。顏旎一直暗暗祈祷着,夏维世可以真心去对待欹暮雪,若夏维世喜欢上了欹暮雪,那么最起码,暮雪不会有「失恋」的痛苦。 欹暮雪露出苦笑,他现在难受的很,可他也不想给顏旎担心。「药才刚喝,显然还没见效,不过开始觉得乏了。」说着说着,欹暮雪马上打了个呵欠,加上夏维世在雪地里要了他好几次,不只发烧让自己身子无力,还因为那激烈的情事而全身痠痛。「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你需要多多休息,自然不会阻止你睡。」顏旎轻轻笑着,那汤药里本来就放了些安神嗜睡的药草,为的就是让欹暮雪能安稳的睡,然后赶紧把病养好。 「嗯……」药的效果以及本身的疲倦让欹暮雪很快地进入了梦乡,顏旎替他把棉被裹的紧实,然后呆站在床头,她的手轻轻抚上欹暮雪的唇。 就是这么一张嘴,和那个人人惧怕的夏维世接吻吗?女子柔软的手默默移到双眼处,顏旎的手指轻轻地拨了拨欹暮雪鬓边的发丝,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像个母亲、像个恋人,不捨得打扰欹暮雪的梦。 这个人有着什么魅力呢?不……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你无法讨厌他,他与生俱来一种人格魅力,你就算不对他抱持好感,也绝对不会随便讨厌起他。 顏旎便是这样,她对欹暮雪并没有男女情爱的心思,她对待他就像在对手足一般,那是种呵护、保护,她无力阻挡欹暮雪注定受到的伤害,可她会尽力支撑他,至少……在精神崩溃前,她会努力让欹暮雪保持微笑。 就这么单纯下去也好,就这么一无所知下去最好……你不该牵扯进那些太麻烦的事情,你也不属于那些仇恨的腥风血雨……所以,这样最好。 「你对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夏维世倚在门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顏旎吃惊地转过身。「大人……」 「回答我。」夏维世两眉紧蹙,他早知道欹暮雪跟顏旎要好,要不是他相信欹暮雪是喜欢自己的,怕是真会怀疑这两人其实已经两情相悦。 如果只是顏旎单方面喜欢欹暮雪,那倒还好解决。 「奴婢对暮雪没有其他想法。」顏旎低着头,她稍微感觉出夏维世对欹暮雪的重视,可到头来她还是会怕,怕夏维世对欹暮雪的喜欢终究只是贪图一时半刻的新鲜感。「奴婢斗胆,不知有些话是否能说给大人听。」 夏维世挑起眉来。「你说。」 「如果大人真对暮雪有几分感情,请不要太为难他。」顏旎言下之意是趁着两人还未陷太深,赶紧从泥沼中抽身。 不能相爱的,这两人的身分是如此的敏感是那样的衝突,他们若是在一起了,将会是多大的灾难? 夏维世怎么会听不出顏旎的言下之意呢?他邪气一笑,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我跟他的事情,轮的到你来说嘴?」一个小小的下人还敢管主人的感情事,这不是以下犯上是什么? 若是前些日子的顏旎,一定会赶紧住嘴,然后低声下气跟夏维世道歉,但是现在的顏旎不一样了。她那无法对欹暮雪说出实情的愧疚感使的她更为勇敢,既然她不能斩断欹暮雪跟夏维世之间的情丝,那最起码,她要确保欹暮雪的下场不会像藺若兰那样惨。 生前没人留恋,死后无人追念。顏旎可怜藺若兰,她不要欹暮雪也变成那样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希望大人明白,暮雪是无辜的。」 他完全不在事件的核心,却就这么莫名的被牵扯进去,只因为他体内有着欹家的血?那对欹暮雪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无不无辜,不是你说了算。」夏维世不看顏旎,他走到床前,看着欹暮雪的睡脸,眼底的温柔不住地散发。「现在,离开这房间。」 顏旎的手紧紧地抓着裙襬,她怕夏维世,却更怕夏维世伤害欹暮雪,正当顏旎两难之际,她瞧见了夏维世注视欹暮雪时,那流露出来的真情。 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顏旎感到怀疑,她默默地退出房间,她需要一些时间思考一下。 夏维世见顏旎乖乖退出房间后,这才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欹暮雪身上。老实说,知道暮雪病倒后,他也心急过,其一是惊讶暮雪的体弱,其二是责怪自己竟然就在雪地里要了他。 但后悔吗?夏维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拥抱欹暮雪的感觉。 夏维世不是一个会贪恋什么的人,就是藺若兰那样充满魅力的女人,他也能够冷静以对,怎么对象一换成欹暮雪,他却反而失了主张呢?轻轻摸上欹暮雪那被自己恣意啃咬舔吻过的香唇,夏维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漠,甚至添上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宠溺。「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在问着欹暮雪,也在问着自己。 这两人,两颗心,明显已经乱了分寸,那么究竟要怎样,才能真正两心相触、两情相悦呢? 尹岳站在房门外,他的表情凝重而严肃。真的在一起的话,会有很多后续问题吧?首先就是罗氏跟温采玉,这两人是绝对不可能不仇视欹暮雪的。 只要欹暮雪还姓欹,只要他体内还留着欹家的骯脏血,那么他与夏维世的感情路就绝对不会好走。 尹岳想起夏维世一开始失去父母与家族后,丧失人生目标的样子,那模样充斥着对未来的不安与绝望,尹岳不想看到那样的夏维世。 现在的夏维世,会笑、会怒,这是最好的状态,如果有一天,夏维世能够放下仇恨,然后学会真正爱一个人,尹岳心里默默地希望,那个人会是欹暮雪。 只有懂得彼此最痛最疼的人,才能真正互相舔拭伤口。 第七章之二-跨不过的血债 尹岳对欹暮雪的好感只限于夏维世中毒前,此刻的他不认为欹暮雪是百分之百的无辜,当然也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请问……温大人……是那个温采玉吗?」欹暮雪难耐好奇,温采玉的名声眾所皆知,就是罗氏本人也曾说过,没有温采玉,就不会有现今的王朝,如此厉害的人物却神秘的很,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有人说温采玉身染恶疾,不宜见人,也有人说他纵有世上最棒的才情与政治手腕,若脸庞不好看,那也是徒然──这是在暗指他丑的惊人。 但是同时,也有人坚持温采玉必定是人如其名,温柔敦厚,集君子该有的风范于一身,因为太过完美,才不在眾人面前出现。 这样的温采玉,就连欹暮雪都暗自的崇拜。 尹岳当然听出欹暮雪语气里的好奇与仰慕,他冷冷一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揭穿真相。 温采玉不在人前出现,纯粹是为了以后铺路,当然了,本人从未有过解释,只是尹岳从温采玉的行事风格以及个性,可以大概猜出,荣华富贵绝对锁不住温采玉,等到天下太平,温采玉大概会简单的行囊一扛,然后游山玩水去。 没人知道温采玉长什么样,自然不会有人去怀疑一个云游四海的旅人就是他。 「你可幸运了,千百万人想一睹温大人的容顏,却都难以如愿,你一个小小的罪臣之子,却偏偏能见他。」尹岳这时都要忘记了,自己也算是促使温采玉想见欹暮雪的间接推手。 欹暮雪乖巧的保持沉默,虽然他知道尹岳没有喝斥他,可他现在对他极度反感,因此就算他想接着问夏维是的状况,却也乖乖的闭嘴跟着走。 没多久,两人站到一个房门前,尹岳本想推开门,然后带着暮雪进去的,但是温采玉却出声道:「让他自己进来,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尹岳耸耸肩,他不是不知道温采玉的脾气,于是轻轻的让门开了个缝后,就自己先离开了。温采玉知道尹岳不会不听自己的指令,他沉默几秒后,对着欹暮雪说道:「你自己进来吧。」 欹暮雪连忙应声,然后进房。 房里满室的茶香,这有助于让欹暮雪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些。 「尹岳有为难你吗?」温采玉示意欹暮雪入座,他递给他一杯茶。 欹暮雪也算从小锦衣玉食,好茶坏茶,也不会辨别不出来,他光闻茶香,就知道这茶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更准确来说,那是寻常人家拿来泡茶的普通茶叶。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欹暮雪没想到温采玉竟然在这方面如此亲民。 「我的出身低,看过很多人情冷暖,我不想要站在不同高度后,就用不同眼光去看待世界。」彷彿知道欹暮雪的心思,温采玉淡淡的说道。 欹暮雪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被人看透心中所想,那也是极为尷尬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欹暮雪才敢大胆的直视温采玉的脸。 没有别人口中的丑陋,也没有传言说的那样美如天仙,温采玉的确算是漂亮一类,但比起皮相,他给人更多的却是一种气质。 那种气质跟欹暮雪身上偽书生的感觉不一样,那是货真价实,经歷沧桑、体验各种生活后,才能散发出的一种气场。 温采玉只是坐在原地笑着,也足够让人看傻了眼,他有十足的魅力,靠的不是长相,而是给人的气势。 能够待在大王身边,有这样的能耐,也算是理所当然吧……欹暮雪不禁如此思附。 「拐弯抹角说话不是我的风格,更何况那也浪费时间,不如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温采玉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直直看着欹暮雪,眼神透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打量。 温采玉从收到尹岳的信开始,就一直在想像着欹暮雪的样子,没想到人跟自己想像的差不多,有些胆怯、好奇,跟温采玉所知道的,欹家的残忍,完全是不同的两样情。 这样的欹家人,就算是罪臣之子又如何呢?性情温顺,本性善良的话,成为情人倒也没什么。若是不带任何利益的情况下,温采玉一定会支持夏维世和欹暮雪在一起,可惜现在他不能这么做。 李崢麒的年纪逐年增加,这代表着他该拥有合理的大权,而罗氏清楚自己垂帘听政的时日不多,一定会在那之前试图除掉李崢麒的势力,或者……篡位。 篡位是何等严重的大事,若是以前单纯天真的罗氏,恐怕打死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温采玉相信……那个害死温采隐的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必定能够做出如此逆天的行为。 短短几年间,很多事情已经有了改变,温采玉一思及此,仍不免唏嘘不已。可是,他不能犹豫不前,他必须果断的为李崢麒打算,哪怕要牺牲千万人,只要结果是保障天下的安稳,他就算双手染满罪孽的血又如何? 一将功成万骨枯,歷史上代代的王朝,都是踏过无数人的骨骸建立的,温采玉不可能不熟諳这样的道理,因此,即便精疲力尽,即便让天下人仇恨,他也要斩荆披棘,只为了在那堆尸首上,替李崢麒巩固好王座。 王,只要笑望江山即可,那其中的血腥与腐败,不是他需要去体会的。 于是,温采玉在这时候,只能阻碍夏维世与欹暮雪。夏维世是李崢麒底下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抵抗罗氏的最理想大将,在王位之争里,夏维世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正是因为如此,夏维世不可以有任何被敌人有机可趁的弱点。 而温采玉判断──欹暮雪会是夏维世的软肋。在欹暮雪成为夏维世无法取捨的人前,还是趁早离间他们比较好。 温采玉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欹暮雪,他并不会对眼前的人有任何愧疚感,只要是为了李崢麒的王位,为了天下苍生的安稳生活,牺牲欹暮雪和夏维世的幸福,不过是大海中微小的泡沫。「我希望你能够向夏维世承认,是你在短刀上涂抹毒药。」 「……」欹暮雪看着温采玉,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种平静。「会说这样的话,代表大人您相信我并未在短刀上动手脚。」 扬起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温采玉暗想着原来这欹暮雪并不笨。「是啊!你没有下毒,可是你的兄长下了毒,这和是不是你下的毒又有何关联呢?那短刀是欹家的传家宝,你和你兄长都是欹家人,不论是谁下了毒,只要是留有欹家的血的人,用那把短刀伤人,从结果上来看,都是一样的。」欹家人用欹家的短刀去刺杀夏维世,任何人来看,都会觉得那是欹家的报復。下毒的究竟是欹暮雪还是欹暮驰,彷彿已经不是重要的问题。 欹暮雪面目苍白,他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了什么。欹暮驰在那短刀上淬了毒,也许不是逼欹暮雪「亲手」杀人,而是要让欹暮雪坠入地狱,因为纵使夏维世再对欹暮雪有情,也一定会在中毒后醒悟,欹暮雪属于欹家,那是不可能改变的。 两人再相爱,中间隔着家族之间的血债,又要如何廝守? 温采玉不愧能爬到如今的地位,他说话不一针见血,却能让人举一反三,从而明白他的话中话。 夏维世爱谁都行,就是不能和欹暮雪坠入情海。不论是出于温采玉的自私,还是欹暮雪的身分,这两人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欹暮雪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他还记得夏维世对他说的,那短刀刺了后,他就不会是欹家人……那句……那句究竟能否当真呢?夏维世对欹暮雪,到底有多少真情在呢? 欹暮雪也顾不得温采玉了,他站起身来,招呼也不打,直接闯了出去。 温采玉也不生气,他只是低下头看着茶水,那水面映出自己的容顏。任谁看了温采玉的这张脸,绝对都会称讚那是好看的一张脸,可温采玉看了后,却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这张脸正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充满了矛盾与苦楚,温采玉心中的某个深处,也像欹暮雪一样,悲伤绝望。 第七章之三-毛遂自荐 欹暮雪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狂奔,明明在地牢里已经精疲力尽,明明在见温采玉的时候,双腿已经发软几乎走不动,可他现在却跑得比任何时候还要快。有什么情绪在体内叫嚣着释放,欹暮雪的表情参杂着狰狞,却更多的是恐惧。他在害怕着什么? 顏旎远远的就看到欹暮雪在长廊上奔跑,那脸上的神情不是一般的吓人。「暮雪──」顏旎想要叫住欹暮雪,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要问他,像是他和夏维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像是他在地牢里过得好不好……可是顏旎来不及问,她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大人?」看着尹岳,顏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她。 尹岳摇摇头,示意顏旎不要再去关心欹暮雪的事情。「大人和他,总该有个了结。」尹岳知道夏维世是真的喜欢上欹暮雪,可是此时此刻,在家族与爱人之间,欹暮雪也开始变得憔悴,那么在这样的节骨眼,夏维世又该怎么做? 横竖都是让欹暮雪伤心难过,横竖都是不愉快的记忆,那么……与其挣扎着相守,还不如好聚好散。好聚好散四字犹如最为讽刺的笑话,尹岳知道,夏维世的佔有慾很强烈,他平常看起来寡情,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无情,那不过是因为他还没遇见让他认真的人罢了……而欹暮雪,尹岳对他没有很了解,可是他也知道,欹暮雪虽然软弱胆小,但性子却异常的固执,若他真想和夏维世在一起,一句「离开」又怎可能让他甘心?这样的两个人,要怎么才能好聚好散呢? 夏维世到底有什么打算……温采玉又是说了什么,才会让欹暮雪这样激动? 尹岳此刻也跟顏旎一样疑惑了,他们只能默默地当一个旁观者,暗自祈祷着,这场可笑的戏码,不会迎来糟糕的结局。 欹暮雪跑到夏维世的房门前,他反而又犹豫了起来,他不知道夏维世清醒过来了吗?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温采玉的话言犹在耳,说没对欹暮雪造成心情上的影响是骗人的。 会吗……你会因为短刀上有毒,而想把我们之前的约定作废吗?欹暮雪连手都在抖,他也不确定那算不算约定,可当夏维世说出「从此你与欹家再无瓜葛」时,他已经把他当成了约定──夏维世肯和自己共白首。 那么现在呢?这样的约定,还算数吗? 隔着一扇门,仅仅只是一扇门,可欹暮雪却突然不敢推开了,他怕会看到奄奄一息的夏维世……这些时间,没有人跟自己说过夏维世的状况。 就在欹暮雪的脑子还很混乱时,夏维世的声音却传了出来。「欹暮雪?」 「是。」欹暮雪在听见夏维世的声音时,扑通一声,竟直接跌坐在地……没事,他没事……原来安心就是这么一回事,紧绷的精神稍一松弛就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欹暮雪知道,他心中还有块大石头没有放下。「大人──」 夏维世彷彿知道欹暮雪想要问什么,他早他一步开口。「短刀上有毒,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就算谁都不相信欹暮雪,夏维世还是愿意相信他不会做下毒这样的事情,可兇手是谁,夏维世却也有了个答案。「但是,经此一事,我终究明白了一点。欹暮雪,你终究姓欹。」 欹暮雪的脸刷的变得更加苍白,他知道夏维世的意思……分毫不差,这和温采玉所说的分毫不差。如果是尚存些理智的欹暮雪,也许还会怀疑其中的巧合性,可现在,他却只沉浸在被拋弃的思维里。「您……不要我了吗?」 夏维世在房里沉默了许久,他才幽幽地说道:「打从一开始对你好,我就准备要拋弃你。」这话说的也不假,夏维世就是想要看到欹暮雪现在可笑的神情,才对他温柔的。可是此刻不见欹暮雪,又怎能让自己心里头痛快呢?欹暮雪不知道,夏维世早就不打算拋弃他,此刻他待在房里,也心痛得要死。欹暮雪……他的欹暮雪,现在一定露出心碎的表情,可他……他不能不演下去。「欹暮雪,我也不想你难堪。」夏维世逼自己说话的语调再冷一些。「收拾下,等等直接离开夏府。」 欹暮雪红着眼眶,他不知道要怎么明状他的心痛……呼吸都成困难,可欹暮雪却想不出隻字片语,好来劝夏维世留自己在身边。 是啊……他姓欹,是夏维世最恨最恨的欹家人,他俩怎么可能跨过那鸿沟而在一起呢? 「你走吧。」夏维世知道欹暮雪还没走,他出声赶人。 欹暮雪没有说话,他抽泣几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身,然后漫无目的地离开了。 夏维世坐在床上垂首,他突然后悔了起来,可当他忍着伤口的疼痛打开房门时,却见温采玉淡然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呢?」他问着。 「你赶人家,他还能不走?」温采玉耸肩。「这回,你我都扮黑脸,那白脸谁来当?」温采玉的确不乐见夏维世跟欹暮雪在一起,可是夏维世却私底下和他商量某个计画,而那计画的内容和温采玉的目的不谋而合,他也愿意配合。 那计画便是夏维世故意赶走欹暮雪,好让欹暮驰的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走暮雪,然后夏维世派人跟踪他们,等到知道那些人窝身的地点后,便一举攻破,除掉欹暮驰,夺回欹暮雪。 这计划看似粗糙,却也有可取之处,温采玉左思右想,表示自己愿意配合演这齣戏,但是却附带了条件──以后,他可以不离间夏维世跟欹暮雪的感情,可是夏维世必须为李崢麒而战。 对于这样的条件,夏维世连犹豫也没有便答应了。李崢麒和罗氏,夏维世对前者的好感要多些,况且温采玉足智多谋,有这样的军师坐镇,夏维世也不怕输。 就这样,不知情的欹暮雪就这么受了骗,在夏维世和温采玉的演技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夏府。 「白脸就姑且让欹暮驰担当吧。」夏维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心软,他必须一口气攻下欹暮驰,只有除掉这个心头大患,自己和欹暮雪才能毫无罣碍的在一起。「说到底也是暮雪的兄长,再绝情也不会弃弟弟不顾的。」 欹暮雪……你不能怨我,是你先喜欢上我的,如今我也对你產生了爱意,就算杀死你的哥哥,你会为此而流泪,我也不愿放手了……你只能在我身边,就算是哭泣,也必须在我面前哭。 夏维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哪怕他要在欹暮雪面前手刃欹暮驰,他也无所畏惧。他只要欹暮雪,仅此而已。 「你真认为欹暮驰会有人性?」温采玉挑起眉来,欹家的长子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这样的传言并不可能空穴来风,就算欹暮驰本人与传言有些许不同,但他绝不可能是疼爱手足的哥哥。 夏维世……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愚蠢?温采玉知道关于欹暮驰这个人,夏维世铁定比自己更了解,这样的他,却睁眼说瞎话,希望着他会去照顾欹暮雪,这简直是──,温采玉定下心神看着夏维世,他知道自己以后也离间不了他和欹暮雪,不过,这两人最后会怎样,那已经不是温采玉会关心的事情了,反正夏维世已经答应会效忠李崢麒,夏维世言出必行,他也不担心他反悔。 「不说这个了。跟踪这件事,你打算让谁来?」温采玉好奇的问道。 「尹岳吧。」夏维世沉吟着。跟踪的人选老实说还真不好挑,毕竟稍一闪失,都有可能赔上性命,最好要一个绝对忠心又有实力的人去。 谁知道温采玉不认为尹岳是适当人选。「那呆头鹅,武功是有两下子,跟踪大概也行,就是随机应变的窍门没捉着,你若交代这任务给他,我可不放心。」 「那么你觉得谁合适?」夏维世也知道尹岳应变能力不算机灵。 「你看我怎么样?」温采玉毛遂自荐。 「你?」夏维世上下打量,显然以为温采玉开了个玩笑。 「无聊的发慌,总要打发时间的。」温采玉咧嘴一笑。「你也别拒绝,这跟踪的活儿我可要定了。」 夏维世没理由拒绝,他也就任着温采玉去。 谁知道……那之后却会引发更多的大事…… 第七章之四-相认 温采玉主动要做活儿,这事也算是罕见的了,毕竟这些年一路走来,温采玉老早有一套活命法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别做事。 正因为温采玉这样的性子,当他说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基本都让人惊讶,因为那代表温采玉认真了。 夏维世躺回床上养伤,他细思着,这整件事中,有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温采玉认真。 左思右想,脑袋都要爆炸,但夏维世却没想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不过这也不怪夏维世,毕竟没有人知道,温采玉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就是失踪的妹妹。对于这个和自己走失的妹妹,温采玉的内心一直都是愧疚的,他知道妹妹年纪小,怕是对哥哥的长相也记忆模糊了,加上这些年来,自己的外表也有了变化,就算兄妹俩在街上碰头,也不太能相认,可是,温采玉却意外的得知,欹暮驰身边有个身手高超,但不苟言笑的女心腹。 年十八,女性。光这两点其实并不能表示什么,可温采玉却直觉的相信,那人会是自己的妹妹,温采玉深深的相信着,千慕能够坚强的活着,而欹暮驰身边的那位心腹,很显然够强悍、够强大,也正是如此,温采玉才会觉得那是他妹妹,不过温采玉也不是那种一厢情愿的人,他敢猜测、敢肯定,那铁定是因为有证据。 证据……是一幅肖像画。 说来也好笑,前几年被抄斩全家的艾萝芙,和欹暮驰有过一段情,但似乎和欹暮驰底下的人闹不愉快,而最后和欹暮驰闹僵,艾萝芙有个很可笑的嗜好,她会要人画下她痛恨的人的肖像,怕是心想着以后要报仇,可惜復仇之路难走,艾萝芙已是黄泉下的一条冤魂。 因为艾萝芙的家族位高权重,受到抄斩,也算是一件大事,那时李崢麒把这件事全权交代给温采玉,他才会在艾萝芙的房里发现欹暮驰和千慕的肖像画。 人家说女大十八变,七岁到十八岁,照理来说,千慕的长相应该会变化很大,但是温采玉却认出了她……因为那画中的人物,勾勒出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温采玉也一样有着那样的眼神,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重要的人而不顾一切……兄妹俩即使分开十一年,也因为血缘、基因而做出相似的事情。只可惜他俩侍奉的主子是对立的,就好比正邪不两立,若再这样下去……势必会有不得不面对的衝突。 因此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温采玉打算先会会千慕。就这样,温采玉担当了跟踪的任务,只是夏维世隐隐的感觉出其中必有蹊蹺,总觉得温采玉比起跟踪这样的首要任务,更可能会私下去做他的事情,因此,他偷偷的安排身手略逊尹岳一筹的小季跟踪温采玉。 夏维世的想法显然是没错的,因为就在温采玉开始跟踪欹暮雪后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小季便回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欹暮雪与温采玉都被抓住了。 (时间来到稍早前) 温采玉所谓的跟踪,老实说粗糙的要命,因为与其说那是跟踪,不如说是同行。 有人跟踪别人是肩并肩的吗? 被夏维世下令跟踪温采玉的小季替采玉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这样的任务是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若放走了欹暮雪,却没有成功绞杀欹暮驰,天知道夏维世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瞧温采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倒是让小季觉得他另有计画,也就没有先把情况回报给夏维世了。 不过小季不知道,温采玉根本没有确切的计画,他只想着要接触千慕,却也不确定,等等来接应欹暮雪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再说了,接应两字本来就是建立在欹暮驰接纳欹暮雪这大前提之下,若欹暮驰要弃暮雪这枚棋子,那么就是暮雪冻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晓。 所以与其跟踪,温采玉还不如直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欹暮雪眼前。欹暮雪对温采玉也没什么敌意,他漫无目的地行走,整条路上不发一语。 温采玉也不是话多的人,但一直没有人打破沉默,这也足够尷尬的,于是他开口问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有人会来接你吗?」 「我不知道。」欹暮雪很老实的摇头,虽然千慕来找过他,但没提到会接他去找欹暮驰。「倒是温大人,为何一直跟着呢?」欹暮雪当然还沉浸在被夏维世赶走的难过里,但比起情绪上的惆悵,温采玉的行为的确引起他的好奇。 温采玉就等欹暮雪这句话,他赶紧道:「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道理跟目的,你只要这样想就行了。」其实温采玉这句话还算是另有玄机,若欹暮雪够机灵,总该听出什么。 这不,欹暮雪像是想起什么的,激动的问温采玉。「那……那他……他也有他的目的吗?」赶走他,冷着声要他走……是不是夏维世另有隐情呢?欹暮雪突然想起,他连夏维世的人都没见到,只听声音,又怎么能判断夏维世是不是真的恨自己呢? 夏维世……是不是其实另有打算? 温采玉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好人,他是看不下去欹暮雪的消沉,才稍微指点一下,现下看对方恢復了些气色,便也不多提了。「别提这些了,我倒想问问你,你兄长身边有个心腹,叫做千慕,你熟不熟?」 不知道温采玉为何会提到千慕,欹暮雪有些小心翼翼。「见过几次面……但是不熟。」 「这样啊……」温采玉沉吟着,他微微低下头,眼底透着冷漠,他正思考着要怎么和千慕做接触。 倒是欹暮雪看着温采玉沉默的侧脸,突然啊的一声,脱口而出。「大人您的眼神和千慕很像!」 温采玉听欹暮雪这么说,反而加深了千慕就是自己妹妹的信念,他对欹暮雪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外传温采玉是个孤儿,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可是──」 「可是?」示意温采玉继续说下去,欹暮雪忘却了被夏维世赶出夏府的悲伤,因为他从温采玉的眼中,看到了比他更深层的悲痛,在那样的情绪之前,欹暮雪的小情小爱,似乎都不值得一提。 「可是千逻还有个妹妹在世上。」 「啊?」 温采玉这样的一句话,欹慕雪是有听没有懂。千逻是谁,欹暮雪并不会知道,可是千慕知道。 而这句话,本身就不是对欹暮雪讲的。 在两人身后传出一个人一跃而下的声响,温采玉似乎早就猜到来人是谁,他带着轻浅的微笑转过身子,而欹暮雪则是意外的喊道:「千慕?」 千慕面有慍色,她自欹暮雪出夏府就一直跟着,当温采玉现身时,千慕的确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从没和哥哥想到一块去,毕竟温采玉带有着些许邪佞的气势,那和千慕心目中正直的千逻是不一样的。 可是当温采玉说话时,千慕却又觉得怪异,那说话的口吻……很让人怀念。 千慕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觉得千逻太过老练,说话也很喜欢讲一半一半,就是不让人猜透意思,而这温采玉,显然也有着千逻的风格。 结果就在千慕还在猜测温采玉的来歷时,对方却冷不防的说出了千逻的名字。 这世上,只会有两个人知道千逻,一是千慕,二是千逻本人。 千慕想也不想的就现身了,她站在欹暮雪和温采玉面前,顿时觉得老天爷太会捉弄人。「你是哥哥?」 「妹妹。」温采玉显然知道千慕不会太过接受自己,但那一声哥哥,却着实叫进了他的心坎。「这些日子,过的好吗?」 千慕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说好,她现在这处境,算是国家叛乱分子,说不好,她至少也平安无事的长大成人,不论好还是不好,都难以诉清她这十一年来的生活状况。温采玉大概看出了问题,他道:「我不求你原谅我这些年的不闻不问,我……我有苦衷。」温采玉也不是故意不闻不问,只是那时的他,一无所有,就算要寻人,这人海茫茫的,胡乱找寻简直是大海捞针,因此温采玉只能爬的更高……只有到达高处了,他才有更多力量去寻找妹妹,也只有站在顶端,他的妹妹,才会看到哥哥。 温采玉其实不是特意来寻求千慕的原谅的,事实上,比起和千慕团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暗自发誓,要给天下人一个安好的世代,他不能因为一点点亲情或是儿女情长而打乱了原先的步伐。 「哥哥……其实你还活着,我就很高兴了。」千慕在这十一年里,总是告诉自己,如有一天找到哥哥,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可是真的碰面时,她却又暗自庆幸……她还有亲人活在这世界上。 她对温采玉,有亲情的爱,也有失散时累积起来的恨,可是比起那微不足道的恨意,兄妹再一次见面,那喜悦感竟如此强烈。 「千慕,和你哥哥一起逃走吧。」欹暮雪左看看温采玉,又看看千慕,他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发现了这对兄妹处境上的尷尬。 一个效忠国家,一个却被视为叛乱分子……千慕有些动摇,她是喜欢欹暮驰,可欹暮驰这些年来的变化也很大,千慕几乎看不到当年她所崇拜的暮驰,只见着一个冷血的男人越渐冷酷。 但是温采玉却早千慕一步说出话。「逃走只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千慕和欹暮雪愕然,他们在温采玉眼中看到了坚决,这才知道温采玉此行的目的,绝对不是寻亲这么简单。 轻轻叹一口气,温采玉知道现在事情的走向几乎符合他的计画,可是太过顺利,却又让他觉得不甚自在。「千慕,我以哥哥的身分请求你,抓我们去见欹暮驰。」 千慕不知道温采玉正打着什么算盘,可他无法拒绝温采玉的要求,那是她的亲人啊……这些年,千慕冷漠惯了,如今找到了哥哥,她一直以来的冰冷也有了融化的跡象。 小季一直注视着事情奇怪的发展,没有扭打没有威胁,三人只是讲了几句话,而后千慕用随身携带的绳子绑住欹暮雪和温采玉的手,然后带着两人离开了。 这算是绑架吧?是绑架吧? 小季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事情的发展,他呼唤来自己平日训练的鸟,在鸟的脚上捎了消息,随后便继续跟踪去。 而那鸟所带来的消息,便是之后夏维世所得知的:欹暮雪与温采玉都被抓住了。 第七章之五-衝突一触即发 千慕带着温采玉跟欹暮雪来到欹暮驰的藏匿处时,欹暮驰明显是喜悦的。「千慕,这次你做的很好。」 千慕在这十一年间,看过很多种嘴脸,她此刻在欹暮驰脸上看到的是不纯粹的喜悦。那种喜悦,绝不是高兴欹暮雪归来,而是──知道欹暮驰在打量自己,温采玉倒也不害怕,他直视对方。「好久不见了,欹大人。」 欹暮驰大笑几声。的确,在欹家未灭时,温采玉这样的朝廷高官,都还需要叫他欹大人,就是君王,也要让欹家三分,可是如今,欹家一切荣华富贵成了过眼云烟,他们从大家仰慕的豪门,成了过街老鼠,几乎人人喊打的程度。这温采玉一句欹大人,可真是讽刺到极点。「温大人平步青云,这句欹大人,我可承受不起。」 「好说好说。」温采玉也不想和欹暮驰打马虎眼。「你想要什么?」 千慕以为欹暮驰会要求温采玉洗刷欹家的罪,虽然欹家和夏家有过节,但是说难听点,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欹暮驰才接掌欹家不久,就面临了灭门之苦,这让欹暮驰如何发挥自己的能力呢?千慕之所以还跟着欹暮驰,除了因为自己喜欢他,另一个原因则是,千慕坚信欹暮驰会振兴欹家,谁知道欹暮驰竟说道:「很简单,给钱。」 钱!? 不只千慕,欹暮雪和温采玉都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到,欹暮驰竟然会提出如此庸俗的要求。 钱?就只是要钱?温采玉这下也呆了,他以为欹暮驰会更胸怀大志点,如此他的计画才有更好的效果,谁知道欹暮驰如此不争气……竟然只要钱。 「兄长……不想振兴欹家吗?」欹暮雪算是在场中最有资格问这句话的人,他焦急的问道。 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痛苦与煎熬,都是为了成就欹暮驰,他以为这个冷漠却有能力的哥哥会扛下繁荣欹家的责任。 「怎么?我就不想扛那烂摊子不行吗?」欹暮驰的确曾经庆幸自己出身豪门,也为自己拥有继承权而感到自豪,可是当他认清事实,知道欹家终究步入毁灭时,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他可以继续姓欹,可是谁也不能逼他去负责。 欹暮驰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却异常果断。「温采玉,今日被我属下抓到,也算你不幸,不过只要夏维世肯给一大笔钱,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欹暮驰周旋于夏维世附近,本就是因为欹家灭门,最有关联的人就是他,欹暮驰本来打算杀了夏维世,夺取他的家產,然而欹暮雪却以为欹暮驰要刺杀夏维世,是为了復仇。 其实就连千慕也以为欹暮驰要復仇,才会在交付短刀给欹慕雪时,特别提起復仇两字,谁知道……一切不过是他们的过度期待,欹暮驰的为人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高尚。 千慕默默握紧双拳,她知道欹暮驰本来就没有说过要替欹家復仇,更没有说要振兴家族,一切……不过就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温采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千慕和欹暮雪的神情,他大概看出什么端倪了。「要钱没有,人命一条任凭处置。」 「伤害你,我没有好处。」欹暮驰不笨,他知道温采玉深受李崢麒喜爱与重用,若伤了他,到时候就是真正的得罪了国家。 「利用我,你是无法从夏维世身上捞到油水的,不过……」温采玉的神情变得冷漠,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那才是真正的温采玉。「我看你弟弟还颇受夏维世喜爱,就没想过要反过来利用吗?」 「喔?」依暮驰这才把视线从温采玉身上移到欹暮雪,他道:「我这不成才的弟弟刺杀过夏维世,那人还可能给钱吗?」 「给!怎么不给?」温采玉笑道:「夏维世可喜欢他了,钱是一定给的。」随后,温采玉刻意压低声音。「不过他也很害羞,你最好不要直接拿欹暮雪去威胁他。」 挑起眉来,欹暮驰问道:「愿闻其详。」 「谁会想要承认自己喜欢上仇人之子呢?你就派个人,说是挟持了我和欹暮雪,想要救人,就拿钱来换。」温采玉还特别叮嘱。「记得啊!温采玉是主要的,欹暮雪是附带的,这样夏维世才不会恼怒。」被人当面拆穿喜欢欹暮雪,那种情绪可不好受。温采玉也算是顾及了夏维世的面子。 「我能信你多少?」欹暮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温采玉的话。 「你和夏维世之间,我是中立的。」温采玉倒也侃侃而谈。「我作为辅佐君王的大臣,自然是顾大局的,你和夏维世之间谁死谁活,那都不重要,只要能效忠国家,都是好的。」 温采玉这一席话讲的可好听了,欹暮驰大笑几声。「好!就当被你骗一回。」说着,欹暮驰便走出藏匿处,显然是要派人去通知夏维世,想要温采玉和欹暮雪安全,就交出钱来。 欹暮驰走远后,温采玉才看向千慕。「这就是你跟的主子?」温采玉对欹暮驰不褒也不贬,可其中想法,倒也不言而喻。 千慕苍白着一张脸,她也算是在这时候才看清欹暮驰。「以前的大人不是这样的……」 「环境会改变一个人,时间,也能改变心性。」温采玉不由得唏嘘一番,过没多久,他对千慕道:「夏维世不会给钱,但他会带军队攻过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衝突,是免不了的。其实事情走到这步,还算勉强在温采玉掌握中,只要夏维世主动去讨伐欹暮驰,以后要他为李崢麒而战就不会是难事。 其中原因复杂,不过温采玉坚信自己已经为李崢麒争取到一枚大将。 夏维世的驍勇善战是远近驰名的,有他在,罗氏找来再厉害的高手也会相形失色。 温采玉这险棋走的挺险,却异常的顺利。 「哥哥,逃走吧。」千慕知道温采玉的意思,与其老实在这等待夏维世过来,还不如放走人质,让欹暮驰好好看清处境,钱不能解决所有事,而且欹暮驰的价值观也有待改正。「大人那里有我挡着,你和暮雪大人走越远越好。」 「你不跟着走?」温采玉本来就打算要带着千慕一起撤退,他有些吃惊千慕做了一个明显不明智的决定。 「我……我放不下他的。」千慕苦笑。欹暮驰再坏,那也是她喜欢的人,要她背弃他,她做不到。替温采玉他俩松绑,千慕催促着。「赶紧走吧。」 温采玉叹一口气,他早该猜到千慕会有这样行为。「这给你。」交付两个小瓶子给千慕,温采玉在她耳边说些悄悄话。「懂了吗?」 「哥哥……」千慕红了眼眶,她知道温采玉是为她着想,可着想两字,却异常沉重。「我明白了。」 温采玉和欹暮雪匆匆离开后,千慕收拾心情,这才出手伤了躲在不远处的小季。 小季功夫是还行,但唇语读的不好,他无法知晓刚刚这些人在讲些什么,等他回过神,已经遭受千慕攻击。 「不好!」小季喃喃着,他赶紧撤退。 而千慕显然刻意留了一手,她没有对小季下重手。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千慕抬起头来,她看着阴暗的天空,只觉得好累……好累…… 第八章之一-各自的选择 温采玉和欹暮雪顺着江边走,千慕带他们来时的小船应该还在,用那个离开就没事了。只是……温采玉抬头看看天空,只觉得等等的天气状况必然不佳,最糟的情况便是下起大雨,然后江水暴涨,他们乘坐的小船简陋破烂,很难抵抗大自然的严苛,再加上……温采玉又看看欹暮雪,这人自从知道欹暮驰并无意重新让欹家繁荣后,就一直那副失魂的样子。「至于吗?别擅自把期待加诸在别人身上。」知道欹暮雪和千慕是对欹暮驰过度期望了,温采玉在这方面倒是很客观,若一味的以为欹暮驰必须扛下壮大欹家的责任,那才真的是对欹暮驰不公平。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傻。」欹暮雪视线模糊,他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不堪打击,从小娇生惯养,什么苦也没吃过,如今一个打击接着一个,他哪能轻易接受呢? 温采玉看着欹暮雪,却不觉得怜悯。像暮雪这样自怨自艾的人,他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但这样的人总会分成两类,一是从此一蹶不振,而后无疾而终,二是记取教训,终究促使成长,欹慕雪会是哪类人,温采玉还没有个概念,但他知道,此刻算是欹暮雪很重要的里程碑。 歷经各种艰辛,看遍世间冷暖,也许旁人看来,这样的人生太苦太没有意义,但也是苦过来的温采玉知道,也只有这样严厉的状态,才会成就一个人的成长。 欹暮雪会不会成长呢?温采玉拭目以待。 然而欹暮雪的变化出现得太快,快的温采玉都不知道如何反应。「你……不跟着一起走吗?」好不容易找到小船,温采玉回头却发现欹暮雪没有上船的打算。 「不、不了。」欹暮雪微低着头,他早已做好觉悟。「请大人快些走吧!雨开始下了,视线不清,就算兄长追赶过来,也必定抓不着你了。」欹暮雪知道这场雨来的即时,至少能够多少牵制欹暮驰。 温采玉愕然。「可是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呢?我、我是他弟弟……,就算今日只有我留下,他也会原谅我的……」欹暮雪说得极为心虚。 「你真的这么认为?你兄长真是这么一个会念手足之情的人?」温采玉皱眉。或许单纯的欹暮雪会相信,但他可一点都不吃这一套。「你兄长充其量不过是个想跟夏维世要钱的混小子罢了!他究竟何德何能,让你认为他会原谅你放我走?」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质就这么不见,欹暮驰知道的话,铁定会大发雷霆。 「我……我不要紧的!现在只要您平安就足够,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把小船推离岸边,欹暮雪坚决不上船。 是谁说都无所谓的!?夏维世呢?那男人如果知道你这样牺牲自己,他真不知道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虽然温采玉也会好奇夏维世究竟除了冷漠外还会有哪些情绪,但是他就是傻子都能够看的出来,夏维世多么在乎眼前这个欹暮雪。 如果他有个什么闪失的话……想来夏维世不追杀他兄长到天崖海角,愤怒是不可能会消的吧? 温采玉看着欹暮雪,这时小船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你,还想过要见夏维世吗?」 提到夏维世,欹暮雪的双眼瞬间黯淡下来。「……见不见,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是他赶出自己的,是他不要自己的……他都这样对待自己了,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见他呢?他和他……还能再见吗? 还能吗? 一开始,欹慕雪从温采玉的话语间,听出夏维世也许并不是刻意要赶自己走,但是现在,那都不是让欹暮雪犹豫的重点,而是他刚刚才意识到的……欹家的兴亡。 他打一开始,就认为欹暮驰会扛起兴盛欹家的责任,谁知道,那对任何一个欹家人来说都是烫手山芋,更何况是那冷漠嚣张的欹暮驰呢? 欹暮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欹家人,有些事情,自己是无法逃避的。「欹家的罪,只有兄长来扛,的确不像样。」欹暮雪对着温采玉苦笑。 温采玉知道欹暮雪有所成长了,至少当他有想要扛起欹家的罪的念头时,就代表了他的进步。 「我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了结,但算我求你……好好活着。」温采玉知道自己曾经非常非常讨厌欹暮雪,就因为他可能是阻碍自己说服夏维世为李崢麒贡献力量的的人,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欹暮雪是个好人,是个单纯愚蠢到让人摇头叹气的老实人。 这样的人,还有谁忍心去厌恶? 温采玉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他有眼睛,自然看的出来欹暮雪为自己冒了多大的险。这是他一辈子都难以报答的恩情。温采玉突然对满腹诡计的自己感到作呕,他一直到见到了欹暮驰,都还在计画怎么让形势变得对李崢麒、对国家有利,可是欹暮雪却只是单纯的、真诚的,去对待他身边的人事物。「如果你还活着,还能够见夏维世,我不会去阻止。」温采玉道。这是他唯一能够给欹暮雪的承诺。「所以,请你好好活下去,不管你兄长想要怎么惩罚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然后,去见夏维世。」 听到温采玉的话,欹暮雪只觉得泪水模糊了视线。雨打在身上,很冷很刺骨,但自己彷彿已经失去了所有感觉,只觉得胸腔有一股气无法得到施展。「……是吗?原来我还可以活着啊!」原来,还有人是希望自己活着的吗? 「这是什么蠢话,请好好给我活着!就像打不死的蜚螊一样,说什么也要给我活着。」知道船已经离开岸边很远很远了,温采玉甚至就快看不清欹暮雪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他还听的见自己的声音。「不管未来如何,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即便日子过的再苦,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改变的筹码。 不管是李崢麒还是自己,甚至是夏维世,大家都是这样苦过来的。 「所以!我希望以后还能看见你!在那之前,就好好的活着吧!」温采玉大喊着,这时候,心里蕴藏许久的悲伤和无奈全都涌上心头。 哽在喉头的情绪,怎么也无法宣洩。 到底上天创造人是在娱乐自己呢?还是单纯想看人类为了生存而露出的丑态呢? 矛盾的情感、敌不过的宿命,为什么这样讨厌的事,总还是不断上演着呢? 上苍啊!你又是为什么要给予人类这么多的折磨呢? 与快乐相比,痛苦实在太刻骨了,就是因为如此,才要让人类品尝吗?可是到头来呢?撑过去的人类或许能够苦尽甘来,但是撑不过呢?绝望、悲伤……种种的负面情绪缠身,活着,还有何意义呢? 上邪!您为何这般残忍呢? 温采玉看着正在哭泣的天,他的心却异常的平静。 也许是因为和欹暮雪相比,能够回到爱着自己的人们身边,是何其的幸福。 第八章之二-失控 目送着温采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欹暮雪蹲坐在地,他的泪水混着雨落到地面上。「活着吗?」喃喃着,欹暮雪的双眼显得空洞。 但是活着,之后呢?还能够再见面吗? 夏维世……那个曾对自己露出美丽、温柔笑靨的男人,还有可能会再笑一次给自己看吗? ──「欹暮雪,你终究姓欹。」 ──「你走吧!」 想起离开前夏维世对自己说过的话语,欹暮雪只觉得悲伤的不能自己。 「人家都不要了,还厚着脸皮回去死赖着不走做什么?」当初一踏出夏府,他就该做好这样的觉悟。如今就算温采玉告诉他,要好好的活着,然后去见夏维世,他也有了犹豫。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回去啊……天地间最悲哀的,也莫过于此了。 他是欹暮雪,他姓欹,这跨不过的仇恨,怎能轻松消弭呢? 雨落下,惹的人黯然神伤。到底这场雨是老天爷在哭泣呢?还是单纯为了让万物生灵存活而下的甘霖呢?这世界,除了人类,还会有情感可言吗?弱肉强食本该是这社会的法则,可为何总还有例外呢?既然要残酷,又为什么不残暴到底呢?那份让自己沦陷的温柔,为什么要给予呢? 想起自己跟夏维世告白后,他所露出的,令人屏息且炫目的笑容,欹暮雪只觉得自己活着真是一种讽刺。 天公不作美,老天总使人憔悴。 醉不醉,不饮自醉,最好醉上一生一世,不要清醒倒快活些。 看着水流稍嫌湍急的江河,欹暮雪陷入沉思。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的话,无疑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先不说死后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光是能够脱离这腹躯体、这世的身分,就足够庆幸了。 吞了吞口水,欹暮雪动作缓慢的想要往江中走去。 死了也好,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可以不要去管了吧?什么报仇什么灭门什么敌人的……那些烦人的事情都不想要再去管,只想要好好睡上1觉,重新轮回去。 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欹暮雪也懒的再去思考。 当人类真的太累了,什么爱恨情仇什么情感纠葛,一旦缠身,纵是意志再坚强,也不免有情绪溃堤的时候。 当人,就像是在惩罚自己上辈子的罪孽一样。 如果可以投胎,就不要再当人了。欹暮雪揉揉自己红肿痠痛的双眼,他情绪低落,也不知道是这场雨的关係还是自己真的这般绝望,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只想好好的、痛快得大哭特哭。 人是软弱的,若不适时的宣洩,只怕不过百年的人生,一路走来也够折腾。 越是踏入江水脑子就越是清楚,欹暮雪知道自己等等将会被这湍急的水流捲去,然后在水中淹下最后一口气。 死法什么的,他其实也没多在意。 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的光荣或是死的卑微,彷彿也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雨声哗啦哗啦的充斥着耳,欹暮雪感觉视线朦胧。 如果可以,就不要投胎成人了,身为一个人,真的太过于痛苦,什么情啊爱的总使人为此争夺不断。 所以,来世做隻逍遥的鸟也好、翩飞的蝴蝶也罢,只愿能够快乐,不再为了爱而留下痛苦的泪水。 ──「请你好好活下去,不管你兄长想要怎么惩罚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然后,去见夏维世。」 ──「我希望以后还能看见你!在那之前,就好好的活着吧!」 温采玉的呼唤彷彿还在自己耳边,欹暮雪无力。 他何尝不想再见见那曾经残酷对待自己,之后却又给予自己温柔的人呢?那个对自己笑出灿烂耀眼笑容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不想再见呢? 可是现实如此,还有什么办法呢?光是仇人这个身分,就够使人退却了,哪还有可能创造不畏艰难长相廝守的佳话呢? 怎么可能呢? 「您在做什么!?」 惊恐的声音响起,欹暮雪的下半身已经入到江水里了。想要装作没听到声音,欹暮雪继续往江的更深处走去。 「您到底在作什么?」 千慕把欹暮雪强力拉回岸边,她摇晃着他的肩。「难道就这么死了您就会比较快活吗?」千慕安排好一切后路后,连忙追寻过来,她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光景。 两眼无神,面对千慕的指责,欹暮雪只是皱起眉来,彷彿选择死亡已经是他的下下之策了。「如果活着还有意义,我又何必送死呢?」 人活着,不只是为了享乐,总还有更重要的事吧?欹暮雪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请别说出这种丧失意志的话!」千慕不喜欢看到欹暮雪这般态度消极。「不管是谁,只要出生在这世上,就一定有活着的理由!所以……不要说没有意义,请您……打起精神来!」似乎是被勾起自己小时候和温采玉失联的回忆,千慕的眼眶泛红。「活着,总还有希望的啊!」 听到千慕和温采玉说出一样的话来,欹暮雪叹气。「为什么大家总是这样对我说呢……」虽然他想要相信,可是,事实的绝望却是那样的让人消瘦。 欹暮雪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如今又对未来感到消极,这样的他,也难怪满脑子只有死亡一途了。 「听着,您即便被夏维世拋弃了,但是还有欹暮驰大人啊!他是您的兄长,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千慕说着,她的眼神带着对欹暮驰的崇拜以及信任。 她相信着欹暮驰,这人虽然不打算振兴家族,可是面对唯一的亲人……总还是会心软的。 「亲人……吗?」想起欹暮驰对自己的唾弃,欹暮雪实在不敢相信两人之间是否还有亲情可言。 「是的,暮驰大人他连完全没有亲属关係的我都能够好好对待了,更何况是亲弟弟的您呢?所以……请打起精神来……」千慕还想要说什么,但后头却传出欹暮驰赫怒的声音。 「你给我干了什么好事!?」欹暮驰追来,他抓起欹暮雪的衣领怒斥着。 「大人,请息怒!」千慕拉住欹暮驰的衣袖,她希望他可以再对欹暮雪温柔一点,就像当初他把自己带回家时一样。在她眼中,欹暮驰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善良的人…… 「闪边去!」把千慕推到一边,欹暮驰怒瞪着欹暮雪。「你把我可以海捞一笔的人放走了,你要我之后拿什么跟夏维世那傢伙要钱?」正如温采玉所说,夏维世再在意欹暮雪,也不会为了暮雪这个人就给钱,那必须还要有温采玉做障眼,可现在温采玉逃了,他拿什么当筹码? 「难道兄长眼中只有钱吗?」欹暮雪貌似也看开欹暮驰比起自己更重视钱,他轻笑,庆幸自己能在这里拖住欹暮驰。 「哼!家人都死了,欹家只剩你和我,要想东山再起,看你这种软弱个性根本不可能,与其贫穷过日,我还不如在夏维世身上狠狠拿一笔钱!」欹暮驰大声说着,他也不怕别人听。「重振欹家太麻烦了,我只想要钱,这样你懂吗?」 「兄长,你太贪心了……」欹暮雪摇头,他实在无法苟同欹暮驰的想法。 「哼!你以为你有斥责我的资格吗?」欹暮驰冷笑,他眼神毫无温度可言。 「暮驰大人!」千慕知道欹暮驰想对欹暮雪不利,她衝上前,想要保护欹暮雪──那眼神神似当初被拋弃的自己的男人。「请别伤害暮雪大人。」 「像这种废物就该好好的听话,被人所用!」欹暮驰不屑道:「我没有一个会对敌人献出屁股的弟弟。」 「大人!!」 「千慕,你莫要再插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欹暮驰咬牙说着。几乎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气愤非常。 「兄长,您比我更不配称是欹家的1员啊!」看着欹暮驰此时为了钱的模样,欹暮雪摇头。 「你说什么!?」欹暮驰推开千慕,他抽出自己掛在腰间的短刀就是一刺── 「不!」千慕大喊着。 第八章之三-不再冰冷的千慕 欹暮雪闭起眼来,彷彿已无欲无求。 死亡于他,早就已经无感,若真要说的话,甚至可以说那是他的愿望。真不知道整个家族已去的人们知道刻欹暮雪如此消极,会做何感想?然而或许是老天还是多少垂怜欹暮雪的吧!又或者只是单纯肾上腺素狂飆所致,千慕动作快速的箭步衝过去,竟然就这样成了欹暮雪的肉盾。 短刀深深地嵌进肉里,千慕露出痛苦的神情,她握住刀柄,想阻止欹暮驰继续使力,然而鲜血却并不会因此而止住。看到千慕的手染满了血,欹暮雪无力的摊坐在地。「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挡这一刀? 「不要露出那种眼神……绝望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拋弃你似的。」可是,没有人不被爱的,每个人出生,不就是为了被爱吗?千慕怎么可能不会懂呢?欹暮雪眼中对于任何一切都不再感兴趣的死灰,多么像当初以为被兄长拋弃的自己啊! 想要拯救他……千慕心想着。 如果能够让欹暮雪重拾开朗,说不定也间接的弥补了自己内心的缺憾。人都是自私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牺牲奉献的爱,所有的爱都是基于个人情感、渴望、遗憾而构筑而诞生,千慕对于欹暮雪的同情,也是这样的。 一个被世界拋弃、不被家人所爱的弃儿,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呢?被逼到崩溃边缘的欹暮雪,无疑是最好的例子。 他象徵了人世间的无情以及无常,更再再给老天见证──人是多么有血有肉的存在。即便冷漠的人还是有的,可是比较起来,会因为感动而哭会因为失恋而丧智,这难道不是因为有着所谓的感情吗? 敌人与敌人之间的相对关係,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的僵化而无讨论空间。 「不……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见千慕的脸色越渐惨白,欹暮雪铁青着脸,他直摇着头。 「我被欹暮驰大人捡起后,就註定为了杀人而活、为了别人的死亡而存在。如今我爱上了一个人,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归属,但没想到……他已经不是我所喜欢、景仰的人。」眼神悲伤非常,千慕的过往或许没有很悲惨,但不被爱不被呵护的感觉,她已经不想要再嚐到了。「所以为了得到爱,你必须继续活着。」连着大家的份,一起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一种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欹暮雪突然觉得千慕没有自己最初所觉得的冷漠,她不过是习惯带上面具面对世人罢了。「爱吗?我配拥有吗?」 赫然睁大眼,千慕不要欹暮雪有所犹豫。「请好好的活着,然后向老天证明,证明我们可以被爱,我们也有……也有得到爱的权利。」即便自己是那样的卑微,但一定、1定有人是爱着自己的,对吧?对吧!? 感觉出千慕坚强的外表下亟欲哭泣的灵魂,欹暮雪因为全身无力而不能有任何动作。 看着还处在错愕之中的欹暮驰以及无措的欹暮雪,千慕泛红的眼终于落下泪水来。「会被爱的。人出生不就是为了被某个人爱着吗?」为了一个自己还不认识的人而诞生、为了被他所爱、为了被他呵护,才因此降生在这世界,不是吗? 千慕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深信着的,所以她才对欹暮驰不离不弃。 她知道,她可以是被爱的人,也可以是爱人的人。云泥之差的地位又如何?拥有再普通不过的长相又如何?为了与命中註定的人相爱,有些必要条件早已在冥冥之中就决定好了。 「可笑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钱更重要?」欹暮驰回神过来,他揪住千慕的衣领,也不担心弄痛她。 「大人……你为什么变了呢?」千慕笑的难看扭曲,她知道欹暮驰对自己、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没有爱,可是如果可以,她真想让他知道,还有什么是比钱财更重要更该受到重视的。「当初那个善良温柔的你,跑哪儿去了呢?」 「愚蠢。」对于千慕的真情流露,欹暮驰仅仅只是这样说道。可是他的眉却皱着。 「我是愚蠢,可是如果今天就让你杀了欹暮雪大人,杀了自己的弟弟……我是在害你。」抽出刀,千慕倒卧在地。她感觉出来自己的所有感觉都变的迟钝了。「假若有来世,你愿不愿意试着看看我呢?」去感受我对你的倾心,然后明瞭,这世界上,还有比钱更美好的事物存在。 「在说什么啊……」欹暮驰不耐烦道,他要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就是在担心千慕因为说话而加速死亡。 「我爱你,爱你的温柔爱你对我的照顾……曾几何时,你变了呢?」千慕的悲伤很深沉,她的眼瞳里映满了不解。「如果有来生,请你把你的爱给我……」 说着说着,千慕竟就这样断了气,欹暮雪很难过,他觉得死的人不应该是千慕。 反观欹暮驰,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千慕,然后冷冷对欹暮雪说道:「让别人为了你去死,难道你就开心了吗?」 「大哥?」欹暮雪感受到欹暮驰对自己的怨恨。 「整个家族被灭,却独独只有我们苟活下来。你在夏维世那里作了什么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钱,难道我错了?」欹暮驰面对千慕的死亡并不可能完全没有动摇,可是他仍然认为金钱比什么都还要重要。「比起我,你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也很想这么问,可是我,仍然活下来了。」即便尝试自杀,却仍然活着。 生命原来是那么具有韧性的。 正当欹暮雪打定主意要连着千慕的份好好活下去时,欹暮驰却冷不防的拿出个小瓶子。 「那、那是!?」欹暮雪认出了那小瓶子是什么。 「怎么?不记得了?」欹暮驰邪笑,他摇晃瓶子,里头发出液体碰撞的声音。 「那是……」欹暮雪吞了吞唾液。他怎么会认不出那是什么呢? 当初温采玉给千慕的两瓶小瓶子,其中一瓶现在竟在欹暮驰手上!? 「没想到那个温采玉,还会随身携带毒药啊。」欹暮驰不知道温采玉和千慕的关係,当千慕把这瓶毒药交出去时,欹暮驰只当那是千慕从温采玉身上找到的东西,却不曾细思……其中是否有诈。 「也不知道千慕把这东西给我是要防止温采玉刻意寻死,还是单纯只是要让我知道……他身上带着毒药。」把玩着小瓶子,欹暮驰看待欹暮雪的眼神中从来没有该有的兄弟之情。「虽说除了你,我还有其他几个异母弟,但是你是整个家族中最不受教最不被人看得起的。」欹暮驰挑起欹暮雪的下巴,他厉声道:「为什么整个家族中只剩下你和我?为什么能够帮助我的亲人中只剩下你!?」 「……大哥这么讨厌我?」欹暮雪有些悲伤,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被自己一直以来尊敬的兄长给讨厌着。 「何止讨厌?如果可以,你最好跟夏维世那傢伙一起消失算了,省的我看着碍眼。」欹暮驰咬牙切齿。 「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真的会就这么去死,但是,现在的我……还不想死。」还想要见面……他还想要再见到夏维世。 「今天这局面,还有你说话的馀地吗?」欹暮驰就像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他打开小瓶子的瓶盖,抓过欹暮雪就要灌进他的喉咙。 「不!我不要!!」欹暮雪极力抵抗,他想要推开欹暮驰,但是他的力气根本不及对方。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欹暮驰抓住欹暮雪的手,他硬是逼欹暮雪把毒药给吞了下去。 「呜嗯!!」感到喉咙一直到腹部都有着强烈的灼烧感,欹暮雪痛苦的倒卧在地,他粗喘着气,泪水不断模糊眼眶。 「……你放心,黄泉路上,怎么会孤单呢?整个欹家的人们都在等你,你最好想一个理由,好说明自己为何要像娼妇一样对夏维世献出自己的身子。」欹暮驰冷笑,他把千慕的尸体丢进一边滔滔的江水里。 对他而言,所有情感都是累赘,他所想要的只有无尽的财富,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他一点都不需要。 彷彿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欹暮驰踢了欹暮雪一脚后便就这么离开了。 知道自己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但欹暮雪连爬起来求救的力气都没有。「看来,不可能再见面了……」望着灰灰的天空,欹暮雪乾笑着,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如果你知道一直到最后一刻,我心里想的依然是你,你会不会稍微为我的死亡而难过呢?我离开后,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念着我的呢?虽然这么说有点愚蠢,可是……哪怕一点在意也好,看到你为我露出的各式表情,即便是怒容,也能让我愉悦。 我想见你,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你肯听吗?你会听我说吗?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生命一直在流逝,我竟有种可以算自己剩多久就会断气的错觉。 好想见面,好想被你拥抱、好想被你亲吻,你那不温柔的语气和总使我着迷的笑容,我都还想要再看一次。 人会后悔的事很多,可是你知道吗?我竟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 如果可以,当你听闻我的死耗时,能不能为我流泪呢?我的这滴泪,就送给你吧!承载着我对你的思念以及感情,送予你吧!这滴我最后的泪。我什么都不要,只愿你最后为我哭上一场。 如果你能为我悲伤,那么我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怨啊…… 第八章之四-欹暮雪之死 风,呼啸而过;雨,落在身上。 夏维世心急,他当然心急,怎么不心急?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他如此心急? 「大人!雨势这么大──」 「害怕的话就别跟了!」夏维世没有回头看奋力想要追上自己的尹岳,他只是大吼着。「怕死的话!就不要过来,我自己就可以了!」 「这可不行,大人,属下已经发过誓要好好保护您了!」 「既然这样,就废话少说!」夏维世勇往直前,他才不管风多强、雨多大,他只想快点确认那个人平安无事。 不看他站在自己面前,不让他在自己怀里,就完全无法安心。 「如果……」声音被怒滔给吞去,夏维世的话语只有自己能够听清楚。「如果你回来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不温柔待你呢?」本来就想这么做了,拋弃什么仇恨,只想好好待他,只因为他是欹暮雪,夏维世的欹暮雪。 只要他能够回来,他的盛情,他怎么可能吝嗇?只想要好好地去爱一个人,让他在自己怀里微笑,让他在自己的保护之下,永远不受伤害。 这样的情感到底是何时滋生的呢?连夏维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但他可以确定,他想要见欹暮雪,想要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去。 等着……等着!一定要撑下去! 知道欹暮驰不是个会疼爱自己弟弟的人,夏维世不相信他会好好照顾欹暮雪。 正沉浸在自己思维时,身后的夏维世大喊道:「大人!那是!?」 看了眼尹岳,夏维世跟着往他望着的地方望去。 人,一个人,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面目毫无血色,大概是个将死之人。 夏维世自认自己不是菩萨心肠,但他此刻却变了脸色,就连手都不住得颤抖。 那个人是谁?还会有谁? 是欹暮雪!心里有声音这么道,但夏维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怎么可能呢!那个狼狈不堪、苟延残喘的……怎么可能是欹暮雪呢? 虽然是这么想着地,但当夏维世走近那个人时,看清楚他的容顏后,夏维世只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发生什么事了!?」扶起欹暮雪,夏维世大吼着。「别睡!给我睁开眼来!」 「大人……」尹岳站在夏维世背后,他不知所措。 「快!快睁开眼!!」夏维世就像是面对坏掉的玩具而无措的孩子,他紧抱着欹暮雪,彷彿要藉此让自己可以给欹暮雪一点温暖。 奇蹟似的,欹暮雪尚未断气,也不知道对遗憾太过执着还是毒药的量还不到马上毙命的程度,但至少,欹暮雪是睁开眼了。 「你……怎么会?」欹暮雪眼花撩乱,他现在意识不清。「不……不可能啊……」 「怎么会不可能?」夏维世搓揉着欹暮雪的手,他发现他的体温该死的低。「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 「你兄长!」 「……是我自己选择自尽的。」欹暮雪微微别过脸,他知道夏维世听到自己这么说后会有怎样得反应,可是他只能这样下意识地说谎。 夏维世到底多恨着欹家呢?而身为欹家人的自己和欹暮驰,夏维世又多恨谁几分呢? 欹暮雪寧愿夏维世更讨厌自己一点(反正都要死了),也不愿欹暮驰和夏维世之间的不愉快更加重。 「你、你这个傻蛋!」夏维世大吼着,他完全没了该有得冷静。「快点!吐出来!!只要吐出来就会没事了!」 「大人,欹暮雪喝下的量,只怕不是吐出来就能够解决的。」捡起地上的空瓶,尹岳知道这瓶子的量若是全喝光的话,大概死亡只是时间长短了吧。尹岳不认为欹暮雪现在这样子,可以撑到大夫前来诊治。 「不管!能吐多少就吐多少!」夏维世开始试着要替欹暮雪催吐,也不想想这么做会不会让欹暮雪更痛苦。 脸色从惨白转为铁青,欹暮雪按住夏维世的手。「不用救我……」 「说什么话啊!?」夏维世对着尹岳喊着。「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大人,这时间这地点,您要属下何处寻得大夫?」尹岳当然恨不得自己能够马上拉来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 「真得可以不用救我……」欹暮雪的声音非常微弱,弱的随随便便一点风声都可以掩盖过。 「不要说话。」总觉得欹暮雪在这样浪费立气只会加速死亡,夏维世搓揉着他冰冷的手。 「……我……很喜欢……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欹暮雪只是不断喃喃着这句话。 「闭嘴!」夏维世见欹暮雪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摀住他的嘴。 欹暮雪闭上眼睛,他好似没了呼吸,夏维世紧张的松开手,他探了探他的鼻息。 「莫非真的只能如此了吗?」眼眶含泪,欹暮雪看着天喃喃道。 他再对谁说?对夏维世?对自己还是对神呢?不想就这么死去,想要好好告诉夏维世自己有多喜欢他,他有多想留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资格与力气……去说喜欢、去说想要在一起呢? 「不要说话也不准睡!」见欹暮雪有想要闭起眼睡去的样子,夏维世的口气越来越差。他气自己无法保护欹暮雪,更恨欹暮雪竟然寧可承受这种中毒的痛,也不要好好的保护自己。 「如果有来世,我们会见面吗?」欹暮雪努力睁着眼好好瞧瞧夏维世的脸,他笑道:「下一次见面,我不是仇人之子,你不是灭我欹家的兇手,到时……能不能爱我一回?」 他只有这小小的愿望。 这一生满身的罪都掩埋在这一刻吧!什么情什么爱、什么仇什么恨,都葬送在这最后一刻吧! 「遇见你,我不后悔。爱上你,我义无反顾。」身手想触及夏维世,欹暮雪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身分而退却。 「原谅我……」双眼涣散,欹暮雪终是断了气。 这句原谅,是对已亡的亲人还是眼前的夏维世说? 答案,早已随着欹暮雪的陨歿而埋没。 汤汤之水向东流,一片真心不復留。 问君来世续缘否?痴在奈何盼君答。 第九章之一-在那之后 雪皑皑,雾茫茫。 国度笼罩着寒气,像秋天的肃杀却仍保有着冬季特有的刺骨感。风透进单薄的上衣里,摩蹭着肌肤,似乎想藉此贪求一点温暖。 空气中的乾燥就像1条蛇游走在这偌大的内室里,企盼着可以咬一口吸取暖血的目标出现。 夏维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的双眼朦胧,显然还没完全醒过来。 「大人,您醒了?」尹岳微蹙着眉,他凑上前。「还要再多睡1会儿吗?」 「……他呢?」动了动唇,声音有些嘶哑,夏维世偏过头。「叫他过来。」 「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不听我的命令了?」坐起身来,夏维世怒声道:「叫他!叫欹暮雪过来!」 「属下有事要跟大人您说。」仍是站在原地,尹岳的神情就好像准备要衝锋陷阵的将士一样,即便下一刻很有可能命丧黄泉,也义无反顾。 「我不想听,去叫他来,去!」别过脸,夏维世的脾气永远在牵扯到欹暮雪时更显暴躁。那究竟是亟欲确保他在身边的扭曲情感,还是单纯恨他是仇人之子呢? 「大人,其实──」 「主人叫我?」 尹岳的话被打断,他转过身望去,发现欹暮雪已不知何时进入内室,并低着头跪在地上。此刻的他怎么看都像是1个不起眼的奴隶。 到底夏维世是看上他哪一点而深受吸引呢? 「大人,既然欹暮雪在这,那属下就先离开了。」知道现在自己再待在这里就是不识相,尹岳看了看两人,随后便先行告退。 内室里,独留两人。 夏维世的视线彷彿是条贪婪的蛇,缠绕在欹暮雪颈间,使之乱了呼吸,神色慌张。 「主人叫我?」声音轻轻柔柔,欹暮雪再问了1遍。 「为什么你不在床上?」夏维世的手敲了敲床面,彷彿在替这张大床哭诉少了1人体温的空虚。「谁准你离开这里的?」 「那、那个……我看顏旎好像有好多工作要做,所以过去帮忙了一下。」欹暮雪面对夏维世时总是软弱胆怯的,就连说话也吞吞吐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欹暮雪天生就是如此。 「帮忙?」挑起眉来,夏维世不悦道:「什么时候是你自己做主了?我有说你可以帮忙吗?」 「可是顏旎平时很照顾我……」手开始搅弄着衣襬,欹暮雪不知所措。「帮忙一下也是应该的。」 「欹暮雪,你是我的。」走下床把欹暮雪揽进自己怀中,夏维世没由来的就是1吻。虽说只是1吻,却是1个激烈燃情的深吻。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欹暮雪轻喘着气,他红着脸不敢对上夏维世的视线。 「看我。」夏维世抬高欹暮雪的下巴,他道:「你是我的所有物,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只能做什么。全天下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可以了,知道吗?」 也不知道是被夏维世认真的神情震慑住还是被那深邃的眼神给吸引,欹暮雪望着眼前英俊非常的男人,只觉得魂都要被勾走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彷彿1切都是那样的单纯。什么仇恨都烟消云散,只徒留最原始的情感在心胡中激起荡荡涟漪。 视线随意的乱飘,却突然看到了夏维世胸口那刺出的丑陋伤疤,1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慌马上蠢蠢欲动,欹暮雪想要克制自己不流泪,但眼眶却逕自泛红了起来。 到底人类还是复杂的生物啊!情感复杂心思难以捉摸,可是有些时候,肢体却意外地诚实。 知道欹暮雪为了什么而自责地泛红了眼,夏维世露出难以形容的笑容,他道:「对我感到抱歉吗?这伤疤……是你身为欹家人的结果喔!」拉着欹暮雪的手让可以轻触自己的疤,夏维世感到他的颤抖。「怎么样?这么难看的疤,竟是被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给弄出来的,想想还真是我人生的污点。」 「主人,我──」 「可是,我却不讨厌这个疤。」打断欹暮雪准备说出的对不起,夏维世握着他的手,他凑近他,让两人的气息靠近到令人羞赧的地步。「因为只要这个疤在,你就会因为愧疚而永远不可能忘记我。」不管基于什么理由,他不要也不准欹暮雪忘了他夏维世。 哪怕有天他终会娶妻生子,他也不可能放欹暮雪走。胆敢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疤痕,就要做好失去一辈子自由的心理准备。 有时候,死比囚禁一生还来的痛快。死只有剎那的痛苦,但失去自由却是长年下来折磨人到崩溃的极刑。 他要欹暮雪痛苦,他要他在他身边永不得幸福。 看仇人之子如此,夫復何求? 夏维世露出如稚子般灿烂的笑,他甚至连为什么会想笑都没搞懂。 「听好了!你是我夏维世的,欹暮雪,不管什么时候,你的主人只会有我1个。」再度吻上欹暮雪的唇,夏维世轻喃道:「是我的,你的1切都是我的……只管听命于我,只让我拥抱……」 欹暮雪鼻子发酸,他恨夏维世对自己这般温柔以及明显的佔有欲。 他寧可他用任何可怕的刑罚处罚他,最好到最后可以1命呜呼,但是他却又把在大牢中的自己叫了回来,说要侍寝,可他对他的态度,却比初次见面时软化太多。 如果,假设夏维世心里有那么一点自己的位置,那么被恨着,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呢? 欹暮雪1双眼眨呀眨,他陷入了迷网。 这时候,外头还下着雪,但内室里,却是浓情无限。 庭院。 「看来昨晚深夜是下了场大雪呢!」顏旎站在欹暮雪旁边,她指指树上那些厚重的白雪。「瞧!那儿有几朵太早盛开的花儿呢!这么早绽放,想必不久就会因为寒冷而冻死吧!」 「而且就算不冻死,厚重的雪那样压着,也迟早会被压死。」伸出手,发现其中1个树干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欹暮雪拨开雪来,他发现了1朵提早绽放的花儿。 「这么冷的天气还能开花,真是佩服。」顏旎搓搓手,她对着掌心呵气。「欹暮雪原先是住在比这里更温暖的地方吧?小心不要受寒喔!」 「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少看到雪,所以觉得雪很美。」捧着雪,那冰冷传入掌心,欹暮雪有一种这才是真的活着的感觉。 会痛会冷会颤抖,只有这样,似乎才能多少证明浑噩过日子的自己还在呼吸。 「成天腻在一起,你们不嫌烦,我看着都不耐烦了。」夏维世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皱眉叉腰,彷彿很讨厌顏旎总是跑来跟欹暮雪搭话的举止。 「主、主人。」顏旎看到是夏维世,连忙收起笑容来。 「怎么?没有事可做了吗?原来我府中的奴隶工作都很清间啊……」见顏旎没有要走的意思,夏维世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的!奴婢先下去了。」低着头,小声向欹暮雪说了声回头见后,顏旎拉起裙襬连忙消失在夏维世的视线范围内。 打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顏旎和欹暮雪说说笑笑,1副郎有情妹有意的样子,夏维世脸色不是很好看。「不是要你好好待在房里吗?天气那么冷,没事出来挨冻作什么?」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关心还是单纯的责备,欹暮雪比比一旁的雪。「我只是觉得雪很美……」 「哪天被冻死都还不知道。」嗤之以鼻,夏维世向来怕冷,因此对于雪的美,他也没有特别注意。 不满地盯着穿的比自己略为单薄的欹暮雪,夏维世拉拉自己身上的大衣,他把他包裹了进来。 「主人!?」欹暮雪惊讶夏维世这举动,他尝试推拒。 「给我安分点。」夏维世言语兇恶但语气却异常温柔,他环着欹暮雪的腰,突然发现眼前白濛濛1片的雪并非自己以前认为的单调乏味。 似乎知道夏维世正在尝试欣赏这些雪,欹暮雪示意他看看刚刚和顏旎发现的花朵。「主人不觉得这朵花很有毅力与勇气吗?」 「毅力、勇气?」 「比任何花都还要早绽放,忍受严寒且屹立着。最后百花齐放时,却甘愿面对自己凋谢的命运。」欹暮雪露出1个傻傻的笑容,他是真的打从心底认为这朵花很坚强。「不觉得,这花很令人佩服吗?」 夏维世只是沉默。 「主人?」欹暮雪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唤着他。 「当这朵花发现春天时,只有自己变得又丑又老,真不知道它会不会暗自垂泪,怨自己的提早来到。」夏维世若有所思。「或许我现在就该把这朵花摘下,那么至少它永远不会有枯萎的一天。」 面对夏维世的话,欹暮雪壮起胆子道:「当这朵花枯萎后,它的花瓣会落于尘土,继续滋润这片大地,然后重生、凋谢、重生……如此反覆不断。像这样伟大的生命循环,您忍心打断吗?」 「可是,它不厌倦这样反覆的重生与毁灭吗?。乍来到人世,马上就要面对老死,这又是多么大的悲哀?」彷彿在藉着花儿来暗喻着什么,夏维世神色复杂。 「但是,能够绽放自己的美,又有什么可后悔呢?」下意识把自己的想法直接的说了出口,欹暮雪道:「长寿却活的不精彩,那多令人唏嘘啊!可是短命却活得充实,这种人生却反而令人嚮往。」 「只有没有真正受到迫害的人才说地出这种堂而皇之的话。」哼笑着,夏维世想笑欹暮雪的愚蠢,可是当他看到他双眼映着的认真时,心却不免颤了下。 也许当初会喜欢上这个人,就是因为这双眼吧!让人沉迷的,充满真切诚恳的双眼。 「主人?」见夏维世停住要嘲笑自己的举动,欹暮雪不明白他怎么了。 「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自己也发现对欹暮雪那么一点异样的情感,夏维世摇着头,他在他耳边吹气。「身为仇人之子的你,我到底要怎么对待才好?」 真要说欹暮雪做错什么,也只是生错家庭罢了,夏维世想这样说服自己,但1想到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欹家,他的眼就会被仇恨蒙蔽。 对于欹暮雪,他到底要怎么对待他才好? 其实不管怎么做,对彼此都是1种伤害吧? 夏维世习惯性的环着欹暮雪的腰,他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其实有好些时候,他总觉得欹暮雪随时会化成1隻翩飞的蝶,终有一天会毅无反顾地飞离他身边。 那样孱弱好似风一吹就会摇摇欲坠的身姿,让人心生怜爱。夏维世想要碰触,却又意识到彼此之间尷尬的身分。 圣洁。大概只能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欹暮雪了吧?屏息着,夏维世前不久还鄙视厌恶着这个正被自己禁錮在怀中的男人,谁知道当他认真的表白且表示放下仇恨时,他的心,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掳获。 「欹暮雪啊欹暮雪,对于你,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把玩着欹暮雪的手,夏维世轻声问道。 「不管主人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喜欢您,这是不会变的事实。」欹暮雪的声音突然变地嘶哑,他似乎在苦笑,但是那笑听起来却又像在哭泣。 「主人,我是真的很喜欢您,请您……」 梦,到这里便结束了。 「夏维世大人,您醒了?」尹岳微蹙着眉,他凑上前。「还要再多睡1会儿吗?」 「……他呢?」动了动唇,声音有些嘶哑,夏维世偏过头。「叫他过来。」 「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不听我的命令了?」坐起身来,夏维世怒声道:「叫他!叫欹暮雪过来!」 「属下有事要跟大人您说。」仍是站在原地,尹岳的神情就好像准备要衝锋陷阵的将士一样,即便下一刻很有可能命丧黄泉,也义无反顾。 「我不想听,去叫他来,去!」别过脸,夏维世的脾气永远在牵扯到欹暮雪时更显暴躁。 「大人,其实──」似乎不忍心告诉夏维世事实,但尹岳犹豫了下后,终于继续说道:「那天成功救起温采玉大人后不久,在对面江边发现了欹暮雪的尸体了。」 「……」 「是中毒身亡。」尹岳叹气,他知道从温采玉口中得知,那毒本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用的,谁知道竟会辗转被欹暮驰拿来利用。 那个欹暮驰竟然冷血到毒杀自己的亲弟弟。 「不!你们骗我!快去把欹暮雪叫来,我知道他没死!」 「大人,是您亲手把他在在庭院的,不是吗?」尹岳真的是壮起了胆子,他道:「欹暮雪已经死了。」 夏维世目光呆滞地看着尹岳。「死了?你说谁死了?」 知道夏维世无法接受这事实,尹岳皱着眉道:「那天大人您硬是在河床暴涨的时候渡江,结果在对岸等待您的,是欹暮雪饮毒后冰冷的尸体。」 「闭嘴!别说了!」破碎的片段回忆歷歷在目,夏维世吼着。 「是大人您亲手埋下欹暮雪的,那天您──」 「住口!」夏维世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捏着,他面目狰狞。 「大人,自从欹暮雪死后已半个多月了,您每天都像这样要属下叫他来……大人,早早面对现实比较──」 「滚!」尹岳话还没说完,夏维世便兇狠地道:「尽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你走!」 「是,属下先告退了。」微低着头,尹岳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他听话离开。 只剩下自己1人的内室分外使人恐慌。偌大的空间独留自己的气息,和欹暮雪在这里共享鱼水之欢的种种彷彿被抹灭,夏维世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欹暮雪在这里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证据。 穿上外衣,夏维世前往庭院──他,亲手埋下欹暮雪的地方。 第九章之二-春至人已亡 看着那天和欹暮雪一起发现的花儿,顏旎发现它即将枯萎。 生命的逝去也是如此吗?在最后的时间总会显得黯淡无光?伸手轻轻把花朵上的雪拨掉,顏旎望着树下隆起的土堆,她叹息着。 「是谁准你碰这花的?」夏维世站在顏旎身后,他怒气冲冲,显然非常不满。 「我、我只是想拍掉上头的雪……」顏旎没料想到夏维世会突然出现,而且看起来非常生气。她低着头,像偷吃糖被抓到的小孩。 「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走?」搔了搔头,夏维世示意她趁自己还没真正发火前快走。 顏旎是聪明人,她当然知道再怎么迟钝也不能去踩夏维世的地雷,因此她用小跑步的方式逃离了现场。 间杂人等都离开了,夏维世无语望着眼前的土堆,他很清楚那底下有着什么。 冬天已过,春天将临。夏维世敛下眼帘。「春天将至,你却从此长眠……」把那朵即将枯萎的花朵摘下,放在土堆上,夏维世面无表情。「倘若你不是欹家的1员,也许今日就不会是具冰冷的尸体。」 只要你不是仇人之子欹暮雪,或许我们今日就不会有这般的结局。 所谓的离去,其实就是这样的平淡,不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仪式只为了去感念1个平凡人,只有大地的怀抱……终化为白骨。 要怎么样记住你呢? 而在死后的世界的你,还会记得我吗? ──「喜欢您。」 如果可以,真想再摸摸你,抚弄你乌黑的秀发,揽住你纤细的柳腰,再把你拥入怀,轻咬你柔软的唇……想要再拥有你,听你对我说无限次的喜欢。 从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迷恋1个人。 即便他是被自己所恨的仇人之子、即便因为他的缘故,自己胸口留了个疤,但欹暮雪这个人,却深深烙印在心底,怎么也无法忘怀。 雪纷纷,花已落。春未至,人已亡。 抬头看着又开始下着的雪,夏维世轻轻摸着土堆,他道:「就当这场雪是为你而下的吧!」老天不流泪,只徒留哀戚之感。 大雪苍茫,天人永隔……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人类岂可改变呢? 「虽然无法带你,但我会在每次下雪的时刻想起你。」不管是那羞赧的笑容还是纯真的双眼…… 脸上掛着两行泪,夏维世死咬着下唇,他很久没有哭了。 ──「喜欢您,非常非常喜欢您!」 风微微颳起,夏维世彷彿听见了欹暮雪的轻喃。 雪茫茫,花重生。春将至,情不变。 第九章之三-归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1切都随着时光荏苒而消磨而改变。天无不散筵席、曲无不止之时,莫非悲伤亦如是?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悲伤。即便心疼得再厉害,总会有平復的时候。 坐卧在庭院一处,夏维世面无表情。他在看什么?他在想什么? 春去冬来,年復1日。 这两年来,夏维世就像是被抽乾灵魂的空壳。以前是不怎么笑,现在就像是连怎么笑都忘记了似的,哪怕是嘴角上扬也好,也不曾在这两年间出现过。 是因为让他露出灿烂笑容的人已经不在的缘故吗?还是说夏维世真的是太过自私,他自私到只想把笑容给某个人看、只想让某个人拥有自己1切的柔情?可是说再多又有何用呢?再去做什么猜疑都是多馀的。毕竟从夏维世的言行举止就可以明显看出,他所在乎的那个人并不属于他。 属于,什么是属于? 可以把对方真切的拥入怀里,哄他、吻他、抱他,彷彿从一出生就被註定着相爱一样,眼中只有彼此,更甚者也许就是没有对方就无法苟活吧! 这就是属于。 欹暮雪的心属于夏维世,可是他人呢? 人不在,情依旧,只怕也会像白骨终会化为尘土一样,融回大地,不復。 回不去了……什么回不去?是最初那颗为了对方而小鹿乱撞的心?还是那即便疼痛也想要好好接受自己恣意对待的身子? 到底他失去了什么?一个单纯发洩用的工具还是重要的人? 望着因为时间关係,渐渐平坦的土堆,夏维世突然发现上头的树梢上又长了一朵太早盛开的花。 「……又是1朵早开的花。」微皱起眉,脸上勾勒出称之为惨淡的表情,夏维世的声音嘶哑,彷彿已经有很长1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一样。 那莫非是欹暮雪的化身?夏维世每次都这样疑惑着。可是除此之外,他再无理由去接受欹暮雪的死。 那真的太不真实了,对于一个人的死亡,夏维世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难以忘怀。亲手杀死仇人时的痛快只有一瞬间,现在要他想起仇人死前的狰狞,恐怕他也忘得差不多了。但那天在岸边看到的欹暮雪平静的面容,他却怎么也无法忘却。 那表情明明就像陷入沉睡一样,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欹暮雪已死了呢?他真的死了吗?他已经无法和自己呼吸同样的空气,生活在同一片苍穹之下? 这是真的吗? 夏维世相信自己现在并非作梦。失去欹暮雪,连呼吸都会痛,既然会痛,哪还会是在梦境里呢? 「大人,您这样消极,别说欹暮雪会担心,就连属下都看不下去了。」尹岳皱着眉,他走近夏维世,继续说道:「该振作了。不管是为了死去的欹暮雪还是您自己,请打起精神来。」虽然他知道欹暮雪的死对夏维世而言无疑是种打击,但他没料想到两年过后,他依然悲伤万分。 这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 「是谁说我在消极的?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始终是一个人,始终那么孤独。 夏维世望着欹暮雪长眠之处,他的泪水已不再流下,取而代之的则是空虚的心以及有了缺角的灵魂。 「大人……」尹岳非常担心,这样的夏维世,他没有看过。 习惯孤单后突然懂了什么是爱,却又在最后什么都无法拥有。这样要人情何以堪呢? 相思,何日止? 相见,待何日? 正当尹岳无奈夏维世的消极时,顏旎走了过来。 「主人,这附近最近来了一群四处表演的戏班子……。」 「那又如何?没事不要吵我。」夏维世连看都不看顏旎一眼。他对于看人演戏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戏演的再精采,终究是假的人生,耗费真实的人生去看一场假的,这不是虚度光阴是什么? 「可是──」顏旎唯唯诺诺、欲言又止。 「又话就快说!」夏维世个性本就偏向暴躁,他一点都不想要听顏旎说话。 「事实上,在那戏班里,我有看到跟欹暮雪非常相像的人。」 夏维世站起身,他略显激动道:「那群戏班子现在在哪里?」 第九章之四-序幕 微风轻抱彩霞,透着橘红的羞涩映在辽阔的苍穹。阳光随着夜晚降临而逐渐消散,那一点亮色的微晕就彷彿是捨不得短暂离开的留恋。掛在天边,像个痴痴等候夫君回家的少妇。 心中牵掛着对方的安全,渴望着自己梦想的幸福。脸颊边还残留着想起爱人时的羞赧馀韵。 最甜蜜莫过于此,最痛苦亦如是。 多少个夜,同片天空下,有多少人独守空闺长夜未央呢?那是怨恨多过于不甘,还是愁苦多过于憔悴呢? 昔不饮酒人自醉,冬梅未谢春花缀。 今啜梅酒香不散,杯杯豪饮人不醉。 敢问愁闷何处解?1杯黄汤,泪水腹中藏。 此情此恨此悲鸣,谁能一笑泯恩仇? 只知道那些孤独等待的女人很悲哀,但又有谁想要去体会一次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滋味呢? 夏维世等了两年──或者该说,逃避了两年。态度消极、性子更加阴沉,别说府里的下人了,就是尹岳自己也怕突然被他迁怒。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工作多的要命也就算了,还怕冷的像冰块的主子间来无事就鸡蛋里挑骨头。脾气再好也会不耐烦的。 不过,事情似乎有了转机。此刻,大家都忙着在庭院里搭戏台布景。 今天府里特别热闹。一直以来闷闷不乐的夏维世突然请了戏班来。 「那儿的灯火不够,再去添些,不然太暗了,看不清楚表演,小心主人怪罪。」晓嵐指挥着其他同伴,她喊住正好经过的顏旎。「顏旎,你说今天是吹什么风呢?」 「什么意思?」顏旎一时无法会意。 「主人突然请戏班表演,这不是非常反常吗?」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有第三人听到对话后,她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主人一向不爱看戏。今天他突然这样,是不是决定挥别过去呢?」顿了顿,又接着道:「看来主人已经渐渐放下欹暮雪了。」 1听及此,顏旎微皱起眉来,她苦笑着。「我倒不这么认为……」 「什么啊,主人能忘了欹暮雪自然是好事,不然主人已经够冷漠了,现下好不容易回温了点,大家怎肯放过这机会,不好好巴结拍一下马屁的人都是傻瓜!」撇了撇嘴,她不是能够随意出现在夏维世身边的下人,因此想要阿諛諂媚也无门。「不过我们这些下人充其量也不过比奴隶好一点点,想要巴结也没那个资格站在主人旁边,除了──」硬生生把欹暮雪两字吞回肚里,见顏旎脸色不太好看,对方识相的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我看我还是去忙吧!」 顏旎轻哼几声虚应故事,她白嫩纤细的手微微抖着。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夏维世听见关于欹暮雪的事时那激动的眼神,彷彿静止的世界又开始转动,鸟儿的鸣唱也不绝于耳。 两年的消极竟因为1丁点欹暮雪也许没有死的可能性而消散,想来就是顏旎自己也觉得离谱。 悲伤悲伤,这世上怎会有绝对的悲伤呢? 欹暮雪的事,她自然难过了许久,但和夏维世相比,却又逊色太多。 什么样的情绪最让人消瘦?或许生死离别,或许失去1切。在顏旎眼里,夏维世的反应就好似两者皆是。假如……假如戏班里头只有长的和欹暮雪相像的人呢?夏维世会不会失望?失望之后他的脾气会不会更加暴躁? 顏旎打了个冷颤,她不敢想像也不想随意臆测。当初冒着认错人也想要告诉夏维世这件事的风险,不就是因为自己其实也很希望暮雪活着吗? 顏旎叹气。曾几何时,1个活泼的女孩怎会变得如此忧愁呢?只能说,世事的变化实在太令人难以捉摸,眨眼之间,1切的定局都被打乱,千万片光阴碎片中,又有谁能够挣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如果欹暮雪活着,他会不会幸福?还是说其实死了更好,因为心并不会再受煎熬? 顏旎不知道,她想要问暮雪,然而对方长眠之处只有一朵提早盛开的花儿。 当夏维世看到那迟早会面临凋谢的花时,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顏旎突然很好奇,但她却也突然觉得鼻酸。 抬起头来,听到附近响起一阵鼓声喝采声,顏旎跨起步伐,往戏台走去。 戏,拉起了序幕。 第九章之五-失去重心,心已麻木 人声鼎沸。 明明是黑夜却犹如白天一样灯火通明,星子的闪烁不及戏台夺目,只能黯然藏在嬋娟身后,泣诉自己被冷落的哀怨。 坐在面对戏台最佳视野的位置,戏已经开始了,但夏维世却无心观戏。他在寻找,寻找那个顏旎口中像欹暮雪的人。 是谎言也好,就算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的愚蠢,但他并不想轻易放弃这一线的希望。即便是他双手埋下欹暮雪的,但是他并不想就这么接受他已经去世的事实。 有些事明明亲眼目睹,但是怎么也无法去坦然的面对。那过度的悲伤在心里酝酿,酒陈了,人却还不醉。 杯杯饮尽,散不尽相思泪。 泪泪皆殤,道不完腹中情。 「怎么还没看到?」微翘着脚,心有不耐,夏维世托着下巴,他脸上写满了无趣。即便台上戏子的打扮再耀眼,或是那如黄鶯般的歌声多么悦耳,夏维世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他一直在寻找,寻找身型像欹暮雪或是声音像欹暮雪的戏子出现,但不管怎么等,他只觉得眼前不过是再普通的戏码和再普通的演员,始终没有出现会让他大喊「就是他了」的男人出现。 「这边还只是起头,主角都还没出来呢!」一旁的尹岳以为夏维世在不耐烦戏演太慢,他道:「听说这是在讲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凄美?能有多妻美呢?」打了个呵欠,夏维世不以为然的哼声道:「有什么爱情能够刻骨到让任何人都为之掬1把同情泪呢?」语毕,他的眼帘垂下。 是啊,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爱情故事存在吗?而人真的会如此的去深爱一个人吗?爱到骨子里、爱到没有对方不行,这样的爱这样的繾綣缠绵,真有可能出现在世上吗? 夏维世皱起眉来,他每次只要1想到这问题,欹暮雪的容顏就会映入自己脑子里。他秀发的柔顺、肌肤的触感彷彿还很鲜明,但是越当夏维世去记住他,就越是痛苦。 人既亡,灵魂会往何处呢?那些逝者会知道自己被谁所爱着吗?他们会知道在自己走后的这世界还有人记着自己吗?被记住,那是多么令人想要垂泪的事情呢? 夏维世有种衝动,他想要挖开后院的土堆,抱起可能已经成为枯骨的欹暮雪,他想要问问他,他知道自己正被谁给缅怀着吗?他知道有人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而消极吗? 夏维世为了你而变得更不爱笑,夏维世为了你而脾气更加暴躁……欹暮雪,这些你会知道吗?如果你知道的话,会不会心疼呢?还是庆幸自己已经远离了这样一个粗鲁难相处的男人? 总觉得心被狠狠的刺了一刀,夏维世下意识的抚着当初因为欹暮雪而刺出的伤疤。 没想到再疼,竟也疼不过心痛。皮肉之伤倒还无所谓,可心里的空虚寂寞,又要怎么办呢? 望着戏台上的热闹及一旁人们看戏的吵杂,夏维世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群人,他沾染不上他们的快乐,他甚至无法和他们一同大笑。 心已麻木,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第九章之六-穆雪 尹岳也不知道是刻意假装没听到夏维世那声叹息还是真的是台上的声音掩盖过一切,他专注的望着台上的戏子,对夏维世说道:「大人你看,主角开始出场了!」 「真是──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啊?」夏维世自讨没趣,他换了换坐姿,打算姑且看看戏,打发打发时间。毕竟戏班都请来了,不看白不看。 这戏班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团,但各个成员的唱功和演技都在水平之上,夏维世看着看着竟也不自觉入了戏…… …… ………… 江。江水。江水滔滔。 滔。滔滔。滔滔江水。 暴雨不断,像是上天为了什么而泣的泪水,透过乌云落至地面,试想藉此平息大地的怒意。大地为什么而怒?上天又为了什么而泣? 乾抬起头,他让雨打在自己脸上,那种刺痛感,让他有真切活着的感觉。 「为什么不让我渡江?」看着自己被綑绑的窘样,夏维世连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有。「尹岳,帮我松绑。」 「大人,在雨还没下完之前我是不可能帮你松绑的。」尹岳摇头,他驳回夏维世现在就要渡江的决定。「这时候渡江太危险了,别说到对岸,可能在渡度江过程中就全军覆没。」 小季捎回消息后,夏维世就不顾一切的调度兵力,然后忍着身上的伤,硬是要出征。 那时天气极为不稳定,又是雨又是雪的,几乎让人有了末日的幻觉,可夏维世不管这些,他只在乎欹暮雪是否平安无事。 他以为有温采玉跟着,欹暮雪至少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夏维世千算万算,却始终没算到温采玉这样的变卦。 谁会知道,这一切……竟然是温采玉的计画。 小季确认了欹暮驰的藏匿处后,就回归到夏维世的军队里,问他为何不待在那里?其实小季是负伤而归的,而弄伤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千慕。 被敌人发现已是大忌,小季不会笨到还留在那附近。小季已经被发现,夏维世知道欹暮驰一定会快速转移镇定,在这样的节骨眼,他更不能有一丝的犹豫。「胆小就别跟来,我自己去!」夏维世心急如焚,这雨怕是一时半刻都不会停了。这样下去哪还能找回欹暮雪?夏维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念头,但他很快就否决。 不!他会急着渡江只是希望能快点杀掉欹暮驰……没错!就是这样! 夏维世承认了欹暮雪对自己的重要性,毕竟他肯因为暮雪而忘记他身为欹家的事实,可是夏维世却不想直率的表示──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夺回欹暮雪。 明明是自己赶的人,眼下却又焦急地想要找回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夏维世极爱面子,他不想让人看穿。 找了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的焦急,但尹岳和夏维世多年的交情可不是假的,他怎会看不出来夏维世真正忧心的是什么呢? 「……他会安全的吧?」尹岳叹息道。 「谁?温采玉吗?拜託!虽然我也有点担心他,但我相信会来跟我要钱的欹暮驰还不敢杀掉他。」夏维世脸色沉了下来。「会为了钱而挟持人质,想想还真是愚蠢。」就像他的弟弟一样,两人都一样笨一样愚蠢可笑……可是一个是那样的使人厌烦痛恨,另一个却是让人不知所措心痒难耐…… 夏维世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些,一想到自己就这样让欹暮雪走,他就想要杀了自己。 明知道放不下为什么还要顾作可以不要他?心里后悔着,但嘴上嚷的却又是一回事。「如果那傢伙跟着他哥哥跑了,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也不想想他一个奴隶哪里有资格得到自由……」为自己找了个可以正大光明抓回欹暮雪的理由,夏维世的眼神满是一种狂热──渴切把欹暮雪狠狠禁錮在自己怀里的焦躁。 尹岳知道欹暮雪在夏维世心中的地位不同凡响,但他是多么希望夏维世可以冷血到不管欹暮雪的死活。「大人可以不为一个奴隶掛心的。」 「什么?」夏维世停下嘴里的碎碎念,他望着尹岳。「你刚刚说了什么?」 「如果大人你只是生气欹暮雪一个奴隶却得到自由,那么等到属下抓到他时,会马上杀掉他的,用一刀毙命的方法──」 「闭嘴!」 尹岳话还没说完就被夏维世打断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怒斥着尹岳。若眼神可以杀人,那么夏维世想必已经把尹岳杀上无数次了。 「属下一直都很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出此下策。」尹岳不甘示弱,他对上夏维世的双眼。「欹暮雪在大人心中占有多少位置,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尹岳跟在夏维世身边多年,夏维世的心思,他不会猜不到。 「我不懂你的意思。」别过脸,夏维世不愿多提。 「怎么会不懂呢?大人,一直以来你都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欹暮雪的呢?怜悯?憎恨?还是需要属下提醒你,你对他那份过多的在意……」 「我气他太傻太笨太没有自觉这样可以吗!?明明是我的人,却傻的以为我要就这么放他走?用点脑子想也知道我是故意的啊……」记起那天,隔着一扇门,欹暮雪隐忍的哭声,夏维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所致呢?夏维世不断的压抑不断的否决可能真的爱上欹暮雪的可能性,他只是单纯的把欹暮雪归类为自己的所有物。 他是那样的笨……夏维世的心紧了下,他很明白自己在担心。 欹暮驰……听说就是亲生父母都要怕他三分,这样的男人,难道就能接受对敌人敞开大腿的弟弟吗? 夏维世很明白对方不可能有如此的手足友爱情操。1想到欹暮雪可能会遭遇危险,夏维世就感到心急如焚。 「大人!那边有东西接近!」小季虽然受了伤,但因为千慕手下留情,倒也没造成多大伤害,而武功仅次于尹岳的小季就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夏维世的身旁。 「那是!」尹岳顺着小季说的方向看去,他大叫道:「是温大人!」 所有人都望着小船上的人,温采玉紧紧抓着船的边缘,苦撑着江水的波涛。 「快!赶紧去接应。」尹岳要小季带些人过去。 小季拿了绳子,和几个士兵联手把小船弄上岸,他们搀扶着温采玉来到夏维世眼前。 夏维世被綑绑的样子又蠢又可笑,若是平常的温采玉,铁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可此刻,他却没有那样的心情。 感受到温采玉的反常,尹岳的心吭噔一下,莫不是── 夏维世盯着温采玉,他认识这人也有好些年了,他会玩什么把戏、会怎样从中作梗,他又岂会不明白?「好玩吗?」夏维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恰恰可以让温采玉听明白。「把人玩弄在股掌间,好玩吗?」温采玉足以傲视所有人的才能,便是他善于心计,他可以在哭笑之间,拟定各种后路与计谋,人人说人心叵测,可用在温采玉身上,却有些彆扭。 夏维世曾经庆幸过,这样的一个人和自己是同一个阵营,可现下,夏维世却厌恶起了温采玉。「连欹暮雪那样的人,你也要陷害,温采玉……我可看错你了。」夏维世以为温采玉是拋下欹暮雪,独自逃出来的。 小季有看到温采玉和欹暮雪一同离开的画面,他还在一头雾水时,温采玉开口了。「这一次,我没陷害谁。」温采玉的意思很明白,他有要带欹暮雪回来的,可是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的因素太多了,可能是欹暮雪不肯走,或者他没办法走,又或许……他刻意垫后,为了给温采玉拖延时间…… 夏维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种原因,可每想一种,他就更加焦躁。 与其猜测,不如直接去找人。 尹岳看出夏维世的决心。「大人,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发现雨势有渐大的倾向,尹岳摇头,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因为夏维世担心欹暮雪而替他松绑。「要渡江属下当然跟随,可是这时候实在太危险了,为了欹暮雪,这样真的不值。」 「谁说我是为了他!?」夏维世咬牙,他忿恨不已,彷彿全世界的人都误解自己一样。「我不是为了他……」但夏维世却又说的心虚……现下温采玉已经安全了,他甚至可以说没有出兵的理由。 「但是你的眼神、你的行为再再告诉我们──你是为了欹暮雪。」尹岳说着,但他下一刻却震惊的衝到夏维世身边,神色紧张。「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原来夏维世咬破了自己舌头,鲜血正不断自嘴角流出。 疼痛彷彿都被雨水给冲刷掉,夏维世现在只感受到自己的焦急。「如果我连这条江都渡不了,那么这几年的痛苦莫非都是白熬的?」他知道,今日不渡这江,不夺回欹暮雪,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大人……」 「从害怕杀人到无感、从胆怯到无惧、从最初的家破人亡到灭绝欹家……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软弱的夏维世吗?」血的腥味在口腔中扩散,夏维世非但不觉得噁心,他只觉得思绪更清楚。「不管现下渡江是为了欹暮雪还是绞杀欹暮驰,我都有我的打算,阻碍我……即便是你也不可饶恕。」怒视着尹岳,夏维世视他为自己的心腹,他相信这激将法铁定有用。 「但是水势──」 「你认为我是那种会随便牺牲自己性命的人吗?」夏维世咬破自己的舌头不是没有原因,他要让尹岳看看自己的决心。「你放心,在我想要做的事完成之前,我是不可能会死的。」 「让他去吧。」温采玉显然累了,他叹口气,认输般的口吻说道:「欹暮雪不能没有夏维世,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夏维世同样不能失去欹暮雪。 尹岳有些惊讶温采玉竟然会同意夏维世这样简直是鲁莽的出兵行为,可竟然两个人都赞成出兵了,他为人下属,又哪里有干涉的资格呢?「一直以来我都跟在大人身旁,如果大人这么保证,属下还能说什么呢?」尹岳无力的耸肩,他认识夏维世很久了,当然也明白他的死性子。「属下这就为你松绑。」 终于得已松绑,夏维世擦去嘴边的血,他看着滔滔江水,那壮势一点都不足以为惧。 真正可怕的是对岸的他── 皱起眉来,夏维世大吼道:「渡江了!杀死欹家的馀孽!」 眾士兵齐声应和,声音大过雨声,充满气势。 尹岳站在夏维世的身后,他忧心匆匆。 其实欹暮雪的命运,大家已都是心知肚明了。面对一个寧可要钱而不要自己手足的哥哥,欹暮雪对夏维世倾心的举动哪可能让他得以过多好日子? 不是被漠视就是因为没用而被杀……大人,难道你急于渡江只是想要见到这残酷的景象吗?你确定你看到这样的场景不会因此崩溃吗? 大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态去看带欹暮雪的? 尹岳皱眉,他希望欹暮雪最好还是平安无事的,不然他实在无法想像……夏维世面对可能遭遇什么,或是身受重伤或是死亡的欹暮雪,不会崩溃。 江水滔滔,夏维世一行人,渡江矣。 …… ………… 夏维世永远忘不了,渡江后,欹暮雪就这么在自己怀里断了气。 那是遗憾,也是悔恨。 他遗憾自己来的太晚,悔恨自己到最后都没有承认自己对暮雪的爱。 若我说出了爱,你会回来吗? 夏维世无数次这么问着自己,可没有人来替他解答。 就在夏维世因为沉浸回忆而双眼泛红时,戏台上的戏码却异常的挑起了他的注意。 饰演类似欹暮雪一角的戏子卧躺在地,他轻轻吟唱,就好似欹暮雪本人的哀鸣。 「仇恨交织怒发衝,情爱相临人自懵。 捨弃血债罪扛身,几家欢乐几家愁? 今日饮毒请罪去,君莫把泪问青天。 苍茫大地终为土,白骨消殞化尘泥。 滚滚红尘多是非,爱恨仅止一瞬间。 三世追随盼相守,来世续缘君可否?」 戏子唱,唱尽内心深处的悲伤,他唱的悲愴、忿恨,好似自己就是戏中那可怜的主角。 催人泪的是锦烂漫花枝横绣闥, 断人肠的是别团圞月色掛妆楼。 眼闭着,戏子不动,象徵戏已落了幕。 悲剧悲剧,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比悲剧更令人伤感? 相思相思,万物之中,还有什么比相思更令人愁苦? 夏维世双拳紧握,他苦着一张脸,本以为泪水早在这两年间流乾,谁知道此刻的自己竟还会双眼泛红。 「大人……」尹岳有些担心,他都看得出这戏演的真不真实,更何况夏维世本人。 「是谁主导这齣戏的!?」赫然站起身来,夏维世盛怒,他咬牙,厉声问道。 不准!不准有人再演一次欹暮雪的死!那种缺憾不该在戏台上再再重现! 眾人哗然。 「主人怒了……」顏旎喃喃道。 怒了怒了,是该怒,为何不怒?深藏在心的悲慟被硬是激发,谁不怒? 「是谁!?到底这戏是谁写的?」指甲因为紧握而嵌进肉里,夏维世张望四周,他心里还有着那么一点的希望。 欹暮雪的人生最后,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除了尹岳和夏维世,就是欹暮雪自己了。 这代表什么?夏维世知道自己的猜想很愚蠢很没根据,可是他偏偏如此希望…… 「顏旎,你觉得欹暮雪还有可能活着吗?」交头接耳中,有人这么问顏旎。 「怎么可能呢?是主人亲手把欹暮雪埋下的啊……」也许是想起当初的悲伤,顏旎面目惨白,她大睁着眼,眼里透着血丝。 「但是除了当事人,还有谁能主导这过于真实的戏码呢?」见顏旎脸色苍白,对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顏旎不语,她的表情有点复杂。 「会不会跟欹家有关联的人所为啊?」 「不会吧?这齣剧是爱情剧耶!虽然是悲剧结尾。」 「那我真的毫无头绪了……」 「说不定……我是说说不定,也许欹暮雪真的还活着。」 「他是主人亲手埋下的。再说,就算他真的活着,怎会两年后才出现?」 「……报仇吗?」 「什么意思?」 「见主人消极,不也是1种报仇吗?」 「欹暮雪不是这种人!」顏旎反驳,她用眼神示意别再说下去。 无视一边下人们的讨论,夏维世专注的望着台上。「这戏,究竟是谁编的?」 「大人,这只是巧合……」尹岳也看得出来这戏大部分内容,但他下意识否决了欹暮雪还活着的可能性。 当初是夏维世亲手埋下的,每个人都很明白欹暮雪早已死去的事。 「这世界巧合太多,就已经不叫巧合了。」夏维世狠瞪尹岳一眼,示意他莫要再说他不爱听的话。 尹岳低下头,他果真不再多说一句话。 满意的点点头,夏维世把视线转回台上,他开口继续问道: 「所以,究竟这戏是──」 「是我。」 刚刚扮演主角的戏子站起身,他毫不畏惧。 「你!?」试着想要看清浓妆艳抹底下的真面目,夏维世摆手,示意要对方再过来一点。「打哪儿来?怎么编出这故事的?」 对方乖巧的走下戏台,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直盯着夏维世看。「我从哪儿来并不重要,正如这故事怎么编的一样,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戏子咧嘴一笑,他显然不怕夏维世的气势。 「我问你就答,不用拐弯抹角。」夏维世的耐心就快到了极限。 「那么你认为呢?我是谁?我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编出这故事呢?」靠近夏维世,这戏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想知道答案,就该自己去找。」 「你在教我怎么寻找答案?」 「不错。」 「你凭什么?」 「凭我知道你在急切什么。」 手覆上夏维世的胸口,戏子轻笑。「初次见面,我是穆雪。」 「穆雪……?」夏维世皱眉。虽然眼前的男子感觉和气势较弱的欹暮雪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但他刚刚却从他眼神中,瞧出属于欹暮雪的独特光彩。 这个人……有可能是欹暮雪吗?况且,连名字都相似……夏维世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态,他猛瞧着对方。 「……我自小就是孤儿,被戏班的老头儿捡回家。这戏是偶然间从一个叫化子口中得知的。」穆雪显然拥有着欹暮雪所没有的胆量,他和夏维世说起话来特别大胆、特别没有身分之分。 「叫化子?」夏维世皱起眉来,他不大相信这说法。 「信不信由你。」穆雪戳了戳夏维世,他似乎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前站了个大人物。「不过不管今天这齣戏你满不满意,银子还是要照给啊!」见夏维世脸色差,以为他不满意这齣戏,穆雪连忙道。 「放肆──」尹岳正要喝斥穆雪的无礼时,夏维世却先开口了。 「银子我会给,另外我再多给五万两银子。」嘴角轻勾,夏维世皮笑肉不笑。 「这么慷慨?」知道对方要给那么多钱,穆雪眉开眼笑了起来。 「那五万两银子,是要买下你的。」 「什么!?」 在场所有人包括穆雪都不可置信的张大嘴。 不过穆雪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毕竟也看过一点大局面,这种场合,还不致于吓倒他。 恢復原先的冷静,穆雪勾起嘴角,他用轻挑的语气道:「此话当真?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抱起来可不比女人柔软。如果你事后不满意,说要退银两,我可没钱。」耸着肩,穆雪1脸要身体可以,要钱我铁定翻脸的样子。 「我买下你,自然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就毋须多话了。」夏维世突然怀念起欹暮雪的安静与羞赧。虽然以一个男人来说,欹暮雪终究太软弱胆怯,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夏维世就喜欢欹暮雪给他的感觉,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当然当然!有钱的自是大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穆雪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在戏班里,金主包养戏子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甚至可说是一种潜规则,没有金主的戏班很难赚钱,没有被包养的戏子,很难大红大紫,这穆雪显然知道自己好日子就要来的,一双眼满是喜悦的璀璨,倒和欹暮雪那天真无邪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纯粹而率真。 「既然明白了,你就去梳洗一番吧!我想好好看看你。」看那浓妆艳抹下的真面目,瞧那轻浮底下是否藏着他的欹暮雪。夏维世的心有些难以控制的狂跳,今日这等插曲,显然是他这两年来最震撼的一次。 穆雪……欹慕雪……两个名字在夏维世脑海里流窜,夏维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可真要形容,他觉得那是「绝处逢生」的情感在作祟。 「是是是!」穆雪有些不耐烦,他自小跟着戏班走跳江湖,对于规矩、权势本来就不怎么在意,因此面对一国位高权重的功臣、大将,他的态度仍然泰若自然。 「请跟我来。」尹岳接受到夏维世的眼神示意,他上前表示要带路。 「啊!请多指教啊!」摆摆手,穆雪显然还不太习惯被礼遇,他的笑容跟刚刚比起来要来的僵硬。 目送穆雪的背影离去,戏班成员似乎知道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各个都开始收起东西来。夏维世瞧自己家的奴僕还傻楞楞的待在原地发呆,他蹙起眉来,冷声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 夏维世1开口,眾人自然不敢有所怠惰,马上1哄而散,开始往常忙碌的工作。 顏旎混在人群里,她不断望着穆雪离去的地方。 「怎么?连你都怀疑穆雪就是欹暮雪?」顏旎的好友问道。 「也、也不是……」 「也是啦!不仅态度,就连说话的感觉和长相都不一样呢!可是真要说有哪里相像的话,就是那身型了!」 「这世上身型相似的人比比皆是。」顏旎这么回道。 「你好像很肯定穆雪1定不是欹暮雪呢!」旁人揶揄。「该不会其实当初你就对欹暮雪处处留心,才会比别人更能看出对方是不是欹暮雪本人?」 「唉、唉呀!这种时候就别闹我了!更何况被主人听到了,铁定挨骂的。」顏旎小小声说道。她怎么不明白呢?夏维世对欹暮雪的占有慾…… 「真是的!我看夏维世大人现在整颗心都放在那个穆雪身上了!哪里还会注意我们下人说了什么。」 「就是说啊,顏旎,你倒是要老实说喔!你该不会和欹暮雪两情相悦吧?」 「对啊之前你们俩总是在一起说笑呢!」 「不会吧?所以是大人横刀夺爱囉?」 「喔喔这也有可能!也许欹暮雪饮毒自杀就是不想回到大人身边呢!」 「别再说了!欹暮雪他、他……」顏旎听眾人你1言我1语的调侃自己跟欹暮雪,她气急败坏,咬了咬下唇,面有慍色,本来还想驳斥几句,最后却索性不再搭理。 见顏旎如此反应,大家讨论的更兴奋了,但是说归说,也不过是私底下间聊的八卦罢了,没1个人敢让这些话传到夏维世耳里的。 毕竟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欹暮雪在夏维世心中的地位,是何其重要。 这时顏旎踩着不稳却又快速的步伐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她的眼眶泛红,彷彿在隐忍什么。 「他不会知道的,他……他……」顏旎搅弄着自己的1双纤纤玉手,她的眼神带着慌乱。 「他只剩下我了──」 第九章之七-故事 房里点了焚香,香浅,烟缕。 穆雪出了浴,换了身轻便的长襬衣裳,他脸上的浓妆已经洗去,露出了原先细嫩清秀的脸庞。 「这下子……是福抑或祸?」喃喃自语,穆雪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湿的,他坐在床沿,脸上神情没有原先的傲慢。 有的,倒是1种很深的恐惧。可是当他察觉夏维世走进房时,却又马上换回刚刚不可一世的神态。 「洗过了?」夏维世摸摸穆雪柔顺的长发,他的表情虽称不上温柔,但也比刚刚看戏时温和很多了。 「我以为我入浴时,会有七、八个美人服侍呢!」穆雪意味深长的瞧着夏维世那没有表情的脸庞,他道:「没想到一个都没有。」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身体。」 「是不想让他人看到『我』的身体,还是你的『他』?」穆雪俏皮1笑,他任凭夏维世摸自己的秀发。 「你什么意思?」夏维世皱眉。 「早听过夏维世大人两年前宠爱过一个奴隶了,眼下你把我买下,应该是因为我和那个人多有相似吧?」穆雪眨眨眼,他依然笑着,但嘴角却有点僵硬。 「你和他全身上下没1个地方相像,别说个性了,根本是极端的两个人。」夏维世1脸不屑,但他的手却没有停下抚摸长发的动作。 穆雪毕竟不是愚笨的人,他跟着戏团行走江湖多年,人情世故已经看太多了。「我想,我们都有一头乌黑好摸的长发吧?」他如此猜测。 夏维世停下动作。「你很吵。」说完,他退开一步,和穆雪维持一小段距离。 「我就是这种个性,你不喜欢又能奈我何?」穆雪耸肩。 「……你说你叫穆雪?」夏维世望着穆雪的长发,他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啊!?嗯……是啊!」不懂为什么夏维世一下子对自己冷淡,一下子又这样抱住自己,穆雪微皱起眉,他突然意识到这男人有点难搞。 「没有改过名?比如从前叫欹暮雪什么的?」夏维世不让穆雪看自己的表情,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大房间里格外充满魅力。 「咦!?我从来没有改过名呀!」 「你真的从小就在戏班长大的?」 「是啊!你怀疑啊!?」 「也不是怀疑,只是………」 「只是?」 「你真的很吵!!」夏维世怒视穆雪,他的耐性已经用罄,眼里都冒出了怒火。 「别气别气,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我没道理不告诉你啊!」穆雪摊手,他打从心底佩服能够在这宅子里工作的奴僕们,他们实在太厉害了,因为主人的脾气是那样的阴晴不定啊! 「你是不是欹暮雪?」 「不是。」 见穆雪这么果断迅速的拒绝,夏维世抚额。 是啊!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明明这个人全身上下只有身型和头发和欹暮雪有那么一点相似而已。为什么要留他在自己身边呢? 「那齣戏,你说听谁讲的?」决定换个方式问问,夏维世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可是他仍然隐隐希望欹暮雪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 「就一个叫化子啊!」穆雪再度摊手。「话说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啊?又是问我名字又是问那齣戏的,明明我刚刚都说了……」 「那叫化子在哪?」夏维世的黑谋变的深沉。 「我哪里会知道呢?我甚至忘了我在哪里见过他。」穆雪一脸无辜,他小声道:「不过就是一齣戏嘛!干嘛那么认真?」 「……你去睡吧!」夏维世又摸了摸穆雪的头,他的表情虽然冷,但此时的神情与语气都柔和不少。 「啊!?」 「去睡觉。」把穆雪压去睡,夏维世一脸你再不睡我等等就把你吊起来打的表情。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穆雪打了个哈欠,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惊声道:「不过你要找那个叫化子的话并不一定要问我啊!」 已经走到门边的夏维世停下脚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除了我见过之外,你们府里有一个女孩也见过啊!」穆雪伸了个懒腰。「奇怪,那女孩叫什么来者? 「……顏旎?」 夏维世微微皱眉,他马上想起这个人。他还记得,最初欹暮雪来到府里时,唯一敢和他搭话的,就是顏旎。而她同时也是告诉夏维世看到和欹暮雪相似之人的人。 「没错没错!就是叫顏旎。」穆雪下了床,他往夏维世走近。「她是一个很可爱也很率真的女孩儿喔!可是那个女孩说不定……隐瞒了什么──」手正要触碰夏维世的胸口,穆雪表情突然一变。「你!?」 「很惊讶?」夏维世轻挑起眉来,他的手握住穆雪的手腕,而穆雪的手里,竟藏着一把短刀。「你以为这种伎俩会骗得了我?你以为告诉我一点假消息我就会自乱阵脚?」夏维世一脸鄙视,他甩开穆雪,任由对方摔倒在地。「可是我告诉你,如果我是这种男人,我就不可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功臣。」 一个攀爬着蜘蛛丝从地狱深渊逃出的男人,其警戒心,并不会随着生活的安逸而有所改变,更也不会因为失去所爱而有所松懈。「你知道你犯了最大错误是什么吗?」夏维世看到穆雪全身都在颤抖,他轻轻哼笑,非常喜欢那个反应。「第一,当你提到叫化子时,嘴角的笑容就会比和我对话时更僵硬一点;第二,儘管你推理能力再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马上猜测出你与欹暮雪有何种地方相似;第三,你提到了顏旎。」 「果然传说中的夏维世大人并不是我可以轻易暗杀的人啊!」穆雪的微笑变得难看,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了。「本来想趁着你熟睡时刺穿你的心脏的……」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用刀笨拙的刺中我的胸口。」夏维世踢了穆雪一脚,他道:「很可惜,那个人,并不会是你。」 「既然一开始就不曾把我和欹暮雪的身影重叠,你又为何重金买下我?」穆雪不甘示弱,他站起身,没了原先的柔弱感,反倒多了一种不畏惧对方气势的镇定。 「因为太多疑点了。」夏维世叹了口气,他解说着。「顏旎那女孩我不清楚个性,可是不管怎么说,你和欹暮雪一看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算身形像、就算画了浓妆,也不致于会看错才对,因此,不是她说谎──」 「就是她想要保护什么。」穆雪接下夏维世的话,他拍了拍手,一脸讚赏。「不错,顏旎的确早就知道我不是欹暮雪。」 「可是她究竟为什么要来我面前骗说看到了跟欹暮雪相似的人?」这便是夏维世想不通的地方了。顏旎向自己谎报这些事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为只有这样,她想要保护的人才可以得救。」穆雪舔了舔唇,他似乎知道的比夏维世以为的还要多。「莫非你真以为那个欹暮雪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是我亲手埋下的。」夏维世的呼吸变得粗而急,他不愿意想起那天被自己拥在怀里的欹暮雪,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的确确是断气了。」即便他不想面对这事实。 「那么你就该好好听我说上一段故事。」穆雪瞇起眼来,他看着夏维世的眼神中竟多了怜悯。「那个叫化子说什么也想忘记的一段故事……」 第九章之八-小屋里的欹暮雪 同时间。 戏班子收时完东西走后,天气突然变得有些阴暗,空气也潮湿不已。 这是非常闷的时刻。 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裙襬摩娑过地面的声音。 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这个时刻,这个人,正打算前往何处呢?而他所要前往的目的,又有什么正等着他呢? 端着食物,顏旎小心翼翼的进到郊区一幢小屋里。 那小屋说有多破烂就有多破烂,可是遮风避雨倒是勉强还可以,而这地点也极为隐密,若要藏身,这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顏旎打开小屋的门,门发出了一些声音,屋内的人却不为所动。 「饿了吧?」知道坐在屋里角落的人意识还很清楚,顏旎把食物放到他跟前。「你再不进食,真会像外头的叫化子一样饿死喔!」或是威胁或是关心,顏旎的语气始终保持平淡。 「我情愿饿死。」对方别过脸,他似乎不愿妥协。 「你这又是何苦呢?」轻摸对方有些冰冷的脸颊,顏旎皱眉。「让自己痛苦,不是明智之举。」 「我不认为你现在做的事就很明智。」 「……可是至少我保护了我所想要保护的人。」顏旎一瞬间眼神变得更加冷淡冰冷,但她随后马上扬起笑容。「在面临选择时,本来就要有所捨弃。」没打算要盯着对方把食物吃完,顏旎起身,她拍了拍衣襬上的灰尘,然后走到小屋门口。 外头有月光,朦朦胧胧、依依稀稀的透了进来,这也使的顏旎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我只不过是,捨弃了对爱的渴望。」 话说完后,顏旎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她看了对方几眼,然后关上小屋的门,动身回去夏维世的宅邸。 「……那一天之后,她变了。」有着一头乌黑秀发的男子看着一旁被綑绑的女子,他无奈道:「千慕她本来不是这样的。」那个会对自己说不要对这世界绝望的女子,如今怎会变得如此无情冷淡呢? 「暮雪……」被綑绑的女子动了动身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也许是因为多日只喝一些水所致。「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在戏班旁看到你,我也不会……」 「不是你的错。」欹暮雪露出微笑,他的身上有着被鞭子鞭过的伤痕。「你没发现的话,我的兄长迟早会想办法要穆雪潜入的。」 「但是是我亲手推你入火坑的!」顏旎的眼泪溃堤,她对于欹暮雪和自己被囚禁在这里非常自责。「如果我没有发现坐在戏班旁看戏的叫化子是你,我就不会害你跟我一起被囚在这里。」 见顏旎在哭泣,欹暮雪凑近,他摸了摸她的头。「对于命运,我们都不能怨啊!」 「暮雪,你没有被绑,你要不就趁夜深人静时,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顏旎催促着。「我、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吃苦什么的最擅长了,你不用担心我……」 「我啊……不可能丢下你逃跑,另外,你看我这样,还能跑多远呢?」欹暮雪站起身,他一跛跛的走着路。「兄长不绑我、千慕不时时刻刻盯着我,就是知道我不会逃跑,就算真跑了,也必然不会太远。」 「暮雪,你真傻。」顏旎微微摇头,她不喜欢这种情况。「不该这样的啊!明明你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你不能回去夏维世大人身边呢?这样不对啊……难道大人都没发现穆雪跟你完全不一样吗?」顏旎为欹暮雪叫屈,他和穆雪是多么截然不同的人,她一眼就能看穿,怎么夏维世反而看不出来呢? 「……如果真的可以,我寧愿他爱上穆雪。」欹暮雪垂下头,他不愿顏旎看到自己的表情。「你看我,还有什么资格回去呢?」 而夏维世所在的地方,真的是他的归属之地吗?「傻的人,到底是谁呢?」是啊!是谁呢?这份苦涩的感情就像是腥甜的毒药,缓慢却窒息,绝对的致命。 「就让他以为我在两年前就死了,那不也很好吗?」就让欹家和夏家的恩怨,埋葬在两年前,欹暮雪的死,这样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顏旎反驳道:「你知道大人为了你多伤心难过吗?你知道他为了你行尸走肉多久吗?你──」 「我再出现在他面前,还能做什么?」欹暮雪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冷漠。「我和他本来就是敌人。相爱,只会让彼此痛苦。」 「暮雪……」 「顏旎,欹暮雪已经死了。」轻摸顏旎的脸颊,欹暮雪抹去她的泪痕。「现在的我一直到昨日都还是路边的叫化子,既没用又是个跛脚的,活在世上根本浪费米粮。顏旎,欹暮雪已经不在了,那个欹家的么子两年前就长眠在那后院里。」如果可以,真想就这么死在那里啊…… 「为什么你要这样让自己痛苦,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容忍上天强加在你身上的罪?」顏旎不捨欹暮雪的忍气吞声,更不愿看到他的颓废。「你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难道你愿意就这么度过馀生?」 「有时候不是我愿不愿意,而是……」欹暮雪眼眶含泪,他告诉过自己不要哭,可是看着顏旎哭,他的泪水就不由自主的匯聚眼眶。「我们人,怎么可能胜过命中注定呢?」 命中注定的无缘、命中注定的错过、命中注定的苦恋、命中注定的无果…… 「欹暮雪,你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这么难受,你──」 「顏旎,听我说下故事吧!」看着小屋的屋顶,欹暮雪的表情尽是对命运的臣服。「那是这两年间我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故事……」 第十章之一-假死 「呜……」 有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声音渐次变大,大的好像就在耳边。 一种微凉的感觉扩散在全身,风……是风?那拂过自己肌肤的,的确是风啊! 那呜咽声,又是谁发出的?那是谁为谁而发出的啜泣声? 不……等等……好奇怪…… 为什么,还能拥有知觉? 前几刻的自己不是断了气?死在夏维世的怀里? 意识彷彿还不愿意消散,欹暮雪发现,他的身子的的确确是冰冷的,现在的他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可是知觉却诡譎的都还存在。 他感受到了傍晚时刻起的微风,也听到了人类哭泣时的抽气声,哭的那个人,似乎还抱着自己的躯体。 是谁?会这样为自己难过哭泣的,还会有谁? 是顏旎吗?不、不是! 知道抱着自己的力道是一个男人才会拥有的力量,欹暮雪暗暗吃惊。 那么,究竟是谁呢?有谁会为了自己而哭得如此悲伤呢? 是谁……? 「大人,欹暮雪该入土为安了。」 尹岳的声音幽幽传进耳里,欹暮雪大为惊讶。 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抱着自己、为自己哭泣的,竟会是夏维世。 原来……你真的愿意为我哭一场…… 原来……你会为我觉得伤心难过…… 「住口!」夏维世吼着。「他没有死!瞧!他正睡着呢……正睡着呢!」 「大人,你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更要谁相信,他还活着呢?」尹岳上前,他指着欹暮雪苍白的脸庞。「现在的欹暮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是你现在叫唤他,他也不可能回应你,这样的人,叫做死人。」 「我要你闭嘴!」夏维世显然不愿意听见那死字,他破口大骂道:「如果那天你没有绑住我,让我直接渡河的话,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大人,不管你对欹暮雪留有多少心,可他毕竟是欹家的一员……」尹岳言下之意是指欹暮雪的生死根本就不需要夏维世牵掛甚至悲伤。 「你看他兄长对待他的方式,他还当他是欹家的人吗?」夏维世皱眉,他恨不得把欹暮驰千刀万剐。 「可他身上的的确确是留着欹家的血。」尹岳冷冷道出事实。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多么简洁有力的体现呢? 夏维世陷入了沉默。两行泪还掛在他的脸上,更显的哀伤。 夏维世无疑是长得俊朗,可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哀怨的女人,明明恨着不归人,却又时时刻刻担心着对方的安全。 太过矛盾、太过难受。 有些情感本就难割难捨、既爱非爱、是恨非恨,可是就是这么样的一种感情,才让人真真切切的觉得那是活着的一种表示。 酸甜苦辣尝遍,还能说此番人生空虚徒劳吗? 「大人,请让欹暮雪入土为安吧!」尹岳对夏维世而言,既是好部下,也是好朋友,他现在虽然叫夏维世大人,但他的语气,却儼然是一位朋友。「如果你不恨他了,就让他好好走吧!至少,对这世界毫无牵掛的走。」 听说,泪一旦滴在死者身上,他的灵魂就会感受到强烈非常的灼烧感。明明没有了知觉,却会觉得疼痛。那是,承载着思念的痛楚。 「毫无牵掛,是吗?」夏维世悲戚一笑,他把脸埋在欹暮雪不再温暖的颈肩。欹暮雪的身子依旧清香,可是他不再会因为自己的拥抱而脸红而尷尬,他那明眸大眼,也不再会无措的看着自己。「可是如果可以自私一次,我还真想要他就算离开了,也好好的记住我。」记住我拥抱你的温柔、记住我深吻你的渴切、记住我对你蠢蠢欲动的占有慾……如果可以,就全都好好的把这些感觉烙印在灵魂上吧!就算你为此而痛苦,倘若能用此方式让你记住,即便被你恨着,我也无怨。 说着说着,泪水就这么滑落,滴到了欹暮雪的脸上。 那是……泪水? 欹暮雪无法命令身体睁开双眼,他只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那是谁的泪?会是夏维世的吗?感到一阵酸楚,欹暮雪觉得自己有想哭的衝动,可是他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就连流个泪都无法。 为什么没有真正死亡呢?明明那时想着就算马上死了也无憾的,可是现在听到了夏维世和尹岳的对话,他却开始后悔了。想要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看他美丽吸引人的微笑,想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他不想要听到夏维世的哭泣声,更不愿他为自己悲伤,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大家都认为他死了,而他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还是死。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莫非两人的缘份真的只到此? 痛苦痛苦,明明没有办法流泪,却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哭泣。抽泣着、哀鸣着,为着这一段感情的无果而悲伤。 欹暮雪好难过,可是他无法说话,只能感受到夏维世埋在自己颈肩时,那不真实的湿溽感。 如果可以,我情愿你一辈子都冷血无情,不要为了谁流泪,更不要为我哀愁伤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更铁石心肠点,用笑容取代泪水,对我的死感到不以为意。 如果你不要哭泣,我也不会这么难受。 如果你不要难过,我也不会这么悲伤。 欹暮雪突然好希望自己现在没有意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听到夏维世的话语,也才不会明白他对自己究竟留有多少心思。 那是一种喜欢吗?还是更高一阶的爱呢?欹暮雪不敢想,因为他知道,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大人,欹暮雪该好好上路了。」尹岳指着花下那挖好的洞,说道:「落叶归根,人死归土,这是天经地义的啊!」 「……这般苦涩的感觉,你懂吗?」不理会尹岳,夏维世在欹暮雪耳边轻喃,就好像对方还活着、还能与之对话似的。「如果有来生,如果你还记得我,如果我们还能相遇……我愿意对你说喜欢。」他终是输给了命运。他不知道,他会这么喜欢身为敌人之子的男人,更没想到,他对他的喜欢已经凌驾于爱了。 抱起欹暮雪,把他放入稍早前挖好的洞里,夏维世亲手埋下他。「如果你忘了我,就投胎到清白点的好人家去,去真真正正的爱一个可以爱的人,然后幸福一生;如果你没有忘了我,你不要跨越生死,就待在奈何桥边等我吧!只要几个年头一过,我自会去找你……」 「大人……」听不清楚夏维世对欹暮雪的细语,尹岳催促着。 亲手把欹暮雪埋了起来,夏维世的泪水已经乾涸。 「曾听人说过,真正的哀悼,只要几秒的悲伤就够了。」尹岳望着夏维世憔悴的背影,他道:「如果每个人都用哭泣来悼念亡者,那么他们前去投胎的路上就太吵了。」 「我很少流泪,有时候流泪甚至不是因为难过。」 「嗯?」 「有时候,明明心中没有任何感觉,泪水却仍是氾滥。像现在也是这样,明明我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可是我就是会流泪。」 「……那是因为大人你已经悲伤到用悲伤两字都不足以表示你内心的痛苦了。」 「所以我的的确确是为了他的死亡而难过?」手触着刚刚埋好的小土堆,夏维世问着。 「是的……」 知道自己被埋了起来,欹暮雪反而觉得安心。 他怕再听夏维世哭泣下去,他会跟着难受到求死不能。 如果有如果,我还能够再出现你的面前的话,你会不会再对我笑呢?你会不会对我说喜欢呢?如果…… 觉得自己愚蠢,欹暮雪知道,即便他真的可以「起死回生」,他也绝不能再出现夏维世面前。 他俩有多不被看好,他哪会不明白呢? 此生此世,也只能如此了吧?欹暮雪无怨无恨,他只觉得遗憾。 后来他发现夏维世被尹岳硬是带回了屋内,现下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寂寞寂寞,孤独难耐。 我欲对月,月成缺。 我欲问花,花无语。 叹世事错错对对,皆成寸寸相思泪。 一生如歌,一梦南柯。 第十章之二-沉重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吧。」 蹲坐在顏旎身旁,欹暮雪说道:「现在想想也挺奇蹟的,我好像不用呼吸一样,即便有着清楚的意识,但被泥土覆盖住也会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吧?」 「但是你还活着,你确确实实得还活着。」顏旎若不是因为被綑绑着,她真想要摸摸欹暮雪的脸,好好感受一下他的体温,用她自己的触觉去感受欹暮雪还活着的事实。 「是啊!我的确还活着,可是,我却无法说出口。」似乎想起那时自己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窘境,欹暮雪乾笑了几声。「我想看看他,眼皮却沉重无比;我想要触碰他,但手却毫无知觉,我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他泪水浸湿我肌肤的感觉。」那泪水,没人可以替他擦去,那是对他的死而感到痛苦悲伤的泪,他想为之拭去,却无奈的发现他根本动不了 「那么,后来你是怎么……呃……离开那里的呢?」心里想着用出土这字眼冒似不太对,顏旎换了另一种说法。 「是千慕。」欹暮雪沉下脸,他道:「她是好人。」 顏旎知道千慕,更清楚现在就是她扮成自己的样子在夏维世的府邸里走动。「虽然她很冷淡,但是本质理应不坏的。」 「她是很好的人,同时……」欹暮雪摀住脸,他似乎是想逼自己不要想起什么。「也是一个可悲至极的人。」要自己好好活着的人,如今却行尸走肉的活着,这又是多大的悲哀呢? ──『我只不过是,捨弃了对爱的渴望。』 明明是那样的渴望能够被爱、能够爱人,如今却打算放弃……为什么呢? 「暮雪…………」 顏旎望着欹暮雪,突然深思,这个人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压力呢? 第十章之三-穆雪与欹暮驰的联手 世界成了黑暗。 知道自己是真得被埋了,但欹暮雪只能无奈的接受事实。毕竟他现在动不了,就连声音也出不来,想喊救命也不可能。 正当自己这么想时,他却听见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微,来人应该是练过武。 对此下了个判断,欹暮雪正在想着这人会是谁呢?结果脚步声到自己附近就消失了,估计是停下脚步。但是,他要做什么? 听见在剷土的声音,欹暮雪讶异这人竟是要把自己挖出来!? 谁……是谁? 有谁会知道自己就埋在这里、有谁会在知道我还活着的情况下挖我出来呢? 欹暮雪这么疑惑着,但是,他的心里,却多少有了个答案了。 「您,还好吗?」千慕把盖住欹暮雪的土挖开,她轻声问道。 「如果我说不好,你会不会再把我埋回去?」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欹暮雪没有大叫试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只是注视着千慕,彷彿要把眼前这个女人看个仔仔细细。 许是被欹暮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或是自觉对欹暮雪有亏欠,千慕略为别过脸。「吃下这个吧!这样身子就不会僵硬了。」餵给欹暮雪一颗药丸,千慕扶起欹暮雪。 「不把我埋回去吗?」欹暮雪淡淡的问道。 「……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害您。」千慕对上欹暮雪的眼,她很认真。「如果真想要您死,现在我就不会在这。」 「你替我挡刀、我被逼着喝下毒药,这些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吗?」吃下药丸后,身子的感觉渐渐回来了,欹暮雪稍微动了下四肢,他站起身。 「这──」 「这些,全都是温采玉策划的?」猜出自己现在这样,都是拜那药水所赐。不去看千慕的表情,欹暮雪问道。「从交付给你两瓶药水,到大哥餵我毒药……这些,是不是全被他预料到了。」 「不尽然。」千慕欲言又止,她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多说些什么,一番天人交战后,她仍是继续说道:「至少我替您挡刀这一部分,是哥哥始料未及的。」 「我知道你是好人。」欹暮雪只想说这句话。「可你哥哥显然不全然是好的。」温采玉在人民中有极好的声誉,可欹暮雪没想到,温采玉竟然能够算计到那样的程度。 到底什么才是他的真心话?想起要自己活着见夏维世的温采玉,欹暮雪觉得自己开始忘记什么是信任了。 「有时候我寧可自己是冷血的人。」千慕摇头叹气,她把土又填回去后,便引领着欹暮雪往隐密的地点走去。 看到前方有一间破烂的小屋,欹暮雪大概猜出那是欹暮驰最新的藏密地点。 「为什么你哥哥不让我死?」知道温采玉从一开始就算计要让自己喝下那药水,欹暮雪疑惑怎么不装真正的毒药,而是这种假死的药水。欹暮雪苦恼着,他更忘记要问,另外一瓶药水现在又是在什么用途上被利用? 「我也不知道。」千慕只有这么回答。但是要我如何告诉您呢?说您只不过是还有利用价值?千慕说不出这些话,至少她是绝对不想看欹暮雪露出难过的表情。 温采玉一向以利益为重,欹暮雪若真死了,夏维世必然憔悴,那对李崢麒的江山不利。 「现在的我,已经死了。」欹暮雪轻声说道,他的声音轻轻柔柔,若不仔细听,还真会以为那是风在耳边的轻喃。「我究竟为什么还活着?」欹暮雪突然感到茫然。温采玉为何还要留他的命?为何温采玉不给他个痛快?可欹暮雪却忘了,他和温采玉从来就不是对立状态,温采玉又何必要他的命呢? 「难道您活着,还需要一个理由吗?」千慕反问。 「如果不是的话,为何大哥非要我死不可呢?」欹暮雪笑的难看,他还记得逼自己喝下药水时,欹暮驰那狰狞的脸。「照大哥的想法来推断,我死了,似乎比活着还要更有意义些。」握紧拳头,欹暮雪知道自己的个性的确优柔寡断,看在别人眼里,倒成了一种懦弱。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就此长眠。」欹暮驰赫然开口说话,他一直都坐在小屋的角落。欹暮雪惊讶的看过去,发现欹暮驰怀中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大哥。」欹暮雪低下头。 「大人。」千慕自从在河边替欹暮雪挡一刀后,只要面对欹暮驰,她就觉得尷尬。 负伤的千慕好不容易得救,却又死心踏地的回到欹暮驰身边,别人或许说她忠心,可欹暮驰却觉得噁心。他要的是为自己而战的心腹,而不是迷恋自己的蠢女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还不能让你死吗?」欹暮驰盯着欹暮雪看,他站起身。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好了。」欹暮雪如此回答。 「因为只要你活着,我就可以知道更多更多关于你跟夏维世的事情。」欹暮驰怀中的人开口了,他凑近欹暮雪,轻抬起欹暮雪的下巴,啟唇轻声说道:「初次见面,我是穆雪!」 面对一个和自己一样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男子,欹暮雪显得无措。 「穆雪?」 「……或者说,我就是欹暮雪?」穆雪笑了,他的笑容竟和欹暮雪神似。 「什么意思?」欹暮雪不敢置信。 「大人,这──」就连千慕也感到意外,她并不知道穆雪的存在。刚刚她还在纳闷欹暮驰怀里怎有个人,谁知道那竟是欹暮驰亲自找来的帮手。 「这是我整个家族中唯一的亲人,穆雪。」欹暮驰搂住穆雪的腰,他道:「我没有叫欹暮雪的弟弟。」 「兄长……」欹暮雪早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和欹暮驰撕破脸,但他不知道欹暮驰竟会选择这种决裂方式。 是要把他从家族里除名吗……? 「大人,再怎么说欹暮雪大人都还是您亲兄──」 「他真要是我弟弟的话…。」把交付给欹暮雪的那把家传短刀丢到欹暮雪面前,那是之前夏维世中毒后,千慕趁乱前进夏府取回的。欹暮驰不悦道:「那天晚上就会毫无犹豫的送夏维世上西天。」 欹暮驰不知道夏维世和欹暮雪那天的内幕,他只以为,欹暮雪瞎猫碰上死耗子,真刺杀夏维世成功。 「如果是我的话,我有把握可以杀死夏维世喔!」穆雪在欹暮驰的怀里撒娇,就像个有恋兄情节的弟弟一样,他讨好似的说道:「哥哥说的话总是对的。」 「欹暮雪,你还当我是兄长吗?」摸摸穆雪的头,欹暮驰问道。 欹暮雪的手脚发软,他跌坐在地,发愣的望着那把曾经刺进夏维世胸膛的短刀。 「说话啊!」欹暮驰显然还想要利用欹暮雪,他对他的态度没有上次在江边时恶劣。「你是否还当自己是欹家的一员?」 「……生是欹家家的人,死也是欹家家的魂。」流着饱含各种情绪的泪水,欹暮雪视线模糊。这是他所做的选择。 「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如何?你现在带着这把刀,杀了夏维世,我就原谅你。」欹暮驰的笑意更深了,他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正在享受欹暮雪痛苦的神情。「只要你成功了,你还是我的好弟弟。」 「大人,您明知道──」 「千慕,上次你替他挡刀的事我还没追究,你再护着他,小心我连你都打!」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千慕,欹暮驰对这件事还在气头上。 「是……」千慕低下头,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总觉得,她不应该把欹暮雪带来这里。可是……千慕握住拳头,她咬牙。只要能够守在欹暮驰大人的身边,就算是要她背弃良心,她也会这么做…… 「怎么样?我的好、弟、弟?」欹暮驰直盯着欹暮雪。 「我不要……」欹暮雪的声音小小的传出。 「你说什么?」欹暮驰瞇起眼睛。 「我说我不要!」把短刀丢得更远,欹暮雪眼眶泛红。「说什么我都不愿意再伤害他!」那天看到夏维世中毒后,他自己的心就痛的不得了,再要他这么做,还不如现在掐死他算了。 「你!!」欹暮驰虽然早就猜到欹暮雪不会答应这提议,但他还是会生气。 「哥哥……」捡起那把短刀,穆雪笑道:「那种不听哥哥话的,才不是好弟弟,我才是哥哥的好弟弟!」 「喔?」欹暮驰挑起眉来。 「哥哥要我杀夏维世,我铁定杀的了!只是……我需要好好知道一下他和夏维世之间的故事。」穆雪蹲下身,他对着欹暮雪问道:「吶!你会告诉我吧?」 欹暮雪只有摇头。 「你会告诉我吧?」站起身,穆雪持续问着同样的问题。 而欹暮雪也始终如一的摇头。 「你知道吗?你得到太多东西了!」穆雪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狠狠的踩了欹暮雪的左脚。「你明明是这样的懦弱,为何我所渴望的,你不用费心思就能够得到!?」 「我不懂……你的意思。」欹暮雪任由穆雪打骂,他就像是毫无感情的娃娃。 「我才是真正的欹暮雪!我才应该是欹家的一员!」抽出腰间的鞭子,穆雪就像是杀红了眼,他的眼中满是对欹暮雪的不满及怨恨。「我恨你,你拥有太多太多我应该得到的爱了!」 脑袋一瞬间空白,欹暮雪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大人,请别这样!」千慕阻止穆雪继续挥鞭,她看向欹暮雪的眼神多了一种怜悯。 彷彿在说着:结果到头来,你竟为了和你毫无血缘可言的家族,牺牲了你的爱情。 欹暮雪觉得自己好难受,他忘却身子的疼,大喊着。「不!不是的,我是欹家的人,我是欹暮雪……是家里最小的儿子。」 「你还不懂吗!?」穆雪没有继续挥鞭,但他却还是不断的用脚踢着欹暮雪。「你怎么看都不像是欹家的人,要强悍你没有,要算计你也不会,结果你只有一副勾引男人用的臭皮囊,我说你啊!难道没想过亲生母亲是个没人要的妓女吗?你──」 「住口!住口!!」欹暮雪就像是发了疯似的突然往外奔,千慕想要抓住他,但欹暮雪这时的速度却异常的惊人。 风吹袭在自己的肌肤上,但欹暮雪却没有多少感觉。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欹家的人……我是欹暮雪……是家里最幼小的儿子……欹暮雪流着泪,他逼自己不要相信那个穆雪说的话。 但是一想到父亲偶尔对自己的冷漠、母亲有时看待自己的生疏、手足对待自己时的冷淡,他突然好像可以明白,为何明明是欹家的人,大家对他的态度,却不是那么的友善…… 「啊啊!我不要这样啊啊啊!!」持续奔跑着,想要跑到自己没有力气为止,但欹暮雪只顾着跑,却没有注意到前方是个断崖。 脚下悬空,欹暮雪落下。 这次,可以死了吗? 欹暮雪觉得时间彷彿静止了,他甚至可以看清楚泪水在空中飘盪而后散开的样子。 过多的悲伤塞满了胸腔,欹暮雪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可是却还梗在喉头。 明明之前曾想过如果自己不是欹家的人、不是夏维世所憎恨的敌人的儿子那会有多好,可是一但成了事实,他却又觉得难以接受。 为了欹家,他吃了不少苦,更因为要復仇而伤害过夏维世……结果他为家族做了这么多,结果那些报復的是原先就和自己不相干吗? 他真的……不是欹家的儿子? 「那我……那我究竟是谁啊啊啊啊啊啊!!!!」 欹暮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遍整个山崖。 第十章之四-催眠 欹暮雪还没死,他当然还不能死。 他若是现在就死了,想必也是死也不瞑目吧。 千慕拧乾了手中的毛巾,她轻轻擦拭欹暮雪脸上的伤口黏到的尘土脏污。 「我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笨的一个人。」穆雪坐在角落看千慕替欹暮雪处理伤口,他不屑的哼笑。「这么笨的一个人,竟然出自名门欹家,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不知道您和暮驰大人在计画什么,可是这样欺骗欹暮雪,能有什么好处?」看着欹暮雪的腿,千慕刚刚请了一个熟识的密医来看过了,对方看了伤势竟摇头说有一条腿已经跛了。对于这个结果,千慕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若是替欹暮雪挡刀之前的她,或许还会出声斥责欹暮驰的所作所为,可如今的她,却好像已经决定要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的所爱,即便捨弃良心,也不会回头。因此,纵使她对欹暮驰的计画多有不满或是意见,她也绝不会再开口说什么。 当一个忠诚的部下不再对自己主子諫言时,那个部下还忠诚吗?千慕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假使她还想要待在欹暮驰身边,那么,她就必须把愚蠢的爱情拋在脑后。 因此,她放弃了对爱的渴望。她寧可傻傻的爱着一个人,也不愿再渴望对方也爱上自己。毕竟,两人相爱,那是这世间多么奇妙的奇蹟啊!千慕知道,奇蹟这两字,从来也不会降临在她身上。 「真要说什么好处的话……这样或许比较容易从他口中得知他和夏维世之间的事。」穆雪努着嘴,他的眼神很是透彻,看起来就像赤子一样纯洁。「你给他吃的药丸里掺有迷药,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一听到自己不是欹家的人就马上崩溃呢?」一个能够面对家族灭门的人,精神上总还是坚强的,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的身世而突然失控呢?想想大概是因为迷药让欹暮雪脑筋还有点迷糊的,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就理所当然的接收了「自己不是欹家人」的消息。 「那之后呢?等他清醒之后要怎么办?」千慕不懂这穆雪在玩什么把戏,她问道:「告诉他,刚刚那些话都是玩笑?」别开玩笑了!若换她是欹暮雪,一定会马上对这世间感到绝望,然后咬舌自尽。玩弄人也该有的限度! 「等他清醒后,他就是穆雪了。」穆雪笑了,他自小就是孤儿,更从小就加入戏班,对于怎么控制脸上各种表情,他是非常擅长的。「利用迷药混乱他的记忆和思维,更在他精神脆弱时给予他不是欹家人的暗示,在疲惫、悲伤与绝望的打击之下,他将不会是欹暮雪。」 「我不懂你的意思。」千慕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千慕不信神也不信鬼怪,可眼前的事也够玄奇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暗示性催眠,虽然做法很奇怪,但总还是催眠的一种。」穆雪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之前到某个偏僻的乡下唱戏时,一个奇怪的人教我的,没想到今天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我对你从哪里学催眠这件事没兴趣。」千慕看着穆雪,她知道穆雪有一双富有灵气的双眼。可她不懂,这样的人为何要和欹暮驰联手,他能从中获取什么利益呢?「混乱欹暮雪的记忆,然后呢?」 「然后我将以欹暮雪的身分回去夏维世身边。」穆雪站起身,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锐利,那股怨恨神似欹暮驰提到夏维世时的神情,可是却又更纯粹一点。「欹暮雪原先做不到的刺杀任务,可以由我来完成。」 第十章之五-前王朝的私生子 街角多了一个叫化子。 每天拿着破碗蹲坐在墙边,低着头,一头乌黑的秀发因为主人的憔悴而黯然。 看到意志消沉可怜非常的叫化子,人们也不忍去苛责他年纪轻轻便堕落到这地步,毕竟看过他走路的人都知道,这成天低着头要饭的年轻男子是个残废。 残废都已经够可怜了,谁还忍心斥责呢? 叫化子一直都很安静,谁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他很少抬头,少数接触过他双眼的人总说道:「那个要饭的看起来狼狈,可是他那双眼却非常好看,青楼最红的官妓都未必有那样勾人的眼神,可惜……」 「可惜什么?」旁人总是如此追问。 「可惜那双眼却多了种污浊,似乎是在疑惑什么,又似乎在想着什么。」看过的人提到叫化子时,也总会提一提来到附近唱戏的当家台柱。「现在拥有最美丽双眼的,是之前来到这里唱戏的那个当家戏子。」 「他的双眼看起来又是如何呢?」旁人更是好奇,忙着追问。 「如果说那叫化子的眼神像雏豹,虽幼小却充满未知力量的美,那么那个戏子的眼神就像是芍药丛里的一朵牡丹。」 「何以如此评论?」 「叫化子的眼神虽然有着疑惑,可是他的黑眸却给人一种不愿意放弃的毅力感,而那戏子看起来虽然普通,却非常有自信,就像一群争艷的花朵中最艷丽最有信心的花王牡丹。」 戏子的眼神比他本人的长相还要夺目,他的演技或许不是同行中的翘楚,但他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眼神,却是谁也比不上。 另外,这戏子总是会唱一齣戏,一齣扣人心弦、使人落泪的爱情故事,因此戏子还被人称作「苦命旦」。 戏子和叫化子的事情一直在人民之间传着,一直到顏旎听闻,却已是两年后的事了。 那天顏旎像平常一样的出门採购府中所需生活用品,在那之前她早已听过有戏班来到附近,而且那戏子唱的戏又十分撼动人心。 空间之馀,顏旎便跑去看戏,想一探究竟,谁知道不看则已,一看惊为天人。那戏子的眼神她万分熟悉,那根本就是欹暮雪的眼神!虽然欹暮雪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但实际上那眼神里蕴藏一种欹家人特有的无惧和自信。 顏旎很喜欢那眼神,因此她总是看得比较仔细。 站在戏台下看戏,顏旎越看越觉得那是欹暮雪,当戏子下台时,她马上衝上前去追问:「你是不是欹暮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埋在庭院的那个欹暮雪又是谁?」 面对顏旎的追问,戏子笑而不语。 「我知道你一定是欹暮雪!因为你刚刚唱的故事,不就是你和夏维世大人的事吗?」顏旎不放弃。知道欹暮雪没死,她比谁都要高兴。 但戏子显然不想回答顏旎什么,他只是一味的笑。 如果顏旎肯再看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那笑容竟带着一种嘲讽。 「你究竟是不是欹暮雪?」顏旎一再追问。 「那些故事,都是从一个叫化子身上听来的。」淡淡的说了这句话,戏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戏子走了,他为什么要走?他走的用意是什么? 顏旎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但下一刻,顏旎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看到蹲坐在戏台旁边,一个默默要饭的叫化子。 听说那个总是唱着凄美爱情故事的戏子在唱戏时,戏台下总会坐着一个跛着腿、不吭声的叫化子。 莫非那戏子口中听来的故事,真是出自此叫化子之口? 顏旎暗想着,她往叫化子走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这时叫化子竟然抬头了! 顏旎看到叫化子的容顏,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是欹暮雪!那是货真价实的欹暮雪! 「天啊!暮、暮雪你……你怎会沦落到这等地步?」顏旎握住欹暮雪的手,但她却又发现欹暮雪的视线涣散,彷彿神智早已不清似的。 那双眼美归美,可是却显得黯淡,彷彿灵魂已经不在一样。 「怎、怎么会!?」心想着欹暮雪出了什么事,顏旎站起身,她往夏维世府邸的方向跑去。 她要快点跟夏维世讲欹暮雪还活着的事,可是……大人会接受吗?当他看到神智已经不清甚至变成叫化子的欹暮雪后,会有什么反应呢?是嫌弃?是厌恶?还是愤怒呢? 顏旎不敢想,她也不想要让欹暮雪去冒可能会被拋弃的风险。 因此她想到了那个和欹暮雪眼神神似的戏子,又想到不管那戏子到哪,叫化子就会到哪的传闻,顏旎有一个计画。 她奔回府中,平抚心情后,一脸平静的来到夏维世面前。 「主人,最近这附近来了一群四处表演的戏班子……。」 「那又如何?没事不要吵我。」夏维世本来就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他一脸不要来烦我的表情。 「可是──」顏旎有点怕夏维世,可是为了欹暮雪,她还是需要鼓起勇气来。 「有话就快说!」夏维世不耐烦了。 「事实上,在那戏班里,我有看到跟欹暮雪非常相像的人。」撒着谎言,顏旎看到夏维世的表情起了变化。 「那群戏班子现在在哪里?」 走回自己休憩的小屋的路上,一想到夏维世的反应,顏旎就高兴的直傻笑。 没错,就算先让夏维世接触戏子也没关係,只要欹暮雪跟着戏班进到府里,就会有遇见的时候。 顏旎开始期待夏维世和欹暮雪的破镜重圆,但当她这么想时,后面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把她给打晕了。 「这顏旎比想像中还要有脑子。」穆雪拿着木棍,他看着已经易容成顏旎模样的千慕,如此说道。 「正是因为当初轻忽了她的聪慧,所以现在才要突然改变计画。」千慕微微叹气,她对于要扮演一个普通下人是非常有自信的,可是她担心一进到夏维世的地盘里,所有的计画都很有可能会有临时变卦的时候。「本来暮驰大人是希望让你靠自己的实力,扩大名声,正大光明的让夏维世接触到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夏维世抱着『欹暮雪就在戏班里』的心态邀请戏班。」 「不管过程怎么曲折,最起码我们要的结果是一样的。」穆雪抱起顏旎,他准备要把她藏在夏维世府邸附近的破屋里。「只要让我有接触到夏维世甚至是勾引他的机会,我就有把握杀了他。」 「……在你离开前,我可不可以过问几个问题?」看着穆雪,千慕突然这么道。 好像知道千慕想要问什么,穆雪苦笑。「你可以问。」 「为什么你要帮助暮驰大人?」 「因为我和兄长一样都想杀了夏维世,可是我对夏维世的恨却又比兄长更纯粹。」自两年前从欹暮雪口中听到了夏维世的事情后,穆雪便以欹暮驰唯一的弟弟自居,东一句兄长西一句兄长的,好似叫不腻。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恨着夏维世?」千慕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继续问。 「……当一个新政权建立时,是不是就代表着上一个政权的毁灭?」 「没错。」 「那么如果要推翻一个政权,是不是就需要见血?」 「好像是的。」 「建立现在这政权的最大功臣是不是夏维世?」 「是。」 「杀了前个当权者的,是不是也是夏维世?」 「似乎是这样。」 「那么,夏维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千慕一听及此,只睁大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欹家所支持着的王的确有一个儿子,但在夏维世推翻政权时已经杀掉了…… 「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儿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 「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从来没在世人面前露过脸。就是我父亲也只知道我的存在而不曾抱过我。」 千慕突然觉得,穆雪是个非常非常可怜的人。 穆雪的眼神变得很是悲愴。 一个被刻意藏起来的私生子,正在盼望着父亲总有一天会接自己一起住时,却听闻父亲死在新政权的功臣手上,他能不怨不恨吗? 正因为自己最大的梦想被狠狠得粉碎,所以他才想要杀了夏维世,为自己陌生的父亲报仇。 欹暮驰想杀夏维世,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替家族復仇,所以他的恨并不浓烈,可是穆雪的恨相比之下是纯粹而炽热的,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恨着夏维世,至少他的确是想杀了他后,痛饮他的鲜血,并用夏维世的人头去祭拜自己从来没有说上一句话的父亲。 第十章之六-捨弃想被爱的渴望 「……我自小就是孤儿,被戏团的老头儿捡回家。这戏是偶然间从一个叫化子口中得知的。」 「叫化子?」 「信不信由你。不过不管今天这齣戏你满不满意,银子还是要照给啊!」 「放肆──」 「银子我会给,另外我再多给五万两银子。」 「这么慷慨?」 「那五万两银子,是要买下你的。」 「什么!?」 看到穆雪被夏维世买下,千慕难掩惊讶。 他知道穆雪的眼神某方面而言和欹暮雪很相信,但说真的,两人充其量身型相似而已,长相明显不同。为什么夏维世愿意买下穆雪? 就在千慕还在思考时,却听到夏维世冷声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 夏维世1开口,眾人自然不敢有所怠惰,马上1哄而散,开始往常忙碌的工作。 千慕易容成顏旎的样子混在人群里,她不断望着穆雪离去的地方。 他真的可以顺利杀掉夏维世吗? 而杀了夏维世后,真的所有事就都结束了吗? 「怎么?连你都怀疑穆雪就是欹暮雪?」看千慕的脸色怪怪的,顏旎的好友问道。 「也、也不是……」千慕观察过顏旎的平常说话方式和习惯动作,她模仿的很自然。 「也是啦!不仅态度,就连说话的感觉和长相都不一样呢!可是真要说有哪里相像的话,就是那身型了!」 「这世上身型相似的人比比皆是。」千慕这么回道。 「你好像很肯定穆雪1定不是欹暮雪呢!」旁人揶揄。「该不会其实当初你就对欹暮雪处处留心,才会比别人更能看出对方是不是欹暮雪本人?」 「唉、唉呀!这种时候就别闹我了!更何况被主人听到了,铁定要挨骂的。」千慕小小声说道。 「真是的!我看夏维世大人现在整颗心都放在那个穆雪身上了!哪里还会注意我们下人说了什么。」 「就是说啊!顏旎,你倒是要老实说喔!你该不会和欹暮雪两情相悦吧?」 「对啊之前你们俩总是在一起说笑呢!」 「不会吧?所以是大人横刀夺爱囉?」 「喔喔这也有可能喔!也许欹暮雪饮毒自杀就是不想回到大人身边呢!」 「别再说了!欹暮雪他、他……」千慕听眾人你1言我1语的调侃顏旎跟欹暮雪,她正才明白原来顏旎是欹暮雪在这府邸里最亲密的朋友。 千慕咬了咬下唇,她面有慍色,本来还想驳斥几句,最后却因为还没完全摸熟悉顏旎的性子而索性不再搭理。 见千慕做出如此反应,大家讨论的更兴奋了,但是说归说,也不过是私底下间聊的八卦罢了,没1个人敢让这些话传到夏维世耳里的。 这时没有人注意到千慕踩着不稳且快速的步伐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她的眼眶泛红,彷彿在隐忍什么。 千慕为何眼眶泛红呢?是不是因为想到了欹暮雪的可怜,所以才鼻酸呢? 看到夏维世对于欹暮雪莫名的执着,所以才有些动摇了吗? 「他不会知道的,他……他……」搅着自己1双纤纤玉手,她的眼神带着慌乱。 这次计画的变更老实说欹暮驰并不知情,因此他不会知道千慕易容成顏旎、穆雪被买进欹暮雪宅邸这件事。 千慕对于欹暮驰,老实说是既失望又灰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他。 为了他,她甚至可以放弃得到爱,只愿静静守候。 「他只剩下我了──」 想到欹暮驰对欹暮雪的残忍,千慕何尝没想到当初自己以为被哥哥拋弃的痛苦呢?可是一想到现在欹暮驰身边就只剩下她而已时,她却……怎么也不忍离开他。 这,大概就是爱情了吧? 既愚蠢又可笑的情感,可是,人类最重要的感情之一,不也正是爱情吗? 第十章之七-变故 接下来的发展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一样。 夏维世看了戏后大发雷霆,最后却用五百俩银子买下了唱戏的,自称是穆雪的戏子。 听完穆雪口中那个「叫化子说什么也想忘记的故事」后,夏维世面无表情。 从穆雪手里抢到的短刀又回到穆雪手中,但夏维世并不在意。 「你想杀我?」夏维世听完了穆雪说的故事,他看着在不知不觉中架到自己脖子上的短刀,表情却冷静的好像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不是自己。 「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为何不杀?」穆雪咬牙,他现在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送夏维世上西天。 可是他为什么迟迟不肯下手?他还在犹豫什么? 他还能犹豫什么?他有什么好迟疑的? 报仇这么简单的事,他为什么不能现在立刻就完成? 当恨一个人入骨时,不是就应该抓住最好的时机送敌人入黄泉吗? 穆雪有点奇怪,他的手甚至还在颤抖。 是因为终于可以杀掉所恨的人?还是因为第一次杀人所以在紧张呢? 「你杀不了我的。」夏维世语气冷漠。「也许今天是你第一次杀人,但我为了生存,早已杀人无数了。」空手握住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刀,夏维世也不管刀子是否划伤了自己,他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让1个连刀都不会拿的人杀我吗?」说着说着,夏维世脑中却闪过了欹暮雪的脸。 反手俐落的往穆雪的胸口刺了一刀,虽然不致命却也够折腾人了。 穆雪双眼猛地睁大,但他却好像很满意这种结果似的。 身子倒下,穆雪微微颤抖。 「欹暮雪在哪?」夏维世冷眼看着穆雪,他看向他的视线毫无温度。 「……出了府邸,最近的破屋。」穆雪微微勾起嘴角,他的眼神突然变的无神。 夏维世衝了出去。 尹岳拉不住夏维世,但却又不明就理,于是他奔进寝室里,却看到了流着血的穆雪。 「这是怎么回事?」蹲下身想要察看穆雪的伤势,但穆雪却抓住了尹岳的衣袖。 「别动!我帮你看看伤口。」尹岳说着,他却发现穆雪的眼神突然变的认真而且……莫名熟悉。 「听我说……」挣扎着想起身,穆雪在尹岳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尹岳开始慌了。 第十一章之一-几家欢乐几家愁 夏维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着急。 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任何人听了都会激动的吧?为自己的情绪找了个解释,夏维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穆雪口中的破屋前。 「暮雪……你就快点逃吧!」 顏旎的声音传出,夏维世愣了愣。 这顏旎怎么会在这儿? 夏维世推开门,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欹暮雪。 夏维世曾经千万次的想像过,再次遇见欹暮雪的场景……梦中、黄泉……但他没想过,在现实中,他们真的还能相见。 「主、主人!?」 顏旎和欹暮雪同时惊呼。他们没有想过,再次进到屋子里的人,会是夏维世。 「……你还活着。」夏维世看到了欹暮雪,他难掩自己的激动。 那个让自己为之哭泣的男人,还活着,还好好的在这片天空下呼吸…… 「……你、我……」彷彿没想过还能够这样子的见面、对谈,欹暮雪显然是愣掉了。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夏维世轻轻的开口,他的声音很细弱,弱的就算是夜晚的风都能够吹散。 「……」欹暮雪低下头。 顏旎看着夏维世和欹暮雪两人,她说不出话来。 在这时候,说上任何一句话都是不对的。顏旎是个识相的女人,因此她才不说话。 「对我无话可说吗?」夏维世逐渐朝欹暮雪走近。「你对谁都能够无话可说,可是唯独对我,你不能……,只有对我,你不可以无话可说!」想要把欹暮雪拉进怀里,或者只是单纯想要真切的瞧瞧他,夏维世逼近欹暮雪,可是当他走到可以碰到欹暮雪的距离时,他在欹暮雪的眼神中看到了异样的光芒。 那是,他从未在欹暮雪身上看过的眼神。 充满无懈可击的恨意,那样纯粹、那样真实。 危险! 心里警铃大作,但是为时已晚。 夏维世在还来不及做反应的时候,欹暮雪藏在暗处的利器已经朝夏维世刺去。 这世上最厉害的兵器就在于,这兵器的主人对于所想要杀害的对象是否存有致于死地的觉悟。只要有足够杀人的觉悟,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都能够成为这世间最可怕最兇残的杀人利器。 此刻的欹暮雪对于夏维世,绝对有着足以杀死他的恨意。 可是,这股怨气这般恨意,又是从何萌生? 夏维世无法多想,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想。 「天啊!!!」顏旎被綑绑着,她只能下意识的尖叫。 「不!!不!不!不──!」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影飞快的闯入,在惊险危及的时刻挡在夏维世与欹暮雪之间。 利器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欹暮雪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没想过这种时刻还会杀出程咬金。 「是谁!?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欹暮雪大喊,他双眼中的恨意还在熊熊燃烧。 「你不是欹暮雪……」明白眼前拥有着欹暮雪的脸的人决不会是欹暮雪本人,夏维世皱眉。「他在哪里?」 「你有眼睛,难道不会自己看吗?」冒牌欹暮雪显然也知道这次暗杀结果是失败了,他索性露出真面目来。 「你是!?」看出眼前的人是刚刚在寝室里被自己刺了一刀的穆雪,夏维世脸色变的铁青。 如果眼前这个安然无事的人才是穆雪,那么他刚刚在寝室里刺杀的…… 「夏维世大人!刚刚欹暮雪负伤衝进去了,您有看到──啊!」尹岳这时候才奔进屋里,刚刚他跑去召集人马,因此晚了欹暮雪几步。 但是当尹岳看到眼前的场景及倒在地上的人儿时,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了。 「天啊……怎么会这样?」扶起倒在地上的穆雪……,应该说是真正的欹暮雪,尹岳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这时的欹暮雪在来的路上已经去除了穆雪和千慕对他做的易容,因此,谁是穆雪,谁是欹暮雪,大家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夏维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手刺了欹暮雪一刀,更没想到他会替自己挡了一次攻击。 「说你笨还真的是笨!谁要你替我挡的!?」从尹岳怀里抢过欹暮雪,夏维世睁大着眼瞪着身上已有两个伤口的欹暮雪。 「呵……我刺你一刀,如今你也刺我一刀。我们之间的债,是不是已经还清了?」欹暮雪冒着冷汗。 夏维世刺的那刀虽然不致命,可是刚刚穆雪的那刀却是要人命的,两个伤口同时出现在一个瘦弱的人身上,任谁也无法撑过。 「闭嘴!谁准你这么说的?我有要你替我挡刀吗?」夏维世不断的骂着欹暮雪愚蠢、笨蛋,可是他的心却因为欹暮雪不断的失血而疼痛纠结。 「我什么都不会,或许我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替你挡一挡。」欹暮雪笑了,他知道自己这么作的确很笨,可是可以拯救自己所喜欢的人的性命,就是笨又如何?「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可以替你挡一挡。」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穆雪看到欹暮雪这样无怨无悔的为夏维世付出,他觉得噁心至极。「他是你的敌人!」 「可是我喜欢他,我不想放开他的手……」只有这个人,他不想要让他独自一人。 这人在夜晚时的噩梦,他想要与他共同承担。 这人浴血只为了生存报復的悲愤,他想要给予他救赎。 只有这个人的手,他不想放开。 只有这个人的笑容,他想要守护。 只有这个人的危险,他想要替他挡一挡。 只有这样的1个人,只有夏维世,是他这辈子最想要死缠烂打的对象。 「你……」穆雪咬着下唇,他无法体会欹暮雪所说的情感,可是,他想要得到父爱的执着,难道会输给欹暮雪对夏维世的爱慕吗? 「我听说过当一个人在幸福欢笑时,却很有可能是用另一个人的痛苦换来的。」穆雪别过脸。「你知不知道、你懂不懂,夏维世的一切,是踩着你家族所有人的鲜血和我父亲的头颅而得到的?」 你难道不明白吗?那些亡者悲愤的吶喊? 他们从死亡深渊所传来的,凄惨的憾恨,难道你没听到吗? 放下仇恨这种事,你难道不觉得愧对死去的所有家人吗? 「为了这个人,我就算死后下地狱又有何惧呢?」如果我可以让这个人在往后的日子里,不再因为失去至亲而流泪、不再因为梦见杀戮而惊醒,那我就是被所有死去的家人给怨恨,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一个人在世间本就会对不起许多人,再多对不起一些,似乎也没什么。 穆雪见欹暮雪无怨无悔,见他即便要背叛所有家人也义无反顾,他放弃了。「我在父亲死前,只想着要怎么成为父亲愿意疼爱的孩子;父亲死后,我成了想着要怎么为父亲报仇的人,可是如今,你又要我如何是好?」报仇或是不报仇,他都已经没了理由继续活下去。 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不管他最终能不能为自己父亲復仇,他终究还是会选择死亡。因为他从未想过復仇后的事情。 「我的人生从一而终的空白,说我可怜吗?可是,我曾经快乐过。」当他接到一封来自父亲亲笔写的信时,他有多欣喜若狂啊! 信上写着:「近日内吾将接你入宫。」 可是过没多久,就传出了推翻旧政权的政变事件。 父亲对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承诺,已经不可能实现。 泪流满面,穆雪对着欹暮雪和夏维世吼着。「这世上最可怜的不是你们,是我!!是我才对!为了你们愚蠢可笑的纷争,我连得到爱的机会都没有,我有错吗?你们为什么要粉碎我一直以来活着的希望呢?」 想要被家人呵护疼爱,为什么这样的困难呢? 这世上最可怜的,难道不就是像我这样无辜的人吗? 「我的人生,混乱的连我自己都要哭泣。」 夏维世看着穆雪,他只心急欹暮雪的伤势。「说够了没?」对于欹暮雪以外的人,他很少给予他的温柔。 「问人一生何所思?盼爱临身终不悔。 我愿重生再来过,下世幸福至尽头。」 穆雪开始唱起戏来,他唱着唱着,竟在一个旋转中用利器刎颈。 鲜血从伤口流出,穆雪倒下了。 他的眼睁着,好似死不瞑目。 ──如果有来生,我想要幸福快乐的生活,至少,不需要活在仇恨中。 欹暮雪意识开始模糊,他彷彿可以听见穆雪唱词中的心里话。 是啊!如果有来生,就不要活在仇恨里。既然活着,就应该让自己幸福点、快乐点,至少每天都要笑上几次。这样活着,才不致于太难受。 「愚蠢的人。」夏维世看着穆雪的尸体,他毫无感觉。 帮顏旎松绑的尹岳瞥了一眼穆雪未冷的尸身,他面无表情,但神色中的无奈却是浅而易见。 如果……如果夏维世大人没有遇见欹暮雪的话,他是不是,也会走上跟穆雪一样的路呢? 尹岳不敢想,他怎么会去想呢?有时候,有些事本来就不需要多想,更何况是那些人们不愿意想的事呢? 所以尹岳不去想,因为夏维世已经遇见了欹暮雪。可是他现在又不得不去想了,如果欹暮雪断气了呢? 抱起欹暮雪,夏维世知道再拖下去,欹暮雪也只会有死亡一途可走。「我带你回去治疗。」 「我们之间,已经不相欠了……」紧紧抓住夏维世的衣襟,欹暮雪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你可以不必管我。」 「谁说不相欠的?」夏维世丢下所有下人,他跨上马,只一心的要回宅邸。「你会活下来的!」 「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欹暮雪苦笑。 「你还欠我,你还欠我1个债!」夏维世空着一隻手拥紧欹暮雪,彷彿要好好确认他的存在。 「是什么样的债?」欹暮雪似乎没想过自己还会欠夏维世一个债,他问道。 「情债。」夏维世不去看欹暮雪,或许是害羞,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想看见夏维世痛苦的表情。「你还欠我1个情债。」 一听及此,欹暮雪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凭着你这句话,就是现在有千军万马,发射出千百万隻箭,我也会在我真正断气前,替你挡一挡。」替自己喜欢的人挡下任何危险,就算自己会死的难看死的痛苦,夫復又何求? 「不要说话!」夏维世不喜欢听见欹暮雪这样的话。 就好像他对自己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夏维世大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的味道,你的所有一切,我都喜欢。」欹暮雪突然又哭了,他又哭又笑,岂非是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是儘管如此,我所欠你的情债好像不能还了。」 「住口!我叫你不要说话!」夏维世吼着。 「喜欢喔……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可以,这债,我可不可以用下辈子的时间去还?」 微微的夜风。 噠噠的马蹄。 轻轻的话语。 心急的男人。 将死的伤患。 一切,好像都即将到了尾声。 此刻的夜晚特别美,不是因为星子的点缀。 而是因为那消散在风中,带着腥血味的告白。 喜欢──我喜欢你── 第十一章之二-千慕的爱 尹岳看着顏旎,又看看穆雪的尸体,他命人把穆雪的尸体埋了。 「欹暮雪会没事吗?」顏旎发着抖,她问道。 「如果可以,我自然是希望他没事。」找了个人带顏旎回宅邸,尹岳正奇怪一件事。 为什么从头到晚都没看到欹暮驰或者是他身边那个女下属呢? 「如果这个时候欹家的人又开始展开行动,那可真不利啊……」 「你可以尽管放心。」千慕出现在门口,她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未来,欹暮驰大人也不会进犯你们的。」 「为什么?」尹岳不解。 「暮驰大人他……已经成为了个傻子。」千慕的眼神深邃,她似乎一点也不悲伤。「请告诉你的主子,欹家已经彻底溃败了……也请告诉暮雪大人……务必要幸福的继续活着。」 没有了仇恨,还是可以活下去的。要比任何人都笑得开心、要比任何人都过的幸福。 只有这样,才真的是活着,不是吗? 「他怎么会成为一个傻子?」尹岳不解。 「你不用问也没必要知道。」千慕转过身,她微低下头。「如果欹暮雪大人问起,就请你跟他说『我的确是一个放弃被爱的人』,我想,他会懂得。」 尹岳不明就里,但是他知道,从此后,欹家这个姓氏再也不会再出现困扰夏维世了。 今天的夜晚,出奇的美呢……尹岳走出破屋,他看着星空,如此感慨。 可是他的眼神却又非常哀伤。 是不是因为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呢? 还是说,他在为着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悲伤呢? 事情有终结后,千慕从来没觉得心里那么平静过。 来到一间小屋前,千慕敲了敲门。 「你、你回来了?」欹暮驰应门,他眉宇之间少了应有的霸气与野心,现下只剩下对四周的害怕以及依赖千慕的情绪。 「我们走吧!」拉住欹暮驰的手,千慕轻轻道:「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去哪里?」欹暮驰问道。 「去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 两年前欹暮雪摔断腿后,穆雪便给予了欹暮雪一种奇怪的催眠,等到欹暮雪醒来后,跛脚好似不存在一样,他不仅走路正常,就连记忆也奇怪的变成了穆雪所灌输他的那样。 因此,欹暮雪成了那个自信满满的戏子,而穆雪成了蹲坐在戏台旁看戏的叫化子。 而另一方面,千慕也偷偷的在欹暮驰的食物里加入之前温采玉给她的另一瓶药水,那种药,只要长期使用,就会使上癮人神智不清,甚至变成一个痴儿。 如今,穆雪死了,欹暮雪也中了两刀,现在似乎在急救中,而欹暮驰,也正如预期的,在前几天就成了这副德性。 这所有的一切,已经大概的被千慕掌握在手掌中。 千慕曾经觉得温采玉狠毒,算计太多、太深,可是她现在却觉得,一切都是可以被谅解的……她和温采玉是兄妹,两人都喜欢把一切掌握在手掌心的感觉。 也许温采玉交付给千慕那两瓶药水时,根本没想过会有如今这样的后果,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是温采玉所期待的。 千慕是另一个温采玉,这样说,似乎也不为过。来到较空旷的地方,千慕抬起头来看着星空。 「今天的夜晚,没有星子。」抬起头来跟着看着星空,欹暮驰如此道。 「是啊。」千慕看向欹暮驰,她道:「之后,你还愿意让我跟在身边吗?」 「什么?」以为千慕要丢下自己,欹暮驰急忙道:「你什么地方都不可以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不会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千慕抱住欹暮驰,她流着涙。「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 只要这样就够了。 我捨弃了被爱的渴望,我只要爱你就可以了。 可以留在你的身边,就算得不到你的爱,那也无所谓。 「你已经,只剩下我了……」 千慕笑着,她把欹暮驰抱得紧紧的。 欹暮驰不明白千慕在说什么,可是他可以多少感受出,这个女人对自己有着一定程度的执着。 反手环抱住千慕,欹暮驰不语。 他们,都只有彼此而已。 第十一章之三-新的欹暮雪 ──「如果可以,这债,我可不可以用下辈子的时间去还?」 看着躺在寝室大床内,用着厚厚棉被裹着的欹暮雪,夏维世觉得难受。 这个人……这个盲目地说着喜欢自己的人。 抚着额,夏维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如此令他心急、难受、易怒……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你让我这么在意。」手滑过欹暮雪的脸庞,夏维世似乎也很苦恼自己对欹暮雪的执着。 两年……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原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我忘记拥抱你时的温度,可是为什么听到你的名字时,我仍是不住的想追寻你的身影呢? 你的人……你的心,都想要独得,若你还活着,就想让你只看的到我。这个答案,还有思考的意义吗? 都过了两年,难道夏维世会不明白?都到这节骨眼了,还不坦率? 「大人,我把他带过来了。」尹岳走进寝室,他轻声细语。 即便欹暮雪已陷入昏睡状态,但夏维世仍要求进出寝室的人都要谨慎,最好连一点声音都不要发出。 「让他进来吧。」 夏维世有点疲惫的挥挥手。距离欹暮雪陷入昏睡至今,已有三天,整整三天,夏维世都未闔眼过。 虽然欹暮雪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包扎好了,可是为什么他却迟迟不醒呢?是因为不肯醒,还是真的严重到连醒来都有困难的程度呢? 「请进。」 尹岳把人带进来后,自己便默默退下了。 「欹家找来的密医,就是你吗?」夏维世的眼神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问道。 「要不是我有所谓的医德,我还真不想承认我就是大人您口中的密医。」女人看起来年轻,但是口吻却十分老练。「现下在床上躺着的这男人,跌下山崖后的确是由我医治的。」 「跌下山崖!?」夏维世1脸震惊,他没想过欹暮雪还有发生过这种事,他激动的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您不觉得,在这种非常时刻问这种事,很没意义吗?」对于夏维世的激动不以为然,这女人虽然对夏维世用着恭敬的语气,但态度上却不是那么恭敬。「我是虞,是负责照料穆雪的侍女。」 「谁啊?连听都没听过。」夏维世虽然知道穆雪是前任国君的私生子,但那并不代表他就有兴趣知道他们的事情。 「是啊!穆雪是谁、我是何人根本引不起你的兴趣。」虞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欹暮雪的伤势,她看起来游刃有馀。「既然夏维世大人有办法知道我接触过欹家的人,那么神通广大的您怎么还不知道这个躺在床上的人为何迟迟不醒的原因?」 「如果你是想要激怒我,大可不必现在。」夏维世恶狠狠的瞪着虞。「现在,我要你专心的医治他。」 「其实也没有医不医治的问题,他现在不醒来,不过是因为催眠罢了。」虞耸肩。「我除了会一点医术外,还略懂催眠术。」 「催眠?」夏维世挑起眉来。 若真要说的话,他的确有很多疑问。比如说,为什么穆雪和欹暮雪两人会各自以对方的身分生活,但却又在关键时刻换了回来? 「是的,不过虽然我会催眠,但实际上催眠的人是穆雪而不是我。」虞虽然口口声声说是照料穆雪的人,但她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一个下人。「在穆雪知道前国君已逝后,便离开了隐居之处,跟了戏班子,成了唱戏的戏子。那时开始我便常易容成各种的人跟在穆雪身边。有一次,我甚至装成一个奇怪的人,教他如何催眠。」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穆雪不会愿意见到我的。」虞垂下眼帘。「与他父亲有关的人事物,他是不会想要再接触的。」 「那又为什么要教他催眠?」 「不觉得比起廝杀?让敌人以为自己是我方朋友,那也是不错的战术吗?」 虞轻轻的笑了,她做为一个侍女,或许态度上很糟糕,可是作为一名军师,也许是一个可用之才。 见夏维世不再提问,虞说道:「两年前,当千慕把欹暮雪从土里挖出来后,就把欹暮雪带到了欹暮驰暂时安身的地方。」虞走过去摸了摸欹暮雪的腿,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那天,他们骗欹暮雪说他不是欹家家的血脉,一时承受不住打击的欹暮雪跑了出去,失足坠下崖,在他陷入昏迷的时刻,正是催眠最好的时机,所以,我易容成密医对他下了暗示。」 「暗示?」 「我在他昏迷时曾经说过『他有一条腿已经跛了』这样的话,这是第二个暗示。第一个暗示就是告诉欹暮雪他不是欹家血脉这点。」 「然后呢?」夏维世越听表情越铁青。 「至于第三个暗示,就是他刚醒来的时候,穆雪在他耳边对他灌输的,自己的身世。」 「自己的身世?」 「是的,欹暮雪会变穆雪,穆雪会变欹暮雪,就是靠这样的催眠。」虞彷彿对自己所传授的催眠术非常有信心,她道:「我一直跟在穆雪身边,所以我知道他想要利用催眠术来和欹暮雪交换身分,然后另找时机完成报仇。但是,穆雪的催眠术还不纯熟,因此我才易容成密医,趁着医治时多下了个暗示。」 「为什么下的暗示是跛腿?」夏维世不明就理。 「还不明白吗?」虞的手还覆在欹暮雪腿上。「穆雪是个跛子。」 「跛子?哼!我想我可以明白为什么前国君要对他不闻不问了。」夏维世冷笑,自己儿子有了残缺,身在帝王之家,那便是一种笑话,难怪前国君到死都要隐藏私生子的存在。 可是夏维世不知道,在他杀死前国君前,这个残暴冷血的男人,却写了有生以来最有亲情可言的一封信,也就是那样的一封信,使的穆雪恨极了夏维世。 「那是当然的。」虞跟着咧嘴而笑,但看起来就像是苦笑。「可惜穆雪催眠的伎俩还生嫩,他在无意中也对自己下了暗示,因此实际上两个人都被催眠了。后来,欹暮雪以为自己是穆雪,所以即便他没有残缺,走路却还是像个跛子1样。而穆雪……因为长期努力吃苦练习的原因,加上催眠的助力,虽然他的腿跛了,但他却可以表现得像正常人一样。」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最后进了我寝室的那个穆雪,会是欹暮雪?」这是夏维世1直想不透的地方。 假如穆雪真的想杀了自己,那么他应该自己来才对。 「因为谁都知道,进到寝室的那个人,不可能杀得了你,相反的有很大的机会会被你反击。」虞冷静的分析。 「所以就要欹暮雪当替死鬼!?」夏维世握紧双拳。他现在还对于刺伤欹暮雪这件事感到亏欠。 「也不能这么说。」虞观察着欹暮雪昏睡的脸色,好似是在想着这催眠要如何解开。「事实上,对于这刺杀结果,我们抱持着一半成功一半失败的心态。假如成功,那么就让欹暮雪亲手了结您,假如失败,欹暮雪会因为催眠的原因不得不告诉你『真正欹暮雪』的所在处,而当你1抵达那里,穆雪就会趁着您毫无防备时刺您一刀。」 「感觉还真是完善的计画啊!」夏维世咬牙。他一向不相信怪力乱神,就是催眠这样的伎俩也被他轻视,可如今活生生的例子在自己面前发生,他就是想嗤之以鼻都不行。 「不过我并没有想到,催眠竟然会提早解开。」虞摸索着下巴。「也许欹暮雪看到您的时候,原本的自我对您的强烈情感混乱催眠给予他的暗示,以致于他的杀意变的薄弱,甚至到最后替您挡刀。」 「既然催眠解开了,为何他还不醒?」 「受了刺激或是看到熟悉的事物不过只能暂时解开罢了,在暗示结束之前,催眠就会像是毒药1样侵蚀脑袋,过不了多久,便会神智不清,完全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他回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几天,也许一辈子。 「他和你们平白无故,何必这样对待他?」听到欹暮雪的处境,夏维世睁大眼,要不是因为还有催眠要解除,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要想赢得胜利,就必须好好利用身边的棋子。曾经受您宠爱的欹暮雪,自然也是最好的棋子之1。」虞感觉得出夏维世的杀意,但她并不害怕。「您要怪,就怪您自己放纵情感,害了一个明明您不想伤害的人。」 「……我不想听这些,也不想听你跟我说再多的催眠术。我只想知道,他究竟能不能醒过来?」夏维世的耐性快消磨殆尽。 「事实上,催眠术在中途突然中断是很危险的,连我都没什么把握1定可以叫醒他。」虞刻意提高音量。「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可是看见您之后,因为对您太过强烈的情感所以才会强制中断了催眠。」当然啦!夏维世刺的那刀也是个关键,痛觉刺激之下,催眠更加速失效。 「这个人的愚蠢,我早就知道了……」但就是因为是这样的,所以他才放不下。 「如果他醒来,请您1定要好好待他。」虞温柔的抚着欹暮雪的额,她的神奇很忧伤很忧伤,彷彿这是她所能看的最后一眼。 「这种事不需要你提醒。」夏维世真的完全不明白这个虞。 这女人上一秒说得好像欹暮雪只是一枚帮助穆雪完成报復的棋子,可下一秒,她却又表现得很关心他一样。 好复杂!女人心果然海底针! 烦躁的搔搔头,正当夏维世准备催促虞快点替欹暮雪解除催眠时,却见虞低下身,在欹暮雪耳边耳语道:「听着,穆雪已死,你还是欹暮雪,是那个健康的欹暮雪。等你醒来后,你会忘记所有使你悲伤的事物。」语毕,虞竟然咬舌,她让鲜血滴落到了欹暮雪脸上。 「你在做什么!?」发现虞的不正常举动,夏维世赶紧推开她。 「我要还您一个新的欹暮雪,所以,在解除旧的催眠同时,我又以我的鲜血为媒介,下了一个新的暗示。」 「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茫然的转过头看看欹暮雪,虞失声笑道:「这个人即便是假的也好,但他曾经是穆雪,我只是希望他不要痛苦而已……」虞倒下了,她旋风似的出现,却又旋风似的离世。 这女人大概一开始就吃了毒药,时间到了便会毙命的那种。 「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疯女人的意思!」夏维世感到烦躁。 「大人,她的身分我查出来了。」尹岳1进寝室就被虞的尸体给吓到了。「她……自尽了?」 「看来这世上还有比欹暮雪更蠢的人。」夏维世冷声说道。 「大人,这女人是穆雪的生母,同时也是异族之女,懂得易容之数以及异族1些怪异的巫术。」说着刚刚才获知的情报,尹岳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虞的尸首。 「你不觉得,既然这人已经死了,说再多她的事情,也已经毫无意义了吗?」夏维世示意尹岳不要再多说虞的事情。「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为什么这女人要救欹暮雪,却又对他下了另一个催眠。」 「或许,是因为一种爱吧?」尹岳作为保护夏维世的侍卫,他的观察力自然比旁人还要好一点,相对的,他对任何事的细腻留心也是无人能及的,虽然正如温采玉所说,尹岳在应变上有待改进,但他的观察细微,倒是连采玉本人都称讚有加。 尹岳既然可以找到虞,那么他对虞的了解也1定要有一个程度上的认识,否则他是不会带她去见夏维世的。 「你可以说说看。」夏维世对于尹岳的信任远胜于任何人。 「如果催眠可以让甲相当程度的变成乙,那么是不是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等于把乙的一部分精神或者记忆残留在甲的脑袋里?」共同生存。尹岳想到了这四个字。 「你的意思是穆雪的思想和精神有一部分会残留在欹暮雪脑中?」 「我想对于欹暮雪本人的记忆应该是不会有任何影响,但穆雪的某些精神的确会变成潜意识而保留在脑海深处。」尹岳沉吟着,这些都是他的猜想,却又莫名的合理。 「所以,因为虞知道这点,所以才会希望欹暮雪过的好?」因为自己儿子的一部分精神会随着欹暮雪继续生存下去?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义,但寧可信其有。」尹岳点头。「况且我听说若用媒介来催眠,其效力远比1般的暗示还要更好。」穆雪当初下催眠时,大概并没有使用媒介,因此欹暮雪才得以自行中断催眠。 「虞为了保证暮雪不会再有突然中断催眠的事发生,所以才用自己的血甚至是生命来作为媒介下了最后一个暗示。」夏维世这下总算明白。至少他很确定虞没有要加害欹暮雪的意思。 「那么她的尸体要怎么处理?」尹岳问道。 「把她跟穆雪葬在一起吧!」夏维世替欹暮雪擦拭脸上的血跡。「毕竟这对母子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比任何人都来的无辜。」政治上的腥风血雨,他们未曾干涉,却深深地被牵扯在其中。 尹岳低着头,默默的把虞的尸体抱走。 在离开夏维世的寝室时,尹岳偷偷的笑了。 1向冷酷无情得夏维世大人竟然会说出那种话…… 尹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可是他总觉得,夏维世可以遇见欹暮雪,就根本上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少那个男人眼中不再只有报復。当一个人被爱滋润后,是不是心胸也会跟着宽大了起来呢? 尹岳很好奇。 所以他甚至比夏维世都还要期待欹暮雪醒过来。 当晚,夏维世仍打算要守着欹暮雪1整夜时,欹暮雪发出了一点声响。或许是因为身子太久没有动而僵硬,他发出了不舒服的气音。 「醒了?」夏维世站起身,他点起桌上的蜡烛,想要看清楚欹暮雪的脸色。 欹暮雪听见说话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夏维世后,眼里马上透出着一种疑惑。「……你是谁?」 「啊!?」夏维世没想到欹暮雪会是这样的反应。「你是不是睡傻了?」摸了摸欹暮雪的额头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发了烧,夏维世唤尹岳进来。 「我……我又是谁?」 一听及此,刚进寝室的尹岳和正要倒水给欹暮雪的夏维世都瞬间石化。 ──『我要还您一个新的欹暮雪。』 新的……哼! 「尹岳……」夏维世把尹岳拉到角落。 「是,大人。」 「该死的去把那个叫虞的女人从土推里挖出来!我非要鞭尸洩恨!!」 「大人请您冷静一点!!!」 看着失控的夏维世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欹暮雪,尹岳只在心里稍微感叹了一下。之前,欹暮雪曾经痛苦到连自己的身分都情愿捨去,那么,现在这个失忆的,「全新的欹暮雪」对于曾经是敌人的彼此来说,是福,还是祸呢? 尹岳不敢想了,因为现在夏维世正失控嚷着要去鞭死者的尸。 还真是一个让人不能松懈的主子………。尹岳哀叹。 「鞭尸?鞭谁的尸?」 一直默默看着拉住夏维世的尹岳两人,欹暮雪歪着头,他轻轻问道。 也许是因为睡了太久,喉咙乾燥的问题,欹暮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那就是欹暮雪本人。 只有欹暮雪才能用那样温柔无知的语气说话;只有欹暮雪才会用这样无害天真的眼神去看待他人,只有欹暮雪…… 「不,也没什么,不过是生气罢了。」夏维世觉得欹暮雪应该要摆第一,他暂且放弃要鞭尸的打算。而一旁的尹岳则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前一刻还说人家无辜的夏维世,下一刻马上就说要去鞭人家的尸,现在又因为欹暮雪而打消这念头……看来若不是欹暮雪真的很重要,就是对夏维世来说,鞭尸还不算是太急迫的事情。 毕竟尸体要化为白骨总要一点时间的。想想还能够这样冷静为夏维世的行为找原因的自己实在奇怪,尹岳不由的感到无力。 「尹岳,你先出去。」看着似乎对环境非常陌生的欹暮雪,夏维世这样说道。 「啊……」尹岳有点犹豫。毕竟他家主子的脾气没耐性又有点火爆,说的行不通可能会直接用行动证明。 现在的欹暮雪还很脆弱啊!若夏维世一不小心行动过激了,那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夏维世眼神冷淡的瞪向尹岳。 「不,属下现在就出去。」微微行了个礼,尹岳只在心里默默为欹暮雪祈祷。 毕竟小兔子遇见狮子,多少都是凶多吉少的。 见两个人中看起来最和蔼的人走掉了,欹暮雪显得无措,他想叫住尹岳,可是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有那么可怕?」看出欹暮雪的不知所措,夏维世一屁股坐在床沿,他看着他,表情虽然还是冷冷的,但语气却已经柔和不少了。 「不……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你是谁。」 「我叫夏维世,你叫欹暮雪。」 「这、这样啊……」面对着沉默,欹暮雪越来越觉得尷尬。 然后呢!?知道名字后呢!?他为什么在这?这夏维世又和自己什么关係? 「……我们……是一对恋人。」夏维世搔搔头,他的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 「啊!?」欹暮雪一脸惊讶。 恋人!? 「你和我外出打猎时不小心出了点意外,昏迷到刚刚,甚至还给我失忆。」摸了摸欹暮雪的头,随后又凑近欹暮雪,在他唇边留下细碎曖昧的吻。「好不容易盼到你醒来,你却是这副德性!」 「我……那个,对不起。」垂下眼帘,欹暮雪对于夏维世的亲密虽然有点不自在,可是他终究不是很讨厌。虽然他总觉他和这男人没有这么亲密。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让你受伤,我才要道歉。」夏维世把欹暮雪压回床铺,他尽情的向他索取着吻。 「那个我、我……」欹暮雪对于夏维世的举动感到害臊。 「怎么?不想要?」夏维世温柔的问着。 若是尹岳在这,恐怕会被这样温柔的夏维世给吓到半死吧。 「我跟你……我是说,我们真的是一对恋人?」阻止夏维世想要脱下自己衣服的手,欹暮雪急忙道:「我脑子有点乱,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不是这样的关係……」 「难不成你想说我骗你?」夏维世挑起眉来。 「我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并不应该有这层的关係。」欹暮雪抬起头,他直视着夏维世。 这时欹暮雪的眼神,是那样的神似穆雪。 穆雪的精神会有一部分残留在欹暮雪脑中。 夏维世终于体悟到了虞的意思。 也就是说,即便我想要替欹暮雪拟出一个新的过去,也会因为穆雪那残留的记忆与精神而使欹暮雪无法完全的相信? 握紧双拳,夏维世感到愤怒。 但他最气的并不是虞作了什么,而是不管如何,欹暮雪竟然会否定两人是恋人关係的这点。 虽然他的确没有给过欹暮雪承诺,虽然他与他的确还没到恋人关係,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全盘的信任自己? 是欹暮雪下意识的否定两人的关係?还是因为属于穆雪的精神正在干扰? 夏维世越想越气,因为他发现不管怎么想,欹暮雪好像都没有会十足信任自己的理由。他现在才发现他以前对待欹暮雪的方式一点都没有能称作恋人的行为。 「你在生气?」见夏维世的表情越来越臭,欹暮雪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说错了什么,但他搞不懂,他究竟哪里说错了。 「不,我在气我自己。」夏维世抱住欹暮雪,这时刻,他不想只单纯地拥抱他了。「既然让你有我们不是恋人的错觉,看来是我之前还不够疼爱你啊……」 「不是的,我只是──」欹暮雪张了张嘴,但却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话。「只是不太确定……」 以世俗的观感来看,才一清醒,就被告知眼前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恋人,无论怎么想多少都会有点怀疑吧? 「可恶!不然我该怎么做才会让你相信啊……」夏维世有点困扰,不!是非常困扰,他开始自言自语,甚至开始在计画怎么让欹暮雪明白自己与他是恋人的事实。 看着夏维世这样的苦恼,欹暮雪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 「笑什么?」夏维世看到了欹暮雪的笑容,他像是寻到宝物的凑近。「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我只是……」以为自己的偷笑惹的夏维世生气,欹暮雪下意识的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这次换夏维世笑了,他道:「天知道我有多想要看你为我绽放的笑容。」每次一想到欹暮雪和顏旎谈天时露出的笑容时,他就快疯了。 虽然欹暮雪曾经说过喜欢自己,可是他却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 刚刚看到欹暮雪在偷笑,他甚至有一种念头,一种为了这笑容就算倾盪家產也不足为惜的念头。 「可恶!难道现在变成我在一头热?」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逊很糗很难看,夏维世的脸又红了几分。「不行不行!必须要让你快点明白我们是恋人这件事!」 「听着!」突然严肃的看着欹暮雪,夏维世审视着他。 「是?」见夏维世突然变的严肃,欹暮雪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欹暮雪,你是我的人,清楚吗?」 「啊!?」 「不能让别人恣意的看你、碰你,你只能听我的,只能属于我,只能为我而笑,你是我的恋人,你明白吗?」夏维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听他的语气,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欹暮雪倒是有点傻眼了。 「我晚点再来看你,你先休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夏维世只想要先离开好好冷静一下。 「是……」望着夏维世转身离开寝室的样子,欹暮雪的眼里满是一种温柔的情绪。 「如果你还想要再装下去,我想,迟早会破功的。」 尹岳走了进来,他这么对着欹暮雪说。 而欹暮雪面对尹岳,笑容依然不减。 「你是谁?」 「我是尹岳,你是欹暮雪。」 「我和刚刚那个人真的是恋人?」 「你又是怎么看待的?」 「我觉得不是很真实。」 「所以我说,你就不用再装了!瞧你都笑成这副德性……不,应该说是哭成这副德性。」看着面带笑容但却又在流泪的欹暮雪,尹岳叹气。 「夏维世大人总是说你又笨又蠢,我想我好像多少明白了一点。」 「若我不这么笨这么蠢,怎么还会苦中作乐呢?」欹暮雪眨眨眼睛,他觉得自己的泪水好难控制,虽然并不悲伤,可是他却异常想哭。 人类的情绪,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复杂的。 「是啊!也要不是因为你这么笨这么蠢,又怎么可能会让夏维世大人受骗呢?」说着说着,尹岳忽然又道:「又蠢又笨的,到底是谁呢?」 是那个吃尽苦头的欹暮雪,还是那个一直以来说不在乎可自己偏偏在意得要死的夏维世呢? 尹岳没有答案,或者说两者间根本不能比较。 他看着欹暮雪笑着哭泣,他看着看着,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为了不让彼此因为沉默而尷尬,尹岳问道:「欺骗大人,你难道不怕他生气?」 「他如果生气,要赶我走,我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走。」欹暮雪瞇起眼来,他经过了好多事后,好像又变得更坚强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离开那个人。」欹暮雪看着尹岳,他知道尹岳某种层面上来说并不认同自己。「如果遇到这个人真让我那么痛苦,那么虞的催眠就会成功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认为和大人相识,是一件悲伤痛苦的事?」尹岳忽然又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骗大人你失忆了?」 「也许我在害怕吧!」欹暮雪苦笑着。「害怕太多,所以乾脆不想去理会了。」所以不如装作失忆,倒还轻松多了。 一睁开眼,看到夏维世关切的眼神,害怕的情绪开始縈绕,他记得自己姓欹,记得自己和夏维世的身分有多么的尷尬。 「你是不是还在害怕你兄长会找大人麻烦?」 「嗯……」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那个女人说你兄长再也不会有威胁了。」 「咦?」 「那女人说我只要告诉你『我的确是一个放弃被爱的人』,你就会明白。」虽然尹岳还是不明白千慕话中的意思,可是他看见欹暮雪的表情时,却知道他已经意会了。 「原来如此,千慕她……」欹暮雪搅着手指,他总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另外她要我转告你,请你一定要好好幸福的活下去。」尹岳似乎觉得言尽于此,他也想要离开寝室了,毕竟待太久,被夏维世发现可不好解释。 「那个,我可以问一件事吗?」欹暮雪叫住尹岳。 「请问。」 「为什么知道我是假装失忆的?」 「感觉,就是一种感觉。」尹岳说着。 应该说,他不愿意相信,那段与夏维世在一起的日子,会令欹暮雪痛苦到想忘了一切。正因为无法相信,所以欹暮雪的谎言在他眼中就像是一场儿戏。 「倒是你,最后要怎么跟大人交代?」 「我想,我需要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他究竟恋人是什么了。」 欹暮雪笑了,尹岳也笑了。 他们都知道,风雨已经过了,剩下的,就是期待着下一次的花开日。 欹暮雪明白,他和夏维世,还有些事必须要好好说明白。 欹暮雪是不是长大了、是不是又更坚强了一点? 本人或许还浑然不知,可是尹岳却明白。 一个人有了成长后,身边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但是,夏维世却好像不明白,还一直以为欹暮雪仍然是那样的笨那样的蠢。 到底又笨又蠢的,是谁呢? 想着想着,平常严肃的尹岳突然在长廊上笑出声来。 第十一章之四-顏旎之所思 春天已经来临一阵子了。 欹暮雪也已经回到了夏维世的身边。 一切彷彿又跟以前一样,那样的平静……可是大家都知道,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平静。 「大人……欹暮雪大人……」 顏旎跑到后院,她望着欹暮雪的背影。 自从夏维世找回欹暮雪后,就要大家认清楚自己和欹暮雪是恋人关係,因此欹暮雪的身分可以是说从奴隶开始三级跳,直接成了夏维世的枕边人,说枕边人可能还有些失礼,应该说是这夏府的另一个主人、夏维世终生的伴侣。 然后尹岳也特别指派顏旎去服侍欹暮雪,可是说也奇怪,这阵子的欹暮雪变得比以前更安静,面对顏旎也不怎么开口说话,想逗他笑甚至不可能。 这样的欹暮雪,让夏维世多少有点烦躁。 「暮雪大人,您这样会着凉的。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是风还是有点大。」拿件外衣替欹暮雪披上,顏旎轻声道。 欹暮雪只是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暮雪……」似乎很担心这样的欹暮雪,顏旎顿时眼眶泛红。 失去记忆,那是什么感觉呢?对于前半生的自己毫无印象,那又该多么恐慌啊? 不!不可以伤心流泪!这样欹暮雪会起疑的……。赶紧擦去泪水,但顏旎却发现欹暮雪以一种奇怪的表情在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吗?」顏旎逼自己露出微笑。 「……我现在这个样子,反而让人担心了吗?」欹暮雪问道。 「怎么会呢?大人您能回到夏维世身边,夏维世大人比谁都要开心啊!」 「那你呢?」 「啊?」 「顏旎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奇怪吗?」欹暮雪已经皱起眉来。他当顏旎是朋友,这阵子他对她那下对上的尊敬口吻感到烦躁。 「大人您──」 「不要用敬语。」这是顏旎难得在欹暮雪身上感受到一种凛然的感觉。「我想听实话。」 「……真要说的话,我认识的欹暮雪不是这样的。」顏旎咬了咬下唇,她说道:「我所知道的欹暮雪,常会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吓一大跳,每天都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思考一样。他很单纯,也很爱笑,有时候还会被我逗得脸红,是个很可爱很好相处的人,可是现在──」 「现在呢?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你,每天都这样眺望着远方,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顏旎接下来又是叹气。「夏维世大人以为你病了,可是大夫都说你身体健朗。」 「我的确没有病。」欹暮雪苦笑。「听说那些大夫被处罚了?」 「是的,因为夏维世大人认为他们医术不够高明。」 「哈哈哈哈……因为我的稍微任性,既然还会不小心伤人。」一阵大笑,欹暮雪抚额。 他生死关头走一遭后,性子是变了些,但依然不改不想伤人的温柔个性。 「暮雪?」顏旎一头雾水。 「顏旎也认为我现在很奇怪、很不自然吗?」欹暮雪搔头,他的表情又恢復以往的靦腆。 「暮雪!?难道说──」顏旎看出了端倪。 「这几天,我只是假装失忆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相信。」欹暮雪低下头,他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一醒来就怕夏维世大人对我是欹家人的身分感到尷尬,所以胆小的装成失忆,可是接着他又说我们是恋人关係,稍微吓到了,因为不敢相信,所以乾脆继续假装。」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欹暮雪继续道:「这几天看起来冷淡只是因为身子还有点不适罢了……因为不想躺在床上,所以就不愿说身子哪里不快。」天知道夏维世有多保护欹慕雪,现在哪怕一点病痛,就是欹慕雪皱个眉,夏维世都会过度紧张,深怕欹暮雪有什么后遗症。 噗哧一笑,顏旎笑开怀。「什么嘛!欹暮雪还是欹暮雪,一点都没有变啊!」 「你会怪我这几天让你这样担心吗?」欹暮雪不好意思的笑了。 「怎么会呢?你就是你啊!」顏旎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她随即问道:「那你要怎么跟夏维世大人坦承失忆的事?」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想着夏维世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欹暮雪叹气。「说谎真的很辛苦。」这几天为了不露馅,他甚至都不敢开口说话,结果害得夏维世以为他病了,并且着急不已。 「总要有坦白的一天。」顏旎拍拍欹暮雪的肩。「不如现在就去坦白吧!春天很快就会过的,在迎接下一个季节前,就让事情告一段落吧。」 「可是我──」本来还有所迟疑,但欹暮雪想起他和夏维世有个春天的约定,然后想想他和夏维世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我还是去坦白吧!」 「嗯!」顏旎高兴的頷首。 望着暮雪看似孱弱却又十分坚强的背影,顏旎感到欣慰。 看着欹暮雪幸福快乐,自己也会莫名的跟着高兴呢…… (结局)第十一章之五-心心相印 站在夏维世面前,尹岳报告着公事,然而对方却好像都没在听一样。 「大人,您是要心不在焉到什么时候?」放弃继续说公事,尹岳无奈的问道。 「现在看欹暮雪的样子,我静不下来。」夏维世烦躁不已。「穆雪的精神留在欹暮雪脑子里,果然还是有影响。」夏维世皱着眉,气愤的说着,他没发现尹岳想要偷笑的表情。 「大人,与其想着如何帮欹暮雪恢復记忆,不如就这样下去也好吧?」知道真正实情的尹岳建议。 「可是………」沉下脸来,夏维世道:「那样的欹暮雪,就不是欹暮雪了。」 他要的,是明知道会背叛整个家族也义无反顾向着自己的欹暮雪。 「大人──」似乎可以明白夏维世想要的是怎样的欹暮雪,尹岳心里想着要不要告诉夏维世实情。 「……那个」 欹暮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在忙吗?」看夏维世和尹岳好像有话要说,欹暮雪马上打算打退堂鼓。 「不,来的正好。」尹岳连忙走了出去,当他和欹暮雪擦身而过时,悄声说道:「大人真的很关心你。」 点了点头,欹暮雪都看在眼底。 自从夏维世说他们是恋人关係,就一直温柔的对待他,好似他是什么贵重的宝贝一样。 「你怎么来了?」夏维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耐烦,但实际上他看向欹暮雪的视线非常温柔。 「我想……我需要和大人你谈谈。」欹暮雪走到夏维世面前。自从他回到夏维世的住宅后,就不被允许叫夏维世「主人」。 「你想和我说什么?」夏维世拉过欹暮雪,他抱住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虽然这几天他没有碰过欹暮雪,可是该有的拥抱亲吻他还是有做的。 「现在的我,你喜欢吗?」认真的看着夏维世,欹暮雪深邃的眼瞳彷彿要看透夏维世的内心深处。 「……怎么了?」觉得欹暮雪不太对劲,夏维世看着他,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我……对你说了谎。」欹暮雪低下头,他道:「我没有失忆……也没有忘记你是谁。」 见夏维世不说话,欹暮雪继续道:「我知道让你担心是我的不对……你、你会怪我吗?」 「对你催眠的女人说过,如果你痛苦的话,就会让你忘记所有不快的回忆。」 「可是我没有忘记,那是因为──」 「你并不痛苦?」夏维世并不是用肯定句。「我那样对你,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向着我?」就连夏维世都认为,欹暮雪的失意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为何……为何那样被视为痛苦的记忆在欹暮雪本人的解读里,却不是那样子? 「我……因为……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欹暮雪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坚决。「我早已决定了,兄长也好家族也好,就算要我通通背叛都行,可是……我放不下你,我无法让你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这世上要有你这样蠢这样笨的人──」把脸埋在欹暮雪的怀里,夏维世闷闷道:「可是偏偏是这样的你让我深受吸引。」 「你不生气?」 「气!我当然气!」夏维世突然打横抱起欹暮雪,他把他抱到大床去。「我气你一再的欺骗我,我气你每次都要让自己深陷危险,可是……我又气自己,因为我总是无法保护好你。」这是他的宝贝,他要让他完好无缺,天天都带着笑容。夏维世重新拥有欹暮雪后,他天天这样提醒着自己。 第一次听到夏维世这样的言语,欹暮雪红了脸。「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要你的所有亏欠与愧疚。」夏维世轻咬欹暮雪的下唇,他的舌舔着欹暮雪的唇齿,好像要彻底榨乾他才甘愿。「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你只属于我,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如果……」握住夏维世的手,欹暮雪与他十指交扣。「如果能够让你再也无法推开我,我就是失去自由,又有何怨?」 「为什么你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这样的话?」对欹暮雪產生了难以言喻的爱怜之情,夏维世觉得自己不管是身子还是内心都在发烫。「为什么你可以一股脑儿的向着我?」 「我喜欢你。」欹暮雪看着夏维世,他非常认真。「难道这理由还不够吗?」 「喜欢……这是喜欢吗?」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横衝直撞。这就是喜欢吗?「我……」红了脸,夏维世趴在欹暮雪身上,他开始上下其手。 「等等!你──」 「你真的太喜欢我了,就算我不接受都难。」泛起一抹极度美丽的微笑,夏维世只肯给欹暮雪看他这样的笑容。 「你知道吗?」摸上夏维世的脸,欹暮雪自从对夏维世说喜欢他后,动作就十分坦率。「为了你的这一个微笑,我就是遭逢了再大的痛苦也心甘情愿。」 「为什么我会遇见你呢?」夏维世苦笑。「为什么偏偏是你这样的人让我怎么也无法放手呢?」 「难道你后悔了吗?」欹暮雪睁着眼,他的眼眶已红。 看到欹暮雪这样的反应,夏维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消遣什么,他非但觉得难受,甚至觉得莫名愧疚。抱住欹暮雪,夏维世无奈。「从最初开始,我们就错了。」 「你──」以为夏维世真的后悔和自己认识,欹暮雪的泪水就要流出。 「我不知道你的喜好,不了解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夏维世轻喃。「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想要明白。」 「大人……」欹暮雪仍是哭了,可是他却一点都不难过。 喜悦的泪水,苦涩也成为甜蜜。 「你愿意当我的恋人吗?」夏维世认真的看着欹暮雪,他问道:「做我的恋人,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如果这是让你无法拋弃我的唯一办法,那么,我为什么不愿意呢?」欹暮雪含泪点头,他只觉得这段感情一路走来总算开花结果了。 听见欹暮雪的话,夏维世轻声咒骂几声,他压在他身上,疯狂的吻着他、抚摸着他。 被夏维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欹暮雪睁大双眼,忘了要反抗──或者说,他不希望这一刻太快过去。 「我现在只想要碰你。」见欹暮雪没有拒绝自己,夏维世也不给他思考反应的时间,两隻手开始忙碌的脱下欹暮雪身上的衣物。 光滑白皙的肌肤展露无疑,夏维世用触感去感受,用自己的唇去亲吻。 欹暮雪似乎刚刚才洗过澡,他身上有种清爽感,甚至有种他没闻过的香味淡淡的飘散在这个空间里。 那是属于欹暮雪的气味, 夏维世非但不讨厌,甚至有种沉醉的感觉。 「我们这样……,唔嗯……!」 「说你爱我,欹暮雪……说啊!」夏维世要求着。 因为夏维世的碰触而全身酥软,欹暮雪轻声道:「喜欢你……我、我爱你……」 搂着夏维世发烫的身子,夏维世的手往欹暮雪的下身探去。 「你──」欹暮雪惊呼。 这是第一次,夏维世碰自己身为男人的象徵。 「做什么这样惊讶?」有时温柔有时稍嫌粗鲁的搓揉欹暮雪的阴茎,夏维世邪笑着。「你的一切,我都想要碰触。」 「你不觉得噁心吗……?」深怕夏维世会觉得厌恶,欹暮雪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视线。 「如果讨厌的话,是不会做的。」拉过欹暮雪的手,夏维世不让他遮住自己的双眸。「我要看你的表情,你可别遮。」 「嗯……」感到脑袋沉沉的,欹暮雪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夏维世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地方肿胀得厉害……瞬间羞红了脸,欹暮雪实在无法直视夏维世。「你要我摸那里做什么?」 喜欢欹暮雪这样羞赧不知所措的表情,夏维世扬起嘴角。「总不能只有你舒服吧?你也要安抚安抚我的。」 「我、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欹暮雪咬紧牙根索性豁出去了。 人类最受不了的就是温柔攻势,欹暮雪是人,当然也会承受不住。下身感受到欹暮雪笨拙的碰触,夏维世觉得心痒难耐。这样一个笨拙的人,总是不由的激发出想要好好疼爱他的衝动。 想要他露出更多销魂的表情、叫出更多令人酥麻的呻吟……想要让他的身子刻上自己的印记,想要让他没有自己不行…… 人类是贪心的,是慾望无穷的。夏维世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沉浸在欢爱的潮水之中,欹暮雪觉得身子各处都在发烫──因为夏维世的碰触而发热。 「再说一次,说你爱我……」让欹暮雪在自己手里释放,夏维世打开欹暮雪的脚,让他嫩红的小穴一览无遗。 见欹暮雪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夏维世仍是微笑着。 「不说话?」手指探进欹暮雪柔软乾涩的地方,夏维世从床头拿出一些油膏来。 先不说这种地方为什么有油膏,光是夏维世这样呵护欹暮雪的举动就足够使人发愣了。 毕竟一向在眾人眼前呼风唤雨的男人,这时候竟然肯先忍住自己的情慾,替另一个人做好扩张的准备。 认识夏维世的人,说不定都会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不要这样……」欹暮雪的泪痕未乾,他觉得身子好奇怪。 「说你爱我,我就让你更舒服,嗯?」手指探进欹暮雪的体内,尽情的探索尽情的刺激对方,夏维世享受这种时刻。他喜欢看身下的人因为情慾而哭泣的样子,更喜欢听对方求饶时那在自己耳边喊着喜欢的语句。 他知道等等欹暮雪就会因为无法忍耐而求他,然后他就会对自己说上千百遍的喜欢与爱字。 「请不要这样玩弄──唔!!」欹暮雪正想要阻止夏维世继续下去时,夏维世却把自己灼热的阴茎抵在自己因为手指的碰触而一张一合的穴口。 「玩弄?你说这样是玩弄?」夏维世不断的用自己的下身去磨蹭欹暮雪那渴望被东西填满的地方,他的手指只要一离开,那嫩红的穴口就好像饥渴的动物一样,嘴巴一张一合,里头还稍微流出已经融化的油膏。「可是我总觉得你还挺喜欢我这样『玩弄』你的。」 这样赏心悦目的情景看在夏维世眼里无疑是一种享受,可是可惜他现在也已经忍不住了。「虽然还想要再逗弄你一会儿,可是,你这里太可口了,我这边都快等不及了。」舔了舔唇,夏维世拉过欹暮雪已经缩回去的手去摸摸自己因为忍耐因为情慾而高涨的慾望。 感觉出那青春热血的脉动,并看到夏维世那边正蓄势待发且爆着青筋的阴茎,欹暮雪倒抽一口气,他缩回手来,身子不住的颤抖。 他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这样可怕的粗大吗? 等等这样的东西就要进入自己体内…… 看出欹暮雪眼底的恐惧,夏维世吻住他的唇。「你怕什么?我不会再那样粗鲁的对你……」 「我们……我们可不可以等一等?」欹暮雪还是对于夏维世的进入感到很犹豫。 「为什么要等一等?」 「我怕……」 「相信我1次,好吗?」真的已经无法忍耐,夏维世安抚欹暮雪的同时,也正一边的把自己放入欹暮雪里面。 「不──等等!」 「我不等!」夏维世在欹暮雪唇边留下细碎的吻。他有他的坚持。「我什么事都可以等一等,就只有这时候我不想等。你也不该让我等。」 「唔!!」感受到那又热又大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身子里,欹暮雪觉得一种怪异的感觉开始从下身慢慢扩散至全身。 身子保持着僵硬,欹暮雪试着习惯那种异物感。 「欹暮雪,你爱我吗?」 听见夏维世叫自己的名字,欹暮雪开始感到视线模糊。这样温柔的夏维世,他渴望多久了呢? 「说啊!」夏维世让自己入的更深,他知道怎样能让身下的人感到无比的快感。他抱紧欹暮雪,似乎想确认他是否真的在自己的怀里。 那般真实。 见欹暮雪迟迟不语,夏维世催促着。「快!快说啊!说你爱我,说你不能没有我!」 摀住自己的脸,欹暮雪带着一点哽咽,他羞赧道:「这一辈子,我只爱你一人,只爱夏维世……」 得到所想要的答案,夏维世又笑了,他和欹暮雪十指交扣。「我也爱你。」他轻轻说道。 欹暮雪含着涙,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幸福无比。 成为恋人的两人,往后还会有什么风雨是他们度不过的呢? 情深深似海。 爱甜甜如蜜。 缘定一生情。 把酒忆执爱。 【全文完】 番外-真实 「有时候,总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难道你能够真切的分辨?」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必定就是真实的。」 「何时学会这样的撒娇伎俩?」 「说什么撒娇呢!这可都是我的真心话。」 「看来这几年我真的太过疼你了,竟宠得你都会说这些甜死人的话了。」 摸了摸欹暮雪柔顺的长发,夏维世喜欢埋首在他颈肩,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清香。 「我也只会对你说这些甜丝丝的情话。」握住夏维世的手,欹暮雪的确是改变了,他变的坦率大胆,对于夏维世的爱意,他毫不隐藏。 眼中只有夏维世,那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他所注视的这个男人。 只有这个人存在的世界,才是真实……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都不会逃离我的身边。」当一个人拥有幸福时,就会相对的恐惧这份幸福得短暂,夏维世也是这样的。「不管怎样,都不能对我说谎,也不可以离开我。」 「留在你身边,我又怎么还会对你说谎呢?离开你,我自己也会痛苦的。」欹暮雪笑着,他笑得无力。 这份幸福得短暂,是他可以预料的。 「人的一生为什么只有稍纵即逝的百年呢?」欹暮雪窝在夏维世怀里,他问道。 「为什么要那么贪心,竟想要求百年以上的寿命?」夏维世问道。 「因为人类本来就是贪心的生物,会想要更多……」反手环着夏维世的颈子,欹暮雪深情款款的望着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必须分开,你──」 用食指抵着欹暮雪的唇,夏维世认真道:「我不许你说这些话。」 「我只是有点害怕。」 「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呢?」 「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才会这么害怕。」 「那么,就用我的体温来让你不再感受到恐惧吧!」把欹暮雪压在身下,夏维世邪笑着。「我会好好疼你的,你可要做好觉悟。」 主动吻上夏维世的唇,欹暮雪轻喃:「既然决定要跟在你身边了,我做的觉悟难道还不多吗?」 这就是爱情吧!甜蜜、苦涩混合而成的情感,那是多么令人眷恋啊! 但是老天爷总是残酷的,一旦太过幸福,就总是会有灾难降临。 这一天,夏维世怎么都找不着欹暮雪。 他疯狂的翻遍整个府邸,可是他就是找不到他所心爱的那个男人。 在哪……他还能去哪…… 心急如焚,夏维世从未感到如此恐惧。 原来,习惯了一个人的体温后,竟会是如此得令人焦躁。 最后,夏维世在顏旎的告知下找到了欹暮雪。 他就待在当初穆雪断气的那个小屋里。 当夏维世再次拥抱欹暮雪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的身子如此孱弱?」夏维世急的想快带欹暮雪去治疗,但欹暮雪不肯。「笨蛋!这样下去会死的!」 「死了……也没关係的!」欹暮雪说着。 「什么!?」夏维世的脸色变的铁青。 「我现在这样是因为之前喝下的毒所留下的后遗症,怕是治不好了。」 「我不准你乱讲!」夏维世紧紧拥着欹暮雪,他虽然嘴上那样说,但他却也很明白欹暮雪的确只剩一口气了。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样的丑态。」欹暮雪苦笑。「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可以找到我……」 每一次都是如此,当我以为人生已经绝望时,你总是可以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然后拉住我的手,带我前往幸福的地方……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我不想见你时,你还是找到了我呢? 「我想安静的死去……」 「不,我不要……你不会死的!你──」 「每一个人都会死,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欹暮雪眼眶含泪,他道:「我是不是曾经说过,有你在的地方就是绝对的现实?」 「欹暮雪……」 「你说啊!是不是?」 「嗯!你有说过。」 「那么,就当我只是做一场梦吧!只是,那梦里,没有你。」欹暮雪铁定是不想笑的,可是他还是笑了。他这次的微笑,其丑无比,却又让人不得不流泪。 「我只是想要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罢了……你不可以伤心、不可以流泪、不可以……」说着说着,欹暮雪就像是玩累的孩子,嘴中喃喃着,却已闭上了眼。 这一梦,实在是太长了些。 夏维世没有流泪,但是他很悲伤。 悲伤到他度过了一段完全无法形容的荒唐岁月。 太平盛世,有谁会了解,曾经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在这样的环境下成形呢? 欹暮雪离去后,所有人都哭了,就连温采玉都不免红了眼眶,可是只有夏维世始终不曾流泪。 所有人都担心夏维世,却没有一个人肯去向他搭话。 大家都知道,这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多馀的。 …… ………… 人的百年岁月其实不短,但也绝对不长。 转眼间,夏维世已逐渐步入老年。 这时候的夏维世因为以前征战的旧疾復发而体能急遽下降。 最后只能卧病在床。 「啊啊……都已经这时间了啊?」勉强撑起身子,命人把自己推去庭院,夏维世望着已经光秃秃一片的后院,轻轻笑道:「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 这庭院下面睡着夏维世这辈子最爱的1个人。 陪侍在身旁的顏旎知道那是谁,她抽抽鼻子,差点又要流泪。 「哭什么呢!这样会吵醒他的……」夏维世轻声说道,可是随后他又感伤似的补上一句。「可是,我失去他的日子,已经比拥有他的日子还要长了……」 他的声音是怎样的呢?他的长相呢?他的长发触摸起来的触感…… 一切彷彿都变得虚幻,夏维世觉得好累。 「顏旎,去帮我拿条毯子吧!」夏维世说着。「起风了。」 「是!这就去!」强忍着泪水,顏旎转身去取毯子。 「可以了吗?」面对空无一人的庭院,夏维世说道:「你这坏蛋,睡了这么久,还不起床吗?」 你说过,有我在的地方才是真实所在。 那么,你的梦要醒了啊!因为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快醒醒啊……然后抱住我,说你有多想我,说你有多怀念我……醒来!快点吻吻我,然后用着你那温柔的眼神再次注视我! 等等看到你,我还会再对你诉说不只一百遍的我爱你。 所以,梦……也该醒了吧? 风,轻轻刮起。 顏旎回来时,夏维世已经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他的脸上,掛着一抹最幸福的微笑。 「这就是为什么大人一直没有流泪的原因吗?」顏旎的泪水没有停过,可是她却笑了。 因为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夏维世不曾哭过的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他明白,他始终会去和欹暮雪会合吗? 吶!现在的你们,幸福吗? 一阵强风颳起,顏旎彷彿听到了欹暮雪和夏维世的笑声。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真实的所在……」 ──「如果你醒来,我会对你说无数次的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你感受到了吗? 这场爱情的最终结尾,是不是也很不真实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