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年少》


 1

    白实是个alpha。
    正站在户政事务所面前等着弟弟办完离婚手续的alpha。
    白湛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如往常被人搭訕却为不为所动的哥哥，身为一个优秀alpha，刚刚离了婚不说，现在还得看哥哥被各方妹子、汉子搭訕，实在是心塞。
    其实他应该早在十几年前就该习惯，奈何白湛从小就在亲戚的爱里面长大，压根儿注意不到白实，就算那是他的亲哥哥。
    白湛跟白实差了三岁，两个人从长相到个性、童年到成年、桃花朵朵开到桃花朵朵凋，两兄弟没一个相像的地方……喔，唯一一个是家庭。
    他们真的不亲，不会吵架、不会打闹、不会合作、不会互相分享生活上的趣事──但是白实却在他出事的时候第一个出手。
    他很讶异，紧接着涌上来的情绪是愧疚还有感动。
    「好了？」白实不知何时甩开了周围的男男女女，迈步走到他面前，十分客气的问了一句：「一起吃饭？」
    他很认真的在想，跟白实成为亲密的兄弟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白湛才刚开口，就见白实突然转过头，那个方向站着一个人，虽然有点距离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可是白湛莫名觉得这两个人在互看。
    搔了搔头，他想可能是认识的人有约，便试探性的问道：「哥要不要找你朋友一起吃饭？」
    「啊……」白实发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单音，收回了视线，朝他笑笑，「我等会给他打电话吧。」
    「咦？」白湛有些疑惑，人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白实倒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似笑非笑的解释：「他是你大嫂，我要给你时间适应一下。」
    他一开始愣了愣，而后脑袋转过来后便立刻僵在原地，就看着白实淡然的打了通电话，掛了电话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近在眼前了──于是，白湛想找个地洞埋了自己。
    白实偏了偏头，而后像是想到什么，说了一句：「你之前不是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吗？他是我弟弟，白湛。」
    「你好，我是唐洛。」那人朝他点了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倒是白湛看着那张特眼熟的脸，都有想自杀的衝动了。
    白实自然发现了他的异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的话我先送你回家吧。」
    「呃、哥，那个……」
    「阿实。」唐洛猛然打断了他的话，亲暱的靠近一旁的白实，似笑非笑的用一句话解释了一切：「他是我妹的前夫。」
    白湛觉得生无可恋，特别想死。

 2

    唐洛跟白实的关係很复杂。
    不过若说白实对他弟的事情一无所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为了他弟跑来求他。
    白实知道，唐洛的妹妹就是害他弟缠上离婚官司的人，所以他来求他，因为唐洛妹妹要求的赡养费简直是天价，他们这种平常人家怎么可能付得出来？
    唐洛原本不愿意管这事，直到见到白实。
    那人是个十分优秀的alpha，唐洛承认，甚至第一眼就让他有点迷恋。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他的嗓音很轻，让听得人觉得特别舒服，而不是感到噁心。
    「我帮你解决你弟弟的事情，那就是在害我妹。」唐洛一手撑着头，望向那个站得笔直的人，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就这么脱口而出：「你给我一个好处，我就帮你处理好这件事情。」
    「什么？」
    「你入我藉。」
    白实顿了顿，四个简单明瞭的字要表达的意思在清楚不过──结婚。
    他想了很多不文雅的词，最后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动听：「唐少爷这么帅气、有钱有势的alpha，不用这么委屈跟我一个alpha结婚，相信唐少爷只要招招手就有很多乖巧顺从的omega愿意跟你结婚的。」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当然，还有一些个性强势的beta。」反正这个人就是个万人迷，走在路上肯定惹眼的那种。
    唐洛被这番奉承的话可是拒绝的彻底，他沉默了一会，而后悠悠开口：「你不想救你弟了……？」
    「想，但是如果让唐少爷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我是过意不去的。」
    感觉是还挺认真，唐洛都笑开了，把他比喻成夫人倒也有趣，白实看来彬彬有礼的，却也不笨，印象来说他是真的挺喜欢他的。
    足够聪明。
    这只是一个点，白实身上有很多点与其他人一样，却又显得特别的地方。
    看对方笑开后看向自己，白实见那眼神其实是想走的，不过他觉得这一走不只弟弟没救、他大概也免不了困扰更多，所以他站在了原地。
    「白实。」
    「如果唐少爷又要说入你籍……」白实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硬生生打断，顺便还毁了三观，他听见唐洛说：「不然你娶我吧？」
    他只能有一个反应。
    走人。
    「白实──」唐洛的声音在他离开房间的前一刻再度响起，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这场交易是成立的，白纸黑字的契约等你弟弟没事……我们再来谈。」
    也不晓得他哪来的把握觉得白实不会毁约，后者没有咬牙切齿，听完他的话后静静的开门离开。

 3

    后来还是顺着唐洛的意，白纸黑字的契约纸也安安静静的躺在某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地方。
    不管唐洛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妹妹，反正白实知道家人没事以后也不想多管间事。
    记得白家两老见到唐洛时，还不晓得缘由就就被后者哄得一愣一愣，直到唐洛离开，两老才跟白实语重心长的说：「小实啊，我看人家待你挺好……不过现在这个世道，你们要走在一起可要努力一点，我们是不会反对的。」
    白实能怎么样？只能点头。
    唐洛带他去唐家的时候，唐家两老没想到自家儿子的情人竟然是个alpha，原本想狠狠的骂一顿儿子、在骂那个拐儿子的，不过也许是白实生得好、态度也好，两老面对他竟然一句话都骂不出口。
    反倒是唐洛的妹妹多嘴了一句：「哥，你跟alpha结婚，唐家要怎么向外面交代！」
    唐家不算名门，但在地方上也算有头有脸，白实当然知道，他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把被唐洛塞了块肉在嘴里，差点被噎到，好不容易缓过来，他听见他说：「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受委屈，更不会让家族蒙羞。」
    看，说得多好。白实想笑，却不晓得自己到底在笑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是因为愉悦想笑。
    唐洛的妹妹还是不满意，又多嘴了好几句，最后，唐洛脾气似乎也快上来了，这时白实终于开口道：「我不介意你不满意我，但是我介意你害人吃不饱饭，你看，你爸妈都还没吃几口饭菜呢？你不怕饿，也替他们想想吧。」
    唐洛愣了愣，怒火瞬间被浇熄，彷彿自己是被骂得那个一样，安静的挟着菜吃。
    饭后，唐家两老要求白实在这住一晚，说起来白实的家离这里并不算近，开车也要好几个小时……他瞥了唐洛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的意见，后者只是低低应了声：「住下来吧。」
    打了通电话回家，白实被唐洛领着从杂物间到浴室都认了一遍，最后停在一个房门前，唐洛问他：「你一个人睡会睡不着吗？」
    「我？」他愣了愣，没想过对方竟会在乎这种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是还好，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
    「我一个人会睡不着。」
    他看着唐洛说完，就撇过头不敢看他，他发现对方的耳根微微泛红，或许是害羞吧。若问白实信不信他的话，自然不信，不过这也没什么，睡在一间房不代表睡一张床。
    而真的是两张床。
    两人都盥洗完毕以后，并没有像恋人那样耳鬓廝磨，只是安静的爬上自己的床，背对对方进入自己的梦乡……才怪。
    白实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唐洛却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
    唐洛翻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那一会足够让白实在度陷入睡魔中，沉沉睡去。
    听到平稳的呼吸声时，唐洛是有点发愣的，他觉得他有点不妙。
    他刚刚竟然想跟白实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4

    白实不认为自己会喜欢唐洛。
    儘管对方如他所说那样多金帅气，唐洛绝对不是他的菜，无关alpha、beta、omega，白实很单纯的认为他就是不喜欢唐洛。
    至于唐洛，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跟他不常见面，不过一见面就会待在一块，不算是腻在一起，就是像朋友那样聊聊天，就算他们也算不上是朋友。
    「这礼拜空一天出来吧。」唐洛说，「我们去逛逛。」
    「逛什么？」白实削着苹果，心不在焉的问道。
    「婚纱店。」
    他微微偏过头，放下了手上的水果跟刀，就这么用有点复杂的神情看着唐洛，后者也看向他，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你认真的？」白实问。
    唐洛一开始还不晓得他在说什么，直到想起那张契约纸才想通，他说：「我没有一句话是不认真的。」
    「这很荒唐。」白实指得不仅是唐洛这个人，而是对整个世道而言，ab的婚姻已经足够让人唾弃，aa更是让人恨不得烧死。
    虽然少部分人秉持着不屈于先天衝动那才是真爱的想法，不过终究归于少数，虽然法律没有规定说一定要ao才能结婚，不过ao以外的任何配对，相当来说是没什么法律保障的。
    「荒不荒唐也是我说了算。」白实听着他的话，突然想起了霸道总裁的小说，失神之际，他听见他又补了一句：「白实，我不是在求你──一直以来，都是你求我。」
    也不过那一次，虽然那足够伟大了。
    白实回过神，默不作声的削着苹果，将它一块块的放在盘子上，没有得到回应，唐洛倒也不气，他挺喜欢他这样的，不吵不闹、虽然有很多想法，却选择安静顺从。
    白实作为情人很合格，作为伴侣也是。
    「我这礼拜没空。」他听见他突然这么说，装满水果的盘子也推到了唐洛眼前，「下礼拜吧。」
    「好。」
    然后他们又没话说了。
    他们两个人吧，如果分开来说都是完美情人，合在一起的话就像没办法契合的拼图一样，互相牴触。
    「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白实淡然的拿出另一颗苹果，准备切给自己吃。
    「求我。」他看着他的侧脸，原本想说点意气用事的话，可是唐洛最后只说：「你应该有更多方法，求我不是最好的那个。」
    「不是最好的，起码是最快的。」白实只在乎这个而已，用最快的方法解决棘手的事情，不管过程或后果，这么做是很危险，但是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唐洛感觉被噎了一下，有些洩气，「……你就不怕我不答应？」
    白实说：「不管当时你在想什么，现在你答应了，就没那个假设。」
    他想骂他，唐洛想骂白实，赔了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理论上他没资格这么说他，但是白实若是对其他事情也这样，免不了吃亏。
    而他不想看他吃亏。
    从关心这个点衍生出来的想法，到唐洛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变了调：「如果你当天想逃婚，就逃吧。」
    大不了，他再把他追回来──让白实心甘情愿的跟他过大半辈子。

 5

    如果他们在年轻一点，就可以不顾后果的勇往直前，衝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逃避负责任。
    可惜，他们都是得为自己负责的年纪了。
    白实其实有个很亲的omega好友，当时唐洛知道的时候，气得去搞自闭，那简直是孩子气，唐家两老实在劝不动，便喊未来的儿媳妇来救场，就是白实。
    两老在站在白实身后，看着他伸手敲了紧闭的房门，仅仅说了两个字：「开门。」
    房间内的唐洛愣了愣，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过快一礼拜，他就快被满头的思绪烦死了，然而，最清晰一个想法就是──白实为什么不愿意主动跟他解释。
    身体的反应比思绪还快，他回过神就发现已经走到房门口，只差没拉开门把。
    「唐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别让你爸妈这么担心。」
    白实的嗓音因为隔着门显得有些模糊，不过他还是听得见，没有多想就鬼使神差的就回了一句：「那你呢？」
    「什么？」白实连惊讶的时候听起来都这么正经，他不禁失笑，甚至没有多加思考刚刚脱序的话。
    唐家两老听着儿子跟儿媳妇的对话，忍不住多嘴一句，「小实啊，你年轻人要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谈谈就没事了。」
    重点是白实不知道怎么跟他谈。
    门外的人思考了一下，还没想到一个所以然，门内的唐洛就开了门伸手拉他进去，然后再次把门关上。
    白实第一个想法是妈的、第二个想法是疯子。
    缓过来以后，他看着还没放开他手的唐洛，开口解释：「那个omega叫舒洛，我们从小就认识，但是除了朋友以外没有任何关係。」
    「他对腺体反应不灵敏，而我也是，偶尔我甚至不会知道他人的性别，不管你信不信，就是这样。」白实解释得很少，却直白到让唐洛下意识的就相信了，眼神瞬间变得活像被安抚的小孩子。
    白实斜了他一眼，似乎等着他放手，但唐洛偏偏不顺着对方的意思，拉着他到床上坐下，然后问：「你对腺体反应也不灵敏？」
    「我常年鼻塞。」
    「你怎么知道我是alpha？」
    「如果你是beta那叫奇蹟、是omega那叫逆天。」
    「你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唐洛说，「你会吃亏。」
    「再我看来你倒是比较吃亏。」白实这句话早就开始就不晓得说过几遍，「赔了夫人又折兵，顺便还赔了心。」
    「……什么？」唐洛微微吃惊，有点不敢相信这话会从白实口中说出来。
    「你那么喜欢我，我还挺讶异。」
    他的话让唐洛整个人都失神了，被戳中心里他的反应倒是特别傻。
    白实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不晓得你为什么要这么坚决，我早跟你说过不是吗？我会过意不去。」
    「但是你偏要让我过意不去，是不是？」
    「我没──」
    唐洛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硬生生打断，「我们都不小了，意气用事本来就不会导致什么好结果，你这么委屈自己，心里真的不在意？」
    他只在意他而已。
    唐洛清楚的知道，他只在意白实，可是那个人却不希望他在乎他，只希望他为自己想想。
    这样的他们要怎么在一起？
    「你想离开吗？」
    「我留下过吗？」
    是啊，他留下过吗？唐洛想，如果白实愿意留下，那也许才叫做奇蹟。
    他想将他绑着，又不愿意将他绑着。
    唐洛，你真的输得很彻底。

 终

    他们的婚姻关係维持了四年，比契约纸上写得还要长很多，不过最后也只能画下句号。
    唐洛是爱着白实的。
    可惜，没有那个运气让白实也爱他。
    「如果你再婚，对象肯定要比我好，虽然我没好到哪去。」离婚那天，白实带着浅浅笑意这么告诉他，彷彿置身事外。
    「你很好。」他说。
    白实也没矫情的反驳，跟他道了谢。
    踏上没有对方的未来以前，唐洛问：「阿实，这些年你对我有没有过感情？」
    「有过。」白实笑了笑，眼底也蒙上了一片忧伤，「可惜，我还是不够年轻，没有勇气去打破牢笼。」
    如果他们早一点在一起，也许结局不会是这个样子，凭着年轻气盛的衝动迈向不同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彼时年少，未能遇见，如今相见，徒留悔恨。
    「唐洛，你要好好的。」
    把爱留给别人，但是别像对他一样，只会让自己委屈。
    白实没说出口的话，唐洛却已经明白，他看着他，应了声：「好。」
    「我从来没有让你别爱我，我不过是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他的最后一句话很坦诚，坦诚得像是离别前才把真心掏出来，令人难受。
    唐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着白实远去的背影，好一会才移开脚步。

 后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后记，总之他就是有后记！
    这也是练笔的短篇作品，短篇比长篇难的就是很多感情要融会贯通，而且还要在一定字数内说完一个故事……
    不过，这篇我倒是写得不痛苦。
    如果看了1，我相信有人会想主角会不会是白湛？而这只是一个代入故事的主要角色。
    其实他有番外，但是我还没写（沉默
    呃，没关係，之后再来！
    最后说说白实跟唐洛……
    白实对唐洛也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现阶段肯定不是爱情。
    至于唐洛，是有感情，但硬要说他自己也分不清对白实是哪种感情，反正就是孩子气的一种：「我认为我没他不行。」
    对，就是孩子气。
    好，就这个样子，我发现我非常不适合写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