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死》 Chapter1 我们在医院相遇的 本来住在单人房，呃其实有两个床位的，但只有我用 因为啊，这房是给等死的人住的 我们相识相爱，相随至死，四十天 还好有这四十天，不然我真白活了 Chapter2 三月十二号，凌晨 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另一头那张病床咚咚的声音吵醒。 难得在这房间听到机器以外的声音啊，我苦笑着走下床。 那人被绑住手脚了，在…抽搐，看起来挺痛苦的，还挺吓人。 我抬手按了铃，就是叫那些白医天使来，然后就回去睡觉了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大好人，我救了条人命吧？ 嗯，等他醒来他应该和我道谢 Chapter3 那人醒了，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长得挺帅，但看着像街上的小混混 「喂，你都不说声谢谢啊，你妈没教你礼貌吗？」 我撇了撇嘴 「呿，谢谢？我还想骂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听得我觉得心微微一颤，耳朵觉得刺耳，莫名其妙，昨天我救的人是他没错吧…？ 「还有，我没有妈妈，别跟我说什么礼貌，我不懂那些」 「…为什么？」下意识我吐出这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想骂你吗？因为你救了我这条该死的命啊」 我不喜欢他那轻挑的语气 「我叫吴世勋，二十二岁，吸毒进来的」 我怔了怔抬眼看着他，所以我是要跟着他介绍自己一遍吗？ 「呃…鹿晗」 「没姓氏吗？」 我翻了白眼「姓鹿名晗」 「哦哦」他摸摸鼻子，嘲弄一般轻笑一声「没了？你担心我是坏人还是什么？不都要死了吗？」 不都要死了吗。我笑了。是呢，都要死了，有什么隐私可言有什么好掩饰的 「鹿晗，二十五岁，肺癌末期，剩两个多月就要掛了吧」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半天，真好，像是有个伴了，终于。 他说，他没家人，全去世了 他说，正正一个月后，就是他二十三岁的生日了，不知那是死了没 他说，他读到初三就没读书了，因为没钱，也没用 他说，他挺讨厌我的，要不是我他都已经能死了 他说，他吸毒，但更准确是他是被吸毒的，小时候他爸欠债，那些黑道把他捉走，拿白粉就往他鼻子塞，说是验货。现在戒不掉白粉，内脏全是黑色的，现在就等哪天心脏衰竭 他说，别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他觉得现在挺好的。 反正都要死了，怜悯有用吗？ Chapter4 我发现我跟世勋挺合拍的，有他当"室友"真好，至少可以解解闷。 还有就是治疗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因为他常跟我说话。 其实他人也不坏吧，我想，至少跟任何人比起来，他对我很好。 三月十六号，世勋毒癮上来了 他在床上抽搐着，身体一抽一抽，额头冒出冷汗，鼻血不停的流出来 我慌了。他说过犯毒癮的时候不要叫人来，该死就死，不死的话总会过去的。所以我现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他猛吸鼻子，嘴唇在不停的颤抖 然而他用始终如一，无所谓轻挑的口吻，口齿不清的说 「鹿晗，怕的话，扭头，别看」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镇定了，忽然觉得有一股暖流 我不怕欸 双脚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脑子真是不会思考了，我竟然伸出手替他抹走那些黏黏的液体 不是说人的血都是温热的吗？为什么我摸到的是冷的 我觉得吧，世勋一定比我辛苦多了，不然他现在的样子怎么会令我看着都觉得难受呢？ 「我…只能这样帮你了」我拿过纸巾擦擦他的鼻子 「…足够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祈祷了一次，第一次 如果世界上有神存在的话，请你一定一定要看顾世勋 既然注定要拿走他的命，那请你至少，减少他所承受的痛苦吧 或者，让我分担一些也行 Chapter5 三月十七号上午，世勋又熬过去了 我问他:「常常这样的话不辛苦吗？」 他还是不屑的笑了「辛苦又怎样，都没人跟着我疼」 他顿了顿「所以我才想死啊」 辛苦啊，但生不如死的感觉又有几个人懂呢？ 我嘲讽一般笑了「那以后…你犯癮的时候我叫护士进来给我治疗，我们一块喊疼」 世勋也笑了 「…好」 Chapter6 三月二十号，我妈来了 果然还是从头到脚一身名牌，没看到她就能听到高跟鞋咯咯的声音，还能嗅到让人作呕的香水味 我从世勋皱起的眉头能看出他对我母亲的反感 「怎样，身体好点没，记得多喝水，有事就叫医生」 呵，果然还是这几句话，我都能背了 我机械式的一一回答。然后难得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的变化 啊我差点忘了，隔壁多了位病人呢 「为什么多了个人，你怎么不说」 哇真的好难得，竟然能听到她说点意料之外的句子 「他是哑巴，不会打扰到我的」 我这么说，就是为了避免母亲把世勋调走 我望了世勋一眼，他的眼神依然轻挑，但里面夹杂着前所未有的冰冷，隐隐带着愤怒 我做错了吗？也许…是吧 我妈离开的时候，世勋突然开口道「我不是哑巴」 糟了 「但我没有打扰过他，我不屑」 母亲狠狠瞪了我一眼走了 Chapter7 三月二十三号，自那天以后我和世勋已经三天没说话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只是，不想他被调走，我想他留在这，而已。 还有他说他不屑是什么意思，就那么讨厌我？ 我把被子拉过头顶，不让一丝光线进来，闷得要死，令我老是咳嗽 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生气吧，生自己闷气 把自己闷死，快点，死 「喂」 一隻手覆上被子硬是要把它掀开 「你要找死的话别在被窝里，到外面死去」 我瞪大了眼，没想到世勋要说的竟然是这些话。 然后我狠狠的甩开被子翻身下床，或许是大脑氧气不足吧我还踉蹌了一下，边开步就跑 行，我这就到外面死，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还没走几步，又有人拉住我的手把我扯回去，我撞到他的胸膛，他掐着我的手，我挣扎了好久都甩不开，最后瘫软在他怀里。太累了，对我来说那几秒的挣扎就是在缩短我的寿命 世勋抱住了我，一手按着我的头，一手圈过我的腰，硬是把我夹住了 我忽然不想他松手 「放手」我微喘着气「不是叫我到外面死吗？」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似乎触碰到我内心最柔软的位置 那一刻我突然想哭 他啊，太温柔了 我有点留恋这个怀抱 过了好久，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笑道「我们能别闹脾气了吗，你可没多少个三天生气」 我对上他的眼睛，这是才发现眼前的少年长得真好看，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呢 「我不是想叫你哑巴，我只怕我妈要求换房间…」 他又把我的头按在他肩膀上，堵住我的话 「你没看见吗，三天了，我没走你没走，要不就是你妈放弃了你，要不就是医院放弃了我」 反正我们俩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吶 他轻轻的揉揉我薄薄一层的头发 「还有就是，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和侮辱我的自尊，我只剩下这个了」 「你还有我」又是没经过思考蹦出的一句妙话 结果我听到世勋缓缓的说 「也对」 Chapter8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睡在一个被窝里 世勋平躺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后突然开口 「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 我扭头看他一眼 「我也是」 世勋乐了，又开口道 「我说我喜欢你欸！」 我又回了句 「我说我也是啊！我也喜欢你欸！」 这应该是史上最糟糕最不动人的告白 之后我们聊了很久，他问我是土豪的儿子吗，我说是，但因为快要死了所以不再是值钱的儿子，我们咯咯笑了好久 我喜欢跟世勋聊天，我喜欢他有的没的都能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我喜欢他不会说那些「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安慰人的废话，我喜欢他不介意拿死来开玩笑，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垂死的人。 快要睡着的时候，世勋突然翻身手脚并用的搂着我 「会讨厌吗？」 我们俩离的很近，他这样在我脑袋上说话弄得我头皮痒痒的，我往下缩了缩，或许是这么一动他以为我不喜欢，便想撒手。我见状立刻伸出比他小一圈的手搭在他腰上 「没有讨厌，抱着」 我感觉世勋更用力回抱着我，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我的肩。我觉得自己像个婴儿似的，窝在暖暖的怀抱里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有一把沉稳的声音说 「鹿晗，我喜欢你」 我想吧，要是我死的时候也是在这情况下该有多好。 Chapter9 三月二十四号早上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我醒了，发现自己被人抱得紧紧的，抬眼就能看到世勋的睡顏。他睡得很沉，但手臂很用力的勒得我疼，我捨不得推开，这一点比不上治疗百分之一 今天的阳光没平日那么刺眼，反而挺温柔的，特别是打在世勋脸上更能突显他的轮廓，看起来更乾净，如果不是在这个家没进医院里，二十多岁的年纪，肯定吸引很多女孩子。 「早」不知什么时候世勋就醒了，声音轻柔的不像话 「睡得好吗？」 「嗯」我笑了，打从心里笑了 忽然就，不是那么想死了 「昨天你有听见吗？」他摸了摸我的脸颊 「什么？」 「鹿晗，我喜欢你」 世勋的声音软糯糯的，好好听 「我没听见」我扭扭身，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但我也喜欢你，世勋」 这句话，我说得尤其认真 老实说，我这个人，没资格谈情说爱吧。我不是没想过，会不会是我精神分裂了，或者有幻觉，世勋是假的不存在的，都是我想像出来而已 然后再想想，假的就假的吧，是做梦的话就别叫醒我了。 这样说可能夸张，但吴世勋是鹿晗我贪生怕死的理由啊，这是不允许的 世勋亲了亲我的额头，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红透了。 世勋依旧用他那嘲讽的笑看着我，但这次我看到他眼里几分温柔 「这就害羞了？我还没亲嘴呢」 我彆扭的捶捶他的肩，那一下子我又回过神笑了 嘿，世勋是真实存在的呢 Chapeter10 果然故事里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情侣告白了好上了不应该是幸福的生活下去，然后有福同当有难同享那样吗? 没啊。我和世勋的病情更不理想了。 算了，明明是意料之内的，难不成期待有什么奇蹟发生。 四月二号下午。 世勋正在床上看漫画书，我坐着无聊便跑过去跟他一块看了，漫画可是适合所有年纪的男人的。世勋把手绕过我的肩膀，像圈着我一样拿着书，我就枕着他的手臂。那会儿看的可激动了，主角和大坏蛋打得奄奄一息。 突然我的喉咙痒痒的，心理叫声不好，便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刚开始只是乾咳几声，世勋也没怎么在意的顺顺我的背，后来，越来越不对劲，根本停不下来，我差点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意料之中的吐出血来。 但是前所未有的一大摊，全吐在书上和被子上，胸口还隐隐作痛，难受死了。 世勋大概也吓到了，他没见过我这样，我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笑了，扬起掛着血丝的嘴角，回想起来一定很恐怖，学着他独有的口吻说 「世勋，怕的话，扭头，别看。」 他笑了，然后伸手擦走我的血，像我上次替他抹走鼻血一样。 「真傻」他又问「疼吗?」 能不疼吗，血都从内脏跑出来了，胸口像是被石头压着 「还好」口是心非，我的才能。我摇摇头「应该没你疼」 世勋又摸摸我的脸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里有点宠溺的成分，我挺开心的。 「你看你」世勋晃晃那本漫画书「都帮人家涂上顏色了」 我瞄了一眼，主角伤口那些位置满是我刚才吐出来的血。 「哈，还挺到位的呢」 世勋一把搂住我，沉声问道「要叫医生吗?」 「不要」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体由他抱着「别放手」 他收了收手臂「嗯」 别贪心啊，鹿唅。 Chapeter11 四月八号，剩下的日子应该不多了。 前两天看过医生，他跟我说癌细胞已经蔓延到颈部两侧的淋巴结了，肿瘤已入侵食道甚至气管那里。那看来我要开始倒数了。 如果说有甚么心愿的话啊…我就自私一点，希望能度过四月二十号，就是我的生日。 我想跟世勋一起过我们第一个也该是最后一个生日。所以啊，前提是我和世勋都要先熬到他的生日，就是四天后。 但今天世勋又犯毒癮了。 这回我倒是不慌了，但我现在更害怕看到他抽搐，我怕他辛苦，怕他疼。 本来我和世勋坐在床上间聊，突然他就用力把我推下床，然后自己捲缩在床上扯着被子，牙齿把下唇给咬破了，鼻子又不停流血，整张脸不堪入目。 我被他推到到很远，虽然我才25但也快半五十了，感觉骨头撞到散满地。 世勋啊，你推开我是想保护我我知道，但别忘了我仍是如此脆弱的人啊，经不起你第二次把我推开了，我只会更难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勋低吼了一声，渗透着痛苦，无助，承受，挣扎，而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独个难受，无能为力。 第一次， 我怕死了，我好怕他会死。 神啊，你不是会听人祷告吗?这是我最虔诚的祈祷。求你放过世勋，就当作是怜悯罪人可以吗? 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双手僵硬的颤抖，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他开始咬自己的舌头。 然后我哭了。 果然世界上没有神，就算有他也不听人的祷告，或者只是不听我的， 因为我已经是半死的人。 神要拿走世勋的命，那我就拿自己的命来跟神拚好了，所有人都救不了的话，鹿唅救世勋。 「世勋…吴世勋…别死…吴世勋」 我本能的叫他名字，双手费力地绕过他的腰和肩膀，用尽全力把他搂住，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紧紧抱着他。 我不安，恐慌，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世勋...吴世勋…撑着…求你了…别死…别死听到没…」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世勋的身体却由颤抖变稠一抽一抽的，他的嘴里染满鲜血，气息也越来越轻。 不能再咬舌头了，不能。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右手，鬼使神差的往他嘴里塞，世勋一下子咬上我的指头，又是一震铁心的疼。 「你啊…疯了…」世勋口齿不清的说了句，声音很小，我却听得格外清晰。 疯了，早就疯了。 听到他这样一说，我悬着的心就落下了，松了一口气破涕为笑 「对啊，我因为你疯了。」 世勋又难受的低哼了一声，更用力地咬上我的指头，我敢肯定五根手指头全破了。 没事，世勋疼的话鹿唅陪你一块疼。 大概过了漫长的十分鐘，世勋的毒癮终于过了。 我乏力的倒在床上，却始终捨不得放开搂着他的手。 世勋轻轻地抽出我在他嘴里染红的手，满是鲜血，然后用大手裹着我的手，叹了口气放到他脸上捂着。 「对不起」 再用另一隻手把我拉近，轻轻抚摸我得眼睛我的脸颊。 「别哭，鹿唅，我怕看到你哭」 一滴泪再次不争气的从眼角落下。 「世勋，你知道吗，我刚刚好害怕你死」我把手缠在他腰上，拼命把身体往他怀里缩，渐渐从平静变成呜咽 「不要死啊，不要，留下我」 反正只是早晚的事，让我，跟着你吧。那怕死亡， 也请带着我。 Chapter12 四月十二号，今天是世勋二十三岁生日。 大清早，我就被世勋吵醒了，他今天想个调皮又淘气的小孩，特别能闹。 「鹿晗，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世勋笑着，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生日快乐，世勋！」我笑着双手抚上他的脸，真挚的说道。 今天我真的特别高兴，因为我能陪他过上至少一次生日，鹿晗在二十二至二十三岁过度期里留下了印记。鹿晗跟世勋在一起，我能不快乐吗？ 世勋咧嘴一笑，他为我记得他的生日感到高兴，然后想了想又开口： 「那生日礼物……？」 我愣了愣，挠挠头有点尷尬说：「呃，对不起啊……我……忘了。」 再说我整天在医院里，怎么准备礼物啊？ 世勋想都没想就说「那你补回来好了！」 我也爽快的答应了「可以！」 语音刚落，世勋就狡猾一笑，脑袋向我那边一伸，偏过头露出右边脸颊指了指。 我不自觉的向后靠了靠。 我当然明白他让我亲他了。我也不介意啊他都亲我了， 但……害羞啊！ 想到今天世勋生日，再想到等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我吞嚥一口口水，舔舔下唇迅速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 世勋明显愣了愣，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得瑟的转过头要我再亲上左边脸颊。 回想起来也真幼稚，却又单纯而美好。 都亲过一下了，再亲一次算什么。脑袋这样想着我便又凑了上去。嘴唇刚要碰上世勋的脸，他竟然一下子转过头，我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被他大手覆上，用力却不粗暴的按下去加深这个吻。我再回过神时才发现世勋的舌头已捲进来了，他轻闭上眼，认真却小心。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双手圈上他的脖子开始笨拙的回应起来。那一刻我感觉到世勋满足的笑了。看来这份生日礼物还行，起码合格了。 大概只过了五秒，我就感觉大脑氧气下一秒就被抽光了，完全喘不过气来，果然肺部又不合作了，我觉得自己快窒息。 世勋应该也发现我呼吸不顺畅吧，但他不太在意，以为我只是不会换气而已。 「笨蛋，用鼻子呼吸」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乾咳了一声，无力的推了推世勋。 「不……不是……我」下一秒就倒下了，还好是倒在让我安心的怀里。我强迫自己呼吸，不能睡，千万不能睡，鹿晗，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鹿晗！鹿晗！」 迷迷糊糊间，我半睁着眼第一次看到世勋慌张的样子，真难看，原来我上次也是这么难看。我费力的勾到他的手，别怕，世勋，我没死掉。触碰的那一剎那感觉他手里传来的温度，真舒服。 后来我还是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戴上氧气面罩，手被人紧握着，暖和的叫人安心。 我舔舔唇有气无力的挪挪手，开口道：「喂，寿星」 扒睡在床边的世勋一下子醒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和脸颊，舒了口气说：「你吓死寿星了」 然后又装模作样的开口：「欸我跟你说件烦人的事，你看能不能帮我解决。原来我也好怕你死了呢，糟了糟了，你说怎么办呢？」 我打从心底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没理由的呢喃 「我说你亲嘴就不能有点新意吗？刚才那点子超烂的！」 世勋定眼看了我一会儿「新点子倒是想到了」 他俯下身突然变了样子，柔声道：「但现在亲嘴就等于要了你的命了」 我释怀的笑了 「反正这条命早晚会被收走的，我寧愿是你帮我结束」 这是真心话。反正命运就是这样，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那至少给我自由决定自己的命交由谁结束吧。 世勋倒是不矫情「好，你生日那天我就用上新点子」然后低头往我额头亲了一下，像哄小孩一样 「所以这几天要撑住啊，等世勋给你的礼物」 「好，一定等着」 不知怎的我又想哭了。 不是难过，只是不甘心。太短了，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晚上，我虚弱的靠在世勋胸前，抬头问道：「你有生日愿望吗？」 「嗯？」 「生日愿望。趁着十二点以前赶紧许愿吧，会灵验的」 世勋沉默了一会儿「我把愿望给你，你许愿吧」 「真的？我的愿望很自私喔」隔着面罩，我的声音比平常更小更弱 「我的就等我那天再许愿吧，现在赶紧许你的」 我的愿望很自私，我想死去的时候有世勋陪我，不是陪在我身边，是陪我死去。我怕黑，怕痛，怕孤独，有他在我就不怕了，我想让他陪着。 不可理喻吧，很变态吧，所以我才没说啊。 「我的愿望啊，其实肯定会实现的，因为那是我能决定的事……」 世勋抬手顺了顺我零碎的瀏海。 「说吧，我想知道呢」 他犹豫了一下「我的愿望啊……」 世勋低头看着我，满脸柔情。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更忘不了他不冷不热，淡淡说出口 「我想跟你一块死」 世勋啊，全世界也就剩下你会稀罕鹿晗了。 谢谢你，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 Chapter13 四月十七号，我感觉身体快撑到极限了。 这几天以来，每个身体部位都像生锈的机器，明明零件全坏掉了，却无时无刻都在强行运作。世勋每天都把我抱在怀里入睡，很暖很窝心却不能减少我肉体上的痛苦，我甚至把身体蜷缩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每天早上都是被痛醒的，那时候世勋会心疼却无力的拥着我。我咳嗽吐出血来他就耐心的把我的嘴角擦乾净，偶尔顺顺我的背，大手覆在我的胸口揉几下，温柔的开口：「再难受也要撑住啊，鹿晗，你还没收到我的生日礼物。别死，你答应我的」 听起来像是没同理心又无意义的一句话，但对于正在死神手里挣扎的我来说确实管用。 我答应过世勋，要等到他的礼物，我不能死。 即使辛苦再难受也要撑着，要是死前都不能兑现生命里许下的最后一条承诺，你就真是糟透了，鹿晗。 下午，母亲来了医院一趟，世勋很有眼见力的回去他的床上装睡。 母亲来后只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第一次，一句话也没多说就走了。医生肯定跟她说了我的情况。我现在像残疾一样，大概让她觉得丢人，从她眼里我看出嫌弃和厌恶，她应该烦我很久了。 我暗笑了下，也许她从我得病以来就压根没当做过儿子。记忆力我好像有个妹妹，但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吧，哈哈。 我的心彻底凉了。哦不，其实一直都是凉的，只是世勋不小心把它点燃了。 「别死，你答应过我的」 这句话成了我咬紧牙关忍痛生存的理由，要是换做以前的我早就拔掉氧气罩，谁有能耐跟命运斗气啊。 晚上，呼吸难得平稳，胸口也没有像虫子侵蚀的痛。我一如既往窝在世勋怀中，发现自己开始贪婪他独有的气息和温暖。 「你……上次说的话，是认真的吗？」我缓缓的问道 这样的我，真的值得让你放弃世界吗？ 世勋反问道「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他用手覆上我的眼睛让我盖上眼「我怕你怕嘛」 我闭上眼喃喃自语「真傻」 他有点孩子气又有点得瑟的笑了「我乐意你能怎样」 每个最不堪最脆弱的我你都看过了，也就只有你全接受了，何德何能，被你盯上，令你甘愿为了我去赴死啊。 Chapter14 四月二十号，终于，鹿晗二十六岁生日。 那是唯一一天我仍然是被痛醒，却笑着起来的一天。 今天啊，收到世勋的礼物以后，我终于就能摆脱了吧？我默默期待着，却又隐隐不捨。 不知道世勋会不会陪我呢，那天说的是否只是衝动的话呢？他会不会后悔呢？ 「早安，鹿晗，生日快乐」 真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看来属于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上了。当然快乐啊，有你跟过生日呢。 「你到底要送我什么啊？」 我一个快死的人，你要送我什么呢？大概无论是什么我也带不走吧。一想到明日或是后天就见不到你了，真捨不得，捨不得你，世勋。 世勋笑了笑，低头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送死」 多叫人心寒的两个字，但在我听来却是最有心思最具有意义的情话。 「送你死，但带上我自己」他说 我好想，好想用力抱着世勋，好想握上他的手，好想吻他的双唇，好想把他的五官深深刻画在心坎上。 好想好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哪怕在炼狱万劫不復，只要望着他的双眼，我能忘记所有胆怯。 「世勋，吴世勋」我轻唤他的名字，世勋俯下身紧握着我的手，用他依旧温柔的声音应道 「嗯，鹿晗」 「你…还欠我一个吻」我回握着他的手「新点子…说好的…」 我看到世勋的眼眶红了。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想他肯定懂。 要亲吻的话就要摘下氧气罩，那就代表我的命彻底完了。 我好辛苦，世勋，我想死，我再也承受不了痛不欲生的感觉。 我只是，想在失去知觉之前，吻你一下。 「嗯」 世勋把我抱起，倚着床头坐着。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用力把我抱着，啜泣起来。我用不上力气，只能把头撂在他的肩膀上，无声落泪。 哭了，我们全都哭了。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这段相见恨晚，注定只能以悲剧收场的可悲感情而流泪。身体这个坏人，世界这个坏人。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未来就必须走了。 其实世勋的身体已经在好了，我知道，只要他不依赖毒品还是能再活起码十年的。但为了我，都怪你遇上鹿晗这个人，这个剋星，这个多馀的废物。 你不应该爱上他的。 对不起世勋。我也想豁达大方的说：「我先走了，你还是找另一个更值得你爱的对象吧」 但不行啊，这次我不想放手了。 「你会想我吗？」我的声线比平日更轻 「…不会」世勋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像赌气的孩子「我都跟着你走了」 本来心里漏了一拍，但听到后面那句话又被填满了。 「世勋吶…」我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哄孩子 「摘了面罩吧…我真的…好想吻你…」 「好」 失去氧气的那一剎那，世勋急切的咬上我的唇，渐渐从啃咬到舔吻。我发现这样吻下去，我还是能撑一分鐘左右，世勋的吻能给短暂的氧气。这是我在世上最幸福的一分鐘啊，双唇的触碰让我找到自己存在的证明，有人疼爱我的证明。 然后，千言万语化成缠绵的一个吻。 我依旧止不住的落泪，里面有感谢，留恋，抱歉，感到，珍惜的情感，世勋也在流眼泪，不知道他的眼泪里又包含着怎么样的情绪呢？ 断气前一刻，我身体里好像多了点能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世勋，抱着我啊，不要放开，我怕」 「嗯，不用怕，鹿晗，我不放开」 我难受的深呼吸了一下 「世勋，你听到吗，我…鹿晗爱你」 我看不到世勋的脸，但他应该又哭了，从他的声音能听出来，以前没发现原来他那么爱哭。 「听到了，我听到」他收紧手臂「…世勋也爱你，鹿晗」 「但我…好像有点睏了」 世勋侧头贴上我的脸颊，深呼吸了一下，说：「睡吧，鹿晗」 世勋的手覆上我的后脑勺，低声哄道。 我闭上眼睛，感觉下一秒钟自己就能沉睡。 迷糊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又说了句：「我陪你」 悬掛着的心终于放下，我睡着了 我等他。 Chapter15 鹿晗，跟吴世勋。 三月十二号至四月二十号，四十天。 以后每年的四月十二号，是鹿晗的生忌与死忌。 别人相恋四十年，我们相识四十天。 如果我们都是健康的人，我会不会就这样错过了你？ 有人说过，上帝是公平的。他拿走你的东西，就会还以相等价值的。 那看来，上帝夺走了我剩下六十多年的命，就会还以相等价值的。 世勋，对鹿晗来说是命一样的宝贵啊。 幸亏当天是你，送我死。 遗憾是没跟你看过最漂亮的日出日落，只手足无措的度过一场比一场严重的暴风雨。 雨后彩虹看不到了也无所谓，我只怕在另一个地方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地狱，而你却在天堂。 那天我失去呼吸，却换回双唇的温度。 那天我离开世界，却期待黄泉再会。 「鹿晗！」 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从模糊变为清晰，我对上了他的眼睛。 一眼万年 此生不枉过。 Chapter16 床上躺着两具相拥在一起的尸体，医护人员发现时，两位病人已证实死亡，死亡时间相似。 医护人员曾多次试图把两人分开，但都失败告终。 执念这东西，可是人类坚固而不可摧毁的意志啊。 发现死者时氧气机仍正常运作，死者亦没有反抗或挣扎的痕跡。 验尸结果确认死者鹿晗是确实氧气不足导致窒息死亡，死者吴世勋则在胃部发现大量安眠药和毒品，中毒致死。两人的死亡皆被判定为自杀。 无缘无故相识的两人，其实不过是命运开的玩笑。 你拿性命开玩笑，我拿性命见证爱。 生与死，不过一笔之差，命运又能拿我怎么办。 送死。 送你死，但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