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艳情史 - 潮生》 第一封 水一般的女人 吾妻: 收到手绢,感激不尽。 可否请问您的闺名? 惇 夏侯惇成亲当天,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没有掀,就跟着曹操上了战场。 那天夜晚,他一身大红蟒喜袍,什么都没有带,匆匆告别父母,连新房都没踏进,就跨上马匹,随曹操离开。 几个月之后,夏侯渊来到曹操的军队中,带来了一方手绢,上面的刺绣十分简单却精细,刺的图案是一条河,上面飘着几片桃花瓣。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拿到手绢之后,夏侯惇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手绢发怔,终于抬头问堂弟。 「啊?什么样的人啊?……」夏侯渊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像水一样的女人!」 「水?」夏侯惇皱眉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眉目很是清秀,皮肤很白,讲话声音清清亮亮,很爱笑的人。」夏侯渊朝兄长咧嘴一笑。 夏侯惇点了点头,将手绢整齐摺好,收进怀里。手绢上有淡淡的香气,夏侯惇的脑袋里稍微想像了一下妻子的样子。但是夏侯渊的形容还是太抽象,夏侯惇又特别的正经,怎么样都无法想像。 夏侯惇长年跟着挚友曹操在外闯荡,很少回家。有一天接到家书,说是父母给他订了亲,要他早些回家成亲。他只简单地回了三个字:「儿知晓。」 回家一阵子,跟家里忙东忙西准备了婚事,随随便便穿上了新郎服,那天傍晚曹操本来应该要欢喜出席婚宴,却是策马奔驰而来,带着一小队人马,跟夏侯惇说了前线战事情况。夏侯惇拜完堂后,拜别了脸臭到不行的双亲,跟着曹操就走了。 他从来没想过妻子在新婚那天晚上独自待在新房里面是怎生的光景,因为别说妻子的样貌,他连妻子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今天收到手绢的他,睡觉时却做了梦。 梦中的新房烛影摇曳,整间通红,桌上备了酒菜,修长柔软的身影坐在床沿,红盖头在火光中彷彿飘飘摇曳。虽然整间都是热闹的婚红,那个人影却是很孤单。 场景转到新婚隔天一早,梦中夏侯渊拜见了大嫂,夏侯惇的新娘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素裳,脸还是看不清楚。妻子的手很小,跟修长的身影不太相符,坐在家中的水池畔绣着手绢。 夏侯惇那天半夜就醒了,辗转反侧,最后终于忍不住走出他的大帐,看到夏侯渊的帐营里仍然有着火光,掀帘进去,看见夏侯渊写着家书。 夏侯渊跟叔母关係一直很好,而且为人风趣幽默,出门征战总是会给家里捎回家书。 「你也帮我写一封家书给……给你嫂子好吗?」夏侯惇根本不知道妻子的名字。 夏侯渊笑道:「哥哥连嫂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嫂子据说跟娘家关係不好,连姓氏都不肯用,这样子哥哥你的家书开头要怎么写?『爱妻』?『卿卿』?』」 惨了,给这个小子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这个人太没有喜感,根本不知道可以写些什么。 「开头结尾我写好了。」夏侯惇想了一个很烂的点子,「然后中间你帮我补上一些军中生活。不要写得太噁心。」 吾妻: 收到手绢,感激不尽。 渊来到了帐营,一切都很好。今天孟德头一回向我问起你,他说他一直很内疚当初成亲时直接把我拖走。 手绢上的花是桃花瓣吧?我觉得桃红色很漂亮。 最近天气有点转凉,你也不要忘记加些衣服。我在军中一直过得很好,武功不错,不但能够自保还能够保人。等过一阵子战事稍歇时我就回家去。 请问您的闺名? 惇 第二封 金屋藏娇 惇哥: 家里一切都很好。 本来是想要用上等的动物皮毛给惇哥缝製冬衣,却又想惇哥是一个勤俭至极,与军中弟兄同甘共苦的人,所以打消念头,改缝製普通的布棉袄,在里面塞了一些禽鸟羽毛,惇哥别把棉袄压着,蓬松的棉袄较为保暖。 另外听说惇哥喜爱读书,行军中书卷携带困难,于是擅自翻了惇哥的书房,给惇哥以更小的字体抄写了一些惇哥应该没有念过的书卷,这样可以读得多些。待惇哥年纪老大了目力不佳时再给惇哥抄些字体大的,当然至时我的目力也是衰弱, 曹大哥才不会因为你新婚之夜将我留在家里就内疚。罪魁祸首都不内疚了,惇哥也不要放在心上。在家过得非常好,爹娘待我若亲生女儿,都要托惇哥的福。 对于武将来说,手绢自然是没什么用的,所以夹层里面我藏了三颗丹药,是专治风寒用的,然而药性激烈,服用后必大睡三天三夜,惇哥非必要时不可服用。 希望惇哥平安健康。 潮生 夏侯惇读着信,开头一声惇哥唤得他心头又暖又酥,内文中提到「待惇哥年纪老大了目力不佳时再给惇哥抄些字体大的」,彷彿就在宣示要与他白头偕老,素来刚毅的脸庞露出淡笑。 「看嫂子的信这么开心!」夏侯渊爽朗的笑声伴着他进帐来。 「渊弟。」夏侯惇含笑看他。 「信里都写些什么?」 夏侯渊随口一问,却招得夏侯惇黝黑的面庞一红,吶吶地道:「就一些琐事。」 夏侯渊大笑,另一手将一个布包递给夏侯惇,说道:「连嫂子的信一同来的。娘的书信上说非常喜欢嫂子。嫂子平时就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温婉大方,却饱读诗书,还读过一些兵法,常常跟伯父边下棋边讨论。娘说就像多一个女儿一样贴心呢!」 夏侯惇闻言大喜,开心道:「当真?信拿来我看看!」 夏侯渊瞇着眼道:「大哥,你平常甭说是写家书,连信都不太看,现在才要嚷着要看信。而且这个可是我的家书欸。你要看可以,嫂子的信拿来交换!」 夏侯惇胀红了脸,突然像个小孩一样嘟噥道:「那都别换了……。」 夏侯渊哈哈大笑,问夏侯惇说:「布包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夏侯惇装作无心,淡然说道:「信里都写了,出去练兵吧。」 语罢,迅速把布包藏进被单里,一把将夏侯渊拽了出去。 这天晚上,夏侯惇本来想自己写信,但是提笔近三个时辰,只写了开头的「潮生」两字,便盯着那名字脸红了。 潮生、潮生,海潮之生。 渊弟说她是一个像水一样的女子。 又看信里字体娟秀,打开布包,一袭缝製得不甚华丽,却十分扎实,而且硬挺布棉袄,包裹着三本布卷书。书中字体笔划劲道与信相同却略为小而洒脱,里面竟然是一些兵法,行云流水般的字跡配上内容十分大气。 夏侯惇莫名其妙地超级想家,他这辈子没这么想家过,连潮生的脸都没有看过,却有衝动想要回去看看他那新婚妻子的样子,或许还拉着她的手在房里说上几句话。 想到这里,夏侯惇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我说,你这样好吗?」爽朗的男声略带调侃,「我这辈子没看过哥哥这么晚睡。」正是夏侯渊。 夏侯渊的帐中,此时除了榻上的夏侯渊,榻旁还坐了一个人,一身书生布袍,长发用缎带松松地扎着,在烛光下抄着字。 这人正是潮生。 抬起头来看着夏侯渊,潮生此时做男装打扮,面容清秀,神情浅笑。 那日新婚之夜,夏侯渊站在新房门外,有点尷尬地对新嫂子说:「嫂子,不好意思,哥哥他因为急事,今夜就跟着孟德出征去了,他……。」 话未说完,房门却嘎然打开,潮生此时已经把头盖掀开,开心道:「妙才!我是潮生!」 夏侯渊大吃一惊,却见潮生左顾右盼,确认没人之后,欢欢喜喜拉着夏侯渊的衣袖拽进进房。 潮生跟夏侯渊同年纪,很小的时候她就做男装打扮,跟夏侯渊玩在一块,两人情若手足。 夏侯渊哪里想得到哥哥的新妻就是潮生? 「吓一跳?」看着这个从以前就像弟弟一样的男人,潮生嘻嘻一笑。 夏侯渊目瞪口呆,看着这个穿着新娘服的玩伴,在被哥哥拋下的这一晚,站在新房里面为他斟酒添菜,神情泰然自若,突然想到前年两人在酒席上的光景,他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潮生的肩头,说:「好样的!潮生,你还真是说到做到!」 前年的酒席间,夏侯渊跟男装的许潮生坐在一块,只见潮生眼神骨溜溜地在自己那个默默喝着酒的兄长身上打转,夏侯渊用手肘撞了一下潮生,开玩笑道:「干嘛?暗恋我哥哥?」 潮生却一反爱跟他打闹的常态,转头正经八百地对夏侯渊说道:「我非常非常喜欢那个男人。我有一天一定要当你的嫂嫂。」 夏侯渊一下子傻了,低声笑斥:「我这辈子头一回听到这么大胆的女人说这样的话。」 潮生恢復轻松样,轻笑:「你这辈子目前才过了几年,晚些就不稀奇了。」 夏侯渊望这个一向跟兄弟一样交心的男装女子,他向来待潮生如兄弟,打趣道:「你这副模样这句话要是说了大声些,外人还以为你好男风。」 潮生凉凉地道:「妙才,我们两个天天腻在一起,人家才以为你好男风。」 第三封 曹孟德坏狐狸也 吾妻潮生: 战事在即。 渊弟身边有一个很强的将士,看起来文弱,却是身手灵活矫健。孟德向来爱才,惇想要将他引介给孟德,只是惇一向拙于言辞,连写家书都写不太好。 惇 夏侯渊跟潮生二人坐在帐中,各自看书抄书,夏侯渊拿起一方手绢,亮到潮生眼前晃了晃,笑道:「潮生,我觉得我未婚妻子绣得比你好太多了。瞧你那什么单调的构图,一潭死水和几片枯叶,大哥却视如珍宝。你迟早要被休掉。」 这句话戳中潮生痛处,但是夏侯渊跟潮生毕竟是挚友,开开玩笑难免,潮生冷哼:「你说你那孱孱弱弱的丁小妹?」 夏侯渊向后一仰,放松地躺在坐榻上,说:「小丁当然是我喜欢的类型,又温柔又体贴。你这般允文允武,虽然箭术差我一截,但是谅这世上能提得起枪的女人大概不超过十个……。你说你这样,我大哥将来要是跟你一起睡,不会害怕吗?」 潮生一听失笑,发怔了半晌,低头含笑抄书,笑道:「别这样说,妙才,我在惇哥面前可是贤妻一枚,虽然花绣得不好,炊饭也只会几道简单饮食,但是我想惇哥喜欢的女人,一定是能与他交心,绝非关在房间的弱女子。至于带刀同寝会不会害怕……」说到这里,潮生抬头,浅浅一笑。 这一笑,不得了,虽非美艷绝伦,却是纯真清新,目光温柔,连夏侯渊都身下一热。 「搞不好还挺享受。」潮生接续说完,突然敛起笑容,低头不语。 夏侯渊朝潮生的眼角馀光瞥去,乖乖不得了,曹操跟夏侯惇两人正站在他的帐门口,两人脸上都浮现奇怪的红晕,想必也被潮生那一笑扫到,但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呢? 夏侯惇跟曹操跨进夏侯渊的帐子里时,刚好看到时常跟在夏侯渊身边的卫士披着长发,随意地穿着书生袍,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那个男人笑得跟装清纯的狐狸精一样,眼睛瞇起来像弯月,长长的睫毛如月晕浅浅散染,且瞧那男人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样子,渊弟多年来传说好男风可能不是假的。 夏侯惇神经大条,并不代表曹操神经大条。 曹操何许人也? 刚才跟夏侯惇谈笑边步入帐门时,他的耳朵也没歇着,断断续续听到「惇哥」、「女人」、「带刀同寝」、「享受」等曖昧词汇,而且他跟毫无男女经验的夏侯惇不一样,早已娶妻,一眼变看穿这个笑得柔和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女子,心下有数。再加上他对于夏侯惇成亲当天把新娘丢在房里跟自己跑去从军这件事……,唉呀,莫不是来找他算帐? 曹操打量眼前的女人,手里拿着一隻墨笔,桌上是密密麻麻字体工整好看的兵法。嗯,加分。 面皮白白净净,虽是女人,但是颇有英气,难怪夏侯惇看不出她的性别。嗯,再加分。 当初被拋在新房里,于是跟着丈夫的弟弟跑到军中来找他曹孟德报仇……加不得。 这下得跟这个元让的媳妇打好关係,以免日后养虎为患。 「我说,这位小兄弟是谁呢?」曹操笑问,「看起来跟渊弟交情甚篤啊。」 「是,这位是我们同乡的朋友,跟我十分要好。姓许名波,字浪三。」夏侯渊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个名字他们两个很早以前就套好了,早在一起去学堂上课的时候,潮生就用了许波的假名。 『名字里都是水。』 夏侯惇整个人都中了未曾谋面的妻子的毒。 渊弟说妻子像水,唉呀,渊弟的名字里有个水字边,他自己却没有。没关係,我的名字超稳重又可靠,像个男子汉。 这个男人叫许波,波也是水,浪也是水。靠,我连喝水的时候都会想到把潮生咕嚕咕嚕喝下去,一定是甜美无比。不行,我自律甚严,怎么可以在堂堂行军过程中浮现把妻子吃拆入腹这种淫邪念头呢?明天早上自罚挥刀三百下。 吾妻潮生: 战事在即。 渊弟身边有一个很强的将士,看起来文弱,却是身手灵活矫健。孟德向来爱才,惇想要将他引介给孟德,只是惇一向拙于言辞,连写家书都写不太好。 他的名字里也有水,跟你一样。 惇 第四封 夫妻廝杀(上) 吾妻潮生: 渊弟身边的将士姓许名波,原本以为是个身手矫健灵活的人,渊弟才会把他带在身边。不料上回想要将他介绍给孟德,却发现这个人根本就只是跟在军医后面打混,除了会一点文书之外,完全不会武,看来是看走眼了。 人可以无才,但是不可以不勤。 惇 那日夏侯惇本来想要介绍潮生给曹操,却意外发现从头到尾潮生都像一个女儿家一样低着头,反倒是曹操客气,问了许多话,潮生支吾其词,只会答是否。于是夏侯惇很是失望,先行出帐,留下曹操、潮生以及夏侯渊。 「你这样不怕元让对你印象不好吗?我看他本来是想引介你给我的。」曹操笑问。因为夏侯惇一出帐,潮生立刻一扫那羞赧怕生,自信昂扬地抬起头来,直视曹操双眼。 死狐狸,就是你把我丈夫在新婚夜带走啊。潮生心中嘟噥,嘴上却没说出。 「弟妹,元让新婚那夜把他带走,真是对不住,孟德在这里跟你道歉了。」曹操语罢,长揖作礼。 潮生和夏侯渊皆是一惊,随后夏侯渊立刻就想,曹孟德智冠天下,这点小地方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倒是潮生促狭道:「孟德大哥真是聪明,这么聪明难道不能让惇哥多留我那几个时辰不成?」 曹操的回答出乎意料,说道:「这本来就是我计画中的一部分。元让结婚,正主儿自己不在意,我却是当然会提早打探。早听闻许家女儿允文允武,元让肯定十分喜欢,不让她受一点伤害,但是许家女儿的才能我又十分想要,左思右想,只有这个方法。」 潮生心中一凛,原来夏侯惇临时被曹操带走,是曹操计画的一部分,目的是要让不怎么安分的自己千里迢迢追到曹操军队里,不是作为夏侯惇的媳妇,而是做为许波这个人才一用。 「你倒想得很美好。」潮生暗骂曹操这隻狐狸,长得身高普通面色黝黑,却是心机极重,然而一方面听曹操大讚自己文武双全,却又生不起曹操的气来。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明明你那么喜欢大哥,但是刚才你那样低着头不怎么礼貌,是会让大哥讨厌的。」夏侯渊终于忍不住提问。 「他越讨厌我当然是越好,最好都不要来接近我,离得我远远的,完全认不出我来。而且我今天脂粉未施,整个人就是个臭男人,我才不要他见我第一眼就是这副模样。况且我打算这辈子都不要让他知道我混进来找他。反正我第一次见到他就一定是他返乡,我乖乖地站在门口迎接就是了。」 看到潮生这时候才摆出小女人的姿态,夏侯渊感到很新鲜,抚掌大笑骂道:「你想得才美,你这下倒苦得我替你隐瞒。」 「免,用不着妙才一个人伤脑筋,我当然也会替弟妹想办法。」曹操撇唇一笑。 「你倒好,你有你自己的动机。」潮生笑。 「虽然动机不同,但是我们三个人的目的也是一致就好了。」曹操不以为意耸耸肩,大笑出帐。 潮生在军中都起得很早,夏侯渊教她射箭,她教夏侯渊使剑,待军中开始练习时,她便退到军医帐中帮忙,有时候是留在夏侯渊帐中帮忙批改文件。 是以除了夏侯渊之外,没有半个人看过他练武。这让夏侯惇心生不满,然而夏侯惇不是会针对个人计较的人,只是他不习惯军中有人偷懒。 潮生就这么被盯上了,除了夏侯惇之外,还有曹操。 曹操时不时地在她身边打转,缠着她说话,然而曹操此人真的是有才华,潮生每跟曹操谈起话来便是天南地北,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琴棋书画诗词无所不言。 于是在夏侯惇眼里,潮生便成了一个总是晚起而不操练,跟着夏侯渊和曹操吃香喝辣聊天,在军医身边打混的人。更由于尚未出战,军中患者甚少,潮生整个人几乎是间着。 「我看波弟身强体健,要不要跟我过过招?」夏侯惇有天终于忍不住,在潮生跟曹操两人下棋下得正开心时,掀开曹操帐门,冷笑道。 第五封 夫妻廝杀(下) 吾妻潮生: 渊弟身边的将士姓许名波,武艺超群,真英雄也。 惇 是夜天晴风大,广场上站满了围观的军士,全都是衝着战场武神夏侯惇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单挑赛而来的。 一切都肇因于那天夏侯惇忍不住对潮生发飆,正在下棋的曹操火上加油,说:「你不是最想跟元让切磋的吗?」 潮生狠瞪曹操一眼,转头准备陪笑,却见夏侯惇说:「那好,我看你平常也没在出操,切磋?惇某让你十招,打是不打?」 虽然眼前是朝思暮想并且让她像个变态一直远远守护的人,但是潮生本来就是好强的人,被夏侯惇一激,咬牙切齿道:「切磋当然好,让十招倒是不用。」 曹操夹在怒气高涨到蒸腾的二人中间,乐吱吱地道:「那就定在明日正午时分,练兵场上。」 人群中,夏侯渊站在曹操身边火大道:「孟德你跟人家火上加什么油!?」 曹操凉凉地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真没想到你那『波弟』这么好胜,被她相公一激,整个人战意都起来了,你都不晓得当时的场面两人杀气腾腾的,我在旁边都替他们捏把冷汗。」 夏侯渊很善解人意地替曹操翻译:『我在旁边都一直忍笑快要忍不住了,潮生明明就这么喜爱惇弟,整个人却像要把对方吃拆入腹;惇弟也乃真奇葩,对方是自己妻子,还一脸鄙夷外加厌憎,完全没认出来,明明背地里写家书写得这么开心,开心到三天两头就是一封,以前从来都不写家书的,真是扎扎实实的傻愣子!』 在曹操暗中窃笑之时,知道中计的潮生早就拿着她的判官笔,站在练兵场上,一袭藏青色书身袍,头发整齐高束成长马尾,儼然是个俊秀公子,神情严肃。 另一头站着夏侯惇,身穿略为开襟的宝蓝色武斗服,露出肌理分明结实好看的胸膛,胸膛上因为日晒所以微微沁着汗。手上持着惯用的天断刀,是专为力大无穷又武艺超群的他打造的,平时要三个壮汉才提得动。 两人对峙一会,在锣声敲响的那一刻,终于正式展开战斗。 夏侯惇本来就是採取铁血闪电战法的人,握着剑的手一翻,脚下一踩,便朝潮生挥刀砍去,步伐沉稳,一把天断刀使得虎虎生风,重刀之下竟是刀法俐落。 这边潮生看着夏侯惇猛攻而来,那把刀沉甸甸的,自己身上只有一支判官笔,又没有任何护具,也不敢掉以轻心,反手一转,一个闪身,轻轻松松将夏侯惇的凌厉攻势化解开来。潮生本来就是女孩,练武虽然也练了气力,然而自然不能与男人相比,以重兵器久战,是以特製了上等判官笔,依着潮生比一般女子略为修长的身形去打造符合的长度和形状。 在潮生闪过夏侯惇三招之后,下一步潮生竟然一个矮身,躲过夏侯惇的天断刀,侵到夏侯惇两尺处,判官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直取夏侯惇面门。 夏侯惇也不是省油的灯,下一秒就借了天断刀拄地的力量后翻,双脚一踢,踢中了判官笔的笔身,最好是将判官笔拦腰折断、或是震得「许波」握它不住。但是出乎意料,潮生不但将笔握得很牢,笔也没有任何损伤,想必是名匠打造製成,夏侯惇只花了一瞬间去讚叹,更不加思索地让斗志当场被挑起,再另外补上一脚,踢中潮生的右手手腕。 夏侯惇是个武痴,从早到晚练武,并且带兵出操,无一天懈怠,自然是力道大于任何人。无奈那瞬间生成的斗志让他又霎时懊悔,因为那样一踢,潮生的判官笔终于飞了出去,但是这下子她的右臂想必是骨折了。力道太强,没有收好,这已经超过了对练的规矩了。 夏侯惇本来想要开口道歉,却见手上无判官笔的潮生,对他一笑,乘着他不注意,下盘腿一扫,腿心正中夏侯惇持刀的手,这一踢不得了,虽然力道不强,然而夏侯惇刚才出力全部都是在踢掉潮生的手腕的脚,手这边力道当然少了许多,然而那边潮生本来就想,夏侯惇一开始就想着夺她兵器,那下盘应该是不稳,无奈酣斗几招之后,夏侯惇下盘稳若泰山,平时早有好好练稳马步。这下只能取他的上盘。 潮生本来就是以技为长的练武流派,腿一扫,切入夏侯惇持刀最不稳的地方,夏侯惇生平未被人夺下的兵器竟然颼颼地飞了出去。加上夏侯惇挥刀的力量,本来应该是落在两尺之内,这下力量加速度,夏侯惇那重达百斤的天断刀跟着潮生的判官笔,一前一后地飞往人群中。 夏侯惇和潮生心道不妙,怕是要伤着群眾。突地两隻手分别接住了那两把兵刃,正是夏侯渊和曹操。 夏侯渊一把接住了夏侯惇的天断刀,虎口隐隐作疼。另一方面曹操的表情也是诧异,接住的判官笔竟然也不算轻,材质上等。然而两人分别接住兵器的当下,也不忘援助失去兵器的练兵场上决斗的二人,分别将手边的武器拋了出去,大叫: 「浪三接住!」 「元让接着!」 说时迟那时快,夏侯惇和潮生一直注意着对方行动之馀,也听着分别声援自己的曹操和夏侯渊拋出兵器的方向,双双接住。 这一接,不得了。 拋给夏侯惇武器的是曹操,曹操的武器是短剑,本身灵巧轻盈,夏侯惇善用重兵器,用了十成的力道去接,却只接到两成重量,不禁身形微晃,好在他下盘极稳,随即站住。夏侯惇心下暗骂曹操平时不好好锻练,只提得起几斤重的短剑,就不能拋个沉些的武器给他吗? 另一方面潮生就没有夏侯惇这么好过,她接住的是夏侯渊拋出的武器,三叉戟,又是夏侯渊所持的特製兵器,自然比一般兵器重上几倍,她右手微微使上内力,好不容易才托住它。心里暗骂夏侯渊反应慢,三叉戟是什么东西?她又不是捕鱼! 夏侯惇可没有放过她这个站不稳的机会,欺身上前,硬是向潮生砍去,潮生用技巧将三叉戟借力使力,反转架住,两人的脸庞靠得很近。 夏侯惇本来就素有战场武神之称,加上发现潮生比想像中的武艺更好,打起了兴致。又潮生这厢思慕夏侯惇已久,夏侯惇又是自己的亲夫,实在是无法尽全力搏斗,加上潮生身为女子,体力本来就不如男人好,对手又是全军营最驍勇善战得夏侯惇,斗久了自然败下阵来。 此时,两人的兵器僵持不下,潮生一方拿着重量过重的长兵器,渐显下风,然而她心里却漾起了异样感。对于眼前这个武艺高超的夫婿,她整个人的笑靨渐开。 又是一个不得了。 在旁边的夏侯渊和曹操心下暗叫不妙。 潮生不是倾城倾国的美女,但是她的笑法与一般女子不同,东汉女子含蓄又内敛,潮生却是笑得开朗,又带一点娇俏嫵媚,明艳绝伦,笑得在场久未近女色的男人们心中一荡。 未经男女之事,一心习武的夏侯惇更是毫无免疫力,被眼前不阴不阳的少年这样一笑,竟失了方寸,随即回过神来,对分心的自己有些恼怒,于是加重力道,翻转短剑,竟将分神的潮生手持之戟硬生生架开脱手。 短剑随手向下一划,划开了潮生的衣襟,潮生惊呼一声,夏侯惇正要收手,却见一阵风,一个人跃出将潮生带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潮生,此人正是自己的族弟夏侯渊。 另一边一个人鼓掌大声叫好,一边脱下外袍,披在潮生身上,朗声说道:「元让果真好武艺!浪三你认输是不?」 潮生暗暗感激夏侯渊和曹操的即时救援,顺势将曹操外袍披在肩上挡住前襟,双手作揖,对夏侯惇深深鞠了恭,「元让兄武艺超群,浪三佩服。」 夏侯惇本是粗心之人,也没对夏侯渊和曹操的诡异行径多想,只觉得是他们是怕自己对许波痛下杀手,不禁说道:「孟德和渊弟根本就是多虑了,浪三兄弟这般好武艺,又只是切磋而已,我怎么会伤害浪三兄弟呢?况且浪三兄弟的武艺之好,绝对不在孟德和渊弟之下,惇某佩服。」 潮生坦承道:「平时我跟妙才切磋时,弓箭是远远不及于他的,短兵相接也顶多打成平手而已。棋艺也常常输给孟德。曹孟德军中卧虎藏龙,浪三真的是拜服。」 第六封 夏侯惇,好男风 惇哥: 过多的正义感招致麻烦。 潮生 「怎么办?」夏侯惇捧着喃喃自语。 「什么怎么办?」跟夏侯惇上回打了一架,成为「好友」的「许波」,也就是潮生本人,此时窃笑坐在夏侯惇身边,批着夏侯渊的公文。 「家书字怎么这么少……?家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夏侯惇看着手上那短短一行字还有头尾两边,一侧是亲暱的「惇哥」,另一边是软嫩的「潮生」。 「搞不好是嫂子生气了?」潮生撇撇嘴,对着对面的夏侯渊一笑,夏侯渊也报以会心微笑。 「生什么气?」夏侯惇这个人容易认真,转头盯着「许波」。 「许波」的侧脸很是端正,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头发平时都绑成长马尾披垂在背后,不太喜欢抬脸看人,眉目间有种熟悉气息,却是怎么样都说不上来。 上回跟「许波」打了一架,发现这个人虽然身板不够厚实,但是动作灵活而且武艺也不弱,虽然差自己一点,依然可能跟渊弟打得不分上下,甚至可以轻取曹操。 「比方说家书字太少?」潮生扬眉。 潮生当然要生气。 上回夏侯惇看她不顺眼,竟然叫她出去单挑。跟夏侯惇打上一场固然过癮,然而夏侯惇跟夏侯渊不一样,夏侯渊是练惯了的对手,而且视自己如亲兄妹,哪会真的痛下杀手,夏侯惇下手之狠,那日潮生回到夏侯渊的帐营,叫夏侯渊在帐篷外守门,潮生便在夏侯渊帐中沐浴顺便验伤,衣服一剥,整个雪白的肌肤有三处巴掌大的瘀伤,其中两处是被夏侯惇的刀背锋扫到,手腕则是被夏侯惇的脚背直击,青得发紫紫得发黑。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潮生整个冒起了无名火,这回的家书只写了一句。 「可是我本来就不是聪明的人……。」夏侯惇说得委屈,连夏侯渊都噗哧一笑。 「你笑个毛,你们都出去。」看着夏侯渊和「许波」,方才失神将家事都说出去的夏侯惇超火大,下了逐客令。 夏侯渊大笑道:「浪三,走了,练射箭去。」 「嗯哼。」潮生随便应了声,偷看了夏侯惇,却只是站起身来不动。 这几日简直就是美梦成真,虽然用一个不怎么淑女的姿态与夏侯惇打了一架,换得了三处严重瘀伤,然而却让夏侯惇认识了自己,并且夏侯惇还颇喜欢自己这个「许波」的角色。 那天打完,夏侯惇在潮生沐浴完之后,晚上与曹操一同进到夏侯渊的帐子,跟潮生道歉,并且拎了一壶酒在潮生身边坐下,潮生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晚。 夏侯惇刚毅的侧脸在她身边吐着微微的酒气,声音不若平时的刻板霸气,反而透着一股爽朗豪迈,对着她说:「我有一个可爱的媳妇在家等我。」表情充满得意。 潮生听完之后简直就是狂喜,却只是淡然道:「真是恭喜元让兄。」随即转头换了一个晚娘脸狠瞪笑得如狐狸般的曹操和忍俊不住捧腹的夏侯渊。 那日晚上潮生话也比平时多,于是跟夏侯惇交上了朋友,夏侯惇身材高大结实,五官英气昂然,霸气十足,平时说话用字遣词都简单,声音宏亮,对属下虽然严苛但是却不苛薄,律己比律人更严。 潮生以前远望夏侯惇时就是这样子的感觉,这几日近距离相处,简直就是梦寐以求。 「今晚我有准备好东西给你们。」正当夏侯渊和潮生正要出帐,曹操却逕自走了进来,而且笑得比平时更邪。 「曹狐狸。」潮生暗自嘟噥了一声,见曹操盯住自己,手指不禁在背后捲了捲。 「兄弟们好久没有找点乐子,我今天找了几个漂亮的花巷姑娘,你们几个各自挑喜爱的,乐一下。」曹操边说边看着潮生的脸扭曲,他整个乐坏了,比起嫖妓,更喜欢捉弄别人。 「唉呀,那孟德你在嫂子那边帮我瞒一下啊,别让小丁知道。」夏侯渊的未婚妻正是曹操的正室丁氏的亲妹妹。 「这个自然,」曹操笑道,「我也不想让我夫人知晓。」说着眼眸又向夏侯惇那里转去,「元让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军营里拥有特权的人带姑娘进来睡觉是常有的事,夏侯惇见怪不怪,他只是浅笑道:「孟德,你知道我的。」 知道什么!!!!!!!!!!!!?????????????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潮生整个人心中一紧,胸口一揪。 夏侯渊倒不是这么喜欢戏弄潮生的人,看到潮生脸色极差,急忙说道:「大哥从来不碰女人。」 潮生心下放的大石,却又瞬间被曹操一句话整个人提起来:「难不成元让好男风?」 第七封 露馅 吾妻潮生: 告诉我真相。 惇 「难不成元让好男风?」曹操调侃道。 夏侯惇但笑不语,起身准备离去。 「还是需要我介绍好医生给你?」难不成是不举? 只见夏侯惇也不生气不辩解,微笑道:「孟德你的好东西还真不错。」说着拉开帐门,看着眼前一排貌美歌妓,转头微笑,「现下还早,不如请这些姑娘们奏乐,我们用过晚膳再各自离开。」 潮生只是怔怔地看着号称不近女色的夏侯惇命人大摆宴席,与夏侯渊和曹操四人对坐帐中,夏侯惇、潮生、夏侯渊、曹操分坐东西南北四面方向,眼前分摆酒肉,中间两个歌妓弹琴,四名美貌舞姬翩翩起舞。 夏侯渊看着一反常态与曹操说笑的夏侯惇,还有曹操对面脸臭得跟什么一样的潮生。 正当夏侯渊正要开口对潮生说些什么的时候,四把飞刀伴随着杀气分别从四名舞姬身上飞出,其中两把飞往夏侯惇,一把飞往曹操,一把飞往潮生。夏侯渊正好坐在舞姬的背面,然而视线完全被阻碍,反应慢了半拍。 「孟德!」 「惇哥!」 这两个声音分别来自夏侯惇和潮生,双双飞出,夏侯惇直接抽刀「匡噹」一声挡下曹操面门前的那把刀,潮生却是补上了夏侯惇原来的位置,避开了自己那边的刀,但是因为她是从侧边而来,来不及拾起她自己的武器,于是拂袖格开夏侯惇位置的两枚暗器。 四名舞姬,应该说是杀手,本来就是锁定武艺最好的夏侯惇先下手,现下潮生正在夏侯惇的位置上,夏侯惇则是挡在曹操面前。潮生手上没有武器,于是其中三人直衝潮生,另一名离夏侯惇较近的杀手则是与夏侯惇缠斗起来。 夏侯惇何许人也,才三招就将对方摆平,毫不手软挑断面前女人的脚筋。转头看往潮生方向。 只见潮生身穿藏青色书生袍,赤手空拳对战三名杀手,打成平手。夏侯渊已经站往旁边制住蓄势待发的其中一名歌姬,另一名歌姬早就在舞姬退开当下被夏侯惇用方才舞姬朝曹操射出的兵器掷回射向脑门,当场毙命。 潮生一个侧身抢下了红衣舞姬的鱼肠剑,兵器在握,佔了上风,夏侯惇、渊以及曹操三人皆松了一口气。却见潮生避开黄衣女子的剑锋之时,微微皱眉,原来黄衣女子的脚尖藏着暗器,潮生脚下一拐,避开她的暗器,剎时间竟有点左支右絀。夏侯渊不禁叫道:「潮生小心!」说罢正要出手相助,却有一醇厚嗓音,不冷不热地道:「退下,我来。」 此人正是夏侯惇。 夏侯惇几时有这么诡异温润的声音,听得夏侯渊和潮生皆一怔,潮生依言向后退开,夏侯惇一接手,手上又有自己惯持的武器,十招之内,击毙了红黄两名女子,亦挑断紫衣女子的脚筋。 整场刺杀行动前后不出三十招,夏侯惇转头对曹操说:「孟德,这是你意料之内的事情吗?」 曹操从女人们一开始出现刺杀动作,便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然而曹操却摇摇头:「抱歉,元让,我实在不晓得。扫了各位的兴还真是抱歉。」刚才他不慌不忙就是因为知道夏侯惇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护他,但舞妓歌姬要杀自己是意料之外,虽然早已习惯被埋伏,但每一回还是会吓出一身冷汗。 夏侯惇点点头说:「也是,这几个人都不是女子,全是宦官。但是训练有素,想必从小就是被当成女人以及杀手养成。」所以刚才他拒绝曹操的邀约,出帐之时,从那些歌姬舞姬中发出瞬间的杀气,没人感受到,他却清清楚楚地查知,才会突然转性要大摆宴席。 这就是夏侯惇从来不近女色的原因。他十四岁便从军,这样的事情看得太多太多,曹操又不是一个武功太好的人,他必须时时提高警觉。 「嘖,那我倒要看看这些人从哪儿派来的。」曹操皱眉,这几个人武艺非凡,而且又混作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手下。 曹操与兵士们将六名杀手分别抬了出去审问以及埋葬,留下始终面无表情的夏侯惇,以及欲辩的夏侯渊,还有心慌意乱的潮生。 『干,死定啦,刚才我叫了潮生的名字,露馅了啦。』 夏侯渊整个人冷汗直冒,看着身穿男装的潮生依然低着头,闯了祸的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靠,夏侯渊猪队友啊!这么多年的默契都白培养了,是不会闭嘴递武器就好了吗!?』 潮生眼神杀向夏侯渊,夏侯渊正低着头在反省,潮生的空气硬拳头抡了个空。 「唉,告诉我,你真正的身分。」夏侯惇突然放松了表情,看着眼前单薄的男装女子,方才一场酣斗中,潮生束发的发带被挑断,披垂在侧的长发以及刚才夏侯渊喊出的名字,都让夏侯惇心下有了底。 潮生还是不抬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到底承认是否?承认了难道夏侯惇就要把她送回去?还有夏侯惇对于自己欺骗他的想法到底是? 正打算作出回应之时,却又听得夏侯惇幽幽说道:「潮生,你与渊弟二人两情相悦,我又于新婚时负你,惇某愿写和离书,成全你和渊弟,并且不计前嫌,对于你成为弟媳,心中毫无芥蒂。」 此话一出,夏侯渊差点晕过去,夏侯惇果然还是迟钝得可以,笨得要死。他哪隻眼睛觉得自己跟潮生有一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潮生的眼睛一直在夏侯惇身上打转。况且在这之前,潮生身为「许波」的身分还没被拆穿之时,大家就知道「许波」这个人根本心思都耗在夏侯惇整个人,无论是吃饭、练武,「许波」好男风的事情全营传得沸沸扬扬,只有这个被喜欢的正主儿不知道而已。 夏侯惇本来就是一个几乎没有恋爱细胞的人。对于潮生一直以来以男人身分守在旁边,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特别的娘气,但不令人讨厌。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未曾谋面的妻子潮生身上。今天却见身分被拆穿的潮生,一边与对手拆招,一边向夏侯渊投以「含羞带怯」的眼神,心下不快,并且有些苦闷,却觉得自己新婚负了潮生,潮生与渊弟两情相悦,自己本不应该棒打鸳鸯。 潮生这边反应却跟夏侯渊不一样,她的眼神明显一空,瞇起眼睛,面色惨白,恨恨地咬牙道:「是。我就是潮生,新婚之夜被你丢在新房的妻子。写家书、缝冬衣、製锦帕、赠丹药、抄兵谱给你的那一位。」说着,她转身,不让夏侯惇和夏侯渊看见自己的脸,「要我跟妙才成亲倒是不需要,和离书也不用,休书就够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顏面好留。妙才自己有自己的心上人,我才不要去破坏人家。」语罢,踏出帐外。 夏侯惇榆木脑袋,但只觉得心下不安,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正要说话拦住,却见潮生方才站立的地方,竟然一大滩鲜血。 夏侯惇在下一秒衝出帐外,果见潮生的背影晃了晃,直直朝侧边倒下。夏侯惇一个箭步上前拦腰扶住她,却摸得潮生腰间一片湿润,抬手一看,竟然全部都是血。 潮生受了重伤! 第八封 相思不如相见 惇哥: 我完全不想跟你说对不起。 瞒着你进军营,是我不好,但是你新婚之夜把我一个人丢在新房里,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妙才跟我一点奇怪的关係也没有,孟德都看出来、你的亲爹娘也都知道,你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在婚前对我不闻不问,想必你连我的姓氏是什么都不知道。 比起做你的妻子,我想我还可以更有用处。 潮生 潮生醒来之后,就见夏侯渊坐在旁边看书。 「妙才。」潮生的声音有点哑。 「醒啦。」夏侯渊抬起头笑道。 潮生朝他虚弱一笑,抬起右手,只见整隻右手手腕一大片瘀青,是前几天跟夏侯惇打了一架留下之后,昨天又替夏侯惇挡刀的伤。 右腹有点疼,照理说伤口不深,但是潮生昨天被伤之时觉得异常疼辣,想必是刀上有毒。 潮生欲坐起,夏侯渊连忙伸手去扶,潮生看夏侯渊握住自己的手臂,是那么没有情慾、那么没有心机、那么纯粹的友谊。 但是夏侯惇却误会了。 心中一苦,潮生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宽大的宝蓝色布袍,不禁举起双手掩面。 「喂,你哭啦?欸,别哭啦。」夏侯渊超慌张。 「我没有哭。」潮生的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传出来。 「噢。」夏侯渊心下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妙才?我昨晚身上穿男装,超丑的。」潮生此时完全是一个女人。 「不会,都差不多。」……脱下来都差不多,不是啦,夏侯渊心想,若你知道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是大哥的,铁定要吐三升血。 「而且我昨晚身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沾到了。」 你如果知道你身上的血都是大哥亲手烧热水,把布沾溼替你擦乾净的,你一定要挖地洞躲起来。 「而且我打完架身上都是汗,好臭。」 不,不只有血,你的全身大哥都帮你擦乾净了,因为你的裹胸布已经被换过一条了,自己没发现吗? 「而且我昨天打架,前几天也跟惇哥打架,整个人超不像女人。」 这事实已经来不及改变了。 「而且我昨天还受伤,武艺超弱。」 「一个女人打三个职业杀手宦官已经很不错了。」前面夏侯渊都不回答,现在终于回答了。 「怎么办,惇哥一定会很讨厌我。」潮生的声音几近要哭出来。 「不会。」 「怎么办,我不想回去。」 「没关係,那就不要回去。」 「惇哥真的很笨,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竟然可以看成我们两情相悦。」 「嗯,确实。」 「惇哥真的是很笨,我千里迢迢从家里来,女扮男装在他的军营里照顾他,他不但完全没有发现,还要怪罪于我。」 「是。」连续说了两次夏侯惇很笨。 「怎么办,我却好想跟惇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他,他明明就不是笨,只是有点迟钝。」但是我在信里骂了他一大顿。 「怎么跟信里写得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潮生一愣,把手放下,怔怔地转过来。 是夏侯惇。 「妙才呢!?」潮生大吃一惊,「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什么时候掉包的?」 「……从『而且我昨晚身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沾到了。』这句就在了,渊弟出去了。」 「……。」潮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傻傻地看着夏侯惇,后者轻轻地捧起她的手,放至唇边。 夏侯惇的手掌很大,都是练武的茧,她的手虽然也有长茧,但是比起夏侯惇的还是细嫩娇小多了。 夏侯惇的唇边有蓄鬚,很好摸,很舒服,很令人安心。 「对不起,我没注意。发现你受伤的时候,我很着急,为了找伤处,把你的衣裳全脱了,但因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请军医来看替你治疗。 裹胸布…是我帮你缠上的。」夏侯惇说到这里,因肤色黑黝看不出羞赧,但耳朵已红了。 「你缠得实在太紧,我怕你受伤不舒服,所以只是轻轻地盘起来而已。以一个女人来说,你已经是武艺高强,上回跟你交手,真的很佩服你。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粗鲁什么的。一个会武的女人,我很喜爱。把你看光了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而且我愿意负起责任。」 听到最后一句,潮生的脸红得要炸开。 没有人告诉她夏侯惇这个人这么直白啊,而且对她的称讚也太多了吧。 重点是她刚才的抱怨,连续骂了夏侯惇三次笨蛋啊!!! 而且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要负什么责任,我们不是夫妻吗!? 夏侯惇的眼神,非常坚定,看着她,然后闭上,笨拙却温柔地在她手上一吻,然后放下她的手,将她的手好好地藏在被子里。轻轻地将她肩膀一推,潮生顺势倒回榻上。 夏侯惇坐在旁边,吐了一口气,续道:「你醒了我真的比较安心。你身上还有其他瘀伤,好像都是那天跟我打斗留下的。我竟然不知道你是我妻子,下手还这么重。」夏侯惇真的内疚至极。 潮生忽地有点羞愧,夏侯惇是一个这么诚实的人,从头到尾一直在耍心机耍小性子的一直都是自己。 「昨日你用左手拿兵器,我早该想到你受伤了,早该早一些出手,更该更早一点发现你是女人。一个女人在这样子的地方,一定很辛苦。」夏侯惇说着,双眼闭上,眉头紧皱。 看着夏侯惇一脸倦容,潮生突然伸出左手握住夏侯惇的手,夏侯惇抬头微讶。 只见潮生轻轻地说道:「惇哥,对不起。你照顾我一整夜,一定很累吧。小睡一下,我的伤也解了毒,很快就好了。既然我可以留下,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来,就是因为掛念你。我会受伤,就是因为喜爱你。我会难过,就是因为担心你恼我。 但是既然你让我留下,我就不用掛念。既然伤好了,你也无须担心。既然知道你不恼我,我也就不难过。 我会嫁给你,完全是因为从以前就仰慕着你。至今你与我坦白,我对你的爱慕不增反减。」 潮生平时行事小心谨慎,遇到夏侯惇时却自乱阵脚。方才一席言中恋慕之情尽诉得直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夏侯惇和潮生另一个没有发现的是,他们二人间的对话,一点都不像夫妇,整个是谦恭有礼,彷彿是在说场面话,但是其中每一字每一句的背后,都彷彿掺了蜜。 潮生的声音如流水般细长绵延,清清澈澈地绕在夏侯惇耳畔,手上握力也如净水般舒爽冰凉。 潮生果然是像水一样的女人,变幻无形,变成男人混在军营里照顾他,个性也柔得像溪水般沁凉绵密。 夏侯惇整个人放松,回握住潮生的手,趴在潮生榻旁,与潮生两人沉沉睡去。 第九封 寧静之日 元让: 离开一个月,切莫牵掛。 夏侯惇醒来之时,发现身上披着自己的被子,榻上的潮生已不知去向,手边留着这封信。 他当下简直要抓狂,急忙出帐,却跟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痛……惇哥!」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潮生皱着眉,身上披着他的外袍,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噢。」夏侯惇松了一口气,潮生还在。 他不自觉抬起手摸摸潮生的脸颊、捏捏她的手、顺顺她的头发。 很好,不是梦。 「怎么这么生气?」潮生轻笑,夏侯惇的亲暱动作,都让她很不习惯,但是却不讨厌,还脸红心跳,她轻轻拉起夏侯惇的手进帐,说道:「妙才跟孟德有事前往宛城了,大约一个月后会回来。他们不想吵醒你,所以託我跟你说。」 夏侯惇心里暗诽曹操,信一定是他留的。 也是要怪他自己粗心,信的开头称呼写着「元让」,但是潮生都叫他「惇哥」,信末也没有署名。一定是曹操要戏弄他来着。 潮生彷彿没有察觉夏侯惇心思一般,将食盒里面的餐点取出,柔声道:「狐…孟德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睡觉,不好吵醒你,所以留了信给你。欸,惇哥,吃吃看,这个,我煮的。」说着递给夏侯惇筷子和食物。 夏侯惇当下已经不想去想曹操那个坏狐狸做了些什么,心上一暖,伸手接过,哑声道:「……潮生,」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点尷尬,「很好吃。」他尝了潮生煮的东西,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不行,「这些日子,好吗?」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吗?」潮生抿嘴轻笑。不然食物的味道为什么从夏侯渊来的那天就变得很好?为什么伙头开始会煮夏侯惇喜欢的食物? 夏侯惇其实想问的是从成亲当天到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潮生什么时侯来了军营,这些日子都待在夏侯渊的帐子里做了些什么。 他更想问,潮生是哪里人?为什么武功这么好?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进军营?为什么认识渊弟?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却是不知道怎么问起,只问了一句「这些日子,好吗?」 夏侯惇张口待要辩解,只见潮生对他顽皮一笑:「我跟妙才幼时就认识了。你离开的那天,妙才花了点时间帮我造了假身分、假军令,也经过爹娘的同意,跟妙才一起过来的。」 夏侯惇心下复杂,「妙才」东,「妙才」西,潮生跟渊弟真的是熟到不行。他初尝吃醋滋味,却无论如何不知道如何化解,只得默默吃饭。 「惇哥,你可知道妙才回去何事?」潮生哪会不知道夏侯惇心里在想什么,娇笑嫣然。 「不知道。」夏侯惇声音可谓闷到一个炸。 「娶妻去了。」 「欸?」夏侯惇惊喜,「可是阿瞒的妻妹?」因为太过惊喜,本来在任何人面前都叫曹操的字,但是不禁叫出了小名。 「不是小丁。」潮生叹道。 第十封 宛城许氏潮生 大哥: 渊今天来到了宛城,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宛城商贾大家许家的女儿,许波。 渊 「我不懂,为什么要用娶妻的名义来到宛城?」夏侯渊看着气定神间的曹操,完全不知道那日曹操为何急急忙忙地将他拖出去,连辞别夏侯惇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地赶到宛城来,而且用的还是娶妻的名义。他明明就跟曹操的小姨子小丁订亲了啊。 「妙才,你待会到了对方家里,自报姓名的时候,记得用元让的名字。」曹操高深莫测的微笑让夏侯渊不寒而慄。 「用大哥的名字?为何?我们要去哪里?」 「去亲家囉。到了。」曹操停下马来,翻身下了马背。 夏侯渊也跟着下马,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大大的「许府」二字。 「宛城许氏?」夏侯渊一怔,笑道:「这不是潮生的老家吗?」 只听得曹操託门卫传话,说道:「在下曹孟德,与贵府女婿夏侯惇同来拜见许大人。」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里面匆匆忙忙迎出了一个中年人,眉开眼笑地道:「唉唷,是曹大人以及未来的贤婿,快点儿里边请!」 「未来的贤婿?」 夏侯渊转头望向曹操,只见曹操扯嘴冷笑,哑声说道:「许大人,我想见见您府上的未来弟妹。素闻弟妹允文允武,是很想见上一面,也好让元让和他未过门的妻子说说话。」 夏侯渊此时从脚底发凉到头顶。 眼前坐着一个典型三从四德的女子,温婉微笑,神情靦腆,低着头替他斟茶。 「元让哥哥今天特地来这里见波儿,波儿真是受宠若惊。」许波的声音软软的,但是夏侯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惊你娘亲啊,我才惊! 刚才照理说应该在夏侯惇跟潮生的婚宴上,见过的潮生双亲,出来他全部都不认识。曹操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从容地上座,笑道:「听说弟妹武艺高强、精通兵法,曹某真想见识一下。」 潮生她爹许道远竟然笑着回道:「没这回事啊大人。波儿从小就擅长抚琴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要说贤慧聪颖,老夫真是可以拍胸脯保证。武艺自然是一窍不通的啊。」 干,一窍不通你奶奶。潮生从十多岁起,每天女扮男装在学堂跟他打个不相上下。他夏侯渊武艺虽然没有哥哥好,但是也是威霸一方的小将,跟哥哥和潮生以外的人单挑很少输过。 对,跟哥哥和潮生以外的人。潮生打起架来路数十分诡异,明明持短兵刃,招式却能横扫千军,他夏侯渊平时惯用大刀和弓箭,若不弯弓搭箭,实在难以近潮生的身边。 抚什么琴绣什么花? 「咦?没有这回事吗?那许大人可有其他武艺超群的女儿?」曹操像是故意要揭潮生的底一样,继续问道。 「没有。老夫生平就只有波儿一个掌上明珠啊。」许道远尷尬一笑。 夏侯渊当下整个人都要冻结。潮生自称宛城许氏,名波,但是眼前这个结亲当天应该要出现在会场上的人,他压根没有见过。那么那天哥哥的亲家父母,是谁? 许波身穿桃粉色洋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跟习武成痴所以把头发扎成马尾,总是身穿男装挺拔的潮生完全不一样。 许波脸庞清秀,朝假冒夏侯惇的夏侯渊靦腆一笑,这跟夏侯渊认识多年的潮生也完全不一样。潮生的笑容很特别,放得甚开,露出洁白贝齿,大方却不失礼地笑,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这样一个小家碧玉。 那他认识的那个,女扮男装在沛国譙县的学堂上学,下课后与他切磋武艺,后来某天暗恋上自己的哥哥夏侯惇,而后来也心想事成,「自己宛城许家亲自上门提亲」,顺理成章与夏侯惇结成夫妇,后来夏侯惇新婚之夜被曹操带去从军,她也夫唱妇随跟着自己混进军营里来的那个「许潮生」,他那么熟悉的潮生,笑起来有妖气、弓术没他精良,拳脚却不容小覷的那个女中奇葩,到底是谁? 第十一封 潮生夜袭夏侯惇 渊弟: 关于潮生真实身分,以后莫再提起。我不在乎潮生是什么样子,只要待在我身边的是这个女人就够了。 我想你应该也是一样。从小相遇相知相惜,这个女人,无论是什么名字,什么态样存在,你一眼便可认出,也不在乎她的家世背景是什么。 惇 潮生那天跟夏侯惇吃了一顿饭之后,就一直躲着夏侯惇躲得远远的,原因就出在她跟夏侯惇提起夏侯渊要去娶亲的事情。 那晚她在夏侯渊空荡荡的帐营里睡着,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难以入睡。 为什么夏侯渊听到要去宛城娶亲,一点都不反弹,反而欣然接受?不可能,夏侯渊这么喜爱小丁。 那日进帐来说有事的只有曹操,没见着夏侯渊。夏侯渊以往远行之时必定会告诉她,不可能不告而别。虽说曹操跟夏侯惇、夏侯渊交情深厚,然而若要论生平知己,当属自己与夏侯渊最是刎颈之交……好啦,说刎颈也还好,毕竟现下最重要的人还是夏侯惇。对啦,说她潮生重色轻友她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啦,怎样。 她完全忘记曹操的存在。曹操这个人嘴上称讚她,但是实际上却有意无意地捉弄她,更像是揭她疮疤似的,总是当着夏侯惇的面问起潮生的娘家。 越想越不对劲,潮生变得害怕见到夏侯惇,那日过后的隔天清晨,她走出帐营,看到夏侯惇刚练完剑,上身穿着开襟武斗服,露出汗湿的胸肌,在晨曦下熠熠生辉。他留了鬍子,所以比同年龄的人更显得成熟,刚毅果决的脸庞男子气概破表。 夏侯惇远远朝她微笑,笑得温柔,她内心一抽。 再不行动不行了。 这日晚上,潮生在夏侯渊帐营里喝了半壶酒,她本来酒力就不算太好,双颊微红。她将头发放下披散在双肩,随便用手指轻轻梳得松软。将一身男装脱下,裹胸布也松开来。换上从家乡带来的水蓝色女装,将腰带随便绑了一个随便一抽就可以解开的结,然后裹上夏侯惇的外袍,在夜色里急急忙忙到夏侯惇的帐营前。 「潮生……?」远远就听得潮生的脚步声,夏侯惇本来正在抄字,搁下毛笔,准备站起身来迎接,却见掀帘的来人,头发披散如甫沐浴完,脸颊酡红,他不禁一呆。 「惇哥。」潮生露出微笑,声音却有点打颤,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脱下夏侯惇的外袍,一身女装展现在夏侯惇眼前,「我想说今夜与你一同下个棋。」 潮生的动作太过僵硬,后面那句「今夜与你一同下个棋」又说得生硬无比,虽然她看起来千方百计想要装得自然,但是即便在木头如夏侯惇,此时也心下了然,他微微一笑,一面转身拿棋盘一面说道:「当然好。平常我一直赢不了你和孟德,今天铁定要……『杀个你片甲不留』。」 后面那句片甲不留让潮生心脏狂跳,声响大到自己都可以听见,她鼓起勇气,颤巍巍地说道:「说什么片甲不留呢,我又没穿战甲。」双手紧紧抓住两侧衣袖,她已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道尽平时清纯若水的她不会说出的调情之语。 夏侯惇拿棋盘的手明显一顿,叹了一口气,转身道:「过来。」 潮生傻眼,老毛病又起,微嗔道:「你说过来我就要过去?」说完之后她真想打自己两巴掌。 夏侯惇也不生气,耿直双眼笔直地看尽她的眸底,一字一句清楚说道:「你不过来就换我过去。」语罢,潮生看着夏侯惇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最后站在她的眼前。 夏侯惇的脸庞近看依旧是如刻印一般,眸光稳重,五官立体,潮生怯生生地抬头,只见夏侯惇轻轻执起她的双手,嗓音温醇道:「潮生,你这可是要完成当日洞房花烛夜未完成之事?」 夏侯惇你在搞什么啊?不要每次说话都说这么直啊?我心脏会受不了!潮生内心大喊,声音和表情却都背叛她,她软腻媚笑,轻声道:「惇哥,不是下棋吗?」 夏侯惇微笑,俯下身去轻吻她的双唇,她的双唇也像是充饱了水,柔软香郁,他戏謔笑道:「是,落子落在这。」 潮生这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闭上眼,感觉夏侯惇的唇舌探进她的口中,心下燥热,又听得夏侯惇轻笑道:「娘子,这步棋下得可好?该你了?」 潮生藕臂攀上夏侯惇后颈,双脚一轻,整个人已经被夏侯惇抱至榻上,夏侯惇双肘撑着不去压她,低头望着她水灵灵的眼,一如往常与她讨论军事一般认真说道:「为什么突然如此?」 潮生眼圈一红,双手仍是圈着夏侯惇,这番话说得日后夏侯惇每每上战场,都会在脑海里复诵一遍。 「惇哥,你是个武人。虽然我不想说这样子不吉利的话,但是我还是要防备那万一的可能性。身为武人的潮生,我在战场上一招一式都是为了惇哥而战。身为女人的潮生,我要为惇哥留下后代。 我潮生一生一世,只为惇哥而活。」 夏侯惇听至最后,叹道:「潮生,我的妻,我真的好喜爱你。」 他再无顾忌地剥下潮生身上原本就穿得不牢靠的女装,露出潮生平时练武练出的精实窈窕身段,带着鬍渣的唇吻上潮生细腻的胸,潮生嚶嚀一声,双手也不安分地脱下夏侯惇的衣服。 夏侯惇手探往旁边将被褥覆至两人身上,身体碰触地方皆是熨烫无比。潮生遮住他炙热的双眼,说道:「别看。」一边说着就要运劲去熄烛火。 却见夏侯惇一把抓住她双手,双眸深深望入她眼里,说道:「潮生,让我好好看着你。我不知道哪天会出什么意外,搞不好失去手脚视力什么的也说不定。我现在要好好地把你看尽心底,烙在脑海,日后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忘记你。」 他俩却不知道,夏侯惇这句话,日后竟会一语成讖。 第十二封 夏侯惇拔矢啖睛(上) 妙才: 与吕布对峙时,有一名少女看起来只有十来岁,身穿红色衣裳,虽然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是见到绝对不可以放过,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潮生 夏侯惇与吕布军对峙已有数月,前些日子夏侯渊与曹操去了宛城之后就再无回来。夏侯渊写给夏侯惇怀疑潮生的信,收到夏侯惇回音之后,就不再写信给夏侯惇。他有时候会捎信给潮生问候,潮生也会定时回信。后来夏侯惇与吕布关係一触即发,战事在即,潮生就再也没有时间回信。 军营里的潮生那日起床之后,觉得身子温暖,转身一看,便见夏侯惇披散长发,睡得很沉,一隻胳臂伸在被床外面,作为潮生的枕头,鼻息扑在潮生的面庞上,鬍渣轻轻扎着潮生的脸颊,潮生不觉微笑,情不自禁地去揉揉夏侯惇的发。 夏侯惇眼眸不张,伸手一抓,抓住了潮生的手指,放至唇旁轻吻。潮生脸上一红,准备要起身,但是身下一疼,「唔」地闷哼一声,却惹来夏侯惇一阵笑。 「疼?以前什么伤怎么不见你叫疼?」夏侯惇笑得曖昧。 「那是不一样的……惇哥,我们对峙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了?否则孟德就不会绕道徐州了。」潮生的声音细若蚊蚋,忽而打断话题,应该说是回归正题。 「嗯。所以这是你昨夜的用意?是因为打算开战怕我没命,一方面又好让我心无罣碍去打仗吗?」夏侯惇狠狠地啃了潮生长了武茧的手指。 「惇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坏心眼爱开玩笑!」潮生皱眉,夏侯惇明明就是老实人,一觉过后开始会调情,而且还调得她又气又羞又甜又好笑。手挣开他的,戳了戳夏侯惇的胸膛。嗯?戳不动,肌肉超硬的。 潮生这一戳,戳得夏侯惇心痒难耐,反身压住她,低声说道:「潮生可是又要『下棋』?」 潮生待要辩解,双唇便被夏侯惇吻住,声音呜呜含糊地道:「下棋……下死你这个笨蛋……。」被吻得迷迷茫茫,她忍不住叹口气,身体又背叛她,伸手去逗弄夏侯惇,当然是又落了一个春色满屋的下场。 又过了不知道几个时辰,夏侯惇跟潮生滚完床相拥入眠又醒,他轻轻一笑,很是满足,坐起身来,把被子拉到潮生的肩膀上,轻轻抚着她的脸,说道:「没事,一切让我来就好。」他的声音温柔醇厚,「潮生,我们会这样平平安安的。」 一直按兵不动的夏侯军彷彿换了一个气势,转守为攻,吕布军也心下警戒,调兵遣将加强防御。 战场上两军气势相当,僵持不下。东边吕布骑着高大俊美赤兔,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剑眉星目,方头阔耳。西面夏侯惇长发束起,美髯佈面,身着深蓝战甲,豪气十足,身边改作女子束装的潮生亦随侍在旁,衣饰做轻便束装,清秀脸庞搭上浅蓝色衣裳衬得夏侯惇战甲威猛,两人相当相配。 鼓声响起,吕布与夏侯惇手势一下,两军喝然交锋,殊不见一里外山头上,有一个纤纤红色身影伏伺。 吕布与夏侯惇一交上手,短兵相接,方天画戟与天断刀便僵持不下。吕布翻身下马,顺带长戟一挑,夏侯惇也借力使力下了马匹。潮生眼见夏侯惇与吕布交锋,旋身跃起,侵入夏侯惇与吕布二人的攻击范围外两丈处,手持约半臂长度而已的短兵刃判官笔,轻势一扫,却见招式古怪,吕布周遭兵将均伤,伤口不深却是招招致命。 吕布何等人也,当然察觉后方不对劲。只是眼前夏侯惇武功实在高强,他无法分神,只知道我方军中闯入一强敌。 夏侯惇心下知道是潮生。之前他二人校场上对峙,虽是打个不方上下,最后潮生落败。 其实夏侯惇实力远胜潮生,然而却搞不清楚她的路数。当时他俩过招,她手持短兵刃,招式却是横扫千军的大范围攻击,判官笔重量颇轻,攻击范围扩大,力道便不显重,夏侯惇却是难以猜测,只能以本能去避开。所以那一架打得惊险。 现下潮生成了我方势力,对于擅长单挑的夏侯惇简直是如虎添翼。对手是百战百胜的战神吕奉先,吕布素来单挑强悍,面对百万军马也是如入无人之境,要对付他得全心全意不可分神。如今潮生代他扫荡敌军杂兵,夏侯惇便可专心对付吕布,一边宽心之馀他也提高警戒。 吕布听得自身后方军士惨叫连连,面对夏侯惇原本有些落下风,但是他为人火爆强悍,刚毅果敢,大喝一声,急着想去后方除掉潮生,打着打着竟然打出狂来,招招强硬致命,夏侯惇心下一凛,暗讚吕布不愧为一代战神,如此劣势之下竟然可以与他打成平手。 第十三封 夏侯惇拔矢啖睛(下) 双方酣斗之时,却听得「涮」的一声,一支羽箭强劲朝潮生那里飞去,那支羽箭并非响箭,声音之响却令得夏侯惇与吕布心下警戒,潮生远远就听得那支箭急急朝她飞来,但是那箭不甚神准,声音倒是响极。 潮生心道不对劲,忽而大喊道:「惇哥!是陷阱!」随即顺手将箭击落,只见那箭软趴趴得像是没后劲一般,顺着她的判官笔力道直往下坠。 这一声「惇哥!是陷阱!」,夏侯惇和吕布皆是回过神来,然而这回箭到声却未至。 吕布大喝一声,方天画戟直击那支射向自己脑门的箭,一击竟然击不下那箭,箭身微偏,擦过赤兔马的马腹,赤兔马哀叫一声,吕布左手拉住韁绳稳住马匹,另一持戟的手虎口竟然隐隐作疼,吕布当下心脏狂跳,他纵横沙场如此久以来,还未曾看过如此强劲的箭势,纵然他是再强悍不过的战神,今日也是头一遭有死里逃生感。 夏侯惇就没有吕布这么好运势,他心下掛念潮生,耳中听得潮生警告他是陷阱,眼睛却离不开潮生,直到见到潮生格下那支箭,方才一宽,转念间正要警戒,眼角馀势却见一支箭激射向自身太阳穴,他来不及挡箭,只得仰头躲开,却感觉那支箭旁又有一急势射来,取他脑门的箭竟然是三支併射,一支射向眼前的吕布,两支射向自己,三支箭分射向不同方向,而且还有先后之分,他要躲开已经来不及,「啪扎」一声,他左眼剧痛,回过神来,一支箭就插在他的眼球上,他闷哼一声,抓着箭翎处。 夏侯惇刚才眼见来不及挡箭,箭就要插入自己左眼,然而他依旧是奋力一搏,手上运劲,硬是缓下那支急箭,这一挡,吕布和那红衣少女都暗叫可惜,潮生和夏侯惇却是微松一口气,因为若是夏侯惇不挡,这支箭定会贯穿他的脑袋。 『潮生,我们会这样平平安安的。』夏侯惇亲口说过。 这厢潮生心上一抽,比受伤的夏侯惇还疼,然而却没有时间去恐慌,她立刻夺枪抢马,直接踏入吕布与夏侯惇对峙范围,眼下馀光朝袭击夏侯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少女身穿大红衣裳,手持弓箭,弓身竟然比自身身高还要高,那少女面无表情,脸庞淡漠,双眸直直与潮生对望,潮生眼力极好,看见那少女不觉暗暗吃惊,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而已,还算个小孩子。 潮生愤恨恨地瞥了那个少女最后一眼,像是要生吞活剥一般的恨意袭身,却硬生生转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架开吕布抓准时机朝夏侯惇刺去的方天画戟。 夏侯惇的手也是隐隐发颤,眼睛更疼。夏侯军看见主将中箭,就要大乱,却见潮生二话不说稳稳地替夏侯惇接下吕布攻势,夏侯惇心下了然,大吼一声:「父母精血不可弃也!」说着猛地拔出箭,箭上插着他那颗血淋淋的眼珠子,他毫不犹豫张口将眼珠咬下。 这句话说得生若洪鐘,稳定坚固,鏗鏘有力,夏侯惇这方的眾人精神均是为之一振。夏侯惇左眼眼眶空洞洞地鲜血直流,右眼却是瞪大瞳铃,恶狠狠地盯着吕布军,吕布军士均是浑身一寒。 刚才那射箭的少女,摆明不是吕布的人。她首发无势响箭取潮生,目的是要令吕布和夏侯惇分神,接着趁吕布和夏侯惇分心之时,又齐发三支箭,一支取吕布被吕布挡下,另外两支对付夏侯惇,力道大到足以贯穿头盖骨,夏侯惇担心潮生之馀只躲开一支。 那小女孩正是东吴孙策手下文臣张昭爱女,张蓉,当年十三岁,趁着夏侯惇与吕布对峙之时,私下奉了父亲张昭之命,隻身来到这里,准备待鷸蚌相争之时来个渔翁得利。 然而她的对手也不是简单人物,一个是一代武神吕布、一个是曹军大将夏侯惇,当然不是一个年轻的未成年少女可以简单杀掉,张蓉这四箭只取下夏侯惇一隻眼。但是张昭的目的已然达成,张蓉虽有不甘,连发四箭却未取一命,然而她打小听话,于是照着父亲张昭指示,不再追击,转身翩然离去。 潮生面不改色,但是实然面对吕布却是有点左支右絀,毕竟她不是单挑的能手,全靠古怪的招数,打久了也要现出原形。 吕布原可以趁机取胜,夏侯惇也还能撑,但是吕布、夏侯惇以及潮生都惮忌着刚才那射箭的少女,不敢恋战,过了几招之后,吕布啐了一口,首先策马掉头,抬手示意鸣金收兵。潮生心中也是紧系夏侯惇伤势,连忙跟着收兵。 第十四封 夏侯夫人潮生 惇哥: 不要担心,只管休息养伤,一切潮生会处理得好好的。 潮生 夏侯惇一回到阵营里,几乎是摔下马来。潮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伸手去托住夏侯惇,但是夏侯惇体格高大壮硕,潮生一个不稳,两人双双滚地。一旁侍卫连忙来搀扶。 「快叫军医来!」潮生的声音颤抖着,看着夏侯惇迷迷糊糊,连忙跟着侍卫扶他进帐。 「惇哥,压着。」潮生将一块布递给夏侯惇,「压紧止血。」 夏侯惇刚才被射那一箭,还硬撑着撑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撑过吕布退兵,我方也安然回营。 潮生吩咐了侍卫们烧水,又转身对一些军官们说了几句,夏侯惇身心都十分疲倦,听不太见,只听得潮生的声音是恐惧的。 好不容易等军医进来,拿下布巾时,军医、潮生、助手等人都是一愣。 「不见了……。」夏侯惇虽然意识模糊,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潮生的声音,她喃喃自语。 夏侯惇昏睡了整整三日。 那日潮生喃喃自语说不见了之后,就再也听不见潮生的声音,也没看见她的踪跡,只觉得军医在他的左眼上动了手脚,军中资源缺乏,夏侯惇没有上麻药,左眼疼痛难耐。手术完后,夏侯惇虚脱困倦,沉沉入睡。 再次醒来之后,夏侯惇觉得脑子依旧是胀胀昏昏的,正要起身,听得身边一个小兵的声音道:「夏侯将军别坐起身来,军医吩咐得暂时躺着。」 夏侯惇依言躺下,微微张开剩下的一隻右眼,缓缓地看着周遭,只见自己身上已经换上轻便布袍,问道:「潮生呢?」 小兵一愣,问他:「将军是说将军夫人吗?」 夏侯惇顿了一顿,这才想到潮生是她的闺名,在军中她一律是以夏侯夫人对外称呼。 「是。」夏侯惇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要炸开,整个人微喘,撑在榻畔,一阵呕吐。 小兵惊呼,准备要过来替夏侯惇清理,夏侯惇自己闻得呕吐物的酸臭难耐,心下觉得耻辱,大吼一声:「别过来!」 小兵此时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忽听得他身后清铃的女声笑道:「你出去吧,让我来。」 夏侯惇听得是潮生的声音,摀住嘴巴道:「潮生别过来,我现在很脏。」 他还不习惯一隻眼睛,看人都有点模模糊糊,只见潮生微笑着,不去理会他,擅自朝他走来,手上拿着沾湿的布巾,温柔替他擦去脸上秽物,连沾上夏侯惇披垂长发的都没有遗漏,温柔地替他整顺,之后又半跪在地上清理,彷彿地上的污渍只是水一样,她笑容不减,眉头不皱,更像是……在开心? 「笑什么?」夏侯惇问。 「你醒了。」潮生的眼眶红红的,「我去替你端粥来,你稍等!」只见潮生难掩兴奋,小碎步出帐。 「将军有所不知。将军这几日昏迷不醒,夫人一边指挥大军、一边派人向曹操大人求援,每天晚上卸下战甲,就来照顾将军。 有时候小人端汤进来时,还看到夫人亲自用嘴哺药,每天都帮将军浑身擦澡,帮将军修鬍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小兵说着不禁肃然起敬,但是他也深知夏侯惇脾性,没有将潮生连夏侯惇的如厕什么事的都处理得好好的这部分说出来。 夏侯惇当然知道。 第十五封 左眼 却说那日潮生把夏侯惇送回营帐,军医匆匆赶来,潮生手紧握着夏侯惇的手,看着他空洞洞黑幽幽的那个左眼窟窿,潮生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的手微微颤抖,看着军医们手忙脚乱地帮夏侯惇止血,她突然放开夏侯惇的手,转身出帐。 不能倒下。 潮生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一定要撑到援军到来。 潮生虽然很想带人搜山,搜出那个射瞎夏侯惇的红衣小女孩,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出战,必须正面迎击吕布。 但是这样一来,「那、件、事、就、要、曝、光、了」。 怎么办,一直以来瞒着夏侯惇的东西,虽然知道迟早会露出马脚,但是她还是希望夏侯惇不要发现。 但是潮生并非公私不分的人,她很清楚她必须在这时候撑起夏侯惇的军队。 潮生捧着粥,小心翼翼地走进帐里来,示意小兵出帐,留她和夏侯惇二人独处。 她跪坐在夏侯惇榻旁,朝他温软一笑,问道:「还痛吗?」 夏侯惇报以一笑,说道:「还好。」 潮生扶起夏侯惇,小口小口地舀起粥来为他。 夏侯惇一如往常下意识伸手去摸下巴,却是一怔。 「对不起,惇哥。」潮生歉然,「为了方便整理,我将你的鬍子先剃掉了。」 夏侯惇披散着长发垂肩,朝她笑道:「无所谓,又不是不再长。」 潮生呆呆地看着夏侯惇道:「没想到惇哥少了鬍子这么年轻。」 夏侯惇笑,恶意地咬住汤匙。 潮生有点恼怒,开始想算旧帐,皱眉道:「惇哥你还笑得出来。笨蛋才会在战场上把自己的眼睛吃掉。」 夏侯惇放开了汤匙,眼睛又直直望入她眼里。夏侯惇每次都这样,当潮生耍小性子的时候,夏侯惇就会认真起来。 「我说过我要好好看着你。 那颗左眼里,一直有你的身影,在案前抄书的、在校军场上打斗的、男装的、沐浴的、梳头的、裸着身子躺在我身边的……这些东西,我全部都不想捨弃。」 潮生听到后面,忍不住放下碗,遮着脸:「我最讨厌笨蛋!惇哥是笨蛋!!!」 「不,我知道你喜欢笨蛋。」夏侯惇噗哧一笑,想要接过碗,却抓了一个空。 潮生本来听得夏侯惇开她玩笑,一看夏侯惇因为左眼不能见物而扑空的光景,两人都是一怔。 「没关係,久了就习惯了。」夏侯惇安慰她。 「嗯。」潮生替他拾起碗,「看来你伤好了也暂时不能打了,还得适应一下独眼的生活。」 「嗯。」夏侯惇说得悵然。 「惇哥,我其实……」潮生正要说,却见夏侯惇朝她用一根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个安静。 「我知道。」夏侯惇微笑,「但那一点都不重要。」 第十六封 快刀张文远 潮生无论为波为浪,都是顷刻间消失之物,浪一打上来,就跟泡沫一样消失无踪。 连有没有存在过都不确定。 那日夜半,潮生终于忍不住蹲坐在军营的角落,眼眶一红鼻头一酸,差点要掉下泪来。 夏侯惇失去了一隻眼睛。 夏侯惇那边虽然说得轻松,然而潮生还是趁着出帐的时候偷偷探头偷看,发现夏侯惇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非常沮丧,却总是在她面前装作无事一样逗她笑。 潮生根本就笑不出来。 夏侯惇其实命算是捡到的。 那天那四支箭不是来自一般人。 她没有忘记那支响箭突然在她面前失了力一样飘摇落地。 也没有忘记一代战神吕布勉强格开箭,吕布脸上那些惊讶、手上的方天画戟隐隐摇动。 更没有忘记那两支疾朝夏侯惇的箭,凌厉飞快,迅雷不及掩耳地发来,她看着夏侯惇已经用超乎常人的速度和直觉去躲,却只能躲过一支,并且伸手抓住第二支,如果他没有伸手,今天那支箭就会贯穿他的脑袋。 她那时脑筋一片空白,却没有任何时间去犹豫,当下只得出手去跟吕布拆招。 吕布武功盖世,跟潮生打了两招,就见他眉头皱起,瞪着眼睛端详她,手上刺探性地比划了几招,潮生一边要顾忌着红衣刺客,一边还要护着夏侯惇,左支右絀,分身乏术,全是因为吕布也在意红衣刺客,又对潮生起疑,才勉强挡下。 跟吕布正面直击,是她最不想出现的局面。 跟吕布过招一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可能就不能待在惇哥身边了,况且吕布还可能派一个她这辈子完全不想遇上的人。 潮生想尽办法跟吕布周旋,好在吕布手下没有太了不起的军师。 上一次与吕布交手,潮生用出她的老招,一路往吕布军没命地衝去。 潮生武功其实不算是顶尖,但是她的招式虚实相辅相成,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让人难以反应,而且怪招怪式绝非正统门派出身。 这样子的怪招,吕布在一个人身上看过。 潮生每每出招射程都极广,但是她手上持的是短兵器,然而方圆两尺内的人都会遭到波及,于是她杀进吕布军里,吕布一路追杀,她却狡獪地避开吕布,但是横扫之处兵士伤亡颇重。吕布每多追一阵子,自己军就多一点死伤,像猫抓老鼠一样,潮生的士兵也不太攻击,只是格挡。 潮生便这样拖泥带水地一直消耗吕布的军力,一面用水淹、一面用火烧,打带跑地消磨士气。 吕布终于放弃自己出阵,一番调兵遣将,把张辽换了过来。 张辽,张文远,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张辽,这次的敌人都很有趣。」吕布威风凛凛与张辽对坐喝酒,「上回我不是差点被射伤吗?我还想着有谁射箭力道这么大,可以击得我摇摇晃晃的,本来还想可能是江东的孙策呢,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年纪好小的女孩子,身上的红衣很显眼,拿着一把大弓,她一次三箭,其中一箭射中了夏侯惇的左眼,力道很大,这阵子夏侯惇都没出来,不知道死了没有。」 「小女孩?」张辽一怔,「所以她就来个渔翁得利吗?」 「不,我觉得指使她的那个,只是想要试试她而已。」吕布说道,「因为她其实还有空隙可以追击,但是我看她身上已经没有箭,一个人要特地来袭及两军主将,怎么可能只带四支箭?」 「那夏侯惇不出来,这阵子的败战怎么回事?」张辽疑惑。 「我就要跟你说这个人,夏侯惇的妻子,我派人调查她的底细,听说她是宛城的商贾大家的闺秀, 但是我怎么看都觉得,她跟你一样,是干刺客这一行的。」 第十七封 潮生的过去 她是个弃子。 『暗杀董卓与吕布的人选,就决定让貂蝉执行了。』 『等等……为什么不是潮生?她的武艺绝对在貂蝉之上啊。』 『潮生年幼,且外貌不足以令董卓吕布等人为之倾心,而且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了。』 『但是貂蝉的能力不足以行刺董卓和吕布!』 『我们要更改作战方式,让她去实行离间计,董卓让吕布来杀。』 『但是潮生呢?你们要改变作战方式,为什么不就在下决定的时候,让潮生退出这个计画?为什么还要一直这样训练她?』 『潮生是备案。我们昨晚才决定让貂蝉去。』 『那你们要弃潮生,潮生怎么办?』 『潮生知道我们的计画,她从小就是被这个计画给扶养长大的,自然是留不得。』 『你们要杀她吗?她才只有十二岁!她什么都不懂!』 『但是她一出生就知道她的使命。她不能留下,而且要由你去执行,张辽。』 『做不到。』 『还有一个选择给你,你可以带着潮生远走高飞。你是我们门下的首席刺客,有刺客坚守的规约,我们相信你不会干扰这个计画。你可以带着她走避西凉,只要在我们暗杀董卓和吕布的计画成功之前都不要再回中原。』 『我不可能弃貂蝉而去。』 『你以为我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吗?貂蝉与你两情相悦!事成之后,你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但是你又不想要弃潮生于不顾。身为杀手,你的心肠实在太软了,张辽。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貂蝉和潮生,你只能选择保全一个。你应该知道谁是鱼谁又是熊掌吧?』 『我……。』 潮生坐在马匹上,后方是夏侯惇的军士,对面是张辽和吕布军。潮生眼睛瞪着张辽,抿着唇不说话,手指捏着马韁绳,指节泛白。 张辽死死地看着潮生,眼神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两军交锋,两人兵刃相接,张辽手持短斧,长度跟潮生的判官笔差不多而已,对潮生哂笑道:「长大了。」 「是啊……都、都过这么多年了。」潮生持着判官笔的手狂抖,颤巍巍格下张辽。 「你在怕什么?」张辽哈哈大笑,招式与潮生十分相似,怪招怪式,虚实相间,「我不在乎你以前做过什么,我只在乎你现在为什么会成为夏侯惇的夫人,还站在我面前?」 「谁怕你啊!」潮生说得好心虚,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全然是错的,「我是怕惇哥知道,谁管你在不在乎!这是我的…新人生!」 潮生越说越小声。 对,这是她的新人生,而且是张辽赋予给她的。当年王允训练一批刺客,准备要挑其中一名女孩行离间计诛杀董卓,一个一个孩子在训练中死去,最后剩下貂蝉和潮生二人。 张辽是计画中的一部分,跟在吕布身边配合将要被派到吕布身边的女子。最后王允选上了貂蝉,准备要杀掉潮生。 张辽跟潮生和貂蝉三人从幼儿时期就一起长大,张辽忍不住帮助潮生逃跑了。 「可别放水。」张辽微笑耸耸肩,他看到现今的潮生,其实心里是很宽慰的。潮生不但成功逃跑,甩掉追击的刺客,还在这里展开了新人生。 潮生又抖了一抖,腹诽张辽,「明明武艺就远胜于我,我放水岂不是要死在你面前?」一方面希望曹操那边赶快来援军,一方面希望夏侯惇快快好起来帮她挡下一切,但是一方面又偷偷奢望不要有任何像夏侯渊这样熟悉她的人来跟张辽拆上了招,以免她露出马脚。 喂,实在是很挣扎啊。 这边一想,但是却听得一声爽朗男声,大叫道:「潮生让开!」正是夏侯渊。 潮生彷彿被三块大石分别重重砸在心头、舌头还有脑袋上,这个夏侯渊之前该来的时候不来,偏偏等到她跟吕布打了一阵,张辽来的时候才来。 夏侯渊替潮生接下张辽一招,直接将张辽带进自己的战场内。 打着打着,竟然跟张辽打成了平势,夏侯渊眉头微皱,潮生这边根本就不敢抬头。 第十八封 露出马脚 「喂、喂……。」夏侯渊跟张辽交上了手,眉头紧蹙。 潮生完全不敢看夏侯渊的表情。 张辽心下也是紧张,他因为怪招怪式,所以第一次与他的交手的人几乎都摸不透他的武功路数,一定是会佔下风的。但是这一回夏侯渊第一次与他交手,却打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平势,正确来说,张辽有点落了下风。夏侯渊彷彿很熟悉张辽的招式。 潮生心里想,夏侯渊当然是能够死死地压制住张辽,毕竟从十多岁起,潮生跟夏侯渊在同一个学堂里上课,间暇时候就是两人相互切磋武艺,潮生跟张辽武术出自同家,夏侯渊等于是天天跟这门派的人练习打斗,对张辽的招式实在是熟悉到一个极致。 张辽打着打着,也有了一个底,这个夏侯渊多半是跟潮生关係十分亲密,否则也不会对付他这么绰绰有馀,他的眼角馀光又看到师妹潮生那个心虚的表情,想来是夏侯渊还不知道潮生的家世背景,自己这样打下去,恐怕是要露了马脚。 张辽这个人向来心软,对于爱人貂蝉不离不弃,就算貂蝉心许吕布,他依旧是跟在吕布身边协助吕布并且保护着貂蝉。当年王允要张辽杀掉弃子潮生,张辽冒着生命危险将潮生暗渡出长安城。 张辽想了一想,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换了个方式。张辽对于武艺悟性极高,除了习得潮生等刺客一路的招式,对于正统门派的武术也颇有心得。 「潮生……这个张文远……。」夏侯渊看着张辽换了兵器,还是忍不住要对潮生说刚才心中的疑惑。 潮生紧闭双眼,如果可以,她真想连双耳都遮起来。 「这个张文远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啊!随便一打还是打成了一个平势。」 夏侯渊说得轻松自然,潮生和张辽却翻了白眼差点栽过去。 笨蛋!笨蛋就是笨蛋!兄弟两人一样笨!!!潮生心中直咒,她早该想到夏侯渊这个直肠子,怎么会发现她的武功是跟张辽一路的。她在那边操什么心啊? 潮生这边刚喘了一口气,张辽正统武功用不惯手,还是忍不住换了短斧出了旁门左道的老招,反正眼前这个蠢得跟驴一样武夫也看不出来。 却听得另一头哇哩哇啦大叫,潮生转头,只见吕布不知道何时悄悄出阵,跟吕布缠斗成一团的竟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曹操手持短剑,左支右絀,一边骂道:「弟妹有时间在那边发呆,还不赶快来帮助为兄!」 潮生连忙策马迈向吕布曹操,轻松将吕布的强攻接过化为绵绵微风,奇道:「孟德你何时来的?」 「刚才你们在那边打成一团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曹操怒道,他本来想说跟着夏侯渊一同前来,让夏侯渊潮生二人去应付吕布张辽,自己就可以重整兵士,重新佈阵,以他的独门兵法大败吕布,岂知道交上手却见潮生在那边发呆。 「夏侯夫人为何不问奉先为何出现?」吕布戏謔问道,他跟潮生拆了几招,又看张辽那边的打法,立刻知道潮生跟张辽系出同门。 「哼,没空理你。」潮生气呼呼地瞪着吕布,吕布一定是故意的。 吕布将方天画戟换至左手,对着潮生腹间刺去,潮生大惊,单手撑马,直接飞身落地,吕布见潮生护着自己腹部,不禁皱眉。 曹操虽然武功不好,但是眼睛倒是犀利得很,他看了看夏侯渊和张辽酣战成一团,又见潮生跟吕布的打法,瞇起眼睛道:「弟妹跟敌方张辽将军甚是熟悉啊。」 吕布哼斥一声,冷笑道:「岂止熟悉,我看他们根本就好到不行。你要不要自己解释一下?」 潮生也冷然道:「不过是旧识罢了,我早就被逐出师门,没什么情谊好说。吕布大人倒是可以反省一下自己的妾室貂蝉姑娘,藏娇藏成这样未免太大材小用。」 吕布听得貂蝉的名字,心下一凛,被戳到痛处,很是火大,怒道:「貂蝉又怎样!?」 另一边张辽听得貂蝉的名字,心中一荡,被夏侯渊抓到了空隙,三叉戟刺了浅浅一枪。 潮生贼贼一笑,问道:「貂蝉姊姊是我被逐出师门前的师姐,吕布大人,你叫她什么?貂蝉吗?但是有人可不是叫她貂蝉哪!」 夏侯渊这边也听到潮生和吕布的对话,心下大惊,忍不住转头问道:「潮生你和张辽貂蝉同门?」 曹操倒是不慌不忙,他聪明细心,一切都在意料之内,只是凉凉地等着看好戏。 「任、红、昌。」潮生一字一字咬字清晰慢慢吐出,尾巴那个「昌」字还拉得好长好长。 第十九封 最毒妇人心 「任、红、昌。」潮生一字一字咬字清晰慢慢吐出,尾巴那个「昌」字还拉得好长好长。 张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一直咒潮生忘恩负义,把生平所有的好修养全部都摒弃置一旁,所有可以用的脏话全部在心中跑过一遍,后面的受词冠上潮生知名。 吕布也是绿光罩顶,他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会从潮生口中说出来,也没有想过「任红昌」这个名字会跟貂蝉有关。 『张辽,你娶妻没?』 『回吕布大人,……是,我的妻子姓任,闺名红昌。』 『任红昌?很特别的名字啊,想来是大家闺秀。』 『是。内人貌美,闭月羞花之姿,但是与我聚少离多,咫尺天涯。』 『何以如此说?』 『等战事告一段落,一切尘埃落定,我就要和红昌两人同泛五湖而去。』 吕布从头皮发凉到脚底板,颤声道:「张文远,你他妈跟貂蝉好一个范蠡西施,同泛太湖而去!」 张辽愤恨捏紧手中短斧,隐忍住怒气,狠瞪着潮生,哑声道:「在下不知道夏侯夫人在说什么,我跟夏侯夫人确实出自同门,我的妻子名为任红昌是事实,但是跟三夫人绝对没有关係!」 潮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潮生其实心下心虚得要死,张辽当年救她一命,今日她反将张辽一军。然而她也有别的打算,正好将计就计,把自己的底掀了无妨,趁机让吕布麾下大将张辽与吕布反目,一次擒住吕布与张辽,除了吕布之后,正好让张辽与貂蝉二人鸳鸯相聚,白首到老,如果幸运还可以趁机招揽张辽至曹操麾下,成为曹操一大助力,自己又可以将功赎罪。 潮生想了一想,这真是一个一石多鸟的好法子,这样安慰自己,也不心虚了,她倒是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张辽,彷彿自己做了一件再正义不过的事情。 曹操看着潮生,心中跑了一套剧本,大概知道吕布、貂蝉、张辽、潮生四人间的关係,也猜得潮生心中打什么主意,暗暗讚叹之际,忍不住也想,潮生这个女人真是可怕,为了夏侯惇,什么悖德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点倒是很对曹操的胃。 曹操一旁好戏看得开心,坐收渔翁之利,夏侯渊倒是一头雾水。 「红昌师姐是不是天天以泪洗面?她心中一定想我师兄想得紧!」潮生看到吕布气到停手,连忙在旁边搧风点火。 「我当初怎么不知道你是这般小人!?歹毒的女人!!!」张辽气急败坏,指着潮生的鼻头大骂。 潮生自知自己实在是不怎么君子,冷汗直冒,嘴上仍道:「还说,整个门派里面最格格不入的是你才对,我们是刺客耶!哪来的正道可言,刺客都应当以身为一个小人为荣!」 潮生这番「刺客都应当以身为一个小人为荣」惹得吕布张辽又气又好笑,曹操乐得抚掌哇哇大笑, 潮生接着大声说道:「你当初本来就应该直接除掉我,而不是以妇人之仁放走我!红昌师姐也恨吕布恨得要死,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在诛杀董卓之计得逞之后,早该接着除掉这个勇而少计暴而少仁之人,你竟然还让她伴虎侧!你才是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这番话说得鏗鏘有力,掷地有声,彷彿自己身为名门正派,正在以泱泱大道说服一头迷惘小羊。 潮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张辽却是气到心肺都要呕出来,吕布这边更是气到整个人炸毛,赤兔马感到主人杀气腾腾,不住打颤,连脚都站不直。 第二十封 大混战 潮生露出马脚,乾脆一切都豁出去,什么鬼东西、鬼刺客、鬼身分,一切都不管。对曹操有利的一定对夏侯惇有利、能够战胜吕布一定对夏侯惇有利、能够离间吕布张辽还是对夏侯惇有利,管他三七二十一,说她小人也无所谓,她看着吕布和张辽五味杂陈的神情,心里越是感到安心,这下子夏侯惇取下吕布军是早晚的事。 反倒是张辽那边大吃一惊,以前只觉得这个师妹潮生潜心练武,笑起来颇为典雅大方,平时举止却少了貂蝉那一点点小心机,还常常让任性误了事,所以被视为弃子。哪知道当年彷如纵虎归山,潮生在紧要关头反咬他一口,想必是有更重视的人让潮生对于救命恩人张辽反目成仇。 其实潮生对于张辽也是十分过意不去,她心里只是想要替夏侯惇取胜而已。夏侯惇目前还卧病在床,先前她花了两个月,横扫吕布军,让吕布不得不派张辽前来支援,现今派来天敌张辽,拆穿了她的身分,她也就罢了,顶多被夏侯惇休妻,那也无妨。夏侯惇是她的天,她的王,夏侯惇无论如何她都是爱着的。 出身刺客的潮生其实很单纯,人生中除了暗杀,出了宽阔的世界,遇上了夏侯惇,夏侯惇便是她的全部了。 吕布怒视张辽,张辽怒视潮生,夏侯渊一头雾水却又完全不敢插手,两军酣战成一团,根本没有人敢接近这几个主将杀气腾腾却又关係复杂的小战场。 曹操这边倒是间适,左挥一刀右砍一剑,悄悄地除掉吕布的人马。 突然听得一声熟悉响箭,吕布和潮生吃过这个箭主儿的大亏,连忙想要提防,却听得几里外箭响鸣鸣錚錚,吕布这边却是胸间一痛,竟然吃了一箭,箭直没入肋骨,卡得很死,箭劲犹在,吕布浑身除了箭伤之外,整个人直晃下马。 原来那一响箭,声响未至,箭先到来,是以吕布中箭还未感到疼痛之时,才听得箭响,听到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这样子箭比声快的箭法可说是出神入化,如鬼神般阴险却又高强到无人能及的境界。 潮生和夏侯渊反应极快,见机不可失,连忙上前想要制住吕布。 张辽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飞身而出,欲挡在吕布面前,却见吕布吃痛之馀,竟然一戟穿进张辽的背心,张辽缓缓地回头,眼神中毫无愤慨或是怨恨之意,吕布心下顿时瞭然,张辽受他这一戟,是为了向他致歉,「我和貂蝉……任红昌的确是两情相悦,给你戴了这么久的绿帽实在是对不住得很。」一个眼神的交换便是数年真心绝情相交杂。 潮生见到张辽和吕布大势已去,夏侯渊和曹操明显是胜方,但是吕布莫名其妙被射中这一箭她可是熟悉得很,虽然招式不熟悉,但是这番难度的箭法,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发出。 潮生连忙说道:「这边就交给孟德了!」一面朝远方山上那抹红影快速纵马奔去。 山头上,年方十三的蓉姬终于射中吕布,她上山时背囊里只有一支箭,这是因为之前对于袭击吕布失误时,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上一回她一箭虚发、三箭齐发,射瞎夏侯惇一隻眼。 这回她箭无虚发,而是以声作虚,箭则是实实在在射向吕布,而且镶在吕布胸前肋骨,没有令他当场毙命,她不禁有点扼腕,她的箭遇上夏侯惇和吕布这番高强的人,其实都在她意料之外。她每支箭都是射向他们的咽喉,岂料夏侯惇彷彿早有感知,避开咽喉牺牲了一隻眼睛。吕布亦然,她的箭原先也是瞄准他的咽喉,却被他以怪招怪式强逼而过,卡在肋骨中间,虽不至于致命,但是也无法再战。 吕布那个躲法简直是出神入化,蓉姬暗暗佩服。吕布听得箭响之前好像就有直觉有箭要朝他射来,不自觉挺了身子,手撑马上,让自己身子提高,所以箭才没有直没他的咽喉。 总之事情办到一个段落,蓉姬看到潮生的马一直朝这头过来,她心想也该撤退,于是提着大弓就要往山下走,却见眼前一群军士包围住她,她心下冷笑,一定是潮生早有准备,正待得要硬闯下山时,只见一个男性身影不疾不徐地闪至她面前。 那男人左眼缠着布,布上渗着血,脚下甚是不稳,但是由于内功强劲,下盘还是稳住了些。 「竟然是个小女孩?」男人吃惊地看着蓉姬。 正是被她射下一隻眼睛的夏侯惇。 第二十一封 红衣箭手 夏侯惇看着还是个孩子的蓉姬,还有她手上那把大弓,心中讚叹,也捏了一把冷汗。他的眼伤还未痊癒,也还没有适应独眼生活,下盘不稳,全靠内劲支撑。 蓉姬冷眼看着眼睛被他射瞎的男人,刚才她那一箭本来是想要直取吕布的命,却被吕布闪过,心下有点扼腕,心里想着自己果真还是火候不足。 「你来也拦不了我。」蓉姬看着夏侯惇,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只看得他绑着布绷的左眼渗着骇人的血,手上没有拿任何兵器。 「我没有要拦你。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射出那样子的箭。」夏侯惇顿了一顿,才慢慢说道,「没想到是个小女孩。」 「小孩又怎样?女孩又怎样?」蓉姬的口气冷淡且无情绪起伏,她违背了张昭之令,跑来补了吕布一箭,只想要早早回江东去,以免被发现。 「口气倒是不小,你是谁?」夏侯惇心中钦佩,对这个小孩是又敬又恨。 「你是的问什么?我是谁派来的?还是我是谁?」蓉姬的脚下微微移动,只想要闪到夏侯惇的身后,闪出这个围阵。 「当然是问你。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危险,谁得到你谁就是王。 「单名一个蓉字,姓氏是不能告诉你。」蓉姬提着大弓,快步走往夏侯惇身边,弓却被夏侯惇一把抓住。 蓉姬愕然,因为夏侯惇抓住弓的同时,暗暗运劲,蓉姬虎口吃痛,也连忙运劲抵御。 两人内力在弓里相互较劲,夏侯惇带伤,蓉姬年幼,一时之间倒是分不出高下。 潮生远远纵马前来,便见到这个光景。夏侯惇和蓉姬两人大眼瞪小眼,夏侯惇满脸愤恨,蓉姬则是一脸麻烦,两人分别握住弓的两端,潮生乃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这时候不能够去打扰二人,否则弄巧成拙,夏侯惇可能会因此内伤。 潮生看蓉姬年纪很轻,一袭大红衣裳飘飘,身高很矮,大概只到夏侯惇的肋骨,却能跟夏侯惇内力较劲,心下叹服,一方面又担心蓉姬要朝夏侯惇痛下杀手。 忽而蓉姬怒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急着要回去呢!」 「这里岂容得你来去自如!?」夏侯惇也勃然大怒。 蓉姬眉头一挑,手腕微转。潮生旁观者清,大叫:「惇哥闪开!」 夏侯惇闻言连忙向后跃开,只见蓉姬的内力激得那把钢铁大弓一身粉碎尸骨无存,如果夏侯惇的手仍握在上面,只怕夏侯惇的手臂也要跟着炸开。 夏侯惇和潮生这下完全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蓉姬。 蓉姬喃喃说道:「嘖,浪费一把好弓。」随即揹着背上空无一箭的箭袋,怡然自如地下山去,夹道的兵士无一不敢不让。 突然蓉姬回头看着潮生,又转头对着夏侯惇冷冷说道:「奉劝你不要再让你妻子上战场去。她今天跟张辽吕布打了那一架,一直护着腹部,多半是有了你的骨肉。」语罢便扬长而去。 「潮生,你说她还是人吗?」夏侯惇望着地上粉成一团的金属碎屑,心悸犹存。 「不知道。如果是人,我想她命不久矣。」这般内力怎么会是一个小孩子能够负荷得了,「但是只怕她在有生之年,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 「没关係,我觉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夏侯惇盯着潮生平坦的小腹,比严肃还要更严肃。 第二十二封 师兄! 这头吕布和张辽重伤被擒,双双被缚,底下的将士们也全数被绑到曹操跟前。 此时夏侯惇和潮生已经回来。潮生看着张辽被吕布一戟穿体,忍不住对曹操说:「孟德,先给他们治疗伤口吧!」 曹操冷笑道:「那个张辽可以,但是吕布不行。」 潮生愕然,她从未看过曹操这般恶狠狠的神情。反倒是夏侯惇和夏侯渊都已经习惯。 「吕布连续杀了自己的养父丁原还有义父董卓,虽然这二人实在该诛,然而作为一个人臣与人子,这样的人我可用不起。」曹操续道。 潮生暗叹,曹操这个人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认真起来还真是可怕。 此时刘备等人也到了曹操大营,看到吕布身受箭伤被缚,也是吃惊。 刘备忍不住问道:「是谁伤得了吕布?」 吕布「嗤」了一声,完全不想去回想。夏侯惇和潮生都是心有馀悸,夏侯惇指指自己染血的左眼道:「我这隻眼也是被那人夺去。」 潮生接着道:「是个小女孩。不知道那是谁的人马,身穿红衣,面无表情,眼神彷若一摊死水,说话声音低沉,浑身戾气。日后见到这个人,如果人多势眾,就必须想办法杀了她,如果落单,就逃。」 潮生接着转头对曹操说:「孟德,容我带张文远下去治疗。」眼看曹操点头,潮生便要去扶张辽。 张辽一把拨开潮生的手,寒声道:「我跟你什么关係,治疗我什么?免了。」一边朝夏侯惇覷去。 潮生一怔,这才想到夏侯惇还不晓得自己的事情,在吕布等人面前揭露自己身世时,夏侯惇还在帐营里休息,后来便到山上去堵那红衣少女。 潮生看着张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忍不住咬牙,朗声说道:「师兄当年救我一命,赋予我许潮生全新的人生,我怎能弃师兄于不顾呢?」 这番话摆明了是说给夏侯惇听的,「潮生跟张辽系出同门,张辽救过潮生一命」。 潮生说完这话,夏侯渊等人都是一愣,转头看夏侯惇,却见夏侯惇不慍不火,微笑道:「潮生说得甚是,师兄,你就先接受治疗吧。至于要不要归顺曹大人,等伤养好了再提罢。」 眾人一听夏侯惇竟然毫不吃惊,还跟着潮生叫张辽一声「师兄」叫得很顺,都是傻眼。 潮生本人当然是心下惶恐,不知道夏侯惇打着什么主意,只是张辽伤重要紧,于是她便半强迫地拉着虚弱的张辽出营去。 潮生跟张辽前脚一出,夏侯惇便跟着潮声出帐去。 张辽百般不愿走去医疗营,只见夏侯惇微微运劲,点住张辽浑身十二大穴,一手拖着张辽的手臂,张辽另一隻手被潮生搀着,便这样颠颠簸簸地被搁到医疗营。 潮生看到张辽躺在榻上,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随即转头催促夏侯惇道:「惇哥,你快快回帐去休息,你瞧你,伤口都裂开了。」 夏侯惇默不作声,十指紧扣着潮生的小手,大步走回自己的帐营。 潮生被一路拉着,只觉得夏侯惇手掌又大又暖,脚步虽然因为带伤所以有点不稳,但是散发出的气势依旧是英气逼人。 潮生看着夏侯惇的背影,想到刚才叫张辽那声师兄,还有夏侯惇莫名其妙地应允,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十三封 春意满室 夏侯惇一路拉着潮生回到自己帐营,将潮生轻轻带到榻上,潮生纳闷,只听得夏侯惇温温地说:「坐好。」 潮生心道死定了,夏侯惇这厢一定是要跟她来个秋后算帐。 只见夏侯惇不疾不徐地替潮生斟了一杯茶水,递到潮生手中。潮生接过,夏侯惇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着她,最后夏侯惇将手搁在潮生的左手上,温言问道:「你知道你有身孕吗?」 潮生脸一红,想起前阵子在沙场上打来斗去,不禁有点心虚。她今天一直都很心虚啊啊啊啊啊!!!对着张辽心虚、对着曹操心虚、对着夏侯渊心虚,现在对着夏侯惇岂止是心虚,简直可耻到想要鑽进地洞里。 潮生慢吞吞地点点头。 夏侯惇叹了口气,潮生看着他的左眼仍然渗着血,说道:「惇哥,我帮你重新上药包扎吧。」 夏侯惇应允。潮生轻轻将他的头上绷带解开,只见黑黝黝的窟窿里一片紫黑血红掺杂,潮生心中一痛,盯着夏侯惇的瞎眼怔了良久。 「很丑吧?」夏侯惇苦笑,「昨晚你不在的时候,我心里苦闷,竟然砸碎了铜镜。这真不是一个有修养的人该做的事。」 只见潮生轻轻柔柔地,做出夏侯惇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她吻上夏侯惇沾了血的左眉,很轻很轻,轻到夏侯惇感受不到左眼的疼痛,潮生又往下吻着夏侯惇的左颊,夏侯惇的左颊也沾了血,潮生轻轻用舌头将血渍舐去,接着潮生吻上他的唇、他新生的鬍渣、他的颈子,接着她小小的手剥掉了夏侯惇的衣服,吻上他的胸膛。 夏侯惇本来被她吻得神魂颠倒,直到潮生吻上他的胸膛,他倒抽一口气,颤声说道:「潮生,慢……你有身孕、我又带伤……」 话未说完,潮生微笑,伸出食指抵住夏侯惇的唇,站起身来,咬住夏侯惇的耳垂,腻声道:「但是惇哥想要我。」 夏侯惇只觉下身火热,脸上一红,潮生很少跟他说这么大胆的话,但是潮生的下一步更让他简直是呆了。 潮生的手探进夏侯惇的裤子里,轻轻搓揉,又顺着夏侯惇的身子,将夏侯惇的裤头拉下,潮生缓缓跪在夏侯惇腿间。 「潮生……你……!」夏侯惇哪里知道潮生如此大胆,而且还完全超乎他的想像,他心下当真复杂,又想问潮生的过去、又想要现在立刻要了潮生、但是潮生又有身孕、自己身上又有伤……「我的眼睛窟窿真的很难看。」说完他一阵抽气,潮生已经开始动作了。 潮生笑起来当真嫵媚,尤其是在夏侯惇俯视的角度下,潮生软软嫩嫩地跪在他的双腿间,替他吮着,潮生舐得甜腻,媚声说道:「惇哥好看极了。潮生真的很喜爱惇哥。」 夏侯惇理智再无,闭上眼睛,手抓住潮生的一头长发,又是一阵挣扎,又想要用力拉扯、又想要轻柔抚触。 在最后之时,夏侯惇低低喊了潮生的名。 潮生、他的妻。 潮生笑得灿烂,两人陷入疯狂迷茫,潮生将夏侯惇之物尽数吞下,瘫坐在夏侯惇脚边。夏侯惇轻轻将潮生一捞,捞到他身旁。 潮生抹抹嘴,微笑道:「那该帮你包扎伤口了?」 第二十四封 王允门生 「惇哥,我小时候哪,在太傅王允府里被当刺客养大。」潮生一边说着,一边替夏侯惇包扎左目,「我生来的目的,就是要刺杀董卓。」 「我跟张辽和任红昌一起长大,张辽是我师兄,任红昌是我师姐,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我知道他们相爱。 本来是想要刺杀董卓的,我们的一招一式,全部都是旁门左道,全身上下任何地方都可以藏暗器,随时随地都可以射出暗箭。 但是后来发现这招行不通了,董卓身边防卫森严,自从他收了吕布为义子之后,吕布的武艺高强,我们这些人无一可挡。」 夏侯惇看着潮生,想起了潮生之前说过的话, 『我潮生一生一世,只为惇哥而活。』 他心下复杂,但是耐性极佳,冷静地握住潮生的手,只觉得潮生的手不断发抖,夏侯惇心软,紧紧扣住潮生的手指,轻轻地说道:「你继续说,不要害怕。」 潮生眼圈一红,颤声续道:「后来王允改了个方式,要使离间计,借吕布之手除掉董卓。师姐长得漂亮,计画又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我就成为了弃子。」 那天张辽奉命要杀掉潮生,又知道貂蝉要去行美人计,绝望至极。然而张辽终究是温和善良之人,他冒着生命危险,带着潮生一路逃跑,逃到长安边界,在潮生的手里塞了几两银子,解开身上的外袍套在潮生身上,对潮生说:「今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你可以有新的人生,我的婶母住在沛国譙县,膝下无任何子女,我给她写了信。你在那儿可以念书、交朋友。我这边会想办法弄具尸体给他们交差。」 「师兄,你为什么不逃?师姐是计划里的一份子,你们没可能在一起了。你可以跟我一起逃,你可以有新的人生。」潮生拉紧了张辽的衣服,眼里满是哀伤。 「当年范蠡为越王勾践献上西施给吴王夫差,待勾践报了仇之后,范蠡便跟西施泛游太湖去了。」张辽淡淡说道。 「除掉了董卓,还有一个吕布。你的西施何时要跟你泛游五湖?」潮生面容哀戚,看着眼前痴心师兄。 「红昌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在地狱,我也会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张辽说这句话时微笑,笑得一点点忧伤都没有,彷彿是全天下最快乐的男人。 潮生不再犹豫,对张辽说:「师兄,我日后不会再回来了。你今天给我的新人生,我日后必定还给你。」 潮生说至此,夏侯惇柔声说道:「苦了你们三个师兄妹。」 潮生微微一笑,说道:「之后我就跟师兄的婶母住在一起。婶母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般疼宠。我扮成男人,到了学堂上学,跟妙才当上了好友。」说到这里,潮生突然脸上发红,声音也渐渐变小,「然后有一次在酒席间,看到了惇哥,我… …师兄的婶母刚好姓许,我便用了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冒了跟夏侯家有婚约的宛城许氏商贾之名……代替……」说到这里,潮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夏侯惇本来以为潮生脸红是因为说到喜欢自己而冒充许家女儿婚嫁,哪里知道潮生竟然哇哇大哭,哭得梨花带泪,他慌了手脚,急道:「哭什么?潮生,别哭,怎么了?」 「惇哥要娶正牌的许家女儿许波无所谓,我甘愿做惇哥的妾,求求惇哥千万不要拋下我!!!」 第二十五封 夏侯惇的告白 夏侯惇看潮生哭得悽惨,只见他嘴角露出微笑,轻轻拉着潮生的手,温言道:「潮生,先冷静一会儿,听我说。」 潮生抽抽噎噎地想要止住眼泪鼻涕,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就是无法让眼泪停在眼眶里不掉下来。 只见夏侯惇伸出结满了厚茧的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笑道:「渊弟说你像水,你瞧哭得整脸都是水。」 「其实,你身为刺客的身分,我早就猜到七八成了。」夏侯惇笑。 潮生傻住,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侯惇微笑,他的新生的鬍渣让他的脸庞看起来刚毅坚定,「第一次与你交手时,你记得吗?我去找孟德那里邀战,那时候我们把对方的兵器都打掉了。 你那怪招怪式,我第一次见到。后来我观察了你一阵子,发现你走路没有声音,对付人的伤口都很小,却是招招致命。 那便是刺客的打法。」 潮生面无表情,静静地继续听夏侯惇说:「孟德说过,刺客像水,幻化于无形。秦始皇一辈子遭暗杀的次数大概超过百次以上,却无人能成功,正因为秦朝的本命便是水,刺客要对付水之皇,怎么可能成功呢? 「对我来说,你就像水一样,幻化无常,有时候给我捎信、有时候扮成男装跟我打架、有时候娇媚、有时候可爱、有时候顽皮、有时候贤良温和、还在我倒下的时候像个大将一样撑起了整个军队。」 潮生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夏侯惇握紧她双手,用馀下的右眼,看着潮生,说:「潮生,我不会休妻、更不会娶妾。 你曾经说过,你就是新婚之夜被我丢在新房的妻子。写家书、缝冬衣、製锦帕、赠丹药、抄兵谱给我的那一位。 宛城那儿的许家,我会去退亲。我的妻子是你,不论你叫什么名字。 几个月前补上的洞房花烛夜,那一夜我脱掉衣服、亲吻着、拥抱着,看着眼前的人疼痛、满脸潮红、浑身是汗,相拥而眠的女人,除了眼前的你,还会有谁?」 以往夏侯惇正经八百说到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时,潮生都会红着脸吐槽,可是现下她却是幸福得想落泪。 潮生轻声喊了声「惇哥」,夏侯惇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声音伴着心音从胸膛传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潮生,你是水,你利了我夏侯惇,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情为何物,我甚至就想,顺着家人的意,娶妻传宗接代就行,我这一生就奉献给戎马战场。 但没想到会遇到你。你根本不用争,我生性駑钝,不懂儿女情爱,却知道自己想保护你。」 夏侯惇续道:「潮生,你每日都有抄字的习惯。 前几天我眼睛还在发疼,所以你整夜未眠陪我,那夜你抄到一半累了,靠在案前睡着,我却醒了,因为浑身没什么力气,无法抱你上榻,想去帮你披条被巾。 偷瞧了你在纸上写着, 『潮生无论为波为浪,都是顷刻间消失之物,禁不起白浪一打。』 潮生,你无论为波为浪,都是我夏侯惇『一、个、人、的』,所以不准消失。」 第二十六封 终章 医疗帐营里,张辽悠悠转醒,只见潮生身披夏侯惇的长袍,面带笑容地在身边看他。 「喔,夏侯惇不介意啊?」张辽笑笑。 潮生微笑点点头,坐在他身边。 「潮生,我……我想问吕大人要如何处置?」张辽艰难开口。 潮生突然握住张辽的手腕,急道:「师兄!归顺孟德吧!师兄帮助我获得自由,我今天也要帮助师兄获得自由!」 「你怎么还叫我师兄啊?」张辽皱眉,「不是被逐出师门了?」 潮生欲言又止,突然背后传来声音:「吕布明天正午时分白门楼问斩。」 说话的正是夏侯惇。 「嗨,妹夫。」张辽笑笑。 夏侯惇也在旁边坐下来,轻轻地把潮生握住张辽的手拉开,笑道:「刚才不是还在那边骂我娘子说怎么可以叫你师兄的吗?怎么这一刻变成妹夫了?」 「再狼狈也要在口头上佔你些便宜。」张辽一笑,牵动伤口,痛得直咬牙。 「你知道貂蝉怎样了吗?」夏侯惇继续道。 「惇哥!」潮生急急握住夏侯惇的手,阻止他说。 「没关係,我迟早要去面对的。」张辽笑笑,「貂蝉怎样了?」 「师姐她……」潮生想说,却被张辽插话。 「自尽了对吧?」张辽淡淡道。 潮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辽,夏侯惇则是冷眼旁观。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杀了董卓之后,迟迟没杀吕布吗?」张辽说得像是局外人,「因为红昌爱上了吕布,对他动了真情。」 潮生的眼泪如串珠般落下,张辽低笑:「哭什么呢?」 「师兄……我……」 「潮生真温柔。」张辽微笑看着夏侯惇,「我们就像兄妹一样,你别误会了。」 夏侯惇撇撇唇莞尔:「我岂是这般小心眼之人。」 张辽腹诽,你刚才不就拉开潮生的手吗!?你这个超级小心眼夏侯惇!!! 「从红昌爱上吕布之后,我还是一直守在她身边。潮生,虽然你说吕布是勇而少计、暴而少仁之人,然而他对红昌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所以我根本捨不得杀掉吕布,破坏属于红昌的一切。」 夏侯惇声音诚恳,看着张辽说:「张文远,你可以慢慢考虑。孟德很中意你,你武功高强,智略过人。先前孟德一直吃吕布的败仗,全是因为有你在。还有潮生也需要你。 你等于是她的哥哥,就算离开了师门,人的关係依旧不会改变。身分只是个虚幌的东西,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张辽静默一会儿,说道:「多谢夏侯大人。」 夏侯惇一笑,拉起潮生说道:「我们该离开了。潮生有了身孕,我不喜欢她在外头一直跑。」 张辽笑,说道:「恭喜你们。恭喜你,夏侯夫人。」 潮生温柔对张辽一笑。 待夏侯惇与潮生转身出帐之时,张辽突然叫道:「潮生。」 潮生回头看他。 「你的自由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争取的。我只不过是推你一把而已,之后这些,全部都是你自己得来的。 我的自由,你也不用还了。我已经获得自由了,早在我们的计划成功,借吕布之手杀掉董卓,而后红昌爱上吕布之时,我就已经自由了。」 再也不是那个被感情绑在貂蝉身边的张文远。 「我可以自由来去,这都是我的选择。我会好好考虑的,归顺曹操一事。」 潮生笑了,这回笑得倾城倾国,不下貂蝉。 张辽也笑,这回笑得英气逼人,更胜吕布。 夏侯惇不禁笑了,这对师兄妹还有一代美人貂蝉,笑起来会这般好看,大概都是因为在王允门下训练过的吧。 夏侯惇与潮生转身翩然出帐。 「潮生,这阵子都别去议事了,乖乖在家养胎。」 「但是这样我见不到你,会想你。」 「那你跟着我,只是不准骑马、不准练武。」 「跟孟德下棋可以吗?」 「…可以。还有我这几天会写信回家。」 「写什么?你又不写家书,我帮你写。」 「写信回去退了宛城许家的亲。」 「惇哥……」 「在找孟德下棋之前,我们先下盘棋。」 全文完,下一部,请见《白练》。 《潮生》后记 《潮生》应该算是我最早写的原创(或者说是三国同人),被搁置已久,现在看来实在生嫩(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国艳情史》系列的前身,其实是从以孙吴麾下谋臣张昭之女张蓉的故事《杀将》为灵感啟发。当初并没有这个名字,张蓉也没有这么病态,是个纯纯的清水文,像《潮生》这样甜宠。 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整理稿件,《潮生》因为章节少,而且夏侯惇和潮生的故事发生年代也最早,所以优先整理这部作品。 与旧版没有太大差异,更动的大概就是女主角的「个性」与「相貌」。潮生在这部里面,算是个少女,所以性格古灵精怪,到了《杀将》时,已然是个少妇, 因此稳重许多。 再来是「相貌」,潮生原本被我写得美艳倾城(我就是玛莉苏派),然而作品中有提及暗杀吕布与董卓一事,王允门派选择让貂蝉执行任务。一来是潮生年纪小,二来是潮生样貌没有貂蝉美艳。所以潮生在部作品里,笑起来并非倾国倾城,应该是年纪尚小的清纯灿烂。 最后是貂蝉的本名「任红昌」,是在网路上找到的,坊间最多人传述的本名,并非由在下随意取。(在澄清什么) 以上,终于整理完潮生,感觉很畅快(?),也谢谢大家的关心与照顾,花宵在这里一鞠躬,献上最高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