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小丫头》 1 六月初,芒种时节,天气骤然转热,今儿个的太阳比起平时嚣张不少,大得有些晃眼。 李建华跟包工头请了一天假,忙赶着时节的尾巴下地收麦子,村头那整片麦地都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动作快的人家连秧苗都插好了。 放眼望去,先前还是金黄一片的麦浪,现如今也就李建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杵着弯腰的麦子。 李建华正值壮年,手脚麻利,劲也足,提着把镰刀哼哧哼哧忙活了一上午也割得差不多了。 等把麦子捆好,摞在平板车上,拉了两三趟才全部拉回家,堆在庭院里。 李建华忙完后,堂屋墙壁上挂着的破旧摆钟正好打了三下响,李建华就着咸菜啃了三个大白馒头,垫饱肚子后倒头睡了一觉。 直到五点多时,李建华醒了过来,掬了把井水抹了抹脸,骑着一辆老式洋车去了镇上街市。 今天镇上逢集,现在正赶着集市收摊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便宜点抱两个西瓜回家啃,运气好的话还能拾点小摊贩扔掉的蔬菜和水果。 李建华找到一个西瓜摊,老板正把摊上摆着的西瓜装回拖拉机里准备回家。 “老板,西瓜怎么卖?”李建华一手扶着洋车,一手伸过去拍了拍西瓜,侧耳听西瓜被拍而发出的声响。 卖瓜老板看着四十出头,又大又圆的肚皮像极了摆在摊上的西瓜,他拿起一个三斤左右的西瓜在手里颠了颠,夸张吆喝道:“便宜卖了,三毛钱一斤,先吃再买,不甜不要钱!” “行!那我捡两个。” “你尽管买,我逢集时候出摊都在这块,不好吃的话你下个集来找我都行!”老板相当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接过李建华挑出来的两个西瓜,快速称了价,“两块六,一毛钱不要了,就给两块五吧!” 李建华从口袋里翻出了三张纸票付了钱,正要离开,就听那老板冲着拖拉机屁股后喊道:“小丫头嘞,你别在这蹲了,大伯要收摊回去喽,没有西瓜给你吃了,快走吧!” 李建华好奇地循着卖瓜老板的话音看过去,只见这拖拉机屁股后面蹲着一个瘦小的女孩,衣服脏兮兮的,裤子还破了一个大洞,胳膊和腿都细得跟竹竿似的。 她正抱着一块西瓜啃着,整张小脸被这块西瓜皮挡了去,看不清面容,就见红色的西瓜汁液糊满整个下巴和沾满灰尘泥土的手。 那小姑娘听见老板的话后,从西瓜皮后抬脸,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盯着老板,一言不发,像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丫头啊,你别看我了,我不能把你带回去啊,我要是把你带回去的话,我婆娘估计能把我打死。”老板摇摇头,叹了口气,“今天都给你这小丫头吃了一天西瓜了,我也算做到位了,你就走吧,别跟着我了啊。” 那小姑娘还是闷闷的不开口,只是站起身来朝旁边走了几步,示意自己不会跟着他,接着又蹲下单薄干瘪的身子,抱着西瓜皮怔怔出神。 “老板,哪来的小孩啊?”李建华见这小丫头极其面生,应该不是镇上的小姑娘。 老板一边收着摊一边跟李建华聊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来这摆摊,她就搁那儿蹲着了,问什么话都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贩子给拐来的。我看着可怜,就切块西瓜给她吃。那丫头应该饿狠了,一连干了四五块。” 李建华瞅见那小丫头正抱着手里的西瓜皮缩成一团,背上的蝴蝶骨从衣服里清晰地突出来,瘦削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看来是哭了。 “怪可怜的。” 李建华收回目光,提着两个西瓜,翻身抬腿骑上车走了。 2 李建华回到家里后,越想越不对味,吃块西瓜脑子里都浮现出那个小丫头,她薄弱抽搐的背影像头困顿受伤的小兽,瑟瑟发抖地躲避猎人的狙击。 此时天全黑了下来,李建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放心不下那个可怜见的小丫头,不知道晚上会不会给偷小孩的人拐走卖掉。 可惜自己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人,家里就他一个人,也没个婆娘帮忙照应,带个小丫头的话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窗外漆黑的天空刷的一下亮得惨白,打闪了,看来要下雨了,李建华实在是躺不住了,他真怕那小东西没地方躲雨,到时候再给雷劈死了那可就太惨了。 李建华起身穿衣,骑着洋车提着手电筒返回了镇上,他暗暗下了决定,要是能找到那小丫头的话,就把她带回去养着,就当是给自己做个伴,反正也就多张吃饭的嘴花不了多少钱。 要是找不到的话,那他也能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了。 李建华顺着那条摆摊的街市找寻,手电筒微弱的光亮照不了多远,却也能将夜色黑幕撕裂一个口中。 夜空中电闪雷鸣,阴森可怖,雨点窸窸窣窣掉落,砸在脖子里钻心凉。 李建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正要放弃时,就在街道尽头的垃圾堆处看见了那个蜷缩的小身影。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李建华认命般地松了口气,看来这老天是真要把这小丫头扔给自己啊。 李建华快步走了过去,熟睡的小丫头怀里还紧抱着那块啃得快要透了的西瓜皮。李建华把她怀里的西瓜皮抽出来扔进旁边的垃圾堆里,小丫头也被惊醒了。 迷迷蒙蒙还没彻底清醒的小丫头顿时抖了一下身子,撒腿就要跑,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李建华胳膊一伸逮住了。 小丫头的嗓子中发出凶狠尖利的喊叫,大眼睛迸发出故作镇定的光芒,拼命挣扎,又踢又挠。 李建华一把抓着小丫头的那只爪子,男人和小女孩力量太过悬殊,小丫头一下子被制住了,动也动不了,大眼睛里蓄着惊惧的眼泪。 “别怕,我不是坏人,你要跟我回去吗?” 小丫头浑身上下透着戒备和抗拒,她僵持着不肯做表示,不摇头也不点头。 “真的不是要卖你,就是看你实在可怜下雨天也没个去处。”李建华硬邦邦的声音软了下来,像是哄孩子。 话正说着,天上下的雨陡然间就大了起来,哗啦哗啦地泼水一样,小丫头直接给浇成个落汤鸡,冻的牙直哆嗦。 李建华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小丫头的身上,外套上还沾着干活时留下的干硬的泥浆,下摆直接垂到了小丫头的脚踝,把她整个瘦小的身躯都包得严严实实。 “快点,雨大了,我得赶紧回去,你要不要跟我走?”李建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腿骑上了洋车,一条长腿支着地面,一条腿搭在脚踏上,转身看着小丫头,等着她做决定。 或许是雨水太冰冷,或许是外套太温暖,小丫头顾不得什么好人坏人了,她牢牢地抓住茫茫黑夜里的那束来之不易的光亮。 小丫头拽着李建华的裤脚,跪倒在他的脚边,泪水混着雨水滚滚而下,她重重地朝他磕头,一下又一下,将地面上的雨水砸得飞溅,沉闷的磕头声如惊雷般撞击在李建华的心脏上,疼得他心里一抽。 看来这小丫头他是想不要都不成了。 李建华把小丫头像提小鸡崽那样提起来,放在自己的洋车前面的横杆上,脚一蹬骑着车回家了。 3 “你叫什么?” 小丫头默不作声。 “你家哪儿?” 依旧沉默。 “你多大了?” 小丫头终于给出了点回应,她伸出手比了一个9的手势。 这小丫头竟然有九岁了,可她那瘦小的身躯和六七岁的小孩相差无几。 “你怎么不说话?” 小丫头又恢复了沉默模式。 “不说话的话就只能把你扔了。”李建华恐吓了一下这个小丫头,想看看她能做出何种反应。 小丫头听到这句话后,羸弱的小身子顿时抖了一下。她上前抱住了李建华的大腿,又跪了下来,圆溜溜的眼里积着的泪滚落而下,一个劲地摇头。 眼神中全是恐慌和奢求。 李建华的心肠不硬,自从决定把她带回来之后就没打算再把她扔掉,这么说也是激一激这个小孩。 他还是绷着脸,冷硬道:“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丫头浑身发着抖,脏兮兮的小脸上算是泪水,她一边抽泣着一边仰着头缓缓地张开了嘴。 只看了一眼,李建华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这小丫头的舌头齐根断了,嘴里空空荡荡的。 小丫头牢牢合上了嘴巴,最难堪的地方被李建华看了去,她的泪流得更凶了。 李建华吸了吸酸涩的鼻子,从地上把小丫头拾了起来,抱到红木大床边上坐好。 “是谁干的?”李建华又怒又心疼。 小丫头垂下了头,似乎不太想说。 “你别怕。”李建华拿起床头的卫生卷纸给她擦眼泪,“告诉我,谁把你舌头剪了?” 小丫头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在李建华粗糙的大掌中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一个字,“妈”。 这个答案让李建华彻底红了眼睛,他咬牙切齿道:“是你亲妈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毒妇! 小丫头摇了摇头。 李建华揪起来的心总算舒缓了一点,看来是恶毒的继母,这比亲妈让人好接受多了。 小丫头的亲妈生出来她后,身子落下了病根,医生再三嘱咐过她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生育,建议上个节育环。 可婆家人都觉得她生了一个赔钱货,肯定是要让她接着生的,直到生出来大胖小子才行,于是这环就没上成,来年就重新怀上了一个。 生二胎的时候,报应来了,因为难产大的小的全死在了产床上。 小丫头她爸很快就娶了一个新老婆,小丫头多了一个后妈,噩梦就开始了。 一开始还能熬,也就是打打骂骂。后来,后妈生出来个大胖小子,在家中地位又高一档,再加上产后抑郁,打起小丫头来更是心狠手辣,小丫头多次被打到昏迷。 有一天,小丫头的弟弟总是调皮哭闹,后妈哄了半天才把弟弟哄睡着。小丫头因为看见个黑老鼠,尖叫了一声,吵醒了弟弟。 后妈直接情绪大爆发,拽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拖曳,拿起一把裁布的大剪刀,就把小丫头嫩生生的舌头活活剪了下来。 她痛昏了过去,第二天在病床上醒来,从此就成了一个小哑巴。 小丫头的爸爸染上了赌瘾,赔光了家底,到最后开始盘算着把小丫头卖给人贩子还钱。 卖小丫头的那天,小丫头偷跑了出来,藏进了大客车的底层装货物的车厢里,一直随着大客车来到了这里,漂流了一个礼拜,捡了这么多天的垃圾吃,终于等来了李建华。 4 李建华把手机掏了出来,是诺基亚,用了两三年了,还很坚挺。 李建华教小丫头打字,以后要跟他说话就打字给他看。 小丫头念过一点点小学,学得也认真,很快她就能自己打字了。 她打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求求你,不要把我扔了。” 李建华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捏住了,酸痛得厉害,他看着小丫头,向她许诺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扔了的。以后你冠我姓,就叫李凤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闺女,有我李建华一口饭吃,我就不会让你饿死。” 小丫头怯怯地点头。 给小丫头起名叫李凤凰,是因为希望她能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小凤凰就这么在李建华家住了下来,跟李建华同吃同住,给李建华洗衣做饭,有时下地帮忙农活。 渐渐地,村里人都知道李建华捡了一个不说话的小女孩养在家里面,闲言碎语也开始层出不穷。 傍晚时分,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乘凉消食的大妈们就开始编排起李建华了。 “你说,那村西头李建华养个小哑巴是干啥呢,这么点的小孩能干嘛,白多张吃饭的嘴。” “以后养大了就能当媳妇嘞,白讨个老婆嘛。” “他都二十七了,一把岁数了还不去说个媳妇,带个拖油瓶就更难找了,何劳呢?” “他这样的情况不太好找啊,蹲过好几年牢,别人心里也怵地慌啊。” “他家情况不错了,就赤条条一个人,也不用养老,也没有兄弟姐妹争家产,挺好的,一人赚一人花的。” “你说他把那个小丫头养大,结果人要是嫌他老了,跟别人跑了可怎么办?” “谁知道呢?但愿别是个小白眼狼。” …… 李建华又是送礼又是求人,忙前忙后终于把小凤凰的户头弄好了,他把那张蓝纸塞进棕色的户口簿中,长舒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对小丫头说:“看见没,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这三个字眼怎么那么动听呢。 小凤凰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眼泪滚滚而下,她虽然不知道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自个终于安定下来,不用四处捡垃圾吃了,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被拳打脚踢。 她有地方住,有饭吃,有人疼了。 小凤凰扑到李建华脚边,又要给他跪下,李建华一把把小凤凰从地上捞起来,沉声道:“以后不用动不动给我下跪,我是你爸,养你天经地义,除了过年时候以后别给我磕头,听见没有?” 小凤凰抹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夜幕低垂,乡村夜空中的星星很多很亮,细碎如同银花迸溅。 李建华从工地上收工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小凤凰乖乖地坐在桌边等他一块吃饭。 小凤凰人跟灶台一般高,每次都是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尖炒菜。 她在原来的家里,后妈每天都使唤她做饭,如果做得不好吃的话,不仅不给她吃饭还会挨一顿毒打。 后来,小小的凤凰就被打出来了一手好厨艺。 李建华头一回吃到小凤凰做的饭时,着实惊了一把,连连感叹自己捡到了一个小厨娘。 可把小凤凰开心坏了,绕着李建华又蹦又跳。 “不是说过不用等我了吗,以后你先吃,吃完就去睡觉听到没有?”李建华拍拍小凤凰的小脑袋。 小凤凰固执地摇头,她拿手机打字,“我要等爸爸来一块吃。” “行,你个小东西,没白疼。” 李建华干的是体力活,工作一天也饿极了,大口扒饭,吃得喷香。 小凤凰在一旁一口一口吃着,食量跟个小猫咪一样。 “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李建华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等发了钱我去街上买点肉给你补补。” 小凤凰听到肉,两眼放光,她原先在家,后妈不准她夹肉,每次她夹肉就把她筷子夺下来扔掉。 她长那么大还没吃过几回肉呢,她可想尝尝肉的味道了,是不是因为太好吃了后妈才不让她吃的。 5 吃完饭后,小凤凰抢着把碗刷了,李建华又欣慰又感动,真觉得这丫头捡得太值了。 他去院子里冲澡,脱得就剩一条内裤,打一盆水从头往下浇。哗啦啦的一天的疲惫被冲散个七七八八,特痛快。 李建华个头很高,一米八几,整个村里的青壮年没有比他高的,身上都是长年累月劳作下练出来的紧实肌肉。 他冲完澡,小凤凰给他递过来干毛巾和新内裤,接着就蹲在一边等李建华把换下来的内裤给她,然后拿去洗了。 李建华接过毛巾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瞅见小凤凰还蹲在那儿一动不动,李建华知道凤凰还小,不懂什么男女有别,但他一个大男人可不敢当着个小丫头面前换内裤。 “进屋。”李建华催促道。 小凤凰呆呆站起来,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李建华,她指了指李建华身上的湿内裤,示意他赶紧换下来。 李建华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教育小凤凰道:“你是小姑娘,不能看男人换裤衩知道不?” 小凤凰迷茫地点了点头。 “快进屋睡觉。” 小凤凰只得把干净的内裤放在一边的石板上,转身进了堂屋,爬到了那张有些年头的红木床上。 这张床还是李建华母亲年轻时的嫁妆,样式很古旧,还有雕花栏的顶棚,床上刷的红漆也斑驳脱落了一大片。 但这床很宽大,也很结实。 小凤凰上床后在最里面缩成了一团,她又瘦又小,根本不占地方,缩成一团后更是快要找不着了,这也是她在家时养成的睡觉习惯,这样才能给别人留下最大的空间,才能不被嫌弃不被人踹下床去。 李建华换完内裤后,进屋睡觉,看见小凤凰缩在角落里,直接拽着她的小细腿给提溜过来。 “床那么大,还能睡不下咱爷俩啊?过来好好睡。”李建华又把新做好的草籽枕头垫在她头下,“试试,好睡不?高了的话我再改。” 新做的枕头很松软,还传来草籽的袅袅清香,小丫头满足地直点头。 不仅枕头是新的,李建华还专门到镇上扯了新布换了被褥。 夜深人静,窗外有蛐蛐的叫唤声。 李建华拉了灯,搂着小凤凰睡了过去,小凤凰睡觉特老实,缩在李建华怀里一动不动,直到天明时分。 翌日,天幕将晓,村里的第一只公鸡打了个鸣,小凤凰便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忙活早饭了。 她知道李建华干活辛苦,所以也不叫醒他,每回都是饭已经做好后才过来喊李建华起来吃饭。 李建华家里没接自来水,那玩意贵不划算,吃的水一直是不要钱的井水。 小凤凰一开始不会用压水井,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井水出来,后来才和李建华学会,要先倒一瓢水进去,然后再快速上下压把,才能打出水来。 小凤凰虽然人瘦小,劲也不大,但是不怕苦不怕累,每次都是闷头干活,早上时,要打整整三大缸水,用来浇门口的菜园。累得压不动水井时就跳起来压,反正从不叫李建华过来帮忙。 李建华以前有时起晚了根本顾不着浇水,门口种的丝瓜,黄瓜,白菜,葱都快蔫巴了,还是小凤凰时不时过去浇水,给救过来了。 邻墙的王婶过来借油,看见忙来忙去,又是做饭又是浇菜的小凤凰,啧啧称赞:“这李建华可真是走了运。丫头,我来借点油,正要炒菜才看见油没了。” 小凤凰站在那里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万一被王婶倒走了一大壶油,她该怎么向李建华说啊。 王婶见李建华还没起来,厨房里就一不会说话的小丫头,也不作假,伸手就要把灶台边的油壶提过来多倒点出来。 这时,李建华也被王婶的大嗓门吵醒,穿好衣服就出来了。 “王婶,啥事啊?” 王婶见李建华已经过来,也不敢多倒,就倒了够炒菜的一大口油,笑呵呵道:“家里油没了,来借点油,这小丫头不认识我,还护得怪厉害呢。” 小凤凰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怕她小气吧啦的样子被李建华讨厌,低着头不敢动。 “小丫头不懂事。” “哎,没事,我看这丫头挺勤快的。行了,我走了,家里人急等着吃饭呢。” “行,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王婶走后,小凤凰这才看向李建华,想解释什么,又不能说话,急得乱摆手。 李建华看她那可怜样,心里也怪难受的,赶忙把她抱起来,哄着:“我没要说你,那个王婶,她家人都不怎么样,借东西也不还,有时咱家还会少东西呢,谁知道是不是给她家人翻墙摸走了。这回亏你护着呢,不然油全给那婆娘倒走了。” 小凤凰这才安心下来,抱着李建华的脖子直抽鼻涕。李建华也不嫌弃,直接伸手给小凤凰擤鼻涕。 李建华看着井边满满的几缸水,捉起小凤凰的小手一看,果然红彤彤的。 “累不累啊,下回别干了,起来的时候把我也喊起来,我打水。” 小凤凰摇头,在李建华的手心里写个“不”字。 6 小凤凰来到李建华家有一段时间了,吃饱喝足,营养跟上去后,面黄肌瘦的模样有了改善,小身板也开始长了。 如同暴雨过后的抽条的小树苗,焕发出新的生机。 刚来时穿的破衣服也已经短了一大截,不能继续穿下去了,正巧李建华今日也发了工钱,便骑着洋车带小凤凰去镇上街市里买新衣服。 今日又是逢集,街上人挤人,别的小孩每到一处小摊便赖在那里不走,非要讹家里大人给他们买零嘴或是玩具。 而小凤凰,乖得不像个小孩,看见什么好玩意都不要,就牢牢地攥着李建华的手指,防止被人流挤丢了。 “凤凰,吃糖球不?”李建华指着一旁的冰糖葫芦问小凤凰。 小凤凰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了两下,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轻轻点了点头。 跟李建华待了一段时间后,小凤凰也清楚他和自己以前家里的大人完全不一样,他是疼自己的,所以小凤凰的胆子也大了一些,敢向李建华要东西了。 李建华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小凤凰,小凤凰拿到糖葫芦后,把糖葫芦举得高高的,非要李建华先咬一口才吃。 李建华领着小凤凰来到卖衣服的小摊处,卖衣服的胖妇女嘴很甜,看见他俩后好听的话全招呼上来:“这是你家闺女吗?怎么长这么俊的。一点也不像村里的野孩子,倒像城里的大小姐。” 李建华听了这话,狐疑地打量身旁的小凤凰,她不像其他皮孩子一样天天在外撒欢不回家,所以没被太阳晒黑,再加上面黄肌瘦褪去后,小脸倒挺白净的,黑眼珠子滴溜溜的,嫣红的小嘴,尖巧的下巴,还真像个小美人坯子。 想不到一开始灰头土脸的黄毛丫头,倒腾干净之后还是个俊丫头哩。 小凤凰被胖妇女夸完又被李建华盯着看,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脸羞得红扑扑的。 “小丫头恁俊,还不多给买两身好看衣服嘛?你看这身上穿的,你个大老粗怎么看得小孩。” “行,你赶紧给挑两身。” 胖妇女拿着一旁的长杆子从最上头挑下来一条小裙子,裙子是公主裙的样式,下摆是蓬蓬的白纱网,还镶着不少的闪片小花,是小女孩子很喜欢的款式。 小凤凰也被这条白裙子吸引了目光,小手摸上纱网不舍得松开。 “你看小丫头多喜欢,穿上肯定好看,就真成城里的小公主了。” “多少钱啊?”李建华问了一嘴。 “一百。” 小凤凰听见这个价后,赶紧把手给松开,李建华一天不吃不喝也就赚个八十块。小凤凰冲李建华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想要了,拉着李建华就要走。 李建华没理小凤凰,他还看着那条小裙子,咂摸着嘴:“小孩衣服还那么贵?” 胖妇女把衣服塞到他眼前,叫唤道:“你摸摸,你自己摸摸这个料子,你再看看这个款式,你到别处能买到这样的吗?我都没给你要假,说的都是最低价。” “再便宜点呗。”李建华讨价还价。 “没法便宜了,我就进了三件,刚刚已经卖了两件了,这件本来也被人看上了,就是那家闺女胖穿不上,要不然也卖出去了。你要不买就算了,反正我这衣服不愁卖。” 小凤凰急得使劲拽李建华,她不想要那么贵的裙子了,穿着还不方便干活,十几块钱的衣服她就能穿。 “行,买了。” 最后李建华还是一咬牙把小裙子给买了下来,还顺带又买了一身便宜的长裤长褂。 李建华和小凤凰回家后,小凤凰拿手机打字给李建华看。 「太贵了,我不想要那么贵的裙子。」 李建华摸摸小凤凰的脑袋,“小丫头就得穿好看的衣服,你天天在家帮我干活,这就是应得的。” 「你真好。」 “我是你爸,当然对你好喽,长大以后好好孝顺我就行,别等到时嫌弃我又老又丑,转脸走了就成。” 「不会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别喽,小姑娘长大以后要出嫁的,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像什么话。” 7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马上快要开学了。 小凤凰这个年纪按理说也该上四年级了,但她原先也就断断续续上了一两年小学,李建华怕她跟不上,打算让她从二年级重新开始学。 李建华今天特意跟工头请了假又预支了工钱,换上一身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衬衫和长裤,又去镇上理发刮胡子,还买了两条烟。 准备妥当后去镇上小学找校长说情,看能不能把小凤凰给塞进去。 校长认得李建华,当初校长家盖楼时就是李建华所在的那个工队盖的,有过几面交情。 “校长,家里头有个小丫头到了上学的年纪,您看能不能给安排到二年级去。”李建华一边说一边把烟塞给校长。 这烟校长没接,难为情道:“这事怎么说呢,要是从别的地方把学籍牵过来倒也好办,但是你这本来就没有,要办新学籍就费事了。” “校长,您是大人物,本事大,帮咱想想办法呗,小孩的户口我能提供,就学籍这事您就帮帮忙吧。” 李建华实在是没办法,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里头装着两千块钱,他眼疾手快地塞进校长裤袋里,“校长,您多费点心,这点小钱您就留着,给小孩买点零嘴什么的。” 校长有些动摇,他没把口袋中的信封掏出来,长叹一口气,仍旧一副犹豫的样子,“你家这小孩,我也听说了,是个哑巴,我们学校都收正常的孩子,聋哑人来了也没法融入进去啊。” “校长,那小丫头就是不会说话,但她不是聋子,耳朵很灵的,脑子也不笨,人也老实,您就给她安排进去一块听课吧。” “这……”校长端着茶杯,不知在思索什么。 李建华等不到校长点头,手里也没其他的钱了,又急又慌,干脆直接给校长跪下了。 校长惊了一下,“你说你这是干嘛啊?” “校长,我也真是没有办法了,你说那小丫头本来就比别人缺条舌头,再要是不能上学,以后可怎么办啊?现在上学有多重要,您就是搞教育的,肯定比我这个没文化的懂得多,您就想想办法吧。” “行,行,你快起来吧。” 校长也见不得李建华这么个大高个跪在地上,这镇上谁不知道李建华是条硬脾气的汉子,当初宁愿蹲大牢也不肯低个头,想来如今也是逼急了。 “你对那丫头也是真上心,亲生的都不过如此了。” 李建华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哈腰道:“那就麻烦校长多费心了。那小丫头以后要是有出息了,我肯定叫她来好好感谢感谢您。” 校长摆摆手:“感谢我就不用了,让她好好感谢你吧。” 李建华回家时,把从镇上买的书包,文具,本子拿出来给小凤凰。 “凤凰,等九月份开学你就能去上学了。” 小凤凰没有欣喜,相反她还表现得很抗拒,她不接李建华递来的书包和文具。 李建华的脸当场阴沉下来,他费尽心思又是送礼又是下跪才换来的上学机会,结果小丫头倒是并不领情。 小凤凰是讨厌上学的,因为不能说话,她曾被好多人取笑,那时她又吃不好穿不暖,经常脏兮兮的,班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和她玩,调皮的小男孩还编顺口溜在她面前大声嚷嚷:“小丑丫,不说话,原来是个小哑巴。” 小凤凰在诺基亚上输入「我不想上学。」递给李建华看。 李建华看了一眼,气得伸手就把手机挥到一边。 他压抑着心口升腾起的怒气,闷声又问一遍:“到底要不要去上学?” 小凤凰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是不去。 李建华这回真生了气,他抽出腰上皮带,打在小凤凰的屁股上。 他控制了力道,没用多大力,确保不会把小凤凰给打伤。 这是小凤凰离开家以来,也是遇见李建华以来头一回挨揍,比她后妈打得轻多了,当初被后妈毒打时小凤凰都能咬着牙憋着不哭,因为她知道哭也没用,只会换来更大力的殴打,但被李建华打,小凤凰却觉得格外委屈,嘴一撇就哭了。 她没有舌头,哭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含糊不清,奇怪又惊悚。 见小凤凰哭了,李建华也就没在继续,他把皮带一扔,斥骂道:“你倒还哭开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上学以后根本就没未来!现在不上学,以后就只能像我这样干苦力活你知道吗?” 小凤凰还是止不住地嚎哭。 李建华心软了,以为是小凤凰疼得厉害了,他后悔刚才抽皮带出来打她,李建华懊恼万分,猛地朝自己脸上狠扇了一巴掌。 小凤凰被吓到,她扑过去拉李建华的胳膊。 “你跟爸说,你为啥不想上学?”李建华冷静下来,把被打远的手机捡回来递给小凤凰。 小凤凰:「别人会笑话我是个哑巴。」 李建华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以为是……小凤凰自己不想看书不想听课。 “以后谁欺负你,你也不用告诉老师,直接把他们记下来,回头来告诉我,我去管教管教那群兔崽子。” 小凤凰擦干眼泪,点点头。 「我去上学,你别打自己了。」 李建华看得心里一酸,有些哽咽:“爸错了,爸不该没问清就打你。” 小凤凰直摇头。 “凤凰啊,以后咱去上学,上课就认真听讲,下课没人跟咱玩咱就不玩,以后考去好学校咱再交朋友。” 8 自从小凤凰上了小学,李建华每回都要骑洋车先把她送到学校,接着再去工地干活,两地离得远,时常工队开工时李建华还没赶到。 几回下来,工队领头就有了意见,李建华赔礼道歉次数多了,也不管使。 李建华没法,只能让小凤凰一个人去上学。 小凤凰听话懂事,每天要早起半个多小时,走一个多小时去学校,但小凤凰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在学校里,小凤凰虽然不能说话,但她一贯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从不主动招惹是非,再加上在这小镇上她已经能算得上数一数二好看的小姑娘了,小孩子也不太会欺负安静漂亮的小丫头,就当她是个透明人。 小凤凰倒是没受什么欺负,就是一直孤零零一个人,没什么朋友罢了。小凤凰倒也没有太失落,只要不被同学欺负嘲笑,她就很满意了。 小凤凰的成绩虽然不是很出众,但也不掉队,在班上一直是中上游,老师也对她挺放心的。 小凤凰放学早,每次回到家都是先把饭给做好了,接着再一边写作业一边等李建华回家吃饭。 李建华每天都会询问一句,“今天上课学了什么啊?”这时,小凤凰就会把做完的作业拿给李建华看。 李建华对小凤凰学习方面还是抱有很大的期许的,他知道小凤凰嘴上有残疾,本来就比正常人受歧视,所以只能通过好好学习,拿个好文凭,将来才能少吃点苦。 日子慢悠悠晃着,爷俩就这么相依相伴,两人之间还琢磨出了一套只有他们俩才能懂的手语交流方式。 新鲜劲过了,外人也不再编排这父女俩了,虽然大家心底还是不约而同把小凤凰看成李建华以后的小媳妇,只是不天天挂在嘴上说了。 小凤凰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来越俊俏,李建华见自家闺女越来越漂亮,心里头又高兴又骄傲。 有时候也有些心酸,如果小凤凰没有被后妈剪了舌头,就凭借她这样貌以后说婆家也不用愁,真是可惜了。 小凤凰十三岁时来的初潮。 那时她上六年级,体育课跑完步肚子就不太舒服,再加上天热,又买了一袋冰汽水咂着。 之后,肚子疼得受不了,小凤凰跑到厕所,才看见内裤上有一大片血迹。 小凤凰因为留级,比班上的女生都大,班上的女孩还没有人来过月经,李建华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个,小凤凰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她匆匆在内裤里垫上厚厚的一层卫生纸,提了裤子出了厕所。 放学回家后,小凤凰实在忍不住了,呜呜直哭,她实在不想这么小就死了,她还想以后自己能赚钱后孝敬李建华呢。 李建华收工回来时,看见眼睛红肿的小凤凰,心疼不已:“跟爸说,怎么哭了?在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小凤凰摇头,但却不愿意说出真相。 李建华问不出个一二三来,也急得不行。 李建华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小凤凰来月经的,那时他还没睡醒,小凤凰就要把他身下的床单给拽出来。 李建华问她怎么了。 小凤凰牢牢地攥着床单不说话,李建华把床单夺下来,才看见床单上的一大块血迹。 李建华虽然没有婆娘,但原先家里头有个姐姐,所以知道些姑娘家的事。 “身上是不是淌血?” 小凤凰抽着鼻子哭了,她比划着,「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是,每个小丫头长大了都会这样的。” 「真的吗?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真的,都怪我,心太粗了,没提前跟你说。” 李建华还知道来月经要用到卫生巾,以前他还帮她姐跑过腿买过。李建华领着小凤凰去村头小店,都是一个村的人,大家都认识,李建华怪害臊的,尴尬地挠头,“拿包卫生巾,小孩身上来月经了。” 小凤凰紧紧挨着李建华,头深深低下去,她现在的个头都到李建华肩膀了。 老板娘从货架上翻出一包,递给李建华,又看了眼一旁的小凤凰,笑着打趣道:“一转眼,凤凰都长成大姑娘喽。” 9 凤凰长成大姑娘了,悄无声息地,李建华心里头总觉得凤凰还是还来时的那个乖巧懂事的可怜小丫头,哪知几年下去,凤凰身量拔高,眉眼长开,俨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步入青春期的凤凰也不像小时候那般拘谨害羞了,现在时不时也会向李建华使小性子了。 李建华自然是千依百顺的,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唯恐不合小凤凰的心意。 隔壁村的刘宇豪跟小凤凰是同学,时不时地跑到这村来敲李建华家窗户,找小凤凰玩。 小凤凰不喜刘宇豪,嫌他太皮,不正经。刘宇豪倒也不恼,天天都乐意贴在小凤凰屁股后面转,殷勤不懈地当她的护花使者。 李建华又欣慰又惆怅,小凤凰这回真的长大了,都有爱慕者了。但还是担忧早恋会影响成绩,常常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谈对象什么的往后放放,等考上大学再谈。” 每回李建华跟小凤凰提起谈恋爱这事时,小凤凰都会又羞又恼地打他,比划道:「爸,我不会谈对象的,我以后一直陪在你身边。」 李建华只当小凤凰是孝顺,也没多想,还会抚掌大笑:“好!真是个好闺女,舍不得家里的老父亲。” 有日清晨,李建华醒来,发觉小凤凰的腿压在了自己身上,这腿已经不是幼时那如同麻杆的小细腿,现在的腿呀,又长又白,嫩得跟快豆腐似的。 不仅如此,李建华今早腿裆里那玩意也起了反应,直挺挺地站着。 李建华意识到了,小凤凰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能搂在怀里哄睡觉的黄毛丫头了,俩人不能再挤在一张床上睡了,这要传出去的话,对小凤凰以后的名声不太好。 李建华从此就在地方打起了地铺,把床留给了小凤凰。 小凤凰总不解,问他为什么不一块睡了? 李建华汗颜:“你长大了,咱们不能再搁一张床上睡了,旁人会说闲话的。” 小凤凰皱眉:「旁人说就说呗,反正嘴长在他们身上。我再长大,那也是你闺女。」 李建华也不跟她瞎掰扯了,只觉爷俩这么同吃同住久了,小凤凰都没啥性别观念了。 时间一晃,小凤凰升上了初中,她不是镇上最拔尖的学生,没有被县城的初中选上。 这个结果令李建华挺失落,他有些怨恨自己为何那么没用,什么人也不认识,没法走关系把小凤凰送进县城的初中,接受更好的教育。李建华知道他们镇上的那个初中太乱了,一年都考不了几个重点高中。他对小凤凰的未来有些忧虑。 小凤凰自己对于没能上县城的初中非但没什么想法,反而觉得能陪在李建华身边就是好的,去县城念初中不仅学费贵,而且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哩。 小凤凰上了初中,身体开始发育,平板似的身条也像吹气球一样,胸前,屁股开始鼓鼓囊囊,前凸后翘了。 在班上,越来越多的男同学会盯着小凤凰看,她不仅脸长得俊俏,身材也诱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都对这个漂亮的小哑巴心存龌龊难言的心思。 小凤凰成了不少男孩撸管时的幻想对象。 这所初中管的不严,里头有好多不服管教的小痞子,他们一下课就会跑到小凤凰的班级门口,让小凤凰出去陪他们玩耍。 小凤凰不想理这群二邪子,就当没有听见,这群小流氓见小凤凰不搭理他们,便跑进教室,把她给拉出来。 在大庭广众下,他们也不敢胡来,小凤凰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逆来顺受的主,哪个要是对她动手动脚,她就过去咬他们。 这群人的嘴里根本说不出好话,一张嘴就是荤话。 “你说你咋长那么大胸跟屁股的,是不是给男人揉大的?” “你有没有被男人操过?还是不是处女?” “小嘴长这么好看,可惜没有舌头,没法舔鸡巴。” “我听人说她是被人捡来的,养大了好当媳妇,说不定早给她爸操过了。” …… 小凤凰能容忍他们骂自己,却不能听见别人说李建华一个不是。 她发起狠来,跟那群小痞子打了起来,可她一个小姑娘,上哪能打得过好几个小男孩,没几下就被这群人给制住了,不怀好意的人还趁乱伸进她的衣服里抓她的奶儿。 小凤凰羞愤欲绝,咬着下唇直掉眼泪。 10 小凤凰在学校被欺负这事,她没敢告诉李建华,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憋着。 小凤凰经常会被这群混混一样的男孩骚扰,成绩也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沉默,她非常厌弃和她同龄的男生,对疼她爱她的李建华越来越依恋。 这群混混在初三时犯了事,因为抢钱把一个人捅伤,那人失血过来没抢救回来,那群混混直接被关进了看守所。 小凤凰总算舒了一口气,善恶终有报,再也没人欺负她了。 可惜,现在已经是初三末了,哪怕小凤凰再心无旁骛专心地学习,落下的那么多进度也没法全赶上了,最后她没考上县城的高中。 她那成绩只能上个中专技校,但是那种学校也是三不管的学校,里头的小混混要多少有多少,小凤凰被那群人搞得心里后怕,可不想再接着上了。 小凤凰没考上高中,李建华失望至极,夜里上待小凤凰睡去后,坐在门口一声接着一声叹气,最后偷偷抹眼泪。 他上一回哭还是他姐被人渣强了最后一根绳子吊死了。 李建华那时年轻气盛,既然上天没有公道,那他就只能靠自己的拳头,他哭完就去把那人渣狠揍一顿,还割了那他下面的卵蛋,这才作罢。 李建华也是因此蹲了牢,当年那个快要跟他成亲的姑娘也因此离开了他。 李建华舍不得怨小凤凰,考不上学这事就是个大遗憾,但也不是什么绝境,李建华暗暗发誓,一定要给小凤凰找一个靠谱的婆家,让她以后能不受罪。 小凤凰下了学,在一家服装厂当学徒。每个月能拿一千多块的工资,她很满意,第一个月拿到钱后,她立马就去给李建华买了一身新衣服。 李建华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天天出去干活时也穿着新衣服。 一块干活的工人打趣他:“老李可真是熬出头了,闺女养大了,能赚钱给你花了。” 李建华憨笑着摆摆手:“哎,我哪能要她的钱啊。” 旁边又一和水泥的工人插嘴道:“这小丫头都长大了,也该能给你当小媳妇了。” 李建华听了这话,面色一沉:“那小姑娘以后要出嫁的,老王,这回你瞎说我就不计较了,下回我再听你这么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围干活的工人见气氛不对,赶紧凑过来调和起来:“大家都在一块出来干活都这么多年了,可别吵啊,老王你赶紧跟人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老王也给李建华的态度给唬住了,赶忙说:“老李啊,刚刚对不住了,都是我们这群思想不良的人瞎捣鼓的,你别放心上。你家丫头以后找对象,我也叫俺老婆子帮你张罗张罗了。” 李建华鼻子喷了一管气:“那就不麻烦你了。” 11 这会子智能手机刚刚兴起,李建华见小凤凰还是用着当初他给的那个诺基亚跟人交流,手机屏幕太小看起来费劲,上面的按键都被磨平了。 李建华寻思着给小凤凰买个智能手机。 这阵子电视上经常广告什么前999名打进电话的人就能花299元买一个手机还附送一块手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动不如行动。 李建华被这个破广告骗过一回,再也不相信了,要买手机的话还是得到手机卖场买才行。 镇上卖的手机都还是按键式的,只有县城才有卖大屏幕的智能手机。 从村里到县城一共得有四十公里的路程,坐车来回十几块,不是很多,但是李建华还是舍不得这点钱。 他揣着四个馒头,倒了一桶雪碧瓶子的水,骑上洋车就去了县城。 李建华骑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多,太阳狠毒,热得人不想说话,李建华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用手一拧就能挤出水来。 李建华坐在路边,把带来的馒头拿出来啃了,塞饱肚子后骑着车开始找手机卖场。 他找到一栋百货大楼,底下一层就是卖手机的。 李建华走进去,趴在柜台上看那一排手机。柜台边的促销员见李建华的穿着打扮,根本不不信他能买得起手机,以为他就是进来吹吹空调的,于是很冷淡地坐在那里不起来。 柜台里那一排排四四方方的手机看起来大同小异,李建华也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差,只能开口道:“哪个手机适合小姑娘用啊?” “就你眼前那一排都适合。”促销员撅着嘴,随手一指。 李建华低头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左挑右拣终于花500块钱买了一个手机。 买完后,他的底气足了点,又问促销员要了好几个袋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包起来,唯恐新手机磕了碰了。 离去时,促销员斜了李建华一眼,跟旁边的同伴小声数落他:“你瞧他那穷酸样。” 两个年轻小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 李建华骑着洋车回到家去,小凤凰正好刚下班回来,看见李建华大汗淋漓地推着洋车进来,赶紧给他递过去毛巾,打手语问他:「你上哪去了?」 李建华把车停稳后,急忙从车篮里拿出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机,递给小凤凰:“快打开看看。” 小凤凰狐疑地打开,直到看见一个白色小盒子,上面印着手机的图案。 小凤凰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白色智能手机。这手机是山寨苹果的机子,那个时候山寨机很多很滥。 小凤凰又欣喜又酸涩。 「你今天骑车去县城的?那么远,怎么不坐个车?」 李建华见小凤凰开心,也放下心来,“我不想花那个冤枉钱,我还没老,又不是骑不动车了。” 「我现在自己能赚钱了,能自己给自己买手机了。」 “那也是你买的,跟爸爸送的不一样。再能赚钱,那也是我闺女。” 李建华就是这么样的人,对自己抠得要死,一块钱都能掰成两半花,对小凤凰恨不得掏心掏肺,买什么好东西都不心疼。 小凤凰鼻子酸溜溜的,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12 倏忽一瞬,三年过去了,小凤凰成年了。 李建华见小凤凰越来越大,开始对她以后的婚事上心了。 李建华曾试探着问她有没有看上的小伙子,说出来让自己先把把关。 小凤凰似乎很不想说这个,每回都回答:「没有。我以后不结婚,就跟爸爸一直在一块。」 李建华摆摆手:“别胡闹。” 这些年,小凤凰的美貌在镇上传得是沸沸扬扬,不少未婚青年都对她念念不忘,可惜都只是想跟她处对象而已,至于结婚那就另说了,没办法,谁让小凤凰嘴里有残疾呢。 要不然的话,上门说亲的人恐怕会踏破李建华家门槛。 村里有个张婆婆,二十年来一直热心于帮镇上的未婚男女牵线,是这一片上有名的媒婆。 一日,张婆婆趁小凤凰不在时找上了李建华。 “哎,我跟你说,双树湾那边有户人家最近想说亲,家里条件也不赖,三年前盖的楼,那小孩今年二十,上过高中,现在在超市里上班,我跟他们家介绍了你家凤凰,要不你们两家一块吃个饭,了解了解。” “那边小孩人怎么样?” “人怪老实,模样也不差,没听说有什么不良嗜好。” “那他家里人呢?” “爹妈健全,他还有个哥,几年前成家之后就分家了,他妈急等着抱孙子。” “那家真的靠谱吗?”李建华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看靠谱,要不你们吃个饭好好聊聊,我这婆子就一张嘴,上哪说的明白啊。” 李建华点点头,“也行,那张婆你费心给安排安排。” 张婆婆又问李建华要了一张小凤凰的照片,带回去给那户人家看了。 那小伙看了小凤凰的长相后,心里头很欢喜,忙叫爸妈早日安排见面。 两家人约定好这个周末在镇上的福来饭店吃饭,这天,李建华先到了之后,才给小凤凰的手机发了信息,让她来饭店吃饭。 小凤凰来时,身上穿着上班时的衣服,很简单的白色短袖衫和牛仔短裤,一双笔直雪白的长腿格外吸睛。 小凤凰看见饭桌上除了李建华以外,还有好些个她不认识的人,这顿饭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明所以。 “凤凰,过来,坐这边。”李建华站起来招呼她过去。 那小伙子今日见了小凤凰真人,比相片里头还好看,更是喜不自禁,但这会却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同小凤凰说话。 小凤凰刚落座没多久,服务员就一盘接着一盘上菜了。 那家男主人是个会热场子的角色,他举杯道:“来,人齐了,菜也齐了,我们大家伙先一块走一个。” 众人皆举杯,小凤凰没法也跟着意思一下。 “大家都别作假,快点吃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众人开始动筷,小凤凰早饿得不得了,也不在意什么开始吃了。 那小伙他爸怂恿儿子:“小城,快去,给你凤凰妹妹敬杯酒。” 小伙子被赶驴上架,只得站起来,扭扭捏捏地朝小凤凰举杯:“初次见面,我叫郭城。” 小凤凰不解地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何他要朝自己敬酒,但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跟他碰了一杯。 郭城没等到小凤凰的回话,有点失落,他现在可想听听凤凰的声音,是不是跟她这个人一样又甜又柔。 紧接着,郭城的父母和李建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双方的家庭状况。 小凤凰夜察觉出了不对劲,她私下扯了扯李建华的衣角,打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势:「他们是谁?这顿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李建华头挨过去,小声道:“他们是来相亲的,一块吃个饭,没别的意思。” 小凤凰听后很是生气,用力地瞪着李建华,仿佛一片深情被辜负的怨怼样。 郭城一家人见他们父女俩与众不同的聊天模式,很是奇怪,郭城他爸试探性问一句:“这丫头是不喜欢说话吗?咋还是使手比划起来了?” 李建华被他这话问得一时间也有点懵,难不成张婆没告诉他们小凤凰嘴上的事吗? 小凤凰这时站了起来,破罐子破摔地长大了嘴巴,露出了空荡荡的骇人口腔。 郭城一家人果然被吓得不清,郭城妈最先反应过来,嚷嚷道:“怎么还是个哑巴?那这事可就谈不成了。当初那张婆说她嘴上有点小问题,我们还以为凸嘴龅牙之类的,哪想到是个哑巴啊。” 她站起来拖着郭城就往包厢外走,“这种身体有残缺的女人身上都带了晦气,可不能娶回家,咱们以后找更好的。” 李建华听了这话,拍桌而起,怒不可遏地拉着小凤凰走了。 “走,闺女,咱也不受这个气。” 两家就这么不欢而散。 13 父女俩回到家后,小凤凰闹起了别扭,故意不搭理李建华。 李建华也觉得自己不提前和小凤凰打招呼就擅自答应吃饭有点不妥当,他拉下脸来道歉。 “凤凰,这回是爸不对,以后肯定先跟你商量商量,再去跟人吃饭。” 小凤凰瞪着眼睛,愤怒回应:「没有以后了,我说了我不结婚就是不结婚。」 李建华叹道:“你都成年了,以后肯定是要结婚了,别说傻话了。你看现在谁长大了不结婚啊?” 小凤凰抬杠:「你不就没结婚。」 “我要不是当初出了事,我早结婚了。” 小凤凰知道当初发生了哪些事,但她却头一回听说李建华那时竟有可能结婚,她气鼓鼓地撅着嘴。 「你那时要跟谁结婚啊?」 李建华回忆了一下,但脑海中的画面着实模糊,他摆了摆手:“记不清了。” 小凤凰低头紧张地勾着手指,踌躇了一小会儿后,上前贴在李建华眼前。 怯生生地打着手势:「真要我结婚的话,那我就嫁给你吧。反正他们……」 还没等小凤凰比划完,李建华就呵斥了她:“你想什么玩意呢?你是个小丫头,要是有这种想法,传出去能被别人嚼舌根骂死。” 「我才不管他们,我就只想嫁给你。」 李建华面色不善,沉声道:“别没大没小的。” 小凤凰的话到底是给李建华提了个醒,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们父女俩的相依相伴使得小凤凰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毕竟这些年来,小凤凰能接触到最多的男性就是他了。 李建华觉得是时候该扭转他们之间畸形的亲情关系,他必须越来越像个父亲才行,彻底斩断小凤凰心头萌发的不合理的念头。 李建华又找到了张婆,张婆想必也是知道了之前他们两家闹得不愉快一事,她心里也有点亏欠。 “上回啊,也怪我,没说清楚。要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事了。” 李建华这回也是有求而来,自然也不好追究张婆之前的疏漏,他也赔笑:“上回也是我太心急,没交流好。”李建华顿了一下,又道:“这回我来啊,也是有事求着张婆您。” “啥事?要是凤凰的事话,那不用你说,我也得上心,毕竟可是咱村里最俊俏的丫头。” 李建华连连摆手:“这回不是她的事,她这小丫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也就不逼她了。这回是我的事,您看我也一把岁数了,张婆您要是看到合适的,就给我介绍介绍,我也没啥要求,就品性好点就成。” 张婆有些诧异,但也能理解,“毕竟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是得找个体己的过日子了。” 虽说找另一半更多是为了小凤凰,但李建华也没反驳张婆。 差不多半个月后,张婆就给李建华带来了消息,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寡妇前年死了老公,最近也想重新找个人过日子了。 张婆说那女人虽然模样一般,但人很听话乖顺,以家里头男人为天。 李建华也没别的想法,就让张婆张罗着见面了。 两人见了面之后,李建华不嫌弃冯红霞结过婚生过小孩,他表示自己能接受她嫁过人生过娃,同时也希望她能接受自己有个哑巴闺女。 冯红霞自然不反对,反正是个姑娘,也成了年,估计很快也就嫁出去了,没啥影响。 除此之外,冯红霞对李建华的身材样貌都很满意,大高个子一看就能让女人心生依赖。 两人谈得很愉快,商量着要是没事的话就筹备个简单的婚礼,然后就搬到一块住吧。 14 直到李建华和冯红霞的婚礼前两天,小凤凰才从别的妇女交谈中得知她马上就要有个小妈了。 日落黄昏之时,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户户房顶升腾起袅袅炊烟。 李建华家。 小凤凰情绪失控地哭叫起来,喉头深处发出呼隆呼隆的嘶吼声。 李建华忙问,“怎么了凤凰,身体不舒服?” 小凤凰流着泪比划着,指尖都在颤抖:「你为什么要结婚?我不要你跟别人结婚!」 李建华当她是想起了幼时的后妈,有了心理阴影,于是安慰道:“你放心,这个后妈脾气很好,绝对不会对你不好的。” 小凤凰痛苦地直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谁都不要!」 “凤凰,你别这样,爸看着心疼。”李建华见不得小凤凰哭,她一哭李建华整颗都揪扯起来。 「那你不要跟她结婚!」 “不行,你长大了,爸也是时候该找个伴了。” 「那你找我啊!我嫁给你,我给你当伴!」 李建华见她这幅执迷不悟地样子,心肠硬了硬,呵斥她:“你说什么瞎话呢?!你现在在屋里好好反省,我出去转转。” 李建华说完就关上了门,逃离这个让他压抑的屋子。 小凤凰直白而浓烈的表示,让他慌乱而头疼,烦闷地喘不过来气。 李建华在村后的麦地里晃荡了好一阵,估摸着小凤凰该平静下来了,也转身返回了家。 庭院里很静,初升的皎月在院子里撒下一抹银白的光辉,好似初冬的一层霜雪。 李建华叩了叩掩着的门,小凤凰没来给他开门。 莫非这小妮子还在生他的气? 李建华说着:“我进屋了。”一边推开了门,接着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小凤凰脱得精光,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骨肉匀亭,完美地如同稀世珍宝。鲜嫩肥软的乳儿顶端俏生生立着一抹绯红,腰肢纤细,仿佛一把就能掐断。修长白皙的大腿根处是惹人遐思的芳草萋萋。 赤裸的小凤凰如同一枚剥了皮的荔枝,汁液淋漓,芬香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几欲上前一品芳泽。 小凤凰一步一步朝李建华走来,如同个吸人精血的千年妖姬。她不管不顾地抱住李建华,红舌一个劲往李建华嘴里钻。 李建华这才回过神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一把将小凤凰推开,狠狠地扇了一掌,骂道:“把衣服穿好,立刻滚!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闺女!” 这是自小时她不愿去上学以来,第二回被李建华打,还是被抽了巴掌。 小凤凰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她流着泪把脱下的衣服全部穿上,推开李建华跑开了。 李建华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肌肉紧绷得快要爆炸。 小凤凰跑走后,不知该去哪里,她的脸上糊满了眼泪。小凤凰摸了摸口袋,口袋里装着李建华买给她的手机。 小凤凰一边晃悠悠地走,一边编辑短信,写着她刚才没能与李建华诉说她心中的情意。 「李建华,我以后不叫你爸爸了,我就叫你李建华。 李建华,我不想当你女儿,我想当你女人。 你要我吧,李建华,你要我吧。 我不想当哑巴了,我好想说话,我想开口告诉你: 我爱你,李建华。」 15 伤痛欲绝的凤凰浑浑噩噩地晃悠到了省道上,正要输送联系人的她没在意到急转弯处疾驰而来的车。 最后一瞬,她被泪水糊住的朦胧视线里是一道强烈的白光,她被刺得闭上了眼。再没睁开过。 货车紧急制动的声响划破了夜空,惊动了闲谈的大妈们,她们嘈乱起来,惊叫声此起披伏。 “撞死人了!撞死人了!撞飞老高啊!” “那是谁家的小孩,刚刚过去的那个是不是凤凰啊?” “是的是的,我认识那衣服,快快,快去喊老李。” “你说怎么会这样呢?太可惜了。” …… 王婶一溜烟跑回去,跑到李建华家,使劲地敲着门:“快出来,老李,出事了,凤凰给车撞了,就在前边大路上。” 李建华一阵天旋地转,晃了两三秒后,撒腿往省道上跑。 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围观的民众,见李建华跑来,纷纷摇头给他让道。 李建华看见小凤凰躺在了一摊血泊中,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脸上斑驳着血和泪。 手机的残骸掉落在十米开外,屏幕粉碎。 李建华跪倒在地,宽厚的肩膀抽搐着,手颤抖着摸上小凤凰的脸。 倏忽,他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快,快叫120。” 村西头的赵四叹了一口气,哽咽道:“没用了,救不回来的,连脑浆都……唉。” 李建华傻傻的抱着小凤凰,神情恍惚,嘴里喃喃自语道:“快去叫医生,快来救救她,快来救救她,救救我的凤凰……” 赵四眼里酸得厉害,他何曾见过李建华这幅模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老李,节哀顺变。要不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众人见不得这生离死别的场景,长吁短叹此起披伏,不少感情充沛的妇女已经呜呜小声直哭。 货车司机连滚带爬地跪在李建华脚边,嚎哭大叫:“求求你了,别报警,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等着我养活,我求求大哥了,我给您磕头了……” 李建华无心搭理肇事者,他仍失了魂一样抱着小凤凰呢喃不止。 警察很快来了,疏散了状况现场,众人散去,肇事司机也被押走了。 小凤凰的丧礼办得无限风光,李建华骑车再次去了县城,找到了县城剧院文工团,又是死缠烂打,又是花重金,拿出了大半辈子的积蓄请他们来给小凤凰当哭丧团队。 文工团的高水平的表演引来了全村的人观看,大家一边看一边议论。 “到底是县城的文工团,就是不一样,你说这老李给出大血请人家来吧。” “唉,那钱还不如拿来娶媳妇生儿子,留着以后给儿子娶媳妇。” “老李对这女儿可真是比亲爹还舍得。” “太可怜了这家人。” …… 丧礼办了七天,李建华全程没掉一点泪,还心平气和地招待了来祭拜的客人。 大家见李建华从恍惚的状态中缓了过来,便也放下心来,劝导他赶紧看开,再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李建华只点头没说什么,不过他也找人带话给冯红霞,说家里有丧事,不适合再办喜事,两人的婚事就作罢吧。 李建华照常去工地上班,行尸走肉地活着。情绪一直收敛得很好,旁人只觉得他比以前沉默了些。 一日,李建华没来上工,工头谴人去他家中寻他。 来人敲了很久门没人应答,以为他还在睡觉,便翻墙头进屋叫醒他,却看见已经气绝的李建华。 李建华是上吊死的,栓一根绳子在红木床梁上,坐在床边吊死的,手机头还捏着那个摔烂的手机。 “你说李建华求死之心怎么就这么绝呢,但凡站起来一下,就死不成了。” “谁知道呢,这回他们爷俩真在天上团聚了。” “你说啊,昨晚他还跟我们一块喝酒,最后哭的不成人样,我以为哭完就能放下了,哪知道啊,唉。” “是啊,我还记得他当时一边哭一边说什么「她眼是闭着的,但我知道她死不瞑目。」「我疼了她一辈子,不能让她死在我打她骂她的时候,我得去跟她说,说我乐意跟她一块过。」当时,我就应该多长个心眼的。” “唉,不说了。真是孽缘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