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半颗心》 01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 视野内掠过两三秒昏黑的阴影。车辆被迫突兀停下,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锐利尖叫。因为没有系安全带,伊藤真绘撞在前排座椅上,七荤八素,鼻子好像要流血。 她痛呼一声,抱住头,泥沙与雨水倾泻而下,雨刮器尽职尽责,运作得当,但此刻正在下一场大雨。乌云密布这片区域,说不清是自然原因、或人为刻意制造。 伊藤真绘看向车窗,她惨白的脸就像一道闪电。 “这是什么?”她小声问,“山被攻击了?但为什么攻击山,不直接袭击车?” “啊、躲过一劫。”正在驾驶的五条悟说,“可——怕——” 可怕两字他的声调拉得很长。伊藤真绘点头附和,“是,是,好吓人。” 五条从后视镜看她,空出手从副驾抽屉抽纸巾,“你流鼻血了哦。” “谢谢。”伊藤真绘把一大团纸巾压在鼻子下,似乎不仅在出血,鼻梁骨有一种断裂的钝痛。她对痛觉的感受很迟钝,以往的外伤层出不穷,司空见惯,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她不是以身体感受疼痛,而是用经验感受疼痛。有时候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是被习惯和经验操控的物种。 伊藤真绘喜欢得心应手的感觉。 比方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 “所以现在怎么办?”伊藤真绘只能问,“五条老师。” “开过去就好了吧。” “……确定么。” 路面已经一塌糊涂了啊。 “安心啦。”他说。 五条开始倒车,他转方向盘时多有混乱,油门不加节制乱踩,商务车好像开成ORV。胃部不上不下,真绘庆幸自己出行前来不及吃一顿午餐,否则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吐出来了。 她犹豫片刻,“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从上车开始就想问,五条老师,您有驾驶证吗?” “不是很清楚。” “……啊。” “嗯,想起来了,没有。”他作出肯定回答。 伊藤真绘惊恐不安、惊慌失措。 “真的假的?!”她拉住扶手,“难怪这么有违和感呢,这不会是您第一次开车吧?” “哈哈,你猜猜呢?” “好可怕,好可怕。”伊藤真绘捂住鼻子,“您以为是在玩极限竞速么!” 鼻血更凶猛,随心情跌宕起伏。五条悠然自得,笑道:“怎么说呢,应该差不多吧?”他说,“别太紧张了,放松点嘛。” 不、怎么样都不太可能做到吧。 但如果是这个人,情有可原。 这个男人会做这种事完全在情理之中,因为伊地知前辈在休假,他们暂时失去司机,伊藤真绘未成年,开车的重任理所应当交给五条悟。 印象中,似乎的确,他从来没有亲自驾驶过一次。 肾上激素飙升的感觉来势汹汹,盘山公路呈上升趋势,或许是因为这场大雨,引发自然灾害。伊藤真绘在车里东倒西歪,太刺激了,刺激过头了,五条开车像在用手柄玩赛车游戏。 并且,是在这样糟糕的路况下。 有种马上要死在这里的错觉。 虽然任务繁重,多数情况凶多吉少,但在执行任务中殉职与突发意外下身亡意义大为不同。伊藤真绘把自己扣在座位里,皮肤一层一层鸡皮疙瘩,她喃喃:“这是对我的考验吗?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害怕。”她缩脖子。 五条的声音伴随雨水、风声一起传递过来:“不是很有趣吗?”他操作方向,边摆弄空调开关,“啊、内循环,这是什么作用?” 伊藤真绘说:“……麻烦您看路吧。” 大雨滂沱,路面湿滑,雨水积聚成滩,伊藤真绘下车,一脚踩进水坑里。车里没有备用的雨伞,伊藤真绘在瞬间被雨淹没了,她的目光追随着五条,大雨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落在他身上,不是被弹开,而是途径他,温顺的避开他。与伊藤真绘的狼狈相比,五条气定神闲到像借工作之由进行度假。 他们踩过台阶,目的地已经到达。这处村庄位置在景区,盘踞山中,只有招待所与小旅店。此时是晚上九点半,风雨交加的夜晚,就算有天大的事,也需要先休整一晚。 他们走进旅馆,就像走进九十年代,墙壁贴着很复古的墙纸,地毯几乎黢黑了,分辨不出崭新时的颜色,遍布水渍和脚印,光线黯然。 有个女人坐在前台,在接一个座机电话,讲话带着关西腔。她烫着很庸俗的大卷发,嘴唇上的口红斑驳成一块一块,不算年轻,也不算老。他们的到来吸引她抬起头。 “请问——”五条靠近前台。 女人放下电话。 “晚上好。”五条说,“两间单人房。” 女人摇头:“没有多余的单人房了哦,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她的眼神中有很深的好奇,但凡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普通人都会感到好奇。为什么大晚上要戴眼罩,真能看见?但对方的确是在注视她,女人补充道,“这场雨下的太忽然了,因此没有办法外出了,今晚接待了很多旅客。” “原来如此。”五条嘴角浮现若隐若现的笑,偏过头。 伊藤真绘忙着跺脚,浑身湿透了,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滑进脖子,衣领。制服紧贴身体,黑色制服,让她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她拨开湿漉漉的头发,五条在问,“听见了吗?要不要住这里?你来决定吧。” 听见什么?伊藤真绘茫然。她使劲揉眼睛,“住啊,当然要住,我可不想淋雨了。” “哦——”五条的笑容有点奇怪。 前台的女人打量他们,奇怪的男人,未成年少女,她判断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付过押金后,女人递给五条一张房卡。 她嘴唇的颜色是莓果色,让伊藤真绘想起今天早餐抹在面包片上的草莓酱,折磨人的饥饿感,久违地来了。伊藤真绘的肚子呻吟一声,只有她自己听见。女人友情提醒道:“进去左拐,二楼。” 五条颔首,他们走上楼梯,走廊的光线更为昏黄,隔音较差,似乎能听见夹杂着喘息、啜泣的声音。这一栋楼热闹非凡。 伊藤真绘亦步亦趋,跟在五条身后,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也不想对此发出任何见解,好像就能避免尴尬。和老师共同出行的次数不多不少,基本上当天来回,单独一起住旅店,还是第一次。 这间房里面在做什么。 隔壁又在做什么……动静未免太大了。 狂风暴雨的夜晚,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在哪里都可以欣赏雨景,看电视又索然无味,大家心照不宣选择做同一件事。 伊藤真绘已经能够想象,她将在老旧的房间,吱嘎作响的空调声,躺在石头般的硬板床中,在雨声与人声的交织中度过半个夜晚,或许是一个夜晚,浑浑噩噩睡过去,更可怕的情况是失眠,第二天清晨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去执行任务。 也许不会失眠,因为今天已经受到很大的惊吓。 不知道那段公路情形如何了,会封路的吧。 果然还是很尴尬。 皮鞋踩在地毯里,袜子和鞋垫摩擦有一种很黏腻、发胀的难受感。皮肤都被雨水浸泡到发胀。 伊藤真绘抬头,五条在刷房卡。 他开灯,暖黄色的灯光。有霉味,不透风的浑浊。 房间延续大厅的装修风格,很有年代感,空间不小,床很宽敞,墙上贴着流川枫的海报,穿着11号球衣,做出投篮姿势,与旅店暧昧的氛围简直格格不入。还以为会看到一些色情演员的写真,伊藤真绘胡思乱想。 “五条老师,我们……”她犹豫不决。 “嗯?” “是住一间房吗?” “你刚才自己说过什么,忘了吗?” 什么,她说过什么? 好像是说……五条单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看她。伊藤真绘双眼无神,后知后觉想起,涂着莓果色口红的女人是说今夜旅客众多,塞满整个旅馆。他们姗姗来迟,然后呢? 这里没有任何沙发或其他的家具。 所以、要和他——睡一张床? 伊藤真绘的神情堪称震撼。 五条老师的微笑像戏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回忆起来了吗?”他注视她,“这个表情很有趣,稍等一下。” 他打开手机开始拍摄,伊藤真绘捂住脸,“拜托,请不要这么做。” “要换吗?据我所知招待所的位置在一公里以外吧,但有没有空房间不好说,我是无所谓啦……” “不。”伊藤真绘摇头。一公里,在大雨中跑一公里,会发高烧的。“不换。” ……尽管如此。 好尴尬。 还是太尴尬了。 伊藤真绘站在玄关靠近浴室的墙边,雨水打湿地板,头发在滴水,脸在滴水,她的胃仿佛也要滴水,因为饥肠辘辘、惴惴不安。刚才五条老师说,他说了什么? 紧张大于平静时下意识就会屏蔽记忆。何况湿衣服黏着身体,很不舒服,脚趾陷进坨成泥般的鞋垫,最近很热,暑气黏稠,在学校时,能听蝉鸣持续一整晚。但现在又感到冷。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大雨不仅劈开燥热,更限制行动,否则他们就不必挤在同一个房间了。无论对方是谁,什么身份,同床共枕也太超出想象了——迄今为止,伊藤真绘与绝大多数异性的距离都止步于同窗之谊,一些浅尝辄止的行为也像少男少女们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然会进行幻想,但是……伊藤真绘的目光落在浴室的门把手上,五条已经脱掉制服外套,他的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整齐干燥,他似乎也没有需要先用浴室的想法,坐在床边,在操作手机。 他刚才说了什么?糟糕,大脑一片空白,从撞出鼻血那一刻起,她的思考能力便大打折扣了。 对于这个人,无论是日常相处,或眼下对她而言非常不自在的局面,五条悟真正的想法、情绪,她都是一知半解的。 很多情况下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指望他们随口一听,只要事情没有产生明显偏移,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呈现什么,五条老师都任之发挥,不太在意。 比方说,这个人总是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的话,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和自己的学生在这样的旅馆、这样的夜晚度过一晚,他恐怕只是会觉得有点麻烦吧。 这么想着,伊藤真绘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感到郁闷。 总觉得……有些异样的心情正在滋生。 当要试图捕捉时,就会从指缝溜走,这种飘渺的东西,都像滑溜的泥鳅。 伊藤真绘深呼吸,走进浴室。洗手池放满冷水,她的脸埋进去,打了个激灵。 啊、想起来了。刚才,五条老师是说,先去洗澡吧,你看上去乱七八糟。 是指怎样的乱七八糟呢? 黑发湿漉漉黏在脖子,她的脸孔苍白,嘴唇却很红润,她有喜欢咬嘴唇,撕掉表皮的坏习惯,嘴唇经常保持充血状态,并不是自然、健康的红润,而是随时会滴下血的,糟糕的状态。 她脱到一干二净,这副少女躯体,轻柔得像奶油似的,没有明显起伏,伊藤真绘站在镜子前,两手往胸前托。 如果硬要挤,也是会有的,比起杂志封面中丰满的模特,显然相形见绌。 她转过身,垫起脚,臀部要比乳房肉感许多,连接的一双大腿根部也充满罕见的肉感。 再往下看,就太寡淡。 联想到某些限制级镜头,似乎部分摄影师有特殊癖好,他们热衷拍摄女性身体的局部,被丝袜绷紧的大腿,穿着高跟鞋的脚,下流的臀沟。伊藤真绘的脸烧起来,她用手背贴住脸,抬起头,花洒便淋湿她。 在热水中毛孔都得到呼吸了,汗水和燥热一起被冲进下水道,她短暂平静,洗完澡后,焦虑还是没有离开她。 抱着湿答答的制服走出浴室。伊藤真绘裹着浴巾,潮红的脸,赤裸的脚,头发依旧潮湿,散发香波气味。她说,“我洗好了。” 五条抬起头,明显能感受到他愣了一下。 “衣服都湿透了。”伊藤真绘不自在道,“只能先这样了。” “穿我的吧。” “诶?”她吃惊,“可以吗?” 五条说:“虽然说是非礼勿视,但现在怎么样都能看到吧?”他自顾自笑了笑,“我心理压力很大啊。” 话虽如此,他的口吻全然没有“压力”这种情绪。 是在为她考虑吧。 伊藤真绘放下衣服,向他走近,五条起身,把位置让给她,伊藤真绘却徒增压力,近距离接近,场合与氛围如此诡异。 五条习惯使然来拍她的肩,动作突然戛然而止,她刚想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走向浴室。 02 伊藤真绘躺在右侧,五条在左侧,他怎样进入浴室,就维持着怎样的形象出来,没有脱任何衣服,没有摘眼罩,他们散发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小旅馆常见的劣质的、甜腻的香精气味。 很浓郁,让伊藤真绘忍不住要打喷嚏。以为需要别扭一段时间,躺下来时却很迅速,五条没有说话,于是她也不说话,保持难得的沉默,因为讲些言不由衷的废话会暴露一些东西。因为不得不做,索性果断一点好了。 如果只是对付一晚……伊藤真绘捏紧浴巾,盯着天花板。 他们之间的距离深得好像马里亚纳海沟。 难道他平常也是这样睡觉的么?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呼吸声轻到杳不可闻。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判断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已经睡着了,只有一个方式。 而伊藤真绘不敢转头,不敢看他。 她僵尸般躺着,边放空,边紧张,再往右边挪一点就会掉下床。 被子有种黏腻的潮湿感,床板很硬,窗帘紧拉,雨水叩响窗户。她正在呼吸着,淹没在这场大雨里,这股潮湿的气味里。 委托人是某位农户。 他说连续几个夜晚,夜不成寐,感觉有东西在吃他的耳朵,嚼他的肩膀。咀嚼声从大脑内部响起,不是幻觉。他以为自己疯了。 他说,这个声音只会在夜晚响起,一到白天,就无影无踪,当他将要睡觉时,这些声音比幽灵还恐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绪能够殊途同归。比如惊恐,比如疯狂。夜晚似乎总是与众不同。真绘的耳朵同样充斥许多声音,但不是有东西在吃掉她,而是有东西从身体中破壳而出。 那样微妙,你只能去捕捉。 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她只能暂时沉默。 沉默。 能说点什么吗?好像不说更好。 房间的隔音差体现在各种角度,隔壁不知是大床房,还是标间,能听到两人以上的声音,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交谈,嬉笑,像在讲笑话,但别有用心的男男女女之间大多数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能使对方捧腹大笑,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笑,而是挑动气氛。 笑完以后,就能自然过渡到下一个步骤,他们拥抱,注视,抚摸彼此,男人把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女人把手伸进男人的领口里。 伊藤真绘通过他们的声音幻想他们正在做什么,此时进行到什么环节……陌生女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哼笑声,贴着墙壁,扭动身躯,她的牙齿也许沾着口红渍,像前台的卷发女人一样……她的衣服被撩起来了吗? “要关灯么?”五条忽然问。 伊藤真绘回过神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 “……您还没睡么?” “这种状况不太可能睡得着吧。” “这种状况,是指——” “很多原因,就不一一说明了。”五条摁了一下后脖颈,“虽然我也不怎么需要睡觉。” 伊藤真绘一动不动:“很辛苦啊……会觉得累吗?” 五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啦。早点睡,平常有在照镜子吗?黑眼圈重到和panda没差别。” “老师你难道就没有黑眼圈吗?” 他言简意赅:“没有。” “这也太不公平了?您难道有什么保养秘诀?” “哈哈、没有哦。” 伊藤真绘扭头,五条双手交叉背在脑后,他同样扭头,他们对视。五条的嘴唇有种特别的光泽度。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放松,问,“您要关灯吗?” “我没关系。”他说,“在征询你的意见。” “我也、我也没关系。” 他在关灯之前想起来什么,“制服晾了吗?” “啊,忘记了!”伊藤真绘立刻弹起来。被子滑下去,浴巾也滑下去。 五条罕见沉默着。 伊藤真绘后知后觉,头低下去,短促地僵硬了一下,羞愧欲绝,脸红到耳根。五条的声音下一秒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谁会信啊。 “怎么可能?” “我在看天花板。”五条似乎怕她不相信,欲盖弥彰,“你注意一下我的姿势。” 伊藤真绘浑浑噩噩洗手,浑浑噩噩重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 关灯后,一片漆黑。 尴尬。太尴尬了。 无休无止的尴尬,还有其他的情绪,已经饿到麻木了,但胃是情绪器官,再次抽搐起来。 她睁着眼睛,盯着这片黑暗,像准备受某种十字架刑。她越过雪白的被子,电视机反射模糊的光斑,这一次,能听见身边的呼吸声了。 但这呼吸,又如此轻。 隔壁的交谈与嬉笑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男人在讲话,他不断重复一些单调的音节,像命令,或者指控。 在这里趴着。 跪下去。 把头抬起来。 然后喘息与呻吟接踵而至,男人的呻吟,女人的喘息。 真特别。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在做什么?是她幻想中的那个画面么? 伊藤真绘咬住牙齿,太阳穴在抽动,黑暗中这些声音不加节制,真像什么东西在啃咬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失去视野,听觉便更灵敏,她不由想起国中三年,在通常来讲还太早的年纪,许多打扮时髦、放课后浓妆艳抹的女同学就有过性经验了,她们把制服短裙刻意折迭到大腿中部,走路时臀部晃动,不知道是与同级生还是和专门找学生妹玩弄的白领金发生一夜情,她们讨论这件事时的神情比较奇怪,充满一种洋洋得意。 好像发生过这件事就会把人和人一分为二,一部分快乐,一部分痛苦。 伊藤真绘对这件事的概念并不是非常清楚。只能依靠想象力,想象是一双手还是两双手在抚摸,在做些特别的动作……男人的呻吟暂停了,女人的叫声突兀响起,她吓了一跳,抱住肚子,忍不住转头,但只能找到一个轮廓。 伊藤真绘终于鼓起勇气,想,五条老师在想什么?他在听吗,他在不在意这件事?他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但他们绝不可能讨论这个。 她没有开口的勇气。 隔壁的客人短时间必然停不下来,她也做好彻夜失眠的准备。 只是这种失眠太有挑战性了,伊藤真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后背在出汗,捏着被子的手心汗水堆积成山。 既饿,又渴,口干舌燥。其实和咒灵打架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吧。 想些别的。 有什么可想的。 为什么,女人的呻吟这样抓心挠肺。 伊藤真绘喃喃:“……太吵了,真的受不了。” 过了一会,五条的声音姗姗来迟,仿佛悬在黑暗中,“其实早就想说了,你太紧张了。” “五条老师,你。”她吞吞吐吐,“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没人听不到吧。” “那么、您,没有任何想法?” 他好像在笑:“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 早就发现他的声音很动人,在这样的气氛中,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听着,脑袋似乎都眩晕了。 “那——看法呢?” “唔。”他想了想,“确定要讨论这个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早点睡了吗?” “……谁能睡得着啊。” 五条顿了片刻。 “的确,在这样的场合,大家真的都非常有兴致啊。什么都不做反而好像成为异类了。” 伊藤真绘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磕磕绊绊,“您,您是说。”差一点咬到舌头,“要做什么?” 五条却说,“既然睡不着的话,来,换个话题。” 不。 绝对不要。 “我很想知道啊。” 伊藤真绘已经在向床中心移动。 “老师。”她说,“……教教我吧。” 能直接接触到他,让她感到惊奇。为什么他会把无下限术式解开?真绘使劲吞口水,她更渴了,他的衬衫摸上去很光滑,她说,“您刚才看见了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伊藤真绘在问什么,而他刻意回:“看见什么?” 真绘紧咬嘴唇:“我的身体。” 黑暗中五条的声音很冷静、很克制,“下来。” 就在刚刚,她已经翻到他身上,这个动作她做的非常连贯,迅速,令他始料未及。 伊藤真绘几乎紧压着他,两人间隔着衣服和浴巾,她两手撑在上方,低头去看他,她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想从中寻找五条悟脸上与众不同的表情。 “不要。”她说。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直接把她甩到一边,甩到地上。他现在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还可以再进一步。 伊藤真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血液中隆隆作响。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摸到他的纽扣,拉近距离,他们的脸前所未有接近,再进一步就能直接吻到他嘴唇——伊藤真绘混乱的呼吸喷在他脸上,五条扭过头,她的嘴唇便落在他侧脸。 “……老师。”她的声音在发抖,“您生气了吗?” 他说:“暂时还没有。” 真绘忍不住埋进他脖子里,闻到他的香气和须后水的味道,铺天盖地,离他这么近,没有比这更近的时刻了,真绘头晕目眩,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芳香太浓郁。 有时候激情能够战胜恐惧。人被激情冲昏了头,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隔壁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持续回荡,这些声音冲击她的大脑,勇气扩大了,在这样的背景音下,伊藤真绘抱住了他,她开始胡乱亲他的脖子,他的耳朵,五条除了最开始避了一下,就不再躲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拒绝的行为。 没有拒绝的行为,仿佛就是默认,一场无声的邀请——但真是如此吗? 她亲到他下巴,抓住他的手,来到自己胸口,浴巾早就挣脱掉了,这行为真是惊世骇俗。 真绘的呼吸越来越重,感到羞愧和兴奋,五条的掌心下是她黏腻、充满汗水的胸乳,她发现,他的手心并不干燥,有些湿润,五条老师一定能感知到她如雷的心跳,就在左胸的位置。 她想,此刻,必须说点什么,行为已经足够多了,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他没有任何反应,她就不得不停下。 该说什么。 这是关键问题。 伊藤真绘深吸一口气,“老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五条没有回答,她说,“我让您感到为难了吗?” 沉默。 “我对你好吗?”他问。 “……很不错。” “那么你现在做什么?” “想让您抱我。” 他听上去还是这么平静,但已经面无表情了,语调没有起伏。他绝对生气了,但面对真绘,他似乎保留着一部分克制。 伊藤真绘为他的沉默而不安,身体燥热,胸口抽搐,不得不停下了,再继续下去没有结果。她的五官扭曲了一下,说不好是羞愧还是愤恨,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五条嘶了声,真绘忿忿、不服,下一秒,忽然头发就被捉紧了,头皮传来瞬间的尖锐的疼痛,她还没反应过来,五条掀翻了她,真绘尖叫一声,他的膝盖已经顶进她双腿之间。 真绘瞪大双眼,五条悟一言不发,推高她膝盖,直接伸向她双腿之间。 03 从未被异性触碰过的地方,像花苞。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指腹粗糙揉弄几下——前所未有的感觉触电般从他触碰她的位置传来,伊藤真绘胸口剧烈起伏,不敢置信,五条低着头,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像一条笔直的线,很冷硬,她没吻到,也没尝过这是什么味道。 伊藤真绘才感到遗憾,但现在这是发生什么了?为什么? 他看起来好可怕,真绘不敢说话。 五条用手指随便应付几下,就去解皮带,皮带扣打开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喉咙间发出急促喘息,他已经压下来,有什么还没有彻底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她双腿间。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 伊藤真绘“啊”了声,抓住他手臂,五条依然不看她,她说,“……别,等一下。” 五条根本不理她,他握着自己,在她双腿间滑动,摩擦,大约半分钟,他就彻底硬了。 真绘的指甲掐进他手臂,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行为,她不太懂这行为的含义,但是,她马上就会明白了。 五条掐着她大腿,用能完全掌控住的姿势,伊藤真绘的呼吸全部破碎在空气里,她只感到疼,疼的厉害,就像双腿被一把匕首撕裂。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是这样,因为无论色情演员、女同学、隔壁的女人们,她们都如此热衷,如此兴奋,她们的呻吟如此动听。 能够联想到这件事能够制造怎样的快感和漩涡。她曾经幻想中的初体验,应该在一间温馨的房间,和憧憬的对象牵手,接吻,抚摸,做足够漫长的前戏,温情款款的拥抱。两人沉沦,然后一起高潮。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个身心皆疲、下着暴雨的夜晚,在这个脏兮兮的小旅馆,隔壁的男男女女在做爱,而她猝不及防失去第一次。一切都是如此糟糕。一切都闪耀着疯狂又可怕的暴动。五条悟对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仿佛纯粹是为了折磨她,教训她,捏着她的腰像飞机杯一样使用,没有抚摸,没有前奏,没有交流,沉默又直接地捅进去,干她。 在一段时间内,大约两三分钟,真绘只能感到尖锐的、漫无边际的痛,盆骨被撞到变形,她分辨不清眼前的是什么,身体中引起轩然大波的是什么。 只感到大脑和阴道都被绞碎了,乱作一团,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尖叫。 这种痛苦程度堪比濒死时刻,真绘在想,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而他又在做什么。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他是知道的。是她疯了。 是她自作自受。 五条老师只是满足她。 那么他在想什么呢?这种行为,他会感到快乐吗?不太可能吧。 真绘小声喊他,老师,老师,五条老师。他当然没有回应,他们唯一的身体接触就是性器官之间的接触,除此之外,他没有脱任何衣服,而她一丝不挂,就张开腿任凭他进出。 这个行为是做爱吗?教学吗?不太像。 但真绘对他有愤怒和恨吗?没有。 这件事情似乎期待已久了——她能明白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那些异样的情绪,那些言不由衷的回答。 她想起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奄奄一息,血流成河……五条必然不会回应她,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让她得到她想要的。 伊藤真绘的眼泪流到耳朵。 整张脸扭曲着,身体大幅度颤抖,从身体外部被劈开、分裂的疼痛,延展到身体内部,脏器,她薄薄的小腹突兀显现一个可怖的形状。 实际上,伊藤真绘并不太了解子宫的位置,只知道它的作用之一,五条具体进入到多深的位置,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个难以思考的问题。 她同样难以分辨异性的性器官是怎样的东西,怎样进入她,填满她,只能感觉,这个东西能要她的命。这么剧烈,这么野蛮。五条握着她的膝盖,她汗如雨下,头发紧贴脸颊,他每动一下,下半身就摇晃一下,汗水和体液一起飞溅。 撕咬嘴唇,掐手心,这些自我伤害的行为无法平衡更深,更重的疼痛。五条悟带给她的疼痛。也许他给过她机会,但这是她的祈求。 他仅仅只是在满足她的祈求。 这份疼痛似乎也变得暧昧,难以表述,伊藤真绘不敢睁开眼,一旦看他,心中的渴望会从眼里伴随泪水流出来。 五条不看她,但她心知肚明,她所有的情绪与感情,他都能够把握。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真绘的确是得偿所愿……她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需要去奢求什么呢。 这是他。 这是他在她的身体里。 做梦都无法想象他们如此接近。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在进入这个房间便开始了,接下去所有发生的一切,包括一墙之隔无孔不入的呻吟声,都像一场幻觉。 是暴雨制造这场幻觉。 伊藤真绘以为身在咒灵的领域中——有一部分咒灵它们在人类的睡梦中诞生,拥有编织美梦的能力。 但此刻的疼痛如此真实。 真绘忍不住去摸小腹,他撞进来的位置,隔着腹部,好像能摸到什么。 五条的动作停顿一下,捉住她的手。然后按在枕头上。 这个时候真绘听见他的喘息,因为她在尖叫,挤出破碎的呻吟,身体里面也在叫,她分身乏术,自顾不暇,欲望太泥泞,痛苦又如此新鲜。对方太安静……那掉下来的一点点喘息,简直回味无穷。 伊藤真绘的身体缩紧了,嘴唇张开,洁白的牙齿,粉嫩的舌尖,眼珠在眼皮下颤抖,五条停顿着,再次撞进去,能如愿看到她喉管的收缩。她不断吞咽,喉咙干燥到要着火。 但五条老师是不会吻她的。这件事情,在一开始就知道了。如果他会吻她,刚刚就不会拒绝她。 啊、好寂寞。 也好难受。 阴道在痉挛,无论怎样,第一次都太粗鲁了。伊藤真绘的胸口起伏,乳房空落落的,难道五条对她的胸完全不感兴趣吗? 做爱是这样的感觉么?用不匹配的器官,去侵犯闭合的甬道。从来没被打开过的下体,应该已经一塌糊涂了吧。会有很多血吗?破处时都会有吧,何况,她只有十六岁。 前两年漂亮的女同学是如何形容这件事的?想不太起来了,脑子里只剩下她隐秘、上浮的嘴角。那张玫瑰般娇嫩欲滴的嘴唇说,那种事,很舒服哦? 所以,要怎么舒服起来。 五条能够满足她这个请求,就不会再满足她第二个请求。 伊藤真绘喃喃:“五条老师……” 他依然不会回答她。 在做这件事时,他保持着彻头彻尾的沉默,前所未有,这种沉默令人害怕,因为他很少有非常严肃的时候。 如果说这是一场关于权威的挑战,那么她大获全胜。伊藤真绘让他生气了,上一个让他这么生气的,也许早就死了,某个暗杀者,或者特级咒灵。 伊藤真绘判断他此刻的心情,与以往愤怒时的心情,但这是无从得知的。 她总是会将许多情绪混淆,分不清爱或恨的界限。因此,痛苦也是司空见惯的情绪。真绘去抓他的手,他没有避开,她把手指扣进他的手指里,想说,抱抱我。请温柔一点。果然还是不敢说。 他们的距离又接近了一点,除了性器官紧密连接,短暂的十指相扣。 最开始的痛已经减缓很多,真绘头晕目眩,开始脸红耳热,还是痛,又不仅仅是痛。隔壁好几个人的呻吟,此起彼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有多快乐,与之相比,他们这场性爱格外压抑和沉默。 真绘舔着嘴唇,猫叫似的,“……好、好奇怪。”五条掐住她的大腿,她继续讲,“老师,身体变得好奇怪,好像有什么……要流出来……” 他伸手过去揉了揉她阴蒂的位置。 真绘“啊”了一声,腰瞬间就软掉了。她扭动身躯,“唔,那里……不要……”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控制什么的机关。 五条还在揉这里,和阴道的疼痛截然相反,这个器官让她产生非常酥麻、舒服的错觉。又痛又爽。 紧闭着眼,又睁开。 眼里全是泪水,伊藤真绘上面在哭,下面也在哭。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玩弄她么。可是,他似乎很清楚摸哪里会让她好受起来。 这是个成熟男性啊。 阅历不知道有多丰富。 真绘只感觉被他弄到要尿出来了,是尿吗,好羞耻。 她说,不要,请不要再摸了。意识恍恍惚惚,恍惚间听见他在说,“我对你已经足够客气了。” “啊。”真绘泫然欲泣看着他,“您总算肯理我了吗?” “我没有在理你吗?” 他放开真绘,抽出来。他射在里面了,处女穴一片红肿泥泞,血和精液交织在一起。 真绘瘫在床上,好像死了一次。五条离开她,把灯打开了,昏黄的灯光打亮她身体,五条没有脱任何衣服,带着眼罩,就这样操了她大约十几分钟。看了她一会,才轻声说:“再去洗一次吧,需要我抱你进去吗?” 真绘后知后觉:“……已经结束了吗?” 五条打横抱起她,走进浴室。 精液顺着腿根流下来。 下体很热辣的痛,就像美人鱼被劈开双腿,伊藤真绘贴着浴室瓷砖,让热水打湿她。五条站在洗手池边,看着她。真绘摇摇欲坠。五条啧了一声,走过去,真绘几乎挂在他身上了。 把五条老师的衬衫弄湿了。 但是,真的很疼。很寂寞啊。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一切急转直下,激情之后,热望褪去之后就是空虚。 他已经满足了她,抱了她。 五条老师是她第一个男人。在这个社会上,许多男性拥有“初次情结”。男性会对他们第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女性也许同样如此。 也许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如果未来再度拥有许多个,数不清记不清的性伴侣,那么第一次这个概念就会变的极其模糊,初次对象是谁也就并不重要。 可未来对此刻的真绘而言是模糊的风暴。她的初体验如此残酷,癫狂,像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在切割她的心脏。能感觉到血在汩汩流出,她的心也被撞的支离破碎。 女人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平庸和普遍。 而她的第一个男人……真绘侧头看他,他们再度回到床上。胸口在震。想听他说点什么,又害怕他说一些残忍、冰冷的话。会心痛也是理所应然的,因为她犯错了。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 她会记住这一刻的,真绘想。她慢慢移动,灯已经关了,隔壁也安静下来,大雨迟缓,许多声音平静下去,她的心却不平静。这是他。她忘不了今晚。 伊藤真绘的指甲掐进手心,双腿交缠,起初他们躺在这张床上时,五条不与她盖同一条被子。现在,他们在一条被子里,伊藤真绘再度触碰他,用一种渴求的声音,总之是一种她希望渴求的声音,对他说:“可不可以拥抱你。” 没有回应。 但能触碰他。 胸口涌动压抑的情绪。真绘等待到他问:“在哭吗?” “……没有。” “那就闭上眼睛。” “可是,很难过啊。” 伊藤真绘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五条老师,还在生气吗?” “的确很生气,但不是你认为的那个原因。” “是、什么?” “你暂时没必要知道。” 他的回答冷冰冰的,语气却不。 真绘更靠近他,脑袋眩晕,香气馥郁,“我想知道您刚刚……是什么心情呢?”她的喉咙滚动,“有什么感觉吗?” 五条说:“你想听到什么回答呢?”他停顿一下,“真绘。” 伊藤真绘咯噔一下。不是没有听过他叫自己的名字,在这样的夜晚,却格外特别。 “那个瞬间,会觉得开心吗?” “完全不。” “可我听说。”真绘的声音低下去,接触的皮肤开始发烫,“这种事、这种事很舒服。” 啊,她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可能是受不了这个气氛了吧。有些问题必然得不到解答,既然如此,再询问也无济于事。 五条又沉默了,只觉得他似乎很头痛,无论如何,世俗意义上的师生讨论这种限制级话题都接近荒谬。 “是这样。”他回答说。 “那您——”她小心翼翼。 “你一定想知道的话,那就稍微解释一下吧。”五条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她的头发上,“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不是出于那种目的才做这件事的,明白吗?” “所以,是为了满足我吗?” “这么卑微可不行啊。” “……可是我。”真绘低落道,“我也没有办法。” 她也没有办法。 自卑。 怯懦。 阴暗。 这些负面性格,组成大部分的她。其实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自小父母便常年在外出差,真绘的监护人换来换去,年迈的祖父,没太多印象的祖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除了衣食住行能够得到满足,其他就一无所得。她需要父母的爱,但父母也不会如何懂得怎样去爱子女。他们大部分只是希望子女能够在社会中获得成功、能够赡养他们。在这样的家庭中,是不会有太多“爱”这种珍贵的概念的。 可能是她太贪心,只是,既然得不到这种感情,自然会去追求这种感情。得不到,就会想要,人是这样的动物。经历会塑造人的性格,又或许是她,不知感恩。 可怎样做,才是感恩呢。 想要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么? 很多人口中的爱,他们言之有理的幸福,在真绘看来,都虚无缥缈。他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给大众营造假象,这样做,会得到什么,那样做,又会失去什么。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束缚在墨守陈规里,整个人都要腐烂了。 这样的她,又能做什么呢? “不要哭。”五条说。 “……嗯?” 眼眶很热。 是又流泪了么。 但为什么。 伊藤真绘小声抽泣,不知第几次祈求,“想要您抱我,是拥抱。” 感觉到他侧身过来,搂住她的肩,停顿一下,将她整个身体拥在怀中。鼻翼间都是他的味道。真绘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这就是拥抱的感觉么?和女生,和之前暧昧的男同学,都不一样。心像泡在雨水里。好酸,好涩,又有一些……古怪的甜蜜。 他再一次满足自己了。五条老师的手很热,他的肩膀……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应该更关心你一点的,很委屈吗?” “非常——委屈。” “啊,我明白。” “不生我的气了吗?” “刚刚就说了吧,不是这个原因。” 五条抚摸她的头发,动作竟然很和缓、很温柔,“让你稍微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生活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无法如愿的——说起来我也到了会讲这些道理的年纪啊,真是感慨。大部分情况下,要做什么,想实现什么,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不要轻易去拜托别人,你的请求很有可能被对方当作把柄来胁迫。” “老师,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有过一次。” 真绘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可我是拜托您。”她的声音很闷。 “所以我这不是好好教你了么?” ……那竟然是“教”。 感觉他像在开玩笑。 不,这样的语气,他是认真的。 此刻真绘并不能理解他的深意。人必须依靠不断犯错,不断遭受磨难,才能成长。 “要对男人有防备心。”五条说,“最起码记住这个吧。” 真绘轻轻地“嗯”了一声。 “所以,可以不放开你吗?” 04 睡过去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接近两三点了。伊藤真绘并不清楚她是如何睡过去,只是觉得惊讶,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或许是太累了吧。 五条没有离开,她睁开眼睛,在他的怀里。雨停了,若隐若现的阳光透过窗帘。 一整晚,他们都拥抱着。和他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事实,让真绘脑袋宕机了足足一分钟。 接着,昨晚的一系列过程十分有力的席卷她的大脑。 双腿间的钝痛。 不是假的。 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这是各种情绪迭加的生理反应。不单单因为痛苦。 制服已经干了,在空调下运作一晚上,五条的衬衫被她揉到发皱,脖子上一颗暧昧的牙印。 ……天啊。 胃里极其不适应的鼓胀。 “早、早上好。”真绘结巴道,“五条老师。” “早上好。” 他的声音轻快了一些。 气氛已经恢复如常,大概是因为天亮了,雨停了,夜晚所滋生的一切欲望都停歇。 隔壁的男男女女,欢愉到后半夜,都陷入沉睡。白天反倒比昨晚要安静很多,窗帘被拉开时,刺目的阳光洒进,伊藤真绘眯起眼,用手背挡了一下,闻到一股干燥的、新鲜的味道。 站在窗边的五条老师,以前好像不太注意到,原来他这么白么……真绘匆忙挪开眼睛,跳下床。 糟糕,好疼。 在真绘即将摔在地上时,五条扶住了她。 昨晚的大雨让路面泥泞不堪,大大小小的水坑,伊藤真绘深一脚浅一脚躲避水坑,两腿在颤抖,这种疼痛有一种派生意义,是意义赋予了这种疼痛与众不同的东西。 其实不应该这样矫情。但五条的脚步明显慢了很多,不是错觉,包括在房间时他扶住真绘后两人相对无言的局面,他的内心,也不能称得上平静吧。 伊藤真绘想起刚刚退房时前台的女人打量他们的视线,带着审视,还有一点似是而非的嘲弄。这样的女人,眼神很毒辣。她难免羞惭。 其实一看便知,她苍白到像被折腾了一宿。 真绘内心惶恐,跟在五条身后,藏在他的影子里。他们走在山间的田垄,风景秀丽,树影间雨水婆娑,空气清新,只是,真绘不会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很沉重啊。 但是,会后悔吗? 她试图寻找这种情绪,没有丝毫踪迹。会觉得心痛,但没有后悔。心痛是痛恨自己的软弱,以及无能为力。 想要这件事情发生。并且不希望结束。 真绘讷讷地凝视前方背影,他漆黑的皮鞋,纤尘不染,几个月前,他们共同出行任务的一次,真绘记得他是如何踩在那只咒灵的肩膀上,然后踩碎它的头颅。 这个动作他不费吹灰之力,而他的皮鞋,同样纤尘不染。 她一塌糊涂,而他纤尘不染……五条忽然侧过头,“稍微收敛一下怎么样?你那个眼神。”他回头看她,“感觉我后背都要被盯出一个洞了。” “……抱歉。”伊藤真绘仓皇垂下视线。 “到前面来。” “前面?” “走到我身边来。” “啊。”真绘短暂地发出一个音节。 五条在等待,他此刻颇具耐心,看着她,也不像在看一个麻烦。其实根本无法判断他真实的情绪,但他没有明显的负面迹象。 真绘仰视他,五条的下巴隐没在制服下,他嘴唇的颜色像暴雨后摇摇欲坠的花。“五条老师。”她涩涩道,“我不是有意……” “很痛么?”他问。 一瞬间就明白他在问什么。 已经在尽量避免昨晚的一切了。 他主动提起……为什么? “会有一点。”真绘简短地说。 “你这样不是让弱点一览无余了吗?” 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弱点就像不穿衣服的暴露,在强者眼中,她无论是穿或不穿,都无甚区别。 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未成年少女而言,简直能算作晴天霹雳了——真绘的内心很狭窄,很弱小,在此刻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伪装自己。 她无力地抱以一个微笑,“……不是有您在吗?” “我并不是百分百值得信任,很多情况下,是需要你依靠自己的。” “五条老师,您太冷酷了。” “噢——”他嘴唇的幅度上升了一些,“这不是能说出来吗?” 真绘拽住他的衣服。 “……难道,不可以多依赖您一点吗?” 感到无助是她的本能反应。还有不安,缺乏安全感。这些都是内心能量不足,懦弱的体现。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无法振作,只想离这个人近一点。 “本来的计划是让你一个人去对付它们的,但现在看来,这样做未免有点残忍了。”五条的声音有一种无可奈何,“果然,我还是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啊。” 他叩响大门,一分钟后,一张衰败、苍白的脸孔出现在门后。 “……是,五条先生?”男人不确定般问。 “早上好。”五条说,“抱歉哦,下了一场暴雨,因此耽搁了一晚。” “不会,不会。”男人摆手。他抬起的手臂,缠绕着黑色的阴影,有什么东西从后背探出头来。一张没有牙齿的怪脸。 这张怪脸,在对真绘拉开一个怪笑,一张开嘴,口水滴到男人的肩膀。真绘感到反胃,躲避到五条身后。 五条说:“啊、好恶心——” 他挥了挥手,这张怪脸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男人的肩膀陡然松懈,茫然道:“咦,为什么?感觉好像……” 他困惑地望了望身后。 “请避开一点吧。”五条微笑,他向来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解释什么。 “到外面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要是被波及的话,可没时间照顾你哦。” 男人木然点头,这段时间他深受困扰,被折磨到神智恍惚。长时间不睡觉与未知的恐惧都会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这些声音,这些黑暗都在咀嚼他的意志。 但肩膀一瞬间轻松了,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说着,“拜托您,五条先生。”踩过门槛,他匆匆瞥过一张同样苍白、虚弱的脸,少女的面孔,但苍白没有折损她的俏丽。 没有恐惧的意味。 这种神情,有点熟悉。在很多年前……男人小步跑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趔趄一步,摔倒在地。 哆哆嗦嗦回头,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无影无踪,徒留少女在原地仰望。他抬起头,五条先生在高空中,投下来的视线,像看风景一样不在意。 再度亲眼观战,真绘的心境截然不同。 其实对他而言,都是挥手就能解决的存在,而五条刻意把动作拉得很缓慢,像拉一把弓,咒力在指间流淌时要凝结成水。搞不清是做给她看,还是实地教学。 这种教学方式对她基本上没有意义。五条老师捉弄另一只比较强悍的咒灵时像在耍帅,但过了一会,恐怕自己都觉得没太多意思,随手就将其打发了——真绘用余光看他侧脸,五条打方向盘时的态度要更认真一些,驾驶汽车时太随心所欲搞不好真要出事。 他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真绘特地选择副驾驶,牢牢系紧安全带。 盘山公路泥泞湿滑,昨天傍晚路面堆砌的泥沙做了简单的清扫,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工作。 是错觉么。总觉得,车要平稳很多。 昨天惊悚到像在玩赛车游戏,今天则回归现实,不再惊心动魄。 在照顾她吗……真绘偷看他,一边揉弄小腹。 心情好像、平和了一点。 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时刻牵动她的内心。伊藤真绘最后往后窗瞥去一眼,胸口有紧绷的钝感,也许以后再也不会造访了吧,这个特殊的地方。浓墨重彩的山。 一路交流微弱,五条仿佛在专心致志开车,真绘持续处于失语状态,让这份沉默显得微妙且合理。车内太安静,没有广播,没有音乐,空调输送冷气,像摇晃的摇篮床。 期间睡过去大约一小时,回到新宿,接近傍晚,街道拥挤,人流饱和。 在等候红灯时,五条开始接电话。 一个电话结束,另一个接踵而至。 “啊、回来了。”他说,“任务,现在吗?” “……” “开车很累。” “……” “超级——累,放过我吧,那种小事,联系惠看看怎么样?” 电话对面在说:“那可不是简单的小事啊。” “他没问题,让学生多锻炼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狡猾的说法。” 伊藤真绘凝神静听,绿灯闪烁,五条说,“好了,先这样。”对方喋喋不休。五条换手接电话,“你说真绘?”她的胃部忽然紧缩。 “在我身边。”他神情没有异样,“怎么了?” “……” “有好好照顾她吗?”五条将对方的话重复一遍,真绘的脸上显露紧张,五条的语气颇富意味,像意有所指,“身心都照顾得不错,不必担心。” 真绘有些瞠目。 ……他在说什么? 身心都糟糕透顶吧。 无视对方的回应,五条不再回答,挂断电话。 他将车开进停车场,一头扎进去,地点是某家很有特色的料理店,窗边能看见敞亮的街道,夕阳下坠,夜幕初升。 人行横道漫步过大量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终于开始交谈,此前尴尬又沉默的气氛延续一天一夜,谁都不习惯,只要不将话题刻意引导他们便还是一对正常师生。 但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真绘咕噜咕噜灌下一杯大麦茶,没尝出任何味道,五条推过来一杯巧克力芭菲,又甜又腻的奶油才唤醒了她的一部分味觉。 “唔,活过来了。”真绘眯起眼睛。 “这个要吃么?” 他继续推过来蜜瓜牛奶刨冰。 “还好。”真绘点头,“饿死我了,超级无敌饿。” 从昨天开始,就饥肠辘辘。她狼吞虎咽,整张脸都要埋进餐盘。 “五条老师,甜食太多了……”禁不住抱怨。 “平常不是很喜欢吗?” “嗯?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有在关心学生啊。”五条放下刀叉,“比方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浅草寺的苹果派。” 真绘怔了下,把嘴角压下去,自言自语,“您能记得,我好开心。” 05 晚餐结束,打算离开,拓展而开的街道闪烁霓虹色的光影,华灯初上,几个醉醺醺的人从身旁经过,勾肩搭背,脚步迟钝。 心情莫名好了许多,此前心灵和胃都是欲壑难填,胃得到满足,就会撇下一部分忧虑。 站在台阶上,五条在问她,想回学校,还是去哪里。听起来像有言外之意,真绘惊讶,五条说,“别误会了,我接下来还有事,如果你想回去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如果不想回去,就去什么地方放松下吧。” 他喝一杯气泡果汁,“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时间,但切记别和陌生人走哦?” 原来如此。 以为他会带自己走。 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彼此间的关系反而退步了。大人的想法果然和自己不同。但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自作多情是坏习惯。 真绘说:“我想回去了,请送我回去吧。” 不回学校,也无处可去。 很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费劲摆出合适的笑容,端正的面容,不需要和人虚与委蛇。 五条停在校门口,归还了车,转身就要走。 伊藤真绘站在月色下,近似固执凝视他的背影——甩掉她、他们这些包袱,他能在瞬间消失不见。 如果一个人能实现几乎所有事,就不会再需要同行者。偶尔停留的脚步像一段牵绊,一种温柔,因为对方对这些事、这些人有感情。 什么处境下才会对一位异性的背影相望,迟迟不肯离去呢?这份心绪萦绕不散。 伊藤真绘被月光打亮,一道朦胧的影子,独自落寞着。摸起来会颤抖。 四周归入黑暗,她回到宿舍,开门,关门,后背沿着墙壁滑到地上,怅然若失。怅然若失是很单薄的情绪,让人耗费大把时间且无法思索。 现在,只有她一人了。 宿舍是单人间,安静到难以想象,昨夜济济一堂的各种声音远去,此刻再没有能调动感官的声音,真绘在地上坐了一会,脱光衣服,走进浴室。 镜子中是原本的模样,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哪里都很熟悉,却显得陌生,上半身自始至终没有被触碰过,那个人直接、带着粗暴,只是打开了她的双腿。大腿根部靠近阴户的部分有一点指痕的印记,下体被猝不及防打开,撞击,像折辱一朵花瓣,颤颤悠悠的,似乎还没有闭合。 真绘伸手去摸,一手湿漉漉的水渍,咸腥的气味。她盯着自己的手,放到鼻子下,然后含住手指,这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些限制级电影偶尔会出现这样的镜头,男主角与女主角在切入正题,正式做爱之前,他们会进行琐碎的前戏,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肚子,大腿,把头埋到她的双腿之间,不仅吻她上面的嘴,还要吻下面那张嘴,尝尝她的味道,或者是,做出让她快乐的行为。 这种镜头传递出与众不同的色情,伊藤真绘会想,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味道?男人在做这件事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没有太多害羞的情绪。这个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坏,舌尖能尝到黏滞的色情。阴户被破坏了形状,看起来却更加完整,完美无瑕在特定的语境中听起来总像贬义,无论作用于对象是男性,或是女性。 抛却初体验太痛、太深刻的感受,此刻再度进行一次回忆,她感到脸在发烧。是失去了什么吗?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吧。 对象是他的话。 他当时的感受是什么呢? 得不到答案了。很多疑问,同样得不到答案。 未知或许比刨根究底要轻松很多,但在她的处境下,还是会有一段时间抓心挠肺。 伊藤真绘的手指没入,指腹蹭了几下穴口,很软,有点粘……更多的是,紧涩。光是在入口处徘徊就受到阻碍,这种地方,光凭自己很难有信心真正插进去。那种东西,究竟是怎么进去的。是怎么撑开,又是怎样容纳的。 不可思议。根本就没看见,也没有别的感受,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表情也看不见。五条老师做的最频繁的动作,就是握住她的膝盖,打开她的身体,进入她。伊藤真绘不由自主摸膝盖,好像残存他手心的温度。 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想象他的表情。想象一片混沌,不可能想象从没有见过的画面。真绘想起他被揉皱的衬衫,他现在还是有穿在身上的啊……她咬了咬嘴唇,撕扯了一下指间的皮肤,还是比较疼。 但是,想象这样的画面,就会战栗,有什么东西往下流。流动的东西不会受大脑控制。 身体的本能反应,原来也包括这个啊。 伊藤真绘打开花洒,水珠和体液一起沿着大腿滴落。她不喜欢在洗澡上花太多时间,然而想象会荒废大量时间,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惊觉过去很久。晕晕涨涨的,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发呆。 然后晕晕涨涨,去床上躺下。 祈祷今晚不要做梦吧。 如果一定要做梦,在醒来时,就忘记所有梦中的故事。 伊藤真绘在宿舍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梦中光怪陆离,没太多有意义的场景,醒后头重脚轻,忘得干干净净。 清醒的中途她去找东西吃,抽屉只剩下几包饼干和巧克力派,错过饭点,食堂太远懒得出门,索性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堆罐装饮料。同学们离校做任务,老师忙得不可开交,趁这个机会不如补充匮乏的睡眠。 把饼干混合果汁一起吃下去,简单应付完,继续陷入昏睡。 睡到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摸到枕头下,摸来摸去,不知道手机放在哪里,真绘紧闭着眼,一头潮汗,身体也在出汗,脖颈后湿哒哒的。 几点了。 想透透气。 这种睡法像在逃避现实似的,曾经,遭受受不了的挫折时,她也选择过这个做法。要说效果如何,聊胜于无。有些人直面挫折并去解决挫折,有些人逃避挫折并喜欢当缩头乌龟。 她当然是后者。但承认这一点,算进步吧。 真绘慢慢睁开眼。 她的心跳慢了一拍。 有个人站在床边,正看着她。 真绘差点要尖叫,声音卡在胸腔,几乎是震惊了—— “天啊、我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持续做梦?”她喃喃。 “你自己认为呢?” “……果然是还没睡醒吧。” 五条悟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种笑不知何时成为他的习惯。真绘不知道,但希望知道。她能有所察觉,五条老师的笑容大多数时候都不太真心。 他说:“所以,我出现在你梦里了吗?” 真绘摇头,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 真绘不可置信:“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啊??!五条老师??” 他指了一下书桌,“买了年轮蛋糕送给你。嗯……回来的有点晚了。” “几点啦?” “一点吧。” “凌晨一点吗?” “你究竟睡了多久?” “唔,好久好久,似乎从前天开始睡起……”真绘撑起上半身,头发散在颈后,乱糟糟的,有着迷茫,眼中有水雾。“脖子好痛。” 浑身都软绵绵的,大脑同样乱糟糟。 乱糟糟的样子在他面前,居然没什么不自在了。因为更糟糕的样子,都已经被看过了。 只是,他在这里多久了? “您在这里多久了?”心中所想一起问了出来。 “刚来哦。”他说,“只是你睡得很熟,不太忍心叫醒你呢。” 他的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有点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总之有不对劲的地方。真绘摸了摸汗湿的头发,房间昏黑,不太能看清他的脸,有点遗憾。 “您要走了吗?”她问。 “啊、本来打算放下就走呢,想不到你忽然醒了。” 五条的视线已经离开她,她惺忪地望着他的轮廓,心中涌动异样情绪,捉不住、散不紧,脱口而出:“请等等——” 五条回头。真绘捏着身下的被子,“……抱歉,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发抖,“我会怀孕吗?” 问出来了。 不甘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若无其事,而自己牵肠挂肚。 他大概对我有一点愧疚吧,真绘想,竟然会在这种时间,这个地点出现。无法理解。这不是把机会送到门前了吗。不好好把握住,接下来就没有这样的私人空间了。 伊藤真绘攥紧被子,彼此沉默,沉默几秒,五条说,“不会。” “为什么?您这么确定?” “你的身体现在没有妊娠的条件,这是暂时性的。” “那也就是说……”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转过身,“继续睡吧。” “不要!”真绘喊道,飞快掀开被子,抓住了他的衣服。“别走。” 她赌对了,五条今晚也解开了无下限术式。 喉间弥漫喘息。乱糟糟的脸,蠢蠢欲动的神经。真绘重复,“别走。”只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竟不再移动。真绘的心开始勃动,她醒了,但不彻底,就像宿醉后会晕眩,她从身后扑上去,抱住他,他没有躲避,真绘有些迷乱地说,“老师……留下来一会吧。” “你想做什么?”五条的声音听起来不确切。 “——想抱您。” 他没有回答。 06 脸颊紧贴他后背,制服的味道,风尘仆仆的味道,和几天前不同。 万籁俱静的夜晚,好安静,能听见自己紧张到急促起来的呼吸。因为太安静,紧张无处遁形。 做了一件无可救药的事。感觉她真是无可救药。 忍不住摩擦他的制服,双颊发烫,五条转过身,他的手冰冷,落在她发间。他的动作缓慢、克制,真绘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灰暗阴影。 “不要走。”真绘执拗。 他就像在默许她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这一次连推开的动作也没有,但绝不会再进一步,如果她不主动起来,怀疑他们能僵持半小时。 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五条老师,不是被动的性格。 感觉到他在注视她,他的目光总是一种没什么重量的东西,隔着一层阻碍,非常有距离感。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他们之间向来如此,以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身份。 抓住他就像要把他从很高的位置拖下来,伊藤真绘心知肚明,这种做法接近卑劣了——拽住他,破坏他的平静,靠近他。 可真的靠近他了吗? 让五条悟生气是不简单的事。 他们的距离这么近,是拥抱的距离,真绘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其他的表情,但五条仅仅保持着叹气后的冷静。不由胆怯。 真绘跪坐,摸他的手,五条避开她,几乎面无表情。真绘张了张嘴,拽住他制服,想埋进他领口,衣领间,因为靠近脖子,再次发散甜腻的香味,他吃了什么?好像是,巧克力的味道。 不是黑巧克力,加了很多的牛奶和奶油吧,那股甜腻感让人晕乎乎的。 这种味道,把他和大部分男性都区分开了。 他身上没有脏兮兮的烟酒味、清晰直观的异性的味道。 比如运动后,打完篮球后湿漉漉的汗水,夏天的傍晚,曾经经过几个露天篮球场,那些在场地挥汗如雨的男孩们的气味都随着他们的奔跑而漂浮过来,真绘没有记住他们的长相,但记住了这种气味。 少年的气味。年长一些的,衣襟总别着香烟的余灰,香烟种类繁多,味道则乏善可陈。在真绘的印象中,男人的气味大多是这两种。 但五条与众不同。 她着迷地捕捉这股香味,静默的黑暗酝酿不为人知的隐秘,伊藤真绘跪起来,膝盖垫着被子,依然不能靠近他的脸。 想吻他。 但他是不会为她弯腰的。 “……老师。”真绘说,“未免,沉默的太久了。” 嘴唇贴到他脖子,他的皮肤同样很冷,今晚他从什么地方回来? 五条轻声说:“一定要这样吗?” 接着,她的头发被急促地拉了一下,被迫抬起头,五条箍住她下巴,“有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早就忘了吧。” 是什么。 什么意思。 “这个表情。”他的嘴唇像一条直线,“想要什么?” 五条的指腹摁压她的下唇,真绘说不出话,与此同时,他的手指没入进去——没有丝毫阻碍。伸进她口腔,湿滑的舌头立刻条件反射,追逐过来。 真绘瞪大双眼,他手指很冷,没有任何味道,拨弄几下她的舌头,就往口腔深处摸索。 唔、有点难受。 口水忍不住要流下来。 他竟然面无表情做这种事,但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在衡量她口腔有多深一样……伊藤真绘面红耳赤。 他扯了扯她舌头,真绘急促喘着,他指间一片晶莹。五条捏住她脖子,真绘忽然发现,半边身体接近赤裸,睡裙布料很少,很暴露,是吊带衫,睡得乱七八糟。 相当于在他面前半裸。天知道他看了多久。 但他根本不看她身体,他看咒灵时的目光比看她更专注、更用心。 真绘把手迭在他的手上,去尝试抱他,五条拽住她的肩膀,真绘感到痛,但还能忍受,明显他在手下留情,他手心的温度开始变热,身体内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下腹部开始变热。 这是种什么感觉,难以形容,此刻伊藤真绘并不能明白,太陌生了,没有性经验的少女不可能理解它。 只是感到奇怪。 肚子下面,热丝丝的。 真绘的胸乳蹭着他的制服,越摩擦,越感到奇怪、难受。有一瞬间,羞耻都抛之脑后了。只是一个劲往他身上贴。 五条老师也不避开,除了有点用力地在掐她肩膀。 真绘用接近气声的声音说,“下面……请看看吧。”她缩紧手心,“可以吗?” “看哪里?” “里面。” “说清楚。” “您进入过的里面。”她从喉咙挤出软绵绵的声音,“好难受。” 他安静了几秒。 “你是在邀请我吗?” “是那样啊。” 她坦率到过分。 欲望总是件来势汹汹、难以摆布的事。光是摩擦他的制服,听他的声音,就让真绘焦躁。 她不喜欢隐瞒心事,藏不住太多心事。年轻的女孩总是有莽撞的勇气,等长大成人,反而变得小心谨慎,没什么真话了。 想要什么,就尽可能说出来,五条老师不会反感这样的她。 没有甩掉她。 而且做了难以捉摸的行为。 ……有点暧昧。 真绘的双腿缓缓打开了,就在他面前,半躺在床上,双手撑向身后,睡裙堆在腰间,乳房青涩地胀起,她的乳尖小巧,乳晕扩散开,是正常大小,没有被触碰过,像粉色草莓。 白花花的躯体,在深色床单的对照下,更为直观。两腿间,内裤中央湿润成一块浅色的水痕,诚实地……吐露出的水痕。 这样的画面,堪称色情,非常有视觉冲击。 有男人能拒绝吗? 五条目不转睛了一会,喉结滚动,但她看不见。真绘不敢和他对视。她的矛盾之处在于敢做出大胆的举动,却不敢和他对视。 “在考验我啊。”他竟然笑了一下。 “这里……” 真绘仰起头。 五条捏住她的手,摁到胯下。真绘哆嗦了一下。 他已经勃起了,而且很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触动了他。 从来没真正摸过男人的这里,真绘面红耳赤,只听见五条说:“为什么要三番两次让我生气?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慌乱地摇头。 “啊,不对。”他说,“你想要的就是后果吧。” 那里同样开始变烫。 “自己拿出来,会吧?” “嗯、嗯。” 07 但是,要怎么做。 慌乱地解皮带,这个显眼的LOGO很眼熟,在银座看见过品牌专卖店。 好像是……真绘思维发散,太紧张时无论做什么都显得笨拙。解不开。五条控制她的手,啪嗒一声,那东西释放出来,打在她手心。 狠狠咽了下口水。 不是没看见过,限制级电影,工口漫画。限制级电影中距离会拉的比较远,偶尔展示的近景镜头,大多不太美观。漫画则并不如何写实,大同小异,看不出区别。 这么近距离,这么直观看到男人的性器官,实在感到震撼。 快贴到她的脸了。有点窒息。 并不是非常夸张的样子,一只手勉强能抓住,不是很烫,也许她手心的温度太高,湿漉漉的汗水,轻而易举就能弄湿他。 房间光线昏黑,看上去很好看,很美观,不太可怕。感到费解的是这个东西是怎样进入她的身体,那个狭窄的小穴真的能容纳他么? 这么一想,下身又吐出一包水渍。 完全控制不了。 五条老师为什么连这个地方都长得…… “你还要发呆多久啊?”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握住,然后上下动。” 听起来完全就是命令。 但为什么好兴奋。 真绘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晰了,他这样说话和平常的他完全不像,带有很强的迷惑性。 她胡乱点头,青涩、不熟练地套弄起来,手心分泌的汗水越来越多,泛滥成灾,不需要任何的润滑,让他就像浸泡在黏腻的液体里。 伊藤真绘的动作非常轻柔,她不会做这件事,从来没做过,握着男人的阴茎为他手淫,真是难以想象。 可这件事情真实发生了,不是做梦,她口干舌燥,不断咽口水,喉咙和口水摩擦的响声黏黏糊糊。 指腹揉了揉前端的位置,五条老师的呼吸变重了。他从一开始就很硬,现在则变得很湿,好多水,几乎握不住,她情不自禁问:“老师……有什么感觉?” “太滑了。” “嗯……?” “稍微,重一点吧。”他低着头,“用力一点。” “这样吗?” 真绘不得章法撸动着,太青涩了,手也在发抖,即使会说大胆的话,做出格的行为,真枪实弹做起来,依然是小女孩。 但他现在有耐心。 他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好。 很不可思议,他完全可以把她打发掉,没有一定要配合她的理由。 “我说,你是有受虐倾向吗?”他只是问。 伊藤真绘的眼中充斥茫然。 “为什么这么说?” 她在下一秒被推到床上,惊乱叫了声,小腿被捏住,穿戴整齐、戴着眼罩的男人俯下身,单膝压在床上,压迫感铺天盖地。 “比如说这样。”他说,“你想要这样对吧。” “不,等等……” 腿已经被拉开了。 她被摆成一个适合侵犯的样子——不如说,没有丝毫反抗的样子。 五条就在床边,这一次,是在她自己的床上,充满她的气味,枕头边甚至有一个少女心十足的玩偶,她惊乱的面孔,潮湿的眼神,渴望的嘴唇,这些要素迭加,都在刺激感官。 所以,他是为什么要配合她呢? 08 阴茎抵在她下体处。 穴口泥泞不堪,五条没有碰她,他是等不及了吗? 真绘深深喘着,他随便摩擦了几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龟头已经插进去,没什么特别的阻碍,因为够湿,够滑,几乎是迫不及待含住他。 下穴就像蜜桃一样,插入她就像插入一只甜蜜的桃子。 真绘的身体在发红。 五条箍住她膝盖,没入一半。 真绘急促地“啊”了声。 好、好胀。 不那么疼了,但被强行打开,进入,还是很勉强。 他们之间没有前戏,五条似乎也不想做前戏,不知道他是不想,还是不愿意,或者忘了。 可能是前者。忘了绝对是不太可能的。 她青涩的身体足够敏感,连触碰都不需要,光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替他摸两下就流了一大堆的水,内裤湿了。 刚刚脱下来的时候拉扯出暧昧的黏液,被随手扔在床尾。 因为流的水太多,准备的如此充分,已经能够接受阴茎的进入了。 真绘的双腿颤抖,害怕似的,缩了一下。 可他也不想给她太多适应的时间。 五条直接挺进去,真绘的腰瞬间软了,一口气憋在胸口,甚至不敢呼吸。 这样直接进来还是太快了,快的吓人,只感到顶在了最深处的位置,那个地方,好像是胞宫口。 疼痛和极其饱胀的感觉相继而来,窄小的阴道一下子被打开,五条的动作不粗暴,但完全称不上温和。 真绘猜测这可能是他克制下的动作,如果他真要对自己不客气,恐怕就没有这么慢吞吞了。 “五条老师,”她软在床上,“我……” 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滚烫又用力地抽送几下。 这种感觉……真绘的双眼涣散。她的嘴半张着,头晕目眩。 亲眼见过的东西,已经插到了身体里,已经对他的尺寸有了直观的丈量,内穴完全撑开,一寸寸碾平,这几下并不很重,但对她而言足够可怕。 既疼,又胀,还有诡异的舒服。 这是什么。 所有的感官都朝下身汇聚而去。 仅仅是开始。 伊藤真绘想抓住什么,没有着力点,随便什么,这是她没有安全感时的习惯动作。五条捏住她胳膊,摁在了身体的一侧。 “不要动了。”他说,“我已经很收敛了。” “什么……” “老实说,即使是这种情况,我也不太想弄疼你呢。”他的嘴唇开合,嗓音很沉,“别动了,知道了吗?” 真绘害怕地点头。 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脑子已经坏掉了,全部分配给下身的感官,所有的知觉、意识,乱作一团。 大脑一片混沌,阴道泛滥成灾——五条已经动起来了,他几乎站着,让真绘腰部以下悬空,两条腿全靠他掌控。 从进入房间起,他的位置就没有发生改变,这个姿势对生涩的少女而言堪称恐怖,太有挑战性,他很浅、很慢的几下顶弄,都让真绘心惊胆战,张着嘴无力喘息。 额头遍布冷汗,阴道渴望般收缩,忽然他猝不及防顶进去,真绘一声尖叫,疼痛伴随更大的快慰接踵而至。 身体内部好像有一个机关,潜藏着,蛰伏着,只等待谁发现、挖掘。阴茎凿开她的身体,抽出,插入,好像几秒钟,或者一分钟,不算很快的速度,疼痛快要消失,尖锐的、新鲜的快感席卷了她。 伊藤真绘来不及注意这些变化。 没有思考的时间。 这种陌生的感受像迎面袭来的汽车,轻易撞碎她。 可怕。 好可怕。 她又哭又叫,浑身颤抖,五条掐她大腿,握紧大腿又放开,卡住她的膝窝,一阵颠三倒四的抽弄。 那柄阴茎每一下插入,都会引起及其强烈的抽搐。 五条将她睡裙扯了下来,小腹突兀顶起,显现他的形状。真绘忍不住要去摸,刚碰了碰肚子,他再次长驱直入,肚子好像都要被撞破。 与此同时,淫液也在泛滥,淫液多到无处可去,她整个人都化成了水,都融化了,好多水,太多的水,张开嘴,就是破碎的呻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说不出渴望,说不出哀求。 既然求着他留下,就已经预料到后果。这已经是最快乐的后果。 是我求着他操我。 真绘紧闭眼,她得偿所愿了,这一次,没有悲伤了,亲身体验才让整件事有真实性——这种事很快乐。 快乐中甚至携带疯狂。 感受非常强烈,已经完全溢出了,过犹不及,既快乐,又难受。 难受是因为太强烈,五条老师维持着一个姿势就能让她死去活来,动的很快,她每一下被撞进床里,都会被他拖回来,整个大脑都被嵌在小穴中的阴茎控制。 真绘摇动腰肢,颠乱地去抓他的手。 09 他放慢了一点速度,空出手,去捏她下巴。 “叫得太大声了。” “呜呜……” “稍微轻点。”五条喘着气,“隔壁有人啊,他们已经回来了。” 真绘满脸潮红,一摸,全是汗水和泪水。 “……您说什么?” “你声音太大了。” 他的指腹粗鲁刮擦她脸颊的水渍。 “不理解吗?”五条仍然在不太客气地操她,“脑子是不是被干坏了。” 真绘找回了一点意识,“这都、这都怪谁啊。” “我应该不是非常用力吧?”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什么,这样还不算??那要怎么样才算用力?!” 他似乎笑了笑,有点蠢蠢欲动,“想试试吗?” 真绘害怕不已,往后缩。 不,不行。 这个人是认真的。 她拼命摇头,“不要,老师,饶了我吧。” 她的求饶有很重的哭腔,嗓子叫的又干又哑,五条重复道,“……你不想要啊。” 他调整他们的位置,这让下体更紧密相接。真绘再度难耐呻吟。 “那就这样好了,放松一点,嘶……你太紧张了。” “可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速度快起来,真绘的声音被撞散。又说不出话了。 敏感到无以复加,偏偏他很深、很重地在抽送,完全无法适应这种快感,爆炸一样,热辣辣的,好胀,舒服,舒服过头了。 每一下摩擦内穴和小腿一起颤抖。 形容不出,太具体的感受。 整个房间不透气,充满欲望的味道,欲望的味道很暗,滴着浑浊,夹杂他的喘气、她的呻吟,还有另一股甜腻的香气。欲望触手可及。 已经忍不住了。 伊藤真绘张开的嘴,舌尖若隐若现。五条忽然伸手过去,手指插入她嘴唇。 “唔唔……” 眼前闪过白光。 有什么东西从下体喷了出来。 五条喘出了声,放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压在她身上。 伊藤真绘一身热汗,像从水里捞出来,头发紧贴脖子和脸,沉浸在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快感里。 后知后觉反应:这是高潮了吗? 五条老师也不动了。 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这是结束了。 他们都不说话,安静持续了一会。 暑热带着潮气,身体内部的汗、外部的汗,凝结一团。被子乱糟糟搅成一团,床单湿答答,五条贴着她,依然没脱任何衣服。 伊藤真绘平复呼吸,睫毛沾着泪珠,忍不住问,“您不热吗?” “很热。” “那您——” “懒得脱啦。”他说,“等会。” 他还在真绘的体内,拔出来时,啵得一声,穴口敞开着,挽留般吸吮他,泛滥的体液,精液,横冲直撞滴落。 五条离开她,开始脱衣服。脱掉制服,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时,伊藤真绘目不转睛——昏暗中,没有开灯,看不真切。 他背对她,皮肤毫无瑕疵,肩胛骨耸起,裤子松松垮垮垂在胯间,难以言喻的迷人。 此前从没见过,此刻也不分明,真绘还要再看,他走向浴室,消失在门后。 好遗憾。 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样。 真绘瘫在床上发呆,五条在借她的浴室洗澡,浴室里有她的掉发、没有及时清洗的内裤、文胸、堆成山的垃圾篓。 沐浴露是樱花泡沫款,蜂胶漱口水,包装是卡哇限定。 五条把伊藤真绘扔在马桶上的文胸放到洗手池边,随手摘掉眼罩。 刚刚的确非常热,头发湿了,汗黏在眼眶里,身上的汗更多来自伊藤真绘,贴在一起时她的汗水和情绪一起传递而来。 他洗了把脸,把头发撩上去。 匆匆洗完,五条走出浴室,伊藤真绘的脸正埋在他的制服里。不打算问你在干嘛,现在他心情还不错,随她去了。 尽管经历一场性爱,但怎么样都睡不着了。真绘持续发呆,这几天的睡眠彻底饱和,五条老师最后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明天按时上课”,没有留下来。 他走得好快。 不。 也不算太快了,只是,难免有落差。 他在想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事,不要想了。 真绘抱起膝盖,把脸埋进膝盖里。 10 今天他踩点到来。 说着“啊啊,各位,早上好,”打着哈欠进来,站在讲台前。 一切都很正常。 像这样,正常坐在教室里,所有人到齐,老师没有迟到,这样的场面不多见。 不正常的人,是她。 不是很能听清楚五条老师在说什么,他问候,“辛苦各位了,这一次都有在好好努力啊。”他的声线一如既往。 他开合的嘴唇,抬起以作辅助表达的双手,整洁的制服……那只手是怎样从冰冷到滚烫,湿乎乎、汗津津的,持续掐住她大腿、膝盖,留下难以撼动的指痕。 那只手又是怎样摆布她身体,用以较此刻更低沉的声线说一些强硬的指控。明明都是相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不同。好成熟的声音。 印象中,他轻浮的口吻总能巧妙中和这份成熟。 有些人光讲话,就能让人浮想联翩。还有制服,是昨晚的那一件么……沾满她的汗水、气味,甚至还有……淫液。 对了,昨晚把满头大汗的脸埋进去了,其实这件制服没有太多香味,混杂着铁一般、血的味道,不可能是他的血,但总觉得,很好闻。 因为是他。 他大概看见了,可什么也没说。 昨晚他有感到满意么?无论怎样,体验都是不同的吧。 自己也很配合,叫得惨烈,但呻吟声更重,这么汹涌。 他大概没有得到尽兴,因为他似乎说过,“我很克制了”。 可是,如果五条老师再用力一点,再热烈一点,她承受不了吧。 只是简单维持一个姿势就要死了一样。是身体素质太差了? 说起来,从前体测时马马虎虎,没有一个项目得到过满分。 伊藤真绘的目光跟随他转过身。 五条开始在黑板写字。 他抬起的手臂,牵动制服。已经在黑暗中看到他赤裸的背部了,幻想也是汹涌的事,尤其幻想成真后。 很多男性有制服情结,很多女性亦然。 看他脱掉衣服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遐想,但伊藤真绘更热衷他维持众人面前的样子和她相处。 不过,他兴许没有别的理由,不脱,仅仅是不想脱,懒得这么做。 似乎……已经换掉了。 她集中注意力去看。 昨晚睡不着,辗转反侧,躺在湿答答的床单上,闭上眼睛又睁开,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朦胧中做了一小段清醒着的梦。记不清梦中的场景。同样,看不清现在的五条老师。有距离感,或者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五条放下粉笔,转过身,拍掉手上的粉末。 他有地方不同。 嘴唇不再十分具有光泽度,有点干涩。 早就想问了,他平常水润的双唇是怎样保持的?天生?随身携带润唇膏?还是会和什么人接吻? 啊,接吻。 得不到他的吻。 难道他是那种把性和爱分开的男人么? 可是,接吻是爱人之间才能表达的行为——这样的想法,不是小女孩充满天真的幻想吗? 真绘勉强把注意力放到黑板。 “那么,就让我们来聊聊这个吧——” 五条老师语调轻快。 隔壁的野蔷薇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伊藤真绘思维涣散,神游天外,五条敲敲桌子,第二遍叫她的名字。真绘打了个激灵,瞳孔仿佛有了聚焦点,与他对视,隔着一段距离,五条老师正看着她,唇边有很淡、微妙的笑意。 仔细看,那笑意就消失了。 是错觉吗? “在、在。”伊藤真绘匆忙回答。 “一直走神可不太好啊。” “……十分抱歉。” “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伊藤真绘神情空白,微张着嘴,野蔷薇扭头看她。伊藤真绘的脸苍白,却有不太正常的红晕。 还有那个黑眼圈,好严重。晚上有在睡觉吗。 伊藤真绘掩住脸,低声问野蔷薇:“他还有在看我吗?” “什么,五条老师吗?” “是的。” “没有。啊,不对,有。” “……有还是没有。” “不太能分辨清楚啊,他那个碍事的眼罩。”野蔷薇与她交头接耳,“但我觉得有。” “还在看吗?” “在看。” “野蔷薇——” 叫的不是她的名字,真绘更加不安。钉崎野蔷薇挑眉说,“怎么,老师,有何指教?” “不要无视我嘛。” 他逐步走下讲台。 视野收窄。 坐着看他,五条老师迎面走来的样子与几个月前不同了。是她看待他的角度不同了。 他越走越近,伊藤真绘低下头,黑发柔顺着垂下去,露出纤细、白皙的后脖颈,沾着几根细细的发丝。一手就能握住的纤细。 真绘吸了吸鼻子,这股香味,和昨晚好像,五条已经站在她身侧。 课桌与课桌中间,相隔很近,五条老师近在迟尺。五条老师和野蔷薇距离也很近。 “等一会在训练场集合,让老师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的进步。” 五条老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男生们在回答“是——”,真绘胡乱地点头。 白天时,一切都显得太清晰,昭然若揭,所有情绪与心境都被暴露在外。她的勇气总是在深夜实现。 激情短暂褪去,就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和他对话了。 伊藤真绘去厕所洗手,脸埋进冷水里冲,拍了拍涨红的脸,脑子乱糟糟的。 偌大的训练场,阳光在地板晃悠,两个男生互相对练,看起来干劲十足。钉崎野蔷薇冲她喊这里这里,真绘走近她,五条却说:“野蔷薇,你去和他们两个轮流较劲吧。” “哈?” “我需要亲自教她一点东西。” 野蔷薇用怀疑地眼光看他,五条招了招手,伊藤真绘膝盖一软,脚步虚浮,鼻尖水珠滑落。 不对劲。 难以理解。 “你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怕我欺负她吗?”五条在笑,语气轻快。 “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哈哈,误会太深了吧。” 伊藤真绘擦掉鼻尖的水,迟钝着走近。应该要表现的自然一点。只是,五条老师在笑吗?这个微笑,令人炫目。 “……” 他嘴唇开合。 “抱歉。”伊藤真绘低声说,“能再重复一遍吗?我没听清。” “又在走神了啊。”他从喉间发出莫名感叹。 “对不起,老师……” “停。” 五条抱着手臂,不知为何,他的气质发生偏移,因为野蔷薇已经离开了,向场地另一头走去,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人。 真绘陡然紧张,现在不是与他单独相处的场合,距离逐渐接近,那股甜腻的香,又来了。刺目的香。 更像是真绘对他太具有幻想,从而扩大感官,比如视听,比如嗅觉。 时刻注目着他一举一动。行为却迟钝很多,光天化日下,不太知道怎么与他相处了。 “您要、要教什么。” 差一点咬到舌头。 钉崎野蔷薇回头看,五条悟举起一只手,伊藤真绘抬起脸,迟迟没有动静,只见气氛僵持。 而且,有点诡异。 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11 “野蔷薇,在看什么——” 是悠仁的声音。 野蔷薇摇头,“来,我们两个打。” 伏黑惠把位置让给她,这两个人打架起来一如既往声势浩大,全凭体术。他擦汗,旋开宝矿力补充水分,余光见伊藤真绘正在不断扑向五条悟,五条悟只是伸出一只手,就能让她拼尽全力、上蹿下跳,并且,没有一次是能打中他的。 与其说是在特殊训练,不如讲五条老师在单纯的戏弄她吧。 这个场面,太残酷了。 这样做会有训练的成效吗? 但伊藤真绘很执着。她越挫越勇,也没有气馁,印象中,伊藤真绘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格。 伏黑惠蹲下身,伊藤真绘第二十次扑空,气喘吁吁,一头热汗,五条气定神闲,每当要触碰到他时,两人之间就相隔着永不平衡的“无限”。 没有多少愤愤不平。 五条老师的声音包含笑容。 “已经不行了吗?” “……这种能力,完全是耍赖啊。”真绘自言自语。 “不要气馁嘛。”五条说,“再试一次怎么样?” 她的脸孔潮红,皮肤很薄,很容易脸红和流汗的体质。眨眨眼,汗珠就滴下。 “再试一百次也做不到吧!”真绘大喊。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 “不,不对。” 不是信心的问题。 很多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连身形都未曾改变。 伊藤真绘咬牙,第二十一次扑了过去,每一次都是用尽全力,这一次也不例外。想着,反正怎么样都碰不到他,多用力也无所谓吧。扑向他,就像要发泄一种难堪。 视野忽然闪过一瞬间的黑暗。 她下意识喘出声。 ……咦。 为什么。 这种感觉。 伊藤真绘的脸撞进五条的怀里。 他们摇晃了下,两个人摔倒在地。 更准确形容,是她把五条老师扑到了地上,不知何时他们无限缩短的距离消失,猝不及防触碰到他,带着巨大的冲击。 真绘的大脑掠过几秒空白,接着,把尖叫吞进喉咙里,心跳猛地加速。 几乎整个人都撞在他身上。没感觉疼,因为五条把绝大多数缓冲力都挡下来了。 这是在搞什么。 真绘手足无措,撑着手臂想爬起来,五条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滑过,“还是能做到的吧?” “……什么?” “如果我愿意,你就能做到。” “……我不能理解。” 五条看着她:“嗯,既然如此,手不要抖得这么厉害啊?制服又被你抓得皱巴巴了。” 真绘脸红到耳根,松开手,不敢抬头,感到有视线聚集过来。 刚才已经耗费很多力气,腿很软,四肢僵硬,她费力爬起来,跌坐下去,身下的人从她腰间一抚而过。真绘浑身一个激灵。昨晚的感受历历在目,每一个走神间都是他进出她身体的画面。昨晚大部分时间都紧闭双眼,那么,在闭上眼睛时,回忆的感受更为剧烈。 脑袋里装满了色情的东西。 小腹开始发热。 但,等一等。不是训练吗,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在想这些。 说起来这个人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绘此时贫瘠又单调的大脑理解不了他的用意,再比如说,为什么他们之间无限缩短的距离消失了。 暑气燥热,没有风,一切都停滞不动。训练场封闭,伊藤真绘大汗淋漓,除了制服,没穿其他衣服,内衣被汗浸湿,紧贴前胸、后背,汗水从肚脐眼蔓延而下,百褶裙垂在身侧。 往年的夏天,似乎没有今年这样酷热与黏稠,真绘对去年夏天的光景深感模糊,因为记忆乏善可陈。近段时期像流了一整年的汗,从不知道她的身体竟有如此多水分可供流失。 口渴的时候,更加频繁。是心理作用,带动生理作用,生理变化,反作用于心理变化。根本是死循环。 她不由盯着五条近在迟尺的嘴唇看。 不仅她在流汗,所有人都在流汗。钉崎野蔷薇和虎仗悠仁已经脱掉制服,动静不小。 真绘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问:“伏黑同学在做什么?” “不知道呢。” “……说什么不知道。”真绘喘着气,“他在看这边吧。” “很紧张?” “您不觉得这个姿势有问题么?” 真绘的汗滴在了他的脸上。 五条的手收紧了,就在真绘的腰部,颇为危险的摩挲几下,他用以动作截然不同的语气说,“训练中难免有摩擦,别在意那些了。” “可光凭我怎么可能……” “嗯?” “不可能把您扑在地上啊。” 真绘总算爬了起来,膝盖颤抖着,忽然再次跌倒——五条拽住了她的胳膊。 真绘惊慌地“啊”了声,另外三人的目光灯泡一样拧过来,两人拥抱似的摔在一起,伊藤真绘将五条压在身下,面红耳赤,伏黑惠奇妙地看着这一幕,罪魁祸首的表情倒是看不见,被挡住了。 “您在干嘛?”真绘有一些咬牙切齿。 “你生气的时候会很有趣。”五条说,“想看看你生气起来的样子。” “……哪里有趣?” “这个嘛……” 他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 野蔷薇已经在冲这边大喊了,有一道铃声叮咚响起,真绘手忙脚乱爬起来,飞一样跑出训练场。 回到宿舍,真绘靠在门背后喘气。脱掉制服,裙子拽下,她伸手去调整内衣肩带的位置,最近感到内衣变得松松垮垮、不太合身,不清楚是胸部缩水,或脂肪流失。 少女文胸是很简单的款式,没太多聚拢效果,既不性感,更不迷人。 真绘浑身上下都散发种单薄且迷离的气质,青春期属于少女的别扭,满腹惆怅的心事。和钉崎野蔷薇也截然不同。野蔷薇对自己充满自信,真绘却不。那些特别的自信,时常让她相形见绌。 因为敏感,心思便愈发活络。一方面想着五条的举动,暗自热切,一方面,又感到不安。隔着制服,他触碰自己腰部时的触感仍停留着。 他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呢,还是在戏耍她呢。 伊藤真绘把浸满汗水的内衣解开,轻松了不少,松了口气,发呆、休息了一会,起身去收拾床单。深色的床单,体液干涸后,痕迹颇为显眼。继续睡在这片狼藉的床榻里,恐怕又要失眠一个晚上,光是闭上眼睛昨晚的画面就挥之不去了。 真绘把旧床单和脏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换新床单。换完后,收拾房间的垃圾。纸巾扔了一地,各种饮料罐和塑料制品袋,连续几天不吃正餐,胃都要垮掉了。 没力气是有原因的,真绘像要竭力不去想一些事,那个人,只想让没什么意义的事支配大脑。 做完这些事,满头大汗,她冲了个澡,计划着明天或后天去商场买几套新内衣。 时至今日,对五条老师依然一无所知,比如,他有什么喜好,平常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 虽然比较无厘头,对于这个人不可轻易下判断,在这个混乱又割裂的社会,人的性取向偶尔会像水一样流动。这个月喜欢男性,下个月与女性交往的情况……并不是没见识过。 五条老师很特别,他的特别涵盖方方面面,在没有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前,暂时把这个问题搁置。 欲望是兴趣的一种吗? 思考这些对她本身的问题,得不到任何改善。 他喜欢少女还是熟女、萝莉还是御姐。会忍不住去想。 从他的气质来看……伊藤真绘扯了下头发。 头好痛。 天逐渐变暗,伊藤真绘穿便服,去食堂吃晚饭。 厨师做了咖喱乌冬面,她端着餐盘去窗边吃,周围没有一个人,吃到一半,夜幕开始闪烁。吃完后,月光洒落。 她在月色下回宿舍,蝉声喧嚣。在阳台晾完甩干水分的床单和衣服,伊藤真绘朝对面望了一眼,男生宿舍开着窗,夹杂游戏背景音与交谈声,窗帘后的身影摇摇晃晃。 难得平静的夜晚。 今晚,他不会来了吧。 不由觉得好笑。 她只有在晚上才会滋生阴暗的勇气啊。 12 两天后,伊藤真绘请假离校,搭最近的班车,去地铁站。时值下班时间,晚高峰,地铁站内比肩接踵,她这才惊觉错误的判断了出行时间,但再退缩也没有回头路,硬着头皮跟随众人上车,被挤到东摇西晃。 手机在包里振动,真绘费力去摸手机,滑到更深处。她弯下腰,后背有什么在摩擦。 回过头,陌生面孔近在迟尺,真绘不由向后缩,脚步趔趄,对方拽了她一下。 耳边是地下呼啸的风。 此人穿衬衫、黑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间没有郁结。结束一天工作,竟然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真绘看着他,小声道谢。 他说:“掉了。”指着地上,“这个。” 是钥匙扣。 真绘弯腰去捡,百褶裙下两条腿细弱而纤瘦,穿着白色短筒袜,是高中生的打扮,又不太像。长得……很可爱。 有股怯懦感,会对她产生欺凌、破坏的欲望。 男人再次扶住她,伊藤真绘的目光聚焦而来,在说,“谢谢。” “不会。” 车厢众人肩挨着肩,空气稀薄,广播传来报站声,真绘匆匆下车,长长呼出一口气。 随人流走出地铁站,黄昏已近,铅灰色的云层混融暖橘色,没有风,暑气流动着,眼前街道熟悉,带着陌生,兴许是心境的变化。错过一个电话,伊藤真绘摸出手机来看,是“妈妈”。 最近的一次通话记录在上周末,简单进行一次了稀松平常的宽慰。妈妈问,她答。身体还好吗,有在吃饭吗,是不是会用甜食替代正餐……诸如此类。 真绘一一作答,身体不错,在吃饭,不吃零嘴。谎言信手拈来。和家人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不过分亲昵,也不生疏的距离。 不希望他们担忧,但也无法抒发内心的真实情绪,阴暗的、潮湿的情绪,难以安放的情感,她只能独自彷徨。 家人是不会理解的,仅仅只是这样想着。 想将通话再次拨通,却犹豫着,一边走向人行横道,边关闭通话界面。 伊藤真绘等在红灯前,来往车辆缓慢而迟钝地通行,傍晚的街头,耳畔刹那被不绝如缕的各种声音填满了。此刻不太想和家人说话。烦恼的事情,留给自己吧。 她迈步向百货大楼,在“欢迎光临”的问候中报以一笑,走进洗手间。 洗手时,身旁衣着摩登,蓄着长卷发的女士正在补妆,真绘在镜子中用余光看她侧脸,睫毛浓密,像把小扇子,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十指做着款式复杂的美甲。 真绘低头看自己的手,进行对比,很细的指节,手背青紫色交错的血管若隐若现。 将指甲涂满厚重的、颜色鲜艳的指甲油,贴亮晶晶的水钻,总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但很漂亮,像象征成熟的一个标志。 那个人,会喜欢这种成熟的装饰吗? 他大概会夸张地赞耀一句“好漂亮——”,实际连颜色都懒得分辨吧。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导购员小姐的声音公式化且柔和。 伊藤真绘摇头,“暂时不用,谢谢。” 内衣区在较深处,第三排货架,放眼望去目不暇接。做选择十分困难,因为几乎每一件都有其美丽之处。 法式内衣看起来既俏皮又性感,模特的海报展示让她眼前一亮,挑选了大约半小时,才选出眉目。 模特太波涛汹涌,而她……她扯了扯领口。目前正在发育,肯定不会止步于此。 反正五条老师没对她的胸部做出任何评价,更没有抚摸的行为,无法判断他究竟喜欢什么,贫乳还是巨乳。 或者对女人的胸部反应平平、不感兴趣。 后者可能性很小。 或许是对她兴致平平。 倒是知道悠仁同学的喜好,其本人直言不讳喜欢个头大屁股大的女人……青春期少年果然对性感成熟的类型充满性幻想。 那么,对于成熟男人而言呢? 伊藤真绘拎着购物篮去结账,路过女装区时,自觉停留,今年夏装推陈出新,买了一条绑带连衣裙。 在试衣间试穿时忍不住对镜自拍三连,准备PO在社交账号。购物结束,动态下刷新出接近十条新留言,内容基本是好可爱、看起来超漂亮啊——之类的话。 甚至看见了同班同学的留言。 他们最近没有任务吗? 真绘把购物袋一起塞进皮包,买了杯冷饮喝。冰块让喉咙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放松。她漫无目的回复留言,五分钟后,再度刷新时,有一个黑色头像点了个赞。 她的手抖了抖。 飞快吸了一大口冷饮,心情才稍显平复。 五条老师现在很空么……真绘胡思乱想着。 对方传来简讯:你在哪里? 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两分钟。 怎么说,好奇怪。有点受宠若惊。 伊藤真绘回:百货大楼。 对方:银座? 伊藤真绘:不,在附近的位置。 对方:有买什么? 对方:啊,刚才看见了,不好意思。 对方:只是买了新裙子吗? 看来他真的处于空闲时间了。五条老师发信息为什么这么快。 伊藤真绘:还有文胸。 对方:………… 对方:该怎么形容呢,你有时很胆小,有时又出乎意料的胆大,真矛盾。 对方:回来了吗?时间不早了哦? 伊藤真绘:目前还没有。 天已经黑下来,街区人潮密集,路过后街,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穿梭其中总有一种下一秒被拥揽进去喝酒的错觉。 实际上,揽客的男男女女真是不少,夏天的夜晚,站在酒吧、歌舞厅门口的众人,着装都相当暴露。 真绘的目光扫过一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吊带短裙接近大腿中部以往,快走光了,她的臀部浑圆,扭动起来让不少目光凝滞。那些带着明显倾向的目光中都弥漫浑浊的肉欲。 但这个女人的身边…… 那只咒灵漂浮起来,顷刻向着一侧消失。 伊藤真绘犹豫了下,追了上去。 五条老师没再作回复,料想他也不是当真在意她几点回校。回去了就行吧?稍微,耽搁一点时间。 毕竟情有可原。 一路追到比较偏僻的巷子口,伊藤真绘感受到了咒灵的气息,一股粘稠的、湿漉漉的气息。以她的水平,应该可以对付这个。 悬在电线杆旁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 她听见人的声音,有两个人在对话。 13 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背对她,女人神情焦躁,语调急促,与真绘今晚分出注意力观察的两位女性都不同。 她的容姿秀丽、气质不同寻常,一身白色套装,及膝西裙,染成深棕色的头发盘在脑后,很漂亮,也很有品味。 两人不像在对话,而是吵架。但这场吵架似乎并未大动干戈,带有一种端庄感。美丽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有额外的观赏性。 但究竟何事能让这一位女士发怒? 伊藤真绘默默移开视线,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八卦。 她途径他们。 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看。 啊,这个男人好年轻。单看脸甚至有些幼态。 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他们二人间微妙的氛围,结合女士忿忿的质问,什么“你倒是解释解释”、“你这个王八蛋”,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情侣。 心中竟有些诡异平衡。这样的女人,在对男友表达不满时的情绪竟然与平凡女性如出一辙。爱情是一种对所有人都公平的东西么? 如果选择去爱。 选择去爱,去信任一个人,必然会有所伤吧。 这份情绪她正在水深火热的体验之中。 想要拔除咒灵的过程中,大脑中思考的不是我应该怎么做,而是,他会怎么做。 会忍不住去想在他十六岁时,会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他以怎样的心情,用何种方法。 内心既安定,又躁动。 真绘感到焦虑的不是能否顺利对这一次额外任务有无信心,而是,他会不会夸奖她。 他最不吝啬的就是说些裹了层虚伪外壳的夸奖了。所以应该考虑一些别的。 “我说,你——” 伊藤真绘停下脚步。 是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在看着她,越过女士的肩膀,看着她。 真绘的脖子凛凛的,犹豫道:“在、在叫我?” “嗯。” “请问什么事?” “你偷看的目光很赤裸。” “你怎么知道——”伊藤真绘困惑,她的眼神很隐秘,即使不携带咒力,普通人无法窥见、且下意识忽略她刻意掩饰的动作。 年轻男人耸肩:“一看便知吧。” 与这位女士争执的过程中,他没有表现出寻常的气愤与焦虑,女士单方面在表达她的不满,而年轻男人只是倾听……未免冷静过头。 寻常男人必然会在这样的质问中闷闷不乐,试图解释什么或绞尽脑汁寻求安慰的开导,总之,让女友冷静下来才是他此刻的使命。但他却不。 该说他不在意呢,还是装模作样呢。 光凭外表,气质而言,拥有此般知性的女友,是件值得称道、幸福的事。 难以理解。 这个年轻男人身穿短袖白衬衫,论打扮很休闲。没见过他。 “抱歉。”伊藤真绘歉意道,“我不是有意,我只是路过。” 只是,他看着她。 像要从这场争吵中脱身,他语气深长,“真的是路过吗?” 白色套装的女人狠皱了下眉头。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啊。” “稍微等一下,怎么样?”年轻人说,“发现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何况,我的确不太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啦。” “你只是想逃避吧?” 像之前一样。 年轻人不置可否。 伊藤真绘有些为难。咒灵的气息向更深处流动,小巷深处黑黢黢,夜幕降临后,黑暗滋生更野蛮、肮脏的东西。 一个人向黑暗追踪,会感到害怕,但出于责任,出于正义……她不免感到虚伪。 除掉这些东西,的确是责任,术师的责任,否则就无法无天了。但不太会是出于正义,伊藤真绘心知肚明,她的正义感相当薄弱,较之虎杖悠仁同学,她要自私太多。 仅仅,想走那个男人走过的路。 阴暗的想法她只能独自咀嚼。 入学高专时,夜蛾校长曾问她,你为什么来这里? 当时,她的回答是…… 记忆出现偏移。 “您想知道什么?”伊藤真绘侧过头,“这位先生。” 正大光明看着他。 “哎呀——”年轻男人饶有兴致,只对她稍作打量,露出笑容来,“你身上的情况,很有趣啊。” “……为什么?” “我看见了哦。” “看见什么?” 14 他慢慢走近,离开白色套装的女士。 几步路的距离,年轻男人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弯下腰。他的眼睛睁开了,是一种宝石般、很清透的碧绿瞳。 真绘感到目眩,下意识退后,后背抵到粗糙的水泥墙。这个人的眼睛……漂亮归漂亮,但是,太直接了,带着不容躲避的直观。被他看一眼,仿佛秘密无处遁形。 她的秘密……这件事算秘密么?其实不太介意将其暴露,被人知晓。 只是、这个姿势有点暧昧吧。 白色套装的女士脸色更为差劲,但保持着很周到的涵养。 “那个。”年轻人说。 伊藤真绘要问“什么”,他随意往小巷深处一指。 最先注意的是他的手,小小的,指节纤细,其次,才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真绘仔细看他,“我没见过你。” “你不必在意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 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咒力流动的痕迹。 “我看不到它。”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并不能直接看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但是我能直接判断你的身份。”年轻人低垂视线,惨白的路灯发散余热,在他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简单解释一下,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 伊藤真绘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年轻人越凑越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了,以及她因局促而紧张的喘气。 他也很香,这股香气,与五条老师截然不同。两种不同的甜腻。没有空间可供她撤退,更不可能推开他,不知为何气氛如此不同寻常,年轻人的嘴唇开合,她闻到果味棒的味道,他说,“不打算过去吗?那个东西,要逃了吧。” 为什么说话要离这么近。 真绘的脸颊开始涨红。 “那您……”她支吾着,“倒是、离我远点。” “我没有碰到你吧?” “不管怎么说——” “喂!你们!” 一道女声带着尖锐忽然响起。 真绘推在年轻人的肩上,彼此都趔趄一步。白色套装的女人一脸怒气,周到的涵养显然无法继续维持,以她的视角,他们说着话下一秒就要吻上一样——她的胸口起伏,“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吧。” “什么都没做??!” “啊,好激动。”年轻人的语气颇为无奈,竟然有一种冷嘲的、敷衍的意味,“冷静点,冷静点嘛。” 不像在安抚,更像火上浇油。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对话模式是情侣常见的对话模式,争吵中带亲昵,亲昵中有埋怨……只是,这是单方面的。 一张怒气冲冲的、美丽的面孔,另一个人呢……真绘费解,他的漫不经心不似作假。此刻,不算早,也不算晚,咒灵的气息已经相当微弱,眼前二人争执不休,怒火似乎要蔓延至她身上,真绘缩了缩脖子,打算偷偷逃走。 白色套装的女人从喉咙中挤出一句:“……你是不是想分手?” 她的眼眶有潮热的水雾弥漫。 真绘惊愕。 年轻男人说,“请不要这样啊。” 他皱了皱眉头又松开,竟然显得有些轻松。他说“不要这样”,却没有任何安慰的举动。 女人的眼泪苍白地掉落,那份悲伤、困扰的心情,真绘心有戚然,感同身受。 她木讷站在原地。场面僵持,僵持片刻,白色套装的女人捂着脸,转身向街道跑去。 这个时候,应该要追上去吧。 她下意识看向年轻男人。 他的嘴角浮现一个甩掉麻烦般的、轻松的笑容,第二次靠近她,伊藤真绘下意识问:“您不追上去?” “为什么我要自找烦恼?” “……你认为这是烦恼么?” 他没有一点要失去女友的忧虑。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您不在乎她?”她问。 “很在乎。” “那为什么——” “这两件事难道会产生冲突么?”他说,“现在让情绪冷静下来才比较重要,随她去好了。” 伊藤真绘想反驳他,他的说法像歪理,绝大多数的女孩在伤心时绝不愿意独自舔舐伤口直至冷静,能做到在恋爱中始终保持冷静的女人,恐怕也不太需要恋爱这种行为。 但此事与她无关。 已经耽搁很久,试着再去追踪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真绘不想和这个人对话,直觉提醒她和这个男人拉扯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糟糕的事。 她很信赖直觉,只想掉头就跑。 但这个男人拽住她。 他握住了真绘的胳膊。他的手冷冰冰的,神情趣味盎然。真绘想问你干什么,他拽着她,就向小巷深处走。 15 伊藤真绘能够挣脱他,然而,仿佛鬼迷心窍,她任由这个人拽着她,一路不时踉跄,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最近,走神的频率显着提高,自从与五条老师发生意想不到、接近惊世骇俗的行为后,她的境况就不容乐观,像只身闯进一个崭新且残酷的新世界,带着青涩,一些懵懂。 并且,她对异性似乎,总是没有太多警戒心。 她并不清楚成年人的世界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会制造怎样的死结,会如何凛冽撕开她对纯真的幻想。 她太有勇气了,但光凭勇气只会受伤。 闻不到咒灵的味道,是消失了,还是躲起来了。 伊藤真绘四处张望,焦灼。年轻人停下脚步,回头,他是在笑么? 似乎不是。是他五官的走势柔和,嘴唇微微上翘,即使不说话,不做出任何表情,也能够表现出像在微笑的假象。这一特征……与五条老师相似。 ……五条老师。 为什么他没有再回信息。 应该选择听话,直接回学校的。 一想起他,伊藤真绘更加无法冷静思考。大脑充满浑浊。 有时候搞不清楚是被精神系的咒灵入侵大脑,还是色欲熏心。 “呐,我说你啊——” 真绘回神,下意识道:“怎、怎么?” “你脑子里忽然装了些什么。”年轻男人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容,“你还是未成年吧。” “什么意思?” “你刚刚在想些和你的目的完全无关的事情吧?” “您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他说,“判断的方法有无数种。” 真绘费解:“……您这样和没解释有什么分别。”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 看上去好像完全是一时兴起,或者为了摆脱女友,让她这个旁观者被迫卷入纷争。某种程度上就像拆散一对情侣的第三者一样。 不过,说起刚才在想的事情……伊藤真绘的脸颊发热。那完全是限制级画面吧。 但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并没有从他身上感知到什么特殊的能力。 真绘的目光疑惑,男人松开她,根本不想解答她的疑问。他只是自始至终用一种感兴趣,颇有乐趣的神情打量她。 伊藤真绘说,“这位先生。”停顿一秒,“您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东西叫什么?有具体的命名么?” “您能感觉到?” “我已经说过了,不能。” “那……?” “已经逃走了吧。”他说。用的是肯定句。 真绘踮起脚尖,去感知,果然不见踪迹。浪费了太多时间,耽搁的有点久了。她点头,他的神情有些遗憾,真绘说,“如果要解释的话,那个东西,是人类负面情绪的产物。” “负面情绪?”他若有所思,“什么情绪会更有杀伤力一点?” “……为什么您发言听上去有点危险。” “恐惧?憎恶?” 他再次靠近伊藤真绘。这个小巷,不知不觉已进入很深。远离街区,安静到格格不入。 路灯像被荒弃掉,闪烁,真绘有些紧张,退后一步,明明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性,懒洋洋的、甚至有些温和。但她自始至终,却能感受到一种压力。 这是气场的原因么? 他双眼的颜色在光线下,色调加深,不再非常清透。却有魔力。他低声问,“那么,恨呢?” “……” “恨这种情绪,足够强烈了吧。” “您靠得太近了。” “因为我很好奇。”他低着头和真绘注视,呼吸都交缠。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都太暧昧了。“恨这种感情,能制造多庞大的破坏?” “这种事情……” 风的动向忽然发生变化。 视野内落下瞢暗。 “——晚上好。”身后传来声音。 声音熟悉到恍惚。伊藤真绘猛地哆嗦一下,回头,一个影子站在身后,像凭空出现。 真绘脱口而出:“五条老师!” 他的脸上携带熟悉的笑容,“据我所知,现在已经超过门禁时间了吧。三更半夜,在这做什么?” “事出有因,您听我解释。” “嗯?约会吗?”他说,“不用这么紧张啦。” “怎么可能?!” 年轻男人拉开与她的距离,与五条对视,对视几秒,年轻人说,“晚上好,这位……漂亮的先生。” “漂,亮。”五条重复道,“哈哈,真的假的?” “实话实说。” “啊、是么。”五条回礼,“你很可爱。” “被男人夸奖可爱,怎么说都有点让人无法高兴起来。” 年轻人摇摇头。五条悟发出高中女生似的、轻快的笑,“和我的学生在一起会高兴一点吗?” 伊藤真绘的呼吸一滞。 不断用余光去分辨他们的表情。 他们的位置分布是这样,狭窄的小巷,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她被夹在之间,左右皆墙壁,似乎进退两难。 “哎呀,请不要误会。”年轻人说,“我只是路过。” “喂,你——”真绘想反驳。 “看上去不是很有说服力哦?”五条说。 年轻人的神情浮现一丝微妙。 “您一直喜欢维持这样的笑容么。”他说,“看起来好假。” 他使用敬语,而言辞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真绘吃惊。 在说什么,这个人。 五条说:“彼此彼此吧。”他依旧微笑,”维持必要的社交礼仪也是解压的一种方式嘛。” “有趣。”年轻人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而这个穿制服、戴着奇怪眼罩,显然不太好惹的男人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现,他们的对话平静到像在聊“今晚天气不错”一样。 但他毫不怀疑,再多说几句,今晚就不好收场了。 气氛不同寻常。 伊藤真绘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偷看五条。五条老师好像无论和谁都能畅所欲言,这两个人似乎忽略了她的存在,接下来的对话却不着边际,让她云里雾里。 年轻人最后说,“啊,忘记我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需要处理了。”他经过真绘,“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很麻烦的事,是指吵架的女友?” “差点忘记这个了——好吧,现在有两件麻烦的事。”年轻人笑着,向后挥了挥手,“晚安,漂亮的先生和好心的小妹妹。” 真绘怔然,自言自语:“……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有点过分了,人渣啊??” 16 在这个黑黢黢的小巷,角落有翻倒的垃圾桶,杂物、包装袋、扔掉的食物层层堆迭,乱七八糟倾倒,污泞汁水交融,已经分辨不了食物原先的颜色。 小巷很深,左右皆一眼望不到尽头。 陌生的年轻男人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中。 伊藤真绘的胃部继而紧缩,再度紧张。 因为环境。 或者对话。 五条走近,靠近她,一种压迫感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加重。 此前他们的亲密接触,环境封闭,姿势暧昧……注意力会被感官全部夺走。 而此刻,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 五条老师的目光坠下来,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没什么含义的。但压迫感如此深。 不自禁向后退,后背再次抵到粗糙的墙壁,今晚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与先前的陌生男人,第二次……心情截然不同。 伊藤真绘咽了咽口水。 有些口干舌燥。就像,做贼心虚一样。明明什么都没做。 想说点什么,但他不开口,真绘也不敢贸然说话。气氛诡异僵持。 五条已经在身前,近在迟尺,伊藤真绘已经闻到他制服的味道,带着熟悉的甜腻香气,一部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她的大脑中忽然掠过那个男人的眼睛,好美、宝石一样。 论性格,实在有些恶劣,不敢妄置一词,而论长相,这个男人的外形就像能模糊性别。年轻女孩对美丽,闪耀的东西似乎格外热衷,说起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你在想什么?” 头顶突兀响起声音。 伊藤真绘的心“咯噔”一下。 “……不,没想什么。” “是吗?” “……是。” 不由自主低下头。 接着,下巴突然被攥住。 他弯下腰,距离拉得更近,真绘被迫仰起头,吃惊中听见他重复问,“你在想什么?” 这个语气,有点接近命令了。伊藤真绘吞吞吐吐,“在想……那个人的眼睛。” 不对,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就这样说出来了。 “啊。”他发出一个单音节,“在想那个人啊。” 真绘默不作声。 “很好看?”他笑了一下。 “好漂亮。” “你很喜欢?” “谈不上很喜欢,只是……”伊藤真绘说,“会联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比方说,我很少见到您露出眼睛的时候。” 其实,并非很少,而是仅有一次。印象中他摘掉眼罩,是与特级咒灵作战的时候,他背对她,而她奄奄一息。 那一次的任务情报有误。他显然生气了,撕裂那只咒灵时携带明显的怒气。而真绘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白发被风吹动时,脸部轮廓深刻而模糊。 他双眼同样模糊,无法感知。不感到好奇是不可能的。这种好奇简直抓心挠肺,和她的情感、压抑的情绪一起摇曳。 希望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希望五条老师原谅她的得寸进尺。 “你想看看吗?”他问。 伊藤真绘的呼吸停滞。 “……可以吗?” “我告诉过你早点回来了吧,为什么随便和陌生人走掉?” “那是因为——” “你的安全意识太低了。” “不是这样。”真绘小声道,“是他拽住我。” 五条低头,捏着她下巴,她双眼闪烁,甚至能闻到他呼吸。他说,“以你现在的能力,想摆脱那个人轻而易举吧。怎么了,对他一见钟情吗?” 五条在笑。 那个笑容,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怎么可能!”伊藤真绘脱口而出。 “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啦,想交什么朋友,找男朋友之类的事情。不过,那种男人——你确定吗?”他自顾自说道,“叁个月,啊,一个月好了,你就会被他甩掉了。” “……” “作为老师,给你的建议是,建议你先考虑。” “……” 伊藤真绘张了张嘴。 这一片区域,几乎没有月光,路灯中的灯泡像坏掉的阀门一样发出类似吱嘎的声音,忽明忽暗,时而跳跃。 一只飞蛾环绕着微弱的光,随时要往灯罩中迎头而撞。黑暗不仅滋生邪恶,泥泞,更令什么阴暗的情绪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五条老师。”她说,“……您是在说真心话?” “你认为呢?” 搞不懂。 不能理解。 明明几天前,这个人还在因为她过分的请求留下来……做一些让她脸红心跳、记忆尤深的事情,那些接触,蛮横地扎进她的身体、她的大脑。 没有一秒钟不在想他,没有一秒钟不去思考他行为的意义。日常的生活好像都要荒废掉。 可这些事对他而言,似乎不重要。 他不在意么?五条老师,他完全不在意么? 伊藤真绘深吸一口气,讷讷,“……我不要。” “嗯?” “我不要。”她的声音逐渐清晰,“我才不要找什么,男朋友。” 五条“噢”了一声,仍在笑着,笑容缓慢,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无动于衷。 真绘看着他,有点生气,很陌生的生气。对他的不在意、无动于衷而生气。 他好像上一秒很近,下一秒却陡然遥远,捉摸不透,风一样。 真绘非常没有安全感,这种没安全感不仅体现在家庭关系,更体现在人际交往之间的关系中。五条的一切举动让她迫切去猜,去追逐,既陷入巨大的不安,又鬼迷心窍。仿佛上瘾。 其实根本没有生气的立场。 但是,这种不安……她咬了咬牙。 “您有生气吗?”真绘轻声问。 “这种事,你很期待么?”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他手指冰冷,他们维持相同的姿势,他说话时,伊藤真绘闻到他的呼吸,他嘴唇开合,他的嘴唇,依旧没有如以往般充满光泽。 但距离感拉近了。 因为他看上去不再特别……光鲜亮丽。 尤其在这种场合,横七竖八的垃圾,暗焦色的食物残渣在他身后流淌,鲜血的残骸,残留的咒灵的味道像呕吐物,这片区域如此肮脏,与他如此格格不入。 就像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们置身老旧、泥泞的小旅馆。仿佛他不得不被拖到一个低处的位置,让她……有接近他的机会。 但他的制服依然整洁。 他的眼神居高临下。 伊藤真绘慢慢摸他的手,手心在出汗。 “老师。”她说,“……我想看看您。” “你想看哪里?” “明知故问。” 他微笑,接着放开手。 “很晚了。”他转身,“走了,跟上。” “老师——” 五条没有回头。 伊藤真绘咬牙,“老师!”她拽住他的制服,猛地扑了上去。 17 真绘从身后抱住他,脸颊和耳朵一起发烫,僵硬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脚步顿住,神情陷在阴影里。 真绘紧紧抱住他,她再度开始胆大妄为,他没有挣脱她。真绘的脸颊摩擦他后背,像挽留,“……好想看看您。” 五条沉默着。 场面僵持。 伊藤真绘搂在他的腰,很用力也很僵硬,像情人告别时的拥抱姿势。 但五条老师和她的关系……他们之间为什么这么奇怪。 他可以挣脱她,但没有。 他可以说些让她高兴起来的话,但他不会这么做。 说什么我很矛盾,其实你更加矛盾吧。 真绘只是这么忿忿想着。 她对男性根本没有任何想象力。她太年轻了。 五条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你手在发抖。” “……抱歉。” “我的心情的确不是很好。” 真绘想问“为什么”,他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我就想做一件事。不过我克制了这个想法——嗯,和好几年前相比,我现在的克制力强了很多。” “您想做什么?” “做生气时想做的事。” “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 真绘茫然着。 什么意思。 为什么话说到一半。 五条能听到她的心跳。这些心跳太剧烈,勃勃跃动,身体紧贴,如此嘈杂。因为特殊的咒力,他能听到太多细微的声音,有时不堪其扰。何况如此靠近的心跳,接近轰鸣了。 伊藤真绘问他,想做什么。 其实他想做的事和她无关。 但她抱住他。 又一次不知死活、莽撞天真地扑过来。 五条慢慢转身,他们的身体分开,伊藤真绘茫然中带着失落,想说话,又不敢开口,下一秒,她的下巴忽然再次被攥住。 他俯下身,在真绘逐渐因震惊瞪大的双眼中,没有片刻等待,嘴唇压了下来。 真绘条件反射要惊叫,张开嘴,叫声便被堵回喉咙,他的舌头没入,抵着她舌尖,用力吸吮一下。 她目瞪口呆,几乎在瞬间,双腿就像骨头被抽空似的软下去,后背撞到墙,她痛呼一声,他动作更为深入,五条不太客气地松开她下巴,压在后脑上。 真绘头晕目眩,在长达五六秒,或者十秒的过程中,才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天啊。 这是什么。 她不敢丝毫动弹。 嘴唇上的压迫又深又重,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完全笼罩她,覆盖她。 首先是感官,其次是气息,那股甜腻的香气比他进入她身体时更为剧烈,几乎在狂轰滥炸。 震惊中真绘的大脑迟钝到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无法考虑。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在吻我。 五条老师在吻她。 接吻这个行为对少女而言,总是神秘莫测、意义深刻。 伊藤真绘艰难地吞咽。 舌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口腔好像完全被他占据了——他吸了吸她舌头,真绘马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窒息,缺氧的窒息。 ……好像要神经衰弱了。 “呼吸。”他的声音响起。 呼吸。 要怎么做。 “你想把自己憋死么?”五条说,“呼吸,然后把眼睛闭上。” “嗯、嗯。”真绘胡乱点头,听话地照做。 她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乱颤,五条看了她一会,再度低下头。 他把真绘压在墙上,接着吻她。 他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点粗暴了,并不像真绘以为的那种接吻——纯情电影中的少年少女嘴唇轻碰嘴唇,浅尝辄止,没有深入接触就彼此羞红了脸。 这完全是成年人的接吻方式。 没有丝毫前戏,过渡,给她喘息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想照顾她的感受,还是他的经验使然。嘴唇刚一接触,他就打开她牙齿,舌头侵入进来,只是舔一下,鸡皮疙瘩就一层一层往外冒。 对真绘而言,太勉强了。 口水来不及吞咽,要流出来。 五条的指腹摸到脸颊,撇掉她唇角水渍。 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热辣的感觉在下腹聚集,蔓延到身体各处。真绘难耐地并腿,喘息中夹杂呻吟,在这个黑黢黢的角落,非常突兀。 她紧紧抓着他制服,把制服揉到皱巴巴。五条空出手,从后背,滑到她臀部,隔着百褶裙,忽然用力揉了一下。 “五条老师!”她尖叫道。 但他没有停下来。 他离开真绘的嘴唇,在喘气,呼吸带着令她哆嗦的急促。他很高,所以必须弯下腰,低下头,才能吻她。这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但他有点兴奋。 这种兴奋很罕见—— 实际上,事到如今,很少再有什么事能令他感兴趣,令他兴奋。 他的学生,抬着头,在他眼中的样子,迷乱的眼神,红肿的嘴唇,粉嫩的舌尖,乱七八糟的喘息,还有……不断起伏的胸口。他不应该看着她。他不应该继续看着她。 不应该继续做下去。 但他久违的、找到了一些曾经随心所欲的感觉。 比如去破坏什么。 比如想再次听到那些竭力克制的啜泣。 有一瞬间胸口涌动的情绪近似嘲弄。但他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想。正是什么都没想的时候,他硬了。 手心覆盖她臀部,五指扣下,臀瓣仿佛是她全身最丰满的部位。真绘全身紧绷,使劲咽口水,但唾液无休止分泌,自从这个吻结束,她的舌头、口腔,好像暂时脱离控制,怎么处置都忘到脑后。五条的动作堪称色情,她无比紧张。 然而,又期待着接下来的事。 这件事,不就是她想要的么? 腿软下去,已经全靠他支撑她,拽着她。五条的手滑进了她的裙子,沿着大腿,一碰她,真绘就忍不住要叫。 他的手又冷又热,抚摸过她大腿,她的皮肤和呼吸一起颤抖,接着直奔主题,隔着内裤,非常直接摁压上去。内裤中央一片湿润,不知道是在他第一次攥住她下巴时湿了,还是因为接吻湿了。 并且湿的越来越厉害,窄窄的小穴像脱离大脑单独存在,淫液泛滥,让内裤紧贴阴户。 他手指进入,在穴口一抚而过。穴口潮湿到糊满淫液,好像根本不是他插进去,而是吞吃掉他手指。 里面太湿、太滑了。 真绘紧咬着下唇,脸红到耳根,手心在出汗,后背也在出汗,后脖颈湿哒哒的,紧贴发丝。浑身上下好像都在流水。 狭窄的阴道因紧张而不断收缩、闭合,像主动去含住他手指。他浅浅摩擦几下,就响起了咕唧、咕唧,暧昧的摩擦声。 是不是太快了。 ……在这样的场合。 好紧张。 而且好害羞。 无论如何,不管是这个吻,还是突如其来,他罕见的主动——主动吻她,主动摸她,都太出乎预料。大脑超负荷,明显不够消化这些信息。 现在在身体里的那只手,平时触碰最多的东西,恐怕是咒灵吧。这只手能轻易扯碎它们的头颅,这只手能将骨头捏成奶酪一样软。 而现在他抚摸她,速度缓慢,动作很轻,似乎担心会破坏她。真绘能够清晰感受他如何深入,推开层层迭迭涌上来的体液,一点一点,进入到深处。 真绘艰难道:“……老师。”她低着头,“我站不住。” 18 动作顿住,他退出去,小穴留恋般吸吮他手指。 这种触感,但凡把手指换成其他什么,那感觉必然非同凡响。 五条慢慢抽出来,被异物侵入的不适感消失,伊藤真绘刚要松口气,他两指屈起,忽然捅了进去,猛地抽送几下。 她尖叫一声,膝盖发软,瞬间滑下去。 五条拽住她,把她固定在墙壁上,这片狭小的区域,他几乎把唯一的光亮都挡去了。 小腹掀起轩然大波,有一股什么东西随之吐了出来。 五条收回手,离开她,去捏她的脸。他的手湿漉漉的,指腹摁压她下唇,他的手,又沾染她下体的淫液,又是她的口水。全部都是她的味道。 “你要不要尝一下?”他问。 伊藤真绘大口喘气着。 “什么……” 他打开她嘴唇,手指像没入阴道一样进入口腔,舌头和唾液一起追逐上来,真绘立刻尝到一股咸腥、又甜腻的味道。 她“唔唔”叫着,感觉下一秒不是会因为被口水呛到窒息或是因为羞愧窒息。 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有意,还是说他很喜欢玩弄自己的舌头,留在口腔的时间比小穴要漫长很多,他在问,“味道怎么样,好吃么?” “啊,你这个表情。”他持续注视她,“是不是稍微做的过分了一点?” 伊藤真绘点头,又摇头。眼泪悬在眼眶。 五条捏她脸颊,脸上汗水、泪水、暧昧的水渍交融,看起来乱七八糟。 “老、老师。”她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没关系,请随意对待我吧。” 她的声音和此刻的脸一样色情。 她好像不知道有些话代表什么,比方说,要付出什么代价,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五条沉默着,沉默了两秒。他正在衡量自己的克制力。在罕见的兴奋下,想克制自己,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的克制力和耐心一样好——这么多年,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但伊藤真绘一而再,再而叁地挑衅他,试图破坏他的平静。 真绘在他的沉默下再次开始害怕,五条拽住她的手,勃起的性器官在她手心下,把裤裆已经撑起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弧度。 “拿出来。”他的语气变得冷硬,“这次不用再教你了吧。” 对解男人皮带这种事根本没有任何经验,但不用解开太多,只需要拿出来……真绘手心遍布汗水,非常湿,但并不太滑,握住他时,他浅浅叹了口气。 昏黑的环境下,他的脸一半陷在阴影。月色和夜幕、和欲望一起变得浓重,空气随之浑浊。 欲望仿佛是接近一个人最快的方式之一,不需要费尽心机,绞尽脑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和动作。就像脱离人际交往的规则。 公共场合,即使位置隐秘,也让精神高度紧张。 真绘低着头,脸和手心一起滚烫,哆哆嗦嗦前后套弄,动作不得要领,时轻时重,因为紧张缘故,握不住。 他硬邦邦顶在手心里,不一会就变得很湿很滑,她的指甲刮擦过敏感的位置。 几乎听不到五条的声音,无论喘气或者别的,除了手中的器官热度直观。真绘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他托了一下她的腰,因为她快要摔倒。 “……这样可以吗?”真绘模糊般问。 “可以。” “需要、再重一点吗?” 五条覆盖她的手,接着,用和她截然不同的力气,开始撸动。他的呼吸变重。手心摩擦,真绘恍惚着。 会不会太用力了。 要这么用力才可以吗? 真绘听见他的声音近在耳畔,靠近头发,“明白了么?” 她胡乱点头。接着抬头看他,嘴唇张开,舌尖若隐若现,充满无辜的色情。 “……那个。”真绘指着嘴唇,“我可以用、用……”她迟疑着。 “什么?” “可以用这个。” 他愣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 五条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 “唔……?” “你是不是午夜场看多了。”他说,“最近。” 该死,的确看过。但最近没有。 在成人电影中,这个环节有时是前戏,有时单独作为一场重点,比直接、纯粹的性爱场面更能调动人的感官,因为特写镜头拉近时直白而突兀,女人的粉唇,挑逗的舌头,用来进食的口腔却在吞吃男人的性器官,论表情满足程度好像在尝什么非常美妙的东西。 这个念头绝不是凭空出现,她感到好奇……所以那个地方,是什么味道。 会不会太大胆了一点? 19 “老师。”真绘羞愧到吞吞吐吐,“您……您不想要吗?” “不想。”他言简意赅。 “为什么?” “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勉强了。” 他盯着她嘴唇,说话时幅度很小,平常唇色偏浅,此刻鲜艳到深红。如果顶进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问:“你确定吗?” 真绘想说“确定”,当她与五条对视时,忽然感到一阵恐慌,“不,还是等等——” 他没有给真绘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控制她的肩膀把她转过去,一下把她按在墙上。 裙子被掀开,阴茎抵在泥泞到泛滥的穴口处,不需要任何前戏,真绘只来得及用双手撑在墙上稳住身体,他已经从背后插进来,没入一半,闭合的阴道感受到强烈的挤压感。 她短促尖叫,他瞬间捂住她的嘴,让声音戛然而止,发出“唔唔”的闷哼。 好直接。 太突然了。 他持续进入,抵到非常深、深到可怕的位置,肚子好像都要被顶到变形。 真绘头晕目眩,上气不接下气,她急促喘着,舔他手心,有点咸。接着,他往后退,停顿一秒,忽然用力撞进去。 这一下堪称恐怖,涌动的快感夹杂胀痛,摇撼着她。 五条仿佛对她根本不存在温柔,怜香惜玉的概念,不做前戏,不会问她感受上的问题。 即使抚摸她,也像在玩弄。唯一的照顾也许是他动的并不快,接近缓慢了,能感受到整个内部都被一点点打开,占据,撑满。 这个姿势,让压迫感前所未有深。真绘的腰完全瘫软下去,双腿颤抖,他每动一下,她的大脑都会跟随身体抽搐一下,分不清是爽,还是痛苦。 就像被阴茎钉在墙上,感受太强烈,过犹不及。 他按她的腰,俯下身,听见他叹气,因为阴道在疯狂抽搐,淫液汹涌澎湃,一个劲的挤压、吮吸他。 他喘着,同时速度加快,动作开始用力,空出手固定住她。 如果不这么做,真绘一定会直接滑下去。 所有的感受都集中在紧密接触的性器官,路灯在摇晃,她的心同样摇晃,视野所能接触到的东西模糊成漩涡——不,是墙在扭曲,强烈的快感把她扭曲成无可救药的样子。 他的手移开,真绘开始又哭又叫。 此刻夜深人静,人迹罕至,但光天化日下,这些声音也太不像话了……五条贴近她,呼吸喷在她脸颊,手指没入她口腔,喉咙吞咽,他立刻被黏腻的口水、源源不断的包裹感吞没了。 然后他更深,更重地插进去,凿开狭窄的小穴,里面滚烫到在融化。 真绘需要克制自己咬他的冲动,舌头不断推搡,口水流下来,汗也在往下滴。一头热汗,衣服被汗完全浸透了,分不清哪里在流水,她央求,“……轻点,轻一点。” “你太紧张了。” “好难受……肚子下面,好胀……” “要放开你吗?” 她迟疑着。他松开手,仿佛失去着力点,软塌塌的膝盖控制不住要滑下去,五条再次拉住她,往里顶了顶。 真绘呜咽,脑子好乱,要说什么,刚刚要说什么,全部都忘记了。他动的好快,其实他有在照顾自己的感受了吧。因为见识过他粗暴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他刚刚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做这件事?不太可能吧。 需要更努力、更认真去理解他。 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好想看看……真绘想扭头,他忽然埋进她颈窝,深深喘了声。与此同时,摸她下腹的位置,仿佛能摸到自己。 真绘目眩神迷,“五条老师……是什么感觉?” 推迟了一会才等来他的回答。 “不太好形容呢。”他的声音在耳膜振动,非常低沉、低沉中带着甜腻。“……夹得太紧我也会有点难受。”低沉到听不清楚。 “您说什么?” “比起这个,你站得住么?” 他抽出来,啵得一声,阴道空虚的敞开着,精液,体液同时滑出,沿着大腿往下流。 真绘脱力般要往地上坐,五条抱住她,箍着腰,看了她一会,她看上去简直就像犯罪现场。 “不行。”她摇头。 “嗯,这种情况就更别提走路了。” 他低头,潦草得拍拍裤子,打横抱起她,跳上墙壁对他来说像如履平地。 20 五条悟在小巷的墙壁上行走,伊藤真绘搂住他脖子,他走的不快,视野逐渐开阔,黑暗被抛在身后,夜景明亮,即使深夜,中央区灯火通明。 他跳上一幢高楼的顶层,半个区域的街道、人流尽收眼底。 高层有风,汗黏着皮肤,被风一吹,真绘哆嗦了一下。 她有一点恐高症,紧紧抱着他。但这样的场景,从高处向下望,漫天霓虹星光,人与人如此渺小,有种目眩且震撼的效果。 五条老师平常看到的风景,就是这样吧。 难得借他的视角观察深夜的城市。 有更靠近他一点吗? 他带着她很快离开市区,没有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现在的惨状出现在人群中大概率会被热心市民在第一时间报警,而五条老师很显然像嫌疑人、像个强奸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打算搭电车,乘坐交通工具。 真绘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把他脖子蹭的湿哒哒。五条悟随她去了。 他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因为伊藤真绘很轻,很娇小,比起成年女性,他这些举动的意味的确像“犯罪”。但现在,他不想深究这些。 他低头看她,真绘脸颊浮动不正常的红晕,他摸她头发,真绘忽然对他展颜一笑。 五条愣了一下,脚步停顿,像有点呆了。 真绘继而把脸重新埋进他脖子,他们没有对话。 像这样的靠近,抱着他,比激烈到要死去般的性爱,会更亲密一点。情绪如同月影摇曳。好像,没有那么失落了。 这一段路并不太漫长,离开市区,回到宿舍,除了蝉鸣声,几乎万籁俱静。 他开灯,放下真绘。汗黏在眼眶,他扯了下眼罩。 床铺被整理过,散发洗衣液与少女身体的馨香。伊藤真绘跪坐在床上,他要走,真绘下意识挽留:“五条老师!” “什么?” “……老师。” “嗯。” 不要走。 真绘看着他。 “不想睡觉么?”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小朋友经常熬夜不会长高。” “那种事,无所谓吧。难道要长到和您一样高吗?” “哈哈,最好不要?” “为什么?”她迫不及待问,“老师,喜欢个子高的女生,还是矮个子的女生?” “喜欢按时睡觉的女生。” “那我按时睡觉,您会喜欢我吗?” 五条在笑,“在这之前,先去洗澡吧——你能自己洗澡么?” 伊藤真绘的回答不再如往日顺从,她眨眨眼,“恐怕不能哦,腿好酸、超级酸的。” “别撒娇啊。” “可是我真的不会走路啦……” 五条悟似乎无可奈何,又似乎在纵容她。他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重新回到她身边,象征性地摊开手,“知道了,上来,抱你进去——行了吧。” 真绘猛地扑进他怀里,用头发蹭他脸,已经很疲惫,心中却雀跃不已。时不待人,机不可失。他心情看起来不错。最近,彼此的情绪都在忽上忽下,好像云霄飞车急转直下后又往高处攀爬。 浴室没有收拾,但不算太乱,除了一些扎堆的头发丝。真绘坐在洗手台上,把瓶瓶罐罐往柜子里推。 五条在试水温,真绘用装模作样到接近发嗲的语调和他说话,他头也不回,“别用这么做作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恶心哦?” “老师,和我一起洗吗?” “不要,别得寸进尺。” 她本来也是在随口问。脱掉制服,解开衬衫,汗水捂在内衣里,半干半湿,实在有点难受。 五条回头,真绘已经脱掉裙子,双腿敞开着,白炽灯下,双腿间敞开的画面非常直观且清晰。穴口的精液已经干涸,粉唇肿胀,腿根一片斑驳、浑浊。浑浊的色情。 流动的热水,他甩了甩手。 小腿摇晃着,她皮肤朦胧到近似透明。在这个人眼前脱光衣服,真绘依然害羞,挡了挡身前,胳膊挤压乳肉,而下身一览无遗。她似乎搞错重点。真绘说,“麻烦您啦,请先离开吧——” 他却陡然靠近。 真绘茫然,五条攥住她膝盖,将她双腿往两侧撑开。 他说:“再来一次?” 明明是问句,但没有给她反应和回答的时间。真绘以为听错,他已经拽掉皮带,硬邦邦的东西抵上来。她哆嗦,往后缩了缩。 此刻她的姿势无疑是最适合进入的姿势,洗手台的高度,恰到好处到微妙。 她晕眩,唾液在口腔分泌,被震惊、讶异占据。浴室灯光明亮,五条老师的表情清晰可见。他嘴唇湿漉漉的。 “……为什么?”情不自禁问。 他没有回答。 是会有点害怕,但更多则是兴奋。一种巨大的欢欣。 对他,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渴望。因为渴望,所以吃惊。 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突然…… 穴口软到不可思议,性器官一接触时,就像迫不及待吞吃掉他。 龟头推入,不熟悉、但敏感的快感电流般窜过下身。没有时间让她思考,让她胡思乱想,他进入时甚至称得上“迫切”。真绘的脸颊和皮肤一起涨红。 已经被从身后打开,侵入过一次,但阴道依然紧紧闭合,他需要掐着她的腿,一寸寸碾磨进去。 解到一半的文胸摇摇欲坠,真绘把肩带扯下来,乳房便彻底暴露。 她的乳房娇小,轻柔,起伏不太明显,不具备太多色情意味。看不到五条老师的眼睛,但能够进行感知,他的目光没有放在她的身体,她的乳房,他甚至没有看她任何地方,低着头,只做最简单的一件事:先进入,退出一部分。接着,完整进入。 被填满的感觉无与伦比,她“啊”了一声,双腿颤抖,去抱他。 “……老师。”真绘蹭他的制服,小声问,“为什么不看我?我的、我的胸……好看吗?” “……” “您喜欢丰满的女生吗?比如筱原凉子那样的女士?” “她和你是两代以上的人了吧,时代跨度有点大了啊。” “那么Haruka……” “有吃晚饭吗?”他突兀地转移话题。 真绘这才感到一阵久违的饥饿,而阴道被塞满时,连同胃部一起饱胀。他汹涌又直接地抽送几下,真绘立刻说不出一句话,喘息和呻吟在浴室扩散。 她一丝不挂,衣服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皮肤的变化显着,像一颗粉红的桃子。有时青涩、不知所措的反应,比风情万种更令人血脉贲张。 阴茎不知顶到什么位置,她发出了难耐的呻吟,眼中水雾弥漫。 双腿夹紧他,但没有太多可供支撑的地方。只能尽可能抓着他肩膀。 从来不知道洗手台这么滑,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真绘咬着嘴唇,真的好硬,肚子都要被插坏了。可是,又好舒服。 “没……没有。”她在喘息中回答,“怎么不回答我?太快了……啊!” 他忽然往宫胞的位置狠狠顶了一下。 他空出手来捏她脸,摸到生理性泪水和汗水。指腹有些粗鲁刮擦她脸颊,说,“就这么好奇啊。”他靠近,“你问题太多了,我回答哪一个?” “只会回答一个吗?” “嗯,一个。你把握机会。” “……好过分呐。”真绘嘟囔。 他只会回答一个问题的话……不、不对。等等。 岂不是说……真绘忽然灵光一现,“那么,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五条悟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笑得有些无奈。如果这个时候说不可以,她会真的哭出来吧。 于是他点头,对她几乎纵容了。 伊藤真绘的心怦怦直跳,一边雀跃,小腹紧缩了一下,用小心翼翼的语气继续得寸进尺,“我可以晚一点再问吗?我要很认真、很认真的思考一下。” 五条的手移动到她下巴,脖子。喉咙干涸。他每摸一下,皮肤便更为滚烫。 他在她努力抑制地啜泣中说道,“好啊,没问题,你想在一个月以后问都可以。” 21 热水作为背景音,始终流动着。流了大约一刻钟,二十分钟,真绘无法分辨。这场性爱并不漫长,不知他是出于对她的体贴,或是他不喜欢太漫长的性爱。 如果在这种激烈的撞击下持续太长时间,她会晕过去吧。 真绘软在他怀里,现在,不仅她一塌糊涂,五条悟看起来同样混乱,制服皱巴巴,裤裆大片暧昧的水渍,甚至头发——她在高潮时弄乱了他的头发。 他失去了白天整洁有序,光鲜亮丽的样子。让他和自己一样乱。 此刻的五条老师,实在有些……伊藤真绘咽了咽口水。 短暂平复呼吸,五条开始脱衣服。 外套脱掉,衬衫几乎也湿了。太热了,他甚至有种要中暑的错觉。 真绘目不转睛看着他。然后如愿看见他身体。 是一年到头都不晒太阳么。 好像……即使他穿便服,也是清一色的白衬衫。 他皮肤细腻像牛奶,白炽灯下,令人眩目。真绘的目光笔直,跟随他的动作,他随手丢下衣服。 “老师。”她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笑起来,一副对她有些伤脑筋的样子。 真绘去抱他,五条拽开她,她露出渴望的眼神。她的眼神总是丝毫不加收敛。 “你再这样看我也不行哦?像个痴汉一样。”但他随即妥协,“先洗澡。等会吧,好么?热死了。” 真绘“嗯,嗯”地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洗澡,真绘头昏脑涨,匆匆淋浴,疲惫已经很深。没有和他一起洗澡,这似乎是恋人才会做的事情。 即使他们做亲密无间的事,接吻,抚摸,做爱……恋人之间的所有行为。但是,这些是欲望、冲动、迷茫拼凑而成的东西。即使仰慕,也未必不充斥混乱的杂念。 他对我,欲望占据绝大多数吧。也许还有暂时的纵容。 不能得意忘形,自以为是到认为他已经有点喜欢她。 如果这样期待,迟早要受伤吧。 真绘纯真,但对这个世界、对男人有基础的判断力。也许是早熟,也许是性格中的优柔与矛盾,她不会持续让自己沉溺一场美梦。 她任凭热水扑到脸上,闭着眼睛。 热水仿佛他的抚摸,忽然震颤一下。 热水流进嘴唇,像他刻意把手指插入进来……真绘紧紧闭着眼,无法控制大脑。不管做什么,想什么,都会被这个人占据。 好开心,开心时又如此矛盾。 甩了甩头,让情绪停歇。 真绘裹着浴巾走出浴室。他没走。坐在床上,在擦头发。头发垂下,使脸部轮廓变得柔和。出神看着。 真绘的心出神着,酸涩,雀跃,一部分胀痛交织,啃食情绪。 “那个——”她说,“老师,会留下来吗?” “不行啊。” “……不行吗?” “睡在女生宿舍太不像话了吧。” “没有人会知道嘛。”她小声嘟囔。 但五条悟只是微笑着说“不行哦”。 他们做的事情,更不像话吧。 他接受她时大多被动,拒绝她的场景随心所欲。 真绘靠近,他们散发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年轻女孩才会使用的花香,与他原本的甜腻味道不甚相同。越走近,这股熟悉的樱花香气更浓郁,已经熟悉到乏味,此刻却充满新鲜。 就像让他沾染了她的味道……真绘站到他身前,他抬头看她。 真绘问:“您刚刚答应我什么?” “答应过什么?先想想——” “不能耍赖!” 五条把手递给她,“好吧,摸吧,拿你没办法啊。” 伊藤真绘握住他的手,握了几秒,五指扣进去,去注意他的神情。看了会,忽然坐到他腿上,去抱他。 水汽弥漫,真绘的身体滴着水珠。她抱着他脖子不肯松手,“你想走就走好啦,但是要抱一会……” 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肢体接触,尤其是拥抱。 彼此的胸膛紧贴,心的距离也近在迟尺,仔细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一并传递过来。 然后头发缠绕,她的黑发缠绕他的白发,真绘闭上眼睛又睁开,这一幕,像她梦中的场景。 以为会恋恋不舍到睡不着,但在他离开一会后,深深的困意便袭来。 前一晚,窗帘被拉上,真绘醒来时,房间灰暗。她头重脚轻,在一瞬间分不清白天黑夜。持续放空了一会,后山的蝉鸣在空调不断输送冷气的噪音下,几乎被完全掩盖了。 后背和脖子,汗津津的。一想到昨晚的事……真绘把脸埋进枕头。她卷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两圈,去摸手机。手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找了一大圈,发现掉到了床底下。 ……居然一觉睡到下午。 今天要不要上课。 好像是……不用吧。记不清了。五条老师现在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责怪她,说不定,还会替她找请假的借口。 这样的特殊优待,听上去有点卑鄙。 真绘点开通讯界面,编辑信息:早上好。 十分钟后,对方已读,没有回复。 伊藤真绘:下面有点痛……是不是、被插肿了。 伊藤真绘:老师,看一下吗? 讯息在二十秒后收到回复。 对方:…… 对方:今天不要外出了。 对方:现在不方便,不要真的传照片过来。 伊藤真绘:为什么?您在做什么? 对方:很忙呐。 对方:记得按时吃饭? 伊藤真绘:知道啦,那么——几点来看看我? 这一次回复姗姗来迟。 真绘盯着“明晚”的回复,感到不真实之下,被一阵幸福倾倒。继续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头发和睡裙都乱糟糟。 她的胆量随之突飞猛进,连续发了许多条实际上无意义、只是在撒娇的讯息。起床洗漱,脸在冷水下冲。 五条老师说按时吃饭,目前的时间不上不下,真绘去食堂解决晚餐。路上和伏黑惠擦肩而过,他们都独自一人,印象里,这个同班男生总是看起来很酷,不喜欢说太多话。 伏黑惠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异样,真绘没有放在心上。打过招呼后,便各自错开路线。 她吃了一份很单调的烩饭,对方继续已读不回,不知没空回复,还是无视她。 夜幕再度闪烁时,他无视了下午的消息轰炸,对她说,晚安。 22 po18e.vip 只是,他并没有在明晚回来。 接下来五天,他没有回学校,工作塞满行程。 他工作的时间远超空闲时间,即使难得休假,一个电话仿佛就能让他提前结束假期。简直是劳模。 伊藤真绘只觉得所有人在他身上倾注了绝大部分的压力与期待,习惯性认为他能解决一切,摆平绝大多数问题。 责任与能力,似乎无可分割。 心绪已经与不久前天壤之别,她陷入持续的忧虑与不安中,心神不宁的次数十分频繁。 这几天有过一次短暂通话,真绘迫不及待问他在哪,他说目前在外出差,不在东京。 想见他的心情强烈,只能按自忍耐,就像陷入恋爱中因对方的冷落而患得患失的状态一样。可他们并非恋爱关系。 他们的关系……名义来讲是师生,而实际上,就是踩在道德败坏的边缘。 并且,他完全占据了这段关系的主导地位,没有丝毫公平可言。 但爱就是不讲道理、不公平的东西。她犯错,犯天大的错,他未尝不在犯错。 他的态度……既暧昧,又忽远忽近。 真绘站在树荫下,和他通话。忍不住给他打了第二个电话,铃声即将结束时,电话终于接通。 他的声音有些远,接着倏忽靠近,背景嘈杂,不知身处什么地方。更多好看的书都在:jiza i20.co m 通过电波,他的声音听起来,比面对面时低沉许多。 暑气粘稠,空气流动的速度跟随暑热缓慢升降。真绘低着头,耳朵发烫。 “五条老师。”她叫他。 “啊。” 第二句就是,“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想,不出意外在今晚。大概能搭最后一班新干线。” “前两天您也是说今晚呢。” “抱歉抱歉,总是状况迭出嘛。” “今晚能见到您吗?” “恐怕不能呢。”他说,“你要等我到凌晨两点吗?” “……凌晨六点都可以。” 他在笑。 心中担忧、紧张汇聚一堂,脱口而出的话毫不加收敛。 真绘做不到收敛情绪。即使喜欢,也装作不喜欢,即使痛苦,也装作若无其事——这是成熟的大人才会做的事情。她还没有学会这样的伪装。 真绘握紧手机,感受此刻的心情。树影在脚下摇晃。 这个夏天似乎已持续很久,久到已经流了一公斤的汗水,并且将持续流下去。许多心情,亟待说出口。 但是,要学会忍耐。 ……做得到吗。 “别等我啊。”他说,“如果今晚等不到,你会哭吧。” “您这不是知道吗……当然会哭的。”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飘渺的惨叫。五条的声音远了一些,“啊,那的确是有不得不赶回来的理由了。” 真绘愣一下,“真的吗?您说真的?” 她低着头,声音和心情一样时高时低,低下去,贴着手机低声说,“……很想你。” 他大概听见了。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真绘望着屏幕出神。她转过身,打算要走,脚步忽然停住。 邻近的树下,身穿白大褂的校医手指夹着烟,正看着她。 伊藤真绘的呼吸顿时收紧了。她来多久了?是刚到,还是一早就在了? 真绘下意识想跑,对方说:“别这么快就想着逃走啊。”叫住她,“等等。” “……” 真绘的后背开始渗汗。 眼前的女人,散发非常强烈的成熟与散漫的气质,黑眼圈较重,常年到头熬夜。 据她所知,家入硝子与五条老师是中学时期的同窗,他们认识的时间……十多年了吧。 好凑巧。 但现在怎么解释。 “……家入小姐。”真绘说,“下午好。” “下午好,伊藤同学。” 家入硝子的目光落在伊藤真绘身上,“在做什么?” “如您所见,在避暑。天气真的很热、非常热。” “的确如此。” 真绘扣弄手指。 “天气太热,人的负面情绪层出不穷,与之相对工作也更为繁重。”家入硝子看似在抱怨,“最近大家都很累啊。” “……您辛苦了。” “论辛苦,某人首当其冲吧——我不算太辛苦。” “……” 伊藤真绘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僵硬。 家入硝子看她几秒。 “在和悟打电话?”家入忽然问。 空气好像有一瞬间的凝固。额头开始出汗,真绘张了张嘴,想否认。但怎样否认?太没有说服力。 印象中,家入小姐的面部表情总是非常平淡,对大多数人或事都抱着一种平静、倦怠的态度。但此刻却罕见的颇有兴致,“你在说想他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 真绘的耳根涨红,“……不、不,您听错了。” “竟然真的有人会对他说这种话啊。”家入硝子抽了口烟,“难以想象。” 阳光渗透进树荫,在女生脸颊投下光影,让她的皮肤呈现接近透明的光泽。 家入硝子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每天抽大量的烟,在宿舍的晚上边看电影,边喝大量的酒。两位同窗翘课逃学是家常便饭,与他们相处,不可能不受其影响。于是偶尔翘课,翘课的日子大部分时间喝酒,与友人逛街。 五条悟绝大多数时间与夏油杰形影不离,解决任务只求效率,任务过程中出没在电玩城与街机厅,沉迷各种格斗游戏,对他们而言显然与全国各地的网友在游戏中一较高下,比对付咒灵要有趣百倍。有时在涩谷街头与他们偶遇,他们见到她时会问“硝子,今天要不要一起在网吧通宵。”而她许多次只会回答“不要”。 十六七岁的男生女生,正是青春期叛逆,高度活跃的时期。 燥热的夏天,荷尔蒙无处释放的夏天,家入硝子谈过几次短暂的青春期恋爱,其中一个对象是外校男生,抽烟喝酒打架一个不落,样样精通,两人一拍即合,于是有段时期翘课频繁,被五条悟嘲笑为“不良情侣二人组”。 而男生似乎拥有更大的精力与压力需要释放,五条更换对象的速度像喝水一样简单,因为向他搭讪的女生不计其数,未成年女孩,成年女人……常见的情况为,往往前一周他在与疑似女友的女生看电影,下一周就和陌生对象出入甜品店。 但他究竟是在享受交往的乐趣,还是纯粹打发时间,这条界线非常暧昧。 五条在处理私人问题时可谓得心应手,天赋使然,更多则是经验的堆砌。这种情况在他们彼此的生活天翻地覆后才戛然而止,发生显着改变。 印象中,夏油对待交往的对象,要比五条认真一些。但仅仅只是相对而言。 长时间在众人拥簇下,很难学会“珍视”的概念。而如果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抱有太大的期望,当直面真实的现实时,便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 家入硝子注视着眼前年轻的女学生,非常年轻,以至于让情绪一览无余。比起他们的学生时代,伊藤真绘似乎显得过于“循规蹈矩”,像个真正的好学生。 但是,这是不准确的。 越内敛、越循规蹈矩的一类人,他们就像弹簧,被绷的越紧,弹开时产生的破坏性就越大。 需要判断。 23 “别这么紧张嘛。”家入硝子从浮光掠影式的回忆中离开,“伊藤同学。” 说什么不要紧张。 简直就是心理折磨。 除了“想你”,刚刚的电话,她还有说其他话吗。 ……大脑一片空白。 “……好的,家入小姐。”真绘只能这样回答。 “所以,悟有回应你么?” “五条老师他很忙呢。” “他不会忙到在学生说想他的时候,连回应的时间都没有。” “……” “以他现在的作风,大概会直接地表达我也想你——之类的吧,反正很夸张。”家入硝子说道,“他没说吗?” 伊藤真绘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摇头。 “啊,真稀奇。” 家入将蓄起的烟灰随手抖掉。 这个女生,论性格有些太文静了。如果是十几年前,悟对这样的女生会没有丝毫的耐心。如今,他的耐心的确好了非常多。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家入掏出手机来看。 “那个,如果您没有别的事的话……”真绘试探着。 家入硝子摆摆手,真绘便飞快道别,转身离开了。 伊藤真绘的背影在阳光下,影子纤细,少女的身影。很养眼,像落荒而逃。 家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是,一个大写的字母。 她接起来。 对方在电话里长话短说,只谈工作,似乎是突发情况、刻不容缓,交代完就要挂断。 “等一下。”家入却叫住他。 对方问,“怎么了。” “悟。”家入硝子说,“我刚刚遇见了你的学生。” “这种事需要特地告诉我吗?” “你觉得我喜欢和你说废话?” “别卖关子啊。”对方说。 家入硝子持续看着伊藤真绘的背影,直到逐渐消失在转角。 “你目前有女朋友么?”她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对方“哈?”了一声,笑道,“现在不是八卦的时间吧。” “有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啦。” “真的?” “怎么,想介绍女友给我?” 家入面无表情:“做梦?不管女友,男友,你都不配有吧。” 对方哈哈大笑,说着“感谢你的好意,但暂时没有男女通吃的想法”,就打算撂下电话做正事,“好啦,还有事需要处理,回见——” “悟。”家入打断他道,“你的女学生是不是喜欢你。” 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据观察到的许多反应、细节完全在欲盖弥彰。可疑。很可疑。为难年轻的小女孩不是她的作风,不如在另一位当事人身上找找原因。 成年人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为数不多的娱乐行为除了喝酒,只剩下调侃同事了。 何况是这个人。 家入硝子语出惊人,电话对面的男人短暂沉默。就像刻意制造令人遐想的空间。 “我的学生之中,有不喜欢我的吗?”他说。 “在说反话?” “诶?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啊。我难道不受学生爱戴吗?” “……” 五条在电话中喋喋不休。家入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口袋里掏出烟盒,一根抽完,点上下一根。最近戒烟计划再次失败。在戒烟、复吸、戒烟中来回循环。 第几次了?很难说不受天气影响。 要彻底改掉一个长年累月的习惯,尤其这个习惯令人上瘾,就像对抗自己的本能一样。 五条显然是在转移话题,越扯越远。这个时候,反而工作被搁置起来。 他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家入硝子静静地听他不着边际、没有意义的废话,这种对话模式于她而言已经太过熟悉,大脑能够自动屏蔽这些对话。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那个'喜欢'。”家入说,“别装傻了。” 对方好像笑了笑。 那个笑容是无声的。 “她在你身边?” “她?我好像并没有指名道姓吧?”家入问,“你知道是谁?” “硝子,试探我没意思。” “让你不爽是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悟。” “啊,很荣幸。”对方说,“你仅仅只是想说这个么。” “她对你说,想你,了吧?为什么不回应她?” 家入硝子非常直接,没有一丝委婉的余地。 对方的声音已经降到他原本的声调,不再充满轻快的、散漫的语调。当他以严肃的态度说话时,实际上,他的声音非常磁性,尤其经过手机听筒。 五条说,“回应的前提下是彼此的情绪成立。她不会期待我用毫不相干的情绪去回应她。” “啊,很残忍呢。” “你认为这是种残忍啊。” “所以你知道她的情绪?”家入吐了口烟。 对方则模糊不清地笑了两声,“不要太好奇小朋友的私事啊。” 脚步声响起,“挂了哦,明天见。” 24 家入硝子转身,向解剖室走去。 拐角,伊藤真绘探头,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已经走远。真绘咬了咬手指,有些不安。 心中忧虑,不知不觉回到宿舍。脚下忽然踉跄,她的思绪被打断。 有只猫在蹭她的小腿。 第一反应是夜蛾校长的咒骸。 真绘蹲下身,摸猫的头,挠它下巴,这只猫是异色瞳孔,毛发光滑,看上去有人饲养或喂养。 跟随她回到宿舍门口,这只猫向围墙一跃,在高处看她,眼睛波光粼粼,像叁棱镜,像会说话。 再度回头时,这只猫已经消失不见。 她扑倒在床上,一个下午,把自己锁在宿舍。 起初,只是让大脑放空,竭力不去思考、不去遐想。陷入胡思乱想的状态太多,长此以往,容易诱发焦虑症。 她没有第二次冲动再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家入小姐是否会深究呢。 如果被他得知,五条老师……会生气的吧。 只是只言片语……她闭上眼。脸埋在被子里,睡过去。醒来时脸颊通红,头发湿漉漉的。房间潮湿闷热,她想开灯,感到头重脚轻,跌倒在床上。 房间内一片漆黑。 难道睡到了后半夜吗? 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真绘手脚并用,想爬起来,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有一股新鲜的、雨水的味道,伴随夜色纷沓而至。真绘愣住。 她僵硬转头,门被关上,对方已经走近,雨水的气味接近。 夜里下起小雨,仔细分辨,能听见雨水叩响窗户的声音。 黑暗中,嗅觉显着灵敏。这股潮湿的气味,让她的心猛然颤动——像回到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波折的盘山公路,充满整栋楼的呻吟。 这些记忆近在迟尺,几乎和她不分彼此。 恍惚。 恍惚的瞬间,甚至无法分清这是现实、还是做梦。夜晚总是太深刻。 只是,此时此地,早已与当日的境况不同了。 “您回来了。”她喃喃。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醒着,彼此惊讶,但惊讶的含义各不相同。 “没睡么?” “……唔。” “真的有在等我啊。” 真绘没有彻底清醒,下午的深度睡眠在醒来后会有种强烈的失重感,以及失落。 如今她并不能非常理解“孤独”的概念。真绘只能分辨他的声音,就像大脑陷入短暂宕机,不能马上理解他的意思。 两叁秒后,才想再做解释,但又把话吞下去。倒不如让他误会好了。 “五条老师,提早回来了吗?” 他说,“嗯?否则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 真绘小声道,“……为什么先来找我呢?” 她揉着眼睛,摸湿涔涔的脖子。 “想看看你。”五条说。 真绘的心漏掉半拍。 ……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这种话。 “是我理解的意思么。”真绘喃喃,“……五条老师,也有想我?” “这种时候很多吧,之前,没印象么?一直有在关心你吧。” “……可是在这之前,您只是以关心学生的方式关心我吧。而且比起我,您更关心悠仁同学。” 他意味不明笑了笑,只是说:“他的身份比较特殊。” 伊藤真绘不自觉捏被子,膝盖曲起。有点清醒了,但清醒程度不够,视野所及一片瞢暗。 彼此都没有开灯,只能寻声辨位,找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他不需要光线,不需要使用眼睛,就能看清她。而真绘无法看清他。 语气忿忿:“可您在不执行公务的时候,几乎大半时间都和他在一起——” 黑暗中,他在笑。 真绘隐隐约约有些后悔自己的直言不讳。 “你想要特殊训练么?”他问。 “……唔?” “从明天开始,训练程度在平常的基础上提高十倍,我会像关心他一样关心你。” 真绘瞪大眼睛,他接着说道,“不要临时气馁哦?” 真绘下意识想说“我才不要”,反应过来,他的语气像捉弄。提高十倍……死在训练场或许都是未知数。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吧。 抛开被子,朝他的轮廓,扑了过去。五条站在床边,所以她轻易拽住了他制服。现在,有更好的投机取巧的方式。 顷刻间雨水、香气浓郁了,他的制服有雨水的痕迹,湿漉漉的,也许意味着,他在进入后山,进入她的宿舍时,已经关闭无下限术式。因此雨打湿他。 真绘的耳根发热,手脚并用,想抱住他,说着,“您知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那种对学生的想念。” “……” “……想你。” 五条沉默着。 “我带了伴手礼给你。”过了几秒,他说。他放下包装袋。 “谢谢,所以有想我吗?” 他的手空出来,能够接住她。真绘抱他,在他脖子间磨蹭。 终于又能拥抱他。 已经多少天了。 会不会回答她。其实,也不重要了。 “你太直接了啊。”他像叹了口气,“说实话,直接到我会哑口无言。” “能让您哑口无言真是荣幸呢……” 真绘不断蹭他脖子,发丝往领口钻,有点痒。 她没有彻底清醒,比清醒时更有胆量、更加主动。 他没有拒绝的行为,像推波助澜。小腹……有点发烫。不知道是从他靠近时,还是他说话时……听到他的声音,脑子就会发热、不清醒。 尤其在夜晚,这样的深夜,窗外在下雨,雨水声模糊且暧昧,听不清晰。 然后意识就会沉沦。她试探般从他的肩膀,摸到他的头发,从没有摸过。真绘的手轻微发抖,他没有拒绝。 心中一阵窃喜。 白发在手心下,很滑,不敢用力,很轻抚摸。 但发丝……又很纤细。五条老师大部分时间所展现出的力量,明明夸张到令人惊悚,而他本人,关于他的身体,她能接触到的地方,又显得柔和。 不可思议。 他默许她的行为。真绘在他的头发流连忘返,五条悟的声音就贴着她耳朵,“是想听我说,我也想你吗?” 呼吸碰到耳朵,有些热,真绘打了个哆嗦,耳根瞬间通红。 “可、可以吗……” “你还要摸多久啊。”他笑着,“摸够了吧。” 25 真绘放开手。 而他却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 五指插进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真绘愣住,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对方低头,她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她“啊”了一声,舌头便立刻被攫住,对方打开她唇齿时如此迅速,简直轻松的不可思议。 鸡皮疙瘩在瞬间叮起。 他含着她舌头仅仅吸一下,真绘的腰就无法控制地瘫软下去,要从他身上滑下去。 五条用另一只手托住她屁股,同时用力且滚烫地吮舔过她的舌尖、她的口腔。 真绘紧紧捉住他衣服,浑身颤抖。 对于接吻,真绘依然没有任何经验。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除了震惊,就是缺氧所造成的窒息。五条老师吻她的时间并不算长,在那一段时间里,大脑很难来得及进行太复杂的反应。 而这个吻,在事后却回味无穷。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他是如何掐住她下巴,如何低头,如何喘气,真绘在脸红心跳之余,浑身就会像发烧一般,情难自禁。 对于这种感觉,已经不再陌生。 一天二十四小时,这些事情,这些特殊的画面,几乎是野蛮地在侵犯她的大脑。 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些、不去想他。 在今晚之前,只是想见他,想拥抱他。没有料到他会再次吻她。 如此突然。 真绘的心口狂跳。她依然感到窒息,因为下意识屏住呼吸了。 能感受到嘴唇的触感是如此柔软,又如此滚烫。 只觉得要命。 ……太要命了。 她拼命想吞咽口水,舌头僵硬到无法动弹。无法理解怎样在保持正常的呼吸频率的同时,去回应对方。 五条悟仿佛根本没有循序渐进的概念。 但好在,他也不需要真绘如何回应,他只是技巧性十足地挑拨她的舌头,让她浑身发麻。 即使没有经验,也能感知,他这种吻技,简直就是“高超”了。 真绘“唔唔”地乱叫,一边粗喘着气,一边泄漏呻吟。 ……但是。 不行啊。 氧气完全不够用。 真绘眩晕,推搡他的舌头。但这个动作,更像欲拒还迎。 五条停顿两秒,突然离开她,嘴唇向下移动,去吻她脖子。 也许不是吻,而是吮吸。 少女的皮肤纸一样脆弱,细瘦的脖颈,轻轻一吸,就会浮现隐秘的吻痕。 “老师,老师……”她迷乱地叫他。 真绘的头昂起来。 用这么色情的声音,却在叫“老师”。 五条悟松开手,她一下摔在床上,想撑着床跪坐起来,一抬起头,接触到的就是他被阴茎撑起的裤裆,那个轮廓,已经到了非常夸张的程度。 “……老师。”她咽口水,“您要——” 他直接把阴茎掏出来。就在她眼前,近在迟尺,甚至能看见暴起的青筋、滴着体液的前端。 好像,比前一次还要恐怖。 “手。”他说,“握上来。” 真绘哆嗦着,握住他。他居高临下看她。硬的像石头一样,一接触时,立刻掉进了晕眩的、呼吸粗重的漩涡里。 手心收紧,前后撸动,龟头从虎口处刮擦过。他喘了声。 像得到反馈,真绘以同样的力气、力度,反复撸动几次。黏糊糊的声音,不知是她在吞口水,还是手心摩擦阴茎发出的声音,或者两者重迭,无法分辨。 五条老师,是很喜欢这个行为么。 让她帮他这样做。 明明非常生涩,但连续几次,仿佛已经无师自通——替他手淫的速度越快,真绘的大脑就更为晕眩。正对着他胯下,呼出的热气,都喷洒上来。 她的嘴唇热辣的张开,说,“老师……” 他很慢地“嗯”了声。 舌头舔过下嘴唇。 “您、您要。”她说,“要试试吗?” 这一次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沉默,目光仿佛有重量,盯着她嘴唇,已经尝过她嘴唇的味道,青涩的反应像机油,让火迅速蔓延。 他罕见的,有点焦灼。 伊藤真绘越凑越近,根本等不及他回答要或不要,出于好奇,出于兴奋,出于想满足这个人、让他舒服起来的想法,她的嘴唇贴上了阴茎。 额头的汗潮湿密集,试探般的,轻轻舔了一口。 对方嘶了一声,接着,她的头发一下被拽住。 彼此的距离拉开,真绘被迫抬头的瞬间,五条覆盖她的手,固定住阴茎,忽然顶开她嘴唇,龟头插了进去。 26 “唔唔……” 嘴唇被迫打开,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顶进来的东西很烫,非常硬,牙齿细微刮擦,来不及避开。 他的呼吸陡然沉重。 真绘双眼瞪大,无比紧张,牙齿松开时,他已经进入一半——但他显然保留理智,即使行为突然,但比进入她身体时要缓慢、克制不少。 嘴唇的大小显然不能与阴茎的尺寸匹配,如果强行插入,恐怕会撕裂吧。 真绘害怕,却异常兴奋。 原来这里、是这样的味道。 一点咸味,一点咸腥,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味道。 大量唾液分泌,龟头压在舌头上,真绘艰难地动了动舌头,性器官竟然同时跳动一下。 她立刻尝到了与口水截然不同的、体液的味道。 ……但这个是什么。 她尝试去舔了舔,头发被拉扯一下,对方更深地顶进她口腔,好像要压到喉管。 但没有完全进入。仅仅是这样,就有巨大的窒息感。 整个口腔,都被塞满了。 真绘大张着嘴,已经忘记怎样吞咽,口水打湿他,并沿着嘴角开始流。 她努力找着自己的意识,往后退开,然后重新含住他,反复吞吐几次。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做,五条老师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默许。 整根……塞不进来的。现在就有种想干呕的感觉了。 她进行着前后吞吐的动作,牙齿不时触碰茎身。 伊藤真绘跪在床上,只穿了吊带睡裙,在刚才的挣扎中,半边肩膀、连同乳房隐隐约约裸露,黑发凌乱,脸颊红肿,阴茎被她的嘴唇吞没。 五条悟低头看着她,已经隔了一层阻碍,但他不仅能清晰、直观地看着这一幕,并能够感受到这种快慰是如何剧烈地袭击大脑皮层,随着每一次舌头的抚过和牙齿的磕碰,反倒更为放大了一种尖锐的刺激性。 他感到棘手。 因为身体正在叫嚣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他在感受这种快感的同时,寻找过去的经验。 这不太容易,一心二用在此时颇有难度。这让他甚至感到新鲜。 伊藤真绘抬起头来,眼眶悬着生理性泪水。 当他们对视时,他控制她的头,阴茎忽然捅进去,碾过舌根,粗鲁地抵到喉咙。 真绘发出一声急促尖叫,但尖叫声被堵回喉咙,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就像有柄刀子捅了进去,下一秒就要呕出来。 紧紧抓着他制服,眼中遍布泪水、惊恐、慌张。 好可怕。喉咙好痛。 但是不能逃吧……是她想要这么做、让他这么做。 真绘的身体不断颤抖,但他却立刻抽了出去。 茫然睁大眼睛,下一秒,她就被推倒在床上。 五条俯下身,握住她大腿,把双腿分开,抬高,阴茎顶上来。 真绘的上半身刚落下去,他就已经操进她的小穴、并且狠狠抽送了一下。 在真绘放声大叫,并伴随哭声的颤抖中,这个时候,五条悟突然意识到那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空虚。 将近一个礼拜,阴道都没有被打开,此时又恢复到了闭合且紧致的状态。 只是,在替他口交的过程中,下腹连同燥热,小穴早已湿的一塌糊涂。没有感到被强行打开、撕裂的疼痛,有一种强烈的饱胀,从下体爆发开来。 真绘胡乱去抓他的手,五条把她的胳膊往一侧按,箍住大腿,仿佛在延续刚刚没有完成的行为,从一开始抽送的力度就非常用力。 从她的嘴唇换成阴道,他就失去了顾忌,频率快速,像要捣进子宫。 下腹被持续高强度的施加压力,几分钟内,真绘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每顶入一次,她只会挤出破碎的,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呻吟。 没有适应的时间。 说不出一句话。 喉咙好痛,嘴好疼,肚子……也好难受。 她在床上扭动着,掐他的手。过量的快感使她完全无法忍受,臀部被撞的啪啪作响,床板也一起摇晃,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嘎吱声。 为什么……他今晚,比之前粗暴的多。 好恐怖。 脚背绷紧,两腿无力垂下,他甚至要拎起她一条腿,往肩上架—— “五条老师!!” 他动作顿时停下,啧了声,在掐她的腿,淤青都要掐出来。 “不要……不要……” 真绘不断往后缩。 太恐怖了。 那个姿势,会捅穿的吧。 五条随便拉了拉裤子,把她拖回来,再次深埋进小穴里。阴穴湿到不可思议,层层迭迭的穴肉不断抽搐,包裹感极其强烈。 他边喘气,笑了一下,“不想试试么?” 真绘拼命摇头,“不不、不要!” “不想要啊。” “……可不可以轻一点?”她央求着。 “想怎样轻一点?”他很浅摩擦两下,“这样?” 真绘满脸泪水,嘴唇红肿,“唔”了声。 “好啊,满足你。” 他当真慢下来,开始很慢、很轻在她体内抽送,就像中场休息。 真绘的身体瞬间松懈,长长叹出一口气。出不尽的汗水,聚在床单上,她的睡裙被脱掉,一丝不挂。 五条的手移动到她的腰,从腰摸上去,每摸一下,真绘都忍不住轻哼。 他沿着乳根的位置,一抚而过。这个动作与此前激烈的性爱相比,轻柔到近似透明。 27 “老师,不喜欢……摸我的、我的胸吗?” “……” “告诉我嘛。”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吧。”他说。 “……嗯?” “这里,会有点痛吧?”他的指腹摁了摁左乳下方的位置。 真绘茫然:“您怎么知道?” 真绘摁住他的手。乳头硬硬地顶在他手心。 五条依然没有多余的举动,她的心跳猛烈而迅速。她在茫然的过程中,却能感受到埋在小穴中的阴茎是怎样的热度、怎样的坚硬。 这么慢的速度,推进去,就像刻意要她感受这种阻力感。 缓慢地抽出,再一点一点,推开穴肉,碾磨深处敏感的位置。 不妙。 好像……有点太慢了。 阴道收紧,她身躯难耐扭动。 而五条悟依旧不紧不慢,似乎恢复了他平日的冷静和克制。 这样一来、似乎更加难受。 “老师……” “啊。” “老师。”她小声说,“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 “那里呢……” “不知道啊。说清楚点?” 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大,落在窗上噼里啪啦,她的身体也产生大量泡泡,发出钝响。 小腹饥渴般钝响。真绘咬着嘴唇,“……有点痒、里面好难受。” 身前的男人沉默着,沉默几秒,“啊,所以想要什么?” 她的乳房不断起伏。 “刚刚不是说让我轻一点,忘了吗?”他说,“不许反悔呐。” 真绘瞪着他。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可是…… “好难受。”她想伸手去摸他们相连的位置,五条抓住她的手,往头顶按。 他俯下身,用接近气声般的声音问,“那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想要老师。”真绘闭着眼,含糊不清,“……小穴里好难受,想要老师操我。” 伊藤真绘口不择言,五条悟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在瞬间握住她的腰,粗暴地顶了进去。 阴茎碾开穴道,狠狠撞在宫胞口,真绘尖叫,被他捂住嘴,爆炸般的快感再度席卷开来。 穴肉抽搐,灭顶般抽搐,刚刚不被满足、饥渴的痒停歇,与之带来接近痛苦般的快感。 快感已经累积太多,达到高潮时,自己都不清楚。然后高潮被延长,这种感受难以言喻,无法形容。 简直是自作自受。 只是,像触碰到了一部分真实的他——在漫不经心、不着边际的冷静下,暴力的一部分。 五条压着她的腿,掌心一片濡湿,她的泪水,她的汗,还有她舌头缠绕上来时,黏腻的唾液。 她哭泣的眼睛。 她受欲望摆布的身体。 因为延长的高潮,而持续不断颤抖的身体。 各种要素迭加、刺激感官。 他很快射了一次,没有任何忍耐的意思。 一抽出来,淫液随之涌出。真绘脱水般颤抖。 他短暂离开她,仅仅片刻,扯开她的腿,再次在已经斑驳到乱七八糟的下穴处摩擦。 ……他居然这么快就硬了。 真绘想说话,他再次插进来,没有一丝阻碍。 因为阴道在刚才激烈的性爱中彻底打开,他就把精液和淫水一起捅进去,好像要把她的肚子一起顶穿。 真绘被折磨到几乎要昏过去,急促地喘着,断断续续:“老师,五条老师……我不要了……呜呜呜、我不想要了……” 她的腿被并拢,拉高,暴露出小穴,膝盖压在他身前,以一个压迫子宫的姿势开始操她。 真绘对他又掐又抓,五条悟根本不在意,他一边操她,一边脱掉外套,袖子拉高,继续俯下身。 但好在,这个姿势并没有保持太久。恐怕有在考虑她。 五条调整他们的位置,躺下来,以一个侧入的姿势,阴茎从臀沟滑下,插了进去,与此同时,他的速度开始放缓。 “这几天在做什么?”他的呼吸喷在颈侧。 “……” “很难受么?不至于说不出话吧。” “你还好意思讲!” 五条摸了摸她的脸,非常烫。 “这么生气啊。”他笑了一下,“好啦——我的错,不要哭了?” “……这是我想不哭就能不哭么?” “嗯,考虑不周。” 他拨开真绘的头发,嘴唇移动到她脖子,很慢吻了吻,却让她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他从她的脖子,吻到耳朵,含住耳垂慢条斯理吮吸,真绘忍不住想躲避,他忽然咬着她耳朵,“……我也想你。”低沉到像是气声。 “……………” “……什么?” 真绘茫然地瞪大眼睛。 “已经听见了吧。”他说,“只说一次。” “什么??我没听清?!” 下身压迫的速度却开始加重。 真绘软下去,两条腿绷紧,后背紧贴着他,不一会,就被顶到神志模糊。 但她的精神非常亢奋。 其实是听清了,但是大脑会下意识反驳这句不太真实、太过突如其来的惊喜。 五条老师刚刚……是在说想她吧? 他是在哄她?还是说真心话? 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28 这场性爱结束时,已经不知多深的夜,雨势较大,彼此都安静下来,房间内弥漫浓郁的欲望平息后的味道。他们都不说话,五条的手搭在她腰上,没有拔出去,甚至还浸在肿胀的穴道里,脸埋在她的颈窝。 根本不知道他弄进去几次,可能不止两次——连他都像有点累了的样子。到后来,真绘只是任他摆弄,捂着脸被折磨到大哭,伴随呻吟、尖叫,每一次高潮,都是一场小死。 好像到后来,他都不在意她声音是否会传出室外,如果说让雨水声掩盖她的声音,不太可能吧。怀疑他在这个房间内拉下了能隔绝声音的帐。以对这个人的了解,也许他当真能够这么做。 但是,现在也不重要了。 真绘翻身,拖着疲惫的身体,缩进他怀里。嗓音彻底沙哑,慢吞吞问:“您今晚不会走了吧?” “天快亮了。” “明天也有工作吗?” “我好像才刚回来吧?不管怎么说,任务做成715工作制也太过分了。吃不消啊。啊、好累。” 他声音同样有些沙哑,摁了摁脖子,接着顺手去摸她头发。 “715是指一天十五小时,一周无休吗?” “嗯。” “……真是辛苦您了。” 听起来看似抱怨,而他语气平静。 真绘问:“所以,现在有感觉放松点么?” 他问“什么”,真绘支支吾吾,“就是,做了这件事……以后。” “这件事。”他重复道,忽然笑了笑,“你刚才的说法不是更直接么?” 刚才? 刚才她说了什么? ——好痒、要老师操我。 光是回忆一些口不择言就足够羞耻了。真绘把脸更深埋进他怀里,想揪头发。但五条老师戏弄她的频率似乎降低了许多。 在他们是一对正常师生、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与交往规则时,他对待学生一视同仁,插科打诨、随心所欲就像他性格的一部分,体现在方方面面,时常让人有种他并不可靠的错觉。 而在她以极端的方式使他们越界后,这种“不可靠”的错觉,逐渐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所替代。 接触到了一部分真实的他,现在不是错觉。 就好像……他把隐藏的那一部分自己,展现给她。 “老师压力很大吧。”真绘说,深吸一口气,“刚刚压着我中出了好几次呢……” “……” “把人家的小穴弄的乱七八糟,肚子都弄满了。唔、肚子好胀,感觉里面夹了好多好多,老师的东西。胀死了。” “……” 真绘抓着他的手摸她的小腹。 “五条老师,在害羞吗?” 他闷闷地笑。 “这什么工口漫画的台词啊。我接下来是不是得说——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让你下不了床??” “……………” 他越笑越大声:“也太土了吧。” “您太过分了!” “哈哈。” 真绘锤他的肩,恼羞成怒,“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背台词啊?!” “因为你语气很假?” 五条悟笑得简直没完没了,随她怎样在怀里折腾。被子乱七八糟揉成一团,汗分不清彼此,他扯开衬衫纽扣,“想刺激我也要分场合啊。”他意味深长。 “难道老师平常经常看工口漫画?” “不太看啊,更喜欢成人向电影。” “什么类型?” “人妻,女仆之类的。” “哈???” 但伊藤真绘并没有太激动,这个人完全是以一种搞笑的语气在回答她,可信度实在不高。 气氛破坏殆尽,他们拥抱着躺着。好像失去了动弹的力气。真绘缠着他的腿,断断续续说话,很快意识开始模糊。大概原则就是用来破坏。 她在混乱的情绪、脱力的肢体中很快就睡着了。 做了完全记不清的梦,睡的很吃力。胸口像被什么压着。 铃声不断响起。 伊藤真绘睁开眼,睡眼惺忪,头昏脑胀,嘟囔着“好吵”。五条悟的脸埋在她胸口偏上的位置,真绘低下头,只能看见他头发。一阵不可思议。 他把电话摁掉,对方契而不舍、继续回拨。 皮肤黏黏的,出了太多的汗,说起来……昨天洗澡了么。真绘扭动身体,腿上突然感到顶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五条就埋在她怀里,闭着眼,接电话。 他声音比昨晚更哑。 电话那头的人问:“为什么一直挂我电话?” “在睡觉啊。” “现在是下午一点。” “我就算睡到晚上九点也情有可原吧,偶尔也关心下我的生理健康?说起来上一次也是……” “悟。”对方打断他,“你在哪里?” “女生……” 五条悟像完全没睡醒的样子,好像马上要说出“女生宿舍”这样的回答,伊藤真绘脱口而出:“不对啊五条——”她猛地捂住嘴。 房间寂静,她的声音十分清晰,少女音调、沙沙的,灌进手机听筒,显得异常唐突。 电话对面沉默,五条悟沉默,伊藤真绘也沉默。 沉默持续片刻,对方问:“不是睡觉吗?” “……” “在女人家里过夜了吗?昨晚玩到几点?” 五条继续沉默。 “应该不需要我再特地关照你的生理健康了吧。”对方语调平平,似调侃又像平铺直叙,“怎么样,睡得好吗?” “还可以。”五条捏了捏真绘的脸,她的表情中紧张和幸灾乐祸交织。于是他笑了一下,“到底什么事?不会只是为了在这种事上调侃我吧。” 难以想象,这个人居然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难道不应该反唇相讥么。 对方饶有兴致:“你有回东京么?” “肯定啊。” “那就过来一趟。”顿一下,“你想晚一点也可以。” 五条随口“嗯”了声,电话挂断,他抛开手机,重新埋进伊藤真绘的怀里。动作自然,似乎根本不打算起床、回应对方。真绘想调整姿势,那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腿缝上。 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老、老师。”她咽口水,“我们要继续睡吗?” “嗯,好困。”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想做别的事么?”他鼻音很重。 “别的事是指……”真绘蹭了蹭顶在腿上的东西。“是这个吗?” 他笑了:“也可以——不过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我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刚刚那个人说起“在女人家里过夜”这种话时并没有太多吃惊的语气,这是男性之间特有的默契吗?不过,对于成年人,大人而言,是很正常的事吧。 倒是会对五条老师的过往经历好奇。 他谈过几次恋爱,交往过什么样的女性……真绘胡思乱想。 好像,五条老师对自己的往事向来闭口不谈。 没机会问吧。 “我什么都没有想!”真绘小声反驳。 她抱住他,下巴抵着头发,头发中香气朦胧,他的香气。夜晚的雨停歇,今天是晴天,尽管已经下午,他依然拥抱她,同床共枕,一个熟悉的午后,却如此特别。胡思乱想被幸福取代,真绘闭上眼睛,心却不平静。 洗完澡,接近晚饭时间了。 后来又睡过去片刻,他们一刻都没有分开,五条睡觉时和他日常的形象有一些反差——似乎很喜欢埋在她怀里。有一种他们的角色互换的错觉。 真绘在镜子前梳头发,五条走出浴室,去而又反,靠在门边看她。她没穿制服,穿私服,白色的连衣裙,背部大片裸露,长发往一侧肩膀拨,后脖颈暴露出淤青,裸露的背部有几颗暧昧吻痕,大概是压着她从侧面进入时留下的痕迹。好像、下手有点重了。当时的确比较激动。 五条悟看了一会,没有说话,没有提醒,真绘在镜子中与他对视,“老师,在笑什么?” 他摇头,“没有哦。你很可爱。” 真绘一愣,接着脸颊涨红,“真的?您说真的?” 她放下梳子,转一圈,裙摆扬起,双眼发亮盯着他,兴致勃勃,“那这样呢?五条老师,好看吗?” 而他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嘴角有淡淡笑容。 过了会,他说,“走啦——”拖长语调,“带你去吃晚餐。” 伊藤真绘坐进副驾驶,在五条悟即将启动汽车,后知后觉,疑惑无证驾驶难道不会被扣留在警察厅时,五条说:“啊,你说驾驶证啊。”他开始倒车,倒出车库,“塞在副驾的抽屉吧,有点忘记了。前几年很少亲自驾驶。” 真绘茫然:“那之前——?” “在逗你啊。” “什么?!为什么?” “你反应很有趣。”他笑着,“否则连续开车几小时不觉得超无聊的么。” 真绘两眼呆滞。 好吧,她在心里说,的确是这个人的作风、不必太惊讶。想要糊弄她岂止手到擒来。 驶离学校,盘山公路林荫蔽日,空气清新。 比起那一天,五条此刻驾驶时显然熟稔非常多,像卸下伪装。 不是平日学校配备的专属公务车,似乎是他的私人汽车,真绘看着方向盘显眼的大写字母“L”,有点惊讶。 这车看起来有些内敛沉稳,不像他会喜欢的风格。 广播里在放一首几乎所有人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是青山黛玛的《留在我身边》。 他们没有再交流,让气氛保持在一个被音乐包围的微妙状态中。真绘注视窗外,风撩起她头发,傍晚的余晖影子般从她脸颊掠过。 “你知道我想说的话吧。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她静静听着,忽然心中一动,扭头。等候红灯,五条侧着头,单手扶方向盘,在看手机。趁他不注意时,真绘凑过去,飞快亲了亲他的侧脸。 他愣了下,真绘捧住脸,害羞。 “那个。”她小声说,“……想跟您接吻。” “现在么?” “您同意啦?”真绘吃惊。 接下来两个路口,五条都在偏头看她,陌生车辆从左侧汇入,他打着方向和前车擦肩而过,距离近到下一秒就能撞上。 真绘心惊肉跳,“不看路真的没问题吗老师??” “没问题,我眼睛很好。”他说。 “只要接吻么?”他意有所指,“就满足了?” 29 现在是晚餐时间,真绘坐在窗边。 餐厅外灯火通明,街道人流四散,喧嚣尘上,在温暖的氛围下,心情逐渐放松。曾经也会为世俗的温暖而快乐,只是快乐中,难免有一些类似少女情怀般的惆怅和忧郁。 而今,潮湿的情绪,难以安放的情感,正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所填满。心正被填满。并不是假象。 何况,最近的确很快乐—— 好像、又有几天没见他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各地事况频发,所有人最近的状态只分忙碌或更忙碌。真绘暂时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问题。任务在即,只想先饱餐一顿。 手机中的通话界面停留在一天前。 伊藤真绘在聊天框开始编辑信息。 在干嘛。 删掉。 晚饭吃了什么? 删掉。 我好想你。 发送。 第一个问题简直是废话,除了得到“在工作”、“在忙”之类的回复,更大可能是已读不回。第二个问题,恐怕他没时间吃吧。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打直球了,他大概率会回复。 边翻看菜单,边滑动着与五条老师的聊天记录。 基本上是她在消息轰炸。 单看对方的回复就能想象他会以何种语气说这句话。 没来由地笑。 真绘搅动吸管,喝一杯粘稠的草莓奶昔。她低下头去。 有人从身侧经过,衣摆长到几乎看不清鞋子。 走路慢条斯理,身披袈裟,衣袂浮动。真绘抬起头,首先看到黑色长发,坠在对方肩头,但此人肩膀宽阔。这是个男人。 他的视线往下移,他们目光相接,他面带微笑,而眼神中似乎没有任何笑容,甚至隐隐约约、有莫名的侵略性。 真绘别开视线,这个男人依然注视她,看了几秒,当她忍不住要说话时,他勾起嘴角,慢慢走开了。 真绘侧头看他背影,面露疑惑。 难道以前见过? 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他穿这么多,不热么。 这个男人在离她不远处的角落坐下,中间隔了一条走廊、三四张桌子,隔着陌生客人,他们再度对视一眼。 “您好,打扰了,请问您需要什么?” 女服务员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真绘收回视线,指着菜单上的指示图说“这个面条、还有这个”,女服务员收起菜单,微笑道:“好的,我明白了,请稍等。” 真绘看向窗外,街道对面,有一对情侣正在共吃一只冰淇淋,女生抱着男生的手臂,男生搂住女生肩膀,浑身洋溢幸福气息。受气氛感染,真绘目不转睛,颇为憧憬,男生搂着女生没入人流中。 有些憧憬,但不算羡慕。 看了眼手机,依然是“未读”。 今晚他很忙吧。 真绘把手机塞进口袋。餐厅的门开开关关,不断有“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她摸了摸胳膊,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冷,是一种潮湿的、阴冷的感觉。 后脖颈凛凛的,她抬头,中央空调正在输送冷气,却不是空调所制造的冷。 餐厅来客量不算太大,因此上菜迅速。 过了会,服务员端着餐盘,面条点缀着金光灿灿的荷包蛋、叉烧、葱花,散发热气。真绘有一阵饥肠辘辘。 进食很愉快,但接下来的行程被任务塞满,并不愉快。 要想想晚上的事。 “请您用餐。”服务员放下餐盘。 “谢谢。” “不客气,那么我就——” 他的声音忽然像卡带机被摁住,暂停。 在真绘眼中,这一幕仿佛切割成一张单独成像的画面。 接着,一颗头颅向上抛起。她与一双恐惧的眼睛匆匆对视。 鲜血溅到了她的脸、她的领口。 真绘的呼吸暂停,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啊——!!” 下一秒,一声尖叫平地而起。闭上眼睛又睁开,头颅滚落进餐盘,汤汁四溅。她的呼吸暂停了一秒、两秒。 尖叫声此起彼伏。 将近二十秒,半分钟时间,真绘才意识过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她浑身哆嗦了一下,牙齿闭合,差一点咬到舌头。就像有人给她的头部重重一击。 各种惊叹,尖叫,恐慌在周围狂轰滥炸,餐厅全场陷入轰动与骚乱,那些尖锐的声音一股脑灌进她的大脑,让她的太阳穴像被甩在地上的弹珠一样狂跳。 不是没见过这种事。 不是没见过牺牲。 但眼前这个画面,所带来的冲击性,依然非常大。 警报声陡然拉响,惊恐的目光向她的方向聚拢,四散,再聚拢,一部分人向门口挤、一部分人向这里靠近。真绘舔了舔嘴角的血,滚烫,带着咸腥。她深深吸一口气,把凝滞在肺泡里的氧气吐出去。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一只手臂高高甩了起来,鲜血如瀑。 又有人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相惨烈。 真绘眨眼,每一秒眨一次,每一秒就有人死去。 有人在逃跑。 有人在高声尖叫。 她起身时,视野所及一片流动的血红色、飞舞的残肢。 真绘摸了摸脖子,指尖黏腻的濡湿——血从下巴溅到前胸。指甲油似的血。 血是一团一团失去呼吸的生命堆砌成的组织,真绘把视线凝聚到餐桌、餐碟,刀叉镶嵌在餐碟的边缘。在前一刻钟,这双眼睛友好且礼貌向她问好。但此刻,她的双眼恐惧得瞪大,失去一切生机,像两颗死寂的黑曜石。 真绘不觉得痛,但血劈头盖脸溅过来时,让她像被子弹击中。她头晕目眩。 而尖叫依然持续。依然活着的人,在朝门口疯狂拥挤。 30 ha oj u1.c om 为什么?她想。 为什么。 她的脑子中只有一个概念。 这里潜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能在不知不觉中杀掉这么多人、造成这么大破坏的东西。 咒灵? 不、不是一般的咒灵。 一级? 真绘扶着桌子,在竭力忽视这些普通人的过程中,向四周飞快观察。 在哪? 是潜伏在人群中,还是在什么地方? 白炽灯在鲜血中闪烁,视野内大片障碍,尖锐的噪音、脚步声在不断袭击她的大脑皮层。找不到。并且,凭借她如今的能力,没有任何可能对付这个。 因为紧张她不断喘气,几乎能听见胃部在吱嘎作响。那股阴冷的、潮湿的气息更加接近,仿佛海水涨潮,携带着恐怖的气味,图案般缓缓蠕动,甚至靠近她的后脖颈。 真绘打了个哆嗦,她猛地抬起头。 接着,她看见身披袈裟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不远处,他身前、身后是一双双恐惧的眼睛,逃窜的身影,他站立其间,与之格格不入。仿佛这场针对性的屠杀,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这个男人注视她,微笑着。 似乎笑容从未离开过他的神情,眼前的惨象不能动摇他的笑容,但没有任何别的意味,仅仅只是微笑。 隐隐约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笑容。 真绘想避开他的目光,转动脖子。有个女人从身前飞奔,突然她的长发被拽住,有一只无形的手,像扯碎一张纸,折断她的脖子——真绘甚至没有听见她的呼叫。 这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而喷薄而出、飞溅的鲜血却将这一刻拉长,真绘的双手小幅度颤抖,她无法做出更剧烈的反应。已经闻到恐怖的气息,近在迟尺,是对方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眼睛难以捕捉。看更多好书就到:ye hua4.c om 感官比眼睛所能捕捉的视觉更灵敏。她感到危险在发出吼叫,也许下一秒她的命运,会与第一个死去的人如出一辙……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要避开她,留到最后一刻。 这间餐厅,死者的数量已经远超生者。 她持续发抖,倏忽想起从前五条悟以玩笑般的口吻告诉他们——遭遇诅咒时,能保留全尸的已经能称作幸运儿,就算变成肉泥,尸体能被发现,也是比较好的情况。 他说,无论如何,就当选个自己喜欢的地狱吧。 选个自己喜欢的地狱。 没有他的地狱。 真绘闭上眼睛又睁开,紧咬住嘴唇,有一瞬间愤怒填满大脑。而接着,她开始害怕。 甚至能感受到极度危险的气息在眼前逼近—— “——住手。” 有个声音在耳边忽然响起。 就像有一把匕首架在脖子前,真绘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她看见身披袈裟的男人,这个男人在身前,他俯下身,两指捏起她下巴。冰冷的手指。他的目光居高临下,以审视,估量的眼神注视她,就像在看一道菜肴、一只花瓶。不是看活物的眼神。 伊藤真绘的脸颊失去血色,她空白中带着惊恐的脸,在他眼中倒映。 “下手别太快啊。”男人说,“差一点就把她杀掉了。” 他在对左侧说话。 又有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它的形体难以形容,与人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真绘的眼珠转动,余光接触,不敢细看。 以她的能力,无法对这只咒灵下判断。 对方如果想杀掉她,也许像呼吸一样简单。 但是,为什么。 “怎么了。”咒灵说,“不杀的理由?” “有点棘手啊。” “什么?” “杀掉她,我们就麻烦了。” 男人从她的下巴,转移到她的脸,冷冰冰的手指在脸颊移动,真绘的牙齿打颤。这个男人的味道,陡然浓郁,一股经堂的藏香,还有……从衣襟间渗透出的血腥味。他分明没有动手,没有杀人,这股血腥气,似乎旷日经久,已经浸透他的身体,从内而外散发。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 咒灵问:“为什么?” 咒灵的脸和身体是一个整体,呈现湿乎乎的血红色,像无脊椎动物,两只眼睛如两颗囊肿,镶嵌在它的皮肤中,无法通过它的外表,来分辨它的表情。无法分辨它是高兴、或生气。 “她是咒术师,我不会杀咒术师。”男人却说。 “她?”咒灵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调,它的目光扫视她,“太弱了。” “弱不是一件坏事。” “哈——荒谬。” 31 他们自顾自对话,就在这片血泊中,这片惨象中,对话的语气像在聊“晚饭吃了什么、味道如何”,异常轻松,同时显得整个场面异常割裂。 咒灵杀人,真绘没有疑问。 但这个男人……为什么要任凭咒灵屠杀。他们竟然还是颇为熟稔的关系。 他们是一伙的。 真绘动了动手指,胳膊僵硬。除了尸体,餐厅已经没有活人。 越过男人的肩膀,一个人匍匐着,向门口爬。他们没有理会这个漏网之鱼。 身披袈裟的男人摸了摸她的制服领口,眼中掠过片刻的怀念、莫名的情绪。 真绘紧盯他眼睛,他们对视,她双目瞪大,忍不住问:“……你想做什么?” “如你所见。”他说,“杀人。” “你说,你不想杀我。” “是啊。”他放开手,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在发烫。真绘的后腰抵着桌子,竭力克制自己滑下去。 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眼睁睁看着别人的死,而自己侥幸活下来。因为咒术师的身份?走出这道门,她会被痛苦顷刻淹没吧。 何况,真的能走出这道门吗?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还是尝试问。 “请便。” 男人侧开。 真绘吃惊,几乎怀疑听错了,但这个男人居然没有进一步动作。她有一阵头晕,因为血的味道无孔不入,浓郁到令人胆战心惊。生怕这个人会反悔,她飞快要走—— 然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屏幕突兀亮起,来电显示的名字是,五条老师。 男人的视线落下,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凝固。 真绘抓起手机,刚走一步,手臂被拽住,她的心漏掉半拍,男人低头,他的笑容有片刻消失,接着,又回到脸上。 “你还真是他的学生啊。”他说。 “……怎、怎么了?” “电话不接么?” 真绘脱口而出:“你认识五条老师?!” “咒术界有不认识他的人么?” 他只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接着让铃声响完,盯着“五条先生”这个来电备注一会,看向她的目光突然饶有兴致,“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他说,“现在,我不太想放你走了呢。”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人流向此处聚集。真绘被拉出餐厅,餐厅像一颗硕大的,坏掉的灯泡,正在闪烁。她回头看,他们很快没入人流。 夜空呈现黛青色,夜景明亮,与路人擦身而过,真绘用袖子抹掉脖子上的血,抹不干净似的,一手黏腻。低下头,让长发挡住脸。他们堂而皇之走在人行道上,咒灵落后半步,慢慢行走在人群中。没有人能够看见它。 不可能逃掉。 也不可能做其他行为。 真绘听见打火机摁响的声音。身边的男人点起一根烟,火星在他指间跳动。 这个人身披袈裟,但抽烟,杀人,绑架。法衣分明强调正行和正知,他做的却是恶事。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种极为强烈的反差,让他的气质既危险、又扑朔迷离。 他究竟在伪装,还是有其他目的? 真绘再叁看他,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男人随手抖掉烟灰,“不想问点什么?” 该问什么。 “……您要带我去哪?” “远离这里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一会你就会知道。”男人的目光落在她侧脸,闲聊似的,“一个人外出,今晚打算去哪?” 他双眼纤细,眼神却不。真绘感到脸颊火辣辣的,本不想回答,却实话实说:“去执行任务。” “嗯。”他说,“那的确不太凑巧。” “……” “别发抖啊。”男人笑着,“我应该没对你做任何事吧?” “……您、绑架了我。” “绑架?” 男人突然伸手,箍住她肩膀,手指扣下,一瞬间巨大的压迫感,真绘痛呼一声,他接着松手,揽住她。 被陌生男人搂在怀里,没有任何旖旎的含义,只觉得可怕。好可怕。 真绘浑身僵硬,几乎同手同脚,他说,“你需要搞清楚一个概念,如果我想绑架你,你现在应该和那些人一样,像一具尸体躺在地上。你现在完整地走在我身边,如何能说是绑架呢?” 真绘勉强道:“那么,是您对我仁慈了。” 置身繁华街道,不断有目光扫视过来,一个疑似僧人的男人搂着身穿制服的女学生,这种组合非常新鲜,令人浮想联翩。 有男性路人的目光暧昧扫视他们,真绘的头埋的更低,努力降低存在感。恐怕在他们眼中,比起绑架,这更像一场桃色交易。 因为清楚不可能向路人求救。 男人的声音贴着耳朵滑过,她分外紧张。 “当然。”他说,“最近几年,我很少——几乎是没有,会对陌生人这么仁慈。” “因为我是咒术师?”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抓着她肩膀,摩挲凸起的肩胛骨,怀疑只要他一用力,就会捏碎她的骨头。真绘将“还有什么原因”这句话吞进喉咙。 “啊,忘了说。”他像想起什么,“敝姓夏油。” 夏油。 不常见的姓。 他注意到她的反应:“听过?” 伊藤真绘搜索记忆,某个灵光一现的瞬间倏忽滑走,再想捕捉,无处可寻。于是她摇头。 “这样啊。”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意味。过了会,他自言自语,“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们脱离人群,离开繁华市区。街道逐渐空旷,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而他们没有再对话,气氛诡异又紧张。就像施加压力。 真绘脚步迟钝,膝盖发软,不仅是因受到惊讶,还有迟迟没有进食,大脑和胃部一起抽搐。 他要去哪里。 他要把她带去哪里。 不杀她,留下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等等。 刚刚这个姓夏油的男人,似乎是看见了五条老师的来电,因此出尔反尔。 和五条老师有关? 这时,来电铃声再度响起。 真绘的心脏猛地颤抖,这个男人向她伸出手,说,“给我。” 来电显示是:五条老师。 “他很关心你啊。”男人笑了笑,强硬夺走手机,“既然如此,手机就先没收了——免得影响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他但笑不语。 “在告诉你之前,先问一个问题。”他说,“你觉得他的电话,我接不接?”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真绘只能凭本能回答:“您和他很熟吗?” ”出乎意料的敏锐嘛。” “可是……” “可是从来没见过我,对不对。” 真绘愣愣地点头,夏油盯着手机,在铃声即将结束时,他摁掉屏幕。 这片区域几乎没有路人了,完全远离市区,放眼望去一片陌生。 脱离人群,周遭也陷入沉静。夏油有些温和地、缓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随之温和,“怎么说呢,我果然不太想接他的电话啊。” 他像兀自陷入一段回忆,“曾经他不喜欢弱者,如今却如此重视学生——不如让我们来设定一个期限,他多久能找到你?” 32 这段阶梯很高,一步一步走上去,就像往地狱里走。 恐怖的夜晚,漆黑的回廊。 伊藤真绘甚至不清楚如何来到这里,来时的路已经找不到了,彻底无法分辨,她回头,感到头晕目眩。 咒灵不见踪影,消失与出现一样神秘莫测。身披袈裟的男人站在阴影中,一个月光被遮蔽的角度,真绘无法看清他,而他能看清她。月光打亮她的脸,眼神茫然且仓皇。 回廊走到尽头,她被关进尽头的房间,最后一丝光亮湮灭。 接下来叁天,伊藤真绘没有被允许离开这个房间。 叁天时间匆匆而过,而她从惊惧,害怕,直到格外焦虑、不安。分明在现代,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只能通过白天或黑夜来判断时间流逝。 在抓心挠肺的焦虑中睡去,满头大汗醒来,期间,她没有见到任何人。 就像、被遗弃在这里。 姓夏油的男人同样没有找她。不知是将她抛之脑后,还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对于她如何作为他计划的一部分,真绘一无所知,却隐隐窥得端倪——看上去,他是想对付五条老师。 但自己作为人质,又有什么用处。 真绘的适应能力良好,不如说,耐得住一定程度上的寂寞。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无法打开,透过这扇窗,只能看到建筑物倾斜的屋顶。房间的布局是标准的和室,与所能见到的建筑物风格,截然不同。 真绘坐在迭席上,狭窄窗户外的天空,一点一点暗沉。 她持续发呆。 六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 是一个侍从打扮的男性来送餐,食物是素斋,只有果腹作用。 钥匙在锁芯转动,真绘躲在门后,收敛呼吸。 门打开一道罅隙,她猛地握住门把手,劈手一道攻击向侍从袭去。 对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防范动作,被正面击中,瞬间向地面倒去,后脑勺着地。 真绘拽住他的裤子,往房间拖。对方已经晕过去了。让侍从躺在墙角,真绘看着他,手心汗水泛滥。 抱歉,她在心里说,我不得不这么做。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天逐渐昏沉,回廊一半陷在阴影,一半被即将落幕的夕阳笼罩。空无一人。真绘沿着回廊走,不知不觉,来到一扇门前。 这道门没有上锁。 她犹豫片刻,选择走进这道门。 实际上,应该直接逃走。但直接逃走会让这一切显得没有任何意义。这个男人要做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和五条老师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在折磨她。 试着去发现一点什么。 真绘小心翼翼进入陌生的走廊,贴着墙壁行走,因紧张而开始深呼吸。咒灵在什么地方,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没。夏油不杀她,不代表陌生的咒灵不会随手把她处理了。 她能对付刚刚的侍从,只不过是趁对方出其不意,进行偷袭。 说起来,这种方法还是五条老师的实地教学。 无声无息消失叁天,像人间蒸发,茫茫人海,五条老师要怎么寻找她? 这么想着,她的胸口就抽搐了一下。 真绘捏紧手心,吸气,再呼吸,把害怕的情绪尝试呼出去。不远处的房间亮着灯光,她慢慢靠近。 房间内摆放着金漆屏风,流光溢彩,若隐若现的橘色灯光让整个场景显得既古典,又朦胧。真绘缓慢挪动脚步,靠近屏风,却突然听见一道细微的、女人的声音。像抽噎,又像叹气。她的心咯噔一下,立刻屏住呼吸。 这声音时断时续,似乎在努力进行克制。 迭席纤尘不染,真绘垫着脚尖靠近,不发出任何动静。纤细的影子浮动。透过屏风,首先她看到盘起的长发,发簪上的细花流苏在摇晃,修长的、白皙的后脖颈,衣衫半褪,肩膀裸露。一个女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她的头埋在一双膝盖间。 真绘定睛一看,睁大双眼。 她一下子捂住嘴。 这个女人的脸抬起来,低下去,然后阴茎消失在她的嘴唇中。 昏黄的光影攒动,房间的布局沉稳而内敛,一切如此安静,女人的喘息竭力克制。她的嘴唇被填满,脸颊似乎都鼓起一块,紧紧闭着眼,舌头缠绕时,响起咕唧、咕唧的黏腻水声。 眼前的一幕,与气氛的碰撞,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性。真绘的目光向上移动,眼熟的袈裟,黑色长发,她看见夏油。 他闭着眼,身体放松,神态轻松,像有些享受,但没有太多的笑容。 真绘只感到吃惊,并且荒诞。 这个女人跪在他身前,为他口交。动作上上下下,艳丽、充血的嘴唇,慢慢张开,阴茎的颜色有些深,贴着她的脸颊摩擦,对比之下,让她脸颊的皮肤更为白皙。 这种事,真绘丝毫不陌生了。 那一个深夜之后,她和五条老师一见面……好像就会开始做爱。口交这个行为作为前戏,频率也颇高,但他没有一次会选择射在她嘴里。因为这个行为太吃力,更多作为观赏、得到心理上的一种特殊满足,而他不喜欢太缓慢的边缘性行为。 他们之间的性行为,总是伴随肢体的直接、轻微的暴力、刺激的场合。 白天他们维持一对正常的师生关系,夜晚则在一张床上纠缠,这种刺激,靠说、绝对难以言说。 不单是真绘死缠烂打,恐怕他也乐在其中,所以这样畸形的关系,一直持续着。 青涩的身体,如今开发的……像一颗正在成熟的蜜桃。不光身体,精神方面,也被浸透的很深。 这是真绘第二次亲眼看见另一个男人的性器官,在这样的场合下——已经能称作偷窥。难免进行对比。 好像相差无几,同样能够塞满口腔,让对方抽泣、流泪。 夏油摸到女人的头,手指滑过她的脸。 “教祖大人……”她模糊地说着,“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你还想要什么?” 五指插进她的头发。停顿,接着把她的头往下压,占据她的嘴唇,压迫喉咙,女人“唔唔”抽噎。 他似乎不喜欢发出声音,也不想让女人发出太多声音。 这色情的一幕,诡异的沉默,又兼具美感。仿佛鬼迷心窍,真绘就这样站在屏风后,看着他们。 明明不应该偷窥。 但小腹紧跟着发热。 女人抬起脸,她的腰在往下陷,“教祖大人。”她说,“您不享用我吗?” “不太想啊。” 女人在问,为什么。她的衣服垂下去,肌肤如云。 “你下面这个洞,已经干腻了。”夏油笑着,“别说话,继续做你的事。” 她泫然欲泣,但显然不敢再说话,尽量张大嘴,重新埋进他腿间。除了唾液与阴茎交缠间发出的水声,失去其他声音。 真绘紧紧捂着嘴。时间过去两分钟,五分钟,她不敢再看,退回屏风后,打算悄悄离开。 不知为何,她对夏油的目的、他的身份,前所未有好奇。小腹发热,大脑也在发热,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被发现。 真绘蹑手蹑脚要走,沉浸在欲望中的男人,却忽然抬头—— 她猝不及防,与对方对视。 真绘的呼吸一滞,就被震耳欲聋的心跳淹没了。 他们对视,夏油似笑非笑,他抚摸女人的头发,重重喘了下,女人的头抬起来,精液不仅喷在她嘴里,更弄脏她的脸、破坏了精致的妆容。 女人舔着嘴唇,吞咽的同时,小声说着话,想得到他的回应。 但夏油对她似乎毫无兴趣,他只是目不转睛看着真绘,真绘的脸颊涨红,夏油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女人缩了缩脖子,“好的,教祖大人。” 她迅速拢起衣服,退开,就向屏风走去。 她走近时,真绘看清了她的脸,妆容已经被破坏,但仍然美丽,像一只华贵的、易碎的瓷器,她们互相看着对方,女人吃惊,紧接着,她恼怒地瞪了真绘一眼,匆匆向门外走去。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真绘收回视线,紧张到无以复加,想逃,却不敢动弹。 房间很大,夏油就坐在房间的中间,袈裟散开,他并不着急说话,真绘也不说话,沉默的氛围蔓延着。再抬头,他的声音响起,“看了多久?” “啊,算了,这个问题我不关心。”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下身,“过来。” 33 紧张。 又好尴尬。 真绘深呼吸,慢慢向他走去。不过去是不可能的,不如乖乖听话。 他甚至不在乎下身敞开着,半软的器官垂下,滴着精液,真绘慌不择路,避开视线,盯着脚下纤尘不染的迭席。 空气中弥漫粘滞且暧昧的味道。昏黄的光影仿佛由没有消散的欲望凝结,他袈裟的线条忽明忽暗,透过屏风时,看不清晰,此刻如此直观,恐惧感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割裂。 那个女人称他为,教祖大人。 这里难道是什么邪教组织? 真绘深深低下头。刚靠近,忽然胳膊被拽住,她踉跄一步,摔进他怀里。 下巴被攥住,被迫抬起头,夏油看着她,笑容温和,“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待在那里很无聊么?” “……您是什么意思?” “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别着急,计划正在进行中。只能委屈你再等等了。” “意思是、我还需要继续待在那个房间里?” “你也可以祈祷他找到这个地方,来救你出去。”夏油说,“不过我想,这段时间他应该头痛到焦头烂额吧。” 真绘呼吸急促:“你做了什么?” “给他制造了一点小小的障碍,别激动啊。” 真绘不由自主挣扎起来,与除五条老师外的男人这么接近,她不仅不安,还感到厌恶。阴茎就在她臀部下,因摩擦而蠢蠢欲动,颇为危险地顶起一个弧度。 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再清楚不过。 她浑身僵硬,呼吸收紧,夏油慢慢端详她的表情,似乎饶有兴致,看了一会,手指移动到她嘴唇,抚摸。 “你知道么。”他说,“这几天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真绘的嘴唇颤抖。 “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特别奇怪——虽然不太像那个人的作风,但他在某种情况下,比如暴怒、激动,的确容易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 夏油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在滑动,她发抖,牙齿紧紧闭合。 他眯起眼睛,笑道,“当然,我想要亲自验证一下。” 真绘想问“什么”,他放开手,接着,她的裙子就被掀开了。 “你要、你要干什么?!” 男人低下头,他的神情变化了,与几天前相比较,多出了难言的趣味、隐秘的怀念。手心慢慢覆盖腿心,他手指冰冷,真绘头晕目眩,牙齿都在打颤。 他单手就固定住她挣扎的双臂,拨开内裤,下体闭合,而他轻车熟路,手指没入进去——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阻碍。 真绘短促尖叫,忽然疯狂挣扎,在这一瞬间,像把所有害怕、惊慌的情绪抛之脑后。 夏油陡然抽出手指,松开她,她一下子摔下去,惊恐的瞪大眼睛。 后背积蓄大量汗水,头发紧贴脖颈,她面红耳赤,手撑在背后,瞪着他。 而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 “果然啊。”夏油说。 “……” “悟把你睡了么?”他笑着。 伊藤真绘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要问,你怎么知道。夏油说,“你说,我如果去睡他睡过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学生——这件事情会不会变得很好玩。” 瞳孔震惊中瞪大。 ……什么。 这个人在说什么。 夏油俯下身,持续微笑。他摸她的小腿,真绘向后挪动,摇头,使劲摇头。夏油拽住她的腿,膝盖已经顶进她双腿之间。 真绘几乎被压在地上。 听他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你不用怕成这样吧。”他说,“悟上你的时候,你不害怕么?” “……” 他从真绘的小腿摸上去,手心开始变热,鸡皮疙瘩一层一层涨起。 他脸上光影浮动,逆光,使他看上去既像佛,又如恶魔。真绘恍惚片刻,太阳穴抽动,后背贴在榻榻米上,对方摁住她的肩。 他长发滑落,扫过她的脸。 她感到窒息。 视野所及是他逆光的面孔,上挑的嘴角,甚至分辨不清楚具体的表情。眼中若隐若现的,晦涩的欲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新鲜的乐趣。 像找到有意思的玩具,像陈旧和麻木的生活被意外打破。 她感到害怕。 好害怕。 几乎毛骨悚然。 真实的世界剥离那层和平与和谐的伪装,向来充满黑暗与危险。不能太天真。只是……真绘不敢别开眼睛,她一动不动盯着他。夏油抚摸过她大腿,沿着内侧皮肤,向上,隔着内裤,指腹摩擦阴唇。真绘打了个哆嗦,嘴唇发抖。 “……你要强奸我吗?” “怎么会。” 他再次拨开内裤,并不着急直奔主题,找到阴蒂,以一种极富技巧的方式开始打转、揉捏。 诡异的感觉瞬间在他手心下爆发。这个器官根本不受情绪控制,不受大脑掌控,仿佛单独存在,真绘的腿绷紧了,无比难受。在害怕下的身体更为敏感,尖锐的快感直冲头顶。 这个男人不知道拥有多丰富的性经验,他只是摸了两下,花穴就开始变得软绵绵、开始泛滥。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摸这里。 五条老师并不怎么摸这个器官,因为他不喜欢前戏,不太喜欢摸她,接吻之后,只会直接操进来。单靠操弄小穴就能让她死去活来。而这个男人…… 但是,不要,不要。不想要。 绝对不要。 光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真绘不断挣扎,脸颊血色迅速褪去,她嘶哑着:“不要,我不要……不要碰我……呜,呜呜……” 泪水迅速涌出,对他锤打间自己的头发乱了,他的袈裟,头发也乱了。 以为她会被对方扇一耳光,或者干脆被强行侵犯,对方居然停下来。 伊藤真绘眼前模糊。 对方看着她,抽出手。 “你喜欢悟么?”他忽然问。 “五条老师……”真绘喃喃。 “说实话,我从来不会强迫女人。”夏油放开她,笑了笑,“只不过你的身份很有意思。” 夏油起身,整理衣服,接着,点起烟,吸了一口,拨了拨桌上藏香燃尽后的烟灰。 他向屏风走,回头,“今晚你先留在这里。”很快消失在屏风后。 真绘没有问他要去哪,随手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跪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喘气。 放空片刻,真绘找回意识,开始观察这个房间的构造。 房间很空,几乎没有家具,典型的和室,只是更为宽敞、幽深。 光亮挨着阴影,均匀分布,只剩下她一人,温度似乎顷刻降低。因为美则美矣,光与影的交界处,却像隐藏着什么意外、可怖的东西。 香已经燃尽。 房间里没有其它东西。 真绘拉开领口,皮肤残留那个男人传递过来的味道,他的抚摸。 这个男人没有对她动粗,没有使用暴力,没有真的……侵犯她,但压迫与紧张所造成的害怕,始终留在身体里。惊魂未定。不敢想象,如果对方真的打算侵犯她,她又会是怎样的处境。 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个男人,忽略身份,单看外表,显然不会缺性爱对象。简单得到的东西,太容易,就会失去挑战性。而唾手可得时,就会厌倦。厌倦了,就想铤而走险。 真绘的大脑中浮现刚才的女人。她如此美丽,她低下的头颅,鲜艳的嘴唇……真绘摸摸手臂上涨起的鸡皮疙瘩。夏油对待她像对待一个厌弃了的玩具,那种对话,听上去让人悲伤。 这个女人喜欢他吗? 她是,咒术师? 没感受到咒力的波动。 喜欢他,会有生命危险吧。 真绘摇摇头,把胡思乱想甩出去,走近桌边。这个房间没有窗户,进入这个房间,无法再判断天黑或白昼。捏起香灰,闻了闻,没闻到过的味道。打了个喷嚏。 她脱力般坐下去。 ……现在要怎么办。 膝盖曲起,真绘把脸埋进膝盖。 34 菜菜子坐在沙发里,涂指甲油。宝蓝色的指甲油,白炽灯下,让皮肤呈现骨灰似的惨白。她对着指甲慢慢吹气,一边看电视。 电视里在放一档整蛊综艺,不知在聊什么无聊笑话,主持人和到场嘉宾纷纷大笑,现场气氛活跃。 美美子在浴室洗澡。已经洗了半个小时,远没有要结束。青春期女孩一天中占用浴室的时间大约有十分之一,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间,而且在浴室,能做很多事情。 最近不需要上学,不用早起,昼夜颠倒也无所谓。她们各自拥有两个独立的房间,但一个人待着会很无聊,美美子最喜欢跑到她的房间,借浴室洗澡。洗一个小时,然后抱怨她的洗发水味道腻到想吐。 “每天都要说一遍,真是烦死人啦。”菜菜子小心翼翼地摆弄手指,展示,问,“好看吗?” “白到夸张了啊。” 美美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菜菜子问:“夏油大人喜欢蓝色吗?” 美美子想了想:“他几年前有说过不喜欢,他说,看见某种蓝色,会让他心脏有抽搐的感觉。” “哪种蓝色?” “没有明确讲诶。” “心脏抽搐的感觉,那是心动?还是心脏疼?” “夏油大人不喜欢,我猜测大概是心脏疼。” 菜菜子若有所思,盯着手指,打算将指甲油卸掉、换一个夏油大人喜欢的颜色。 美美子嘲笑她,指着电视中光彩照人的女艺人说:“你就算打扮成她,夏油大人也不会喜欢你的啦。” 菜菜子把抱枕丢过去,美美子头一偏,抱枕掉在地上。 两人在沙发打闹。 对于夏油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类型可供参考。女人,不是女孩,他总是说她们还是孩子,还是小女孩。 其实她们也不算小了,胸部发育姣好,大腿在常年锻炼下拥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 “那个女人。”美美子说,“她还有在来吗?” “哪个女人?” “那个啊、穿和服的女人。” 哦,那个可恶的女人。 “见不到,她总是挑在很晚的时候,而且一出现就会消失在夏油大人的房间里,天知道他们在干嘛。” 比起菜菜子的忿忿,美美子反倒用一种大人般的口吻说道:“他们——在做那种事吧。” “那种事?” 美美子圈起手指,然后用另一根手指,做出前后进出的手势。 这手势堪称下流。她们对视,接着开始笑。 其实不必对这个女人感到不满,因为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女人。在她们还是孩子,真正的孩子时,只会天真的认为夏油大人身边出现了新的女性朋友,这些女性朋友来来去去,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 而夏油大人从来不会对菜菜子和美美子谈自己的私事。 菜菜子既不满,又好奇,“你看见了吗?” “怎么可能。”美美子摇头,“不过,夏油大人最近是不是带回来一个女学生?” 菜菜子问:“那个被关在房间里的?” “是啊,那又是谁啊。” “难道,夏油大人又准备收养一个新的女孩?” 不、不对。 他怎么可能会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女孩。 “她被关起来好几天了。”美美子的头发已经干了,她去冰箱拿饮料。 菜菜子问:“难道是人质?” 美美子说:“不知道啊,夏油大人,他打算做什么?” “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不能碍事啊。” 菜菜子边喝饮料,边去回忆那个女学生。 对方看起来比她们还小,非常纯粹的少女模样,而且对方的长相,让她们显然产生了危机感。和盘星教中的姐姐、夏油大人身边出现过的女人都不同,这个女学生,看起来既弱,又没有任何攻击性。 昨天晚上,她躲在拐角处,看见夏油大人再次走进那个房间,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房间里的女生就像疯了似的扑过去攻击他——结果当然是被一招制服,重新锁回房间。这几天,夏油大人天天都会进入那个房间,每次大约只待半小时。 总觉得,他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那个笑容中,还有一种危险。 但夏油大人总是不会解释太多的,他只会对她们说:我最近有要紧的事要做,你们要乖一点哦? 菜菜子摸了摸指甲,已经干的非常透彻。她带上睡衣进入浴室洗澡,弯着腰在淋浴下洗头。 洗发水明明就很好闻。 一缕缕金色长发被冲进下水道。 洗完澡,将近十一点。美美子把灯关了,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床上摆着许多布偶,床上用品是当季新品,印花很可爱。 她们就半躺在布偶和娃娃中,说着话。 她们的话题总是围绕夏油大人,翻来覆去讲,乐此不疲讲,因为夏油大人是全世界对她们最好的男人,在他自己仍然是少年的时候,就像天照大神般,降临在她们的世界,然后承担起一个人所能承担的所有责任。 但夏油大人总是背负着另外的东西,更为沉重,在她们看来,比山还重的东西。 菜菜子闭着眼睛说:“你记不记得,夏油大人曾经说,他有一个朋友。” “哪个哪个?” “他十几岁的时候啊,有一个好朋友。” 美美子把脸埋在枕头里,像有点困了,“那个朋友来看过他吗?” “大概没有。” “没有……那、还算朋友吗?” “我看书里说,天天联系的未必是真心的朋友,而从不联系的未必心里真的忘了对方。” 美美子含糊地笑:“听上去好别扭,既然没有忘了对方,为什么不联系?”她的声音低下去。 “也许大人的世界要比我们复杂得多。”菜菜子跳下床,想去拉窗帘。 她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今晚的星星很少。月亮一半被云层挡住,一半散发着很微弱的光芒。她打哈欠,困意袭来,晚风慢慢吹动她的头发。 睡眼惺忪中,月亮却似乎变亮了。 菜菜子以为是错觉,那轮月亮越来越亮,被建筑物分割而开的天空,在一瞬间,明亮如白昼。 菜菜子猛地睁大双眼,而就在这时,一声爆炸、惊天动地般响起来。 仿佛什么被引爆。半边的夜空,都在爆炸声中闪闪发亮,就像流星在向下坠落。 美美子惊呼一声,站在床上,她的眼睛瞪的像铜铃:“天、天呐……发生什么了?” 菜菜子慌乱摇头:“不知道。” “你看见什么了?” “月亮突然亮了,然后就是爆炸。” “这是,谁的力量失控了?” “谁能造成这么大规模的力量失控?就算是那少数几个好了,为什么要在半夜突然搞破坏?不怕夏油大人生气吗?” 不过,已经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了。 她们跑出房门,走廊汇聚了盘星教众,纷纷面露惊恐。 人声嘈杂而密集。 众人陷入慌乱,因为入口几乎完全被破坏,大门四分五裂,灰尘四起。 她们目瞪口呆,美美子握着菜菜子的手,小声问,“夏油大人呢?” 他们没有见到夏油。 有一个人影,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身后是爆炸后的余烬,仿佛披星戴月。 只有他一个人,在深夜,他的身影有些模糊,接着逐渐清晰。菜菜子一动不动,凝视这个男人。他慢慢走近,场面鸦雀无声,气氛僵硬、压抑着,像随时要引爆。 接着,忽然有人大叫:“怎么是你!!” 但这个男人对他们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途径他们,向里面走,没有说话,没有打招呼,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没有任何人敢拦他,他们以一种惊恐且害怕的神情看着他,目光如烟灰般匆匆断裂。 他要去哪? 目光追随他。 他逆着人流前进,边走,手指勾下眼罩。 头发坠下,他的面孔和身影都开始清晰,在这场灰烬中,菜菜子和美美子目不转睛。 年轻的女孩受美的东西吸引、蛊惑,这是必然的。比如闪烁的月亮,比如发光的宝石。何况,这种美,更像幻觉—— 他从她们身边经过。 美美子问:“他是谁——来着?” 菜菜子说:“五条悟啊。” “……啊。” “你傻了吗?”菜菜子的目光没有离开男人的背影,“五,条,悟,我们之前不是见过吗?” “第一次看见他摘眼罩。” “嗯,好震撼。” “不对,搞错重点了吧。”美美子忽然说道,“他把这里破坏成这样,他要做什么?” 35 交谈声此起彼伏,被抛在身后。 一切声音都如此清晰,向来都如此清晰,五条悟的习惯之一就是屏蔽这些声音。他不在乎,也并不如何关心。 他只是朝着特定的方向走。他不需要重复去判断方向是否正确,这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 他的经验,足以应付一切可能出现的状况。 只不过今晚,他需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五条停止脚步。 尽头处,夏油杰站在黑暗中。 “悟。”夏油身披袈裟,面带微笑,“好久不见。” “晚上好。”五条同样微笑。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你不必如此不客气吧——都快把我这里炸成废墟了。” “我不喜欢做循序渐进的事情。”五条说,“太浪费时间。” “呵呵,想早点见到我?” 夏油的脸一半陷在阴影,脸上光影交错,让他的目光尤为深邃。 “想看见你,有更好的方式。” “什么?” 五条却闲聊似的,问,“最近过得好么?”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已经多久了? 其实时间并没有长到一个人忘记身前身后所有事。闭上眼,对方的笑声还在耳边持续回响,仿佛回到漫长的夏日夜晚,在新宿街头摇摇晃晃,边聊天,边抱怨工作。 有种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当你看到他,会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今生再见。 今生不再见。 无论怎样选择,都像徒劳。 夏油说道:“没有你的日子,不算太好。” 夏油杰持续看着他。 五条悟说:“你不想见我吧。” “说这种话,让人伤心啊。” “会吗?”五条笑了笑,“想想看,我从不做让你伤心的事。” 五条的脸上没有其他情绪,摘掉眼罩,分明让他的神情无处遁形,却比眼睛被蒙蔽时更为捉摸不透。 众人窃窃私语。 两姐妹交头接耳。 “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清。” “啊,该不会打起来吧。”菜菜子捂着嘴,“气氛好诡异。” 当事人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不像寒暄,不像叙旧,仅仅只是对话。夏油摆弄烧到一半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夏油问:“最近工作忙吗?” “别总问些明知故问的事情,说点别的?” “我现在不太擅长找话题,你来说吧?” “她在哪里?” 五条突然且突兀地问。 他们对视。 夏油道:“她?” 五条道:“废话说的够多了吧,她在哪?” 夏油杰笑起来:“你很在乎她么?出乎我的意料。” 对方不答。 夏油继续问:“在生气吗?看你的表情——” “让开。”五条悟说。 对方的语气在瞬间冷硬,让他们从平静、虚与委蛇、漫不经心的气氛中陡然脱离。一瞬间伪装脱离。 夏油反倒觉得新鲜。既新鲜,又兴奋。眼前这个人,比起十几年前,已经改变了太多,时至今日甚至连一度的傲慢都敛去了。让他生气、在乎的东西,真是难以想象。 夏油不介意让场面更加失控一点。 “悟。”他叫对方的名字,一如既往。“她的腰这么——细。”他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微笑,“很漂亮。” 接着,他如愿见到对方的表情松动。 五条悟以一种浸透了冷硬的语气,问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窃窃私语持续着。 众人还在思考该怎么办。 对方是咒术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今晚显然来者不善,如果动手,他们一个接一个上,一起上,恐怕不会有任何不同,不会是对方的一合之将。 还不到执行计划的时候。夏油大人的计划被提前打乱了。 菜菜子紧紧握着美美子的手,不知道夏油大人和对方说了什么,单看五条悟的表情,简直冷静和恐怖交织。显得尤其恐怖。 “怎么办?” “我怎么会知道啦。” “他表情有点可怕啊。”菜菜子紧张抽气,“他们在说什么?” 她们向人群移动,没入人流。不得不降低存在感。 美美子踮起脚尖:“冷静一点啊,姐姐。害怕成这样,我们这边的气势已经完全输掉了。” 她的目光在夏油杰与五条悟的脸上来回打转,若有所思,喃喃自语般:“他和夏油大人,是什么关系呢?” “看起来不陌生。” “他们之前有接触过么?” 菜菜子摇头,“印象中绝无仅有吧,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的磁场,有些微妙。” “你是说……” 但接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五条悟没有动手,夏油杰让开了位置,接着,五条随手挥了挥,咒力流动间,房门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咒力溢出,房间中的屏风撕裂开长长的伤口。 有一道细微的尖叫声传来,五条悟走进了房间。 几分钟后,他再次出现,抱着一个同样身穿制服、埋在他怀里的年轻女生。 他向人群中走,人群顿时散开,为他让出一条通道。五条悟离开人群,走下台阶,窃窃私语演变为喧哗,喧哗声阵阵,而他没有回头。 他即将消失在众人视野,带着他的学生,走的不快,女生靠在他肩膀,黑发垂落。 这一幕,在不同人眼中,拥有各自不同的含义。 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眼中,这一幕,简直如少女漫画、偶像剧电视般梦幻且浪漫。 菜菜子小声感叹:“我的天,这是英雄救美吗?” “让人嫉妒啊。”美美子左顾右盼,“不过,夏油大人呢?” 她们向尽头跑去。 夏油杰站在倒塌的屏风处,望着五条悟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养女在问,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很久,很多年没有回来这个地方,有些陌生,这陌生带着怀旧的味道。 五条悟走的不快,他的方向感很强,此刻,他能看见一切他想看见的,不想看见的,地平线以内所有的内容物分别拓展开,延伸开,直观地呈现它们原始的、赤裸的面貌。层出不穷的信息涌入大脑,屏蔽掉垃圾信息,是个很庞大的工作量。 他习惯了做这件事。只是,依然会觉得累。疲惫是在所难免的事。 他低下头。 伊藤真绘紧抱着他,埋在他的脖子里,五条能感觉到她的发抖,湿漉漉的泪水,从她的眼睛滴到他的脖子。 那泪水滴着苦涩。与她平常所流的眼泪不同。 让情绪平复,让理智回到身体,需要一段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她有好多话要讲,她的害怕、恐惧、不安,在那一声爆炸和见到他时也一同引爆。但真正到了需要诉说的时候,反倒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沉默具有很坚固的质量。 真绘慢慢抬起脸,与他对视,模糊的泪水中,看清他的眼睛。她张了张嘴,一阵目眩神摇。有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从身体中豁然消逝,只剩下一种晕眩。她的心像坏掉的灯泡般闪烁。 “……五条、老师。” 语气甚至带着不确定。 他“嗯”了一声。 “五条老师。” “是我。” “……太美了啊。”真绘喃喃。 五条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他不想搭腔。 当真美吗?这双眼睛的确能蛊惑很多东西,而美丽必然伴随危险,一部分昂贵的代价。 真绘伸手,五条握住她的手。她的目光痴迷,不加收敛。这种眼神令他很轻的微笑一下。随即,他叹气,说,“很抱歉,找到这里花了一些时间。” 真绘把自己的手指扣进他掌心,紧扣住,接着分开,要确认此刻的真实性。 他这么熟悉。 又好虚幻。 这几天,接连不断做一些可怕的噩梦,压抑的哭声在燃烧着藏香的房间中摇曳。不能找回自己。比起被玩弄,疼痛或许让人更自在。 真绘低低道:“我很害怕。” “别去想。”他说。 “……什么?” “暂时不要去想。” “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十之八九吧。”他模糊道,“所以努努力吧,不要让注意力分散回那个地方——你的眼泪太多了。” “对不起……” 真绘胡乱擦脸上的水渍。 但不去想,如何能够做到。 “老师。”真绘问,“他是谁?” 不去想的前提是,克制好奇。被囚禁的时间所压抑的情绪,必然会进行反弹。不过,他会回答吗? 五条的回答很简单:“一个朋友。” “他好像有点恨你。不对,说恨不太准确,好像是某种,很复杂的感情。” 五条无声地笑了笑。 “是这样吗,老师?” “不是。” “那——” “他不是恨我,他是恨无法像我一样实现某个看似恢弘的理想。”五条低头看她,他眼睛的颜色在寂静的月光、昏黑的阴影中随之迷离,捉摸不透。 伊藤真绘问:“那是什么理想?”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 五条不答。 真绘搂住他脖子,去蹭他的脸,在这样最亲密的肢体接触时,彷徨的心才逐渐落回实处。她小声说:“老师,他好可怕,比您要……可怕。” “我可怕么?” “不是呢,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再想他了。”五条的语气忽然变得冷酷,他的脚步加快,跳上某个建筑物,“我实际上很不愿意说那些场面话——有时候,无知才是一种幸运,想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被这个世界、你所信任的东西浸透的越深,可能会走向一个与你的初衷背道而返的局面。” 夜空的距离逐渐拉近,他离开这片区域,朝明亮的地方跳跃,真绘的双臂抱着他的脖子,黑发被风吹动,他的声音如散在风中:“……而他当时的初衷是多么崇高。” 36 五条悟把伊藤真绘带回了他自己的房子。 他在东京的房子,出门左拐两分钟就能上地铁。 自从伏黑惠入学高专,而他常年出差,家中经常空无一人,只聘请了一名钟点工定期清扫。房子依旧冷寂,纤尘不染,客厅空荡荡,只配了最基础的家具。 伊藤真绘站在玄关,环顾四周,从一个古典的环境回到风格非常现代、前卫的环境,只感到恍惚。 但这是五条老师的家,恍惚之余,不免欣喜。 他带她回家。 这代表什么。 不对,等等。 五条老师……是京都人吧。 五条悟习惯性去开冰箱,意识到上一次回家已经在一两个月前,冰箱里不会有任何东西。他对真绘说,“你等我一会,我去趟711。不要乱跑哦。” 说着,走出门,进入电梯。 真绘把鞋柜打开,清一色男士皮鞋和款式最简单的拖鞋。皮鞋不知崭新,还是定期擦拭,锃亮到仿佛反光,真绘摩挲其中一双漆面,默念上面的品牌LOGO。 不认识。 不过,鞋柜没有任何女性留下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 客厅的范围中规中矩,但因为只有基础家具,显得尤其宽敞。雪白的墙,灰色的沙发,嵌在墙壁中的超薄液晶彩电。之前听悠仁同学说,五条老师不论买或者租的电影光碟塞满一个抽屉。所以不奇怪他会在客厅配置一个如此巨大的电视机。 但他有时间看电视么? 真绘往深处走,好几个房间,关着房门。哪个房间是他的卧室呢? 是这个,还是更靠近深处的那个。 既然把她带回家,那么、也就是说……真绘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回到客厅,驻足在一盏落地灯前,这盏灯非常有设计感。 在五条悟的房子,她兴致勃勃,四处游走,除了不刻意闯入紧闭的卧室房门,各个角落,几乎都想一一观察。 五条悟回来时,伊藤真绘在厨房,蹲在橱柜前,正要打开橱柜一探究竟。 他靠在门上,看着她。看了一会,慢悠悠说,“那里面除了餐具和盐,什么都没有。” 他的声音响起时毫无征兆,真绘猛地回头,差一点往地上摔。 “……老师为什么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你太专注了。”他说,“在做什么?” 他提着便利店的购物袋,不计种类的速食食品与饮料。他对711的冷藏甜品兴趣不大,不过,聊胜于无。 “自己挑。”五条把购物袋递给真绘,“既然对我的厨房这么好奇,那就顺便把食物加热吧。我要吃那份咖喱饭——啊,对了,记得检查微波炉有没有通电。” 交代完后,他走出厨房。 真绘发愣,看了看他的背影,看了看手中的购物袋。身体行动比大脑反应更快。一边拆开便当,一边被一阵幸福、雀跃包围。 居然还能在他家里,为他做饭。 即使不是真正做饭,这种关系,相当于突飞猛进。 她转动着微波炉的定时开关。在今晚之前经受的所有惊慌与害怕,似乎在一瞬间,被抛诸脑后了。 他们在餐桌上吃深夜的晚饭,吃完后,将近后半夜。这种作息时间,彼此都已异常习惯。 后半夜,连这座城市都陷入短暂沉睡。五条在浴室洗澡,真绘凝神静听,心绪纷飞。一方面忐忑,一方面期待,水声停止,她做贼心虚要往客厅跑,浴室的门已经被拉开。 弥漫而来的水汽潮湿而芳香。 他在擦头发,低头,他们对视。 水珠坠在他的睫毛。 真绘的脸涨红,眼神飘忽,对视几秒,不敢再看,他说,“在偷看吗?” “没有呢。”她小声说。 “快去洗澡啦。”五条经过她,向最近的一道房门走,“洗完回来睡觉——困死了。”他边走边打哈欠,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 “……去您的卧室睡吗?!”真绘在身后喊。 “你想睡沙发也可以。” 她飞快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五分钟就可以洗完。” “哈哈,这么快?” 不过,五分钟绝对是在胡说八道。 真绘走进浴室,洗手台上的高档货简直一览无余。真绘借用他的SK-II洗面奶洗脸,有一股很淡、很轻的薄荷与海洋香气。不认识他的名牌皮鞋,但女生对药妆品牌总是充满热衷、多有涉猎。 印象中他似乎说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保养秘诀……所以这些瓶瓶罐罐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随便买的吧。 难道是异性送的? 真绘匆匆洗澡,把身体弄到又香又滑,就像要打包送到他床上。 她裹着浴巾、肩膀赤裸,水滴从肩膀往下滑。 ……还是第一次进入男人的房间。 对象且如此特殊。 与她的卧室截然不同,五条老师的卧室,就是成年男人的卧室,没有任何甜蜜、少女心之类的摆件——与他日常在众人面前所呈现的“少女心”一面同样截然不同。 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靠在床头,飞快操作手机,抬头看她。 真绘踩着地板,向床边走。这个房间的颜色饱和度很低,冷色调,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好像,不知不觉即将入秋了。 这一整个夏天如此漫长,即将消逝时又使人颤抖般怅然若失。生命就像被一分为二,前半生循规蹈矩,而往后不会再有任何平静。眼前这个人……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扑向他。 真绘的动作很直接,五条悟猝不及防,被她压在身下,浴巾摇摇欲坠,她的皮肤、赤裸的身体在他眼前摇摇欲坠。 此刻,他没有戴眼罩,没有用任何东西遮挡眼睛,四目相对时,仿佛能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涨红的脸。 ……天呐。真绘在心里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美。 脑袋都发晕。 他瞳孔的颜色很浅,注视她,让她想好的说辞,霎那忘到一干二净。 “老师。”真绘轻声说,“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 “我突然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那个奇怪的年轻人要说您是「漂亮的先生」了。” 不过他们在这之前不是陌生人么? 那个男人究竟怎么回事,好像能洞悉一个人的心理和秘密似的。 五条有点微妙地笑了笑,“对我使用漂亮这种形容词,太奇怪了吧。”他被压在身下,没有动弹,“你还有在想那个人?” “完全没有。”真绘目不转睛,“我一直都在想你。” “……” “好害怕,也好想你。” 他噤声。 真绘用头发蹭他的脸,手脚并用,紧抱住他,他像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陪着你。” “……只是、陪着吗?” 他“嗯?”了声。 真绘抓着他的手,往胸口摁。浴巾早已挣脱了,皮肤有些潮湿,乳房胀痛着。 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说啊,每次哭着闹着做到一半就说不要的人是谁?”他笑着,“精神差成这样,今晚就不要想其他事了?” 他调整她的位置,让她以一个侧躺的方式睡在怀里,“现在,闭上眼睛。” 真绘只能听话照做。 鼻腔全是他的香气。在安心之余,她又问,“睡醒了,您还会在吗?” 他说:“放心吧。” 37 伏黑惠结束了与往日同窗的聚餐,时间超过八点。未成年不得饮酒,但情到浓时,气氛到位,无论如何都要互相敬酒两杯。 他站在门口透气,昔日跟班在身后说等会要唱K,一起去吧。伏黑婉拒,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率先道别。 并非自始至终不合群。而是,他不喜欢太具有社交属性的场合。 走在路上,他思考回学校,还是就近休息一晚。 学校的位置与聚餐的地点相去甚远,末班车的乘车地点在几公里之外,从现在开始往车站赶,是否能乘坐末班车的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 伏黑惠闻了闻领口,一股烤肉的油腻、香烟、啤酒混合着的味道。让他产生一种生活落到实处,而非动不动打打杀杀、与咒灵相依相伴的恍惚感。 这种生活不赖。 但与他无关。 伏黑在便利店买了明天的早饭,接着,步行回到五条悟的房子。 密码锁,数字是一串乱码,毫无组合意义。他问过五条悟这串密码是什么意思,对方的回答是,没有意义,提防一些半夜想摸进我家暗杀我的家伙吧。 这种人后来其实伏黑惠一个也没看到。 门开了,客厅开着灯。 客厅很空,因为五条悟不喜欢买很多家具。他对生活起居上的一系列事情大部分时间秉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不买菜,不做饭,偶尔关照伏黑惠的生理健康也像在公事公办、一时兴起。 五条悟有限的私人时间,据伏黑惠所知,一般都使用在一些比较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比如买小众品牌的昂贵定制衬衫。比如研究商场的甜品店今日是否推陈出新。 五条悟在家的总体日子都很少。 所以,灯亮着,让伏黑稍微有些惊讶。 伏黑进门,站在玄关。 接着,他首先看到五条的背影,五条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伏黑理所当然能够看见他怀中另一个身影。 五条悟是以一个很主动,很强势的动作扣着一个女生的脑袋——应该是女生、是长发。他们在接吻。这时,伏黑才注意到这些细微的、缠绵的,因嘴唇交迭而产生的黏腻口水声。 今晚喝了酒,他的头有一些晕眩。 听觉的灵敏度降低。 他看了一眼,接着收回视线。 对于这种场面,伏黑实际上没有任何兴趣。 曾经短暂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时,他们辗转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居住窄小的出租房,隔叁差五会有打扮时尚,年长或年轻的女士登门拜访。这些女士形色不一,面孔已然模糊。彼此的房间一墙之隔,而他就在父亲与女人的调情、喘息声中写功课,或者睡觉。 他们通常不会发出太多声音,但这些声音在伏黑的生活中像某种条件反射的存在,他能靠听觉立刻分辨出有些东西代表什么。 父亲靠赌博、卖身、接委托任务来维系生活开销。 这些女人偶尔和惠搭话,大多数情况下装作没看见他。 和一般人不同,对于女人,他太早拥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因此,除了面临青春期必须面临的一些难题,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去对陌生的女人产生好奇。 包括五条悟的女人。 这一幕只是角度原因,走进公寓的大门,任何人都能看见这张沙发,与沙发上的两个人,他们此刻在做的事情。 伏黑会对五条的私事好奇,但并不包括五条和女人谈情说爱,带回家玩一夜情这种私事。 也许他今晚的闯入有点碍事。 但伏黑也并不想这个时候离开房子,回学校太麻烦。五条显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尽管对方没有任何停下来的动作。 伏黑当然是选择无视。 他蹲下来,换鞋。玄关处摆放着五条的皮鞋和女士细跟皮鞋,论款式很像只有高中女生才会买的几个本土指定品牌。 不,不是很像。就是这个牌子。 难道五条老师现在改变口味了? 和JK发生关系这种事,有违师德吧。 伏黑惠起身,目不斜视,打算向房间走。而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女生抬起头,他们目光忽然短暂交错。 伏黑看清了她的脸。 这时,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太阳穴重重一跳,几乎是很久违的,震惊的声音。 他的大脑在瞬间闪过空白。 原本便双颊滚烫,眼神迷离的女生,在与伏黑对视的下一秒,瞬间面红耳赤。 不过,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落荒而逃,只是拽着五条的肩膀,脸上各种表情交织。 自己名义上的养父兼老师和同校同班的女同学,此刻在家里接吻——这惊人的一幕,伏黑惠的确没办法保持如常的心态,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气氛尴尬。 叁个人沉默。 只是,并非绝对的意外,这件事,似乎有迹可循。伏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之前某些气氛微妙的场景浮现。 但五条悟的声音中断他的思考。 “惠。”五条说,“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伏黑错开视线,却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吧。” 这个人在会客厅堂而皇之做这种事,恐怕目前只是开始。如果在他们进行的过程中闯入,光是对这样的画面进行幻想,伏黑就感到由衷的惊悚,以及后怕。 这种画面绝没有任何色情含义,其所携带的冲击性是难得的惊悚。 酒像在瞬间醒了。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今晚在做什么?”五条随口问。 伏黑回答:“和朋友聚餐。” “啊,最近有开朗一点嘛。餐后没有娱乐活动吗?” “有,拒绝了。” “聚餐的朋友中没有喜欢的女生吧?” 伏黑惠语调平平:“我喜欢谁,老师你不是一清二楚么。”他把外套从左手臂换到右手臂,“况且,说这种话,是为了掩饰心虚吗?” 五条“哈哈”地笑,“心虚——不至于吧。远远没到这个程度。” 啊,的确。以他的性格,他不会有这种明显被动、模棱两可的心理。 情绪起伏最为强烈的,莫过于此刻低着头,眼神飘忽的女同学吧。伊藤真绘已经与五条老师分开,双手交迭,十指绞缠,在沙发中正襟危坐。很不愿意与伏黑惠进行视线交流,语言交流。 反观她身边的五条老师,论自在、轻松程度就像他上一秒不是在对自己的女学生上下其手,而是在进行课外辅导教学。 “还是姐控啊?”五条说,调侃似的,“去认识点新朋友怎么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 忽然他像意识到什么,看了伊藤真绘一眼,没再继续说。 “什么?”惠表示疑问。 “什么?”这是伊藤真绘的声音。 五条悟起身,把伏黑惠往房间推,“什么都没有,回去睡觉。为什么一身酒气?小朋友少喝酒啊,臭死了。” 房门啪一声,关上。 多日不回房间,伏黑开灯,摸了摸衣柜的侧面。有一层细细的灰。钟点工没有事无巨细清扫到每一个角落。 他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窗外宁静,夜空将要呈现下半夜的特质。心却不宁静。 从过去搬来回忆,不由自主想起一些往事。来到东京之后,很多过去的回忆便被搁置。但重拾回忆只需要一个契机。 他脱掉衣服,换睡衣,把衣服丢进脏衣篓。重新坐下,翻开书。 本打算直接睡觉,现在,不太可能睡得着了。 书本翻动两页,或许作者的描写太晦涩或不尽人意,完全不理解作者想要传达的意思。 伏黑捏眉心,眼前浮现五条悟与伊藤真绘的身影。伊藤真绘的嘴唇小巧,细致,说话时只露很少一部分牙齿,喜欢抿着嘴笑。笑起来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模特,伏黑曾经在杂志内页中看见过模特的写真。 将认识的、想要认识的女生与记忆中熟识的面孔进行对比,这是绝大多数男人会做的事情。 况且,她笑起来的确很可爱——那双嘴唇刚刚被另一个男人含住,不是陌生男人,不是同年龄段的男生,学生,这个男人再熟悉不过,熟悉到震惊。 他们刚刚究竟是怎样吻?只是贴着嘴唇?有没有伸舌头? ……不过。 如果是五条悟,不可能会和伊藤真绘玩一些纯情的恋爱游戏吧。 书里的文字歪歪扭扭,组合成他难以理解的样子。注意力分散到客厅,再拉扯回书本。 他惊悚的发现,无论如何,他无法不去关注客厅中的动静。他也无法不去幻想伊藤真绘的嘴唇。 接吻是什么感觉? 青春期的欲念来势汹汹,伏黑犹豫片刻,打开手机。他把书丢开。 现在,他必须找一点事情做,以此来对抗这种不算陌生,但焦灼的情绪。 38 “老师——”伊藤真绘说,“你刚刚说你十几岁的时候是怎样?” “及时起床,按时上课,不翘课不逃学,不捉弄同学,尊师爱友,每年的评级都是最高等。” “……”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吗?” “……太详细了,详细到有点在胡说八道了,所以不是很相信。” 五条在喝一罐碳酸饮料,这两天他外出购买的速食产品装满半个冰箱。真绘的面颊发烫,用手背感受脸的温度,她说,“而且,我不是在问那些啦,您上学的时候有和同学谈恋爱吗?” “没有哦。” “真的?” “这种事情随便问谁都能得到答案吧。” 啊,好像确实。 不过好奇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是,伏黑同学他一开始……为什么这么冷静。似乎,是看到自己后,他的表情才发生了幅度颇大的变化。 “伏黑同学他……”真绘犹豫着,“看到了没关系吗?” “没关系,无所谓。” “诶,所以我们——” 五条掐住她下巴。 “把嘴张开。” 她的声音咽下去,听话地照做。 嘴唇打开,舌头若隐若现。真绘捏着手心。五条看她几秒,就低头。因为嘴唇处于打开状态,他的舌尖侵入,被轻而易举勾住舌头。 他隔着裙子揉她的屁股,五指扣下,这种揉法像在揉胸,真绘的呼吸急促,他对于这个部位乐此不疲。吻了她多久,就揉了多久,嘴唇离开时,才掀开裙子,从臀沟处滑下,从后摸到闭合的小穴。 下体糊满淫液。 他的指关节在上面敲了敲。 立刻就有隐秘的快感浮动。 五条坐在沙发里,真绘几乎半跪在他身上,翘着屁股,裙子掀到腰际,下体一览无遗,他的手从后在抚摸软绵绵的外阴,慢慢分开,两指捏起已经挺立的阴蒂。 这个角度,正对着其中一扇房门。 好像刚刚五条老师把伏黑同学……就是推进了这个房间。 如果伏黑惠打开门,第一眼就能看到她暴露在外的小穴、五条悟为非作歹的手。 简直羞耻到要昏厥。 光是这种想象,就让真绘提心吊胆,不断深呼吸,咽口水。 “这么紧张啊。”五条的声音就贴着她耳朵,接近气声,“你知道你流了多少水么?” “不知道……” “他摸过这里么?” 五条在揉阴蒂的位置。 真绘默不作声。 指腹贴起,然后打转。快感就从他手中爆发。真绘的双腿颤抖。 分明让她不要想,让她忘记那些事。 可为什么,他要主动在这时提起? 因羞耻、紧张,臀部晃动,小穴紧缩。 淫水一点点往下滴,滴在他裤子上。 但他似乎没有要进入阴道的意思,持续不断、来回反复地揉弄前方的位置,不轻不重,以一种调动全身的感官,且让快感无处安放的力道揉弄。 他含着真绘的耳垂,呼吸钻进耳朵。又痒又热。她发抖。他说,“是这样摸吗?” “唔……不,不知道。” ……这要怎么回答。 怎么可能回答。 况且,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是在生气,还是和朋友较劲? 不过,生气? 真绘低下头,他裤裆已经顶起了一个相当明显的轮廓。有一段时间没做了。五条老师他自己……会有自慰之类的解决行为吗? 在外地,在别的城市出差,深夜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比方说想释放压力,或一时兴起。幻想他像一个普通男性,拉链拉到一半就直接把阴茎掏出来,握着自己,只做一个动作。 他会有怎样的表情。他会幻想一个真实的女性,还是什么都不想,只是为了单纯的释放。 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是否……会想她呢? 真绘紧紧咬着下嘴唇。光是进行这样的想象,兴奋到难以自持。阴蒂所传达的快感,更为剧烈,颠叁倒四,几乎在瞬间就短暂地高潮一次。 她呻吟着,头发磨蹭在他脖子间,“老师,老师……受不了。” 真绘抽噎般说:“可以进来吗?” 他很慢地笑了笑。 “很着急吗?” “……唔。”眼神飘忽着。 他的指腹刻意揉弄,且摁压已经高潮的阴蒂,让一种尖锐的、接近痛苦般的快感在下体逃窜。与此同时,小穴内感到非常空虚。 真绘想掐他的手,身体快要倾倒,如果不捂住嘴,尖叫会马上冲破喉咙。 搞什么。 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摸这里。 她摇摇晃晃,五条依然笑着,说,“可是我还不太想干你啊。” 真绘吃惊瞪大眼。 “老师你——”她向下看,“不是已经硬成这样了吗?为什么不想?” “硬成这样不代表我就要想吧,我就算现在硬着去处理工作都可以。” “……您在开玩笑吗?” 但看他的表情,他可能……是认真的。 真绘忍不住伸手下去,想去摸他。被他拽住手。视线接触时,五条忽然起身,接着,他们的位置调换,真绘摔进了沙发里。 她茫然地抬头,五条握住她的膝盖,将两条腿向两侧打开。 他几乎蹲在身前。 而她的下半身,就这样清晰且直观地暴露在他眼前。 真绘的呼吸顿时收紧,局促不安。两腿抵在沙发的边缘,阴唇粉嫩,无比潮湿,比她的嘴唇似乎更稚嫩、更娇弱。 随着推高她膝盖,便暴露地更为彻底——埋在其中因高潮而胀大,再往下看,穴口只敞开很小的一道缝隙,紧紧闭合,却在源源不断、渗出体液。 这些体液让整个阴户湿润到朦胧且甜腻,他的距离如此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真绘打了个哆嗦。好羞耻。而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几秒,十几秒,小穴因紧张不断收缩,那道窄窄的入口,让手指进出,好像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他的视线向上移,真绘脸颊潮红,紧咬嘴唇。 他收回视线,喉结滚动几次。 很漂亮。 漂亮到会忍不住。 会让他开始动摇。 39 “他碰了你什么地方?”五条在问。 “……他?”真绘的脑子迷迷糊糊。 “这里有么?” 手指在小穴入口处打转。 真绘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只是、等等。这是第几次。这是第几遍提到那个人了? “五条老师。”真绘小心翼翼,“您在生气吗?” 他的动作顿住。 “想听什么回答?”他拉扯泥泞的阴唇,“啊,可能是有一点吧,有点不爽呢。” “不过——”五条抓住她因兴奋而伸过来的手,真绘的眼睛泪光闪烁,闪闪发亮,好像在说“真的吗?!” 她的表情太直白、太直接,包括她的行动。她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急切的渴望,焦躁的冲动。 他当然会觉得麻烦,简直麻烦透顶。 但是,感觉不坏。 憋到有点受不了。 已经想马上进去,干她。 但这个时候,五条还需要分析一下自己心理的动机。 究竟是因为夏油挑衅他,还是伊藤真绘的原因?是她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如果是他自己的问题,那么这几天的焦虑从何而来? 他分析自己的心理只用了非常短的时间,大约半分钟,他已经认为这样的行为接近可笑。 操蛋。 为什么想这么多? 五条抬头看着伊藤真绘。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表情,敞开的双腿,蠢蠢欲动的手,她无论什么地方,都在散发渴望,由衷的渴望。 那种渴望会流动,传递过来时,像迎面泼过来温热的水。 “算了。”他说。 不是对她说“算了”,而是对自己说。 他从不会逃避问题,他只会去解决问题。 真绘要问“什么算了”,五条起身,再次坐下时,让她以一个跪坐的姿势,坐在他腿上。 他潦草地打开皮带。然后阴茎几乎是跳出来,打在她的大腿内侧。 真绘刚扶住他肩膀,龟头已经抵着那窄小,艰涩的入口,浅浅摩擦,仿佛下一秒就能捅进去、贯穿她。光是感受这份热度,腹部就忍不住发紧,小穴空虚。空虚。 她甚至主动着,腰部向下塌陷,含住龟头,要往下坐。 只是这样的姿势好像还是第一次。 以往的性爱中,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被压在身下,或者压在墙上,以一个弱势的,能够被完全占有的姿势迎接他。 五条老师实际上非常强势。这种强势不单体现在他认真起来时的行事作风。 他即使表面看似被动,也不会当真受谁强迫,做一些他不愿意的事情。 做爱的时候,表现得更为明显。 而现在,这个姿势意味着真绘可以主动掌握节奏,动作快慢,可以看清他的脸,感受他的神情。 今晚他连前戏都如此漫长。 如果说是生气、不太像。 高兴? 他的表情捉摸不透。 真绘一点一点往下坐,也许已经高潮过一次的原因,没有任何胀痛,相反,在阴茎逐步打开身体并顶进熟悉的深处时,所感受到的快感极其强烈。 不是撕裂,而是被撑开时,那种独一无二的饱胀感。 她一坐到底,呻吟已经溢出来。 他根本没有动,下体的挤压感已经非常强。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都不相同。 因为多出另一个人、另一道视线。竟然就这样在五条老师的房子和他做爱——坐在他腿上,下半身暴露的一干二净,以背后的视角,只能看见他的阴茎插在她的小穴里。简直荒谬。 可这种刺激又是何其澎湃。 太羞耻,又太刺激。 完全过量了。 真绘紧咬住牙,扶着他肩,开始上下动,每动一下,她的汗就溢出一点,满头大汗。 “……我们真的要在客厅吗?”她问。 五条悟仰在沙发里。 “伏黑同学……”真绘靠近他耳朵,“他会听到的吧。” “那就听到吧。”五条说,“害羞了吗?” 真绘下意识点头,又问,“……老师您一点都不在乎吗?” “没什么可在乎的啊。而且、”他停顿一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你不妨猜一下,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 五条忽然摁住她的腰,用力往上一顶。 真绘猛地捂住嘴,尖叫被捂在掌心里,变成很闷很潮湿的呜咽。 尖叫在胸膛跳动,咽不下、吐不出,憋到窒息。快感席卷着,非常野蛮地侵犯她的下身,蔓延至四肢。她双腿颤抖,五条却没有给她缓和的时间,就用这个姿势,在她身下,以与她截然不同的力气,快速抽送起来。 真绘的腰瘫软,浑身紧绷,又瘫软下去,小穴被阴茎从下至上不断进出、侵犯着,爽到目眩,根本无法维持坐在他身上的姿势。 并且,他现在似乎格外硬,硬到能感受到青筋在跳动,硬到每一下插进,抽出,阴道都会随之抽搐。 是因为多出一个人的存在吗? 时刻需要警惕对方会打开房门,撞破他们在做爱。 当着另一个学生的面,和自己的女学生做爱。 他不可能不觉得刺激吧。 真绘完全软在他身上,五条箍着她的腰,黏腻的水声与碰撞声非常清晰。交合处挤压而出的淫液,让他的裤子一塌糊涂。 肉体的碰撞声在客厅回荡,心惊肉跳。她竭力克制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更难忍受。紧咬着嘴唇,生理性泪水不间断滴落。 五条拽开她的手,舔了舔她的嘴唇,有点咸。 夹这么紧,何止爽,简直痛苦。 被吸到尾椎骨发麻。 “……老师、五条老师。”真绘小声抽泣。 他贴近她的耳朵,“我想射了。” “……啊。” 真绘茫然,接着讶异,“这么快?” 五条说:“现在不太想忍呢。” 真绘甩了甩手心的汗水。 “老师,很激动吗?” 他答非所问:“去房间吧。”手指捏住臀瓣,向两侧打开,“接下来去房间里干你,行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接近粗鄙的用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只剩下色情意味。彻头彻尾的色情。 让她想尖叫。 真绘立刻点头,五条悟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似的,“虽然比较无所谓,不过,我也没有喜欢让人听墙角的爱好。” 40 真绘被丢在了床上。 房门关上,他扯掉衬衫纽扣,真绘刚把自己撑起来,他已经靠近,分开双腿,再一次将她贯穿。 真绘瘫倒在床上,发出一声没什么顾虑的尖叫。 刚刚在客厅,他已经射过一次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太需要中场休息,一次结束,立刻就能开始下一次,时间间隔很短。 尤其在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结束后,当晚会压着她中出好几次。 这种行为像泄欲。 可她偏偏如此享受。 因为,没有比这个行为,更靠近他的方式了。 让他持续待在自己的身体里,吻她,抚摸,阴茎在小穴中不断摩擦,然后内射她——他脸上的沉迷不似作假。 想想身体所能达到的快乐有几种,想想在这样颤抖的时刻,他会想什么。他们之间会产生什么。 那并非纯粹的欲望。 真绘急促喘着,阴道被狠狠抽送了几下,五条空出手,推高她膝盖,站在床边操她。 这么硬。 脑子好晕。 真绘去抓他的手,闭着眼,断断续续问,“为什么您会知道……他,那个人,只是摸了我呢?” “他不会做其他事情。” “可是……” “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想对你做这件事——或者说他差点就行动了,是吗?” 真绘支吾着,不作声。 他的手向下,捞起她小腿,向床上移动。以正面的姿势进入。乳房摩擦他衬衫,乳头很硬,不知胀痛、还是发痒。 “有一个晚上,我打晕了一个人,从房间里跑出来。”真绘说,“接着在另一个房间,我看见一个女人。” “然后呢?” “那个女人在他身下,在替他……做那种事。” “这种?”五条往里顶了顶。 真绘“啊”了声,摇头,双颊通红,“不、不是,是用嘴。” 五条笑了一下,没说话。 真绘问:“您说和他是朋友,那么,他之前就是这样的生活作风吗?抽烟喝酒,杀人绑架,啊还有——私生活混乱。” 五条悟边听边笑,“哈哈,听上去简直无恶不作啊。” “是这样吗?” “不是,以前的他与这些毫不相干。” “……那他?” “简单的说,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动你,而是为了让我生气,至于为什么想让我生气。” 五条的嘴唇移动到她的脖子,“有机会再解释吧。” 吻过她脖子,真绘仰着头、意乱情迷,手指插进他头发,身体像要融化成一滩水,而他的阴茎依然持续不断插进去,顶进去,把精液和淫水全部顶进去。 好舒服。 好舒服。 高潮来得又快又猛。 阴道剧烈收缩,夹到他紧皱眉头,停顿,抽了出来。忽然掐着她乳根的位置,真绘还没反应过来,乳头已经被含住,并且用力一吮。 这是一种很奇怪、又很尖锐的感觉。有点舒服,但更多是胀痛感,乳房总是会在剧烈的性爱中胀痛不已。他很少碰她的胸,几乎都是应付了事。真绘捉着他头发。乳头被含在嘴唇中,舌尖一点点推过,接着打转、吮舔。 “唔唔……”真绘扭动着,“不要,不要,别舔了……” 是很舒服。 可是,又好奇怪。 胸口仿佛更加胀痛。 五条就埋在她胸前,他的嘴唇湿漉漉的,眼睛,额头全部湿漉漉的。 他随手撩了一下头发,甩掉汗。 一墙之隔,声音时断时续,这些声音既暧昧、又细碎,有时轻有时重,声音通过墙壁,在房间扩散,几乎是蛮横的、无理的锤击他的大脑。 伏黑惠的脸色不好看,实际上,是很不好看。 他把书扔开,把手机摁在桌子上。 十分钟前,那两个人的位置移动,这个动静伏黑听到一清二楚。 五条悟大概错误地判断了客厅与房间的距离,他们卧室的距离很接近,比客厅更接近,这些声音层出不穷,全部灌进他的耳朵。 但他不是对声音介意,他熟悉这些呻吟,碰撞,喘息,就像熟悉房间灯带开关的位置。 可笑的是、他并没有任何性经验。 伊藤真绘总是很规矩穿着制服,扣子整整齐齐,不会刻意将裙摆裁剪或者折迭到大腿中部。行为规范,说话礼貌。 而她现在正在五条悟身下,根本不需要刻意幻想,响起的这些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在做爱。 而且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 伏黑惠起身,开始收拾房间,但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地方。坐下,用手撑住额头。好像有点精神衰弱。 他想起津美纪。 义姐的脸既深刻,又模糊。 他不是对声音介意,而是在幻想一些不应该幻想,会禁不住厌弃自己的东西。 五条悟究竟要搞多久? 伏黑惠把脸埋在枕头里,用力捂住头,这些声音依然穿透墙壁,穿透被子,他闭上眼,过了一会,脸色青白交织着,把手伸进了裤子。 番外(1) 在伸进裤子的一瞬间,伏黑惠首先感到羞耻,他的胸腔在震动,胸口发热,把脸捂在枕头里,窒息感迎面而来。 接着,他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愤怒。 这种愤怒有多方面的原因,能够肯定,其中一部分来自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他竟然无法控制想象——想象伊藤真绘,想象津美纪。他的同窗,他的义姐。两个身份截然不同的女生。 伏黑惠对她们的想象带着令他禁不住厌弃自己的冲动,这冲动仿佛是本能,属于男人的本能,无论他此前对女人的概念有多么深刻,这种本能依然占据他。让羞耻和愤怒经过他的身体,最终支配他。 接着,他才感受到独属于生理,任凭这个器官调动起来的感觉。 这感觉很野蛮,很荒唐,让他的双腿在顷刻麻痹、抽搐。大脑放空,如被一颗棒球迎面击中。 在他用手指操控这个器官时,他的大脑在几秒内空无一物,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意识搁浅。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这股羞耻和愤怒,再次回到身体里。 脑袋乱作一团,被情绪不断拉扯,而下身又如此滚烫,蠢蠢欲动。 他憋到要窒息,要抓狂。 但停不下来。 隔壁的声音仿佛无休无止,伏黑同样停不下来。他甚至不认为这个行为是在自慰。 而伏黑也根本说不清这个行为代表什么。 青春期躁动? 好奇? 泄愤? 数种复杂的情感全部纠缠在一起。他把脸贴在墙壁上,伊藤真绘的声音一下一下,在他的耳膜处敲击。 她发出像抽噎,又像喘息的声音。伊藤真绘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这种克制,更像催化剂。 五条悟受不了的吧。 甚至能听见肉体碰撞的声音。 伏黑闭上眼又睁开。紧闭着眼。 闭上眼睛听到的内容要更丰富,因为失去视觉。 他想,我他妈的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还在搞? 他妈的,有完没完? 一声压抑的嘶吼。伏黑惠的脊背颤抖着。 他挣扎爬起来,跳下床,踉跄一步,接着一瘸一拐走进浴室。 伏黑在浴室待了将近一小时,出来时,隔壁的动静停止了。他贴着墙壁,独自站立一会,浑浑噩噩上床,浑浑噩噩闭上眼睛。 眼皮在跳动,短暂的一瞬间天旋地转。 曾经,在过分紧张、压抑时,他体验过几次这样的感受,而他清楚知道,这一次与此前截然不同。 伏黑惠根本不知道几时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或者说,睁开眼睛时,视网膜仿佛有数不清的飞蛾在扑动。 他挥了挥手,并不如何在意——他仔细地感受身体的变化。 头很重,下肢麻木,像宿醉。尤其下腹的位置。 裤裆顶出一个若隐若现,突兀的轮廓。 这件事稀松平常,平凡到就像每个单调乏味的清晨。所有青春期的少年都会普遍经历的一件事。 然而。 今天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他的大脑不再空无一物,他的大脑展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画面,一张模糊的侧脸,拥有丰盈的黑发,潮湿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纯洁,带着一点狡黠,一点彷徨。 这不是被世俗、欲望、经验浸透了的眼睛,这双眼睛纯粹到令人诡异的血脉贲张。 他的手伸进被子,往下伸,一路往下,手指开始发抖。 那张侧脸转过来、逐渐清晰。 轻轨仿佛从头顶掠过,轰鸣。轰鸣声隆隆。近在迟尺的房门“砰”一声关上。他猛地睁开眼。 “……伏黑同学?” “伏黑同学?” 他的手轻微颤抖,掌心附着汗水。他没有转头,声音很低,“什么?” 此刻已经在回校的路上,他们在五条悟的私人汽车上,五条在开车,他与伊藤真绘在后排落座,一左一右,彼此之间的距离被拉至极限,无法离她更远了。 伊藤真绘在看他,“在发呆吗?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没有。” “你脸色好差。啊,黑眼圈也超级重。” “嗯,我知道。” “这几天没睡好吗?” 伏黑惠面无表情,“这个问题想必你应该心知肚明。” 伊藤真绘的脸悄悄红起来,她咬了一下嘴唇。车内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她的上身前倾,五条悟从中央后视镜看她,她与五条对视,不说话。 自那一晚与昔日同窗聚餐结束,撞见五条老师与伊藤真绘在客厅接吻,已经过去叁天。五条不愿提前回校,他的理由是“难得回家,就当作休假吧”。 伊藤真绘当然对他言听计从。五条悟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像全凭心情,不计后果,只是,他们的动静似乎从第一晚之后便消失,不知是什么都没做,还是刻意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叁天,伏黑多数时间在房间闭门不出,分明是休假日,因为多出一个人、一道视线,房子就变得格外拥挤,令人局促。与这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伏黑只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不敢深入去思考。 比方说,那双眼睛—— 伊藤真绘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伏黑光凭想象就能描绘她的轮廓。伏黑目不斜视,看窗外,看前方,持续不看她。 五条悟从后视镜看他们,他的目光平静,语气却促狭,“别板着脸啊,太严肃了——不开心?” 五条这是在对他说话。 伏黑的声音没有起伏:“您作为罪魁祸首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吧?” “哈哈,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太假了。”五条打了个方向,“控制下你的大脑吧,那些声音我听到一清二楚,实在是吵得可以。” 伏黑的心咯噔一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五条笑着,“只是试探。” 五条贴心道:“但现在确定了哦。” 繁华的街道向后退,逐渐远离市区,汽车驶入空旷的公路。伏黑惠沉默片刻,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 伊藤真绘的黑发被风撩动,她将碎发拨弄到耳后,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都没有回答她。 伏黑问:“您不介意?” 问的突兀而直接。 伊藤真绘更为茫然,而五条无声笑了笑,“我没什么可介意的。” “……您不在乎?” “你觉得呢?” 看不见五条的眼睛,他的嘴角上扬,微笑着。这样的笑容,看不出任何意味。与他平常的笑容几乎没有差别。 一个成年人,成年男人,想要对自己进行伪装,欺瞒他的情绪,简直易如反掌,何况眼前这个人。 五条在笑,这代表什么? 您不介意我的脑子里在想她? 我没什么可介意的。 您不在乎她吗? 你觉得呢? 伏黑费力地思考他们的对话。他根本弄不清楚五条在想什么,五条又是什么意思。 模棱两可。 暧昧不清。 而当事人,最关键的当事人,她一脸懵懂,眼神依旧纯洁,她看向五条悟的目光,却热切到无处遁形。崇拜,尊敬,爱慕……还有,还有什么? 伏黑惠深呼吸,忽然感到愤怒。像那一晚的愤怒。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不会直接告诉你原因,这没有意义。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自己去寻找? 难道…… 伏黑低头。 “冲动,欲望,喜欢。先去弄清楚这叁者的区别吧。”五条说,“你也要学会做一个大人了啊,惠。” “你很少会说这些话,五条老师。” “你也说了——我是老师嘛。除了必要的实践教学,对学生进行心理辅导也是职责所在。” 伏黑惠在心中无声冷笑。 “那么,老师你呢?您是欲望,还是喜欢?” 五条悟罕见地沉默两秒。 车子停下,进入校区,风静止,空气开始缓缓流动。已经入秋,仍残留暑气、一份燥热。 伊藤真绘没有说话,似乎若有所思。伏黑惠的胸口闷热,他像在挑衅,没有后悔的余地。 “好问题。”五条说,将车子熄火,“但这个问题我同样不会回答你,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好了,回去吧。”说着,他直接下车。 伊藤真绘回神,神情颇为值得玩味,她看了看伏黑,匆忙下车,去追五条悟的背影。 伊藤真绘奔跑起来像蝴蝶,伏黑惠终于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们都身着制服,高挑的男人,娇小的女生,两道纤细背影,充满异样的和谐、般配。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接着消失不见。 番外(2) 伏黑惠收回视线,撑住额头。 狡猾啊,他想。 真是滴水不漏。 他的额头有汗。他慢吞吞下车,回到宿舍,宿舍空无一人。情绪复而泛滥。 他任由情绪泛滥着,独自一人,比起与他们同处一室的折磨会自在非常多。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了。 放任自己去思考。 歌舞伎町。 伏黑惠站在斑马线旁,抬头,神情僵硬,身体僵硬。路人不断途径他,少数投来目光,多数视而不见。 夜晚热闹、躁动、大多数人的面孔都携带一派浑浊的肉欲,或是焦躁的疲惫。他感到自己与此地格格不入。 他随着人流走进,闻到从四面八方飘来的各种气味。譬如,炸秋刀鱼的油腻味,关东煮的味道,脂粉的气味,陌生的气味。 食物的味道充斥鼻腔,但他感到反胃。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要来这里。 伏黑惠想离开,想掉头就走,然而,仿佛鬼迷心窍,他持续往深处走,双腿像独立于他的身体,一方面后悔,一方面冲动,反复拉扯。 模糊的光影在脸庞晃动。 有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 比声音更快接近他的是香水味。 刺鼻的香水铺天盖地,取代一切食物的油脂,他转头,看见女人的脸。陌生的脸。 “哎呀,这位小朋友——”女人看着他,饶有兴致地笑,“你是大学生?啊,不对,高中生?” “……”伏黑默不作声。 女人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短裙的长度在大腿中央,扭动腰肢时,不经意间好像就要走光,浮想联翩。染着棕色卷发,伏黑惠的视线落在她脖颈,她的锁骨在发丝下若隐若现。 漂亮,很漂亮。很漂亮,但俗气。 只是,以他如今的年纪,意识不到这是种俗气的漂亮。 伏黑的呼吸收紧。女人毫不介意他的沉默,打量他,“一个人吗?” “我身边难道有其他人?” “还挺冷酷嘛。”对方挑眉,“想不想去玩?” “玩?” 女人凑近他,呼吸喷到耳朵,伏黑想避,而两人距离如此接近。在此前,他很少与异性有真正的、这样接近的时刻。 “我的意思是,那个「玩」哦。”女人在他耳边,悄声道,“想不想?”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噢?” 女人抚摸他肩膀。 伏黑惠已经换掉制服,依旧一身漆黑,衬衫很薄,对方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 距离那一晚,已经过去两周。如果要弄清楚“欲望”与“喜欢”两者之间的区别,那么,首先需要接触欲望。如果需要接触欲望,仅靠自慰,远远不够。 “你觉得我怎么样?小朋友。” “很漂亮。” 女人笑起来,“你这种类型,还蛮少见的嘛。” “是吗?我是什么类型?” “这种事、去另一个地方说吧,怎么样?” 对方的暗示直白且暧昧。 伏黑几乎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得益于此前与父亲共同生活时的经验。即使没有真正与成年女人相处,他却能够理解她们的言外之意,她们的邀请。 在这一瞬间,他的胸口随之不设防的钝痛。 悲剧好像难以避免。他心知肚明。他甚至开始轻视自己,想给自己用力的一拳。 伏黑搂住了女人的肩膀,掌心的汗水滑腻而汹涌,他面无表情,点头。 “对了,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情人酒店哦,有一个套房的设施真是——超棒的,想不想试试?” “好,依你所言。” 女人的高跟鞋闪闪发亮,腿形差强人意,并不如何好看,走路的姿势与他的亲人,他的同窗,他所熟悉的女性皆有区别。 与伊藤真绘天差地别。 这个女人似乎用跨步扭动身躯,每走一步路,都刻意制造令人遐想的空间。 这种充满遐想的魅力,抵消她外形条件的不足。 实际上,伏黑并不关心她的长相究竟如何,她是否美丽,是否性感,他甚至不关心此刻身边的是谁,是怎样的女人。如果现在走出这间酒店,他就会立刻遗忘这个女人的面孔。 他只是需要一个对象,一个世俗意味上的女人——他私以为自己,喜欢女人。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 对同性,他没有兴趣。想象与同性的亲密场景让他潜意识作呕。但是对女性,他只是拥有一个概念上、并非真正清晰的理解。 他不曾触碰她们。 那纤白的手臂像一个不曾说出口的秘密。令他踌躇,迷茫。 那么,他当真理解女人吗?换言之,他理解自己吗? 伏黑只感到紧张压迫神经。 对方拍拍他的肩,向前台走去,轻车熟路,与柜台后的男性开始交谈。 伏黑盯着她的脚后跟,高跟鞋上的水钻,眼睛短暂刺痛。 在路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告诉他,她的朋友们都称呼她为“惠美”。 惠,美。多么普遍的名字。 伏黑的目光向上移动。这位男性前台与惠美小姐似乎是彼此熟悉的关系,男人目光促狭,在她的胸口流连忘返,说,“这一次动静小点,知道吗?收拾客房可是很累的。” “啊,是吗。”她耸动肩膀。 “当然。” “有劳你。不过,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哦。” “哈?”男人瞥眼,不屑,“那小子?他行么?” 惠美小姐笑道:“行不行,一试便知了。” 他嘟囔着:“该死的、令人嫉妒啊……”一边递来房卡,上身倾出,向对方凑近,小声说了句什么。 惠美小姐笑着摇头,男人脸色稍有不快,捏了捏她的手。 伏黑的眼睛垂下。惠美小姐向他走来,他靠着墙,单手插着裤兜,论神情仿佛若无其事,对这些事毫不在意。 惠美小姐看向他的目光有热衷,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他们进入电梯。 伏黑根本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在乎这个女人的身份,她的职业,她的姓名是真是假。 他的注意力一半被她的走路姿势吸引,一半抵抗着紧张的情绪。包括惠美小姐在对他说话时,他的注意力仍然分散,没有及时回应。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伏黑问。 “你看见了吧,我很受欢迎哦。” “的确。” “你的反应可真冷淡啊,小朋友。” 也许冷淡并非他本意。 他只是习惯用这种方式进行伪装。 “会么?”伏黑直接问,“他想睡你?” 惠美小姐捂嘴,笑道,“我可不是来者不拒,一夜情,眼缘是关键原因之一。” 番外(3) 房门打开,灯光的色调梦幻且迷离,墙壁呈现珍珠似的灰色。 大床近在咫尺,橱柜中展示着特殊道具。像电影中的场景。 走进这个房间就能够想象上一对顾客是如何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如何从床上移动到地毯,在房间内留下弥留不散的暧昧气息。 很暧昧,但不适。 他有些想逃。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伪装能够持续到他们真正开始做这件事,这个女人大约拥有丰富的经验,她轻易就能揭穿他。她不揭穿他,是因为什么? 对年轻男生感到热衷? 伏黑深吸一口气。 惠美小姐转过身来,她的脸在暧昧不清的灯光下,轮廓模糊。 接着,她忽然摸到他的脸,他们的距离陡然靠近。 香水的芬芳与她的嘴唇一同迎上来。 没想到初吻竟然是这样发生—— 惠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胸口震动,对方含着他嘴唇,轻轻舔了一口。 他猝不及防,却很快反应过来,箍住她的腰,几乎凭本能辗转、吮吸,嘴唇贴着嘴唇,短暂的舌尖相触。 他的后背撞到墙上。 女人的嘴唇这么软,这么香。 惠美小姐涂着亮丽的唇彩,他无法分辨此刻尝到的是口红的味道,还是她嘴唇本身的味道。 他的脑袋有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没有彻底闭上眼睛,能看见近在咫尺的,浓密的睫毛。 心跳猛地加速。 下腹几乎瞬间发胀、发热。 惠美小姐贴着他,轻喘,“你不太会接吻啊……” 他一言不发。 “真是青涩。不过,我很喜欢。” 惠美小姐用膝盖蹭他的裤子。 长发摩擦他的衬衫。惠美小姐的胸挤压他,他的后背开始渗出汗水。 似乎,触及到了“欲望”的边缘。但这远远不够。他正在试图理解身体中蓄势待发的东西是什么。 让人既慌不择路,又流连忘返。 惠美小姐不高,娇小玲珑,这种娇小同样与伊藤真绘不同。 伊藤真绘甚至比她要高不少,而前者整体所呈现的状态单薄、纯洁,是少女的形象。惠美小姐则充满成熟的气息,彻头彻尾的成年女人,身材娇小,气质强势。 伏黑惠能够确定,他对后者——惠美小姐这样的女人没有丝毫兴趣。 但身体的反应却如此真实。 他不断幻想他的同窗,又为成熟的女人而蠢蠢欲动,如此矛盾,简直折磨。 思想无法控制身体。这个器官,这个器官于他而言是折磨,像犯罪工具,独立于身体,自顾自地令他难堪。这段时间,他使用它的次数频繁到令人发指。 根本不想这么做。 控制不住。 不由自主。 他想,他需要什么。 惠美小姐的手向下移动,从他的肩膀,摸到腰腹。她听见他愈发粗重的呼吸。 “既然如此,让我来教教你吧。”惠美小姐说,“这里、硬了呢。” 手心覆盖他的裤裆。 伏黑的身体僵硬。 勃勃欲动的性器官隔着裤子,在她手心下。她慢慢揉动,一股诡异且尖锐的快感迅速蔓延至大脑。 拉链被拉开。 她的手钻了进去。 伏黑咬着牙。 “挺大的嘛。”惠美小姐的手指缠绕着。 “……你摸过几个?”他问。 “你也太直白了。” “想知道。” “嗯……要听实话吗?” 惠闭眼,阴茎在她手心跳动,硬的就像石头。她没有如何撸动、揉弄,就让他无法忍受。 是他的想象力让欲望来势汹汹。 也许五分钟后,或者一分钟后就会射出来。 他说:“是,我想知道。” 惠美小姐的手指来回滑动,轻易调动所有的感官,令注意力集中在下半身。 除了性器官,他感受不到其他东西的存在。惠美小姐贴着他的耳朵说话,“说这些,令人扫兴呐。”手指从根部移动到阴囊,“去床上吧?” 他没有回应,点头的同时抱起了她——曾经,父亲就是这样做的。 女人喜欢强势的男人。 女人喜欢为她们遮风挡雨的男人。 ——记不清谁这样大言不惭。 但是、并非毫无根据。这是基因决定的。 伏黑低头接触惠美小姐的脸,她的眼睛发亮,代表她此刻情难自禁。 原来,她们当真喜欢这样做。 他的胸口发烫。他将惠美小姐压在了床上,膝盖顶入她双腿间,发丝垂落,居高临下,看着她。 “啊……” 甜腻的喘息。 惠美小姐的胸口起伏。 她的裙子被撩起来,乳房起伏,伏黑定定看着,看了几秒,惠美小姐摸他的手,想说话,想引导他,他低下头。 脸埋进她前胸。 丰腻的乳房,馨香的皮肤,他感到窒息。 他想看,又不敢看。索性不看。 这是女人的身体,埋进女人的乳房,血液开始沸腾。他的嘴唇移动,移到她左胸下方的位置,惠美小姐的手指插进他头发,用力往下一压。 “紧张吗?” 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有一点。”他说实话。 非常紧张。 惠美小姐低低地笑。 “那个、”她说,“需要我帮你吗?” “……什么?” “帮你戴上避孕套。” 他离开她。 惠美小姐的双腿缓缓打开。 这件事,几乎无师自通。他熟悉这个步骤,像熟悉自己。他的手在颤抖,腰部下沉,当他真正进入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情况。 阴道如此滚烫,像丝绒。像置身天堂,又像地狱。 他感到天旋地转。 凭本能往后撤,惠美小姐却热切的、主动的迎上来,他想嘶吼,想大叫,快感与惊惧一同袭来,剧烈摇撼着他。伏黑的大脑一片空白,咬紧牙关,能感受到汗递进眼睛里。 根本控制不住。 好像下一秒就要高潮。 无法忍受、不能忍受,惠美小姐贴着他的脸,勾魂夺舍的妖精一样。 他避无可避,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忍住这股汹涌的冲动。 冲动,欲望。 “啊,啊……” 她的呻吟近在咫尺。 欲望。 伊藤真绘的脸忽然在眼前浮现。 一股巨大的、磅礴的眩晕扩散至全身。 没有脱任何衣服,汗水在身后堆积成河。 惠美小姐的面孔潮红,双眼挑逗,伏黑眨眨眼,汗水像光斑起伏,惠美小姐的面孔忽然模糊成无法理解的东西。 接着,扭曲成伊藤真绘的面孔。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滚烫的手攥紧。 肖想他的同窗、他的女同学。肖想五条悟的女人。 原来这么有感觉么? 我他妈是疯了。 他颤抖着喷薄出来,在那一瞬间像灵魂出窍,他咬牙切齿,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番外(4) 他的脸埋进惠美小姐的脖子,一片馨香与汗水包围了他。小腹震颤着。 血液仿佛脱离身体,集中向他进入她的部位,这赋予他一种怎样的难以言说? 伏黑喘着、呼吸着。重复做深呼吸。 他慢慢离开身下的女人,惠美小姐的面孔潮湿,棕色长发在床单散开,嘴唇斑驳——他吃掉了她的口红。 而她的嘴唇依旧红润,这是另一种鲜活。 伏黑的目光散开,离开她的同时,凝滞的血液开始流动,他忽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膝盖不由自主弯曲。 惠美小姐忽然拽住他的手。 她的眼神迷离,表情带着一股还未彻底得到满足的不满。 “你要去哪?”她嘟囔着。 “……”伏黑的声音沙哑,“哪里也不去。” 惠美小姐抚摸他手臂。他重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她的身体,就在五分钟前,他在她的身体中幻想另一个女生,并为此得到崭新的、前所未有的快感。 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幻想另一个女人。 这样对么? 他应该愧疚么? 他感觉不到任何愧疚,只有难以言说的兴奋。已经体验到了所谓“欲望”,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在同样的年纪,在同样的十六七岁,当五条悟第一次进入女人的身体时,和他的感受是否相同? 伏黑惠握住惠美小姐的手,用力向两侧按。惠美小姐张大眼睛。伏黑低下头,吻她的耳朵。 他尝到她湿漉漉的长发,头发中潮湿且馥郁的洗发水味道。香味带着苦涩。 她的双腿和头发一起纠缠他、绞住他,他们再次紧贴,他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驱赶此刻的胡思乱想。 他的大脑太活跃了。 五条悟不可能与他的感受相同,伏黑心知肚明。 应该心无旁骛的去做这件事,应该将心事抛在身后。 伏黑不断深呼吸,惠美小姐迫不及待拆开第二个避孕套。 惠拽住她的腿,手心从她的乳房,握住腰,然后深深撞进去。 半小时后,他跳下了床。 惠美小姐整理长发,在浴室补妆,第二遍询问,“你真的要走吗,小朋友?” “嗯。” “真遗憾呐。” “我等你。”伏黑靠在浴室外的墙壁。 惠美小姐笑道,“该怎么说呢,你明明很青涩,又奇怪的很熟练,这种感觉——”她舔了舔下唇,“真让人着迷。” 年轻男孩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她回味不久前他们的性爱,双腿有一瞬间的颤抖,并了并腿,感到一阵食髓知味。 今晚的本意是一夜情,但心境却发生了不小改变。 伏黑并不应答,他甚至不关心这个第一次与他发生性关系的女人在想什么、她的言外之意。 惠美小姐走出浴室,挽住他胳膊,说,“那我们走吧。” 深夜的歌舞伎町依然灯火通明,街道充斥酒精、烟草、放纵的气息。伏黑搂着惠美小姐的肩膀,动作亲密,像一对情侣。 惠美小姐抬头看他,伏黑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吻了吻,“晚安。” 回到宿舍时,接近半夜两点。 宿舍空无一人,伏黑没有开灯,黑暗中,他在床上坐下。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静静坐着、发呆着。 不知发呆了多久,他躺下来,眼前一片浑浊的黑暗,就像欲望本身。 他把手盖在脸上,很快睡着了。睡的并不平静。 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两小时后就醒过来,天依然昏昏沉沉,他头痛欲裂,太阳穴在抽动,手指残留着女人皮肤的触感,皮肤的味道。以及,她下体的味道。 分明已经洗到一干二净,那种触觉与嗅觉挥之不去,像成为另一层皮肤,令他时刻回想,疲惫且焦虑。 他并非愿意回想这场露水情缘,这个陌生女人。 可他无法掌控自己。 伏黑的黑眼圈更严重了。 在食堂吃晚餐,伊藤真绘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餐厅。她坐在他斜对角的位置,有些局促,伏黑惠没有与她进行任何视线交流。 伊藤真绘端着餐盘,靠近过来,伏黑立刻起身,他用余光察觉伊藤真绘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面条吃到一半,他离开食堂。 胃部隐隐作痛,接着翻腾倒海,已经走出食堂很远了。伏黑在墙角蹲下,想呕吐,吐不出来。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是情绪问题——胃是情绪器官。是不加节制、可怕、不稳定的幻想令他呕吐。 这种不加节制的幻想必定有其更深层次的原因,比方说,过往的人生塑造他大部分的性格,居无定所、迷惘、游离的童年阴影使他总是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沉默与疏离。 他对伊藤真绘究竟抱有什么样的心思? 是喜欢、欲望? 或者欲望中包含扭曲的喜欢? 无法区分这两者的概念。因为喜欢必然涵盖欲望,想要触碰对方,想要亲吻对方,想要更进一步……像对待陌生女人一样接触她。 而伊藤真绘与惠美小姐显然不同。 据说,爱是珍视,而欲望,是放纵。他体验到了一次放纵,放任自己去做一件接近卑琐的事情——境况却由此更为复杂。 情绪像野蛮的飓风般破坏他的平静。 ……五条悟对伊藤真绘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五条悟。 五条悟。 伏黑惠撕扯了一下头发,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发现了他对伊藤真绘的蠢蠢欲动中,究竟是什么情感在推波助澜。 他的指关节开始流血。 不能再想了。 上课,下课,做任务。 结束了一次简单的任务,伏黑惠离开这栋老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 他慢慢走下楼梯,失去咒灵,这里远离闹区,这栋房子如此安静,几乎能听见心跳在胸膛搏动。 他感受此刻的心跳,焦虑,烦躁,阴影一般。 心说,想要。不得不要。 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焦虑挡在他与情绪之间。 他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目光停留在一串简单的号码上。 没有备注。 几秒后,他拨通了这个号码。 对方的声音下一秒就通过手机传递过来,隔着电波,有些陌生——或者说,这个声音对他而言就是陌生的。 只是,陌生与否,又有什么所谓呢。 “晚上好。”伏黑说,他的声音很冷静。 “啊。”对方明显欣喜道,“晚上好,小朋友,居然有你的来电……” 伏黑走下楼梯,离开房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头或观察的举动。他单手插着裤兜,一手打电话。 今晚的月光虚幻像雾,他注视着月亮,感到有什么原则性的东西正在迅速离开他。而今晚,他没有其他情绪。 他只是需要。 就像父亲一样。 “很吃惊吗?”伏黑问。 “当然不是,我很开心哦。” “啊,是这样啊。” “当然啦——”电话对面的女人拖长音调,“想我了吗?今晚在做什么?” 伏黑慢慢回忆女人的面孔。 他记得她棕色的蜷曲长发,线条起伏的臀部。 他的语气无动于衷:“你在哪里?” “诶、你要来找我吗?” “是,我想来找你。”他诚实到让自己不可思议。 对方笑起来,“我在「老地方」哦,今晚在喝酒,我将地址传给你。” 伏黑挂断电话。 他在黑暗中呼吸着,就像叹气。 眼前闪耀着梦幻的霓虹灯光,贝斯的低音,音响在狂轰滥炸。没听过的奇怪音乐,非常吵。 惠美小姐的着装与一周前的夜晚相差无几,暴露的短裙,闪闪发亮的高跟鞋,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 伏黑站在人群中,注视她。惠美小姐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惊讶之后便是愉悦。她在冲他大声说话,但是他听不清。惠美小姐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 酒吧后的小巷黑黢黢的。 眼前的少年散发着一种捉摸不透、且迷离的气质。 有点像……杀气。 是错觉么?惠美小姐抬头看着他,心中雀跃,正要说话,对方忽然在她的头发上一抚而过。 她屏气凝神,少年已经低下头,毫无征兆含住她嘴唇,有些迫切、急躁地吮吻起来。 她被摁在墙上,赤裸的后背接触墙壁,不太舒服,但显然无法顾忌。惠美迫不及待搂住他脖子,和他接吻起来。 这个吻狂乱且短暂,舌头交缠,唾液同样交缠,她丢掉香烟,不断吞咽口水,男生的手从她的头发一路向下,就想去摸她的屁股。 “喂喂——”惠美喘着气,笑道,“别这么着急啊。” 男生一言不发。 她愈发兴奋,却想要维持一种刻意的端庄,像欲拒还迎。 对于她这样的女人而言,见识过,尝试过的男人很多,普通人不能再引起她的兴趣。 而眼前这个人…… 惠美当然知道,她的经验告诉她,对方根本不喜欢她,对她似乎只有最纯粹的欲望。这欲望虚妄且迷离,就像他本身。 他的气质太特殊了。 对他好奇,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奇是“爱”的开始。同样是致命的东西。 “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惠美凑近他,将唇印留在他的耳后,“告诉我你的名字吧,然后我就满足你。” 41 jile 2.c om 十二月下旬,时值隆冬。紧跟着冬至日、平安夜、圣诞节。冬至需祭祖、饮宴,再偏北一些的地区,或许会在午宴或晚宴备上一份饺子,以敬古老的传统。平安夜在外庆贺到零时,与隔天而至圣诞衔接,预备新年的到来。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在积雪覆盖的常青树上,真绘已经注意到,不知被谁挂上用以迎接圣诞的装饰物。 学校与社会依然时刻接壤,当她踏出校门,挤上地铁时,已经很感受到一股兴致勃勃、浓厚的过节氛围。 妈妈在电话里问,什么时候休假。 她说,怎么了。 妈妈说,家里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回来一趟吧? 真绘在地铁中摇摇晃晃。 说起来,很长时间没有坐过地铁。 与五条老师在一起时,平常出行,大部分时间都是坐车、由他驾驶。但前天一觉醒来他又失踪了——作为劳模,他的失踪已经成为了理所当然的情况。 还未接近晚高峰。 戴着毛线帽的中年男人手持手机,小声地打电话。在几个乘客组成的空间内四处踱步,疲惫写满他的眼睛。地下隧道漫长的风倏忽作响。 真绘戴着耳机,耳机里在放春畑道哉,电吉他不仅能表达热烈,有时又显得如此浪漫与美妙。 五条悟车里的抽屉塞了好几张这位吉他手的黑胶专辑,出行时间,他们有时聊天,有时听音乐,五条喜欢的音乐风格偏小众,有些甚至是名不见经传,她没见过现场演出的独立音乐人。 五条的意思是:这个人的音乐中有一种叛逆精神。 五条老师喜欢的歌手,真绘同样爱屋及乌,反复播放。 广播在播放下一个站点,换乘,出站。 真绘随人流走出地铁站,隆冬季节天色暗的很快,地平线隐约分割开蓝与橘调。 视野所及熟悉,但带着罕见陌生感的街区,顿觉恍惚——不久前的春夏交接之际,她孑然一身,陷在自己彷徨的心绪、充满危机的现实中沉浮,不知未来去向。 而此刻,这片街区仿佛呈现崭新的面貌,是她天翻地覆的心境让街道焕然一新。记住网站不丢失:po1 8.liv e 她的命运,如今被另一个人赋予重量。 心情不由再次雀跃。 真绘把脸埋进围巾,握着手机,思考是否应该给对方打电话,报备行程或者缠着他说些肉麻的,不知所谓的话。 算了,还是先别打扰他了。 慢慢朝家的方向走,直行,左转,路过国中时经常光顾的饮品店。再次光顾买一杯滚烫的咖啡。 店员小姐对她露出和煦、亲切的微笑。店员小姐说,“好久不见,是在寄宿学校上学吧。”她将咖啡和杯托一起递过来,“今天心情很好吗?” 真绘说:“是的,很不错。” “发卡好漂亮哦。” “啊,真的吗?”真绘摸了摸头发。 “朋友送的吗?”店员小姐眨眨眼,笑容促狭,“男朋友?” 真绘抿着嘴唇笑。 五条悟其实送过她不少礼物,伴手礼占多数,对于这个年纪的女生会喜欢什么,热衷什么,他同样一清二楚。不知是经验使然,还是时刻紧跟潮流。 回到家,家中客厅居然有不少人,真绘站在玄关,换鞋,立刻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妈妈的声音,还有……真绘抬头,是一张年关将近、或者过节送礼时才会见到的面孔。 叔母打扮华贵,体态优美,皮肤滋润光泽,此时正笑意盈盈望着她。 有什么喜事发生?下意识这么想。 她们互相打招呼,寒暄,说些熟悉的场面话。真绘取下围巾,叔母握着她的手,他们坐在沙发上。 真绘被几个女人围着,挤着坐,各种化妆品与香水味一层迭着一层,汇聚一堂,禁不住要打喷嚏,感到难言窒息。 好香。 但女士香氛过量,就会发晕。 真绘几乎立刻开始怀念五条老师身上独一无二、特殊的甜腻香气。 “哎呀,小真绘——” “真绘酱要十七岁了吧?” “在学校过得好吗?” “好像和几年前不一样了呢,几年前还像个十足的孩子,现在已经有大人的样子了啊。” “……是啊,时间真快呢。” “……” 真绘一一作答。 是的。 过得还算不错。 承蒙您的关照。 对于这种对话,她信手拈来。寒暄之后,切入正题。原来,是叔母的女儿,真绘的堂姐即将举办婚礼,邀请她来作为伴娘出席。 堂姐与其未婚夫相识两年,两者岁数接近,男方在某知名电子行业拥有一份职位晋升颇大、薪水可观的工作,京都人,在东京有房产,两人结识时间虽短,但一拍即合,如胶似漆。 双方父母都对这一段姻缘十分满意,因此婚期也相当紧迫,正式举办日期在平安夜那一天。 真绘一年到头在学校寄宿,对亲戚的事不甚关心,记得有见过他们的合影,照片中堂姐的笑容像一只蜜桃罐,在散发恋爱的芬芳。身边的男性戴眼镜,穿西装,和平常所能见到的白领没什么两样。 这件事情妈妈早已答应下来,并不需要参考真绘的意见。 只是在听到男方是“京都人”时,心中难免咯噔一下。 不过,婚礼的正式举办地点在四季酒店。不知道第二场晚宴会不会在京都举办。 叔母说:“还有礼服,需要提前准备,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试穿。” 真绘点头,叔母微笑,她也微笑。心中浮现期待。 婚礼,对于少女,对于绝大多数女性而言,总是充满神圣,充满隐秘的渴望——对于多数人而言,如此重大的场合与期待,一生仅有一次。 而那个神圣的夜晚,她们是如此美丽。 临近晚饭,餐桌上摆满一桌菜肴,菜肴丰富。很久没有在家吃晚餐,真绘慢慢喝着味增汤,咀嚼食物,心绪已经纷飞,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等到晚餐结束,即将散场时,快接近八点半了。 与叔母约定的时间在明天中午,她回到房间。房间打扫的很干净,被褥迭放整齐,拉开衣柜,有一股清新剂与樟脑丸的味道。整个房间都是这样的味道。今晚是自己一个人睡了吧。 她把衣服一件件脱掉,内衣里渗出汗水,好像、暖气太足了。脱到一干二净,抱着睡衣去浴室。 热水流经嘴唇,隐隐约约,听见铃声在响。 真绘光着身体,擦头发,接通。 没料到对方播来的是视频电话,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出现在镜头前,真绘“啊”了一声,立刻想去捂胸。 浴室水汽弥漫,空气潮湿,她的皮肤绯红、暧昧流动。而电话另一头,光线昏暗,似乎在户外——对方的脸离镜头很近,背景是灰黑色的墙壁。 “在洗澡吗?洗到一半就接电话?” “……不可以吗?” 五条在笑,“你这样挡——看得更清楚哦?” “讨厌,随便你怎么看啦。”真绘说,“您现在在哪里?” 她的胳膊放下来,抬高后,擦湿漉漉的头发,水滴从脖子、肩膀往下滑,滑进乳房,小巧的乳尖挺翘着,上半身在水雾中朦胧且色情。 这种视觉冲击力,似乎比肉眼看更为直观。 五条答非所问:“你不在宿舍吧?” “嗯,妈妈在电话里说有事需要帮忙,所以我今天回家了。” 真绘转身,把淋浴关掉。她的身影离远,接着靠近,湿漉漉的水汽要渗透进手机、传递到另一头。 “啊,对了,老师,要告诉你一件事——” “等会说。”对方说,“我想看看你。” “不是正在看吗?” “镜头往下拉一点吧。” “……这样吗?”真绘言听计从。 “再往下一点。” 她的阴部出现在屏幕前。 真绘双颊涨红,“是,要看这里?” “嗯。”五条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腿抬起来一点,自己把阴唇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