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世子的掌中娇》 第1章 《疯批世子的掌中娇》作者:冰凌蝶儿【完结】 简介: 风光霁月得无数功勋的宰相之子沈清昀,为保家国天下甘愿入敌国为质。 意外结识了那助长歪风看似不伦不类的敌国世子凌霄煜。 初次见他,他正捧着一把碎银子怒砸太子府大门,扬言要将府门砸穿。 “疯子--”沈清昀呐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至此,这人不砸大门改砸他了。 后来,水火不容的二人于患难中生情,却因立场不同不曾表露半分,最终遗憾收场。 -- 重活一世,沈清昀决心弥补憾事。 他想成就大业,他做谋士。 他觉独身无聊,他来解闷。 他要风光无限,他当陪衬。 他说床榻冰冷-- 这个……他真暖不了!! -- 凌霄煜曾亲眼目睹深爱之人为情所困,最终被人践踏而死。 有幸回到曾经,他只想好好宠他爱他,不许任何人夺走他。 毒舌美人受x疯批忠犬攻 1v1 he 第1章 重生 “大昌国是无将可调了么?竟会派个美人来镇守喻潼关?” “美人,识相的话,快快束手就擒。” 城楼上,沈清昀刚一睁眼便听到有人叫嚣。 他的知觉还未恢复,意识混乱。 身边人见他睁眼,不由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说话的是田束,他从相府带出来的书童。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清昀一愣,田束?他不是死了吗? 还有自己,明明前一秒还在昏暗牢房中经历各种酷刑,最后被重物击打的那一下更是直接要了他的命,没死成还换了个地方是什么情况? 一旁小将见他醒来,不顾田束阻拦,忙上前一步说了现况,“将军,我们被困住了,现在该怎么办?” 城墙外,敌国铁骑如风,旗帜高扬,大写的一个‘江’字异常醒目。 眼前熟悉的一幕让他在瞬间想起了八年前。 八年前的喻潼关一战,他曾带领五百将士牵制住敌方大部分战力,为昌国取得最终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江国败北之后,江国国主却指名要他入境为质才肯俯首称臣。 玄帝知道江国国主贼心不死,便假意答应,将他送去的目的是想让他从内部瓦解江国势力。 他幸不辱命,投身江国搅动风云,最终使其从内部分崩离析。 他做了那么多,本以为能荣耀回门,到头来却被玄帝一句‘叛臣当诛’下了狱,不但自己死无全尸,还连累家人身首异处。 再次回到熟悉的场景,沈清昀心里咯噔一跳,所以这是……重生了? 重生回到八年前,他带领将士守在喻潼关的那个时候? 彼时,更难听的话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美人就该是用来疼的,这守城门是粗壮男人该干的活,你这细皮嫩肉的,还不如脱了盔甲来给我们爷们乐呵乐呵。” 沈清昀听了此言,结合前世的记忆,心想果然是重生了! “若是觉得我们爷们太糙,配不上你这副好皮囊,爷们倒是也能开开恩,替你引荐引荐我们世子爷,我们爷正巧缺了个暖帐的--”说这话的叫程秋,是敌方将领。 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一个个脸上极其不好看,尤其是田束,挣扎着就要起身骂回去,结果却被沈清昀抬手拦住了。 不经意抬头看过去,却见到了田束发红的眼眶。 他低低舒了口气,算是彻底清醒过来,“扶你主子起来,有我在,哪轮得到你去逞英雄?” 沈清昀像安抚孩子一样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借力起身,接着垂眼下望,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为首的程秋。 程秋端坐在马上,气势很足,正在口吐芬芳。 沈清昀看向程秋,直言问道:“凌霄煜呢?怎么没给你系绳就放出来了?” 他似乎是真的奇怪,连口气都带着狐疑。 程秋只听了半句话,闻言一声冷笑,“这么迫不及待想给我们世子暖帐便开门迎战,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说完觉得不对,见众人都看着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人骂成了狗,登时勃然大怒。 沈清昀却在此时又开了口,“你们世子如今危在旦夕,你还不速速派人前去营救?” “一派胡言。” 程秋口气不善,“你这奸诈无比的小人,以为我会上当?” 沈清昀眯了眯眼,心想这句还真不是胡言,但程秋既然不信,自己多说无益。 不过,既然程秋不信,这个功,他倒是可以去试着领领。 他若是在无意中救了江国世子,这份恩情,怕不是能帮他改变今生的命运? 想到这里,他立刻叫了田束过来,并俯身小声说了几句话。 田束怔住,半晌没反应过来,被沈清昀拍了下肩头才回过神。 “这可行吗?”田束显然觉得不太靠谱。 “自然行。”沈清昀信誓旦旦。 沈清昀跟田束说完了悄悄话,转头看向城楼下的程秋,对其大喊道:“不信便算了,给你立功的机会你不珍惜,那可别怪我去抢功。” 一边说着,一边抄起直立在身侧的长矛,接着抬脚越起,竟毫不犹豫向着城墙外跳了下去。 第2章 喻潼关城楼高十数丈,沈清昀身形急速坠落之时,两方将士全都惊呆了。 田束眼看主子跳了下去,忙对着城楼下就是一声高呼,“将军要带我们打胜仗,跟我冲--” 私下却将人员聚集在一处,交头接耳快速嘱咐了沈清昀的命令。 -- 身体急速坠落的那一刻,沈清昀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远离玄帝,为自己谋一条活路。 如今放眼天下,似乎只有程秋的主子,那位北临王世子凌霄煜,才是他的活路。 毕竟当年,他可是从风起云涌的江国劈荆斩刺最终傲视群雄成为新帝的人。 虽说最后被自己斩杀于马下,但毕竟,能称得上是个人物。 沈清昀于空中旋了个身,在落地之时借着长矛入地的惯性带动身体,接着向正中央的程秋将军扑身而去。 程秋将军要躲,但身体却跟不上意识,竟是直接被来人从马背上扑了下去,而长矛在手的沈清昀,则是吊挂而起,将自己拱起的瞬间,长矛狠厉扎进马背。 健马受惊发狂,瞬间在江国将士的阵型中横冲直撞起来。 城楼上,昌国士兵将带着火油的箭矢漫天洒下。 彼时,城门大开,数百名昌国铁骑也转瞬到了近前,并与敌方展开激烈的交战,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至极。 江国士兵自乱阵脚,而沈清昀又以同样的方法进行二次跳跃,将自己惊险的转移到了另外一匹战马上。 程秋将军瞪目结舌,万没想到还有这波操作。 被扑下马的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沈清昀弃了的疯马一蹄子撂倒。 沈清昀手疾眼快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横挂在身前。 程秋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偏偏被擒不得动弹,于是忍不住大骂了一句,“沈清昀,我cao你祖宗。” 沈清昀薄唇紧抿一声不吭,抓了程秋后直接打了个撤退的信号,并在铁骑护送下毫不恋战,直接向城外一旁的官道驰去。 马驰而过,沈清昀只能听到朗朗风声与程秋的不甘辱骂声。 “我救了你,将军,不感谢我吗?”马背上,沈清昀迎着风,语气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 “我感谢你个祖宗--” 程秋牙呲欲裂,穷凶极恶的说道。 看着没完没了言词粗鄙的男人,沈清昀好看的眉峰微微挑了挑,无所谓的来了一句,“那你就去感谢我祖宗好了。” 语毕,直接一把将程秋从马背上掀了下去,接着拐了个弯,策马消失在了山路十八弯的第不知道几重弯上面。 前世,他镇守喻潼关三年之久,早就对这里的地形了解个透彻。 今生,同样的地方,他闭着眼都知道怎么甩掉身后追兵。 沈清昀跑了不久便绕去了小路。 看了看天色,如果他没记错,不远外的官道上,不多时便会行来一批人,而为首者,正是上辈子与他有过数次交锋最终成为新帝的江国北临王世子凌霄煜的车队。 凌霄煜虽然身为世子,可自认识他那天,这人在江国便是个能与太子平起平坐的身份。 他有功勋在身又深得帝王宠爱,因此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太子,一直想找机会将他除之后快,当初他能在众皇子的算计下依旧走到了最后,其中本事自然不被外人道来。 之所以能在最后亡了国,算起来,其中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而明明,他在江国那些年,这人其实对他不错。 若说上辈子让他最后悔的一件事,那应该就是替玄帝引来凌霄煜,让他死在了那皑皑白雪中吧! 这是他一生的憾,他对此人有愧,因此,就算不为自己,救他一次也是应当。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这次的暗杀行动是导致他受伤最重的一次,之后的每一次,当他看到他肩部的那个伤口时,总会不自觉想到当初是何其的惊险,恨不得立刻回去救他,而如今居然真的给了他机会,那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沈清昀打定主意,开始着手准备营救计划。 他先是按照记忆找到了传说中的事发地,接着又做了一番伪装,然后静观其变。 可他没想到,准备好一切之后,扭头却对上了杀手望过来的眼。 那杀手捂得甚严,只露出两只眼睛,估计是分开藏匿,所以沈清昀只见到了其中一个。 他正想着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却不想对方先开了口,“不是说好了分头行动,到那边去。” “……好。”沈清昀后知后觉,知道这人是将自己当成伏击的同伙了,于是答应着便起身要走。 “喂。”那人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沈清昀脚步一顿,暗想可能是露了馅,于是下意识摸索到了胸襟处的匕首。 正要动手,不曾想却被一块面纱兜头罩了下来,“把脸遮好。” “……”沈清昀接过面纱,露了个笑,想着这杀手还挺贴心。 他刚要把脸遮住,却听远处响起马蹄与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那声音来得飞快,此时想移动方位已经来不及。 杀手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伸手一抓,又把沈清昀拽回了自己身边。 这人微微蹙了蹙眉,表情不耐,似乎觉得麻烦。 而沈清昀颇有自知之明,一直闷着头不吭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3章 远处马车十分华丽,该是凌霄煜不错,身边随行者不算太多,听说是临时派遣他出什么任务,所以连近卫都没带,因此上辈子才会受了重伤。 眼看杀手随信号而冲出去,沈清昀及时动作,一个手劈过去,阻止了身边杀手的动作。 杀手僵在原地,回首见沈清昀露出个抱歉的笑,接着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晕了。 沈清昀则是小心弄了些杂草给这杀手遮住,以此来报答他馈赠面纱之恩。 他快速将面纱带于面上,猫着身子在一旁观察起战局来。 不多时,就见护送世子的护卫队已经连连败退,沈清昀找准时机,在杀手逼近马车之时取了匕首飞身而起。 他本想充当英雄在最后环节救下世子的,结果杀手不按常理出牌,原本的刀剑刺杀还没实施,不知从哪突然飞出几十只暗箭朝马车而去。 沈清昀眼见锋利箭矢密密麻麻射进了马车里,估计里面要是有人这会儿只怕也成了筛子。 原本的营救计划泡汤,让沈清昀有些傻眼,不但傻眼,还有些难受。 “殿下--”沈清昀着了急,三两下对付了几个杀手便往马车那边奔去,边奔边喊:“殿下,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我这恩情没来得及报,大腿也没来得及抱,你这一死不是什么都没了? 可马车里根本没有回音。 他好不容易躲过那些暗箭爬上马车,帘子掀开,本已经准备好了看血流成河的惨相,却在看清眼前事实的那一刻突然哽了。 马车里竟然没人。 沈清昀愣住,怎么跟之前的料想不太一样,凌霄煜哪去了? 第2章 暖帐 沈清昀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偏差到这种地步,因此思想有些凝滞。 无心去管眼下局势的人,连形势已经因他掀开的帘子而发生逆转都没发现。 “中计了,快撤。”随着杀手的某位首领喊出这句话,四面八方突然冲出来一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等沈清昀回过神来,这些杀手已经被后来的人抓了起来。 彼时,两方人马的目光全都齐刷刷落在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清昀身上。 他扔了匕首,悻悻一笑,正准备旁若无人离开,结果一回头却撞上了一堵人墙。 这人胸膛真硬,撞得他眼前一黑,正想着是哪个没眼力见的,结果一抬头,却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莫名眼熟。 那人一身黑色缎面的华丽衣袍,肤色偏冷白,五官犹如雕塑般,俊美中透着阴冷的寒,眉眼淡漠,此时正垂眸与他视线相对。 沈清昀愣了几秒,突然乐了,这不是那世子又是谁?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转念一想,自己除了爬上马车悲痛欲绝叫了几声殿下之外,还干了什么呢? “殿下,您没受伤可真是太好了,殿下吉人天相,万幸,万幸。” 这时已经有人上前将他抓了起来,“世子,这人来路不明,估计跟那些杀手脱不了干系。” 沈清昀连忙解释,“非也非也,在下就是路过,并不--” 然而话刚说了一半,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殿下,这儿还有一个。” 沈清昀望着那方向观察良久,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正嘀咕着,就见一个人被世子身边的随侍从掩盖的杂草推里揪了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给了自己面纱的那个杀手。 他刚刚醒来,人还有点懵,困惑的表情简直不长心。 沈清昀微微偏头,想要避开他,可不巧的是,这人居然被带到了自己身边。 彼时四目相对,那人愣了半晌,倏然动手将其面纱扯了下来,接着恍然,“果然是你。” 想到之前被砸晕的场景,杀手有些气急败坏,“活该被抓,让你砸我。” 沈清昀:“……” 这特么是说不清了。 可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殿下信我,我真不是杀手。” “那你是谁?”江国世子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跟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真到了自证清白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无功于世子,此时若是承认自己敌国将领的身份,那就是找死。 正想着如何应对之时,却见远处大批人马已朝这边行来。 沈清昀定睛一看,竟是前方围堵喻潼关的将士回来了。 大部队来接应世子,为首者便是之前在城楼下调侃了他又被他扔下马去见祖宗的程秋。 两人现在水火不容,沈清昀敢认定,他就是化成了灰,程秋也必定能认出他来。 为今之计还是假扮杀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来了一句,“我对殿下图谋不轨,抓我吧!” 说完,便乖乖等着跟那些杀手一起被送上囚车。 凌霄煜闻言,挑了挑眉却没说话。 身边随侍见此情景,忙让人将其带走。 可杀手有点多,人走得也慢,竟是半天都走不到囚车里去。 沈清昀着急,便往前挤了挤,不料前面的人生了气,“上囚车你也挤,这么上赶着投胎,你先来。” 前面吹胡子瞪眼的杀手大声呵斥,却见沈清昀无动于衷,明明嘴毒至极却强行忍住了。 毕竟熟人越来越近,他怕露馅所以不敢出声。 第4章 然而押送沈清昀的随侍不干了,直接踢了前面那杀手一脚,“老实点--” 小骚动引起了士兵的关注,程秋狼狈下马向世子报备,“殿下,那姓沈的发了疯,竟从那么高的城楼上跳下来……最后弃城逃跑了。” “?”沈清昀没太听懂他这稀里糊涂的汇报,尤其是最后那句弃城逃跑,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被发现,谁管他说了什么。 这时,眼前的人可算上了囚车,轮到他的时候,却被那夸大其词汇报的将领叫住了,“等等--” 沈清昀不急不缓动作,想装事不关己上车,岂料肩头被后来人重重按了一下。 程秋刚汇报完,结果转头就见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背影,忙不迭上前查看。 当见到人之后,直接愣住,“沈清昀,还真是你。” 程秋错愕非常,喊话的声音活像见了鬼,“你怎么会在这??” 沈清昀的表情很是麻木,要不是现在受制于人,他真想给他一棒子。 无奈双手被人捆着,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抿唇一笑,抬了抬下巴,正巧对上世子望过来的眸光。 他半是揶揄半是讽刺地说道:“可能……是想着来给你们世子殿下做暖帐随侍吧!” 程秋登时语塞,有些僵硬地想回头去看凌霄煜表情,但他没敢。 沈清昀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之前说的那些混账话怕被凌霄煜知道,于是也不再提,只是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沈清昀身边的随从听到了‘沈清昀’这三个字,竟是不知道该绑紧一点儿,还是干脆放了人,毕竟之前世子可是吩咐过,找到这人立刻带过来见他。 如今人就在眼前,世子却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随侍踌躇着,硬着头皮上前叫了声‘世子’,紧接着问道:“这位沈将军该如何处置?” “带走。”世子殿下终于开了金口。 可随从没动,暗想这个‘带走’究竟是用囚车带走?还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带走? 而带,又该带到哪里去? “带……带到哪儿去?”随从简直要怕死了,生怕世子一个不高兴赐他个死无全尸。 只见世子爷眸光发暗,盯着沈清昀看了好半晌,这才缓缓移开眸光,说了一句,“既然是暖帐随侍,自是带回我帐中侍候--” …… 沈清昀原本只想着恶心这些人一下,万没想到竟恶心到了自己。 此时他被困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中。 没错,正是那辆被箭捅成了马蜂窝的车。 为防止他逃跑,四周还加固了严密的铁网,简直是比天子脚下的天牢还要坚固。 他掀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没变,依旧是不知名的高山与荒无人烟的官道。 许是马车太过宽敞华丽,又或许是世子的宝座有些熟悉安心的味道,所以他神经一松懈下来,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睡,却让他梦到了许多不愿回想的事情。 那是前世的光景。 一些不想见到的血色与情感在发酵,被无限放大的是大昌国玄帝的信誓旦旦,是父亲的悲痛欲绝,是自己因为一段不该奢望的情感而害了所有关心自己的亲人,也是最后落入敌人手中的无尽摧残与苦痛折磨。 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他,却因错爱一人,在不归路上越行越远,最终徒留遗憾,惨淡收场。 他想,若是能重来一次,他必然不会如此奋不顾身,不会那般义无反顾。 -- 沈清昀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外面没什么动静。 他静默一会儿,悄悄掀开帘子探出头,不巧正遇到下了战马偏头看过来的凌霄煜。 沈清昀:“?” 凌霄煜冷笑一声,“怎么?暖帐随侍,要我亲自抱你下来不成?” “……” 此时铁网已经被撤下,沈清昀忙不迭下了马车,还因为匆忙险些摔了一跤,好在他手脚麻利,不至于酿成惨祸。 跟着世子身后往前走,他发现凌霄煜营帐就在喻潼关不远处的一座山坳里。 粗略看了一眼,觉得这人不愧是上辈子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的,年纪轻轻便有些头脑,连安营的选址都这么别具一格。 跟着这人走了一段路,不多时便在一座营帐前停下,程秋先一步上前掀了帘笼,彼时还没等入内,一缕酒香混合着花香便扑鼻而来。 沈清昀眨了眨眼,觉得世子简直是太客气了,初次见面便这么周到。 正要抱拳谢恩,却见营帐中钻出个人来,“世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余后的话沈清昀没听到,因为凌霄煜已经脱了战袍丢给他,偌大的战袍就那么兜头罩了过来,气的他想骂娘。 可他忍住了。 心里不禁告诫自己,他品貌非凡,美色在前,有点脾气很正常。 他战斗力强,力量强悍的人通常都冷血。 他家境好,不但是江国大名鼎鼎的北临王世子,还从小就被景帝养在身边,连太子都要敬他三分,目中无人也应当的。 遑论,这可是未来的江国帝王,是他今生必要好好巴结的人。 于是沈清昀谦卑有礼,抓了战袍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凌霄煜让他进他便进,让坐就坐,让站就站,全程没脾气。 第5章 在别人夸到世子在哪儿寻了个这么乖巧又懂事的侍卫时,居然还能带着点笑。 “听闻世子府上近日又得了位宠侍,怕就是这位了吧?” 世子品茶不语,竟是默认了。 沈清昀那一颗八卦的心仿佛活了起来,怎得之前没听说过他还有这嗜好? 宠侍?究竟得长成什么样才能成为这人的宠侍? 席间谈话免不了要讲究这些,可世子显然不大爱听,坐了一会儿便要走。 沈清昀正听的兴起,一时间没接收到世子的眸光,于是离席的时候,世子突然说了句,“要不你坐我这?” 沈清昀:“……” 世子的眼神让他有种错觉,如果今天自己胆敢坐下去,那没准回去之后他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可纵使这人没把他的头拧下来,他却想自己把自己的头拧下来算了。 因为他本以为世子的‘暖帐随侍’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是真的。 看着世子云淡风轻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活了。 呐呐站在榻前半晌,天生厚脸皮的他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话来做开场白。 “那个,世子,我--” “怎么?不是要来暖帐?” 沈清昀偏执地想,不能就这么怂了,怂一下就是怂一辈子,他绝对不能在第一晚就被这人拿捏住,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于是撩了下眼皮,顶着半张大红脸,大方的说了一句,“我不太会,殿下,要不您打个样?” 第3章 合作 可世子不想打样,因为他突然抽出一旁挂在架子上的刀,大有种要砍了他的模样。 沈清昀腿一软,没忍住,当即怂了。 然而见世子抽刀不是要砍他而是要擦拭,心下微松,直接把‘跪’改成了‘坐’。 又见世子垂眸看向自己,于是悻悻一笑,伸手无比自然地拽住了他的袖袍。 沈清昀撩起眼皮,淡定无比地问了一句:“殿下,咱们谈谈如何?” 世子挑眉,一副你连暖帐都不会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谈的表情。 沈清昀觉得这表情太过目中无人,得教育,于是喟叹一句,“殿下您看这天高海阔的,也抵不住人心隔肚皮不是,谁能知道下一秒遇到的是敌是友,多交个朋友总是没坏处。” “虽说你我立场不同,但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敌对的关系,不信殿下可以想想,在你我未曾见过之前,殿下可曾想过咱们两个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实话说,我对殿下仰慕已久,殿下御敌有道,让我万分钦佩,又知殿下爱民如子,实在是个大好人--” 沈清昀恭维话张口就来,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凌霄煜已经擦拭好了刀重新挂起来,又抬步去兵器架后面的长桌上倒茶,仿佛根本没好好听他说话。 沈清昀勾着袖袍跟着走,不由得问了一句,“殿下,您在听吗?” “嗯。”凌霄煜总算发了个音,虽然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沈清昀吸了口气,“长话短说,我们合作吧!” 确实很短,也很直接。 凌霄煜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但又很轻地蹙眉‘唔’了一声,似乎没听明白。 沈清昀认真说道:“江国与昌国临黄河两岸,连年征战不断。” “世子常年守在边陲,自然知道惨状不只于眼前,可两国实力相差不大,难分伯仲,继续下去,受苦的只有百姓。” 凌霄煜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我愿助世子尽快拿下喻潼关,使世子能尽快攻占昌国。” 世子闻言一声冷笑,“攻占昌国?” “将军,您怕不是还没睡醒?” “我是认真的,殿下信我。” 凌霄煜似乎不想浪费时间,转身要走。 “等等,等等殿下--” 情急之下,沈清昀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会算命,命中注定我是你的贵人殿下。” 凌霄煜顿住脚步,回首,眉峰微微挑起。 “……”见望过来的眉眼,沈清昀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道:“殿下可以试着信我,看我说得对不对。” 凌霄煜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半晌,他突然开口,“说说看,我的……贵人。” 沈清昀没在乎他的冷嘲,而是在脑海中迅速搜寻了一圈即将要发生的大事,接着挑挑拣拣找有用的说了出来。 他先是说了之前遇到的杀手是东宫那位派来的,又说过不了多久南方就会发生重大水灾,让世子不如先撤兵回去解决燃眉之急,不必急在一时包围喻潼关,毕竟昌国援军就要到了,他就算逗留在此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凌霄煜若有所思点了头,“说得有道理。” 沈清昀大受鼓舞,“是吧!殿下,请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既然这么会算命,有没有给自己算上一卦?” “?” 凌霄煜看着他,嘲弄一句,“将军有算过自己跳了城楼后,喻潼关就被我带人攻破了吗?” “……”沈清昀愣了一愣,正在琢磨这话的真假,便听凌霄煜再次开口,“将军,你的倚仗没有了,还有别的筹码吗?” 沈清昀冷静思索了两秒,觉得凌霄煜一定是在虚张声势,“喻潼关是攻占昌国的命脉,殿下如果真的攻破了喻潼关,还逗留在此地作甚?” 第6章 “将军不知道?”凌霄煜的深深蹙起了眉。 沈清昀有点看不懂了,“我应该知道什么?” 谁知这话一出口,他竟然觉得凌霄煜似乎不大高兴了,连身边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 “?”沈清昀现在不止迷惑,简直是一头雾水。 尤其是凌霄煜这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仿佛跟这个称谓有仇一样,每次都像是咬牙叫出来的。 沈清昀暗自揣摩几许,觉得凌霄煜应该是刚刚被人暗算心情不佳,所以才会如此,毕竟依照他的了解,这位世子虽然看着有些凶,但心地还是善良的。 他稳了稳神,觉得不该跟他一般见识,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叫他信了自己,才好进行下一步。 想到之前世子在营帐的赴宴,以及这个时间段,他很快便联想起了舞姬刺杀世子的桥段,不禁轻‘啊’的一声,“殿下,水患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倒也不急在一时,但东宫派来的杀手却不止一批。” “有位舞姬,怕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杀手确实不止一批,但早就被凌霄煜处理了,至于他口中所说的舞姬,更是连营帐的方位都不知道就被程秋带人拿下。 但他还是给了沈清昀机会,想看看从他口中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那位舞姬虽是带着任务来的,但她会对殿下一见钟情,而且只要殿下愿意配合,她一定会非常乐意取悦殿下的,届时只要加以利用,就会多个朋友而不是敌人。” 凌霄煜挑眉,“此事当真?” “没错,所以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稍后再谈。” “殿下可以先试试看,看我算得准不准。” 没想到凌霄煜居然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沈清昀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就听世子招呼外面的人进来,“去拿一套舞姬的衣裳来。” 侍卫怔楞片刻,接收到凌霄煜不容拒绝的眼神,忙点头称是。 沈清昀眼底茫然一片,半晌问道:“什么意思?” 直到舞服摆在他面前,而凌霄煜不咸不淡地命人给他换衣裳跳舞时,他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不是,世子,我说得都是真的,您怎么能……” 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不是想取悦我?”凌霄煜凉凉说道。 沈清昀:“……” 沈清昀没在营地待太久,虽然舞姬的事情因着凌霄煜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但南方果真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那雨越下越大,一晃便是半个月。 而凌霄煜因为得到消息,早早派人前去抗洪,因此损失很小。 江国景帝知道后龙颜大悦,不但褒奖了他还赐下一座宅子,说是留给他将来娶世子妃用。 沈清昀乐得所见,觉得世子这次应该能信了他的未卜先知。 谁料真正的谈判还没摆上桌面,突然有人来报,说昌国玄帝知道敌国世子抓住了他们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因此派了使者来谈,玄帝对沈清昀非常器重,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来换回战俘。 沈清昀听了这个消息,却没半点意外。 他是相府嫡子,又是新晋的边陲将士,不管哪一个身份,都需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做做样子,何况他一直都非常注重别人对他的看法。 正乱想的时候,凌霄煜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玄帝对你,倒是情深义重。” 他无甚在意,自然也没发现凌霄煜用了个‘情深义重’这么明显的词,更没察觉世子眼中闪动着与平时不一样的光芒。 -- 因着玄帝派了使者过来谈判,所以战事暂时搁置。 而从昌国都城到边陲路途甚远,就算脚程快也得月余,因此江国景帝下了诏令,将一众将士召回。 沈清昀如今名为战俘,自然要跟着大军一道走,但世子并没有带他回鄘(yong)都,而是到了江国边境的一处小城逗留。 这里离鄘都还有些距离,但环境比起边陲防卫的营寨已经好了太多。 自从他预测的南方水患之事成真之后,沈清昀每日都要去找世子闹腾一阵子,想着世子耐不住磨,必定会答应他的请求。 这一日,趁着月夕花朝,沈清昀刚将一池子白嫩多娇的睡莲看了个遍,便见到凌霄煜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身后还跟着他的随侍余宁。 余宁个头不算很高,比起自己还矮了半截,此时站在凌霄煜身后就更矮了,行走的时候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幽灵,但他没有取笑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余宁心眼多,所以压住了生长期的发育,因为他太会察言观色了。 见自己往这边走来,很恭敬地冲着凌霄煜行了个礼,又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后退隐身而去。 凌霄煜被迫停下脚步,望了望天色,“有事?” “自然是有事。” 沈清昀气定神闲,“之前的事情,殿下考虑的如何了?” “还成。” 磨了这么多日,今日总算得到了一句不一样的回答,为此沈清昀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凌霄煜高大的身形在夜色下站的笔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不是给了你机会,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主动点儿。” “啊?”沈清昀抬眼,露出一副非常困惑的表情,暗想着难道我还不够主动? 第7章 凌霄煜眯了眯眼,却偏头看向了别处,不再与他对视。 “……”于是,沈清昀更困惑了。 “殿下?咱们这算是成交了?” 见凌霄煜不说话,于是又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进行?” “你对我就这么信任?”凌霄煜问了句话。 沈清昀立刻认真说道:“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北临王世子宅心仁厚,像世子这么好的人,自然不希望连年征战屠戮四方,毕竟任何战乱,受伤的都是百姓。” 他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所以我觉得,如果战乱不可避免,交给世子,总好过其他人,至少世子能想法子保全一城百姓,毕竟大昌国的百姓也是人。” 这一番真情流露,句句说到凌霄煜的心坎里,可他半点表示没有,反而再次将目光移了过来。 半晌,说了一句,“做好你分内的事,大昌国的百姓才是人。” “?” 凌霄煜冷笑一声,“将军不会忘了,最初你我见面,将军是如何说得了吧?” 沈清昀:“?” 他恍然记得,好像是为了给世子暖帐的…… 第4章 使臣 沈清昀觉得,这位世子有些小肚鸡肠,竟还记着那些他早就忘记的事。 在小城中待着的日子非常惬意,虽然他是以战俘的身份跟在世子身边,受到的待遇却很不一样,不知道是寓言成真了几件事引得世子重视,还是因为世子原本就不怕他起什么幺蛾子。 总之,吃得好穿得暖,倒真是比起镇守着喻潼关好了不知有多少倍。 他发现,自己只要不出大门,宅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随意出入,而且无人阻拦,包括世子的书房。 但他这个人还是很有边界感的,讨人厌的事情倒也不会做,因此府里的人对他倒算客气。 那边玄帝派遣的人脚程倒是快,按照沈清昀计算来看,起码他们也得过几日才到,结果晨起正吃着好吃的虾饺外加糯米粥,没想到那边来信说是使臣到了。 沈清昀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去见了凌霄煜,被人引进去的时候,不偏不倚看到了他书桌台面上放着的帛书。 只一眼,便将内容粗略记在了心里。 他眸光发沉,望着那帛书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凌霄煜命人将东西收走。 “就那么迫不及待?”凌霄煜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以往的淡漠,反而夹杂了一丝其他的情绪。 沈清昀愣了愣,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可想到帛书内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用十五座城池来换我的项上人头,没想到我在你们江国景帝眼中,还挺值钱。” 凌霄煜不置可否,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却不想解释什么,“走吧!听说护送使臣来的是泾王爷,不想去见一面吗?” 泾王爷不但是大昌国的王爷,又是带他在边陲亲自教导打仗技巧的老师,与他关系很好。 可他现在正气着,因此不想顺着这话说下去。 于是冷哼一声,扭头默不作声要走。 可没走成。 “暖帐随侍--” 听到这几个字再次从那冰冷的世子口中说出来,叫沈清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人有点钝,紧接着就被人用麻绳缠住。 凌霄煜将麻绳打了个死结,淡然命人将他带走。 沈清昀挣扎了两下,看向凌霄煜,“你什么意思?” “敌国俘虏,暖帐随侍,你是哪个?”凌霄煜挑眉看他,不再动作。 沈清昀呐然半晌,最终被人带走。 他看到凌霄煜最后的表情,仿佛在说,‘虽然做我的暖帐随侍确实能让你出入自由,但你同样还是江国的战俘,既然昌国派人来赎你,自然不能让他们看到你太惬意的模样。’ 所以当沈清昀又一次被压上囚车,晃晃悠悠出现在谈判地点的时候,连眼底都是青的。 该死的凌霄煜说他养尊处优,这半月来好吃好喝容光焕发,实在不像是个令人心疼的战俘,于是命人给他画了淡妆,目的是欺骗使臣和护送使臣过来的南宫泾。 想到自己将以这副模样见久别重逢的老师,沈清昀其实是不情愿的,毕竟当时他可是立了军令状说会守住喻潼关的,然而现在不但没能守住那地方,还劳烦这些人来赎他,虽说不一定能赎得回去。 不,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能赎回去。 可他没想到,下了马车见到来人后,给他视觉冲击力最大的竟然不是老师南宫泾,而是那位不远万里前来交涉的使臣。 使臣是个姑娘,不但是个姑娘,还是个极其熟悉的姑娘。 沈清昀千想万想,万没想到大昌国派遣来交涉的使臣,竟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沈清凌。 沈清凌一路劳顿,原本水土不服便病了半个月,本就单薄的身子此时更加孱弱,加上思念兄长,片刻不耽误的赶路,到了此刻,仿佛是在强撑着那口气。 如今见了面,却见到如此狼狈的兄长,当即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眼眶红的厉害,却也知道规矩,自己如今是大昌国的使臣,代表着整个国家,所以就算伤心,也不能大哭,可她实在忍不住,便只遥遥看着兄长抹眼泪。 沈清昀哪里想到玄帝竟然恶毒至此,竟然会派遣自己的妹妹前来,当下便要挣脱束缚上前,却被拦住。 第8章 他不禁有些气结,“谁准许你们带她过来的,昌国什么时候允许一个女子成为使臣了?” “陛下的意思。”南宫泾沉声,示意他冷静。 沈清昀气息发沉,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他本以为玄帝说不惜一切想要救他回去是做做样子,现在看来,哪里是做做样子那么简单,怕是玄帝根本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成了战俘,因此派人来做试探的。 否则,又怎么会将他年仅十五岁的妹妹派来做了使臣? 他忍着气,想看看玄帝到底想让自家妹子跟敌国谈什么。 两国交战多年,谈判不止一次,但每次都无疾而终,江国景帝虽然知道此次依旧不会有结果,但为了彰显会谈的重要性, 除了世子,还派了太子过来。 太子凌霄陌,是江国景帝的第八子,十二岁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多年来盛宠不断。 当然,这也造就了他目中无人的跋扈性格。 凌霄陌狮子大张口,开口就是十五座城池,没想到作为使臣的沈清凌竟然直接应下了。 姑娘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却十分坚毅刚强,尤其是看到兄长被折腾成这副模样后,更加深了想要尽快救人的心。 “虽说圣上委派姑娘成为使臣,但这么大的事情,姑娘不用回去跟大昌国的皇帝商量一下吗?”凌霄陌问道。 沈清凌立于原地,气势竟是不输给任何男子。 她正身,毫无惧意,“臣女可以做主。” 沈清昀蹙眉不语,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句应承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必定是玄帝在此之前嘱咐过妹妹不管对方要什么都先答应下来再做打算。 可若是假的,沈清凌应承下来又打算如何收手? 他有点搞不懂了。 此次谈判凌霄陌得了景帝叮嘱,因此颇为肆无忌惮,眼见十五座城池为难不住对方,又见这姑娘十分貌美,不由得动了色心,竟自作主张想将这使臣姑娘留下来。 虽说沈清凌才堪堪过了十五,但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身量纤细高挑,因着带了几分病气,更是多了几分娇弱的美感,特别是站在双方人马中央那毫不畏惧的气势,更是让他中意非常。 于是转念出声:“光是十五座城池有些小瞧了你们昌国。” “小姑娘长得如此标致,不如跟着城池嫁过来,给我当太子妃如何?” 沈清凌脸色微变,唇角阖动,却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泾王爷眼底带着不善的眸光,冷冷说了一句,“太子请自重。” 凌霄陌满眼傲慢,“一个小小使臣都不肯舍弃,这就是你们昌国的诚意?” “看来,玄帝对这位沈将军,也没那么器重。” “我们昌国带了诚意过来,也请贵国拿出诚意,否则,昌国不怕与贵国兵刃相见。” 南宫泾不卑不亢,简单明了的说完,顿声又道:“还请太子慎言。” 两句话,让江国太子有所收敛,但却依旧强势,他想着,玄帝既然愿意为了沈清昀付出那些,还能在乎一个被派到边陲的姑娘不成,可他并不知道沈清昀与这姑娘的关系,如果知道,他绝不会如此大胆。 “一个小姑娘而已,换回你们战功赫赫的沈将军,难道不划算吗?” “你做梦。”沈清昀忍不住开口。 而与此同时,沈清凌思虑再三,竟是咬咬牙应了。 兄妹两个短暂对视之后,沈清昀彻底冷下脸来,“让个姑娘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烦请王爷先将人带走。” 南宫泾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玄帝的做法在他眼里也确实荒唐,可皇命难违,他也没办法。 “沈将军--”沈清凌低低叫了一声,“你别管。” 她转头对上太子的眼,红着眼说:“可以,我跟十五座城池,一起去你们江国。” “胡闹。”沈清昀彻底怒了。 南宫泾与沈清昀相识多年,还从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时候,失态到绳索已经捆不住他硬挣的身子。 手臂上起了红印子,但沈清昀毫无所觉,挣扎着让他将人带走。 见这姑娘成了沈清昀的软肋,凌霄陌乐了,“怎么用十五座城池交换你都无动于衷,偏偏一个姑娘就让你急了?” “莫不是你与这姑娘关系匪浅?” “看不出来,沈将军居然还是个痴情的。” 沈清昀扭头看向太子,犀利言道:“总好过你东宫的院墙太矮,红杏一枝一枝往外面窜。” “你--” “你什么你,你自己宫里的杏子都看不住,还惦记着外面的,你有那个本事?” 他毫不留情将那些秘事讲了出来,弄得在场人都很尴尬,尤其是太子。 “你又好到哪里去?”凌霄陌气疯了,“怕不是跟玄帝也有一腿吧!否则堂堂帝王,怎么就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功勋在身的将军甘愿做到这份上。” 沈清昀僵在原地,竟是在这句话出口之后失了声。 某些隐晦不明的情感喧嚣又在心底散出来,那是曾经疯狂的暗示与情动。 他永远忘不掉,帝王跪在金銮殿前声泪俱下的模样,“阿昀,朕会等你回来--” “等灭了江国,朕便将你迎入后宫,从此执子之手。” 然而脑海中一遍遍映出的影,却是帝王的冷嘲与鄙夷,“沈清昀,你胆敢对朕抱有此种龌龊想法?” 第9章 “朕乃堂堂帝王,怎会与一男子苟且?来人啊!将他打入天牢--” 最终的结局,是他在绝望深渊中挣扎的无力,是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丢失的尊严。 他心心念念的柳暗花明,只不过是一场荒诞且可笑的梦。 “恶心,真恶心--” “竟然喜欢男人……” 恶言响在耳畔,泛着诛心得疼。 第5章 北榆 沈清昀闭上眼,阻止自己深想下去。 他不再理会太子如何言语,看向对面的南宫泾,“烦请王爷将人带回。” 凌霄陌见此情景,冷笑一声,“你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么?” “一个战俘,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敢在两国谈判时插言?” “我。”一直没说话的凌霄煜突然开了口。 那声音淡淡的,仿佛这里不是两方谈判的地方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他走到沈清昀面前,将他身上捆绑是绳子解开,默默垂眸看了眼泛了红的手腕,拉起来揉了揉,“疼不疼?” 众人:“……” 凌霄煜旁若无人的,抬眼看他,“不想玄帝损失直说便好,何必破坏两国交涉?” “你我之间--”他似欲言又止,含糊道:“都这样了,能不依你?” 沈清昀的手腕被世子攥在手里,表情凝滞怔楞,头顶缓缓升起一片问号,竟是连挣扎都忘了。 这样?哪儿样?他们究竟是哪儿样了? 沈清昀不免有些崩溃,想着解释一二,便见凌霄煜已经转了视线对上昌国派来的人,沉声开口:“喻潼关已是我们大江的囊中之物,城池终有一日也必定归我们所有,至于战俘--” “既到了我手便是我的人,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用来交换的筹码。” 在场众人喧哗,就连太子都诧异回首,盯住了世子一双冷淡且阴郁的眉眼,“凌霄煜,你什么意思?” 凌霄煜沉声,却不想解释,并在众人看过来的诧异眸光中又说了最后一句话,“大昌玄帝若真想要人,可以,从昌国高位上滚下来,否则一切免谈。” 众人闻之色变,随使臣来到交战地谈判的昌国人更是惊愕万分。 他们万万没想到,凌霄煜一个世子身份,竟然比起太子还要猖狂。 而且仔细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简直是不把昌国一众放在眼里。 可南宫泾没说话,使臣也没动作,因此他们只敢小声嘀咕。 而嘀咕的内容无非是‘疯子’‘恶心’‘病得不轻’等粗鄙言词,但凌霄煜并不在乎。 沈清昀一时间楞在原地,对方一句‘我的人’直接给他说懵了。 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不禁细细想来,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份上了? 而且,“……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说得什么鬼话,得罪玄帝对你有好处?” 沈清昀压低声音,偏头靠近,低语道:“还有,什么就成了你的人?你给我解释清楚。” 凌霄煜便配合着他低下头,“不然如何?让你走么?” 沈清昀愣了愣,这自是不行的,“总之你别管,我自有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无非就是伤害自己,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来,可你别忘了,有些东西是经不住推敲的。”凌霄煜看着他的眉眼,继续道:“还有一点儿,你得记着,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的我自不会忘,可你也不能乱来--” “你们那位帝王,派了个姑娘来的意思那么明显,我如何能忍?” “……”沈清昀沉默了。 按凌霄煜的脾气,确实不能忍,可这公然挑衅,也太大胆了。 而众人的角度,却是他们在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再换种角度,怎么有种打情骂俏的错觉? 众人都觉得自己瞎了,后来有人说,世子向来不懂什么是打情骂俏,这也可能是沈清昀单方面制造出来的夫夫之间的‘小情趣’!! 总之,这次谈判的内容从最初的平凡到最终的荒诞,完美的简直不能再完美。 完美到,远在昌国銮座上的玄帝李允河听了此言,将面前呈报的折子通通扫到了地上,銮殿之上的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觉得吃力起来。 玄帝这是,真急了! -- 长夜如水,沈清昀独自坐在廊下喝酒,酒杯转了一轮又一轮,不知不觉有了醉意。 他靠在廊柱上,仰头饮了一杯薄酒,然后望着那洒下来的月光沉思。 之前听说喻潼关失守,他还以为是凌霄煜框他,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当初他问那人既然已经占了喻潼关为何不乘胜追击,他表情不耐,反问他一句‘将军不知道’的音还在耳畔,所以那个时候,他要的就是今日这种局面,要给玄帝一个希望再狠狠羞辱他一番吗? 可跟玄帝有仇的不是自己么? 凌霄煜的做法虽然阴差阳错帮了自己,可也确实树敌太多让人挂心,他如何得知自己远在江国就能平平安安?如何能保证玄帝听了这话不会想方设法坏他一坏? 讲到底他现今不过是个世子,还真当自己无人撼动? 沈清昀有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微微叹了口气,再次仰头喝了口酒。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等凌霄煜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10章 他不知喝了多少,摇晃的身形险些跌出廊去,幸而被过来的凌霄煜扶了一把。 沈清昀下意识抓紧了人,仰头看过去的时候眼底带着迷惑,似是半天才看清人,接着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是你啊!” 他挪了挪身子,腾出块地方给他,“来,陪我喝酒。” 沈清昀口齿都不清晰了,但眼睛很亮,看着他的时候,让凌霄煜有些恍然。 “你醉了。” 凌霄煜吸了口气,“天凉,回房。” 沈清昀便摇头,“就算你不陪我喝,也不能赶我走吧?” “今日是谁说我是你的人的?既是你的人了,那你家不就是我家?” “怎么?如今我在我自己家喝个酒,还要被你说三道四加以约束不成?” 他虽然醉了,但说的话有理有据,竟然让人无法反驳。 凌霄煜沉默片刻,决定不跟醉鬼一般见识,索性遂了他的意,在他身边坐下来。 沈清昀这才满意,连嘴角都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才像话。” 他又自倒了一杯酒,递给凌霄煜,“人生得意须尽欢,殿下,这么高兴的大喜日子,不来个把酒言欢一醉方休,都对不起--” “对不起--”他四下张望,最后将目光移到了天边的满月,遥遥指着说了一句,“都对不起今晚这么好的月色。” 凌霄煜默不作声,却在他跟自己碰杯的时候低低叹了口气,看他仰头喝酒的动作如此潇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夜晚,哪怕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种氛围只适合闭嘴睡觉,但沈清昀不同。 也许是凌霄煜今日在两国交涉之时说得那些话太出乎他的意料,又或者是玄帝派沈清凌过来的做法彻底伤了他的心,也可能是因为自回来之后前尘旧事便一直埋在心里成了个隐患,让他不吐不快,总之不管哪一个,都是他今夜买醉的理由。 所以在自己说不想对不起月色的时候,凌霄煜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对凌霄煜的愧一直藏在心里,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今日的事会得罪玄帝的理由,毕竟从决定跟随凌霄煜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不止想要这人成为江国的国主,他的最终目的,是让凌霄煜收复昌国,成为唯一的帝王。 可时机不对,他现在不能得罪玄帝。 “你得往前看,不能随意得罪人,特别是玄帝,你要知道,就算是仇敌,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也要学会伪装自己,伪装不代表懦弱,只是羽翼不全之下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哦,对了,你跟玄帝有仇吗?怎么觉得你跟他之间仿佛隔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样呢?两国交战,也不全是帝王的错,没必要这样较真吧!” 沈清昀自问自答,“或许是他的某些做法让你看不惯了吧!” “不过,就算是有仇,日后也不准自作主张了听到没,你别忘了我是你的贵人,凡事多听贵人的话,才能确保万事无虞。” 凌霄煜一直在听着,没任何反驳,就算听到了什么不满的话,这位对任何人都要求极高的世子爷也不会反驳一句,对沈清昀很是包容。 沈清昀虽然有些磕巴,但凌霄煜还是将大概听了个完整。 面前的人仿佛只恬燥的小蜜蜂,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教训完了人,又开始说起自己来了。 沈清昀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讲了出来,什么开心的、伤心的、做了哪些糗事、哪些令人夸赞的事。 他讲了很多,可讲着讲着,故事里的主人公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烦恼,他的声音变得抑郁起来,表情也不似之前轻松。 小烦恼在某一天被无限放大,变成了隐晦的,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总在想,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只有我,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与这世界,与这人世--” “我是个奇怪的人,从小就是。” “我曾经梦想着,上天能赐给我一个壳,让我能蜷缩在里面,这样,就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同样,也不会有人伤害到我,就连妹妹也不能。” “是今天来的那个小姑娘?”凌霄煜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清昀胡乱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她,凌儿最乖了,她是唯一一个,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站在我身边的人。” 凌霄煜没说话,半晌,突然举起杯中酒饮尽,对着沈清昀说道:“除了她,还有别人。” 他低声道:“她不是唯一一个。” “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有。” 沈清昀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明白凌霄煜话里的意思。 他不断嚷着说不会有,嚷得世子直皱眉,仿佛较了真,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对于这件事,沈清昀非常固执,“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 凌霄煜眯了眯眼,心底的那层怀疑已经忍不住要溢出来了,“你经历过什么?” “好多,好多--” 沈清昀的意识开始昏沉,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正在跟谁讲话,“其实我有个秘密--” 他扔了酒杯,眸光浑浊且迷乱地注视着凌霄煜的眼,“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嗯?”凌霄煜靠近,声音很轻,“是谁?” 沈清昀眨了眨眼,张口想要讲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第11章 他摇摇头,扯了扯世子的衣襟,“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值得自己相信的人根本不存在,别傻乎乎的义无反顾掏心掏肺,根本不值得。” “告诫我?”凌霄煜问道。 沈清昀点了点头,“是啊!” “知道我是谁?” “你是北榆,凌北榆--” 凌霄煜瞳孔微缩,在沈清昀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明白了那些疑心的来由。 那个除了他再不会有人叫的小字如今清晰出现在耳畔,使他整个人楞住。 当反应过来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沈清昀头一歪,就那么睡着了。 凌霄煜托住他歪下去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望向远处渐渐落到湖里的凌波月色思绪起伏,不禁想到,当年的那些义无反顾与掏心掏肺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的一样不值得。 可想了很久,却又觉得那些纠结根本不必,毕竟,他又一次遇到了这个人。 既遇到了,就便是值得。 第6章 质子 烈酒后劲大,沈清昀次日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恍然记得自己非常伤心,却有些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不经意垂下的手指却扫到了一抹温热。 沈清昀一愣,偏头往床上一看,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凌霄煜? 他睁大了眼睛,以为是在做梦,凌霄煜怎么会在自己屋里? 想叫人,却发现这根本不是熟悉的房间。 所以是自己误闯了凌霄煜的房间? 意识到这一点,沈清昀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禁埋怨自己一句,喝酒误事。 床上的人呼吸很沉,睡相很好,可他无心多看,只想赶紧逃。 昨日两国交涉下凌霄煜口无遮拦说得那些话后劲还没过,如今他倒是不见外,竟不用隔日就爬上了世子的床,这叫人知道可如何了得? 他倒是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真的污了世子的清白可如何是好? 沈清昀摸索着下床,脚步轻的仿佛根本没来过。 凌霄煜其实在他有动作的时候便醒了过来,不过一想到他昨夜酒醉后没能说出来的话,怕忍不住会问,因此只能假装睡觉来强迫自己不要吓到他。 只是他装睡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如果不是沈清昀溜得快,一定能看出破绽。 沈清昀鬼鬼祟祟出了房间,却被人堵了个正着。 府里的下人白眼翻到了天上去,对他冷嘲热讽险些没将他骂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凌霄煜对他的态度决定了这些下人们对他的态度,许是觉得他是世子的贵客而不是战俘,所以自从来了便一直以礼相待,可现在不一样了。 凌霄煜在那种场合下公然维护他,这就不是闹着玩那么简单了,若对象是个姑娘还好说,偏偏又是个男人。 江国虽然对好男风这种事见怪不怪,但他们却无法想象他们的世子会跟这种事有什么牵扯。 所以当有人看到沈清昀进了世子房里一夜没出来的时候,便不禁认为是他迷惑了世子。 当类似‘狐狸精’这么个词从众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沈清昀不由得哂笑一声,“谢谢你夸我长得好看。” 众人:“……” 一般的下人不敢这么说话,敢这么说话的都是跟在世子身边的老人,他们是真心为了世子好,所以沈清昀不生气。 若是换做他,只怕他也是一样的。 “真是伤风败俗--”老人受不得这事,气的叹气拍腿,可她不敢把火撒到世子身上,便只能找沈清昀出气。 那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直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沈清昀因为长相没少被人说闲话,因此还能气定神闲下去。 他装作无事发生般的回屋换了套衣裳,刚换完,便听人来寻他过去用膳,说是世子已经在等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来江国快一个月了,他跟那位世子愣是一顿早膳都没碰上过。 起初他以为是世子爷嫌他太吵不愿与他同席。 后来才知道,世子爷这人从小挑嘴,所以餐食都有专人去管,从小到大,就没跟谁一起吃过饭。 沈清昀到地方的时候,凌霄煜果然已经等在那里,见他落座,便直接叫人摆东西过来。 他在众人憎恶的眸光中心惊胆战的开始用膳,可天气转凉,刚刚那一盆水直接落下了后遗症,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回事?” 见喷嚏不止,凌霄煜问道。 “可能是着凉了。”沈清昀无所谓的回答。 “好好的怎么会着凉?” “……”若是换做平时,凌霄煜是绝对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的,可他现在不但问了,还大有种刨根问底的架势。 沈清昀缓了缓,“昨夜冻着了,没被子。” 他说得可怜兮兮,不顾众人的眸光,开始低头喝汤。 一旁伺候了他一盆冷水的老奴神色有些不自在,似乎是不理解沈清昀为什么会忍住没告状,这简直就不符合他狐狸精的人设。 说是等他用膳,但其实凌霄煜根本一口都没碰,而是不停地给他盛汤夹菜。 “别盛了,饱了。” 沈清昀拍拍肚子,眼珠一转,突然问:“唉,世子,问件事。” 第12章 不等世子答,他便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凌霄煜不动声色,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答话。 可沈清昀不干,愣是想逗逗世子。 其实他本不想在发生昨日那事情之后还要跟世子纠缠不休的,但碍于凭白受了冤枉,他便想着气气身边这些人,于是故意做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来。 他想看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色有些起伏。 凌霄煜似乎是被问得烦了,于是绷着脸看过去,仿若无人的说道:“将军日日给本世子暖床,对你好不是应当的?” “……”沈清昀快速眨了几下眼,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刚想反驳,就听世子又来了句,“比起你,我对一些阿猫阿狗才是真心的好。” 沈清昀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最后看向世子,觉得这人确实有对阿猫阿狗好的面相。 “那……我也想当阿猫阿狗,随便哪个都行。” 沈清昀凑过去,“世子,你觉得如何?” 凌霄煜又自瞥了他一眼,而后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你觉得呢?” “猫吧!我还挺乖的,毕竟这长相也不算差,都能比作狐狸,跟猫也没差,对吧?” 凌霄煜冷笑,“阿猫阿狗你都排不上,若是非要讨个名头,白眼狼最合适不过。” 沈清昀不置可否,却将两个人说话间剥好的花生仁递了过去,“听说你胃不好,吃生花生养胃。” 见他没接,强行将东西推过去,来了一句,“你见谁家白眼狼会细心到这种程度,还白眼狼……” 凌霄煜望着眼前去了皮的花生仁,心中微微一愣,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多事。” 沈清昀开始低头喝碗里剩下的汤,慢条斯理的。 他吃相非常斯文,也很腼腆,就算是饿的紧,也从不会狼吞虎咽。 凌霄煜趁着他低头喝汤的时候小心将桌面上的花生仁收走,却再没说什么。 等沈清昀吃好了饭,凌霄煜说是要带他去个地方。 出门的时候,凌霄煜并没说要去哪儿,可沈清昀还是有种特别的感觉。 到了地方见了人,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 沈清凌作为出使江国的使臣,不能长期逗留在边境,她需要尽快回去向玄帝复命。 凌霄煜知道沈清昀挂念妹妹,应该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于是秘密将人带了过来,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大将军南宫泾。 沈清凌彼时一见到沈清昀,便控制不住扑上去哭了起来,“兄长--” 姑娘家泪眼朦胧,哭得肝肠寸断。 她只觉得自己无能,明明带着玄帝的嘱咐,却将事情搞砸了。 沈清昀给她擦眼泪,宽慰她,告诉她留下来是自己的甘愿,让她不要多想。 沈清凌不哭了,开始眨着眼睛看兄长,“兄长,那位世子殿下,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说姑娘小,但却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性取向的人,他这点事情,就连父母都不清楚。 “你猜。”沈清昀故意歪曲事实,想让沈清凌放心。 沈清凌恍然顿悟,喃声一句,“怪不得--” 她迟疑着,还是问道:“可陛下那里……” “陛下一心盼着兄长回去,怕你在这边受了委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清凌知道沈清昀的秘密,也明白他当初执意来边陲是为了谁,所以有此一问。 “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沈清昀叹一声,不想多谈。 关于他跟玄帝的事情,这其中的错综复杂根本不是一两句话便说得清的,况且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在小姑娘心里留下阴影,于是简单说了一句,便催促她随南宫泾离开。 沈清凌临走的时候红着脸给凌霄煜行了个礼,并道了谢,说是感谢他照顾兄长,接着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南宫泾离开。 而南宫泾,至始自终没跟沈清昀有过一句短暂的交流,全程不过对视两秒。 车里,沈清昀望着世子,“有件事我不太懂,殿下可以为我解惑吗?” 凌霄煜轻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于是沈清昀便问了出来,“虽然我猜想你是故意激怒玄帝,知道他不敢再贸然出兵,但我不理解,你这种做法是怎么说服景帝的。” “想知道?”马车快要行使到鄘城的时候,凌霄煜终于问了一句。 “?”沈清昀半晌没得到回答,还以为不会再得到什么答案。 猝不及防的,让他微微愣了愣,接着才想起自己刚刚究竟问了什么,“想,当然想啊!” 凌霄煜抿了抿唇,“战俘换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比质子更多。” 沈清昀:“……” 所以,景帝是接受了凌霄煜的建议,想留下他成为要挟玄帝的一个更大筹码? “玄帝既然能用十五座城池换你回去,自然也能用其他的东西。” 凌霄煜靠过来,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好本事,值得玄帝如此做?” 沈清昀浑身一震,虽然世子的表情与平时看着没什么区别,可他还是在那轻微的挑眉中,看出了不愉快。 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再次袭来,让他觉得这话不能乱答。 “殿下,我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放心,不管玄帝做什么,我都不会动心的,哪怕是他将那皇位让给我,也无法撼动您在我心里的位置,殿下,他若真的让出皇位,我必定直接转让给您,您才是天下共主,您才是我心中的神--” 第13章 “……”看沈清昀又在胡言乱语,凌霄煜没再吭声。 可直觉上来讲,沈清昀竟然有种躲过一劫的错觉。 第7章 拉拢 沈清昀苦笑一声,万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还是逃不出当做质子的命运。 只是相较之下,如今站在世子府的土地上,倒是让他宽慰不少。 而且,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之前会上的当伤的心,如今已经不会了。 沈清昀突然从战俘成了昌国在江国的质子,本该是听从景帝安排在太子府别院安排住下的,毕竟前世就是如此的安排。 可不知道凌霄煜跟景帝说了什么,竟是将他直接安排到了世子府里。 要是说这事是景帝主动提出来的,沈清昀是不信的。 但他又想不出凌霄煜会因为这点事去找景帝说。 “景帝同意了?”沈清昀问完便闭了嘴,他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凌霄煜没搭理他,似乎是真的有事,“你好好留在府里,缺什么就跟余宁说,军中有点事情,我出去几天。” “不是不打仗了?又出了什么事?” 沈清昀实在是好奇,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问完才觉得,自己现在这种身份,确实是不适合问这些话。 “当我--” 他本想说你就当我没说,但凌霄煜倒是没故意瞒着他,“喻潼关如今已经是江国的地盘,但那里的百姓似乎不是这么想的,有些百姓在城中怂恿更多的人,正在发动暴乱。” 沈清昀惊着了,“他们是疯了不成?” “疯的不是百姓,我看是你们的皇帝陛下。” 沈清昀不说话了。 凌霄煜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是你们的皇帝用百姓怂恿更多的人给江国制造麻烦。 “这事好办。” 沈清昀片刻言道:“喻潼关有我的亲信,殿下帮我带句话成吗?” 凌霄煜瞥了他一眼。 沈清昀看着世子,极轻地眨了下眼,又问:“可以吗?” “自然,你说。”凌霄煜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沈清昀想了想,“若是可以的话,请世子帮我找到一个叫田束的人,他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书童。” “找到他后,殿下只需告诉他四个字,叫他保命要紧,他必然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虽说不知道沈清昀打的什么算盘,但凌霄煜还是答应下来。 临走之前,他有点不放心,“若是有人找你,等我回来再说。” 沈清昀愣了愣,说了个‘好’字。 -- 凌霄煜走之后,世子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虽说他在府里的时候也没什么话可说,但沈清昀总喜欢逗他,因此日子过得倒是有趣。 现在人走了,却让他觉得空落落的。 眨眼间,他已经来到鄘都小半个月了,对府里的一切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自从在世子的房间里出来被当做狐狸精后,他本以为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该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没想到一次同桌用膳便救了他,下人们之前对他什么样,在这之后还是什么样。 这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只是每天出不了府,下人们也不准他动这动那,确实是有些无聊。 “半个月了,还没消息传回来吗?”沈清昀正嘟囔着,外面传来了声音。 沈清昀眼睛一亮,忙出去看,见是凌霄煜身边的余宁回来了。 “如何?” 余宁过来跟沈清昀行了个礼,“世子将公子说得话告知了田束,田束立刻带人去城中将引发暴乱的人以招摇生事为名抓了起来,并对百姓一番解释,这可真的帮了世子大忙。” 沈清昀闻言,彻底松了口气。 就像他所说的,两国交战,苦的是百姓,如今喻潼关既然已经落在了江国的手里,那便是江国的土地,昌国百姓就算有怨言也不敢说什么,若不是被怂恿,也断不会被带偏。 这是凌霄煜没有杀人的心,若是真因为这事动起手来,就算让谁丢了性命,那也是情有可原。 见余宁说完话没走,沈清昀问道:“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余宁点了点头。 “殿下还交代了什么?”沈清昀问道。 “不是世子交代的,是我自己想替世子谢谢公子。” 余宁说:“我们走的时候,公子让我小心看顾世子,说是很有可能有人对我们不利,没想到居然真被公子猜中了,若不是公子,只怕我们会损失很多将士。” “这都是小事。”沈清昀也不敢居功,“不必放在心上。” 余宁点了点头,“不过……” “怎么?” 余宁难言的说:“这事被世子知道了。” “世子让我回来告诉公子,别多管闲事。” 沈清昀:“……” 他不明白自己这分明是帮他,怎么就成了多管闲事? 可他没来得及问出口,世子府门前便来了不速之客。 是东宫的马车。 听了东宫派人来接他去一趟,沈清昀终于明白凌霄煜临走说得让他等他回来以及余宁刚刚带回来的‘别多管闲事’是什么意思了,看样子他明白太子会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来找他麻烦。 其实沈清昀早就想到了,毕竟景帝让他这个昌国的人质留在世子府的做法,已经激怒了太子。 第14章 他必定觉得,景帝将自己留在世子府,是对世子的一种偏爱。 尤其是当他想法设法亲近自己却被凌霄煜拒绝之后。 沈清昀自然知道太子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虽说重生归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因着他的改变而改变,但总得来讲,该发生的大事还是会发生的。 类似太子对世子的憎恨之情,前世即便没有他,东宫那位也一样看凌霄煜不顺眼。 他现在有幸留在江国,自然要尽可能的帮助凌霄煜除掉江国的隐患。 只有江国内部的隐患被除掉,他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北上,去对付远在昌国的玄帝。 这也是沈清昀跟凌霄煜合作的意义。 所以当东宫派人来请他之际,他立刻将凌霄煜的嘱咐抛诸脑后。 太子凌霄陌没什么脑子,不然前世他也不会在太子府混得那么好。 他是个什么性子沈清昀太了解了,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替凌霄煜除掉太子这个内忧。 而据他所知,当年凌霄煜因为太子的陷害不止一次重伤濒死,其中凶险虽不被外人知晓,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想到凌霄煜的时候,沈清昀便不由得多思考了一会儿。 虽说他上辈子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却比这辈子好太多了,至少在他眼中,少了很多忧郁的眸光。 此次重生归来,每次看到凌霄煜的时候,都让他有种错觉,觉得他的眼神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 “我家太子请公子入府一叙。”东宫的人下车来恭敬拜礼,并想将沈清昀带走。 余宁立刻说凌霄煜不在,不准沈清昀出府的话。 但东宫来的人却并不走,而是看向站在余宁身后的沈清昀,说道:“公子,太子爷还在等着你。” 沈清昀本不想理会,但他太了解凌霄陌了,知道这人不敢对自己做出什么来。 刚好,根据前世记忆,这个时间段,太子怕是已经有了谋逆之心,而证据就在太子府。 只要他找出证据,扳倒太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如今世子不在家,正是个好机会。 正思索着,身边余宁开口提醒,“公子,殿下吩咐过,公子不可出世子府,一切事宜都需等殿下回来再做定夺。” “太子还等着呢!”凌霄陌派来的侍卫抵在门口不让关门。 “我去去就回。”沈清昀到底还是没听余宁的规劝,也没理会凌霄煜最后的话,他跟着东宫派来的人走了。 余宁阻拦不得,只能干着急,最终快马加鞭回喻潼关报信去了。 自古以来,太子府通常要比世子府气派,可在江国却是完全相反。 世子祖上有爵位功勋在身,世袭罔替传了好几代。 而景帝是新帝,江国刚刚成立十几年,因此这太子府其实是比不得世子府的。 可纵使这般,也不代表太子就会低人一等,就会谦虚一些。 凌霄陌依旧非常高傲,并说了一大推沈清昀不想听却意外听完了的话。 最后沈清昀在心里总结了一下,凌霄陌找他过来有两个原因。 第一,让他归顺自己。 第二,回世子府当个探子,以后世子如果有任何风动草动,他要想办法告诉他。 太子还说,只要他乖乖听话,少不了他的好处。 可太子给他倒酒的时候,却旁敲侧击说了许多威胁之言。 比如不听话的下场通常会很惨,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会被吊在门外廊下,鲜血干涸,无人收尸。 在凌霄陌眼中,身处异国他乡的自己只能顺应时势,毫无公平可言。 沈清昀听他说着,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凌霄陌见沈清昀不发表意见,于是又找来许多姑娘服侍他,真是威逼利诱一个不落。 “殿下,使不得。”沈清昀起身婉拒。 凌霄陌便借此给他道歉,“之前是孤不对,不知那使臣是舍妹,若是知道,怎么敢如此折辱?” 沈清昀知道凌霄陌说的这些都是给自己听的,他既然想让自己听,自己好好听着便是。 凌霄陌见沈清昀对那些姑娘不为所动,不禁想到了之前的传言。 美人既然不能入眼,太子便换了些清一色的男倌上来。 沈清昀当下觉得面上挂不住,看着凌霄陌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得蹙眉问道:“太子这是何意?” 凌霄陌让人继续倒酒,“在江国,找些男宠玩玩很正常,我弟弟没事也会领两个回去。” 满了酒,太子顿声,“公子在世子府住了这么久,该不是还不知道这事吧?” “……”这事,貌似之前听人提过,说是凌霄煜会带宠侍回府,但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导致他将这档子事忘了。 如今又被提起,一时间倒是叫他错愕非常。 凌霄陌见沈清昀不说话,抬眼问:“沈公子,难道真不知道我弟弟喜欢男人?” 第8章 小倌 沈清昀不敢说自己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这种做法是为了什么。 只微笑道:“世子让人拿下了喻潼关,如今又为江国争取到了更大的利益,想来太子也是开心的。” 他故意不接茬,加上跟凌霄陌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一起去编排另外一个人的地步。 想着自己今日应该是套不出什么来了,于是起身拜了个礼,十分委婉地说道:“在下不胜酒力,请太子允我先行一步。” 第15章 “既是醉了,就留下来吧!后头有厢房。”凌霄陌自然不会让他走的这么容易。 他命两个男倌上前来,“将公子带下去歇息,小心伺候。” 这‘伺候’二字说得古怪,让沈清昀这个置身其中的人瞬间明白了意思。 “太子,我--” “你就别跟孤客气了,这些都清白着呢,干净的很。” 沈清昀一笑,万没想到,回来之后不但凌霄煜变了,怎么觉得太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好糊弄了呢? 不过既然一时半刻走不成了, 那就留下来也好。 于是大方接受了凌霄陌的好意,任由小倌扶着自己回了房间。 路上,沈清昀借着醉意问小倌:“多大了?” “回公子,小人十七了。” 沈清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小倌生了一副好相貌,皮肤凝白如雪,眼尾含情,竟跟个姑娘似的,温温柔柔,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可这手指-- 起初,这小倌还安安静静地扶着自己的手臂往前走,说了几句话之后,小倌的手指开始微微向下移动,不多时便有意无意地蹭到了他的腰间。 他腰很窄,袍子又肥大,内里空着,那手指一经动作,竟是让他打了激灵,很凉。 沈清昀有些不自在,急着躲过,可那指尖如影随形,一直箍着他的腰身。 他只好说热,找个亭子坐了坐。 这期间,小倌终于稍稍离远了些,沈清昀便开始上下打量着端详他,“十七了?不太像呢?” 小倌面色不变,“公子看我像多大?” “看这面相,倒像是十五六岁。” 那小倌似乎有些失落,“公子是嫌弃我年纪小么?” 沈清昀笑了笑,他可没那个意思。 被风一吹,酒气散了些,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沈清昀便起身,道了句‘走吧’。 进了屋,小倌立刻要替他更衣,沈清昀却突然回头攥住了他的手。 “知道为什么觉得你不像十七吗?” 没等那小倌说话,沈清昀便又说道:“十七岁的清官,可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 语毕,一把蒙汗药,直接送人见了周工。 沈清昀熄了灯,拉了垂帘,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出了房门。 太子想要谋害景帝不是一天两天了,沈清昀知道证据就藏在太子府。 现下凌霄煜势单力薄,不足以跟太子抗衡,想要尽快将太子拉下马,就必须借助景帝的力量。 而作为一代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当然是自己的儿子迫不及待想当皇帝。 前世他身为太子的亲信,知道很多关于太子私底下做的丑事,其中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太子早就准备好龙袍。 可这龙炮会藏在哪里却不知道。 他虽然是凌霄陌的亲信,但毕竟还是昌国来到江国的质子,所以前世的太子虽然爱惜他是个人才,有意拉拢,却还是不敢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面前。 沈清昀只能依着记忆与对太子的了解慢慢摸索,看能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发现一点线索。 夜色雾蒙蒙的,似乎起了一阵风,沈清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纵使在江国住了这么久,他依然受不了这忽冷忽热的温度。 本以为跟梢的活一定不好干,没想到太子府的这帮下人顾头不顾腚,愣是没发现身后跟着个大活人。 沈清昀这梢盯得快哉极了。 只是转悠了两圈,都没查到他想查的东西。 一无所获回了房间,却没想到屋子里的小倌竟然是个练家子,他还当蒙汗药的威力巨大,晕的竟然这么快,没想到却是小倌故意装晕。 “哥哥,您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喜欢在背后下手?” 沈清昀:“……” 看着小倌望着他笑,沈清昀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只顾着防太子,却没想到这小倌居然还是个高手。 “那个,你想怎么样?”沈清昀试着出手,却被小倌轻飘的制服。 如此钳制住双手抵在门框上的姿势委实不怎么样。 小倌笑眯眯的,一双狐狸眼充满了兴奋的光芒,“公子喜欢从背后动手,恰巧我也是,我伺候公子好眠如何?” “公子不想要也没关系,一会儿就想了。” “等等。”一看这小倌想来硬的,沈清昀立刻说道:“如此多扫兴,不如--” 他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嘴。 果然,小倌忍不住问道:“那公子打算如何?” “不如你先放开我?”沈清昀试探问道。 “放了你?” 小倌眨了眨眼,“然后让公子再暗算我一次?” 沈清昀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好像不太能行得通,“你不是太子府的人吧?” 他突然想到了一点事,并且搜寻了一圈自己的记忆。 小倌不语,眼中带着些许怪异的光芒看向沈清昀。 沈清昀仔细回想当初在江国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在江国做人质的时候,跟这位有勇无谋的太子关系最密切,因此知道他很多事情。 虽说太子在江国拥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但他其实非常惧内。 太子妃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所以太子在房事上其实非常委屈,这也导致了只要太子妃不在府里,他便会从外面搜刮一些合眼缘的人来带到府里来。 第16章 这是太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 太子受压迫太久,有这癖好也不足为奇,可哪有这么多清倌供他消遣,于是那些贫苦人家的好孩子就成了太子府的常客。 这种人通常不需要太多银钱,而且一买一大把,就算玩坏了也不怕追究责任。 沈清昀曾经听说过,府中有处地牢,那里养了好多这种人,如今看来,这小倌也许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么俊的身手,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如果想跑,完全可以离开的啊? 沈清昀觉得,他之所以不走,肯定是因为有牵挂,可他的牵挂是什么? 沈清昀观察入微,很快发现了小倌头上系着的红绳。 他一紧张的时候,手指就会不知觉的抚摸头上的红绳,这一发现让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他跟凌霄煜的关系已经不似之前疏离,偶尔也会一起说说话什么的。 虽然依旧互相看着不顺眼,可那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凌霄煜来寻他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弯弯的月亮被树影遮住,落在他那张冷清泛着白的脸上。 凌霄煜的手中拎着酒杯,一身的酒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非常令人压抑的低气压。 他实在看不得这闷葫芦这副模样,便主动上前打算讲些笑话给他听听,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会在笑话进行到一半就被赶走,他本以为这次也不会例外,却没想到偏偏这次就是个例外。 凌霄煜很认真地听他讲完了那个笑话。 结果讲到最后,倒是沈清昀自己觉得无聊了,明明讲的是笑话,可凌霄煜却露出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模样。 所以他不讲了,而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要在之前,这种事他当然是不会说的,可今夜的凌霄煜与以往非常不同,竟然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说了出来。 而且故事很长,长到他以为自己会半道睡着,却没想到听入了迷。 凌霄煜给他讲述了一对穷苦人家的恋人,一个因生活所迫被卖到了富人家的府上,另外一个为了救那人,也随着入了府。 可豪门深院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在这里,他们遭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爱恋最终败给现实。 原本是对苦命鸳鸯,却被逼着做了劳燕分飞的鸟儿。 最终一个死无全尸,一个自戕殉情。 他当时以为凌霄煜是在讲故事,可凌霄煜却告诉他那是真的。 “那现在人在哪儿?” “太子府。” 凌霄煜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也很压抑,像是亲自经历过一样,那声音听着极其恐怖与难受,让他忍不住想要安慰安慰他,可平常说惯了笑话的人,却在真正有人需要安慰的时候,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最终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有时候失去并不代表不好,也许是另一种解脱。 最后凌霄煜问他,“为什么你会来江国,为什么会驻留在太子府?” 那是凌霄煜第一次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记得当时他回过头,告诉他,“回去睡吧!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可那个夜晚,他其实并没有睡着,而是想着那个故事,听着那句劳燕分飞,想到了远在异国的玄帝。 思念像是被浸了毒,毒入肺腑,难以愈合。 他攥着手中的玉,满脑子都是玄帝的深情款款,却不知廊下站着一个人,愿意许他所想,愿他所愿,只要他能安好,即便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你想救心上人对不对?”沈清昀恍然知道了他身手这么好却又不走的原因。 小倌脸色变了一变,却再次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的戏谑,“公子,你想套我的话?” “公子刚刚在太子府跟踪那些守卫的事情我可都看到了,你猜,太子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沈清昀问。 第9章 怒火 从窗子缝隙折射进来的月光散在两个人的脸上,气氛在这一刻异常诡异。 两个彼此不相信的人,注定不会有赢的一方。 所以当房门被踢开的时候,沈清昀下意识想要抵抗身边的束缚,然而小倌却是一个纵身,跳窗逃了。 手拿武器的人已经冲了进来,随后走进来的,是背负双手的太子。 沈清昀觉得不妙,刚想解释一二,人已经被太子擒住。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暗中做的事情已经暴露,可那小倌为什么会逃? “沈清昀,孤把你当兄弟,你找人算计孤?” “你居然派人去父皇那里告状,说孤囚禁了你,简直可笑。” “……”沈清昀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可到底是谁假借他的名义去告状?这不是害他么! “太子可是有什么误会?” “当然没有。” 凌霄陌摆手,不耐的道:“将人带去孤房里,本太子要亲自审问。” -- 太子府人多势众,沈清昀反抗不得,直接被绑去了内室。 凌霄陌将门锁了,不再是众人看到的那副面孔,而是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将沈清昀捆的严实,又叫人喂了药。 确定沈清昀掀不起什么浪花,这才卸下了伪装。 沈清昀被丢在床上,粗壮的绳子将他缠的紧实。 第17章 不知道太子对他用了什么药,总之浑身发烫莫名无力,头脑传来阵阵晕眩,竟然连人影都看不太清晰。 凌霄陌爬上床,将后退的沈清昀一把捞了过来,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仔细端详着这张英俊不羁的脸,气息微沉。 望着眼前的尤物,凌霄陌冷笑一声,“你知道么?从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这么美的一张脸,委身凌霄煜不是可惜?” “沈家小公子,不如你跟了孤,孤许你荣华富贵如何?” 说着便朝沈清昀扑了过去。 沈清昀意识模糊,但却将太子的话听的完全。 他从没想过太子竟然有胆量这么做,当下用力挣扎起来,可那药性太烈,他挣了几下只觉得更晕了。 此时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凌霄陌撕扯他的衣服,死死按住不叫他挣扎。 药性要他视线模糊,仿若又陷入了那座黑暗的牢狱中。 到处都是肮脏不堪被囚禁的犯人,垂涎散发着恶臭的人,虎视眈眈的眸光。 他们撕开他的衣,将他吊在绞刑架上,他们弄断他的双腿,蒙上他的双眼-- “这双眼睛简直太美了,像是会说话--” “那就蒙上他的眼睛,否则总是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人,让人下不去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别人看人的时候是看人,你看人的时候是勾人?” “不但勾人,还勾魂……” 他突然奋力挣扎起来,力气大到直接将太子从榻上掀了下去。 手指被钳制住,他奋力,生生碾碎了自己的手骨,接着将断了的手指从束缚中抽出来。 剧痛使他清醒,那些残留的声音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当初在牢狱中的一幕幕再次上演。 龌龊的笑声,贪婪的眸光,那些让人恶心的触碰以及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出的黑暗。 他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猛兽,在挣脱中遍体鳞伤。 沈清昀在凌霄陌起身之时又一次狠狠将他撞倒。 养尊处优的太子没想到沈清昀被喂了药还这么能作,当下怒了。 他随手抄起一把凳子用力向他拱起的背部砸去。 这一下砸的结实,沈清昀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不清,是要死了吗?沈清昀想,恩还没有还,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这么死了吗? 全身的钝痛让他的四肢变得麻木,剧痛之下的意识正在渐渐游走,这一秒,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凌霄煜。 凌霄陌用凳子制住沈清昀,用力扯烂他的衣服,口中不断说着下流不堪的话,“听说他对你非常宝贝,孤倒是想看看,孤玩过的人,他还会不会当成宝一样供着。” 太子急不可耐,抓起沈清昀那血淋淋的身子就往床榻上拖去。 房门在此时被一股力道震碎。 凌霄陌闻声回首刚想骂人,却还没等看清来人,就被一股力道震飞。 “怀洲--” 沈清昀恍惚间,觉得有人在叫他,接着,自己便跌入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中。 他抬眼,努力瞪大眼睛,却在看到人的时候,泪花翻涌,像是受尽了委屈。 那是一种见到依赖之人所展现出来的脆弱。 凌霄煜脱下氅衣将人裹进去,安抚道:“别怕,我在。” 沈清昀想抬手,可碎了的指骨却没了知觉,当接触到人的一瞬间,疼得他缩了一下,接着,眼泪流的更多。 可怜太子刚从地上爬起来,便又被抑制不住怒气的凌霄煜再次打趴下。 凌霄煜拳拳挥舞在太子那张英俊的脸上,满屋子都是惊惧哀嚎与求饶声。 可这人置若罔闻。 太子妃不知从哪听了消息,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副场景,连忙命人前去阻拦。 可面对戾气如此深重的凌霄煜,众人却都不敢上前。 “阿煜,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这是太子,快停手。” 这时那跳窗逃走的小倌也来了,及时说了一句,“世子,公子怕是不太好了。” 凌霄煜这才放开已经人事不知的太子,转头将裹紧了氅衣的沈清昀抱起来。 他临行之时看太子妃一眼,“长嫂,今日之事,我必不会善了。” 太子妃愤怒极了,“那你还待如何?为了这么一个敌国质子,破坏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值得吗?” “他不过是玄帝放在这里的棋子,你当真以为陛下不知道?” 凌霄煜顿停,却没回头,冷静的声音却异常郑重,“他不是,他是我要娶回家的世子妃,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这话出自冷漠的世子口中,让人诧异非常。 没人会相信,这话能从看似冷傲禁欲的世子口中说出来,纵使亲耳所闻依旧不敢相信。 可这件事偏偏还是真的。 太子妃虽然生气却没再失了分寸,知道这沈清昀对凌霄煜意义不同,便赶紧转了口风,让人备轿找太医,更派了人跟着送世子回府,被世子拒绝后也不生气,“别怄气,救人要紧。” 凌霄煜看着沈清昀浑身的伤,接受了车马,却拒绝太子府的大夫跟着医治。 他原本就在回来的路上,因着有些事耽搁了所以先派余宁回来,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第18章 一路上策马狂奔,一刻不闲,当知道沈清昀被带走之后他险些疯了。 他抱着昏迷中的沈清昀,看着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狠狠握住了拳头。 心中激起无数惊涛骇浪,恨自己,也恨眼前的人。 “为什么要一意孤行?”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凌霄煜抵过他的额头,眼底是深深的恐惧与难过。 然而这件事也算给他提了个醒,凌霄陌竟然敢这么做,就证明他觉得时机成熟。 看来,自己要加快动作,否则被太子占了先机,他便是连自保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何保护这个人?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世子府的大门前,众人见世子将人抱下来的时候,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都没想到白日里还活蹦乱跳的人居然不过几个时辰就被折腾成这样。 那些拦着沈清昀不让出府的人更是愧疚难当,当即跪下去请求责罚。 然而世子没时间理会,“叫太医来。” 简言意骇吩咐下去,便直接抱着人回了内室。 沈清昀多数地方都是剐蹭与皮外伤,只两处伤得最为严重,一处是为了脱离钳制自断的指骨,一处是太子发狠的当空一击,后背淤青肿了大片,内伤严重,而且还被喂了一种损伤肌理的药。 太医小心检查,察言观色的将伤情报告出来,看着世子越来越冷的脸色,连忙躬身,“不过世子放心,待臣开几服药,日后只需静养,不消月余便能养回来。” 凌霄煜的脸色却并没因着太医的保证而缓和。 他屏退众人,独自坐到床边守着昏迷中的人。 看他眉头紧皱,唇角颤抖,似是在梦中经历着什么,于是轻轻抬指抿了一下他的唇角与侧脸,低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眼中无限焦虑。 …… 沈清昀确实做了梦,梦里他再次回到了那间让他恐惧的昏暗牢房,有些沉重的记忆,是一辈子都抹消不掉的,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梦魇,他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见到涌入牢房中的囚犯,听到那些士兵的调笑,“走后门的,真恶心。” “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怪不得会被弄到这里来,惦记着正主,活该有此下场。” 他见到暗处的人影晃动,面色沉静,轻轻抬眼看着他,眼底却带着轻蔑,“沈清昀,你想跟朕在一起,朕的后宫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天真?朕会放着好好的美女不要要你这么一个连孩子都不能生的男人当皇后?连昭告天下这种话你都信,简直可笑。” 他想伸手去抓玄帝的衣角,想说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肖想过那些,他只是想看着他,陪着他,只要知道他安好就心满意足,可抓过去的手指却被人厌恶的甩开。 玄帝满眼都是鄙夷,用尖利的器具直接将他的手掌穿透,接着狠狠钉在地上。 刺目的鲜血从双手手背上流淌到了整个牢房,到处都是血。 疼,好疼啊! 鄙夷、难受、无法克制的疼,以及深入谷底的绝望。 他瑟缩颤抖,想要赶走身边的一切昏暗与寒冷,“好疼啊! 他低喃,声音都带着颤。 沈清昀以为,这一次还会像之前一样,一个人跌入无边无际的痛苦中不得解脱,却没想到,突然在暗处见到了一抹光。 牢房门打开,铁链被来人碾碎,那人居高临下走进来,托起他困在黑暗中的身。 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的怀抱真暖,让人莫名安心。 他贪恋着这种温暖,伸手将他抱紧,不知不觉陷入了更深却没有梦魇的睡梦中-- 第10章 勾魂 沈清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感受到自己被人轻轻揽着,他人还有点懵,接着觉得面部有些痒。 微微动了动,发现是一个人的头发蹭在了脸上。 凌霄煜睡着了,但眉头微皱,脸色依旧冷淡。 他不敢动作,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于是想轻轻抽出身子。 可这个想法还没等实施,面前的人就醒了。 凌霄煜的眼底带着深深的疲惫,应该是一夜没睡的缘故。 他想到了最后的梦境,又见自己缠在他腰上的手臂,觉得一定是自己闹腾的紧,才会让世子起了恻隐。 于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并且放开了他,“抱歉殿下。” 凌霄煜起初并没说话,就着那种暧昧的姿势看他,眼神抑郁不明,却又十分冷静。 半晌,他说了一句,“沈清昀,你是该道歉。” “不过不是跟我,是跟你自己。” 指骨断裂,从最初的麻木到如今感受到了痛感,沈清昀有点后悔,却又暗自窃喜,觉得自己简直是无比英勇。 这次的事情确实做的有些过火,不过他也是真的没想到太子居然敢这么做。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算得罪了太子也只会受些皮肉之苦,谁曾想到他居然下手这么黑。 看着始终不爱搭理自己的凌霄煜,他好话说了一箩筐,却没得到他的半分垂怜。 凌霄煜明显不愿多搭理他。 世子虽然不愿搭理他,但对他还是格外开恩的,知道他行动不便,索性连吃饭都不用来回走动,直接在床上就行。 因为右手指骨断裂不敢动,左手做点什么又不协调,因此期间弄撒了一碗汤,还将小食掉在了世子的被褥上。 第19章 他一个劲的道歉,而凌霄煜却只是命人将现场收拾好,而后又换了新的饭食。 沈清昀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不礼貌下去了,这次一定要小心一点。 他半靠在床头,想着用勺子应该能好一点,于是伸手过去,却正巧与凌霄煜的手指触在了一起。 不知怎么的,之前明明也有很多次的肢体接触,偏偏这一次他竟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他及时收了手,又怕凌霄煜发现什么,于是小心抬头去看他的神色。 世子慢条斯理地抓起勺子,端着碗舀了一勺粥递到沈清昀面前。 意识到世子是想喂他的时候,沈清昀愣住,“那个,我自己来--” “张嘴。”凌霄煜说。 沈清昀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怂,竟然被世子的一句话吓到。 莫名其妙地张开嘴接受了他的投喂。 他总有种错觉,如果自己再说几个字,凌霄煜绝对能把勺子甩在他脸上。 一顿饭吃的无比和谐,沈清昀全程没再说过一句话,世子喂什么吃什么,愣是机械地吃完了最安静的一顿饭。 “饱了?”凌霄煜挑眉看他。 沈清昀点点头。 凌霄煜这才命人进来收了膳食。 众人安静打扫,看床上的人没什么动静,竟然莫名乖巧。 彦婆婆看沈清昀那样子有点可怜,还以为被世子欺负了,临走前偷偷塞给了他一颗糖。 沈清昀笑了一下,接过那逗孩子玩的糖果,莫名觉得暖心。 等下人收拾干净关上房门,内室便又变成了安静的氛围。 他看着立在窗前的那道身影,知道他没消气,故意不理自己,想着让他理理自己,便说:“我手疼。” 凌霄煜没有动作。 沈清昀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捏着被褥玩,见那人还是没理自己,于是又说:“我胸口也疼。” 凌霄煜还是没有动作。 沈清昀不吭声了,他决定放弃。 可在放弃的同时,却见凌霄煜转过了身。 他眼底的阴郁仿佛散不开一般,望着床上人的表情十分低沉。 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总之非常不开心。 沈清昀不太喜欢凌霄煜绷着一张脸的表情。 他自知理亏,于是伸出手,“不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跟你商量。” 掌心中,赫然是之前彦婆婆给他的那枚糖果。 沈清昀说:“看在我将这么心爱的东西都给你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 那口吻,竟有些撒娇的意味,可他自己居然没发觉。 他并没发觉,自己在跟凌霄煜说话的时候,与跟旁人并不相同。 他喜欢吃糖,这一点凌霄煜十分清楚。 所以在看到他用糖果哄自己的时候,表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内心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在太子府说得那些话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可他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好在沈清昀当时已经昏过去了并没听到,他不知道他听到会是什么反应,但他知道,如果沈清昀知道自己报着这种心思,是一定不会再用这种眼神看他。 或许,还会躲得他远远的吧! 沈清昀用糖果讨好了人,见凌霄煜脸上的表情有着些许复杂,但好像缓和了一点,于是依照前世的记忆,说太子府很有可能藏着龙袍,并依着之前那小倌的模样对凌霄煜说了,让他查一查那个人。 凌霄煜听完,半点诧异都没有,“你去太子府,是为了找出太子想要谋逆的证据?” “啊!”沈清昀说:“对啊!” 凌霄煜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沈清昀愣了半晌,而后笑道:“我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 他本想说是为了帮你,可看世子的模样,即便没说出来,都因为他受伤的事情而自责,真要说出来还了得? 于是转口,“想早点将这人拉下马,报他辱家妹的仇。” “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记过谁的仇……”凌霄煜说:“你是为了帮我对么?” 凌霄煜带着些许复杂的眸光俯下身,近距离看向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了帮我这么拼命?” 一句话,叫沈清昀愣住。 他虽然觉得上辈子对这位世子确实亏欠万分,但还不至于为了他做到拼命的地步。 可能是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所以在被凌霄煜戳破的瞬间,表情非常迷茫。 困惑的眸光落在凌霄煜眼里,却成了勾人魂魄的一把刀。 欺身的动作更加明显,“不知道吗?” “不如我来帮你捋一捋?”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危险到沈清昀甚至一呼吸就能闻到世子身上淡淡的皂角夹味道。 他呼吸有些浓重,胸口像是积压了一些东西,沉闷又酸涩。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凌霄陌说过的话,他说世子偶尔也会去找一些男宠回来消遣。 虽说来世子府这么久,他好像一回都没撞见过,但这也不能说明就没有。 会不会是藏起来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已经喃喃说了出来,“那些男宠都被藏哪儿去了?怎么我没发现?” 两个人离得近,因此他喃喃的每一个字都被凌霄煜听进了耳朵里。 第20章 “你说什么?”凌霄煜眯了眯眼睛,气息更加浓郁。 沈清昀赶忙捂住嘴,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他这近距离的美色给诱惑了不成? 虽说凌霄煜长得确实不错,可他不该是这么肤浅的人才对。 不过事实证明,他确实肤浅的很。 他喜欢美色,尤其是世子这种冷淡自持的绝色。 慌忙间,竟然不自觉动用了他的宝贝右手,疼得他‘嘶’了一声,然后托着手臂不动了。 凌霄煜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致,而是伸手托过他的手臂防止他再乱动,接着又一次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这次着重地将手指指骨给多缠了几道,叮嘱他一定不能再碰着。 并说,如果得不到有效的将养,这指骨长不好,日后便会留下残疾。 沈清昀点头,将太医说的话一一记下来。 太医又跟凌霄煜说了几句话,这才躬身退下。 凌霄煜望着沈清昀那缠了好多道的手掌蹙眉,一直没吭声。 沈清昀为了缓解气氛,便安慰道:“我的殿下,您别这么看着我的伤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伤了我。” “我就是一条贱命,受点伤也没什么的,况且这些都是小伤,比起我--” 差点又说漏了嘴,他顿声,话锋一转,笑着说:“比起在昌国因为调皮被父亲打的伤,这根本不算什么。” “相信我,过不了几天,殿下便又会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回答了之前的问题,“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凌霄煜抬起头。 沈清昀说:“你是我在江国唯一的指望,我当然要事事以你为尊,这么做不是为了你,准确的说,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你不必觉得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他抬起手掌轻轻摇了摇,故作轻松的一笑,“而且,只是伤了一根指骨而已,却探到了那么重要的线索,多好。” 话虽是这么说,可沈清昀心里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因为说出来的事情是自己早就知道的,至于这一行,简直就是糟心透了。 不禁腹诽一句,“造孽啊!” 看他将自己的伤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而且丝毫不知悔改,凌霄煜心里更生气了。 这人虽然一直道歉,但道歉的话根本没走心,嘴上说着错了,其实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凌霄煜有火无处发泄,索性甩袖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沈清昀伸手嚷着让他回来,结果自然唤不回人来。 世子府庭院有山有水,八角亭中摆放着下人刚刚采摘回来的玫瑰花露泡过的香茗。 众人各司其职,忙活着世子府上上下下的活计。 暗卫春华风尘仆仆而来,“主子,查清楚了。” 第11章 男宠 “那人叫风炎,原是个戏子出身,后来遇到位走镖的师父认了义父,在他身边学了几年便跟着走镖,据说有次遇到了对手,镖被劫走他们家也遭了难,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跟镖师家的小儿子。” 凌霄煜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那小孩儿多大?” “比他小五岁,今年貌似只有十六。” 春华回答完,继续往下讲,“镖局出事的时候他也是个半大孩子,带着个更小的颠沛流离,东躲西藏过了几年日子,最终又走了老本行去给人唱戏,结果遇人不淑,没碰见好东家。” “那东家是个衣冠禽兽,仗着自己能拿捏的住他,便想着逼良为娼,这风炎不肯,他便打起了风炎弟弟的主意。后来被风炎揍了一顿。” “就是这一顿打,让那东家记了仇,并托人联系上了那位。” 余下的话不必多说,凌霄煜已经明白了。 东家趁着风炎不在将那小的送去了太子府,等他回来已经来不及,他没法从太子府中将人带出去,便只能入府庇佑弟弟,于是便有了当年他看到的那一幕。 可太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沈清昀要查这个人? 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仔细想了想,也对,既然是带着记忆回来的,必然会记得很多事。 凌霄煜闭了闭眼,不想再思考那些多余的事情,他吩咐春华退下,结果春华没走。 “还有别的事情吗?”凌霄煜问道。 春华连忙点头,“有的,还有一件--” 说着又觉得不对,于是改口道:“其实也算是两件,是关于昌国的。” “讲。” 春华立刻点头言道:“是这样,自从世子搅黄了交涉之后,玄帝那边似乎投鼠忌器,现今连泾王爷都召回了上京,昌国已经撤兵了。” 他沉吟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子,您说,玄帝是不是不想管沈公子了?” 想到玄帝,凌霄煜冷笑一声,“他不管?” “啊!”春华被他这表情吓到了,没敢再说什么。 “第二件呢?” 意识到凌霄煜好像生气了,春华赶忙说了第二件事,“昌国的玄帝好像要迎娶皇后。” “娶皇后?”凌霄煜问:“消息从哪散出来的,可靠吗?” “是我们在昌国的一个探子,应该是可靠的,而且,昌国那边口风很严,这消息我们废了许多功夫才拿到的。” 春华忍不住碎碎念,“这玄帝迎娶皇后按道理说该是大事,怎么还藏着掖着像是故意在防着谁一样。” 第21章 凌霄煜闻言,嗤笑一声,“当然得防着。” “?”春华不明所以,却没敢再问。 凌霄煜之前没过多关心过敌国皇帝的风月事,因此并没有刻意打听过,所以是真的不知道他曾经还立过皇后的事情。 不过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的烦躁起来。 沈清昀事事以他为尊,无时无刻不再惦记着那个人,而那个人呢! 表面上对沈清昀情深义重,却连暗中迎娶皇后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要娶谁?” “相府小姐。” “?”凌霄煜觉得荒唐,“谁?沈清凌?” “不是。”春华说:“是公子同父同母的妹妹,沈清嫣。” 凌霄煜对这位大小姐并不熟悉,事实上,除了沈清昀,他对沈府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了解。 他摆手叫春华退下,告诉他玄帝要迎皇后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沈清昀,其他的事知会他一声就行。 春华应下,接着去找沈清昀复命去了。 凌霄煜能想象到沈清昀听到玄帝要娶妻时的难过,因此不想在他受伤的时候雪上加霜。 这个人善良又心软,就算是对方先对不起他,他也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现在他连床都下不了,还要听到这样的噩耗,只会让他更加难过,所以凌霄煜不忍心他面对这些。 如果结局既是注定,那么他情愿一个人背负,只要他能开心,只要他能活的安好。 至于那些要送他登上皇位的话,那些想要助他拿下昌国的话,听听就罢了! 当不得真,也不能当真。 -- 春华简单汇报完自己查到的事,故意隐去了凌霄煜不让他说得那件事。 沈清昀听完算是大抵明白了一些事,怪不得那小倌想要找他合作,怪不得想要从他这里套出一些话来,如今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想要帮帮那两个人。 然后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玄帝将南宫泾召回上京的事情。 南宫泾是昌国唯一的一位异姓王,手握兵权,是玄帝最忌惮的一个人。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另玄帝害怕,因此从不回上京,这次突然回去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而且,如此重要的喻潼关失守了,玄帝居然没怪罪下来。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还有凌霄煜。 他既然夺了喻潼关,玄帝又肯舍弃十五座城池换他回去,为什么不干脆将计就计 还是因为-- 他突然想到当时凌霄煜说自己拿下喻潼关之后跟他的对话。 当时凌霄煜一口一个将军,并反问他难道不知道,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现在想来,难道他是想兵不血刃就拿下玄帝?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清昀有点恍然,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那一夜,他们对着夜空饮酒,突然说到了生平的愿望,当时他说,自己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不过是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最重要的人,都能平安终老而已。 然后他问凌霄煜,“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记得当时凌霄煜回答:“我没有愿望,如果要有,可能是希望兵不血刃,也能使这天下安定下来吧!” 沈清昀当时笑他痴,试问天底下,哪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凌霄煜的眼神莫名坚定,他说:“能,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 沈清昀回过神来,“殿下如今在哪儿?” 如果这就是凌霄煜的意思,那么他必须加快速度帮他扳倒太子。 毕竟在江国,凌霄陌虽然蠢了点,但身份摆在那,对凌霄煜肯定是有影响的。 否则他之前也不可能吃了那么多次暗亏,只要一想到那一身的伤,沈清昀便觉得心疼。 心疼的同时,某些奇怪的想法也冒出头来,亦如当年那样。 沈清昀摇头苦笑,“算了,去请你们世子过来一趟。” 还没等春华应声,房间的门已经从外面敲响。 春华得了令去开门,一看,居然是凌霄煜。 “讲完了?”凌霄煜似乎不太满意他在此逗留了这么久。 春华有些局促,“啊?嗯,讲完了。” 说完,又跟着接了一句,“主子来的正好,公子正要找您。” “找我有事?”凌霄煜看过来。 “是这样--” “你怎么还不走?”凌霄煜偏头看向春华,不满的情绪更加明显。 春华恍然,忙不迭应了声,委委屈屈答了个“哦”,然后走了。 沈清昀:“……” 待春华走了之后,沈清昀不禁叹了一句,“殿下,你何苦吓唬他!” 他看着凌霄煜望过来的眸光,不想惹事,赶紧说了正题。 现在玄帝撤了兵,明面上是给了江国喘息的机会,实际上,也是为了激化他们的矛盾。 当初他能利用自己来江国釜底抽薪,今日也能派别人过来。 明目张胆不行,不证明暗度陈仓也不行。 总之南宫泾撤回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也意味着凌霄煜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特别是在他从太子府将自己带出来之后。 “对了,你当初把我带出来的时候,没跟太子起太大的冲突吧?”冲突肯定是起了,他只盼着还能挽救。 第22章 “还成。” 沈清昀不太明白他这个‘还成’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日没能下床,自然也不会听到那些风言风语。 此时沈清昀被蒙在鼓里,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当然不会想到,凌霄煜不止跟凌霄陌起了冲突,还将人按在太子府的地板上暴打一顿,这事在前几日甚至闹到了御前。 饶是景帝再偏着他,殴打太子这罪名也实在包庇不得。 正要问罪的时候,一直不曾出言的凌霄煜却突然开了口。 在太子府门前的那句话这一次回荡在了朝堂上。 他当着江国文武百官的面,说了那句‘沈清昀是他未来要娶的世子妃’的话。 “皇兄将我的世子妃掳去府上险些玷污了,这笔账要怎么算?” “我根本还没碰到他--”太子鼻青脸肿的狡辩,却泄露了他却有此心。 凌霄煜目的达成,不再说话。 最后景帝狠狠斥责了太子,并让他闭门思过。 安慰了凌霄煜,又给沈清昀赏赐了一些东西,这事才算过去。 在景帝眼中,沈清昀是他拿来制衡昌国的一颗棋子,所以出不得差错。 而之所以由着他乱来,实则也是觉得如此能用沈清昀这枚棋来操控他。 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主动求过什么,这次却为了留下沈清昀,第一次主动服软。 他们其实都明白,哪有什么偏宠,不过是做样子给那帮宗亲看。 当初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他们彼此都明白,如今能合他心意将沈清昀放在自己府中,除了觉得这是一个能拿捏得住他的弱点,还有一个就是,一旦发现其做了什么,首先的罪过便是自己,毕竟在一个院子里。 景帝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太子并不知道景帝的良苦用心,还以为他偏爱自己,多么可笑。 “殿下,那个风炎--” “嗯。”凌霄煜回神,等着他说下去。 “可以用。”沈清昀说:“要不要拉拢他看看?” 凌霄煜挑眉:“太子府的人你也敢随便拉拢。” “为什么这么自信?你就不怕--” “殿下难道忘了?” 沈清昀笑道:“我会算命啊!” “……” 沈清昀正了正神色,“既然是这种情况,殿下只要拿出点儿诚意,必然能让他为咱们办事。” 这事凌霄煜想过,所以才会派人去查他的底细。 可他还是想知道沈清昀会说什么,“你觉得,怎么才算拿出诚意?” “当然是救人。” 沈清昀说:“殿下,您能派人将风炎的弟弟救出来吗?”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得想个法子。” “我都替殿下想好了。” 沈清昀张口就来,“可以用府里的男宠换。” 凌霄煜:“……” 第12章 手疼 自从作死说了那句话之后,凌霄煜便开始冷暴力他。 沈清昀这几日已经习惯了他的亲力亲为,突然变成这样他有点接受不了,所以连晚膳都没吃。 到底在之后将人磨了过来。 “不吃饭你想做什么?” “世子我错了,您的男宠只能自己留着,咱们谁也不给。” 凌霄煜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找出只言片语气自己,冷漠扭头要走,却被沈清昀及时揪住了袖袍,“不讲了不讲了,我真错了。” “不是这个。”凌霄煜半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沈清昀表情茫然,不是因为这句话,那是因为什么? 凌霄煜抿了下唇,不想告诉他是因为他自轻自贱,将自己比作男宠他才生气的。 “赶紧吃饭。”凌霄煜说。 沈清昀看着眼前的膳食,仰头对着凌霄煜眨了眨眼,“殿下,我手疼--” 意思很明显,得喂。 谁料想世子竟不为所动,他背负着手,冷嘲道:“你适才帮彦婆婆捉鸡的时候好生英勇。” “……”沈清昀想到自己闲来无事,彦婆婆正巧说晚点给他炖乌鸡汤喝,于是自告奋勇帮忙捉鸡的事情。 那鸡汤的味道鲜美,肉质也好,没给世子留确实有些过分。 他恍然,难不成是因为没给他留鸡汤才生气的? 沈清昀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殿下想喝么?那我下次想着给殿下留半锅。” 凌霄煜头皮一炸,炙热的眸光盯着他舔唇的动作,只觉得一股邪火涌上胸腔。 他眸光隐晦,偏移,半晌哑声道:“既然已经活蹦乱跳了,就自己吃。”而后转身离开。 “喂,不是……” “你别这么小气么!” 沈清昀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惹怒了世子。 他觉得这样不太好。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儿缓和,断然不能为了那所谓的男宠或者鸡汤这种小事生了嫌隙。 怎么能让世子大清早就生着气就去处理公务? 思罢,端着食盒搓手搓脚来到了书房。 凌霄煜平时不在寝殿的时候,多半都是留在书房处理军务。 虽说现在江国与昌国的战事暂时搁置,但那也只是暂时的。 何况,外患远远比不过内忧,因此世子依旧任重而道远,任务繁重。 有时候沈清昀其实不太明白,凌霄煜明明可以做个养尊处优的闲散王爷,毕竟江国的爵位世袭罔替,而且他这么清醒的一个人,不会看不出景帝是想用他来锻炼太子。 第23章 可他前世还是一头进了圈套上赶着做了旁人的棋。 沈清昀微微叹息,决定别再胡思乱想,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有他在,断不会让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进了书房,见凌霄煜果然在处理军务。 虽然世子对他的出入并不在意,但他还是很小心的不靠近那些军务,关于避嫌这件事他其实很有分寸,可世子仿佛不太在意这些,看着他远远站在那里,便招呼他过来,“来都来了,愣着干什么?” 沈清昀便端着食盒走近,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摊在桌子上,“我跟彦婆婆学煲的汤,时间有点赶,而且最后一只乌鸡被我吃了,所以找了一只普通的芦花鸡,殿下凑合着喝一口?” 凌霄煜觉得他将重点偏移的有些厉害,想纠正,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住了嘴,话出口便是:“行啊!喂我。” 沈清昀端着的汤碗一抖,汤汁险些洒了出来。 他定住身形,心想,他都喂我了这么多回,我喂他一回倒是也不算什么。 而且世子看着怪可怜的,他虽然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但我索性就当他生活不能自理一次吧! “好。” 沈清昀笑眯眯的,“殿下请上座。” 凌霄煜便真的放下手中的帛书去桌案前坐下,然后抬眼看向沈清昀。 沈清昀原本想着喂一下也没什么所谓,却在看着世子坦然的眸光中矜持了起来。 不知不觉的,他居然又想到了凌霄陌说他在府里养了一堆男宠的事情。 他总会不自觉的想到,那些男宠都会是什么模样的,像世子这种禁欲的神仙人物,跟男宠之间的互动又该是什么样! 最重要的一点,那些男宠有自己好看吗? 如果殿下对男人不反感,那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天天在他眼前晃悠,他会是什么心情? 还是自己确实没入他的眼,所以他才可以坦然的跟自己同床共枕,而且毫无想法。 可为什么自从知道这件事后,自己的想法就变了? 他竟然很难正经地去接收世子坦然的目光。 所以沈清昀畏惧了,觉得自己不能继续下去。 因为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后悔了,不该说自己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其实他是,他现在承认了。 他拜倒在了凌霄煜那张英俊的脸上。 所以他做了个惊人的动作,他在凌霄煜注视着他的时候跑了。 事后回想起来,自己逃走的样子一定不是很美观。 好在凌霄煜并没有追出来强迫他喂饭。 虽然两个人还是按照以前的模式相处,但沈清昀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很奇怪。 …… 让风炎归顺的事情比想象中的好解决,凌霄煜不过是跟太子妃提了一嘴,次日太子妃就将风炎的弟弟带了出来。 凌霄煜派人保护起来,风炎知道弟弟安好,谢过世子,自然成了世子的人,甘愿为他做事。 经此一事,凌霄煜觉得保护沈清昀不能单靠自己,应该让他拥有一些自己的势力。 关于这件事,两人一拍即合,当日凌霄煜便进宫拜见了景帝,并将事情说了。 凌霄煜说得很简单,沈清昀原是昌国宰相嫡子,天之骄子,文武双全,这样的人才光是养在世子府可惜了,不如为咱们大江国做点贡献。 这一提议直接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 他们认为沈清昀的质子身份本就有争议,遑论他与世子的关系还那么不清不楚。 虽然这些人没有明面上表示心里的想法,但景帝看的明白。 当初凌霄煜为了沈清昀殴打太子的事情才刚过去没多久,怎么就又起了幺蛾子? 景帝默然不语,思想却回到了那日下朝过后与凌霄煜的一番对话上。 当时凌霄煜公然在大殿上承认了自己的断袖之癖让他大为震惊,事后更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这不像是凌霄煜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子恒唯一的儿子,你是想让他绝后吗?” 子恒,凌霄煜的父王,也是景帝的亲弟弟。 “父王已经同意了。” “?”景帝愣住,片刻后微怒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儿臣已经禀明父王,父王说此事儿臣可以自己做主,也请父皇成全儿臣。” 凌霄煜自小父母双亡,他是被景帝养在宫里长大的,因此他将亲父叫父王,称景帝为父皇。 宫里谁都知道景帝最溺爱这个孩子。 当然,这不过是景帝做做样子给别人看而已,毕竟当年凌霄煜的父母死的不明不白,曾有一段时间还被人扒出跟景帝有关的传闻,对于他们的唯一儿子,景帝自然要做出一副偏爱专宠的样子来。 “可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景帝一副痛心疾首,“那是昌国的人,是玄帝甘愿用十五座城池换回去的人。” “就是这样,儿臣才更喜欢他。” “儿臣保证,必然会将他拉拢过来为江国效力,如若不然,儿臣愿以死谢罪。” 凌霄煜那日的保证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气势让他到现在都没忘。 所以当凌霄煜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景帝力排众议,竟然就那么云淡风轻的同意了。 第24章 沈清昀不知道朝堂之上的事情。 凌霄煜带着圣旨回来说是封了他一个‘参将’的官职时他还有些意外。 不过传旨的内官都来了,圣旨也下了,自然是不能有假的。 沈清昀谢了皇恩,打赏了内官,回头看着凌霄煜笑了。 而后者就在那一笑中,晃了神。 宫里那位没让沈清昀等太久,便再次传旨下来,说是将天沙营交给他,让他不日就可以去任职。 听到是天沙营的时候,凌霄煜的表情变了一变。 传旨的宫人离开之后,他便告诉沈清昀天沙营不好带,如果他不想去可以不去。 沈清昀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阵仗没见过,直言不必担心,这事便这么过去了。 很快到了任职这一天。 这一天,沈清昀心情极好。 毕竟整日在世子府养尊处优像个蛀虫,他人都待麻了。 虽说带兵不是他的强项,但有个官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当日凌霄煜有事,所以没亲自带他去军营,而是让余宁跟着一道走的。 虽说沈清昀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进入天沙营时,还是被眼前那混乱的一幕糊了一脸。 天沙营其实离世子府不远,驻扎在鄘都城外偏北的一处地界。 战事本刚刚停歇,这帮人却如同十年八载没上过战场了一样,散漫不说,还毫无军纪。 有那么一瞬间,沈清昀甚至觉得自己不是进了军队的营帐,而是来到了菜市场。 里面打牌的、抠脚的、骂娘的,还有聚在一起散布谣言的。 而那些谣言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砸在了他脸上。 第13章 谣言 “听说了吗?陛下竟然派了那倒霉的敌国质子来带我们。” “一个质子会是什么好鸟?谁不知道他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 “我呸,勾栏院的婊子都比他好千倍,cao,霸着咱们世子不撒手,恶心。” “谁说不是,卖了屁股换来的享受,他还乐在其中,简直是给男人丢脸--” 余宁听了此言,面上挂不住,想着上前说几句话,却被一旁的沈清昀阻止。 他就那么站在那帮人的背后,一直将那些闲言碎语听完。 虽说那些话确实难听,而且不堪入耳,但在沈清昀看来,倒是还好。 毕竟这些人不知真相,而他在世子府中受的待遇遭到这种想象也确实合情合理。 “等他来了,咱们必须联合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能让他觉得咱们江国的兵好欺负--” 那帮人商量着。 却不知正主此时就站在他们身后。 余宁忍不住咳了几声,终止了这些人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虽说他也不太喜欢沈清昀,但毕竟是主子中意的人。 现今他在此受辱,跟辱了主子没什么区别。 众人回头见到余宁,又见他身边跟着个陌生面孔,再一想,今日不正是那位新参将上任的日子? 如此一来,这人是谁便很明显了。 虽说他们不怕沈清昀,说的也是实话,可彼时见到刚谈论的人就在自己身后出现,也是着实吓了一大跳,毕竟不知道这人在这里多久了。 “你,你来了多久了?”其中一个士兵吼了一句,像是在比谁的嗓门大谁有理似的。 他们左右看了看,一致认为刚刚的谈论就算不巧被正主听了去,这位正主也只能装作没听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他们虽然站了起来,却没半点抱歉的样子。 “实在不好意思,来了不久,不过刚好把刚才该听的话全都听完了。” 沈清昀笑的云淡风轻的,“差事是陛下派下来的,为感皇恩浩荡,我会好好做事。”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在此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说,也有几点想要纠正一下。” “关于刚刚你们说的,我把屁股卖给了你们世子,这话其实是不正确的--” 众人没想到他能将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下讲出来,而且还是以说教的方式,就连余宁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场面一度变得极其尴尬,不管是之前趾高气扬骂人的,还是八卦吃瓜的,亦或是不嫌事大附和的,总之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除了沈清昀。 沈清昀来回渡着步,并一一解释道:“首先,像你们世子这么英俊潇洒放荡不羁的性格,还不至于为了惦记着人家的屁股就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你们都没意见。” “其次,虽说我不是江国人,但现在既然生活在江国的土地上,而且皇恩浩荡陛下又相信我,我自然也不能让圣上失望,让我带兵,我会带,而且会好好带。” “你们可以不服,但不服也得受着。” “还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教的东西你们可以不学,但每个月我都会设置考核指标,完不成任务的,就证明天沙营就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趁着我心情好,自己离开,还能混个体面。”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管理模式,有不服的,可以上报给圣上。” 沈清昀在此时露了个笑,“不过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从今天起,天沙营的事归我管,你们上报的大概率是被驳回。” “我脾气算不得好。”他围着庄子转悠了一圈,又接着开口,“还有一点你们记好了。” 第25章 “我自己长得好看,我知道,类似‘狐狸精’‘妖孽’‘蛊惑人心’这种褒义词,希望大家别再说了,毕竟就算你们不恭维我,我也有自知之明--” …… 沈清昀一番言词直接将众人说得无言以对,竟然呐呐半晌说不出话。 他知道这帮人不好带,但这差事是景帝派下来的,他既然想试探自己,自己便让他试探好了。 只有让景帝放心,他在江国才不会太难受。 看来,凌霄煜是怕他降不住这帮猴崽子。 可他早就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对付这帮兵蛋子还不是有的是法子? 想跟他比谁更不要脸,他这辈子唯独没在不要脸上输过。 众人被沈清昀不要脸的精神弄的有点懵,一时间倒是没再有什么多余的话传出来。 可也正是这些露骨不着边际的话,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虽说当初的玩笑有很多人在场,可那帮人都是世子的亲信,而且世子什么样他们最是清楚。 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看着有点不同,但日常相处也没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怎么就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疯传成这副模样? 沈清昀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在造谣。 他向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 翻来覆去想了想,觉得最可疑的还是从太子府回来后。 可余宁向来嘴严,于是他转悠了一圈,趁着这人不在,将春华拎了过来。 “世子将我从太子府带回来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春华可不敢乱说,当即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没什么。” 这孩子向来不会说谎,一说谎脸就红。 沈清昀看着那涨红的脸,也不着急,慢悠悠喝了一口汤,“这个不错,晚些给世子端过去一碗。” 春华一见沈清昀没再追问那日的事情,微微松了口气,点头应下了。 “春华,你跟在世子身边多久了?”沈清昀开始不经意地唠家常。 “回公子,六年了。” “六年啊!” 沈清昀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六了。” 沈清昀笑着说:“怪不得。” 他伸手盛了碗汤递过去,“别傻站着,来,坐下来一起吃。” 春华受宠若惊,连忙摇头,“不不不,属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叫你坐你就坐,反正你们世子也不在。” 沈清昀笑的更加温和,话锋一转,突然道:“对了,今日营地上的事,余宁跟你说了吧!” 余宁虽然不是个多嘴的,但这种事通常都是一传十十传百,他知道也是正常。 不过到了沈清昀口中,为什么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沈清昀慢悠悠的,“那些不好听的话,你知道就算了,可别让你们世子知道,他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腾。” 春华能想到世子会不高兴,却无法想象‘闹腾’这个词会跟世子挂钩。 所以当沈清昀再次邀请他跟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只想逃走。 可他得了命令,不敢随意离开,只能苦着脸说:“公子,您就饶了我吧!” 于是,这位公认的‘狐媚子’一本正经的问道:“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华无奈之下,只好将世子殴打了太子的事情讲出来,但他隐去了类似嫁娶这种话。 他始终觉得,这话如果说出来,那世子很有可能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公子,您就放我走吧!世子若是知道,我--。” 沈清昀点了点头,“放心,这是不会告诉你们世子。” “什么不能告诉我?” 凌霄煜回来的很巧,刚好将沈清昀最后的一句话听进耳朵里,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要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故意没话找话。 沈清昀见他回来,话音转得快,“我正说着,彦婆婆今日煮的汤特别好喝,想让春华送一碗给你,让你猜猜到底是我做的还是彦婆婆做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话功夫已经上前顺手接过了他脱下来的氅衣。 抢了春华的活不要紧,只是这是不是也太顺手了一点? 他现在任何多余的动作都要纠结半天,索性世子已经落了座,“今日任务不多,你那边怎么样?” 难得的,世子竟然回了一句。 唉!简直一言难尽!可沈清昀还是笑着说道:“好啊!太好了,能有点事情做我很开心,总归不那么无聊了。” 凌霄煜听了这话微微一楞,蹙眉抬首,看了他半晌,才问道:“在世子府,很无聊?” “啊?”沈清昀回想了一下刚刚说的话,立刻明白他误会了,于是道:“不是,但你不在的时候,是会--” 他突然闭了嘴,觉得自己似乎越说越像是在隐晦的提醒一些东西。 还好凌霄煜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小纠结,就着他推过来的汤匙喝了口汤,然后点评道:“你敢拿你的手艺跟婆婆的做比较?” 潜台词是,你好意思吗? 沈清昀吃了口饭,瞄了眼对面的凌霄煜,想到他这副隐忍性子居然会为了自己暴打太子,虽然解气可也太冲动了,于是问道:“你打了太子,景帝没斥责你吗?” 殴打当朝太子,可能不是斥责那么简单的事情,于是又问道:“景帝罚你了吧?” 第26章 凌霄煜闻言一顿,紧接着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春华。 春华头垂的更低了。 “你别看他,是我逼着他说的。” 沈清昀不吃了,抬头看他,“这么个节骨眼上,你对他动手干什么呢?” 凌霄煜也放下了筷子,“他敢动你,你觉得我能忍?” “太子妃驾到--” 第14章 凌霄煜,你醒醒吧! 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个人之间的谈话被迫终止。 沈清昀觉得自己不便在此,于是借口要走。 可却被凌霄煜拽住,“跟我去拜见兄嫂。” “?”这特么是我该干的活? 沈清昀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跟着去了。 太子妃深夜造访究竟是要干什么他不知道,但怎么觉得凌霄煜是知道的? 因为太子妃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了楞,似乎是没想到凌霄煜会把他也带出来,但还是很快恢复了镇静。 太子妃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太子之前做的事情过分,她替太子赔了罪,又跟凌霄煜说太子一时糊涂,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凌霄煜别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看的出来,凌霄煜对这位太子妃还是很敬重的,并没有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太子妃又感念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一番铺垫之下,最终说明了来意。 当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娇滴滴出现时,沈清昀算是明白了太子妃深夜造访的意义,感情是当嫂子的要给小叔子往屋子里塞女人啊! 合着凌霄煜带他过来是什么意思,嫌风言风语还不够人尽皆知吗? 他有些尴尬的眼睛乱瞄,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谢兄嫂,不过,不必了。”凌霄煜拒绝。 “这也是父皇的意思,父皇没有在大殿上与你说这件事,而是叫我过来,就是想着先听听你的意见。” 太子妃说:“都二十二了,府中也该有个女人了。” 他故意看了眼沈清昀,有些语重心长,“毕竟,传宗接代是大事。” 沈清昀眨了眨眼,心想你确实该给你弟弟安排几个正经的姑娘,否则他藏着的男宠要如何才能重见天日。 “兄嫂好意臣弟心领了,人还请兄嫂送回去。” “你是没看上这一个吗?”太子妃规劝一番,见凌霄煜一直淡淡的不由得将目光移到了沈清昀身上,“沈公子也帮着劝劝,这到了成家的年纪不娶妻不纳妾怎么能行?” 沈清昀干笑两声,却没说话。 太子妃看凌霄煜油盐不进,便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带着人走了。 凌霄煜前去相送,沈清昀自然也跟了上去。 “太冷,也不知道披件衣裳,别出去了。”太子妃笑容款款。 沈清昀听出了这是有事想跟世子单独说,于是回了个得体的笑容,送太子妃一路慢走,便没再出屋。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迷糊,还有些小气愤,虽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后来想了半天才搞明白,可能是因为自己被世子当成了挡桃花的棋子,所以他才生气。 正想着,突然瞥见太子妃落座的地方有个东西,好像是块玉,应该是太子妃不小心落在那里的,于是拾起来追了出去。 人已经出了门,房门虚掩着,他刚要伸手推开门,却突然听到太子妃的声音传了出来,“所以你之前说他不是质子,而是你想娶回来当世子妃的那句话,其实是真的?” 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他还是听见了。 沈清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直愣在原地。 这时,就听凌霄煜低沉的声音响起,“是。” 他没再多言,只回答了一个字。 太子妃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我当你是说着玩,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存了这种心思,一个敌国质子,你跟他搅合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居然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圣上的面承认你偏宠他--” “凌霄煜,你给我醒醒好吗?” -- 沈清昀不知道是怎么逃回房间的,只知道回去的路上心跳得厉害,为着之前听到的那几句话。 不过这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难怪从太子府回来,众人看他的目光就变了。 难怪那帮士兵会污蔑他狐媚子,原来世子已经有了回应,而且还是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毕竟这种事,如果世子不承认,就没有人会当真。 可他究竟为什么会承认? 是想用这种方式庇佑自己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牺牲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儿?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完全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昀心里久久无法平静,直到凌霄煜推门而入。 当日他受了伤,凌霄煜为了方便照顾他,便一直与他住在一处。 照理说,他们同床共枕了一段时日,沈清昀应该已经对他免疫了。 可突然见到身着单衣的世子出现在寝室中,那若隐若现的腹肌又好似在纠缠着他的视觉神经般,再加上今日所听到的那些话无一不再触动着他的心房,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于是,他做了一个让自己都愣住的动作,他伸手替世子将衣带抽了抽重新系好了。 第27章 凌霄煜:“?” 沈清昀:“……” 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凌霄煜非常敏感的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你今天,拿我当挡箭牌?”沈清昀差点咬了舌头。 他本不想提这事,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件事最要紧。 他想着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换个轻松点的口气,但没换出来。 凌霄煜看着他,半晌才道:“暖帐随侍不是你自己承认的?” “怎么,反悔了?” 沈清昀不说话,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凌霄煜缓了缓,吸了口气,说“我其实--” “不用说了。” 沈清昀突然打断他的话,“无所谓了,我没反悔。” 他边说边下了榻,“近来天气转凉,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穿少了,不是很舒服,可能是着了凉。” 沈清昀说着还故意吸了吸鼻子,然后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氅衣披上,“我去弄点药吃,那个,你自己睡吧!万一传染给你便得不偿失了。” 他说完就跑了,根本没给凌霄煜说话的机会。 从到了江国之后,他其实便没怎么自己睡过。 刚开始是因为暖帐随侍那件事,为了世子每次将暖帐随侍说出来的时候,他都能更加坦然的态度反击回去,所以他选择了跟他死皮赖脸同吃同住。 毕竟两个人坦荡无比,他觉得这根本没什么。 后来他受了伤,凌霄煜亲力亲为照顾了他那么多时日,他便习惯了。 习惯寂静夜里自己的床上有个人,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不是身在地狱无人来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避嫌,即便是知道外面的人将他们的关系传的不像话也不想理会。 他总觉得,凌霄煜不在乎,他也不在乎,那就没什么所谓了。 虽然有很多时候,他也会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那些传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无所谓,可凌霄煜是不是真的无所谓。 直到今日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却叫他觉得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原本只是随便编个谎话出来,可这谎话居然成了真。 沈清昀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都冷。 不爱动,便将被褥裹紧了自己,然后瑟缩成了一团。 寒意透过窗子传来,沈清昀这才发现外面起了风。 窗没关严,已经被吹开了,他口干舌燥,想喝水,又不想动,想去关窗,又没力气。 偏偏天公不作美,不多时,寒潮越来越盛,外面也突然电闪雷鸣,大雨顷刻而至。 从回来之后,他每夜就寝的时候都会点燃烛火,因为黑暗会让他焦躁,这是身死之时的恐惧,也是回来之后的习惯。 然而外面的风太大了,房间中的烛台被打翻,烛火熄灭,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惊慌失措,在这一刻,深觉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昏暗的牢房。 外面似乎也是这样无休止的倾盆大雨,他的梦魇再次出现。 浑噩中,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坠下去了。 未好的指骨传来阵阵痛感,梦魇与荒谬的现实在来回穿梭,他仿佛是一片扁舟,在风雨交加的夜里飘摇,又像是坠进孤岛的黑暗中一般。 恐惧、慌乱、难过、嘶声力竭,他想抓住一些东西,一些证明他存在的地方是人间的东西,可是没有。 身边到处都是黑暗与数不尽的黑色汪洋,他被困其中,没有人来救他。 没人能听到他的呼唤,他很冷,只能用力抱住自己,他还很孤独,全身冷的泛着抖,恐惧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他只能捂住耳朵,不想听到那些雷鸣和雨滴敲窗的声音,也不想看到劈下来的闪电。 恍惚中,感觉有人在叫他。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轻语,他不想睁眼,却又忍不住好奇叫他的究竟是谁。 感觉到有光线在眼前晃,温暖的烛光驱散了黑暗,高大的身形也挡住了外面怒吼的狂风。 他看到凌霄煜一张冷容上所展现的担心,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 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在梦里没有醒,总之在浑噩中,面前的人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从被褥中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他的指尖冰冷,却缠在了他带着温度的脖颈上。 就那么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用了最后的力气勾住了面前的人,接着仰头靠过去,拽着人凑过去吻上了他的脸。 第15章 沈清昀,你是在躲着我吗 沈清昀醒来发现凌霄煜正躺在自己身边。 他意识浑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自己貌似发烧了,然后做了梦,接着外面下起了雨,然后他-- 然后他吻了人!!?? 意识到这一点,沈清昀顿时惊出了一身的汗。 就算是发了烧生了病,他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吧! 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沈清昀又一次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要跑。 可这次凌霄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在他起身的时候将人拽住了。 “还难受吗?”凌霄煜边问边伸手过去探了下额头。 沈清昀僵硬地摇摇头。 还不等凌霄煜再开口,沈清昀已经慌忙下榻,“我突然想起来今日天沙营有点事,先走了。” 第28章 而这一走,便是一整日。 次日一早,沈清昀听说世子出门了才到饭堂,没想到一进门却意外见到那尊佛。 “过来吃饭。”凌霄煜像是专程在等他一样。 沈清昀愣了愣。 要知道,虽然他来了之后,世子挑嘴的毛病已经改了许多,但对膳食依旧提不起什么兴致。 他挑食挑的严重,所以从来不在人前与任何人一道用膳,即便是跟沈清昀在一起的时候,也通常是沈清昀吃,而他看着。 沈清昀听他要跟自己一道用膳,身子更加僵硬,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才算正常。 而且,关于前日的事情,他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又或者,他淡然一点,就说自己想起了在昌国心仪的姑娘,认错人了? 还是干脆死不认账装失忆? 他想了好几种法子,可每当下定主意要实施的时候,却忽然觉得不管哪种都不靠谱。 好在凌霄煜全程无言,这让沈清昀不免松了口气。 吃完了饭,他欠身说要先走,凌霄煜却在背后叫住了他,“等会,我跟你一起走。”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愿意跟他一起走,忙着说了点客气的话婉拒,意思是世子日理万机军务繁重之类的,却没想到凌霄煜并不领情。 “沈清昀,你是在躲着我吗?”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可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沈清昀不敢认同,刚想反驳,不料面前的人又开了口,“被占便宜的不应该是我吗?” “就算要躲人,难道不应该是我躲着你吗?” “……不是。” 沈清昀呐然,“没躲,就是,就是……” 一直像个话痨的他居然词穷了。 凌霄煜今日似乎很闲,没急着出门。 见沈清昀这样,也没再为难,而是唤了太医来给他瞧了瞧,得知身体不碍事才算作罢。 凌霄煜送他上车的时候,嘱咐了一句,“大夫说你那指骨不能毫无节制的拉弓射箭,容易落下病根。” “哦。”沈清昀回答,头垂得很低,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凌霄煜看着这副模样就想伸手过去。 然而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同他亲近,于是生生忍住了,只在最后问了一句,“今晚,搬回来吗?” “啊?”沈清昀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清凌霄煜说的话,见他半天没重复,便又‘啊’了一句。 凌霄煜没再说话,而是放下了车帘。 沈清昀微微眨了下眼,回头看向一旁的余宁,“你们世子刚刚说什么?” 余宁尴尬地咳了一声,“主子问公子,今晚搬不搬回去住。” “……”沈清昀觉得,自己这张嘴是真欠啊!这特么还不如不问。 -- 天沙营里面的人被沈清昀几句话唬住,事后想想不太对,于是这日见到沈清昀出现的时候,便不再像之前那么好对付了。 在他们眼中,沈清昀就是一个弱不禁风只会勾搭人的狐媚子,这种半点本事没有的人带领他们,他们又怎么会服? 沈清昀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立完了规矩之后直接说道:“陛下将你们交给我,我自然是要对你们负责。” 他叫人牵了马又拿了箭,“既然都是骑兵,想必马上功夫了得,很荣幸,我自诩也还成,不至于太丢人。”他拽了马匹翻身上去,并接过递上来的箭,“看到那一排树了吗?” 众人屑然,觉得派来的参将可真有意思,已经有人忍不住笑道:“我们天沙营可是大江国最骁勇的一只骑兵团,就这距离射击那一排树,您是在逗我们?还是在逗您自己玩?” 目测不足三十米,距离确实很近,是闭着眼都能射的很好的距离。 沈清昀不在乎的一笑,随后拉满弓射箭,只听‘嗖嗖嗖’几声过去,竟是一只箭都没射在树干上。 风吹落叶,在场众人鸦雀无声,之后轰然大笑。 然而有人却觉出了问题,正是昨日那个说出最污秽闲言的男人。 他止住那帮人的笑声,已经向场地的那一排笔直的树木跑过去。 树木后面,整整齐齐落了一排射中树叶的箭矢,排成一排,非常壮观。 沈清昀不想卖弄,只想告诉这帮人,他虽然看着好欺负,但其实并不好欺负,即便领了这差事,想骑在他脑袋上过活,那也不能够。 “不用非得整齐划一,能射中树叶就是本事。” 沈清昀虽然是在笑着,可那笑容却莫名让人发寒。 在军队里找回了场子,沈清昀心情颇好,竟然很快就忘记了与凌霄煜的尴尬瞬间。 他在天沙营里忙了一天,故意回去的很晚,想着尽量错开跟凌霄煜碰面。 可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回了房,刚松口气直起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沈清昀一害怕,腰又弯了下去,被世子毫不留情地提溜到了椅子上坐下。 “回来的这么晚,不是为了躲我?” “自然不是的。”沈清昀忙着说道。 顿了顿,又问:“殿下怎么来了?” 他掩住口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道:“大夫说我这病传染,若是染给了殿下就不好了,殿下对我这么照顾,我不能恩将仇报。” 第29章 “是吗?”凌霄煜意味不明发声,又故意说道:“若是要染病,不是早就染上了?” 沈清昀不想接茬,忙着推他,“殿下快睡觉去吧!您若是觉得没了陪侍不习惯,昨日太子妃找来的姑娘看着不错,不如殿下便遂其心愿,也算一举两得。” 凌霄煜一声不吭,克制又隐忍,想说什么,可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一言不发,直接甩脸子走人。 “……”沈清昀楞在原地,这好像是凌霄煜第一次跟自己生气。 是他说的太过分了吗?沈清昀想。 这个夜里,他没太睡的着,闭上眼就能想起凌霄煜冷着脸看过来的神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沈清昀反复思量,觉得还是应该道个歉,于是早早便出了门去饭厅等凌霄煜出门,可愣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他等不住了,便问起世子的踪迹,这一问才知道,原是早早就出了门。 沈清昀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了天沙营做事。 结果等晚上回来的时候,依旧没见到凌霄煜。 如此反复几日,沈清昀算是明白了,凌霄煜在故意躲着他。 看来自己确实是将人得罪狠了。 他没想到世子还是个不好哄的。 因着这件事,他头几日总是睡不好觉,反复想着该如何赔礼道歉,后来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解决办法,反而习惯了。 在这之后,合计着不见就不见吧!不见更好。 可他没合计几日,就觉得彦婆婆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太过明显,让他无法装作看不见,于是问了一句:“婆婆,您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彦婆婆一听主子主动说话了,于是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别怪老婆子多嘴,公子,您跟殿下是不是吵架了?” 自从凌霄煜在大殿上扬了言,世子府上上下下算是全都知道了,他们起初还觉得无法接受,可随着相处却发现这位带回来的小公子其实很好说话,而且性子随和,与其之后找回来个不知脾性好坏的世子妃,还不如是这小公子,因此便都接受了。 彦婆婆就是最早接受的一批人,所以他看不得他们两个之间闹脾气。 沈清昀却被她这比喻说得一愣。 他觉得,用‘吵架’形容自己与世子并不贴切,于是说道:“婆婆,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其实,我跟殿下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吵架就吵架,没关系,世子那个人就那样,不用惯着他。”彦婆婆居然在帮他说话。 这可误会太大了,“真没吵架,婆婆--” 沈清昀觉得心累,“算了,婆婆,我想吃枣糕,昨日那枣糕做的不错。” “好,老奴这就去给公子做。” 不管怎么样,算是结束了这沉重的‘吵架’话题。 他吸了口气,心想自己真的是太难了。 正想着离开,结果抬眼一看,凌霄煜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廊前看他。 沈清昀觉得那眸光有些热,一直烧到了他心里去。 沈清昀也没说话,就那么抬眼与他对视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他自己先受不住了,刚要转眼,却见凌霄煜淡淡瞥了他一眼,接着扭头走了。 “?”沈清昀觉得不能忍。 这么多日没见,他这脾气闹起来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当下起身追了出去。 凌霄煜步伐沉稳,走得却不慢。 沈清昀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转向另一面回廊,并且明明看到他追出来了,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沈清昀便赶紧跑了起来,“喂,等等。” 他跑的急,也没想到面前的人会突然止步,想立刻停下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撞进了凌霄殿怀中。 凌霄煜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许是长久同塌而眠的关系,每次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都会让他觉得特别安心。 好几天没闻到了,他居然有种赖床的感觉,所以在凌霄煜接住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不想起来。 可凌霄煜却已经扶正了他的身子,并纠正道:“我不叫喂。” “殿下--”沈清昀觉得这几日受的冷落已经比他到了江国加起来的日子还多,于是有些不太开心地问道:“殿下,你原来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第16章 亲一下怎么了? 凌霄煜垂眸看他,不说话。 两个人的身高差让沈清昀觉得矮了一头,特别是离得近的时候,这种身高差就更明显了。 沈清昀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截的事。 他虽然是个大叔的年纪,但好在这副身子还算小,“殿下,您就是这么欺负老实人的吗?” “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明知道你不喜欢还偏要说那种话气你。” 凌霄煜挑了挑眉,没回话。 沈清昀便只好又叫‘殿下’,然后带着撒娇的口吻承认错误,时不时还会拽一下他的袖子。 他只能看到凌霄煜不变的神色,却想不到他每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凌霄煜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每一句‘殿下’,每一次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都会让他觉得无比煎熬。 凌霄煜曾经失去过一次,所以再次拥有才会想着珍惜,可他知道眼前的人心有所属,知道他做的事情都是带着目地的,他想他好,想他开心,想无怨无悔的帮他。 第30章 可每每想到一些事,他便觉得不忍心,更不知道这种纵容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果明知道他选的路是条披荆斩棘的不归路,那么帮他,难道不是害他? 他曾见过他狼狈至极的模样,曾为他披上裹尸的氅衣,曾几何时,他也想将他据为己有,想着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哪怕是永远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也是好的,可他终究是做不到。 “你真的知道吗?”凌霄煜眼中带着些许困惑与苦痛。 沈清昀摇着袖子的手臂还没放下来,就听凌霄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愣了愣,回忆了一下,接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凌霄煜又问。 沈清昀眨了眨眼,歪了下头,“我--” 他刚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余下的话却突然被俯下来的人打断。 凌霄煜的唇跟他的人一样冷,俯身靠过来的时候,他能看到他睫毛下倒映着一片阴影。 那令人安心又熟悉的气息贴在耳畔,像是一束带着花火的光,噼里啪啦在脑海中炸开。 沈清昀懵了,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明明很清醒,却又好像是在做梦,脑子晕晕乎乎的,有些晕眩。 他想彻底晕了了事,却又晕不过去。 脑海中浑噩一片,只剩下眼前俊俏的轮廓与炙热的呼吸。 “世子--”春华边嚷便往这边走,“世子你在吗?” 一声世子,惊醒了不清醒的人。 沈清昀慌张推了一下凌霄煜,却因发软的双腿而险些栽倒,幸好被凌霄煜捞了一下。 “……”沈清昀觉得,自己这一大把岁数,估计是白活了,竟然被个小崽子欺负了。 他脸上有些热,但却强撑着没跑,这个时候,跑不就是认怂了? 不就是亲了一下,亲一下怎么了? 所以沈清昀不但没跑,还无比坦然地与他对上视线,“你如果想找个人练手,我倒是不介意教教你,可是殿下,不是谁来我都会免费教的,想用我,得付学费。”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段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凌霄煜却眼尖的发现他发红的耳廓。 “好,晚点儿来找我,给你学费。” 沈清昀:“……” 凌霄煜丢下这句话,转身看向走过来的人,“什么事?” 春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刚要说话,却看沈清昀微微后退几步,走的比谁都快。 沈清昀一边走一边想,我这绝对不是逃跑,只是不想听他们谈军务而已。 -- 又是一夜无眠,清晨顶着两个熊猫眼出现在饭堂,却见失踪了多日不来吃饭的凌霄煜出现了。 “……”沈清昀觉得他是故意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因此气鼓鼓的没搭理人。 望着饭桌上已经摆好的枣糕,他的内心得到些许安慰,并觉得不该跟他一般见识。 他抓了一块枣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的开心就快要忘了对面还坐着个人,结果这人没眼力见,竟突然开了口,“昨晚睡的好吗?” “……”沈清昀至此觉得,他就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好着呢!谢殿下关心。” 凌霄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呢!学费都忘了取,想必是睡的不错。” 呀!这厮长本事了,居然都会嘲讽自己了。 “殿下,您是诚心给我学费的吗?” 凌霄煜倾身过来,“那得要看看,你是不是诚心教。” 沈清昀语塞,低头吃饭,不再多言。 三番五次被个后生调戏,偏偏他还像个把持不住被美色.诱.惑的色胚,这也太憋屈了。 他现在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得凌霄煜望过来的眼神,总觉得那眼神带着些许炙热,像是要将他烧着了一样。 他觉得现在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 当然,看不懂他的不止他自己,还有世子殿下。 凌霄煜不懂沈清昀那撒娇般的缠磨与不经意的动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只是那些越来越重的纠葛,叫他如同受了蛊,竟起了不想再放他离开的念头。 有时候他会泄气的想,就这样吧! 哪怕拉着他再死一次也好,只要能跟他在一处就好。 这一次,他会让他没有痛苦,他会抱着他,不会让他形单影只,黄泉路上,他如果怨恨,那他就多说几句抱歉,反正他心软,总会原谅自己。 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让他这么美好的人离开这人世间。 “我吃饱了,走了。”沈清昀嘴角还沾着枣泥的残渣,却匆匆起身要走。 因为慌,居然连着站了三次都没站起来,最后一次还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幸好他反应灵敏,才不至于又一次与世子来个亲密接触。 “我与你一道走。”凌霄煜这时也站起身。 “?”沈清昀皱眉,“殿下,我是去天沙营。” “嗯,我也是。” 沈清昀:“……” 直到两个人坐上了一辆马车,沈清昀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世子这是何意。 世子府的马车各个都是一顶一的好,宽敞,华丽,大气程度不输给太子府,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沈清昀竟然会有一种这马车不够宽敞的错觉。 第31章 因为不管转到哪个方位,余光好像都能瞥到世子一张冷淡却时刻盯着他的脸。 于是一路走来,沈清昀屁股上像是坐个几个钉子,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又动一下,一直没消停。 而世子落在沈清昀脸上的眸光却很沉静,一直没转移过视线。 原本平坦的路上突然有了坑洼,所以颠簸了一些,在颠了一段时间依旧没停下的时候,沈清昀心里这股火算是彻底燃起来了。 他已经忍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怎么驾的车?是想把我送走吗?” 随后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世子,“把我送走倒是不打紧,颠了世子的金臀可怎么是好!” 他一把掀开帘子,“你进去,我来驾。” 前面的两句话都是铺垫,最后这句才主要。 沈清昀说完,不由分说强行将外面坐着的春华拽了进去,接着自己换到了春华的位置上。 春华耷隆着脑袋,“公子,不知是谁家的野小子在这边玩,路上全是干了的泥巴和石头,属下这就派人清理,回来的时候一准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一边说一边想抢回沈清昀手中的马鞭子,没想到沈清昀却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死攥着不撒手,“让你进去就进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就教了你这个?” 春华:“?” 可怜的春华不敢反驳沈清昀,也不敢说殿下教得不好,只能闭嘴进了马车,可没两秒,便又扭头出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沈清昀看着委屈巴巴的春华,只觉得莫名其妙。 春华哪敢说他是被他们家世子一个眼神杀瞪出来的,“公子,您去歇息吧,这种粗活我来做就好。” 二人推拉间,前方却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小孩儿,眼见马车就要撞上去,沈清昀立刻死命勒住了马缰绳,可距离太近,小孩儿又是突然出现的,根本来不及躲闪。 他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惊呼了一声,而下一秒,马车里的凌霄煜已经飞身而出,将小孩儿从马车面前救走。 与此同时,马车停下,沈清昀惊魂未定,连忙下车,“怎么样?有没有撞着哪儿?” 凌霄煜彼时刚将小孩儿放下,就被沈清昀拉着手臂好一番检查。 他本想说没撞着,却在沈清昀抓住自己手臂检查的时候突然改了口,“这儿,有点疼。” 世子小声说了句,因为是生平第一次说谎,所以气势不足,可关心世子伤势的沈清昀竟然没发现。 小孩儿还在嘻嘻笑,天真无邪不知道自己闯了祸,大人拉过孩子儿连道歉再道谢,可沈清昀一句话也不想听,只嘱咐了几句让他们看顾好小孩儿,在街上横冲直撞容易出危险。 然后便扶着世子上车了,他挂念着凌霄煜身上的伤,因此乖乖跟着他回了马车里,“我看看。” 进了马车,他便让凌霄煜将衣服脱下来给他瞧,又跑到垫子下面的暗格里去取跌打损伤的药,边开药名边埋怨,“这孩子也真是,怎么这么调皮捣蛋的,要不是你在,真的撞伤了可怎么是好?” 说完小孩儿又开始说他,“你也是,平时身手那么利索,我想打你几拳都够不着,怎么就能被撞到,明明还有段距离的啊!” 沈清昀一边说,一边翻腾出来好几瓶药,回头见凌霄煜并没有依言将衣服脱下来,不由得蹙了蹙眉,“看我干什么,脱啊!” 第17章 好像扭到腰了 见凌霄煜眸光异样,才恍然想到些什么。 他表情略有凝固,看着凌霄煜,半晌喃喃说了一句,“抱歉我忘了,我没想占你便宜。” 他偏过头,“殿下,请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的--” 感觉到有人靠近,沈清昀慌忙后退,却被世子倾身圈到了角落。 凌霄煜的眼神非常沉静,又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阴郁的眸光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昀的时候,就有一种禁欲般的美感与蛊惑的味道。 沈清昀顿时觉得有些上头。 他被迫缩在马车的角落,不敢乱动,因为只要一动,就能触碰到凌霄煜的手臂。 凌霄煜微微探过头,“担心我?” 嗓音低低沉沉的,非常好听。 沈清昀心中登时一跳,而且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你,你干,什么?”他没发觉,自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磕巴的。 “我之前有没有说过--” “什么?” 凌霄煜靠近,然后伸手,轻轻在他唇角刮了一下,“唇上有枣糕渣,下回吃东西,小心点。” “……” 春华觉得,今日去往校场的路,因着世子殿下的加入而变得格外漫长加坎坷。 眼看着就快到了,里面那位爷居然气鼓鼓的又一次冲了出来,并且直言今日要不让他伺候一回殿下当一回马夫,他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春华可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于是硬着头皮进了马车。 可奇怪的是,他们世子殿下似乎并没想找他麻烦,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就这么殚精竭虑地坐了一会儿,却无意中看凌霄煜微皱的眉。 春华满心狐疑,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马车在此时停下。 春华以为到了,刚想掀帘下车,不料却被外面的人捷足先登。 第32章 沈清昀揉了揉鼻子,低低喘了几口气,没看世子,而是小心地看向他,“春华,我好像……走错了。” 春华:“……” 主仆三人同时下了马车,就发现这一处荒郊跟天沙营的地形差不太多。 而且,不是好像走错了,是根本就走错了。 春华见世子不说话,不敢责怪公子,于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说清楚。” 其实是沈清昀信誓旦旦说日日走,根本不会错,所以连个指路的机会都不给他。 可没想到,他刚背了锅,还没等为自己平反,就听一旁的世子殿下沉声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去找路?” 春华:“……” 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找路去了。 沈清昀坐在马车边缘,揪了马尾巴的一缕毛在那缠来缠去,也不说话。 秋末的天气忽冷忽热,早上还觉得有些凉,现在又出了一身的汗。 沈清昀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世子殿下气的。 原本几次张口想问问世子进来怪异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担心给强行否决。 他想来想去,这一切似乎都在太子妃想强行给他塞人之后才发生的,所以他单方面认为,凌霄煜故意做出这些暧昧的动作,其实是因为给别人看。 确切的说,是给太子妃看的。 于是沈清昀得出了一个结论,世子府有太子妃安插的眼线,所以当初世子在太子府说得那些话,其实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根本没走心。 至于那两个蜻蜓点水的吻,前一个是自己烧糊涂了,强迫的他,后者就更好解释了,世子在逗他玩。 想明白后,沈清昀放下心来,却没留意自己的手指还缠着马尾巴,一用力,拽疼了马,马车突然疾驰而行,好在世子几个起落便拽住了马缰绳。 而沈清昀没那么好的运气,一个不注意被掀进了马车里,好像还扭到了腰。 营地没能去成,还无缘无故闪了腰,被凌霄煜抱着回去的时候,沈清昀觉得自己已经救不活了。 一碰就疼,不碰也疼,最主要的是……丢死个人! 太医来看说没大碍,开几服药让内服外敷便走了。 伤着的地方是后腰,沈清昀自己操作起来麻烦,扭头看到刚送走了太医的凌霄煜还在,便想让他给自己把药膏涂上,但考虑到他与自己现下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主动让他帮忙。 如果让他动手,那必然是要让他给自己脱衣服,可这怎么开口? 其实他本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矫情,毕竟亲都亲了,不过是上个药而已,估计世子也没那么小气。 可亲那两下是戏,脱衣服这个就有点过了,如果世子真的喜欢男人,那自己要求他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 他这边正纠结着,没想到那人倒是不拘小节,直接掀开了他的衣服。 沈清昀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 没想到凌霄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也丝毫没感受到他的紧绷,直接抹了药在手指上化开,然后均匀的涂到了他的后腰处,一圈一圈,绕的沈清昀一声不吭,连疼都忘了喊。 这药效果不错,抹在身上冰冰凉凉的,疼痛感也随之减轻了。 凌霄煜抹完了药,嘱咐他最近不要下床,校场那边如果有什么问题会叫春华来通知他。 他这虽然是扭伤,但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养段时日。 沈清昀胡乱应了一句,看凌霄煜收拾好了伤药放在床边,突然神发问一句,“太子说你好男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凌霄煜放药瓶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沈清昀。 半晌,答了一句,“若是真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怎么打算?” 沈清昀呛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接着他又想起那个吻,想起凌霄煜身上好闻的味道以及无比俊美且令他会脸红心跳脸庞。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想起了近来的每一次接触。 想着想着,便入了神。 没得到沈清昀的回答,凌霄煜一改往日的寡言,又接着问了一句,“如果是,你还会留下来吗?” 沈清昀愣住,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好男风自己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沈清昀有些混乱的想。 可越想越想不明白,索性含糊着说了一句‘困了想睡觉’。 凌霄煜起身,将药瓶放在他能拿到的位置,“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自觉地离开了。 沈清昀哪里睡得着,他不敢动,脑子乱,心里也乱。 就这么过了几日,沈清昀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平日里跟凌霄煜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殿下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好像从来没发生改变,至于之前的亲近,貌似也早就随风散了。 看着恢复了正常的世子,沈清昀单方面认为是太子妃派来的奸细已经铲平了,所以在世子府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这一天,余宁神色难看的回来禀报,说天沙营里的兵做了不好的事情,因奸.杀了隔壁村子的幼女被百姓联名告到御前,景帝大怒,问责了世子。 沈清昀立刻要去见景帝,并说自己带的兵与世子无关,余宁拦着不让去。 第33章 正在门口推搡间,太子来了。 如果不是突然见到凌霄陌,他已经快要忘记了江国还有这么一个人。 介于他之前对自己做的事情,沈清昀没打算给他好脸色,连正当的寒暄与表面客套都省了,“你来干什么?” 凌霄陌嗤笑一声,“果真是跟我弟弟待久了,好的没学到半点,这趾高气扬的模样倒是学得惟妙惟肖。” “总比太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好得多。”沈清昀毫不客气。 既然已经撕破脸,索性什么都不怕了。 “得意什么?” “沈清昀,你不过是我弟弟身边的一条狗,现在主人都失了势,你还敢到处咬人?也不怕咬到舌头。” 沈清昀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其实在凌霄陌敢来世子府门前闹事他便知道,世子这会儿一定被羁押了起来,否则他不敢。 “余宁,上折子,我要见景帝。” “你一个质子。” 凌霄陌轻蔑一笑,“有什么权力见我父皇?” “我一个质子,敢代表昌国说话,敢问太子,您敢代表江国说话吗?” 凌霄陌被怼的哑口无言,不禁变了脸色。 这大言不惭的话他怎么敢说出来,他若说了,来日传到景帝耳中,就是谋逆的大罪。 因此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沈清昀,并咽下了这口气。 凌霄陌在沈清昀这里没讨到好,咬牙切齿走了。 可他并没如此算了,而是扭头就去景帝那边告了沈清昀一状,说他目中无人,真把自己当成了座上宾,还说他目无王法,那些士兵之所以敢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举动,全然是他的教唆,说他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百姓既然告了御状,那这事便不是小事。 沈清昀一边让余宁拟折子见景帝,一面去营地询问了来龙去脉。 被抓走的正是平时一万个不服沈清昀管制的老兵,叫贺刚。 虽说对他不算亲近,可这些兵都是跟着凌霄煜出生入死打过仗的兵,他们不服自己沈清昀知道,他们想要将自己踢出天沙营他也明白,但他们却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来辱了世子的名声。 这帮人心里知道他是仗着谁的名过来的,平时小打小闹那没问题,可做出这么大的事那就是在世子背后捅刀子,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做? 第18章 大王村探查 “说他们奸.杀了幼女,证人在哪儿?” “是那些村民,有好几个都说看到了!”说话的是魏铜,刚入队不久,出身不好,学东西晚,也不灵敏,但好在听话认学,算是沈清昀的眼线加心腹。 他在人前一直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毫无存在感,可在沈清昀面前却像是变了一副样子,传话传得非常清晰到位,并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势。 据魏铜所言,那帮人天天被沈清昀追着练习本就不情不愿,若不是有凌霄煜身边的亲卫跟着,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老实。 恰巧这几日沈清昀不在,天性使然,又赶上余宁和春华昨日被世子叫了去,于是便商量着出去玩玩。 他原本劝了几句,被骂了所以就没再劝,可到了晚上都不见这几个人回来,失了规矩他本来就有些害怕,所以撺掇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出去寻人,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回来的时候听隔壁村子闹了好大的动静,原本他们是好心想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没想到到了地方却看傻了眼,就见那几个白日里出去的人都半裸着身子抱着脑袋蹲在一边被村民围着谩骂,而另一旁是个被遮住了面衣衫不整已经没了气息的姑娘。 姑娘父母痛哭流涕,跪求乡亲邻里做主为他们的女儿讨回公道。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祸害了人家姑娘还被抓了现行,事后死不悔改不认账,百姓一气之下直接告了御状,想请求皇帝为他们做主。 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还直接捅到了景帝跟前,帝王自然要严惩。 当下派人来查,前后不过短短半日,就将事情处理个明白,该抓的人也都抓了进去。 沈清昀一看这里面就有猫腻,不过这景帝是瞎了么?不由分说绑了世子是几个意思? 沈清昀这个气啊! 魏铜彼时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沉吟着要不要再说点自己的所见,却怕讲错不敢说出来。 沈清昀看到他的表情,于是问道:“想说什么?” 魏铜颔首,“公子,我就是想,这事从发生到现今不过半日,这御状告的未免也太迅速了,就好像有人暗中操控的一样。” “继续说。” “属下觉得,这明显就是有人给咱们下了套,他们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天子脚下,还是在自己营地的旁边,真想去乐呵,窑子里有的是姐儿,怎么非得太岁头上动土去祸害清白人家的姑娘,而且还这么不小心,将人弄死了不说,还被手无寸铁的百姓抓个正着连裤子都来不及提。” “公子,如今这事不但连累了您,还间接连累了世子殿下,看来,这做局的人必定跟东边那位脱不了干系。” 在江国,很少有人敢在沈清昀面前讨论江国本国的事情,特别是这么直白的讨论与皇室有关的成员。 魏铜是江国人,也明白沈清昀的身份,照理说,他不该与沈清昀好,但近日的相处,却叫他对沈清昀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第34章 在他看来,找到一个合眼缘的主子要比立场更加重要。 沈清昀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愿意跟着沈清昀,也愿意对他好。 沈清昀平时嘴毒,而且恬燥,他很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但他感动的时候,通常不太能说得出话来。 沈清昀现在不但说不出话,眼睛还有些酸。 “你怎么敢跟我说这些,你就不怕在我回昌国前把你给卖了?” 魏铜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还是很快接了一句,“公子想把我卖到哪去,只需要知会一声,脚程都省了,属下自己去。” 他虽然长得不算俊美,但眼睛很亮,每次沈清昀看到他的时候,都能联想到天上的星星。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告诉他以后类似的话不要再提了,心里知道就好。 魏铜点头应了。 主仆二人很快去了天沙营隔壁的村落,既然知道那帮人是被冤枉的,如今又下了大狱,景帝气头上,也不会给他们喊冤的机会,于是只能期盼着能找到些线索,才好帮助自己人洗脱冤屈,也好尽快将凌霄煜弄出来。 沈清昀特意换了一身质朴的衣裳,跟魏铜谎称是一对走亲戚找地方落脚的兄弟。 魏铜其实不是不爱说话,也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木讷,他只是比较有主意,主意多数还不被采纳,于是久而久之,便不愿意说话了。 自从跟了沈清昀之后,他不想说话都会被沈清昀逼着说几句,时间一长,便也习惯了,于是跟着沈清昀进了村子,还不等主子说话,已经上赶着跟此处的村长说了他们的情况。 村长很是好客,便让他们进村了。 沈清昀掏了些银钱,说是听人说走访的村子被水淹了,现在亲戚找不到,打算叨扰几日,实在找不到再走。 村长见了银子,又觉得沈清昀生的俊美,便不疑有他,甚至对他们的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你说的是那边不远的大王村是不是?” “可不是,村长也知道?” “是咧,我们这村子地势高,加上当时闹灾荒的时候世子带人过来抗洪及时,否则啊,只怕也得像那边那样。” “不过我听说伤亡很小,你们不要太过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他们只是暂时去了别处。”村长忙着安慰了几句。 沈清昀点了点头,露出个但愿如此的表情,“在我家乡就听说咱们北临王世子亲民,就是从未见过,这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世子殿下可是个大好人,不但一点儿架子没有,还时常帮助我们穷苦百姓搞活计,我们都很喜欢世子殿下。” 沈清昀帮着村长在簸箕里面挑着烂豆子,“是呢,来的路上我也听说了。” “只不过,我怎么还听说,那世子被抓了?” “被抓?怎么可能?” 村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一边摆手一边说:“不可能的,世子非常受宠,谁敢抓他?” 沈清昀笑说:“也是,一路上听的都是关于那位世子的好事,肯定是有人造谣,嫉妒咱们殿下与景帝的关系。” 他说完了这句,便接着说了别的,仿佛只是聊家常一般,“咦,老伯,这豆子是要磨豆腐的吗?” “是啊!你们有口福,我们村子每年只磨这一次豆腐被你们赶上了--” 沈清昀便笑,笑的很轻松,“那再好不过,我还没见过做豆腐呢。” 魏铜在一边一声不吭,急的火上房,其实他知道沈清昀比他急,毕竟现在世子如何了没人知道,他主子跟世子又关系匪浅,所以不可能不急。 可这要问不问是怎么个意思? 魏铜甚至有种错觉,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寻找亲戚的兄弟,来寻亲戚无果后借住在此的。 沈清昀忙着跟村长磨豆腐,根本不知道魏铜此时的心里阴影究竟有多大。 磨豆腐是个细致活,沈清昀学得认真,魏铜却忍不住往别处瞄,他不想学磨豆腐。 “你弟弟好像心不在焉的。”村长说了个实在话。 沈清昀笑着回了一句,“可不是,这孩子心眼实,自小便想着带兵打仗保卫国家什么的,因此对咱们北临王世子颇有好感。” 他三两句话,又将话题引到了此处,“这不,来的路上听说世子叫人坑害入了狱,便一直提不起精神头。” 再次提到世子入狱的事情,老农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不会吧!这离鄘城居然不算太近,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没有传闻倒也不能,可听说是因为什么事?” “这就不清楚了。”沈清昀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不知道这御状的事情牵连者有多少,可看村长在提到世子时的敬重与仰慕来看,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我知道,是说世子手下的兵犯了事,这才连累了世子。” 魏铜带着光的眼睛黯淡下去,“可世子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带出做坏事的兵,我不相信。” 他来之前做了伪装,加上当时是在夜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因此村长没认出他。 那村长似乎真的不知情,被魏铜三两句话说得陷入了沉思,暗暗觉得这事怎么那么凑巧。 沈清昀最会拿捏人心,见村长起疑,便又一次转移了话题,“小孩子家家别胡说八道,去把那边的木桶拿过来。” 第35章 而后又笑着跟村长说:“是该把东西舀出来了是吗?” 村长忙点头,“你这学得倒是快。” 沈清昀便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再不提世子半句。 可这事开了个头,倒是叫村不胜感激。”长有些难受。 如果当真是因为他们村子里的事情而害了世子,那可不是件好事,现在回想起事情的起因,却不明白怎么会牵扯到了世子。 村长心里有事,面部表情也有了变化,他先是唤了屋里忙活的老婆子过来帮忙,又把女儿叫了出来沏茶。 村长让沈清昀坐着歇会,不好意思的说道:“粗茶,不成敬意,凑合着用。” 沈清昀欠身,“我兄弟二人得村长款待,不胜感激。” “这是哪里的话。”村长推了推茶,试探着套话,“之前你说关于世子的事,可听说是为着什么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是道听途说。” 第19章 他们要害自己的女儿 沈清昀替村长续了茶,任凭面前的人如何再问,他却始终闭口不谈。 魏铜察言观色,明白沈清昀这是想让村长自己找答案,于是也不再多舌。 被村长热情的招待着吃了晚饭,又去屋里喝茶闲谈。 上好的西湖龙井,与这质朴简陋的堂屋格格不入。 趁着村长热情招待,沈清昀使了个眼色,叫魏铜找个时机去查探一番。 魏铜对上沈清昀的眸光,立刻明白过来。 讲了几句后,说是吃撑了要出去透透气。 村长不疑有他,还说后院子有颗云松特别漂亮,云松下面有几株秋菊。 魏铜客气地应下离开。 很快到了晚上,村长特意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他们住,虽然简陋,但被褥都是洗干净的。 “如何?” “发现了些银子,目测应该有个好几十两。” 魏铜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都是官银,上面是银号。” 就算是几十两的数额都不该是这种人家有的,遑论官银。 魏铜肯定的说:“公子,这家果然有问题。” “嗯。”沈清昀淡淡答了一声,“先睡觉。” “?” 魏铜震惊了,“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搞清楚,万一这是个狼窝--” “公子你确定能睡得着?” “能,困了。”沈清昀说完,还很配合的打了个哈欠。 魏铜:“……” 可魏铜到底没敢躺下睡觉。 抛开这户有问题的人家不说,光是这共处一室都要了他的命,何况还要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家公子跟北临王世子的那事传的沸沸扬扬,他这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不就是找死? 于是,沈清昀就看到了很魔性的一幕。 只见魏铜抱着被子缩在一角,连衣服都没脱,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沈清昀好笑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魏铜不吭声,半晌似乎觉得没礼貌,于是答了一句,“公子先睡, 我不困。” “……”沈清昀觉得这孩子好像对他有什么误解,“传言不实。” 他顿了顿,又说:“我就算喜欢男人,也对小孩儿没兴趣。” 说完合衣躺了下去。 魏铜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个头矮了点,可哪里像孩子,哪里像孩子? 他不服气,又觉得自己偏移了重点。 后知后觉,觉得沈清昀可能是误会自己了,于是说道:“不是,我不是怕公子,我是怕世子赶明回来知道我跟您睡过一张榻,他会直接将我五马分尸了去。” “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沈清昀无奈摇头一笑,紧接着叹了口气,“歇会吧!一会儿指不定还有的忙呢!” 沈清昀说这话的时候,魏铜并不明白其中意思。 不久之后,他有些犯困,刚要打盹,就听外面传来些微不可查的动静。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警惕起来,并想着去唤沈清昀,可刚一挪动身子,却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最后的视线是沈清昀均匀的呼吸声。 魏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而对面是依旧昏迷的沈清昀。 他挣了两下没挣开,便小声试图唤醒面前的人,“公子,公子,醒醒。”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沈清昀是被叫醒了,可坏人也被叫了过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村长恶人先告状,“我派人去大王村查过,根本没有走失人口,你们为什么要说谎,来这又有什么目的?” 沈清昀完全没有被制住的担心,依旧保持着做客的风度,慢悠悠地问道:“老伯,说了实话就会放我们出去吗?” “会不会,你们得说了才知道。” 村长身后站着一群人,他们手里全都拿着农具,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人。 “可我们不是坏人。” 沈清昀顿了顿,又接着说:“也不是谁可怜谁就有道理。” 他意有所指。 “村长,别跟他们废话,依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成。”村长似乎并不想弄出人命,于是看向沈清昀,“到底是谁派你过来的,有什么目的?” 沈清昀抿唇看着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第36章 “老伯,村子穷成了这样,一年才能吃上一次水磨豆腐,您家里却能拿出上好的龙井茶来招待客人,是真的以为客人不懂茶,还是因为您也不知道那东西其实很贵重?” “我说世子遭了灾,你嘴上说着不信,却反反复复套我的话,说世子仁义,说世子亲民,可据我所知,世子的亲民从来不会付诸行动,都是在借别人的手做的那些事。” “你几次三番试探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清昀看向这帮人,“恐怕不是怕我打听到什么,而是怕我说出去什么吧!” “我想想,老伯,难道您是怕我打听到失去女儿那一对儿夫妇家中,他们说漏了什么,还是怕我知道在丑事发生之前,有人来村子找了您,还带了许多金银过来?” “你胡说。” 村长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我从没想要害她,你别血口喷人。” 情急之下,他这句话立刻暴露了自己不纯的动机。 沈清昀笑了一下,“我没说过您想害她,稍安勿躁。” 那提议解决了他的男人急了,“你这逮谁咬谁的疯狗。”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咬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可惜,像你这种人,我咬一口都嫌恶心了自己。”沈清昀冷声说道。 “你--” “我怎么样?”即便是被绑着,沈清昀也完全没落下风、 怼完了人,转头见村长身后的那帮村民惊疑不定,于是又道:“难怪我昨日给银子的时候村长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原是一早就见过这种场面。” 他冷笑一声,“我很好奇,你这到底是收了人家多少银钱才胆敢做出谋害人命这等大事?” “害了姑娘不止,还栽赃给天沙营的将士们,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一点不为过。” “这桩桩件件的罪名,单拎出来哪一件,都足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句接着一句,说的那村长脸色越来越白。 沈清昀见恐吓的差不多了,便又开始晓之以情,“都是有女儿的人,人心换人心,良心能安?” 一番言词,叫那些不明原由随风倒的村民开始犹疑起来,并有意成就了第三方势力。 村长身后,除了那个满嘴喊杀的,居然没再落下一个人来。 声声质问,每一句都是在扎他的心。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索性也不想再隐瞒,“就是因为我也有女儿,所以才想着救她。” “那些钱不是我收了旁人的,正是朵朵带过来的。”村长红着眼说道。 朵朵正是那被害了的姑娘的名字。 村长当着众人的面,陈述起了那日的事情。 “那日朵朵来寻我,说是她爹娘收了别人家的钱要替人办事,我问她是什么她却没说,只说那些银钱是证据。” “还说她爹娘想害她,让我一定要帮帮她。” “当时我没信,可那钱财又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拿的出来的,就想着去打探一下。”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更没人信了,照他这意思,是朵朵爹娘害了女儿,可天底下哪有会害孩子的父母? 见人不信,村长慌了,“我可以去跟他父母对质,我说的都是真的。” “事到临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魏铜显然也不信这话,“若当真如此,为什么不报官?早点把真相说出来何至于有今日?” “我说了,有人会信吗?” 村长苦着脸,“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如果我信了,早些拦住朵朵,也许她就不会死。” 原来那天朵朵抱着银两来找自己说父母要害她的时候村长也是不信的,不但不信还让朵朵把从家里拿出来的银钱拿回去。 虽说那么一大笔银钱来路不明,像他们这种小山村可能一辈子也赚不来,但朵朵家里条件确实要比一般人家富裕一点儿,而且她父亲在外面不知道做着什么买卖,应该是能小赚一笔的生意。 朵朵见村长不信,将银钱放下便离开了。 村长抱着银钱追到门口,朵朵却已经没了踪迹。 事后他越想越不对,索性抱着东西找上门去。 可刚出门,就听到出了事,他想着可能跟朵朵那件事有关,又怕惹祸上身,于是只好先将那东西藏在了自己家。 结果出事的还真是朵朵。 而那些证据他却一时半刻不敢拿出来,就像沈清昀说的,此事不但牵扯到了一条无辜性命,还牵扯到了江国的将士。 他人微言轻,况且那些罪证根本不能当做罪证,如今抱着银钱来找他的朵朵已经没了,死无对证的事情说出来也没人信,何况,最重要的一点,谁也不会相信有害孩子的父母。 正当屋里僵持着的时候,朵朵的父母居然来了。 原是听说抓住的人,跟害了朵朵的人有关。 “我女儿被害死了,你们还敢来找事,害了我女儿的人死不足惜--” 朵朵娘像个泼妇一般,上来就要打沈清昀,却被自家男人拦住。 朵朵父亲显然比那女人冷静多了。 见屋里的气氛不对,立刻觉出了问题,“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村民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朵朵父亲听了此言,微微蹙眉,“我们要害自己的女儿?” 第37章 “村长,我们家闺女也是从小养大的,就算是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些情分在吧,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 第20章 凌霄煜生气了 村长自然知道自己说的话难以服众,于是也不多做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沈清昀被五花大绑缠着样子实在不美观,而且他腰伤刚好,此时这么个姿势便累的很,“竟然有争议,何不找官家解决,毕竟连御状都有胆子去告。” 本以为说实话的村长会主张此事上报,没想到他却第一个拒绝,“不用找官家了,是我收了钱,是我谋害了你们家闺女,找人来抓我吧!” 村长话风一转,不止沈清昀,连他身后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男人都怔住,似是不相信这话是从村长口中说出来的话。 “村长,真的是你?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此言一出,摇摆不定的众人也纷纷指责起村长。 沈清昀蹙眉不语,直到被人解开了绳子。 “误会一场,实在抱歉,你们来的也不是时候,正巧赶上村子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草木皆兵的。”朵朵父亲说了几句得体的话,回头见村民已经将村长绑了起来便没再说什么。 沈清昀带魏铜被朵朵父亲送走。 “我们也只是路过暂住,确实不知道这里刚出了事。” 沈清昀叹息,又道了一句‘节哀’。 男人点了头,眉宇间带着些许伤痛。 到了村口,沈清昀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这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我们怎么敢动用私刑,等官家那边来人再说吧!” 朵朵父亲句句言语都十分得体,看着便不像是常在村子里走动的人。 沈清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便带着魏铜走了。 魏铜满心狐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刚想询问几句,却见沈清昀绕了个圈,竟然在人离开后直接带他抄小路绕回了村子。 “公子?” 沈清昀:“你信他?” 魏铜:“?” 他自然是不信的,可他不明白村长为什么突然认了罪。 而且村长都已经认罪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你没注意到村长的眼神吗?”沈清昀边走边说教,但魏铜不懂。 沈清昀只好说道:“他家里有个女儿,估计是怕将事情闹大,到最后连累了家里人。” 魏铜这才明白过来,之前他们就曾怀疑过这事跟太子有关,毕竟牵连的是世子。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魏铜一边跟沈清昀小心折返,一面问道。 沈清昀沉吟了一下,不想跟他细说,“看看再说。” 村里本就没什么走动的人,沈清昀两人很快回到了原地。 小破屋的门虚掩着,与他们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屋里这时传来一声惨叫,是那村长的声音。 “果然是你,东西藏在哪儿了?”朵朵父亲恶狠狠地问道。 村长喘息着,“你想我会给你?” “不给好啊!正巧让你们家闺女去给朵儿做个伴,你看如何?” “你胆敢动手,那东西便会送到官家手里,用我顶罪还是将事情闹大,你自己选一个。” 村长非常冷静,“只要我家里人平安无事离开村子,我便会将东西给你。” “跟我讲条件,你配吗?” “杀了你,东西我一样能找出来。” 他冷声对着身边的人说了句“动手”。 沈清昀是在听到拔刀声音的刹那冲进去的。 冲进去的时候,就见到之前那些随风倒的村民们手里拿着的农具已经变成了锋利的武器,此时正对着村长。 沈清昀一个飞身旋踢将几个上前的村民踢倒在地。 武器当空落下,被他轻巧攥在手里。 他护在村长面前,眯了眯眼,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来,“原来,一村子都是祸害。” 男人没想到沈清昀会去而复返,“我亲眼看着你走的。” “不走,怎么能知道你居然连女儿都害?” 沈清昀瞥了一眼村长,“早点把真相说出来不好?” 魏铜也有些气愤,“就算你不信我们,难不成还不信世子么?” “既然将世子夸得那般好,天上有地下无的,怎么就没想过寻求世子的帮助?” 村长呐呐说不出话。 朵朵父亲冷笑一声,“如此也好,你们上赶着找死,我便成全你们。” 说着退后几步,并吹了声哨子。 沈清昀没想到,这朵朵的父亲居然是有备而来。 除了这村子里的村民,他居然还留了后手。 冲进来的人跟这些村民可不一样,都是些练家子。 他在最短的时间迅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微微后退一步,将魏铜与村长护在身后,接着挑起地上冷刃横在胸前,“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敢过来?” 朵朵父亲闻声一顿,狐疑看向沈清昀。 半晌,朵朵父亲说了句‘虚张声势’,便再一次带人冲上前来。 沈清昀确实是虚张声势,他因为太着急所以忘记了凌霄煜的嘱咐,竟让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危险之中。 小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踹开,紧接着沈清昀眼前一亮。 第38章 万没想到,凌霄煜竟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沈清昀看着世子,突然有些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 可他没那个时间感慨,就被世子一声‘不长记性’浇灭了希冀。 -- 沈清昀不吭声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半倚着看凌霄煜处理这些乱遭的事。 不久后,魏铜跑了过来,“公子,都差不多理清楚了,世子说咱们可以走了。” 沈清昀瞄了他一眼,“为兄腰疼,你要不屈就一下?” 魏铜没吭声,就见一道身影已经飘了过来。 世子的氅衣已经飞到了沈清昀脸上,好闻的味道带着点冷,但又莫名觉得温暖。 他伸手想要将氅衣从脸上拽下来,却觉身上一轻,竟然被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沈清昀举起的手凝滞在半空中,心想罩着就罩着吧!眼不见为净。 直到上了车,沈清昀还在装死中,听到余宁来回话,才忍不住探出头来。 原来,这事还真是太子派人做的,他早就看凌霄煜不顺眼,记恨上次动手的仇,不但挨了打还被景帝骂了一顿,而沈清昀居然又被封了官,太子忍不了,早就想找人整治,正巧那几个人给了他机会。 趁着营地的人出去花天酒地,凌霄陌派人给他们下了药,又将姑娘伪装成被欺负了的模样。 可凌霄陌不是傻子,必然不会亲自动手,找的人事后也被灭了口,所以一时间无法定他的罪。 根据朵朵的父母交代,来找他们的人只说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们女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事后姑娘死了他们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怕人财两空,又怕被灭口,所以不敢承认自己知道内情。 虽说这事因为被沈清昀搅合了一通,真相查的比以往要快得多,但凌霄煜一点儿都不高兴。 他那张脸明明跟平时没有区别,但沈清昀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这次还要多谢公子,否则我们不会这么快找出那对夫妻图财害命的证据。” 余宁讲清楚了事情,还不忘替沈清昀解释一句。 于是凌霄煜的脸色更冷了。 余宁硬着头疼,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看着凌霄煜冷漠的侧脸,不敢再说其他,只沉吟着问了一句,“这事既然已经清楚了,那咱们要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吗?” “此事到此为止。”凌霄煜回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余宁迅速闭嘴,识时务地颔首退了出去。 马车摇摇晃晃往回走,沈清昀一直保持着倚躺的姿势,半晌后见凌霄煜偏头向他望过来,才悻悻一笑调整了坐姿。 他坐了一会儿,见这闷葫芦并不想上赶着给他解惑,于是问了一句,“殿下,不是说您被软禁了,怎么出来了?” 问的虽然是句废话,但他一时间确实想不出更适合开头的句子。 果然,被无视了。 于是沈清昀又道:“殿下,您真是我的福星,居然又救了我一次。” “你是忘了我说过什么了是吗?”凌霄煜垂下眼看他,清冷的眸子带着一丝不一察觉的软怒。 “嗯?”沈清昀眨了下眼,“我记性不太好,您指的是哪句?” 猝不及防间,被眼前的人拽了一下,将他从宽大的氅衣里面拽了出来。 凌霄煜的眼睛盯着他,“用我帮我回忆回忆?” “不用了吧” 沈清昀有些脸红地小声说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凌霄煜却不打算放开人,就着这个高他半头的姿势俯身看他,“为什么要来?” “……我是觉得,身为天沙营的参将,就要时刻对我带过的兵负责。”沈清昀如是说道。 “没别的?”凌霄煜问。 沈清昀想了想,轻轻‘啊’了一声,“对了,我还学了个新技能,磨豆腐,咱们世子府有豆子吗?殿下,我给你磨豆腐吃。” “……你把咱们后院毛驴的活抢走了,是想让它干点什么?” 沈清昀语塞,半晌艰难地偏过头,往后撤了撤,“算了,剁了吃肉估计你也不能干。” “我还是找点别的事情做吧!” “再把自己弄伤吗?” 凌霄煜看着他脖颈处的划痕,涩哑开口,“沈清昀,再不爱惜自己,我便把你绑起来,让你哪都去不了。” 第21章 放心,不疼 凌霄煜这话说的狠,但却没有真的把他绑起来,而是小心带回了世子府。 下了车,见宫中来了人,说是景帝下了令,让二人入宫一趟。 沈清昀虽然来江国差不多有小半年了,但还从来没正儿八经见过那位传说中的江国帝王。 虽说早该拜见,但帝王无诏,他自然也不能太过主动,毕竟自己这个身份,确实是争议颇多。 凌霄煜在听到景帝要见沈清昀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 见了景帝,被询问了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沈清昀一一回答,不卑不亢,十分得体大方。 景帝也没为难,而是让人落了座,并聊起了家常来。 沈清昀对景帝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太老了,传闻景帝刚过四十,正值壮年,然而那发白的头发与满脸深陷的皱纹却让他觉得自己正在跟一个耋耄之年的老人在说话。 而就是这么一个老人,却是左拥右抱的,身边的妃子侍女一个个如花似玉。 第39章 老不正经,沈清昀想。 景帝这时又问他在江国住的习不习惯,有没有哪里觉得不满意的地方。 沈清昀回答没有,说了世子照顾得当,自己很感激。 又说多谢皇上大恩,肯相信他并赐下官职,并开口说起天沙营将士做下的事,主动承认错误,说自己没约束好手下的士兵。 凌霄煜借机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讲出来,却故意隐藏了太子跟这件事有关的证据。 沈清昀明白凌霄煜这么做的原因。 现今太子的处境并不好过,他在之前抓走自己这件事上已经受了教训,如今若是再传出企图对世子不利的消息,那他在景帝面前便更加难做。 太子既然已经引得景帝怀疑,他们又何必要落井下石? 所以在景帝毫无隐瞒的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事会不会跟太子有关系时,他们居然忍住了没说出去。 可景帝并没有打算放过凌霄煜,纵使他非常得宠,纵使这件事可能是太子在背后操控。 “身为皇家的兵,居然被人算计无力反抗。” 景帝看了眼凌霄煜,“你确实该罚。” “儿臣明白。” 凌霄煜说:“儿臣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这事原本跟凌霄煜其实是没关系的,毕竟天沙营这些日子都是自己在带。 因此他想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景帝心明眼亮,自然知道这件事跟凌霄煜无关,但他似乎并不想饶过跟此事无关的凌霄煜。 而沈清昀揽过的后果,便是两个人都要罚。 最后凌霄煜被罚了三十大板,而自己被罚了闭门思过。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 沈清昀觉得对凌霄煜的处罚有些重,想请景帝开恩,却被凌霄煜以眼神制止了。 -- 对沈清昀来说,这简直就是天降横祸。 打板子的人真是半点情面不讲,三十大板尽数落下,不说皮开肉绽也差不离。 而凌霄煜全程一声不吭,若不是额间浸下的汗水,沈清昀都要怀疑他根本不知道疼。 小心将人带回世子府,乌泱泱围过来一大推人。 或许此次是凌霄煜第一次被罚,于是府里的下人并不是特别能接受。 找太医来上了药,确定无碍了这帮人才退下去。 此时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动不动俯身躺在榻上的凌霄煜以及被塞了一堆瓶瓶罐罐的沈清昀。 沈清昀之前被众人现场教学如何照顾好世子,听的此刻人有点懵,直到听到榻上的人张口叫他,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的回过神来。 他愣了半晌才将那些东西放到桌子上,接着向凌霄煜走了过去。 “沈清昀,不用内疚,更不必谢我,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听到这话,沈清昀心里更不是滋味。 然而下一秒,“若你真想谢我,那就留下来照顾我几天--” “?” “几天不行的话,几个时辰总归是行的吧!” “还流着血--” “……”沈清昀不说话,装聋作哑了一会儿,起身走了。 凌霄煜:“……” 沈清昀出去看药没熬好,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 凌霄煜摆弄着床榻前的物件,沉默了片刻,破天荒来了句,“有些无趣。” 沈清昀:“?” “要不我给您讲个故事?” “也不是不行。” 介于这人刚刚替自己受了罪,秉着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原则,沈清昀好脾气的去书案上挑了本画册过来,结果没念两句,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凌霄煜已经睡着了。 到了晚上该换药洗漱的时候,沈清昀又犯了难。 虽说都是男人,可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比较复杂,而且自从之前亲了那么一下之后,他每次靠近凌霄煜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到那夜微凉的触感,遑论还要上药擦拭身体,这难道不是在要他的命? 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是。 真动起手来的时候,他不但没觉得尴尬,反而有些想入非非。 意识到自己正在亵渎世子,沈清昀有些脸热。 他偏过头,将帕子递过去,“殿下,还是不能唐突了您,要不您自己来?” 凌霄煜看到递过来的东西,刚想说话,不经意抬眼,却看到他红了的半个轮廓,因此没再说什么。 “给我。” 沈清昀立刻将帕子递过去。 凌霄煜攥着东西,“去歇着吧!” 沈清昀如释重负,谢过一番抬脚便走。 可走到门口又顿步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凌霄煜。 太医之前叮嘱过,现今气温虽然有所下降,但如果弄不好还是容易发炎,而且每半个时辰就要抹一次药,他自己应该不会很方便。 “算了,还是我来吧!”沈清昀重新走过去接下了这差事,并暗暗将余宁春华这两个近卫骂了一通。 若是他们在府里,是不是自己便能心安理得离开了? 偏偏就是这么巧,关键时刻全部不在。 被流放在外最近都不能回世子府的春华余宁直呼冤枉,两人花前廊下对着痛饮三大碗,企图忘记他们世子重色轻亲信这一条都足以被凌迟处死的罪状了。 沈清昀一面暗戳戳骂人,一面给凌霄煜擦拭,帕子点点触碰到他的眉眼、鼻尖、再到嘴唇…… 第40章 那微凉的触感让他立刻回神,全身僵硬,连呼吸都重了一些。 那夜萌动的吻仿佛在他眼底蒙上了一层霜,透着冷寒与生人勿进的冷情,却又多了一份情不自知的错觉,他居然在这一刻间想到了那样怪异的一幕。 后知后觉,他发现跟凌霄煜相处的越久,他越觉得心跳加速。 靠的越近,越让他有种特别难以自制的冲动。 沈清昀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继续去擦拭别的地方。 凌霄煜的衣服已经褪下大半,为了方便上药,此时虚搭在背上,他轻轻一动,那衣裳便会被扯下来。 于是沈清昀很君子的小心问了一句,“我替你擦擦伤口边缘的汗,需要把衣服扯下来,可以吗?” 怎料凌霄煜却说:“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沈清昀眨了眨眼,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于是大方掀开衣服,肆无忌惮的欣赏起来。 凌霄煜的身材很好,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衣服敞开的时候,从脖颈能看到里面的锁骨,特别是他转头的时候,那里会绷出一条线,特别好看,叫他看的有些痴迷。 可当往下看的时候…… 沈清昀一直是天之骄子,顺风顺水多年,从来没挨过什么打,因此并不知道板子落下去会是什么模样,彼时见到那些明明已经处理包扎却依旧往外渗着血的伤,只觉得触目惊心,连手指都发了抖。 “这么狠?”他心底突然起了一层酸涩,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 他是真没想到,平日里说是对世子照顾有加的景帝居然会这么狠,原以为只是意思意思。 他有些受不得,于是借故清洗帕子离开了。 凌霄煜不久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见沈清昀半晌没过来,不免唤了一句,“过来。” 并且向他伸出了手。 沈清昀回首看他的姿势,以为他要自己手里的帕子,便连忙上前一步递了过去。 没想到凌霄煜不是要帕子,而是直接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放心,不疼。” 说完,还在他手腕处轻轻捏了捏。 这一细微的小动作,让他心底更加酸软,但却忍住了湿润的眼。 有的时候,他其实不知道凌霄煜为什么会对他好。 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深想而已。 上辈子,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昌国玄帝,即便身在江国,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也只是那个从来都不属于他却给了他一个空口诺言的人。 他以为只要熬过了在江国的日子,只要熬过那些阴雨天,总会在这之后见到阳光,可他没想到,阴雨天的背后并不是阳光。 他被玄帝送到江国的时候,对大昌国还充满了希望,然而回去的时候,才知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只不过那个时候,凌霄煜已经被他害死,他想亲口说一句抱歉都是不能。 “凌霄煜--”沈清昀通常都会笑的没心没肺,很少有这样酸楚哀伤的情绪外露之时,特别是在叫他名字的时候。 在凌霄煜的印象中,沈清昀第一次叫他全名的时候,是在他成功策反了江国当时一位位高权重的谋臣之时。 记得当时江国十分混乱,景帝遇刺受伤,太子下了大狱,江国损失惨重。 而沈清昀功成身退之际,便叫了他的名字。 他被前来接他的昌国将士簇拥着,坐落于马上,遥遥望着这里,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 他那时说:“凌霄煜,你是个可敬的对手,若是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一较高下,不过,似乎没什么机会了。” 第22章 殿下,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当时沈清昀以为的功成身退,不过是低估了凌霄煜的实力,他从来没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子看的有多重要,所以在不了解江国内幕的时候,选择了那位看似风华绝代实则是个低级草包的太子殿下。 不过也多亏了那位太子,如果对象换做这位世子,沈清昀觉得,自己一定没那么好的运气活着离开江国。 可离开江国又怎样呢! 反而是无休止的屈辱。 沈清昀一再觉得,他其实非常了解凌霄煜,可某些时候,他又觉得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而凌霄煜,亦有这种感觉。 “凌霄煜,你之前,是不相信我的吧!” “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身边?” 凌霄煜这次缓了很久都没回答。 就在沈清昀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他嗓音低沉的说了一句话,“知道是你,所以,很难拒绝。” 沈清昀这次望着他的背影蹙眉良久。 想继续问为什么,又想问之前那个吻算什么,他对自己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可这些只是想想而已,最终,他还是选择缄默不言,什么都没问出口。 毕竟,不管是现在的自己,还是凌霄煜,都还没做好迎接真相的准备。 “我去看看汤熬好了没。”沈清昀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凌霄煜想要开口将人留下,想想还是作罢了。 他若想走,他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 他以为沈清昀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却没想到沈清昀在不久之后又回来了。 再次上完药后已经很晚,凌霄煜催促他回去歇息。 第41章 然而沈清昀却说要留下来照顾他。 凌霄煜听到这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是怕我?” “……”沈清昀觉得他用词不当,“这话怎么说得?” “怕殿下作甚?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凌霄煜没回答这半句玩笑,却极低地叹了口气。 他心想,快了,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哪一天自己真的控不住将他生吞活剥,半点儿也不留给这人世间。 沈清昀收拾了床褥,熄了灯,接着上床,跟以往一样在凌霄煜身边躺下。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塌而眠了,此时出现在一个床上,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安静下来的时候,沈清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便都冒了出来,时不时就会想到一些之前的场景。 当然,自从来了江国之后,那些兜兜转转的场景无一例外,全是有关凌霄煜的,因此,他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追随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视线很快适应了黑暗,合着洒下来的月光,他能清楚看到凌霄煜松散衣服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健硕的身材,他觉得自己竟然在想象间,心底深处升起一丝其他的东西来。 “殿下,你真的喜欢男人吗?”沈清昀望着那道俯身趴着的身影,再次问了那个早已得到答案的问题。 凌霄煜没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他,就那么盯着他的眉眼,眸光淡淡的。 沈清昀困惑,像是对这种事产生了很大的不解。 他同样借着月光的散落盯住了凌霄煜的脸,又说:“如果真的喜欢,那我日日躺在你身边,你难道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 事后,沈清昀只要一想起那夜冲动之下说的胡话,就觉得没脸见他。 好在那一夜,这人伤着,对他说的话似乎也没那么在意,权当他发了热才满口胡言。 所以当凌霄煜非常无语的说出,“被打的是我”这句话的时候,沈清昀借坡下驴,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关,至此那事才算是了了。 世子殿下近来因为受了伤,难得不用去处理军务,不论早晚,只要想见,便一定能见到。 这日天气不错,沈清昀觉得凌霄煜闷在家里也有些时日了,便想着带他出去走走。 “殿下,我前日路过一处园子觉得那景色不错,要不要带你去转转?” 凌霄煜正侧身躺在暖榻上看余宁送过来的文书,闻言抬了下眼皮,捏过一页文书翻了页,却没接沈清昀的话。 沈清昀转悠了一圈觉得无聊,自从天沙营那件事发生后,天沙营里的人都消停了不少,他也乐得清闲,如今正好有空闲在家里。 自从上次学了磨豆腐没得到施展,三番五次觉得是个遗憾,于是趁着这几日世子养病出不去,便变着花样给他投食。 这不投不知道,一投吓一跳,他这才明白,原来凌霄煜的挑食居然不是一般的严重。 沈清昀非常不要脸的抢了小毛驴的活,凡事亲力亲为,在经历了三次失败之后,终于做出了像样的豆腐。 秉着粮食不能浪费的原则,没弄成豆腐块的也叫他做成了吃的。 虽说他对美食没什么深入的研究,但彦婆婆却是个制作美食的高手,所以经她的手一调教,沈清昀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 既然东西都做出来了,那自然是要给凌霄煜去尝的。 因此这几日凌霄煜没少吃他弄得各种稀奇古怪。 然后沈清昀发觉,其实世子也没那么挑,至少他送过去的,世子虽然看的直皱眉,但其实默默的也都吃了。 世子殿下都这么给面子了,他想着带人逛逛园子也是情有可原,否则这闷葫芦一个人日日躲在书房该是多无聊。 “殿下,昨个沁园里新移植过来了一株花,那花非常香,模样还美,我自己都没舍得去看,只等着今日捉着你去呢!” 沈清昀继续循循善诱,“还有那风松飘雪,连红梅都越发艳丽了。” 凌霄煜又翻过一页书,还没等仔细看,就被人抽走了。 沈清昀的眼睛很亮,看过来的时候带着十分好看的颜色,“殿下,你忍心让那漂洋过海来见你的娇花见不到你的盛世美颜?” “你确定看的是朵娇花而不是位姑娘?” 凌霄煜忍不住嘲了一句。 “?”沈清昀理所应当的说道:“那自然是不是的,如果真是姑娘,我肯定不愿意去见,毕竟谁家的姑娘有世子殿下好看,我日日看殿下,居然看不到有比殿下还要好看的人。” 他天天都这么说,将凌霄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凌霄煜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最后到底经不住磨,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外面天气降温降得快,即便是中午不披件氅衣也觉得冷风瑟瑟,好在马车里足够暖。 沈清昀体质不好,特别怕冷,一进马车便嚷嚷着冷,凌霄煜将只带好的汤婆子丢给他,冷声道:“还以为你喜欢冷着自己。” 沈清昀便笑,并觉得跟他相处久了,竟会觉得特别惬意,但他没说多余的话。 两个人很快便到了沈清昀提过的地方,花开的艳,确实好看,沈清昀玩的像个孩子,给他一对儿翅膀都能飞上天的感觉。 凌霄煜不出声,由着沈清昀疯玩,明着是来陪自己的,可这人玩的竟然比谁都疯。 第42章 沈清闹了一阵子,回首见凌霄煜闷着头看花,便取笑道:“殿下不是说没兴趣,那还眼巴巴的不离开视线,这还不是喜欢?” “我说没兴趣的事情多了,你不是依旧提起了我的兴趣?” 想到日日弄去的豆腐花,沈清昀笑的腼腆,转头将树上的红梅拽过来,“红梅映雪,殿下,不如吟个诗?” 凌霄煜不说话。 沈清昀便说殿下说话好听,吟诗更好听。 凌霄煜:“……” 沁园这个时候很热闹,人人都奔着那诛新得来的花种而来。 沈清昀披着氅衣,窝在暖棚里,看外面三五成群的散客,听他们谈论风情。 凌霄煜则是将汤婆子换了一个,送到他手上,问了句,“什么时候走?” “再等等。” 沈清昀听的兴起,自然想多待一会儿。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离开沁园。 街角的寒梅开的正盛,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再没什么糟心的事情,可沈清昀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山雨欲来的表象而已,因为不久之后,太子便会有动作。 他表面上没心没肺,其实暗地里早就注意着东宫那边的动作,相信世子也会察觉到太子近来的行踪。 而且昌国过了这么久没消息,指不定玄帝正在筹谋着什么呢。 回世子府的时候,沈清昀想要出去走走,毕竟这样平淡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他心里有事,便比起以往沉默了些,可就是这些细微的小表情,却被凌霄煜记在了心里。 凌霄煜看不得沈清昀难受,一点儿都不许。 路上,两个人在街巷意外发现了一只狸花猫。 沈清昀走过去,发现这小猫的爪子受了伤,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寻,两个便敲门看看是谁家的猫,结果没人承认,最后敲开了一家住户的门,那人告诉他这猫是几天前过来的,应该不是谁家养的。 这天寒地冻的,沈清昀瞧着这流落人间的小猫不禁想到了背井离乡的自己。 “殿下,咱们带回去吧!” 凌霄煜点了头。 沈清昀眼前一亮,没想到凌霄煜居然这么快就同意了,居然都没用他恳求。 二人将小猫带回家。 沈清昀给小猫包扎伤口,顺手还打了个蝴蝶结,然后抚着喵喵叫的小猫嘀咕,“也不知是公的还是母的!” “怎么?” “我过敏,对一切雌性生物。” 沈清昀凑近,半真半假的说道。 凌霄煜冷笑一声,“那你隔壁养的那只兔子也该趁早丢了,我听闻,它前些日子刚怀上第四窝。” “……” 沈清昀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偷偷养了一窝兔子?” 凌霄煜偏过头,“我又不瞎。” 沈清昀:“……” 第23章 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我? 沈清昀心善又风趣,虽说之前因着跟世子的关系不清不楚而不受待见,可自从凌霄煜在朝堂上一番言词过后,众人也就放弃般的默认了这层关系。 如今阖府上下全都很喜欢他,毕竟这人可是能让世子殿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色彩纷呈的人。 因着他的功劳,凌霄煜的伤好的出奇快,不知是被照顾的太好,还是被气到在府中实在待不下去了,总之凌霄的‘忙’非常突兀。 其他人不知原由,沈清昀却明白的很。 因着在他说殿下伤好无大碍,自己可以搬回去的时候。 当时凌霄煜虽然并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跟往日没差,但沈清昀就是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了。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世子便开始夜不归宿了! 小猫爪子上的伤已经好了,沈清昀隔三差五便抱着小猫去天沙营练兵。 算起来,已经足足有五六日没见到世子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这天彦婆婆做了好吃的,问沈清昀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扎他的心。 沈清昀有些无奈,“婆婆又拿我取乐不是?” “殿下日理万机,我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清昀心情不算太好。 为着不知道世子的行踪。 这一天,沈清昀突然接到了一封信件,是隐在太子府的风炎传回来的。 景帝膝下子嗣稀薄,堪当大任者更是寥寥,否则也不会选了凌霄陌。 当时凌霄陌是嫡子,又是正宫皇后所出,皇后母族势力庞大,因此能照拂一二。 可随着凌霄陌年岁渐长,有些事情景帝看的分明,是以便动了些废储的念头。 而放眼整个江国,除了三皇子凌霄赫能争上一争,还真没人能扳倒太子。 而这件事,景帝知道,众大臣知道,太子一党自然也知道。 信上说的仔细,太子凌霄陌如今终于找到了凌霄赫的错处,想借此机会狠狠打压三皇子一番,应该就在这几天动手。 前世沈清昀是太子的谋士,曾经在这件事上出过力,因此清晰的知道他想采取什么手段。 当时盗匪横行,太子一党在此事上面做文章,不但打压了三皇子,还趁机摆了凌霄煜一道。 沈清昀原本想跟凌霄煜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可一想到这事耽误不得,便跟余宁说了一嘴,而后带着魏铜出去了。 第43章 -- 景帝将凌霄煜叫到跟前,“昌国那边来信了,说是想跟咱们江国化干戈为玉帛,玄帝希望用和亲的方式来跟我们交好,对此,你怎么看?” 凌霄煜听了这消息,微微愣了一愣,“和亲?” 景帝点了头,“对,玄帝想将昌国的公主嫁到我们江国。” “玄帝不会无故和亲,只怕是有什么要求吧!” 景帝点了点头,“他想换回沈清昀。” 凌霄煜不说话了,其实在听说玄帝提出和亲的事情,他便猜出了玄帝想干什么。 “煜儿,你对沈清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景帝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非常软,“你自小就是个让人挂心的孩子,怎么一直都是这样?” “之前觉得你看什么都淡淡的,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可单单因为一个沈清昀,却做到了如此地步,煜儿,你父王将你托付给朕,朕便要对你负责,你若真的喜欢他,朕也可以为你争取,但他若是个女子倒也罢了,偏偏又是个男儿身,你让朕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兄弟?” “父皇,对不起。”凌霄煜说。 “朕已经在跟朝臣们商量玄帝的提议了,为了表诚意,朕会派陌儿前往昌国和亲,只不过这沈清昀--” 景帝说道这里,故意没再说下去,而是抬眼看向凌霄煜。 凌霄煜垂着眼,“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如此甚好。”景帝身心愉悦,“玄帝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换回这个人,就证明当初你分析的有理,沈清昀是我大江对付昌国最重要的棋子,自然不能如此遂了他的愿。” 景帝沉吟片刻,“不如趁此机会,向玄帝换取更大的利益,沈清昀这个人,不能长期留在江国,早晚要让他回去,只不过,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 “之前你不是在苗疆人的手里得到过一只蛊么?给他用,没意见吧?” -- 凌霄煜回府途中,反复想起景帝的话。 怕不是帝王已经起了疑?否则如何会提到那只蛊的事,又如何会用沈清昀试探他? 想到沈清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外面住了好些天。 起初他因为沈清昀要搬回自己房里生气,所以故意不回去。 却没想到,那人竟然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惹到人,这么多天,竟然一次没来找他。 “府里这几日如何?” 春华立刻回话,“回世子的话,一切安好。” “……府里的人都安份吗?” “?”春华不明所以,“挺安份的啊!就算世子不在,他们也不敢造次。”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奈何春华根本听不出他们家主子的意思。 凌霄煜自闭了一会儿,摆摆手叫人退下,“回府。” 他本以为,沈清昀会倚在哪处暖阁中小憩,或许,会跟在彦婆婆身后学些新菜系,又或者,去隔壁院子喂小兔子,再不济,也是在庭院中赏花逗猫。 可回到府中的时候,却只看到喂了一半的猫粮。 -- 沈清昀没想到此行居然这么顺利,不但替三皇子凌霄赫摆了太子一道,还顺带着将凌霄煜摘的干净。 如今三皇子凌霄赫知道太子已经对他下手,索性也不再收敛锋芒。 而他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 虽说这事做的不算仁义,可这二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生命力顽强的很。 而且凌霄煜对他非常照顾,虽已知结局,但如果在这条劈荆斩刺的路上,因着自己的帮助而让他少走些弯路,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沈清昀跟魏铜在世子府门前分开,因着开心,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凌霄煜的马车已经回来了,还是彦婆婆提醒了他。 “这么巧,那我去看看。” 彦婆婆连忙叫住了人,她本想提醒一句世子看着貌似心情不大好,但想想还是作罢了。 一来是世子的心思的确难猜,二来,万一沈清昀听罢后打了退堂鼓可怎么好? 于是说道:“厨房里备了膳食,公子吃了再去?” “不了!我去瞧瞧世子。” 然而凌霄煜并不在房里。 沈清昀狐疑,又去了书房和长青阁,无一例外,都没发现凌霄煜的踪迹。 他抓着人问,可众人都说自午后便没见过世子,不过余宁倒是说了一嘴,看到世子去了他的住处。 沈清昀也没多想,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自己房中一片漆黑,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试着叫了两声殿下,却没得到回答。 他以为房间没人,正合计着凌霄煜能去哪儿了,却猝不及防的,被一股力道抵在了门板上。 沈清昀倏然一惊,下意识想要抽刀防身,却在闻到一股皂角夹的熟悉味道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是他一直在找的世子殿下。 此时这人将他抵在门框上,眼神阴郁,全身都带着攻击性。 “去哪了?”声音更是低沉的可怕。 此时他整个身子都被凌霄煜箍在怀中,那隐晦的眼神在月色下发暗,盯着他的时候有种独有的占有欲以及满满的攻击性,就像是被人侵犯了自己领地亦或是食物般。 沈清昀觉得,这话一定得回答好, 如果回答的不好,他可能会被嘎巴一下扭断脖子。 他斟酌着想要开口,却突然被打断。 第44章 “别说,我不想听。” “……” 凌霄煜望着他的眼睛,眼底是无法抑制的痛苦,他喃声,又说了一句,“我不想听……” “殿下--” “那么想要离开吗?” “沈清昀,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吗?” “……” “可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娶了皇后?” 沈清昀愣了一会儿,满头雾水,“你说……什么?” “不久之前,昌国玄帝封后,大赦天下。” “纵使如此,你还想回去?” 沈清昀有些意外,玄帝娶了皇后? 这可跟他之前的境遇不太相同。 看来,日后所行的每一步,都要加倍小心才行。 沈清昀的沉默,让凌霄煜偏执的以为自己猜对了。 他突然有种想要将这人深藏起来的冲动念头。 “沈清昀--” 沈清昀抬眼,眼底一片清澈无辜,可这一幕看在凌霄煜眼中,却成了精心的伪装。 情绪不知觉失控,在沈清昀尚不及反应之时,已经将人拽来狠狠吻了上去。 沈清昀瞬间僵住了。 他被凌霄煜抵在怀中亲吻,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电流噼啪乱想,将他整个人炸的有点懵。 与之前的浅尝不同,这次的凌霄煜动作粗暴,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咬。 那是一种带着怨怼的沉沦与疯狂,带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失控情绪。 他被迫仰起头,承受着凌霄煜落下来的那带着十足压迫感的吻,并在这之后,被撬开了贝齿,唇舌交缠,连呼吸都被掠夺了个干净。 越来越清晰的味道充斥着鼻息,让沈清昀不知觉用仅剩的力气去抓住了他的衣襟。 那只抓过来的手指让凌霄煜一顿,下一刻,落下的动作似乎都轻柔了不少。 第24章 ‘狐狸精’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结束的时候,沈清昀的意识浑噩,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他虚喘着,被凌霄煜托着腰身才不至于瘫下去。 凌霄煜不说话,就那么抱着他,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克制般的欲.念。 饶是沈清昀再想当做无事发生,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是不能了。 他轻轻闭了下眼,沉沉吸了口气,“凌霄煜,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霄煜嗓音低沉,轻轻垂下眼皮,“抱歉,吓到你了。” 他知道沈清昀现在不想见到自己,于是不再多言,而是转身离开。 沈清昀没动作,看着凌霄煜的身影走出房间,那背影十分落寞,并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 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笼罩在月色中。 沈清昀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良久,脑海中都是自己来到江国后与凌霄煜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那些隐晦不被察觉、但其实早就混进彼此生活间的隐秘细节。 其实凌霄煜对他好他知道,他时常的表现也令他质疑过,甚至有过一些错觉,只是他不愿意将事情往深处想,毕竟越想越觉得心疼,因着当年的那一箭、那些悔、以及……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可事情既然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又觉得自己不该一味的逃避,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凌霄煜不负责任,可他自己的心思-- 不得不说,现在的自己,因着有了上一世的记忆,知道那些被伤过的疼,所以很难再抛开心扉去接纳别人。 别人不行,凌霄煜就更不行。 在他眼中,凌霄煜跟玄帝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达到目地不择手段的人,虽然凌霄煜对他确实不错,但他不敢赌,日后在情况发生逆转的时候,他会不会跟玄帝做出同样的选择,一样弃了他。 然而有些事情,又不能因为害怕便裹足不前。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合作,他还有家人留在昌国等着他救。 沈清昀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跟他讲明白。 绕过回廊,穿过假山,长青阁后面的小池边缘有个人影,正在对月酌饮。 桌子上摆着好几壶酒,个别的已经歪扭到了一旁。 看来他从房中出来就来这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 沈清昀走过去,在他再次端起酒杯的时候抓住其手腕,阻止了他酗酒的动作。 凌霄煜身上都是酒气,见被阻拦,很不情愿地皱皱眉。 此时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凌霄煜抬起头的时候,眉宇间少了些锋利,多了些尘间的烟火气。 他见到是沈清昀,涌动的眸光明显闪了闪,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有些不自在。 而沈清昀注意到那表情,刚想说话,余光却瞥见了酒壶旁的一碟花生仁。 沈清昀:“……”他算是知道,凌霄煜的不自在是因为什么了。 那些花生仁还是当初自己送给他的。 饭桌上无聊,他便拿了把小刻刀,把剥好的花生仁上刻了东西,然后一股脑丢给世子,当时世子还一脸嫌弃,没想到却留到现在。 想说的话没说出口,他觉得有些别扭。 凌霄煜就那么仰头看着他,淡淡的酒气扑在面上。 两个人的距离不算太近,但也不远。 手腕被握在手里,连呼吸都带着一种莫名的心动,他们就着这个莫名的姿势待了许久。 第45章 “为什么发脾气?”原本是想着来跟他讲明白的,可话出口却变了意味。 凌霄煜沉默着松开了他的手,而沈清昀也顺势直起腰来,并稍稍退了一步。 凌霄煜摇头,不语,似乎不想说太多。 可无奈沈清昀一直在看着他。 凌霄煜不忍,最终还是说道:“昌国来了消息--” 他将景帝跟他说的事情告诉了沈清昀。 “你是因为这个生的气?” 沈清昀问道。 凌霄煜不答,很是执拗。 “玄帝用公主换你回去,你很开心吧!” 凌霄煜自嘲般的一笑,“你不就等着这一天?” “用公主换我回去?”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昌国只有一位待嫁闺中的公主,名昭安公主,是玄帝的亲妹妹。 玄帝对那位妹妹非常宠爱,怎么可能愿意让其出嫁敌国,而且和亲公主大多没有好下场。 然后他突然愣住,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凌霄煜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了。 沈清昀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忍不住抬起眼皮,“所以你以为,我迫不及待想回昌国?” “难道不是吗?”良久,凌霄煜反问。 沈清昀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很是无奈地摇摇头,“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他看着面前的人,“不来问我,却要自己做我的主,你怎么那么霸道?” 凌霄煜眉头皱得更深。 沈清昀解释道:“即便我想回昌国,想的也只是我的家人而已。” “我虽不是江国人,但在这里却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与惬意。” “世子府的人都对我很好,殿下也照顾我。” “殿下--”沈清昀望着他微皱的眉眼,轻轻抬手抚平,“您难道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不等凌霄煜回答,沈清昀便接着说道:“我要助殿下功成名就、千秋万代。” “当真?”凌霄煜情绪不算高,但眼神却发生了些许改变。 “自然是真的。” “那你之前去了哪儿?” “?”沈清昀想了想,想起自己下午出去发现的事情,他原本想告诉他,可却觉得凌霄煜的眼神有些迷离。 “殿下,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他抬手在凌霄煜眼前晃了晃,觉得他有可能是醉了。 不料凌霄煜却抓住他的指尖,“没醉。” “那好,既然没醉,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殿下,殿下说玄帝迎娶了皇后,是怎么回事?” 凌霄煜不觉得自己醉了,可也不想提‘玄帝’这个人。 他闭着眼抓过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沈清昀,别转移话题。” 沈清昀叹息一声,接着将下午出去做的事情跟凌霄煜简单说了一下。 凌霄煜听了沈清昀的话,半晌没动作。 过了片刻,却突然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身,“所以,你是为了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清昀觉得,他是真的醉了。 “我是为了两国百姓。” 沈清昀狡辩:“不单单是为了你。” “你说谎,你明明是为了我。” “……”沈清昀觉得自己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于是哄着他,“好,是为了你,所以现在可以回去歇息了吗?” “为什么要为了我做这些?”对于这件事,凌霄煜非常执拗。 沈清昀想躲开他的钳制,无奈这人力气太大,根本躲不开。 于是只好挑挑拣拣,说了个中规中矩、不至于惹怒他的回答:“因为殿下对我也好。” “可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有所图谋--” “你不是知道了?” “所以你现在又对我好,是什么意思?” 沈清昀无言以对,望着世子紧盯过来的炙热眸光,一时间有些心慌。 这人,就算是醉了,也一样不好对付。 “你究竟回不回去?我--” 凌霄煜没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他将人圈紧,继而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沈清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清昀茫然垂眼,对上他的视线,浑噩地思索着,之前来找他是想说明白些什么了? 面对凌霄煜如此虔诚的眼神,他居然忘记了原本该说的话。 就在此时,手臂突然被抓住。 月色下,凌霄煜的眼神格外明亮,醇香的酒气像是勾魂的引线,牵动着他的每一根局部神经。 之前那些清醒时候的想法通通抛诸脑后,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是你先招我的。” 说完,伸出手,拉过人,朝着那张冷清却又略显凉薄的唇上靠过去,轻轻吻了一下。 换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深吻,唇齿萦绕在醇香的酒气中,带着熟悉的味道。 男人的手掌宽大,捏着他的指,勾住他的腰,将他狠狠压进自己的怀抱中。 两人明明没有任何交谈,却像是诉说了所有。 沈清昀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飘,意识又开始变得浑噩起来。 他浑噩的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是想将那‘狐狸精’的罪名坐实了么! 可随着凌霄煜不间断落下的吻,他又想,算了,坐实就坐实吧! 第46章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连圆月都不知坐落去了哪个山头,静谧一片的世子府中,却突然传来几声非常突兀的猫叫。 庭院中原本并没有人,但随着猫叫,却将余宁春华引了过来。 想到此时正被凌霄煜抱在怀中的模样,沈清昀内心慌了一波,接着伸手去推世子,并想要从他身边绕开。 可他们此时正在湖边缘。 沈清昀挣得急,没注意到边缘那泛着粼波的池水,而凌霄煜也确实不胜酒力,在他眼看着就要跌进湖中时伸手一抓,结果就是‘扑通’两声……双双落水。 春华眨眼看向一旁的余宁,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什么声音?” “没有。” “……可我好像听到了。”春华说。 “捉你的猫。”余宁皱眉环视了一圈,最后的目光落在湖边石桌的酒壶上。 “可我怎么觉得--”春华还想再说,却被余宁打断,“再说话,我回去了。” “别,别--”春华连忙追上他,“公子若是知道我将他的爱猫放了出来,会不高兴的。” 第25章 你在哄我吗? 躲在池子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沈清昀哪里还顾得上高不高兴。 他死命拦住凌霄煜不叫动,直到余宁二人回了屋,他才放开凌霄煜。 之前如何开玩笑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可一但玩笑成真,他倒是率先受不得了。 凌霄煜将他带回寝殿的时候,沈清昀已经僵的不会动了。 直到换了干净的衣服回到榻上缓了好一会儿,沈清昀才又活了回来。 他的脸还是红的,不知道是在外面冻着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跟凌霄煜弄了这么一出,他只觉得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在凌霄煜过来的时候,他往后缩了缩,用行动来抗议自己的不满。 然而凌霄煜对他的抗拒视而不见,而是扭头无声无息又拿出一件氅衣过来给他披上。 “还冷不冷?”凌霄煜温声问道。 沈清昀抿着唇不搭理人。 半晌,凌霄煜又开了口,“还要不要跟我分房睡?” 您可真会说话!! 沈清昀就着这点火气, “为什么不?” “天冷,缺个暖帐的。” 凌霄煜眉眼淡淡地垂下来,“别分了。” “……那感情好,殿下既然喜欢,我自是求之不得。” 沈清昀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难为殿下有此想法,咱们一拍即合,也算成全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如何?” 凌霄煜可能是真倦了,又或者是那寒意根本没能驱散酒意,总之等沈清昀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时候,这人已经强拉着他躺下去,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清昀:“……” 他睡不着了。 -- 自从那夜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 虽然他们谁都没有再提那夜的事情,但沈清昀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凌霄煜会在不忙的时候早一些回来,偶尔会带点儿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他。 也会抽空去天沙营借着检阅之名等他忙完,两人再一起回府。 路过美食巷子,他会带他去吃上一碗热乎的汤面。 至于那夜的事情,倒是再也不曾发生过。 他们依旧同塌而眠,每夜,凌霄煜都矜持有礼,不再做一些逾越的事情。 但他们都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发生,便不可能再装作无事发生。 隐藏的情绪也终有一日会爆发。 只是那个时机,不知道何时会来。 马车上,茶香袅袅,沈清昀心满意足喝了口茶,便倚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前些天我看到礼部尚书家的小孙子骑了一匹汗血宝马,那么大的娃娃倒是一点儿不怕。” “唉,那姑娘看着眼熟,好像是渔村家的娃,殿下,您看她长得像不像彦婆婆家的孙女?” 不管沈清昀说什么,凌霄煜都低低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跟凌霄煜相处久了,沈清昀发现,这个人,不管做什么的时候通常都很认真。 沈清昀不想扰他,便噤了声。 马车晃晃悠悠向城外使去,车轱辘压的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沈清昀掀开帘子一角,发现雪又下大了。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他有些无聊,就那么倚靠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某人的气息离自己很近,熟悉的味道充斥着鼻息,连茶香都淡了些。 沈清昀睁开眼,毫无意外看到了近在迟尺的凌霄煜。 凌霄煜离他很近,那是一个接近于一个拥抱的姿势。 “已经到了,看你睡得熟,正想着要不要抱你下去。” 他嗓音一贯低低沉沉的,但小声说话的时候便有种莫名的欲感,让沈清昀不知觉的滚动了下喉结。 借着兴致使然,沈清昀张口就问了一句想一头撞死自己的话,“那你怎么没抱?”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又或许是凌霄煜那张看着就想让人犯罪的脸离自己太近,所以他一迷糊,说出来的话便不带脑子。 虽说说完他便后悔了,但话井然已经收不回去,他不能失了面子,连里子也没了,于是强撑着看他。 彼时两个人靠的很近,无论是谁动一动,唇角都能立刻触到一起,可他们谁都没有动。 第47章 凌霄煜注视着他的眼睛,能在他的眼睛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既然醒了,便自己走。” 沈清昀借坡下驴,慌张掀开帘子下了车,连氅衣都忘了披。 下车的时候,春华看到他颈部往上都带着一层薄红,纳闷问道:“公子,你脸怎么红了?” “热。”沈清昀匆匆答了一句。 “哦。” 春华想了想觉得不对,指着自己脖子,“那你这块也红了。” 观察的可真够仔细。 他回头瞄了一眼凌霄煜,伸手拍了拍春华的肩,“你主子当年捡你的时候,是不是没看清?” “没啊!当时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没看清?” “……” 沈清昀扭头自闭了一会儿,被这二百五弄得彻底没了脾气。 -- 他们被邀到了一处酒庄,叫陌离庄。 庄子的主人在江国非常有名,是位药师,叫无离,跟凌霄煜有些交情。 说起来,沈清昀前世与他还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他还有个女儿,叫松凌,至于为什么会记得这么个不算重要的人,是因为当年自己离家太久,这姑娘性子婉约,恰好名字里也有一个‘凌’字,这让他想起自家妹妹来,因此便多留意了一下。 说起来,那姑娘今年应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他正想着,那位松姑娘便出来露了个脸,然后被下人们带着回去了。 沈清昀也是此时才知道,他们此次被邀到这里,是因为过几日便是无离的寿宴。 沈清昀其实不太明白凌霄煜为什么会受邀前来,因为他并不是个喜欢与人交流的人。 然而膳堂中,凌霄煜却直言了来此的目的,‘琉璃玉盏’。 能叫凌霄煜费尽心思所求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无离听到这物件名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愣,“世子也想要那个东西?” “还有别人?”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 陌离庄来了许多人,奔着琉璃玉盏来的人不下十个,就连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的凌霄陌都上赶着过来了。 无离跟太子向来没有交情,但碍于对方的身份,自然也得好生款待。 而沈清昀向来谦和,他是那种拿着刀子捅对方依然能笑出来的人。 所以在没了什么利益纠纷的时候,他一向笑容得体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破绽,特别是在不久之前还坑害了太子一回,如今看到他,便没了之前那种厌恶了。 可凌霄煜不同,他与凌霄陌的关系早就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为着之前他将人带入府中那件事,已经没了缓和的余地,加上这人嘴欠的很,明明没说几句话,可每句话都往凌霄煜的心窝上面捅,看着凌霄煜越来越难看、险些要绷不住的脸色,沈清昀连忙站起身。 他向无离行礼,说自己不胜酒力想回去歇息,扰了他们的兴致万分抱歉。 然后便转头看向凌霄煜。 凌霄煜还没到不懂沈清昀意思的地步,于是跟无离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沈清昀离开了。 无离知道他们的事,于是也没劝阻,只说那琉璃玉盏,一时半会儿不好得,让他们稍作休息,等他想个万全之策。 -- 原本能出来转转,沈清昀其实是很开心的。 他甚至看的出来,凌霄煜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估计也是高兴的。 但这种藏着的愉悦在凌霄陌出现便完全消失了,特别是在他提起昌国和亲的事情之后。 沈清昀看的出来,凌霄煜现在非常不开心。 他不想他闷闷不乐,不想他什么事都一个人闷着,于是便想逗逗他。 庄子中的仆人在前面引路,到了住处沈清昀点头道谢,待人走后凌霄煜去推门的时候,他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袍阻止人往屋里进,“过来的时候,我瞧着那边有个小亭子,罗帏拉的好看,前面貌似还有片湖,我们去看看?” 夜里的风不大,但气温很低。 低头看那只拽着自己袍子的手指正微微泛着抖。 沈清昀怕冷,他知道。 凌霄煜伸手抓过来,握住那只手,果然冷得像冰,“不去了。” 他近乎叹息一声,气息里带着些方才席间饮下去的酒香。 那味道让沈清昀有些恍神,恍然想到之前的夜。 “我想去看看。” 沈清昀的声音极低,“走走就不冷了。” 凌霄煜捏了捏他的手指,握在掌心中揉了揉,“好。” 沈清昀抿了下唇,拉着凌霄煜向亭子走去。 那是一座很大的楼阁,罗帏上绣着暗纹,屏风上面画着山水画,画风非常熟悉,沈清昀总觉得见过,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这是出自哪位名师之手。 入了罗帏,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间暖阁。 他们来的时候暖阁中还有人把守,但下人都认识凌霄煜,于是不用他们解释下人便引他们上去了,还说无离主家说过,世子想去哪里都可以。 “殿下的脸还挺好用。”沈清昀欣赏着湖里的景,忍不住调侃一句。 其实这个时候的湖并没什么景,因为刚刚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哪有什么景色,可沈清昀就是不想凌霄煜闷着气就寝。 “还冷吗?”凌霄煜站在他身后,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第48章 “你看--”沈清昀突然噤了声,因为凌霄煜已经上前一步,将他整个人环在了自己的氅衣中。 他就那么静静地将面前的人裹在身前,低低地问:“嗯?什么?” 沈清昀僵了一瞬,想将人推开,却想到凌霄煜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算太好,于是放弃了。 他呆滞地回答了凌霄煜的问题,“那边好像有棵红梅树,我是想问你好看吗?” “没看见。” “……”沈清昀皱了皱眉,心想那么大的一棵树,怎么就能看不见。 没得到回答,他伸出手,到底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就在那边。” 然而伸出去的指却被凌霄煜握在了掌心中,“你在哄我吗?” 沈清昀觉得说‘哄’有些夸大,“不算吧!” “这么怕冷还要出来,不是为了哄我吗?” 沈清昀不说话了。 凌霄煜却在此时又开了口,“真想哄我,可以用些别的法子。” 沈清昀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是个什么想法,总之就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凌霄煜回到了住处。 两个人进了屋,抖落了氅衣上的雪,接着他还没等想明白,就被凌霄煜抵在了桌子上亲吻。 这是自那次之后的另外一场悸动。 凌霄煜的吻每次落下的时候,都有种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子里的冲动,那是一种要不够的欲。 他的嘴唇很热,跟他的那张时刻一副冷冰冰的面容形成很鲜明的对比。 沈清昀被浅啄着唇角,莫名觉察到了那一丝占有中略牵引出的别样情绪。 莫名的,他居然在凌霄煜深色的眸光中看到了占有之外的东西,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就连亲吻,都会照顾着他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清昀觉得很是荒谬,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 凌霄煜,你在害怕?” 第26章 你相公什么都行 这个问题,不过是冲动之下的询问,沈清昀并没想过会得到答案。 然而面前的人却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沈清昀愣了半晌,直到被人抵住肩头。 凌霄煜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他的锁骨。 “怕什么?”沈清昀被弄得有些痒,说话间已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本意是想让他与自己分开一些,却因着没控制好力道而成了变相的相拥。 凌霄煜又开始吻他。 沈清昀意识飘忽,没能如愿得到答案,却又在这种隐晦的情绪中,觉得有点难过。 他突然想到,自己也曾近距离的审视过这张脸,也曾希冀盼望过些东西,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心系昌国,心系玄帝,以至于遗漏了许多呼之欲出的真相。 他其实很想问一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又或者,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但重生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已经很奇怪了,怎么可能还连带着第二个人,这太荒谬了。 而且凌霄煜如果真的跟他一样,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态度! 当初他一箭射中他心口,那么干脆利落,凌霄煜如果知道那些往事,不杀他报仇都是万幸,怎么可能还会对他这么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正当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人却突然开了口,“怕你离开。” 温热带着酒香的呼吸打在颈侧,那里被熏染的一片酥麻。 突然得到回答的沈清昀愣了好一瞬,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在害怕? 嗯。 怕什么? 怕你离开。 为什么要怕他离开?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那个昏暗牢房中所经历的绝望,又想到自己断气之时意外看到的缥缈身影,可他并没有考虑太多,就被凌霄煜接下来的话重新拉回神。 “不走了行吗?” “留下来陪我。” 原来,是在说他回昌国这件事。 时隔多日,又被提起来的时候,沈清昀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毕竟比起回昌国,之前的那些记忆被发现才是真的要命。 只是就算是这件事,他也需要慎重考虑一下,踌躇了半晌,他低声说:“你知道我--” 他努力想着措词,“好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他努力了半天,却只想到一句‘身不由已’,很难想象,这是那个整日里插科打诨,满嘴挑衅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嗯。” 凌霄煜说:“我知道。” 沈清昀摇摇头。 他想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更不知道我曾经伤害过你,如果你知道那些,怎么可能还会对我这么好? 可他没有勇气将这些说给凌霄煜听,因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越发跳动的身心。 每次这个人只要一靠近,他便会莫名的心动,莫名的想要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总以为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很难再有什么情绪波动,可似乎只要有凌霄煜在,便总能轻易带动他的心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 或许是那个夜色太安静了,又或许是这段时日的相处,还有那些吻、那些关心、那些暧昧不明却又张扬冷傲的言语以及他曾经所说过的心意。 第49章 他知道,之所以选择凌霄煜,有一部分是为了不走老路,而更重要的一部分,却是想要长久的看到这个人。 沈清昀在这一刻,想了太多太多。 可所有的想望,却又在顷刻之间化为星星点点的轻吻与亲昵。 外面起了风,似乎又在下雪。 雪花飞飞扬扬,寒冷的空气在隐秘的环境下销声,不知是谁敲打了一下门窗,接着又被更深的风雪淹没,就在这一刻,沈清昀只觉得喉咙像是哽住了,余音碰撞,激起一片凌乱不堪的隐秘情绪。 “别走--”凌霄煜在低喃,继而吻得更深。 抚在腰线的手指缓缓下移…… 沈清昀不敢发出声音,却忍不住吸了口气。 低喘声回荡稀薄的空气中,眸光晕染出了大片莹润的红色。 沈清昀困倦、麻木,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飘在了空中。 迷迷糊糊,外面的风停了,雪下的也没那么大了。 “什么时辰了?”光线照进来,照的他有些恍惚。 没等伸手去挡,已被身边的人拉上了幕帘。 “还早,再睡会。” 沈清昀没吭声,却下意识点了下头。 凌霄煜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人,“喝水吗?” 沈清昀眯眼,转过身装死,却一如既往的红了耳廓。 凌霄煜没再问什么,而是抽出手臂起身去倒了杯水给他。 头发被人揉了揉,“不喝吗?” 沈清昀不能再继续装死了,于是伸手过去,却被凌霄煜抓住手指捞进了怀里。 手指碰到了男人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更添了一种莫名的隐晦想望,沈清昀觉得指尖被烫了一下。 他缩进被褥里,装不下去了,颇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不是要那玉盏,想办法去。” 凌霄煜笑了。 沈清昀忍着红透的脸颊,快速眨了几下眼,紧接着伸手戳了一下人,“你开心了?” “你哄得好。” “……我哪有?” 沈清昀自闭中。 就算昨夜那叫哄,也是这人在哄自己吧! 这时,陌离庄的下人来说他们老爷有请,类似的话题算是不能继续了。 -- 出门的时候天已大亮,雪早就停了。 席间,众人听说陌离庄主人为了公平起见,将会举办一场比赛,谁能在比赛中拔得头筹,便能将琉璃玉盏带走。 这倒是让众人觉得新鲜又惊奇,于是用过膳后,浩浩荡荡一群人便跟在主人家身后前往比赛场地。 而比赛场地,就是沈清昀与凌霄煜昨夜一起到过的湖心楼阁。 此时楼阁外面的雪纯白晃眼,阳光出来的时候,白光似是晃过了一道光线,紧接着,无离从里面走了出来。 无离这个人,身份在江国一直有很大的争议,跟沈清昀一样,所以他看沈清昀时便多了几分亲近。 凌霄煜话不多,也鲜少在人后谈论别人,可对无离这个人,他还是说了几嘴。 他跟沈清昀说无离年轻的时候有位心上人,心上人也是昌国人。 沈清昀恍然,突然想起暖阁中罗帏上的山水画。 “怎么?”察觉到沈清昀的不同,凌霄煜问道。 他们此时走在人群的最后方,众人一心想知道比赛内容,因此没人注意到他们故意放慢的脚步。 沈清昀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声音贴在凌霄煜身边咬耳朵,“我好像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了。” “嗯?” “松然,昌国那位匿迹多年的九王爷--” 凌霄煜眸光波动,盯着他。 沈清昀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因此闭了嘴。 先不说松然跟无离都是男人,光是这‘心上人’三个字,就很难让人理解,毕竟无离是个连女儿都已经有了的人。 他迟疑着,“那位松姑娘……” 沈清昀顿住,对了,松姑娘! 或许这位松姑娘根本就不是无离的女儿,而是跟松然有关。 “松姑娘是谁?” “哦,就是主人家的女儿。” 沈清昀答得随意,因为心里有事,因此并没注意这句话是不能回答的,他讲完便愣住了,因为正常情况下,他第一次来陌离庄,对那位松凌仅有一面之缘,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姓甚名谁,这一声‘松姑娘’无疑暴露了很多信息。 沈清昀心中微恙,转头去看凌霄煜的神色,却见凌霄煜一如既往,仿佛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心里泛起了嘀咕,却没再多言。 很快到了湖心,此时积雪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露出凝结的冰。 场地周围围满了人,似乎要举行投壶一类的比赛,因为冰上摆好了几个投壶用的东西以及壶矢。 如果是这种比赛,对沈清昀来说,那可真是正中下怀,毕竟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异于常人。 但他不过是跟着来凑热闹的,所以只打算看个热闹。 不过认识凌霄煜两辈子,似乎从来没见他射过箭。 事实上,沈清昀便没见过他用什么武器。 唯有两次动了武器,拿出来的是一把长不过七寸的锋利匕首。 而这两次,一次是在他与自己被凌霄陌阴了,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中那次,还有一次,便是他故意设计盗匪抓走自己当人质,结果盗匪不按常理出牌,导致他陷入危险之中,是凌霄煜单枪匹马来救得他。 第50章 算起来,两次都是因为自己,虽说当时情况确实危急,但现下想来,居然还觉得有点甜。 于是,沈清昀悄悄怼了他一杵子,故作矜持的问道:“你行吗?” “……”凌霄煜微微偏头,看向他,“夜间,你可以试试。” 沈清昀愣住,接着反应过来他究竟接了一句多么不要脸的话,当即窘迫又气结。 呐呐半晌,却没找到只言片语反驳。 他们两个挨得近,彼此的氅衣交叠在一起,所以当凌霄煜伸手过去拉他的时候,并不会被人看到,可沈清昀还是有点脸红,他想阻止,却怕动作太大被人发现,于是挺直了脊背没吭声。 等比赛的众人上场后,凌霄煜才不动声色地松了手,并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安心,你相公什么都行。” “……”一句话说得沈清昀耳根发热,连脑子似乎都不好使了。 什么?怎么就能相公了? 不就是摸了几下而已。 沈清昀不要脸的想,真要做下去,指不定谁是谁相公呢! 第27章 投壶比赛 比赛内容果然是投壶。 不过不是一般的投壶,而是需要穿上冰鞋,一面绕过场地摆放好了的障碍物一面用弓箭对准湖边的那颗红梅树,只有射下了红梅树上挂着的彩条,才能得到真正的壶矢完成投壶任务,最终判定谁投进去的壶矢多谁获得胜利。 这倒是个稀奇的规则,沈清昀之前一直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因此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投壶倒是不难,难的是要射中红梅树上的彩条才能得到投壶用的壶矢,而射中彩条的同时,还不能太过剧烈使得红梅落地,这就有些难度了。 射箭人不但需要极其精准的箭术,还需要拿捏好力道,重要的是,还得穿着冰鞋躲避障碍物,这便不太好掌控。 沈清昀瞄了一圈,却看不出这些人中究竟谁有那个本事能一骑绝尘、 他在瞄了一圈后,果断将目光投在那位场中意气风发万众瞩目的人身上。 他不由得有些窃窃,心想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即便是个侧影,看一眼都会让人无比舒心与心动。 凌霄煜似有所觉,竟在沈清昀看过去的时候突然偏过头来。 视线相撞,泛起浪花涟漪,莫名的,沈清昀竟然有些不敢再看。 因为那瞬间,他忽然回忆起了昨夜相扣的指与那些耳鬓厮磨,以及自己被缠磨后那乱了的呼吸与低喘。 好在凌霄煜的眸光只是远远扫过来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比赛开始,他便又转了回去。 沈清昀这才红着耳廓转过头去看比赛。 眸光极其认真,心却被凌霄煜之前的眼神搅得天翻地覆。 赛场上,凌霄煜似乎并不将这种比赛当做什么意义重大的比赛,仿佛昨夜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琉璃玉盏的不是他一样。 因为他全程都很敷衍,而且很随意,这跟他的性格其实有很大的出入。 可如果了解凌霄煜的人就会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某些东西,像这种场合,根本不该看到他的身影才对。 凌霄煜的力道拿捏的非常好,沈清昀没想到,他对箭术上面的造诣也达到了很高的阶层,比起自己也不会逊色太多。 手中的每一支箭都不落空,虽然不小心刮到了几朵散落的红梅,但总体效果已经算得上翘楚。 沈清昀带着笑,看的赏心悦目。 这时,身边的无离说:“传言沈将军箭术了得,怎得没去凑个热闹?” 他们坐在场地一角,而沈清昀的座位刚好安排在了无离的身边。 无离不再年轻,可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非常英俊的人。 他眉峰偏高,看沈清昀的时候,下意识挑了下眉。 沈清昀笑笑,正准备谦虚几句,身后却传来凌霄陌的声音,“估计是怕辱了自己的名,所以不敢参加。” “江国上下早有传言,说沈将军箭术了得,可来江国这么久,却也从未见过沈将军叫我们开眼,估计是怕传说不过是传说,当不得真吧?” 沈清昀回首,笑容谦和有礼,完全看不出一点儿生气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并一点儿没惯着他。 “那倒也不会,我不过是怕自己上了场,太子连射中彩条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太子着想,所以不敢贸然前去。” 凌霄陌一声冷笑,“沈将军,您一定要这么自命不凡吗?” “太子殿下,您是东宫之主,您的话就是真理,多谢太子殿下谬赞。” 凌霄陌冷哼一声,“既如此,孤若是不跟你比上一场,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谬赞?” 他转向无离,“先生可否做个局?” 只要沈清昀应了,无离自然不会说什么。 而这种时候,沈清昀便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他不想锋芒过露,但凌霄陌既然找上门来,他倒是也不怕。 所以当凌霄煜漂亮拿下第一轮的头筹后,却得知还有第二轮。 看到太子要跟人比试,凌霄煜没多想,转头往回走,结果当看到沈清昀站起来并将汤婆子递给他的时候,凌霄煜的脸色冷了下来。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又不高兴了,于是借着给汤婆子的机会,悄悄压低了声音,“安心,我也一样。” 一样……什么都行。 第51章 他说完这话,耳朵又似烧红了般。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的用处究竟有多大,但等他冷静下来上了场的时候,却看到凌霄煜已经拎着汤婆子恢复了惯有的神色。 沈清昀觉得,有时候,这狼崽子其实也挺好哄的。 他其实不知道凌霄陌为什么一定要这一场比试,上辈子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久了,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就投壶这种技巧类,他委实不是个高手。 若是对手换了凌霄煜,那倒是值得一比。 可他没想过,比试的不是凌霄陌本人,而是他派出来的人。 凌霄陌笑道:“孤怕辱了沈将军的名,不敢贸然与沈将军切磋。” 沈清昀此时已经穿上了特有的冰鞋,手里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凌霄陌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让他微微有些不喜。 转过去的时候,借着两个人离得近,因此毫不避讳地出言,“您还要点脸?” 岂料凌霄陌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昨夜,我看到了-” “?” 凌霄陌讥讽一笑,再次提醒,“暖阁里--” “不过是个陪侍,那日跟我装什么矜持?” “一个卖屁股的,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 这话说得委实不好听,沈清昀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言。 可他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咽下自己不想咽下的气,于是径自一笑,挑了几把壶矢就往壶里扔。 结果壶矢一个没中,而且全部扔在了凌霄陌的身上,愣是将人打的半跪下去。 沈清昀故作无辜,“太子如何了?” “实在对不住,我本想试试自己有没有退步,看来不练果真是不行的。” 已经有人上前扶住了凌霄陌。 凌霄陌无缘无故被砸,满腔怒火,正要找事,却瞥见凌霄煜眯眼看向自己,当即怂了。 凌霄煜这厮虽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疯起来的样子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而且他现在条件反射,一看到凌霄煜,就会想起那夜自己被打的事情。 他指了指沈清昀,留下个算你有种的表情,接着退身而去。 众人对这种找人代替的事情嗤之以鼻,但对方是东宫太子,没人敢得罪,于是也就默认了这种犯规。 而且这一局并不算在夺得琉璃玉盏的范畴之内,众人也只将这当做消遣,嘀咕几句便作罢了。 无离微微蹙眉,转头看向走过来的凌霄煜,“这位沈将军--” “内子莽撞,让大人费心了。” 凌霄煜声音低沉,并没有刻意隐瞒,加上身边其实站了不少人,一时间,场上的人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可关注点不在于他投壶投的如何,而是凌霄煜那一句大大方方的‘内子’。 然而场上的那个人正想着如何赢得比赛,让那凌霄陌吃瘪,更不知道,他以为的隐晦不明,以及跟凌霄煜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早就被这人以各种形式呈现给了众人听。 无离立刻明白过来,连说了几句应当的。 看着凌霄煜的眼神不免有些羡慕,又有些悔意。 他想,当初如果自己也会这般坦荡,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远走? -- 场上,沈清昀开始动作,然而第一支箭便失了准头,因着脚下那双冰鞋。 他微微蹙眉,知道是有人动了手脚,但比赛已经开始,不能轻易叫停,于是忍着疼,继续发力。 不得不说,凌霄陌找来的人技术确实很好。 沈清昀看得明白,即便自己没有这双动了手脚的冰鞋,若是想赢过他也不算容易。 于是沈清昀越发认真起来,他忍着疼,除了失手的第一箭,其余倒是稳稳当当没有遗漏。 两个人得到全部壶矢的时候,开始快速向湖中心而去。 在此同时,凌霄煜却发现沈清昀滑冰的姿势不太对,他莫名有些担心,想要下场去看看,却被无离拦住。 “还在比赛……”无离提醒道。 凌霄煜握了握拳头,沉吟片刻,到底还是站起身走了下去。 沈清昀很不对劲。 起初他只是觉得脚底疼,可没多久便四肢乏力,而且头有些晕,最后更是连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 可他还在咬牙坚持着,因为不想看到凌霄陌一脸得意的笑。 在某些方面,他其实有些执拗。 那人确实是很强,而他得到的壶矢还比自己多了一只,就算自己全部投进去,就输掉比赛这件事来讲已经是毫无悬念。 然而到了这种时候,沈清昀心底的执念与骄傲却不允许那人胜过自己,即便对方用了这种肮脏的手段。 所以他的最后一只壶矢不是朝着自己的壶而去,而是在那人投出最后一只壶矢时突然出手。 他以一种十分刁钻的手法将手里最后那只壶矢投出去,壶矢在空中划了个弧度,接着追逐着对方的壶矢飞过。 两条交错着碰撞的壶矢,就这样双双改变轨迹,在众目睽睽之下,完美的落进了沈清昀那边的壶中。 在场众人轩然,大片叫好声响在耳畔。 而沈清昀却在最后见到箭矢投入壶中的那一刻支撑不住。 脚下疼得很,让他再难保持正常的站立状态。 就在将要倒下去的那一刻,身子已经被后面突然出现的人托抱住。 第52章 凌霄煜揽过沈清昀的身子,直接打横抱了起来,他瞥了一眼他的脚,见脚底已经渗出了血。 无离跟着赶过来,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谁干的?” 第28章 琉璃玉盏 负责给客人送来冰鞋的人已经不见,显然是畏罪潜逃。 无离十分抱歉,并说一定会有个交代。 沈清昀受伤,凌霄煜也没了比下去的心思,故而并没在庄子里逗留,而是直接带人离开。 脚底被细小的玻璃碎片割伤,因为一直动作,所以伤口很深,虽然此时已经上了药也包扎起来,可还是会渗出血。 穿不得鞋,便只能光着脚躺在温暖的马车里。 好在马车里面很宽敞,不管什么姿势躺都能躺得下。 凌霄煜从上了马车便一直没说过话,显然是生气了。 没办法,沈清昀叹了口气,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哄哄人,“我不疼了,你看,赢了比赛,太子那脸都没处放了,不是挺好?” 其实他在发现鞋不对劲的时候直接说出来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那样就不会有打压到凌霄陌的机会,他就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拿捏住这人,让众人知道,凌霄陌这个东宫太子咄咄逼人,小肚鸡肠。 而他碍于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得罪东宫那位,只能哑巴吃黄连,待到东窗事发都不敢说一句太子的不是。 凌霄煜还在气头上,一点儿不想搭理他。 “冷--”沈清昀将受伤的脚伸过去,搭在了凌霄煜的膝弯上,“给捂捂好不好?” 因着伤了脚心,所以包扎的时候没将脚趾包起来。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或许是因为在外面露着的时间太久,此时脚趾的温度竟然出奇得凉。 凌霄煜看着沈清昀将脚伸过来,不是嫌弃地推开,而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 “……”沈清昀本就是随意的一搭,想着逗逗人,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当了真。 凌霄煜极其小心地避开伤口,然后握着脚趾轻轻揉了揉,居然真的在给他暖脚。 沈清昀有点难为情,想抽回来,却没得逞。 “凌霄煜--” “你叫我什么?”世子捏了捏他白皙的脚趾,抬眼看他。 沈清昀涨红了脸,轻轻动了动脚趾,“放开它。” “它害羞,不想跟殿下亲近。” 凌霄煜伸手,将他连人带脚一起包裹进温暖的氅衣中,“你做事,一定要这么不计后果吗?” 沈清昀自知理亏,“以后不会了。” 他保证了许多次,可事情还是该怎么发生便怎么发生。 凌霄煜实在生气,于是拽过人狠狠亲了下去,直到亲的这人直求饶,并说下次再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事才算作罢。 伤脚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宫里,连景帝都派了人来问候。 毕竟马上就是要回昌国的人了,景帝自然要好好照顾着,不能还给玄帝一个残缺不全的人。 景帝狠狠批评了凌霄陌,可这事太子属实冤枉,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对沈清昀动的手。 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凌霄煜不免将目光放在了伤患身上,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干过。 沈清昀觉察到审视怀疑的目光,连忙举起手指对天发誓,“这次真不是我自己做的,他还不配让我伤害自己。” 凌霄煜勉强信了,可心中还是有些起疑。 -- 另一头,无离为了表示歉意,不但将凌霄煜早就惦记着的琉璃玉盏送到了世子府,还送来了一推礼物。 沈清昀婉言谢绝,觉得没必要,可凌霄煜居然默许般的收下了。 对此,他是这么解释的。 “如果一个人拿出了十倍的诚意来你都要拒绝,那就是把朋友往敌人身边推。” 沈清昀觉得这是歪理,可有时候又觉得他说得貌似有道理。 然后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所以当初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其实不是那么想收留我对不对?” “……” “你不过是不想把我送给你的敌人。” “?”凌霄煜错愕了好一会儿,万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的话绕了进去。 沈清昀便笑,看凌霄煜无言以对,笑容越发纵容,“是吧!我就说吧!” 看沈清昀跟自己越来越皮,凌霄煜有些无奈,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却总能因为眼前的人而发生改变。 沈清昀说完这些便没再说别的,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书案上那只精致的盒子上,“这就是琉璃玉盏?” “快打开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件,能惹得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 “也不算费尽心机。” 凌霄煜边说,边将最上方东西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在沈清昀接过的时候,又说了一句,“不过,现在没什么用了。” “?” 琉璃玉盏跟想象中的并不一样,首先,这东西并不是琉璃做的,其次,它不算是个玉盏,这就是一块成色上好难求的玉,虽然难求,但却能求到,因此不算太过昂贵。 至于为什么叫琉璃玉盏,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清昀拿着端详了一会儿,“为什么?” 凌霄煜:“……” 沈清昀重复道:“为什么现在没用了?” 第53章 “你之前,是想用它做什么?” 凌霄煜想到景帝知道他养了一只蛊的事情,又想到他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想将蛊下到沈清昀的身体中,他当时以为沈清昀要走,气急败坏的想,不如跟他一起坠入深渊,这样就没人敢从自己身边抢走他了。 可他又怕那东西有副作用伤了人,那蛊毕竟没人用过,所以便想到了这个琉璃玉盏。 无离身为江国顶级的药师,他身边的东西自然也是好东西,琉璃玉盏解百毒,对蛊毒也有效果,所以他才想拿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沈清昀。 “是个好东西,给你了。” 凌霄煜说着,已经将那玉盏穿了条红绳挂在了沈清昀的脖子上。 刚开始的触感冰凉,不一会儿便温热起来。 沈清昀低头看这物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刚得了礼物,愉悦感飙升,因此也没再较真。 他们很快沉寂下来,各自干各自的事,凌霄煜在处理公务,是正事。 而沈清昀歪在书案前,吃一口糖酥,喝一口茶,再抬眼瞄一下世子。 他一个人闲得慌,便强行霸占了书案的另一头,取了纸笔,美其名曰是在作画。 世子府的小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别院都快成了动物园。 想到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估计有好大一段时日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于是伤感的同时,还不免设身处地的为凌霄煜着想,他留在这里也就罢了,走了之后难不成还要让凌霄煜面对着隔三差五来一窝的兔子么! 不能这么折磨人。 于是沈清昀突发奇想,打算给小动物们安个家,其实地方已经找好了,就是东西还没置办全。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胡乱画,却没想到,原本想画只兔子的,却不知不觉偏了型。 感觉到面前的人突然停笔僵了一瞬。 凌霄煜破天荒的主动开了口,“在画什么?” “兔子--”沈清昀回神,下意识答,然后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突然便笑了。 他笑着抬眼,极轻地眨了几下,“殿下,您看,这兔子像不像一个人?” -- 地方很快就弄好了,这几日凌霄煜似乎特别忙,于是沈清昀便带着魏铜去了那刚买来的宅子。 院子很大,还找了些仆人,他想在离开之前,弄一个动物救治所,为那些小动物们安个家。 魏铜听说他要走,难过了好一段时间。 沈清昀便安慰他,“现在天沙营那边已经步入正轨,你很有潜力,那日世子不还夸你来着。” 魏铜一听这话,更难过了,“世子那完全是因为公子才夸我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清昀觉得莫名,“世子也不是那种人。” 魏铜不相信,暗戳戳地想,世子就是那种人。 自从给小动物们安了家,沈清昀便有得忙了,每天都要在新宅子里待上好一会儿。 很快的,名声越传越大,人人都知道敌国来的质子不止跟江国世子关系密切,还是个情感丰富极其有爱心的大善人。 沈清昀原本只想给世子府的小动物们安个家,没想到却意外搞出了名堂。 他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哪里听来的传言,以为他这是动物救助所,什么没人领的小猫小狗,一股脑全被人送来了这里,周边的人家里有个小宠物受伤什么的也都会来找他。 于是在江国为数不多的最后时光里,他居然出奇得忙了起来。 白天要去天沙营,回来还得去新宅子坐诊给小动物们治伤,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下人又不太会弄这些,于是他便打算寻个助手,最好是能在他走之后撑起这么一片偌大宅子的可心人。 结果天随人愿,这个想法刚刚生成,就有人上赶着找上门来。 来的人是松凌,无离带着过来的。 “小女自小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如今见沈公子这边繁忙,于是想来帮衬一二。” 沈清昀本来是想婉拒的,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跟着自己不太方便,就是这猫猫狗狗,看着虽然光鲜亮丽,可哪一个收拾起来也不好弄。 然而这姑娘应该是铁了心想留下来。 算起来,沈清昀还欠了无离一个人情,自然也不能太过推迟,于是点头应了,说让姑娘留下来试试看。 松凌心满意足道了谢。 送无离上车时,老头欲言又止的回头,问了沈清昀一句话,“沈公子是从昌国来的,也曾听说--” 他只说了半句话,但沈清昀就是明白过来他想问的是谁。 “早年我还小的时候,曾到相府教过我几次。” 沈清昀说:“后来发生些事情,听说失了帝心,再然后,便音讯全无了。” 两句话,概括了九王爷松然与无离分开后的情况。 无离有些怔楞,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点点头,谢过沈清昀,接着走了。 沈清昀见他眼角有盈盈的光,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伤感起来。 算来,无离跟松然,不就是他跟凌霄煜的前车之鉴? 真回了昌国,他还能见到凌霄煜吗?只怕是不能了吧!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为何还要畏畏缩缩的?他何不让自己疯一疯? 虽然沈清昀的想法很冲动,也很疯狂,但其实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第54章 毕竟,他对这方面的事情委实不太懂,特别是关于两个男人之间如何更亲近这种事。 虽然两个人住在一起,平时夜里总能擦出火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可他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至于是什么,他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 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激的他脸红心跳,于是在处理一只小猫伤口的时候便走了神。 他的力道重了些,险些被猫爪子挠伤。 白皙的手臂上红了一条,像是某一次深夜中留下的某些痕迹,触动着他的神经。 他眼睛一闭,心想,就今晚了! 他要跟凌霄煜的关系更近一些,在自己走之前,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第29章 有没有想我 凌霄煜最近有点忙,已经好几个日夜看沈清昀异常疲累的倒头就睡。 问下人都说不知道他最近都干了什么,只知道天天往外面跑。 后来问了魏铜才知道,是弄了一个什么救助站,难怪家里的兔子和猫都不见了。 凌霄煜这天回来的早,本想带着沈清昀出去转转,可这人居然又没在家。 他一个人去了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册看了几眼,却始终静不下心,索性叫了余宁,打听了沈清昀在哪置办的宅子,驾车去了。 这不找还好,一找却找出了个意外收获。 救助站里的人还不少,沈清昀穿着一件长袍,袖子挽起一截,露出了两只精廋的小臂。 他正忙着给受伤的狸花猫包扎伤口,身边还有位姑娘给他递东西。 这姑娘看着眼熟,凌霄煜立刻想起了无离的女儿,那位松凌。 看到这一幕,凌霄煜很是不快地眯了眯眼。 余宁:“……”他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许多。 沈清昀似乎忙了很久,额间带着薄汗,亦如每个纠缠的深夜。 凌霄煜刚想抬步过去,就见沈清昀身边的松凌抽出一条帕子,“公子,您流汗了。” 说着便伸出手。 沈清昀冲着他温和的笑了笑,并不着痕迹躲开。 他用袖子擦了擦汗,而后说道:“弄完了,把它抱下去吧!” 他将狸花猫抱起来递给松凌。 松凌拿着帕子的手垂在半空,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余宁无意松了口气,为着沈清昀下意识的动作,心想还好您躲开了! 正当这时,沈清昀无意抬眼,看到了站在廊下的他们。 “你怎么来了?”眼前瞬间一亮,忙不迭走了出来。 然后他就想到,自己之前都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连步伐都迟疑了许多。 “回来的早,来看看。” 凌霄煜没发现他心里的小九九。 沈清昀松了口气,坦然点头。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还垂在半山腰,确实是早,于是问道:“那等我忙完,一会儿咱们出去转转?” 凌霄煜眸光动了动,朝他身后看过去,见那姑娘正抱着猫看过来,“再弄什么东西?” 沈清昀便将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说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催促松凌将小猫送走,“快了,还有几个,看完就走。” 凌霄煜点了头,接着跟沈清昀进了屋。 屋里排队等着三个伤号,两只狗还有一只狐狸,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我帮你。”见沈清昀忙,凌霄煜开口。 沈清昀连连摆手,“殿下可别动,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能做这些粗话。” 凌霄煜听了这话没吭声,却娴熟的帮忙拿起他要用到的物件来。 凌霄煜一面忙活着,一面闲话般地问道:“那位姑娘是你找来的雇工?” 沈清昀想了想,“你说的是松凌?” “是无离庄主将她送来帮忙的。” 凌霄煜心中了然,便没再多问。 沈清昀这边医治好了小动物身上的伤,转身去擦手,待转过身的时候,却突然被身后的凌霄煜一把拽住了手腕,他蹙眉:“这是怎么弄的?” 沈清昀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猫挠的。” 确实是猫挠的,但凌霄煜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前进一步,突然将手下移到了他的腰身处,并向自己身边箍紧了一些。 暧昧的气息突然散开,凌霄煜垂眸看他,“有没有想我?” “?”沈清昀从来没想过,这种话某一天会从世子口中说出来。 可他只愣了一瞬,便很快回答道:“想了。” 接着要推他离开,毕竟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出,被人看到他还活不活? 然而世子不但将他搂得更紧,反而欺身过去浅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沈清昀不再挣脱,与他一起沉寂在这个吻中,直到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他这心满意足地放开面前的人,并发出个不易察觉的笑来。 窗外春花正盛,偷窥的松凌却惊得捂住了嘴巴,最后慌张离开,就连手中的篮子落在地上都没察觉。 沈清昀处理完了手头的活,便跟着凌霄煜离开了。 要走的时候,意外撞上了松凌。 见松凌神情慌乱,沈清昀连喊了好几声才将姑娘的神识拉回来,“橘猫抱去了?” 松凌点了下头,视线对上沈清昀身边的凌霄煜时,居然微不可查的有一丝慌乱,“公子,父亲,父亲想让我回去,我想回陌离庄待几日。” 第55章 “好。” 沈清昀说:“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姑娘说完便跑开了。 沈清昀望着那身影,只觉得莫名其妙,“姑娘家家,一个人多不安全,你是不是带了余宁来,刚才我好像看到他了。” 躲在暗处存在感极低的余宁:“……” “送松姑娘回去。”凌霄煜吩咐。 “……”余宁认命离开。 --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路过翠香楼,里面好闻的菜香味飘出来。 沈清昀挪不动步了,他盯着那招牌,半晌转头看凌霄煜。 凌霄煜虽然没说话,却挪动步子带着他往酒楼里面进,而沈清昀便像个跟在大人身后乖乖等着分糖果的小孩儿,样子莫名滑稽可爱。 就座,凌霄煜问他,“想吃什么?” “还可以随便点?” 沈清昀对着凌霄煜拜了拜,“菩萨,殿下就是我的菩萨。” 说着将翠香楼的招牌菜全部点了一份。 “我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认识殿下这么好的人。”沈清昀边吃边说。 凌霄煜不吭声,只把他喜欢的统统推到他面前去。 他今天高兴,又想到自己晚上想干的事情,所以小酌了几杯。 凌霄煜没喝酒,看着他喝得眼睛被熏红了的样子,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两人回家的时候,凌霄煜突然开口,“之前在陌离庄冰鞋上动手脚的人找到了,果然还是太子府的人,虽说太子一直嚷嚷着冤枉,但景帝却不这么认为,而是狠狠斥责了他。” 沈清昀皱了皱眉,虽说太子不得帝心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但到底是谁在背后暗中帮助他们? 不过想要太子垮台的人太多了,是谁无所谓。 “虽说跟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如此一来,太子无暇顾忌你,对你来说是好事。” “日后我不在,你要小心,毕竟景帝也不是好对付的。” 因着那句‘不在’,凌霄煜袖摆下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沈清昀明显能感觉到在这句话说出去的时候,两人之间莫名冷却的气氛,可这件事又是迟早都要拿出来说的,毕竟眼前日子一天天接近。 “快三月了吧!”沈清昀感叹一声。 之前有听闻,开春便要归程,如今估计也快了。 凌霄煜垂下眼,“嗯。” 沈清昀突然变得食不知味,明明刚才还吃得开心。 “会不会不舍得?”凌霄煜突然问道。 沈清昀沉默了,不舍自然是有的,可有些事情却又渐渐脱离了掌控。 自从凌霄煜当着昌国将士的面说要玄帝让出皇位的时候,沈清昀其实已经料想到了今日。 凌霄煜不是景帝,在帝王眼中,凡事只有真正掌握到了自己手里才会安心,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当初他肯听从凌霄煜的建议将自己留在江国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玄帝对他的态度,他以为玄帝在一开始便以十五座城池想要赎回去的人,在未来的交涉中一定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玄帝这段时日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与江国的交涉,但条件却一直在掉价。 景帝悔不当初,便想趁着沈清昀在手,能捞点什么就是什么,可他又不想无缘无故随了玄帝的心意,于是想让凌霄煜在沈清昀身上动点手脚。 沈清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凌霄煜又问:“回去之后,会想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和。 沈清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凌霄煜,不免有些心酸,想说句今日有酒今日醉,然而却没能说出口。 可又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说明白也不太行。于是道:“我们就是个止步于此的合作关系,当断就断,这是我知道的,也是殿下该明白的。” 凌霄煜不说话了。 而沈清昀却在这短暂的沉默后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他起身,却突然被凌霄煜拉了一下手臂,接着,人被他禁锢在了怀中。 凌霄煜还维持着坐姿,于是看向沈清昀的时候,便成了仰视的角度。 他仰着头,露出好看的唇形与下颚线,“你觉得,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 沈清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实在伤心,特别是看到这样的凌霄煜。 想到不日便会离开江国,离开这个人,他就觉得没来由的心疼,那些不好听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他只能败下阵承认。 “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沈清昀在凌霄煜的质问中,微微俯身,情不自禁吻上了他的眉眼。 他说:“是希望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的关系。” 凌霄煜抚过他的后脑,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加深了这个吻。 之后微微偏开些许,哑声问道:“顺遂的人生中,会有你吗?” 沈清昀垂下眼皮,似是轻叹一声,满眼都是苦涩。 只听凌霄煜又接着问道:“之前说是要做我的暖帐随侍,可这么久以来,我们两个,究竟是谁暖了谁的帐?” “沈清昀,你就想这样走了吗?” “之前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难不成都是假的?” 第56章 那一句句,无不叫他心绪激荡。 良久,沈清昀伸出手,抚了下他微仰的脸庞,在他耳垂上轻轻揉了揉,“你这记性倒是好。” “我说的话,从来都作数。” “你等我,待我回了昌国,许诺的必定一件不少都给你。” “除了你自己对吗?” 凌霄煜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轮如同皎月之光的眼,此时眼底却仿佛深邃的夜空,“我有没有说过,不需要你做那些,我只想让你答我一句,想不想回去?” 沈清昀缄默,不语,然后低头吻他的侧脸,搂过他的脖颈。 在深夜中,混着酒香与他缠绵,他将自己溺进这片爱.欲徜徉的海洋中,不死不休。 凌霄煜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角印上一吻,眸色幽深,“回答我。” 沈清昀被捏得有些疼,却挣脱不开,只好轻叹一声,“不想又如何?” “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逼你。”凌霄煜说。 沈清昀被人禁锢住无法动弹,闻言轻轻戳了一下凌霄煜的胸口,“那现在究竟是谁在强迫我?” 凌霄煜眸光温柔,放开他,将人抱在了怀里。 第30章 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暖帐 沈清昀一直觉得,在某些事情上,他其实是可以做到无师自通的。 他也一度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太笨的人。 可面对凌霄煜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太嫩了些。 因为不管在什么时候,凌霄煜做出来的事情总是会给他很多不一样的感受,就比如在这种隐秘的房事上。 他酒量不好,时常因为浅酌而变得微醺,然后脑子晕晕乎乎的,便想往某人的身上靠。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波动,但凌霄煜面上并看不出来,可沈清昀就不一样了。 毕竟白天才胡思乱想过。 彦婆婆见人回来,忙吩咐下去准备热水,但凌霄煜却说先不用,一会儿用得到会吩咐。 老太太不明就里,还以为凌霄煜又被外面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于是点头应下,并向沈清昀投去怜悯的眸光。 在他们眼中,世子虽然人好,但某些时候,对公子貌似不太友好。 就像他们时常会听到沈清昀在寝室中传出来的求饶声。 彦婆婆不知道,凌霄煜是故意的,故意弄出一些动静,好让别人误以为他们早就生米煮成熟饭,没人可以拆散他们,他凌霄煜这辈子,都只认一个沈清昀。 可事实上,凌霄煜却从来没有做到最后。 因为他害怕,怕沈清昀会后悔,更害怕,会让他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记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儿,那就是他始终不知道,沈清昀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因为对玄帝的失望,还是因为如今困在江国无计可施才将他当成最后的靠山,毕竟当初他在江国投身太子门下时也是这样。 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仿佛只要他想,任何人,都前仆后继地想要围着他转。 可是这一夜,在他说出那句‘止步于此的合作关系’时, 他又觉得不该是这样,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与茫然,他是不想走的,不想离开江国,或者换句话说,他不想离开自己。 可就如他所说,他没办法。 帝王的命令,不得不从。 所以他想告诉这个人,他们还有以后,他们的关系,也从来不会止步于此。 …… 沈清昀被凌霄煜拽进门时,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先认个错。 毕竟之前那话说得太伤人了,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凌霄煜突然反过来告诉他,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就连暖帐这件事也是各取所需,没有一点儿情分,那他也一定会难过。 可那些话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凌霄煜并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刚一进门,就被身后的人抵住了。 然后他发现,凌霄煜的眼眶有些红。 那张熟悉俊俏的面容上,有着许多与以往不同的、破罐破摔的意味。 混着酒香的吻落下来,很深很重,带着掠夺一切的疯劲,流连于唇齿间。 沈清昀被抵住腰身,不一会儿便全身发软。 他的眼睛很亮,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带着点迷茫,可他很喜欢这种放空又被填满的感觉。 他喜欢凌霄煜吻他。 他时常想,当年那个茫然的梦境中,到底发生过什么,而他心底的那个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眼前这一个?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甚至于,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他只是习惯了追逐着玄帝的脚步,那个男人太过耀眼,而他就如同凡尘中的一粒沙,本能的去追随、去靠近,结果最后被伤得体无完肤,那些承诺也在梦境中消散,变得不切实际。 可凌霄煜不同,凌霄煜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人。 他喜欢凌霄煜,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做的事。 他被迫低伏在他的肩窝上,被他托起身子,箍紧了腰身,他的手掌宽大,五指细长,骨节分明。 这只手太过好看,以至于他每次用这只手去做一些羞言于此的事情时,沈清昀都不敢睁眼。 所以当被凌霄煜抱着入了榻的时候,他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起了自己白日里到底是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觉得他们之间的亲密差了点东西,却又没明白差了什么。 第57章 最后干脆自暴自弃了一会儿,心想算了,估计他想要的亲近,或许就是时刻跟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 他想,这样就好。 能多待一日,也是好的。 然而这一次,似乎跟以往不大一样。 幕帘遮住了映进来的最后一片光,紧接着被倾身的人遮住视线。 “睁眼。”凌霄煜说,他的嗓音低沉、暗哑。 沈清昀颤了颤眸子,却偏过头去。 血色一点点儿上涌,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身子都被烘出了火。 他难耐地抓着凌霄煜的衣服,修长白皙的五指在他胸前停顿一下,而后松开。 “睁眼。”凌霄煜又说了一声,冰凉的唇贴上了他的睫毛。 细密的睫毛贴在嘴唇上,泛着微微的痒。 松垮的衣衫被推高,沈清昀下意识曲起一条腿来,他最终缓缓睁开眼,接着看到近在咫尺的人。 凌霄煜似乎一直在看着他,否则不可能准确无误的接收到他的眼神。 那样一双仿佛游荡在深渊中的眼神烧得沈清昀神志不清,开始主动靠近他、亲吻他。 其实在沈清昀的世界中,一再觉得这种事并不美好,而且也不会很好看,可如果对象是凌霄煜,他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理所应当,而且没有一点反感,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是一对儿,仿佛他们之间的画面从来都该是唯美的。 直到被人翻了个身。 温热却又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愣,连迷糊的表情都在瞬间转醒。 他突然意识到,凌霄煜做的事情,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 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直到他感受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缓缓下移…… 他只是被那从未涉猎过的东西惊住了,所以半天没能反应过来,他甚至不知道凌霄煜究竟要干什么。 直到他无所适从的,又略为慌乱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你……要做什么?” 凌霄煜贴近他,“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暖帐。” 微妙的不适感让他产生一些慌乱,阻止人的手指被吻逼退,他开始产生期待,却又觉得有些难捱。 “真正的……” 暖帐!! 是这样的吗? “会舒服的,别怕。” 会不会舒服他不知道,可为什么要跟他说别怕? 为什么他会怕? 接着他垂眼看到,自己确实是在发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在发抖。 他确实是在害怕,可他找不到害怕的理由。 “有点……冷。” 沈清昀给自己找了个如此蹩脚的理由,然后睁开眼眸偏头看他,软声说:“要不你亲亲我--” 柔软的被褥裹住两个人…… 熟悉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错愕交织,关于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 那些恶心的讥笑、那些羞辱与亵渎,那些昏暗与潮湿-- 前仆后继的情绪将他的感官封存,又被凌霄煜细密的吻点点拨开。 那些记忆随着凌霄煜的动作而变得清晰无比。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的‘怕’来源于何。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东西,他早就清楚了。 “凌北榆--” 沈清昀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音已哽咽,“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凌霄煜没有回答他,而是更深地亲吻他。 沈清昀有些受不住,低低喘息了两声,然后将头埋进了那人的胸膛。 -- 沈清昀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只记得自己的意识浑浑噩噩,好似听到许多人在说话,他有些慌,下意识的泛着抖。 然而每次颤抖的时候,都会被凌霄煜的亲吻压下去,然后他会很温柔的对自己说‘我在,别怕’。 他开始依赖他,想要抓紧他,因为仿佛只要有凌霄煜在,他便真的不怕了。 可事实证明,凌霄煜说得话也不全都是对的。 他依稀记得他告诉自己会舒服,然而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舒服。 沈清昀蹙眉,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骗子’。 他的眼皮有些发沉,几次想睁眼去看身边的人,都没有那个力气,最后索性作罢了。 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难得的,某位‘骗子’居然还在。 见他醒来,这人立刻吩咐彦婆婆准备热水,又叫厨房将准备好的早膳端上来。 两人莫名对视了几秒,沈清昀率先受不住了。 极个别时候,他的脸皮其实并没有很厚重。 “你怎么样?”凌霄煜走过来,站在床榻前,难得露出一副紧张且无措的神态来。 沈清昀愣了愣,抵着一张大红脸错愕半晌,突然开口道:“要不换我试试?” 世子似乎并不想让他试,但也没说不让试。 不久之后,余宁来了,将一个白色的小瓶药塞给凌霄煜。 凌霄煜接过那东西关上了门,而后坐过来要掀他的被褥。 沈清昀立刻阻止,“你干什么?”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模样有点儿凶。 “……涂点药。” 沈清昀瞪了他好几眼,一把将他手上的药瓶抢过来藏在了枕头底下。 他觉得,自己的脸可能已经不用要了。 第58章 第31章 不答应就亲一口 天沙营的人知道他要走,纷纷表示不舍得。 最初来的时候,沈清昀在这里并不受待见,因为他的身份,可后来随着相处,众人才觉得沈清昀确实是真心实意对他们的,特别是在当时他们被太子做局困了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没想到,沈清昀不但没落井下石,还主动帮他们查明真相。 而最受不住的魏铜经过那日沈清昀的开导,人已经想开了,他觉得沈清昀说得有道理,他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不能再哭哭啼啼,而且他还要留下来帮助公子好好守住天沙营这帮人,不能让他们给公子丢脸。 “公子还会回来看我们吗?”众人问。 两个国家之间,再回来的机会太渺茫了,可沈清昀还是不想说出让人难过的话,“有机会,一定会回来的。” “你们如果想我,可以多去世子府走动走动,世子人很好,不会嫌你们吵。”他在为离开做准备,并想着在离开之前帮世子收买一下人心。 身在异国他乡,虽然他从来没想过与凌霄煜再次兵戎相见,但有些事情,只要回到昌国便是身不由已。 既然身不由已,他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毕竟历史已经发生了太多改变,结局已经不是他所能预料的那样了。 处理完天沙营的事情,他又去看那些小动物。 被凌霄煜勒令在家好好休息的沈清昀已经好几日没来救助站了,彼时刚一过来才知道松凌不来了。 松凌之前还说要好好学学,将来好接手救助站给沈清昀减轻负担,现下突然不学了,到叫沈清昀有些头疼。 好好的突然不学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托人去问了原由。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当日凌霄煜在救助站的一反常态,都是为了给他丫头看的。 可松凌不过是个小姑娘,沈清昀觉得凌霄煜下手真黑,直接断送了姑娘家家的情窦初开。 虽说这情窦开错了对象,可也不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断送了啊! “好歹是无离的女儿,你这样做真的好?” “他明知你是我的,将女儿送来又是什么意思?” “啊?”沈清昀愣住,“他知道?” “陌离庄离鄘都那么远,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怜他那么聪明一个人,居然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其心可诛。”凌霄煜一句比一句狠,却并不说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算了算了。” 沈清昀决定不再跟他谈论吓走小姑娘的事情,“现下好好的接班人没了,你得陪我一个。” “如今离景帝给的时间已然不多,你若不替我找个妥帖的人来看顾那些小东西,我便吊死在你世子府的大门口。” “让人看看你究竟是如何冷血薄情,薄情寡性的。” 凌霄煜:“……” 他觉得沈清昀一定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不过想归想, 人还是立刻就找到了。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学东西快,而且有爱心。 沈清昀满意了,觉得凌霄煜办事还算靠谱,正想着说几句体己话让人高兴,门口却来了不速之客。 是凌霄陌的步辇。 自从那日沈清昀在陌离庄受伤回来之后,凌霄陌便一直没登过世子府的大门。 其实不止是没来过世子府,他就没出过东宫。 毕竟最近几桩大事,都跟太子府脱不了干系,被景帝训斥之后,他着实精神萎靡了一段时日,也是最近才听了太子妃的建议,觉得自己应该来解释清楚,毕竟就要一起同行了。 他带着薄礼亲自登门,然而凌霄煜直接拒绝,连人都没放进去。 左不过已经撕破脸,还有什么好寒暄的。 最后还是太子妃前来求情,凌霄煜这才将凌霄陌与太子妃菁蓉请进门,可他拒绝他们见沈清昀。 沈清昀觉得人都进了门,不出去有些不合规矩,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现在也不是彻底得罪他的时候,毕竟只是失了帝心,但身份还在,况且又要一起回昌国,这一路少说也要行一个月,他都低了头,自己也不好拿捏着不放。 凌霄煜不愿意,满脸不悦。 沈清昀便哄他,跟他讲道理,缠着人,不答应就亲一口,亲完继续讲道理。 凌霄煜最终受不得磨,同意了。 凌霄煜确实是来道歉的,也可能是在太子妃的胁迫下。 然而见了沈清昀之后,张口就是一句‘弟婿’,直接将人给叫懵了。 “弟婿,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实在不该见色起意,不该明知道你跟我弟弟的关系还强行给你找清倌--” 沈清昀愕然听着,心想这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这阵子提起来算怎么回事? 总之他没拦住,最后的结果就是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这该死的凌霄陌全给说了出来。 沈清昀觉得,这特么还不如不见。 “说完了吗?” 凌霄煜不动声色,“说完可以走了。” 凌霄陌和颜悦色,“咱们是兄弟,你对为兄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认真的,如今知道了,当然不会再动他。” “还有,上次在陌离庄,真不是我找人弄得。” 第59章 “对了,这次去昌国,路上我会尽心照顾弟婿的,你放心。” 凌霄陌毫无情商,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子妃看着凌霄煜越来越冷的脸,用眼神提醒他适可而止。 凌霄煜冷淡答了一句,接着下了逐客令。 沈清昀说想去送送,却被凌霄煜弄进了房间里。 “我竟不知道,还有找清倌这种事?” 沈清昀退步,悻悻一笑,“殿下,误会。” “动手了吗?”凌霄煜靠近,问。 沈清昀气焰不高,甚至有些求饶般的软。 他伸手过去,在凌霄煜想要靠近的时候突然抓住人的指,“那位还说你养了男宠呢?我不是一样也没信?” 沈清昀睁着眼睛说瞎话,事实是他不但信了,曾有段时间,还转着圈在世子府找能藏人的地方,试图将人找出来。 见凌霄煜不语,沈清昀倒打一把,“这你怎么解释,好好想想吧!” “确实解释不了。” 凌霄煜淡淡朝他扫了一眼,“眼前不就有一个?” “日日缠着我,怎么解释?” 沈清昀愣了半晌,才陡然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却被凌霄煜揽过去吻住了。 呼吸在绵柔的吻中被打乱,沈清昀拽过男人衣襟,故作愤怒地说:“你别来这一套--” 就在这时,纷扰声出。 府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好了,有刺客。” “太子遇刺了。” 沈清昀怔住。 凌霄陌如何会在世子府门前遇刺?难不成是有人提前动了手?可没道理在这时动手啊!毕竟凌霄陌眼看就要出使昌国了,对江国众人都没了威胁,莫不是有人不想他去?那这个人会是谁?凌霄煜? 意识到这一点儿,沈清昀第一反应便是想往外冲。 他回头看了眼凌霄煜,简直要被他气死。 “护着公子。”凌霄煜没接收沈清昀的眸光,叫了春华余宁护着人,紧接着一阵风似的离开。 沈清昀想跟上去,却晚了一步。 “公子,外面危险,别去。”春华说。 单论单打独斗,他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春华和余宁两个人在一起,他便没了胜算,毕竟是凌霄煜一手带大的,有些真本事。 他放弃,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坏了事。 只是他心里实在不安,“我不出去,你们去守着殿下。” “殿下令我们看护好公子。” 然而余宁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不少人惊慌失措,“快,快传太医,世子受伤了--” 随着此言一出,没人再能阻拦得住沈清昀。 他一面往外去一面回想,可脑海中并没有关于太子遇刺的桥段,倒是凌霄煜时常在生死边缘挣扎,每一次,都要从阎罗殿走一圈。 虽然他见过很多次这副模样的凌霄煜,可还是属这次给他的震撼大。 凌霄煜的衣衫上都是血,那些夺目的红色让他心中一滞,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大雪中,他举着箭矢毫不留情出手的瞬间,也是这样的情景,成片的鲜血晕染了衣襟,仿佛碎裂成片的红梅洒在其中。 沈清昀上前一步,攥住了他的手指,轻叫了一声,“凌霄煜--” …… 刺客退得飞快,他们没抓到一个活口。 沈清昀望着凌霄煜惨白一片的侧颜,心底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不断思考,凌霄煜为何要将自己拖下水? 就算他如今在人前救了太子,也不会让景帝对他的怀疑减少一分。 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清楚明白的替凌霄煜辩白? 估计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未免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就是想要景帝猜疑他。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被遣送去昌国。 也只有这样,才能一直守在沈清昀身边。 对于他人的事情,沈清昀总是看得很分明,可一到自己这里,便莫名糊涂起来。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不明白,也看不透。 凌霄煜醒来的时候,沈清昀就坐在他的床榻边缘,正垂眸看着被褥的一角失神。 直到他动了动手指,那人才回过神来。 凌霄煜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心疼地问:“害怕了吧!” 沈清昀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眶,“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说好了不许伤害自己,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第32章 看不出来么,我在讨好你 他笃定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如果不是,凭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只是他不懂凌霄煜这么做的意义。 “想跟你一起走。” 凌霄煜看着他,“知道他疑心,我故意的。” 沈清昀愣住,而后怒不可歇,“你是疯了?还是不要命了?” 就因为想要跟他一起走,所以派了刺客过来,为了做的逼真,还故意替太子挡了一剑。 他摸透了景帝的心思,因此设计了这样亦真亦假的苦肉计,而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想跟自己一起回昌国。 想到这些,沈清昀心底一阵颤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法子?” “我说过让你好好等我。” 第60章 “你之前也说过这话。” 沈清昀抬眼。 凌霄煜因着失血过多,又是刚刚醒来,看起来很是虚弱,皮肤也从那种冷白化为失血过多的惨白,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疲累,可瞳孔依旧清明,只是少了几分厉色。 似是带着不可抑制的压抑,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埋怨。 见沈清昀不答话,于是又说了一句,“你说过,可我没等到。” 沈清昀闭上眼,突然想到当年他在江国搅动风云,一时不察险些暴露,恰好遇到太子派人除掉世子的一幕,阴差阳错,他们曾经一起手刃了太子派出的人马,并相依为命前行了一段路。 当时他确实说过那句话,那时他们都受了伤,但相较凌霄煜,他伤得比较轻,因为后面还有追兵,所以他将凌霄煜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他好好等自己。 结果出去解决了追兵后,正巧被太子的人马找到所以没能赶回去,后来,江国被他从内部瓦解,离开之前,他再次见到凌霄煜的时候,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太久。 原本是想着解释一句的,然而那个时候他间谍的身份已经暴露,多心软一分,对凌霄煜的不利就多一分。 “我那个时候,并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沈清昀闭了下眼,又重新向他看过去,“事后,也不是故意--” 他顿住,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凌霄煜连这些都记得,那是不是,当初他亲手射杀他的事情也没忘? 他忽然变得不安起来,“所以你……究竟记得多少事,又是如何记起的?” 难不成跟他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其实他不怕凌霄煜知道他的事,真正无法释怀的,不过是自己曾经伤害过眼前这个人而已。 “不算太多。” “大都记不太清了。” 凌霄煜简言意骇,却叫沈清昀放下心来。 他想,他应当是不记得那件事,否则,早在一开始喻潼关初见时,他便不会放过自己。 关于以往的种种,他们没再深.入交流下去,点到为止,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 不多时,宫里传来了景帝的旨意,说让凌霄煜好好养伤。 而关于刺客一事,帝王的意思是会彻查,好给凌霄煜一个交代。 可官家的话向来做不得数,无疾而终的案子那么多,哪能真的说有交代就有交代。 虽然凌霄煜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但沈清昀还是不放心,亲自问了太医知道无碍才算作罢。 然而这件事,却给沈清昀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沈清昀从回来后,便一直觉得凌霄煜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起初只是觉得他比起以前冷了一些,可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极其正常,现在看来,似乎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次的刺杀行动是他一手策划,甚至连身边的余宁和春华都不知道。 而那些杀手,也并不知道雇佣者究竟是谁。 所以当日,若不是他足够侥幸,那些杀手可能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沈清昀越想越怕,并一度认为自己不曾察觉到的一点儿,就是凌霄煜时不时展现出来的一股疯劲。 可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 后知后觉,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回忆他来江国这段日子,大多数都是凌霄煜在照顾自己,他打着与他合作的幌子,肆意享受着他的好,然而正经事却一点儿没做,反而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对此,沈清昀突然自责起来。 他自我反省了一阵子,决定好好与他说一说。 昌国不比江国,即便玄帝打着和亲的幌子想要两厢安好,可谁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他不能让凌霄煜跟自己一起冒险。 -- 关于刺客的事情,到最后也没能真的抓到人,凌霄煜更是有恃无恐,因为就算抓到人,也没人知道是他做下的。 期间太子妃倒是来过两次,带着厚礼。 凌霄陌虽然没受伤,但着实受了很大的惊吓,回去就病了。 于是原本定在月末离国的行程,生生推迟了好久。 这倒是正合沈清昀的意愿,毕竟他还想着说服凌霄煜别掺和进昌国的事情里来。 春日的风总是很和煦,阳光照下来,照的他有些犯懒。 早上跟着彦婆婆去厨房忙进忙出,又弄了几个新花样上赶着献媚,凌霄煜那挑食的毛病总算被他板过来,现在对吃食貌似只有一个要求,形状无所谓,味道别太奇怪就行。 沈清昀便想,其实他是真的很好哄。 天沙营的士兵听说沈清昀推迟了行程,便商量着准备场欢送宴,为此魏铜倒是满心欢喜。 沈清昀习惯了无拘无束,跟天沙营的人相处的愉快,也没那么多规矩,他们说要送就让他们送。 不过这一时放开,倒是让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当兵的对吃食没什么讲究,有肉就行,但酒需得是好酒。 大酒坛子准备了许多,酒都是用海碗装的,沈清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在喻潼关带兵多年,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喝酒的,不过为了不扫兴,还是跟着一起喝了。 被送回世子府的时候,虽说勉强能走,但其实已经不算清醒了。 第61章 凌霄煜并没料到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便能喝成这副模样。 接下醉醺醺的人,挑眉看向魏铜,示意怎么回事。 魏铜向来对世子颇为敬畏,三两句话解释清楚后,一溜烟便跑没了踪影。 凌霄煜将沈清昀扶回去的时候,沈清昀还在说自己没喝醉。 实则,他正经喝醉也就那么一次,算起来,还是在刚来江国的时候,因着玄帝派了位使臣来赎他,而那派来的人又恰好是他妹妹才导致的。 那个时候的他,因着悲伤醉酒倒是能勉强理解,可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他当然想不到,沈清昀原本是想借醉酒撒泼打滚让他答应自己不会再以身犯险的,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还没等撒泼人就不行了。 歪倒在床榻上的人异常安静,眸光时不时向寝殿中晃悠着的凌霄煜身上瞥过去,追随着他的步伐而动,最后实在看得头疼,于是嘟囔一句,“凌霄煜,我不难受,真没醉。” 说这话的,基本上都是喝醉的。 沈清昀见面前的人影依旧晃悠, 便想伸手去拉他,不过没掌握好距离,愣是踉跄了一下。 凌霄煜手疾眼快,捞了他一把。 然后沈清昀不动了。 他就势歪靠在凌霄煜臂弯里,而后深深吸了口气,“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我喜欢。” “什么味道。” “熟悉的味道。” 凌霄煜皱了皱眉,不搭理他的自问自答。 片刻,沈清昀又开口了,他说话有些含糊,可凌霄煜还是听得真切,“凌霄煜,听话,别去昌国。” “为什么?”凌霄煜明知故问了一句。 接着就看到沈清昀愣愣地抬起头,表情一片茫然。 凌霄煜知道他确实是醉了,索性用热水浸湿了帕子亲自伺候他洗漱。 这不是凌霄煜第一次伺候他了,之前他病着的时候,他也没少亲力亲为过。 只是沈清昀虽然嘴上一刻不停的逗他,但却不会像现在这么肆无忌惮。 许是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某些改变,所以沈清昀总会不经意的弄出些小动作。 一会儿勾勾他的手指,一会儿戳戳他的肩膀,趁着他俯身给他擦脸,还故意仰起下巴,然后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脑勺,更近距离的靠近,紧接着,手指剐蹭到了他的腰腹。 “……”凌霄煜觉得,他这是在玩火。 沈清昀仰着头,眼底带着一层醉酒后的朦胧,模样纯情又透着一丝可怜,“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故意的凌霄煜并不想知道,只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并不能保证会让他好好休息。 醉酒的沈清昀特别缠人,最后干脆搂紧了他的腰去讨吻,说是对自己的惩罚。 凌霄煜却觉得,这分明就是惩罚自己。 可接下来他又开始嘟囔,“你会千秋万代,我会功成身退。” “昌国太危险,你不能去。” “你好好等我,等我把昌国弄过来给你。”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仰头去吻一下人,眉心、眼睛、嘴唇、下巴-- 直到最后,被凌霄煜抬起宽大的手掌按住后脑,才略微消停了一会儿。 然而没多久,便使坏似的张口咬在了那人的喉结上。 凌霄煜全身一麻,不可控的‘嘶’了一声,紧接着,便将使坏的人抵在了软绵绵的被褥上。 沈清昀不说话了,也不动了,只眼巴巴地瞧着他。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沈清昀依旧不说话,那带着水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是在故意引.诱他。 凌霄煜却克制着自己将要冒出来的欲.念,冲他挑了挑眉。 沈清昀声音极低,“你看不出来么!我在讨好你--” 为了让你听话,所以在讨好你-- 第33章 凌霄煜认错 然而事实证明,醉酒后的讨好基本没什么用,因为次日醒来,除了头昏脑涨四肢酸痛,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昨夜都干了些什么,至于如何讨好,本意因何,更是忘得干干净净。 沈清昀忙着处理江国余下的事宜,待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到了要归程的日子。 他满以为凌霄煜已经听了他的劝,不会再上赶着给玄帝送上门去,毕竟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的尽心尽力,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一遍,软磨硬泡,可算得到了凌霄煜的一个‘嗯’。 “不去行不行?” “嗯。” 对此,沈清昀成就感十足。 他怕自己走了之后凌霄煜无聊,因此去救助站选了个爱粘人模样又俊的小猫带回来给他解闷。 走的前夜,想到自己可能一时半刻都不会再见到凌霄煜了,因此顺从又听话,并且非常主动,缠磨了一夜的后果就是,第二日眼下乌青没什么精神,就连凌霄煜的神情跟平时不太一样都没发觉。 他跟凌霄煜又腻歪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催,才开口说了句,“那我走了。” “嗯。” 沈清昀:“……” 他想到之前凌霄煜一直不愿自己走,现在真要走了,他这声‘嗯’是什么意思? 这么迫不及待?难为他还恋恋不舍的。 果然,这种没有合婚贴的厮混真是毫无保障。 随行的人并没有很多,随侍宫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五百人,据说是景帝为了彰显两厢安好的决心,才特意将太子送去昌国,以示自己对昌国的信任。 第62章 然而沈清昀心中五味杂陈,先不说前世根本没有和亲这一条,就算是有,这也不符合玄帝的心思。 他会同意敌国太子去本国迎娶公主,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然而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如今都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面暗暗揣测玄帝的心思,一面又想这一路上该如何与那二百五太子和平共处。 好在他并没有见到太子,他们也并没有乘坐同一辆马车。 随行人员都是景帝安排的,人数虽然不占优势,但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们是景帝身边的人,不会听从任何一方的命令,这也保障了沈清昀的安全。 太子的车马在前,之后是随行的宫人、侍女,沈清昀所乘坐的马车在偏后方,因此不用特意去前面跟太子打招呼,这倒是省了事。 因着一直在心底埋怨凌霄煜,所以也没仔细看身边的人,待到人掀开了帘子,他才似有顿悟般瞥了一眼,接着愣了一愣,“余宁?” “世子命我随行。” “胡闹,回去。” “你的职责不是护着世子?” “嗯。” “嗯什么嗯?” 沈清昀说:“知道就快回去。” “是在护着主子。” 不知道是不是跟凌霄煜待久了,余宁越来越有凌霄煜那闷葫芦的架势,给沈清昀气得牙疼,偏偏他跟春华又都是半大孩子,打不得骂不得。 而且,他刚来江国的时候,分明记得他还没自己高,不过两年时间,余宁个头猛窜,如今目测已经快要赶上凌霄煜了。 “护着?如何护着?叫春华护着?”比起这个成熟稳重的,春华则是更让人头疼。 “公子,我怎么就不能护着?” 春华从马车的另一头钻出来,“公子放心,我们会好好护着公子跟主子的,公子请。” 沈清昀:“?” 当余光不经意瞥见车里貌似有人的时候,沈清昀一愣,紧接着很快明白过来,为什么凌霄煜会那么淡定了,而且还在他走的时候说了个‘嗯’,感情他根本就没想过跟自己分开。 知道凌霄煜到底还是一意孤行去求了景帝跟随,沈清昀简直要气死了,但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可他气不过,因此决定不理人,冷处理让他自己反省。 凌霄煜知道沈清昀生气,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哄,所以沈清昀更生气了。 沿途有驿馆,他们走走停停,起初不适应车马劳顿,太子走半日便要歇半日,因此行程慢了些。 沈清昀倒是不介意什么时候到,只是心底天人交战,一面想快些回到昌国国都,一面又想最好一辈子都别到。 想念家人不是假的,不想见玄帝也不是假的。 沈清昀被这两种心思折腾,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便回了房,凌霄煜想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他上了二楼,并传来‘哐当’一声的关门动静。 凌霄煜淡定喝了口茶,往楼上瞥了一眼,动了动唇,却到底没开口。 春华忍不住了,“主子,您不去看看?公子这脾气好像闹了有几日了。” “他不许。”凌霄煜淡声说道。 春华挠了挠头,“公子似乎没说这话啊!” “不过,主子,我觉得您大可以厚脸皮的去哄哄公子。” 一旁的余宁想把手里的东西砸春华脑门上,心想你在说什么屁话? 结果就见他家主子转过头,“怎么哄?” 春华:“……” 余宁:“?” -- 沈清昀本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不过是想让凌霄煜知道错在哪儿,没想到好几日过去了,他冷着他,他便真的不来主动找自己,两个人明明时常在一起,但每天的交流接近于无,这可真是将他气坏了。 他越想越气,在房间里渡了两步,有点忍不住了。 本想下去找人狠狠骂一顿,一推门却正巧看见这个凭白让他心情不好许多日的祸首。 看到人之后,沈清昀想骂得话又骂不出来了。 他一声冷哼,伸手便要关门,结果被祸首拦下。 “起开。”沈清昀冷声。 “我错了。”几乎是一瞬间。 沈清昀诧异抬眼,还以为是在做梦,“你说什么?” “我错了。” “……”沈清昀瞳孔微睁,满脸不可置信,平生之年,他还能得凌霄煜一句如此破天荒的正经道歉,简直是不容易。 他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紧接着冷笑一声,“合着你明知道错了,还故意晾了我这么多天,你是故意的吧?” “……”凌霄煜似乎觉得解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于是直接伸手抓住了沈清昀的手臂,并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他知道他生气,但他其实没想好该怎么道歉。 而且,春华所说的‘厚脸皮’方法似乎也不好派上用场。 毕竟在正经的情况下,他无法将沈清昀这样的人跟淫.乱那种词联系在一起。 况且现在青天白日,一会儿还要赶路,他也不敢太过放浪。 于是进了屋之后所做的最厚脸皮的一件事,就是任凭对方怎么赶他都不走,并自动过滤掉了春华向太子那边的人所求来的夫夫之间的小妙招。 小妙招的教唆者叫风炎,是当初凌霄陌送给沈清昀的小清倌,因着表现好,于是一同被带了出来。 第63章 当时他给凌霄煜通风报信救下了沈清昀,也因此救了自己弟弟,本就是个感恩的人,因此凌霄煜没费力气就将他变成了自己人,一直隐在太子府给传递消息。 凌霄煜去哄沈清昀,却没想过手底下的两个小近卫居然在一旁叽叽喳喳。 当然,叽叽喳喳的永远是春华,而余宁只是耷隆着脑袋听那小傻子在自己耳畔笑。 “那个风炎长得真好看,怪不得主子重用他,太子也喜欢他。” “他其实还有个弟弟你知道么!不过这事没什么人知道。” “其实救他弟弟那天我刚好也在,他弟弟长得也不错,就是太瘦了。” “唉,你说,我还会不会再长高?” 春华一直在嘀咕,最后给余宁嘀咕的烦了,轻斥了一句‘闭嘴’。 春华果断闭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风炎教的有没有效果。” “什么东西?”余宁破天荒问了一句。 “啊?”春华有些茫然地看过来。 余宁抿了下唇,“他都教了你什么东西?” 春华沉默了,风炎教的那些东西,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跟凌霄煜说得时候也觉得没什么,可莫名的,让他对着余宁重复一遍,他却有些说不出来。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亲亲抱抱那档子事呗!”他说得仿佛不在意,可耳廓便莫名烧红了起来。 余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 沈清昀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可当这人真的把‘错’挂在嘴边,他又有点儿不依不饶的架势。 凌霄煜由着他发泄,直到听沈清昀说:“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就算是阿猫阿狗,也得有知道主人想干什么的权力吧!” “是,以后不会了。”凌霄煜忍不住过去抱他。 沈清昀发泄了一通便作罢了,安静下来问道:“你就不怕到了昌国被玄帝扣下?” “凭你当日在喻潼关外的那句话,玄帝便不会留你。” “安心,我有办法。” 沈清昀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办法。 “昌国也并非全是敌人,玄帝孤掌难鸣,不是大问题。” 沈清昀愕然,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他忘记了,凌霄煜也曾身临其境过,所以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历史长流,知道发展趋势。 “你是想--” 凌霄煜没说话,却伸手在他掌心中写了一个人名,南宫泾。 当日护送使臣入境,与沈清昀亦师亦友的大将军南宫泾。 沈清昀吸了口气,在选人拉拢这件事上,他与凌霄煜倒是不谋而合。 只不过南宫泾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对抗玄帝似乎差了一点儿名义。 凌霄煜似有所感,安抚般的在他唇角落下个轻吻,“万事有我,你不用管。” 第34章 凌霄煜,你个骗子 虽然凌霄煜这么说,可沈清昀越想越不对劲。 “你且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景帝给了你什么任务?” 他问完,又觉得这话不该如此直白的问出来,刚想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可没想到凌霄煜竟然一点儿迟疑没有,直接点了头,“给了我一块将虎符,可以先斩后奏。” 沈清昀先是因着他的直白微微一愣,接着又问道:“景帝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 他后知后觉,“他要弃太子了?” “没明说,不过还给了我一道密令。” 沈清昀眉头皱得更深,却没再问是什么密令,左不过是跟太子有关的。 两个人一直维持着之前的亲昵姿势,此时反应过来才觉得过分亲近了一些,毕竟光天化日的,于是沈清昀推了推人,“先松开我。” 岂料凌霄煜不为所动,“让我抱会儿。” 他俯身亲了一下沈清昀的锁骨,“还生我的气吗?” 沈清昀瞥了眼桌上他带来赔罪的吃食,“几块糖糕就想收买我,当我几岁?” 凌霄煜不答话,却张口朝着那白皙的颈部咬了下去。 沈清昀瑟缩了一下,连呼吸都重了几分,“青天白日的,你给我起开。” “他让我在昌国完成刺杀玄帝的任务。” 沈清昀愣住,甚至连挣扎都忘了。半晌,才意识到凌霄煜告诉了他什么,只是他没想到,景帝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更没想到,凌霄煜会对他如此毫无保留。 “那你同意了吗?” 凌霄煜沉默,但沈清昀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同意了。 沈清昀无言,内心挣扎了一瞬,突然问道:“既是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不该说吗?”凌霄煜把弄着他垂下去的发丝,那头发细软,触感轻柔,很好摸。 “你难道忘了我的身份?” 凌霄煜点了头,“知道,昌国的大将军,相爷的嫡长子,玄帝的意中人。” 他顿了顿,“可也同样,是我凌霄煜府中的当家人。” “不是说过,要助我千秋万代?” “我信你。” 沈清昀心中一片酸软,“凌霄煜,你怎么敢笃定我不会骗你?” “你既知道我对玄帝……又怎么敢信我做这一切不是在诓你?” “我愿意信你。”就算框我,就算你想用我去换玄帝的信任,我也甘愿,只要你高兴就好。 第64章 沈清昀眼眶有些湿润,“你是傻子么?” “感动吗?” “感动就别生气。” 沈清昀怎么能不生气,他要气疯了。 他从凌霄煜手中拽出自己被把玩着的头发丝,冷声说道:“可你知道玄帝是什么身份么?你一个敌国世子,妄图近身,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还有,即便你真有那个通天本事刺杀成功,我问你,光天化日郎朗乾坤,难不成昌国那些侍卫都是死的,会让你轻而易举回到自己的国家?” “你这是在找死。” 凌霄煜没说话,却突然抓过他的肩并前倾着抵住了他的额头,“沈清昀……” “你的关心不是假的对吗?” 沈清昀看向他,终于在这一刻明白过来,在凌霄煜的内心深处,其实对他的态度一直处于犹疑的状态,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即便他们从最初的互相试探到最终的纠缠,即便他们每日都搅合在一起,他其实并没确定自己对他动了心。 那所谓的相信,也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而已。 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依然愿意对自己好,依然愿意相信自己,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沈清昀喃声。 他想,他是个活得那么失败的人,这个人为什么就会喜欢上自己?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但就是很喜欢,喜欢到为了这个人,做什么都甘愿。 “所以你答应了景帝,却又来问我,是因为怕我不想让你杀玄帝?” “你以为,我不让你杀玄帝是因为我舍不得他死,而不是因为我关心你?” “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什么,也不相信我会真的为你着想对不对。” “凌霄煜,你个骗子--” 沈清昀的呼吸里有凌霄煜的味道,他吻了下他的唇角,“我心里有谁,你真的感受不到么?” 凌霄煜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他任由那个人吻着自己,轻声说:“现在,感受到了。” “那你,可不可以为了你的感受,好好照顾自己,别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对此,凌霄煜的心情很复杂,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都是混乱的。 沈清昀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也不再逼他,“好了,不想这些了。” “你接着信我,行吗?” “嗯,你想要的,都能实现。” “我会帮你达成你所有的想望,让任何人都无法再伤害你。” -- 自从两人和解之后,漫长的旅途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因着出主意的是春华,所以他这段时间总是笑容满面,并一度认为自己跟着风炎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有成就感,还时不时回来跟余宁吹嘘,说自己以后若是讨了老婆,必定得心应手。 “离他远点。”余宁说完觉得差了点意思,于是又加了一句,“再让我见你去找他,你这身皮是不想要了。” 春华当即怂了一下,并不敢抗议。 凌霄陌一路上走走停停,有吃有喝,也不怕受到景帝责骂,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虽说有凌霄煜跟着让他感受到了不爽,但这人不来找他,他也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况且当日遇刺那件事,也确实是这人救了自己,他决定给他们之间的交锋暂时画上个句号。 在娶昌国公主回去之前,先不跟凌霄煜一般见识。 可他不跟凌霄煜一般见识,凌霄煜却上赶着来给他找不痛快。 用了晚膳,本想消消食,结果这人派了一堆人看着他,说人多的地方危险,愣是不让他出去。 凌霄陌掀了桌子,然而并没有用。 他本想既然不让出去就都别出去,结果沈清昀说要走走,这个废物当即就带人走了,这可气坏了凌霄陌。 他在二人身后叫嚣,“凌霄煜,你最好给我记着,孤不会放过你的。” 距离有些远,沈清昀听不真切,“他在干什么?” “学鸟儿叫。”凌霄煜说。 沈清昀:“……” 学鸟儿叫的那人还在嚎叫,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而沈清昀已经被凌霄煜牵着走了。 他们先是去集市上挑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又去一家很火的食楼吃了顿新鲜的。 沈清昀心满意足,一度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之前因着要跟凌霄煜分开而难过,如今要紧的人就在眼前,加上凌霄煜知道他的口味,每次都变着法带他去吃好吃的。 所以虽说舟车劳顿,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肚子日渐圆润了起来。 摸了摸对面那人的八块腹肌,觉得不太满意,便稍无声息地伸脚去踢那人。 凌霄煜冷淡的表情微有瑕疵,沈清昀能感觉到对方全身肌肉的紧绷,他低头笑,因为所有人都只看到世子冷着脸的样子,却从来没见过另外一面的世子,所以他觉得很开心,而且特别荣幸。 “之前巷子口不是有个卖糖果的,去买些回来。”凌霄煜嘱咐道。 春华愣了愣,“啊?主子你之前不是说那东西太甜,不叫我买吗?” 凌霄煜抬眼看他,“你去不去?” “去去去。”春华笑眯眯的,“我现在就去。” “让余宁陪你。” 余宁点了下头,默默站起身。 第65章 “不用了吧!”春华说:“不是很远,我自己就--” 他话没说完,就被余宁拎着后脖颈出去了。 沈清昀忍不住闷笑起来。 待他们走后,凌霄煜这才抬眸看过来,并伸手握住了他想要撤回去的脚裸,“闹够了?” 沈清昀抽脚没抽回来,挣了两下,“你先松开。” 凌霄煜不松,却伸出手来,“过来。” 沈清昀此时的脚就搭在凌霄煜的腿上,根本无法移动,如果非要的话-- 他探过身,神秘兮兮地说:“我有话说。” 见凌霄煜没动作,便没继续说话,只等着凌霄煜自己松手。 凌霄煜最终还是先松了手,而沈清昀也起了身。 他没骗他,确实有话要说,不过大都不是什么正经话。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戳了戳他的八块腹肌,说自己也想变成这样的好身材,见凌霄煜不说话,又说得练练。 凌霄煜挑眉,难得接了茬,“你想怎么练?” 沈清昀眨了几下眼,看向凌霄煜,“换个姿势怎么样?” 凌霄煜:“……” “要不你试试?” 沈清昀没想到凌霄煜居然这么大方,怀疑地问道:“你肯让我?” “你可以试试。” “……”于是沈清昀这一晚便试了。 只不过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试试,因此结果相当悲惨。 就着那个‘姿势’问题,试试的主人公不知道在何时成了自己,他才是被试的那一个。 最后的结果就是连哭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 凌霄煜将人欺负的狠了,抱着人的时候就会非常轻柔。 沈清昀发现,凌霄煜非常喜欢搂他的腰,也时常流连在他脖颈下的锁骨处。 “怎么这么瘦?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养胖些。” “还不够胖吗?” 沈清昀捏了捏自己的肚皮,“都没有腰了。” 其实并不是,肚皮有些软,但没有一点儿赘肉。 凌霄煜不说话,却更加靠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一样。 沈清昀有的时候会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凌霄煜的种种表现,可他又总是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所以每到这种时候,见凌霄煜又一个人闷着不说话,他便忍不住想哄人,而他哄他的方法貌似只有那一个,就是主动亲他,可亲着亲着,他便不由自主禁不住诱.惑的跟着他又来了一次。 两人闹腾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作罢,期间凌霄煜问:“听说城中晚上有烟火,要看吗?” “你想看吗?” 沈清昀说:“这算是昌国的习俗,算起来,过七月七了吧!” “七月七?七夕节?” “唉?你知道?” 沈清昀颇为意外,“你们江国也有这种节日?那怎么我没见过?” 凌霄煜神色变了变,“不曾,不过是听人提起过。” “谁啊!” “一位故人。” 第35章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 兴城的夜晚很宁静,即便湖边围满了人,也不见有人说话。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盏花灯,上面写着这些人的愿望。 沈清昀跟凌霄煜解释,“这是我们昌国的习俗,乞巧节放花灯,寓意着美好--” 以及夫唱妇随,可这话他没说出来。 然而就在愣神间,却见凌霄煜去买了一盏花灯回来。 沈清昀错愕地看着他,见面前的人将花灯递过来,“许个愿吗?” “……”沈清昀不说话,脸皮有点发红。 他左右看了看,还好身边人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凌霄煜身高腿长,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一部分散下来的光,让他不至于完全暴露在光线下。 “嗯--”他声音很小,让凌霄煜莫名联想到了一种词汇,羞嗒嗒的小娘子。 凌霄煜的目光越发柔和,“去那边?” 沈清昀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偏僻些,人也能少一些。 两人到了岸边,看湖光映照着星光点点的花灯烛火,如同静谧的星空,烟火缭绕的晚景萦绕着天边那一轮半月,竟是十分难得一见。 “其实每年的七夕都会下雨。”沈清昀说。 “为何?” “因为牛郎织女被迫分开,一年才能见一次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泪流不止。” 他望着天上的那轮月,刚想感叹今年的例外,却听身边的人开了口:“那还好。” “?”沈清昀偏头看过去。 凌霄煜在那狐疑地注视下,说完了后半句话,“还好我没让你自己回昌国。” “……”沈清昀的手有点抖,被凌霄煜旁若无人拉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想好了吗?” 凌霄煜问他,接着又看向花灯。 沈清昀眨了眨眼,“还没有。” “那我写一个吧!” 凌霄煜说完,提了笔,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 “岁岁年年花常在,年年岁岁与君知。” 直到花灯远走,沈清昀还没回过神来。 他任由凌霄煜牵着自己,又觉得两个男人这样的行为举止太过亲密怕被人说了闲话,毕竟昌国人民风质朴,不太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 第66章 他这么想绝对没有说江国不好的意思,毕竟凌霄煜、魏铜余宁他们也都是江国人,还有江国的那些百姓,绝大多数也都是良善的。 他在心底挣扎了一下,心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来到了兴城远近闻名的鹊桥边。 这是人间的鹊桥,很多人都会选择在乞巧节这天带着心爱的人来桥上走一圈,从此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沈清昀望着鹊桥,突然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来。 这时候,凌霄煜开口了,“此鹊桥非彼鹊桥,这个我知道。” 他转头看向他,目光深邃,“这也是你们昌国的一个习俗,寓意着和和美美。” 沈清昀点了点头,却又觉得有些失望。 能有幸遇到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又赶上走鹊桥,本身确实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他们的身份,似乎又不能一直一起走下去,毕竟和和美美这种事,在前途未知的他们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你倒是知道的多。” 沈清昀故作轻松一笑,“走吧!回去。” 然而凌霄煜已经捏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转身的动作,接着拉他向鹊桥走去。 沈清昀愣了楞,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的时候突然抗拒起来,“不行。” 他小声拦他,示意他停下来,可凌霄煜并没有停步。 他揉了揉他的手背,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别人能走,我们也能走。” 沈清昀的脸红透了,他垂着头,不敢去看注视过来的人影,小心拉凌霄煜的袖子,“你快松开我,走就走你拽着我作甚?” 然而凌霄煜始终没有松手。 沈清昀一直在挣,并且试着讲道理,“凌霄煜,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走在上面很奇怪吗?” “而且人家都是夫妇关系才可以走,我们这算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一番言词能让凌霄煜松手,却不想他拽他拽得更紧,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站在身边的沈清昀却听的仔细,就听凌霄煜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我只认你。” 沈清昀因着这句话而彻底愣住,直到被世子拉着上了鹊桥。 他不敢抬头去看身边的过客,生怕从他们口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出乎意料的是,没人在意他们是不是两个男人,也没人对他们的行为举止指指点点,来这里的都是求美满的,无关男女,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直到下了鹊桥,沈清昀的神情还是怔楞的,整个身子也都是僵硬的,他满脑子都是凌霄煜最后说得那句话,就那么想着,想到人影渐渐稀少。 “现在走吧!”凌霄煜抚了下他的头发。 沈清昀不自在地偏过头,“你刚刚说--” “我是你的-” 最终还是觉得难以启齿,所以含糊着将那个词揭过,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不然再走一次吧!” 沈清昀说:“刚刚光顾着想事情,忘记了许愿。” “所以,再走一次---” 凌霄煜便拉过了他的手,带他又走了一次寓意着幸福美满的鹊桥。 桥上的人影成双成对,他们却不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远远看过去,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得无数遐想。 这一次,沈清昀走的很仔细,将每一步都牢牢记在心里,他看着凌霄煜拉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描绘他的侧脸轮廓,想象着他说出那句话的语气,然后又压抑着跳动的心,在走到最中间的位置,映着满湖的水,天边的月,极其认真又带着点羞涩般的笑,轻轻回了一句“我也是”。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未来,但这一刻,他觉得无比满足。 有幸重活一次,多一个选择,重新认识凌霄煜,这所有的事情都叫他非常愉悦。 他想,就算见了玄帝又能如何,就算玄帝有他不为人知的阴谋又如何,他不在乎。 他将眼前的男人带到了这片土地上来,就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好他。 -- 回去的路上人已经渐渐少了,街上时不时冒出一两个醉鬼。 凌霄煜一直牵着沈清昀的手指没放松过,直到被一个醉鬼尾随。 沈清昀看着凌霄煜教训了醉鬼一顿,接着重新过来拉他。 沈清昀的手指麻了,一直麻到了心坎里,他的掌心都是汗,居然不敢再跟他拉手。 而且,不用这么腻歪吧!他想。 凌霄煜挑眉,伸手,接着在瞬间禁锢住了他的腰身,“怎么?后悔了?” 他的声音非常沉,在夜色下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沈清昀滚动喉结,望着缓缓靠近的人,“殿下,我之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撩?” 凌霄煜不说话,贴着他的唇而过,最终停在沈清昀的耳畔,“是么?那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 他偏头,看向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个动作。 凌霄煜轻声,“谢你……教得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一队人马向这边行来。 此时他们站在月色下,身子被夏夜的水反映出了数道粼波,夜深人静的站立则更显突兀。 很快惊动了那边的人马。 沈清昀身子一紧,在看到为首那人的面容之后,瞳孔微缩,并在刹那间突然伸手绕过凌霄煜的脖颈,接着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第67章 猝不及防的亲吻让凌霄煜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便反客为主起来。 与每次的亲吻不同,这次的沈清昀嘴唇很冰,整个身体都带着不可抑制的抖。 那些人马原本已经想往这边来了,但看到两个厮混在一起的男人,不由嗤笑几声,骂了几句便走了。 而沈清昀在那队人马走了之后渐渐停了下来。 这个吻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甚至在凌霄煜放开人的时候,见到他呆滞的目光竟然泛起了一丝心疼。 “怎么了?”凌霄煜尽量压低了声音,怕惊着眼前的人。 沈清昀摇摇头,“有些冷,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脸色非常不对,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苍凉,凌霄煜直觉应该跟那队人马有关系,可看着沈清昀的模样,他又不忍心问,就在他决定答应的时候,沈清昀却突然又开了口,“殿下,我好像看到了故人,他出现在这里,估计不是好事。” 凌霄煜抚过他的手指,“先回去。” 然而沈清昀却摇摇头,“不,我们应该追上去看看。” 凌霄煜发现,沈清昀就是有这种本事,他自我调节的能力非常强。 明明前一秒还在恐惧着,下一秒却能说出追踪这种话。 于是凌霄煜便带着沈清昀随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而去。 可笑的是,他们追踪的方向居然跟回去是一个方向。 越接近目的地,两个人心中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最终他们停下的方向,是驿馆。 那队人马明目张胆停在驿馆门前,一瞬间,沈清昀脑海中冒出了各种问题。 例如,昌国的官员为什么会跟江国的太子有联系?会不会是玄帝在背后指使的? 再例如,是不是玄帝想要拉拢敌国太子?那么他们到底是今生才勾结在一起的,还是很早之前就勾结在了一起? 还有喻潼关,喻潼关当年发生的事跟凌霄陌又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凌霄煜呢?当年自己射杀凌霄煜的那一箭,究竟是不是要了他的命? 如果没有,他又是怎么回来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只觉得自己连喘息都是艰难。 他不禁想到忠心护主的父亲被不明原因赐死,难道相府当年被灭门其实另有隐情吗? 不是因为玄帝跟自己的那层关系,而是更加令他不耻的,那些隐晦不明的事? 第36章 我只喜欢你,无关男女 觉察到沈清昀脸色不好,凌霄煜带着他悄悄回了房间。 明明是夏日,沈清昀却觉得自己的心没来由的冷,冷的彻骨。 屋子里没点蜡烛,很快适应了黑暗的两个人可以借着月光看到彼此的容颜。 窗子打开一道缝隙,露出天边的月,远方树影连接成片,风一吹,发出纱纱响声。 沈清昀目光锁在那轮半月上,而凌霄煜则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原本的温情也被突如其来的人打断。 月色的照耀下,沈清昀整个人看着异常清冷,激起凌霄煜心底深处的保护欲,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凌霄煜在这恍然间,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少年模样的沈清昀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冷,那般的生人勿近,他站在太子府回廊尽头,被人泼了脏水辱骂却荣辱不惊,甚至于不管发生什么,对方是谁,都很难勾起他的兴趣。 一直都是这样,淡漠,疏离,仿佛任何人都无法获得他一个正眼相待。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叫他一眼万年,爱了许久。 之后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回想当年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而数次交锋后,对他越来越熟悉,知道了他更多的故事之后,便只会让他更忘不掉他。 那种思念,像是解不开的毒,噬心入骨。 直到两方交战,彼此相知相惜,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对他的爱意从来不曾开口说过一次,殊不知那份埋藏于心的苦却在箭矢射来的那一刻变成永恒的遗憾。 沈清昀在最后一次交锋中,毫不犹豫射穿了他的铠甲。 眼神犀利决绝,带着冷血的凉。 他永远忘不了沈清昀说得那句话,“凌霄煜,你输了,输得人,不配活着。” 他从回忆中转醒,明明记得所有,却不敢坦露半分,只怕眼前的人太过伤情,可明明已经尽量护着他了,却还是让他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忆起了不该忆的痛。 他望着那消瘦瑟抖的侧影,只觉得既心疼又无奈。 不由自主地伸手将人揽过来,“从今以后,有我在。” 他能感觉到面前人的僵硬,可那僵硬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在他的温柔安抚中渐渐融化。 凌霄煜从没见过这么好哄的人,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或是简单的一句话,便能让他毫不犹豫给出真心,义无反顾的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他明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他怎么可能会觉得他还会对玄帝抱有期望? 沈清昀软化下来的时候,有种泄力般的慵懒,他突然彻底放松下来,然后半依靠在了他的胸前,“困,睡觉去吧!” “好。”凌霄煜低低答了一句。 上了榻, 沈清昀侧过身拽了被褥过去。 凌霄煜无言,却随着他的动作而去,一样的姿势在他身后躺下,并将手伸过去揽住了他的腰。 第68章 沈清昀闭着眼,想到玄帝跟江国太子可能早就串通在了一起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如果真是这样,就证明他当初在江国九死一生所做下的事情,在玄帝眼中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那该是多么讽刺与可悲的事情? 玄帝早就勾结了敌国太子,什么统一太平都是假的,他们要的是统治,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自己,竟为了一个空有的承诺,如此义无反顾,简直是愚不可及。 “凌霄煜--”他叫他名字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嗯,我在。”男人从身后抱紧了他,有力的臂弯给了他莫名的安全与勇气。 “凌霄煜,如果有一天,我做了某些伤害你的事情,但那些事都是迫不得已的,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凌霄煜说。 沈清昀瑟缩着,想要回头,却突然被温热的气息包裹起来。 凌霄煜靠着他的侧颈耳窝处,轻声道:“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不会怪,便谈不上原谅。 沈清昀鼻子发酸,眼眶有些红,他下意识伸手抚在了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上,“幸好你喜欢的是男人。” “怎么?” “否则,该坑害了多少好姑娘?” 凌霄煜便低头蹭了蹭他的颈窝,“喜欢男人这个词也不太准确。” “嗯?”沈清昀没太明白。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只是你而已,无关男女。 沈清昀说不出话来了,不但说不出话,还有点莫名想哭。 凌霄煜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可以说说了吗?” “那个人是谁?”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沈清昀在他怀中一抖,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要问清楚才能知道下一步的计划,他发过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想守护的人。 他能感受到沈清昀的抗拒,也不想去扒他的伤口,但他必须要知道那些人都对他做过什么,换句话说,他想知道,除了自己看到的那些,当初他到底还经历了些什么。 可血淋淋的真相,有的时候不能去逼着他扯开,只能他自己慢慢来做。 所以他在等,等他自己讲出来。 直到过了许久,沈清昀才决定说出一些事情,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也纠结了很久,可开口的时候,依旧有些迟疑,也许在他心里,从来不想相信任何一个人,可如果是凌霄煜,他却愿意赌上一切再去相信一次。 “怎么讲呢!我的经历,实则就像是一场梦。”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开场白有些好笑,所以他自己先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有些苦涩。 但在凌霄煜眼中,却带着无尽得疼。 沈清昀这一次沉默很久才开口,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其实一直有个秘密的事情吧!虽然这件事在你这里已经不能算是秘密。” “嗯。”虽然沈清昀说的话很多,但关于秘密这件事,凌霄煜还是瞬间只想到了一件事,就是当日沈清凌成为使臣来到江国谈判的那个夜晚,他在廊下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说得那句话。 他说,他喜欢过一个人。 沈清昀笑着说:“之后我便想,如果真的醉的人事不知就好了,虽然第二天确实有些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日子一长,却还是能无比清晰的回忆起当初的样子来。” “殿下,我有个问题。” 沈清昀不等他回答便说道:“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第一眼。”也许是觉得这几个字很敷衍,于是又加了一句,“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 沈清昀说:“所以你才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对吗?” 他在此时转过身,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殿下,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凌霄煜忍不住吻了一下他的眼睛,“现在也不晚。” 沈清昀便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是啊!能见到就是好的,也多亏了能见到。” 他低下头,靠近他,继续说:“我曾心悦一人,为了那个人,选择了一次错误的人生,因为他,我投身战场,去了江国,结果他却在我归家之时杀我父母,灭我满门,又在最后将我送给了那些将士折辱,他们--” 凌霄煜抱他更紧,“别说了。” 他其实早就做好了接受那些的准备,当时他找到他的尸身时,其实已经想到了那些不曾见过的真相,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事情在沈清昀的口中讲出来,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沈清昀全身止不住的微微发抖,“玄帝,我曾经的信仰,就是他,是他指使萧不测将我送给了那些监牢中囚禁多年的战俘,是他将我的身份告诉给了那些人--” 萧不测,凌霄煜将那个名字记在心里,接着去吻他的唇角。 他与他额间相抵,“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我陪着你。” “殿下--”沈清昀含糊着,靠近,“好冷啊!” 被爱人遗弃的滋味一直像是道过不去的坎,那些可怖的刑罚都抵不过他的折辱,那些残破不堪的人,带着满身的恶臭与蠕.动的蛆虫,他们将他狠狠按在刑罚台上,撕开他的衣服,露出一幅幅恶心的嘴脸。 他们的表情淫.荡又狰狞,嘴里说着最不堪辱人的言语,他在那里经受了最惨无人道的迫害,而这一切,全都是那个他一心一意爱了十数年的男人所赐给他的。 第69章 凌霄煜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呵护着他,他后悔了,后悔让他陷在那些难以自拔的思绪里。 他亲吻他,赶走那些不好的记忆,驱散他心中的冷,他抱紧他,不让他再体会到彻夜的寒,不让他再回忆起任何不好的事情。 他们在彼此的温度中互相慰藉,沈清昀被他吻化了,吻得身上起了热,驱散了那些寒,吻得他脑海里只剩下凌霄煜这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其他疼、其他的记忆。 凌霄煜有力的手臂捞起他薄弱的腰,靠近他,将他箍在怀中,像是以往的每一次,让他眼中有他,心里有他,所有的气息都是他。 最终,沈清昀的瞳孔中是他的影,口中叫着他的名,全身上下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他虚软着音,抬手抓他的耳廓,满眼都是水润的波,他在最后问他,“凌霄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夜凉如水,凌霄煜将这句话反复蹂.躏,最后抵着他的背,忍不住又做了一次。 他说:“你说的前世今生,是跟我,还是旁人?” “如果是我,那便许你生生世世,若是旁人,那这一生就够了。” 这话听着虽然霸道,可细细想来,却是数不尽的暖。 于是沈清昀闭了眼,说了个‘好’。 然后又说:“那就一生吧!” 因着这句话,他那一整夜都没睡成。 被凌霄煜反反复复从里到外折腾个遍,最后连求饶声都是颤抖的。 他眸光湿润,额间散着汗,软声说:“殿下,你饶了我吧!” “生生世世,唯你一人,再也没有旁人……” 第37章 抵达昌国 沈清昀次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马车里。 想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状态被人抱上了马车……自然,也有可能是抬。 总之他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凌霄煜,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他看着自己松散的衣领,以及那裸露在外面的暧昧红痕,想象了一下被人弄出房间的那个场景。 得,根本不敢想。 岂料凌霄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十分不要脸的说了一句,“无碍,没人敢看。” “……”沈清昀含泪吐出一口老血。 他起身的时候还觉得全身无力,想来是昨夜闹得很了。 强撑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便又躺了下去,反正这脸也不打算要了,索性开始使唤起人来。 什么端茶倒水捶腿捏肩-- 唔,捶腿捏肩都不必了。 总之,除了身体接触,任何事都要劳烦一下世子殿下。 凌霄煜由着他闹。 可沈清昀并不是个拎不清事的人,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虽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众所周知,但在人前亲近和人后还是不同的,特别是到了昌国的地界,加上昨夜萧不测到底来找凌霄陌是什么目的他们还没弄清楚。 用沈清昀的话来讲,就是此时实在是不适合继续荒.淫下去。 凌霄煜见他用了这么个词出来,不由得失笑起来。 沈清昀有些脸热,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世子的肩膀,“你再笑?” 世子立刻不笑了,然后拉过他继续荒.淫下去。 期间萧不测没再出现过,那一日他们所见到的更像是一场海市蜃楼。 虽说沈清昀没再提那夜的事,但凌霄煜知道他挂念着,因此派了余宁前去查探。 -- 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如此又走了小半个月,终于抵达昌国的皇城云京。 云京城外,迎驾队伍早已等候多时。 毕竟来的是江国有头有脸的人物,玄帝派了京中要员前来,给足了江国脸面。 沈清昀原本应当跟凌霄煜与凌霄陌一同下车,可刚要起身就被面前的人制止了。 沈清昀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凌霄煜冷着脸:“你如今是我世子府的人,自然要守我世子府的规矩。” “……” 于是凌霄煜自己下了马车。 只见他步伐从容地走到玄帝派来的官员面前,说了一句叫沈清昀不那么从容的话。 他说:“内子抱恙,不能给各位大人请安,见谅。” 马车里的沈氏内子清昀:“?” 大人们则比车里那位更懵,被凌霄煜的一句话弄得哑然,面面相觑半晌,还是一旁的凌霄陌给各位没见识的大人们解了围,“我弟弟护内,见谅。” 众大臣:“……” 凌霄煜敷衍完,就借内子需要照顾为名,提前回了马车。 沈清昀坐不住了,他转悠着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权当不认识这人。 可找了一圈没找到,凌霄煜也在此时回来了。 “要不要脸,谁是你内子?” 沈清昀气的用脚踹他,被他反手握住了。 “我是你的。”凌霄煜说。 “爪子松开。” 沈清昀偏开头,“不认识你。” 凌霄煜便过去抱他,“我错了。” “?”沈清昀发现,自从凌霄煜学会了‘认错’以来,他说‘错’的频率就一直在增加。 “闭嘴。”沈清昀忍不住:“已经到了云京,你这是在打玄帝的脸面。” “得罪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怕他。”凌霄煜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 第70章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怕他,我怕他对你不利。” 沈清昀跟凌霄煜在一起久了,知道什么事情会让他生气,所以小心避开,就像现在,他知道玄帝不但是横在自己心底的那根刺,更是凌霄煜的,所以他必须在这之前让身边的人明白,他现在在乎的人就在眼前,让他不许因为一些其他因素而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亦如上次那样。 他的这两句话对凌霄煜来说很受用,果然,凌霄煜沉默了一会儿,“好,我保证,只要他不主动招惹我,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他。” 沈清昀:“……” 他有点不放心,因此说道:“那你得保证,不能乱来。” “放心,不会。”凌霄煜承诺。 沈清昀还想嘱咐些什么,外面似乎已经交涉好,可以启程了。 按照规矩,江国随行的这些人是不能随意跟着主子们进城的,他们只能驻扎在外面,所以凌霄陌与凌霄煜所带的随行人员,能跟进城的也只有几个近卫而已。 而凌霄煜更省事,只带了那位名义上身体抱恙的‘内子’。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位之前在喻潼关被抓去敌国的将军居然从世子马车里面出来的时候-- 众大臣:“???” 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紧张眺望,想看看那位身体抱恙的‘内子’什么时候会出现,结果除了他们的沈将军之外,马车里貌似并没有别人。 等他们想明白的时候,已是不知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官文殿大学士,都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眼光。 来迎驾的人虽惊愕,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阵仗没见过,于是很快恢复过来,装作无事般地低下头去。 他们换乘了舒服的轿子。 期间,沈清昀总是不自觉的透过被风掀开的缝隙去看前面随行的几位大人。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影,脑海中不知不觉映射出玄帝年轻时候的轮廓模样。 没回到昌国的时候还没有太深的感触,如今回到了熟悉的土地,看到了熟悉的人,他又觉得某些东西如同刻进了骨子里,那些被埋没的记忆如同枝丫疯长,在看不到的地方疯狂乱窜。 许是沈清昀太过安静,又或许是他的眸光太过哀伤,于是凌霄煜突然对这些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沈清昀像是被突然打断了某根神经一样,眸光有些呆滞,呐呐转过头来。 凌霄煜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接着捏着下巴将人的脑袋转到轿帘处,“看那边,都是谁。” 于是,沈清昀开始带凌霄煜认人。 他自小在云京长大,父亲在朝中身居要职,每天都要跟好多人打交道,这帮人他自然是认识的,不光认识,有的还很熟悉。 “那边那个,一大把胡子,长得像只猴一样的老先生,叫林宿,在翰林院任职。” “中间那个话多的,从一品枢密使孙岩厉,皇帝眼前的红人。” “还有那个,叫柳鹤知的,看着年纪轻轻不苟言笑的,其实是官文殿大学士,虽然是个从二品,但这个岁数就能做到这份上,也是难得了,而且他没什么身份背景,是玄帝在位三年时的状元,也算是被帝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一路上,有凌霄煜时不时的询问,缓解了沈清昀心底的不安与难过。 抵达皇宫之时,正值午后。 午后的阳光烤的大地一片蒸笼般的闷热,沈清昀正巧躲在轿子中,借故自己头晕,想先寻个僻静的地方歇歇。 玄帝在宫中设宴,为远赴昌国的江国太子与世子接风洗尘,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去凑热闹。 凌霄煜知道他的心思,于是跟来请他们下轿的宫人说话。 沈清昀想到他在城外的那句‘内子’,突然一激灵,立刻将人按在身边,“无碍,有劳公公辛苦带路。” 他想,左不过是要走这一遭,早些跟晚些也没什么区别,何况-- 他瞄了一眼身边的人,何况,他是真的不放心凌霄煜一个人去见玄帝。 “既然不想跟过来,为什么还要来?” 凌霄煜问:“怕我吃亏?” 沈清昀给他一个白眼,“怕你给我丢人。” 那个‘给我’让凌霄煜非常愉悦,原本淡漠的表情突然有了些笑意,他轻轻挑了挑眉,接着偏过头,“放心,为夫懂得分寸。” 虽说那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叫沈清昀面红耳赤起来。 他不免抬手想要推他,却被凌霄煜抓了个正着。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袖袍随着动作相贴,那是隐秘之下的交流,更像是一种十分安心的互动,即便是在此时,凌霄煜也不忘以自己的方式让他宽心。 沈清昀压抑了一路的心情,随着这样细小的动作而缓解,就连眼神都通透了许多。 他想,只要能跟凌霄煜在一起,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他改变。 本以为还要走一段路才会见到那个人,然而刚刚转过宫门,却见玄帝亲自迎了出来。 沈清昀的笑容凝结于面上,猝不及防的相见,让他微微怔住。 李允河一点儿没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比最后一次见到时面容要稚嫩一些,眉宇间也没了那种深沉精明的算计,然而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依旧宣示着他如今高不可攀的身份。 第71章 到底是做了帝王的人,到底不再是曾经的那一个,沈清昀麻木的想。 从迎接他们入宫到筵席上,玄帝都没有主动来跟沈清昀说话,而沈清昀也只像初见帝王时那样,跟着众人一起行了个礼,彼此全无交流,就这样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殿中。 直到被带到指定的位置坐下,沈清昀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昌国,这是他前世不敢想的事情。 他曾不止一次盼望过能好生回到昌国,带着功勋和得胜的喜讯,接受满朝文武的褒奖,接受玄帝的认可。 可世事无常,曾经的想望终究化为了一片虚无。 廊台外是孩子的欢声笑语,蹴鞠声叫他有些恍惚。 亦如曾经那个清风和熙的午后,两个小孩儿躺在草地上,转着手里的蹴鞠玩耍。 身边走来一个人,是宫中的侍卫,“十四皇子,咱们该回去了。” 那被唤做皇子的小孩儿拉着另一个孩子的手,“要跟我回去么?” 男孩儿便点头,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 第38章 銮殿上的挑衅 那些过往让他心酸难受,直到被身边的人捏住了手指。 沈清昀怔了一下,转头见到凌霄煜望过来那满是担忧的眸光。 他有些内疚,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突然觉出一丝异样。 抬起头的时候,果不其然,李允河正透过众人看向这里,刚好看到了他们之间的拉扯。 沈清昀的第一反应是松手,而凌霄煜却直接对上李允河看过来的眸光。 手上力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缠得更紧了。 帝王的目光沉了几许,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尤为诡异。 好在李允河很快便收好了外泄的情绪,就连那一瞥仿佛也只是无意中的。 此时殿中早已摆好了为江国太子接风的筵席。 除了去城外迎接他们的那几个人外,还有许多朝廷命官,这其中就包括跟沈清昀交情匪浅的南宫泾,自然,还有几个当年 混迹云京的狐朋狗友,以及,他料想过会见到,却不知会以什么方式见到的父亲沈云哲。 能在这种场合下见到自己的父亲,沈清昀并不意外。 然而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架不住心底那悲凉的情绪来得太快。 见到沈云哲的那一刻,沈清昀脑海中的记忆便如同泄了闸的洪水,一味的翻涌而出,导致他胸口发闷,压抑难受。 偏偏沈云哲就坐在帝王身边,而李允河一改往昔,一个劲的唤他,“阿昀,过来坐,跟老师好好说说话--” 沈清昀确实有很多话想跟父亲说,没见到的时候,想着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通通都想跟父亲说一说,期盼着他还能将自己当成孩子般的护着,可如今见到了,又觉得自己经历的那一切都没办法说出来。 更何况,要去父亲身边,就要跟李允河同席,于是他婉言谢绝,并不想遂了玄帝的意。 “阿昀,老师一直都盼着你回来呢!”李允河继续说。 这一声声的‘阿昀’,间接唤起沈清昀少年时的想望。 然而他已经不是少年人,自然也不会头脑发热做那些荒唐事。 见李允河不死心,只好从容起身,行了个淡漠又疏离的大礼,“谢过陛下,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臣于社稷无功,又是罪臣,能得陛下恩赐回来已是万幸,怎敢与君同席。” 李允河微微眯了眯眼,心中大为不快。 一旁的沈云哲觉出了气氛不对,于是开口,“昀儿得陛下眷顾,有幸归家,确是万幸,臣谢过陛下大恩。” 众人随着相爷开口纷纷附和开口赞了帝王此举,这事算是揭过了。 酒过三巡,李允河又开始向沈清昀这边看来,这次刚好上了一道昌国远近闻名的招牌菜,于是他叫宫人特意送到沈清昀面前去,“记得儿时,阿昀最喜欢这道菜,只是宫里不常做,不过每次只要宫里做,朕都会偷偷带去相府一份给阿昀。” 然而他口中的‘阿昀’并不想搭理他。 于是这接话的差事又落在了沈云哲的身上,不过他并非只是单纯缓和气氛,相反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笑来,“是啊!那时候陛下还不大,每次偷偷溜到相府怕先皇怪罪都会借着学习为名。” 李允河便跟着笑了起来,“父皇在时,常说朕每次撒谎的时候脸都会红,但朕每次因为去相府撒谎,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朕知道,先皇是知道老师对朕是真的爱护。” 提起往事,沈云哲也自非常高兴,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他对望着自己两年未见的儿子,眼角被泪浸湿。 实际上,沈清昀一直不曾注意父亲的容颜,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不敢。 对父亲来说,是两年没见儿子了,对沈清昀来说,却是足足等了近十年。 当初他不计后果上了战场,为着那些空头的承诺去努力拼搏,自那日离家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父亲。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一意孤行时父亲含泪说的话,“你是我沈家的独子,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你连练个功都喊苦喊累,凭什么就敢去边陲上阵杀敌?” “沈清昀,你今日要是出了这个家门,就别回来。” 然而在最后,他时常得到的家书上,父亲的辱骂早已变作担忧,时常书写的也不过是那句‘平安归家’。 第72章 虽然如今已时过境迁,但那些心酸与难过似乎还停留在心中,可沈清昀已经不敢记得父亲最后的模样了。 他只记得牢狱中,宦官口中那一句句的‘祸国殃民’,一句句的‘反贼之子’,以及那一声声的‘株连九族’。 他等着李允河来替他翻案,等着信任的人说他没有叛国,可他等来的是无尽的嘲讽与坐实的罪名。 “阿昀,过来坐。” 李允河这次直言,“朕从未承认过你有罪,何谈罪臣?” “臣惶恐。”沈清昀言。 沈云哲微微皱眉,他总觉得,儿子这次回来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他跟玄帝的关系,似乎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过儿子不在的这两年,李允河是如何想方设法要救回他的自己都看在眼里,他觉得李允河能为了让沈清昀回来做出的那些,已经不是一个帝王对臣子的感情了,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就算不感激,但也不该表现的这样冷淡,毕竟李允河从不曾亏欠相府一分。 “昀儿,这几年,陛下为着你的事可不少操心。” 沈云哲不再多言,但意思很明显。 看到父亲不容拒绝的眼神,沈清昀知道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于是站起身来,打算说些感恩的话再敬杯酒。 然而他刚端起酒杯,便看笑了李允河。 李允河含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沈云哲,居然还带着点儿撒娇的口吻,“老师,阿昀回来都跟我生疏了,您看,他儿时可是嚷着跟在我身后转悠,如今我叫他来,都叫不过来。” 他特地用了‘我’而不是朕,让沈清昀微微一愣。 半晌,他只得绕过长桌,踏上台阶,走到了帝王面前。 沈清昀心情复杂地亲自为李允河斟满了一杯酒,而后言道:“罪臣失守喻潼关,本罪该万死,幸得陛下恩典深厚,侥幸回门,罪臣日后必当谨记教诲,断不会再行差踏错,使陛下蒙羞。”紧接着行了一礼。 李允河忙伸手去扶,他力道大,直接带动沈清昀手腕。 酒杯一晃,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渐起的酒液刚巧弄湿了帝王的龙袍。 沈清昀脸色白了一瞬,分明觉察出是眼前的人故意而为之,可当着朝臣的面,他又不能直言,只好说自己不小心。 李允河却不以为意,他让臣子们继续,跟江国太子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接着起身回去换衣服。 然而刚走了两步,复又回头看向沈清昀,“阿昀,你陪朕回去,正巧朕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跟你说。” 刚弄湿了帝王的龙袍,本就是大不敬之罪,责任在谁已经不用追究。 沈清昀无法拒绝,只好先应下来,正巧他也想看看,李允河到底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可就在沈清昀跟着李允河打算离开銮殿时,身后却突然飘来一个人影。 紧接着,沈清昀只觉得脚下一空,人已经被腾空抱了起来。 凌霄煜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横将沈清昀抱了起来,让在场无数朝臣睁大了双眼。 凌霄煜抬眼,挑衅般地看向李允河,“昌国陛下,怀洲他身子不好,不易长期走动。” 他声音极冷,“他为陛下守了三年喻潼关,期间受伤无数,直至穷途末路考量的依旧是昌国百姓,如今伤了肌理,还望陛下.体恤。” 不等李允河说话,凌霄煜瞥向怀中的人,继续道:“在我们江国三年,他一直住在世子府,所以我对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叫他多走一步。” 场面瞬间凝滞。 沈清昀大脑出血,只觉得自己要救不活了。 “你,先放我下来--”他说的艰难。 凌霄煜看向他。 在上京,关于这位相爷嫡子的传言,其实不是特别多。 传言的内容只有两点,一是他的相貌着实出众,二就是他三年前突然离开相府去边陲参了军。 不过今日之后,就不好说了。 沈清昀变色的脸却掩饰不住他的震惊,因为这恐怕是他听到凌霄煜一次性说出最多的一席话。 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世子殿下,就连在榻上缠绵都不爱说话的人,此时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一番言词。 而且句句露骨,让人禁不住想入非非。 眼见众人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游移,李允河后槽牙咬的咔咔作响。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江国世子居然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人物。 想到当日自己派沈清凌成为使臣去交涉,而后听到那大言不惭的话语是出自他口,现今见到了人,便想着从他嘴里貌似说出什么都不稀奇了。 沈清昀见玄帝神情捉摸不定,连忙又推下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示意他松手。 见凌霄煜依旧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只好低声哄道:“寝殿离这里不算太远,走几步真的不要紧。” 凌霄煜抿着唇,旁若无人的挑眉说道:“你这身子我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养了回来,怎么可能随你的意?” “它现在已经不属于你,还不闭嘴?” 他这两句话说的无比淡然,眼神却是毋庸置疑。 沈清昀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如果再敢多说一个字,他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来。 “要么我抱着你走,要么你就不许去。” 第73章 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连傻子都能听明白了。 玄帝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半晌才回过神,“如此,阿昀便随世子在侧休息吧!” 说完便带着内侍离开了銮殿。 第39章 :相爷的怒火 李允河离开后,銮殿中受惊最大的沈相爷坐不住了。 可怜沈相爷盼了两年之久,好不容易将儿子盼了回来,本以为是个惊喜,没想到这惊喜还没等享受,就变成了惊吓。 直到沈清昀被抱着回了席位,沈相爷的震惊表情都还没收回来。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却隐约传了出来。 “这沈公子与江国世子殿下的关系,看来不简单啊!” “明眼人不是都看出来了么?这还用说?” “真没想到,沈公子居然会有这嗜好,看着可不像。” “在敌国待了那么久,养成什么性子很难说,听说他们江国人就好这个。” “也是,苦了咱们公子了,估计这些年,指不定受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呢!” 沈清昀:“……” 他是万万没想到,原本的嘲笑居然变成了可怜。 见众人越说越离谱,最后竟单方面的指责起敌国世子仗势欺人的时候,沈清昀不高兴了。 他不想众人误会世子,可刚要开口澄清,却转头看到父亲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沈清昀:“……” 他心底这口气没散出来,于是朝着世子怼过去,“做这种事,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宣示主权。” 沈清昀哽了一下,没了下文。 凌霄煜很快就软了语气,“抱歉,你若不喜欢,下次便不会了。” 沈清昀愣了一下,偏头见世子垂眸的样子,仿佛受了好大委屈。 他心里有点酸楚,又有点开心,便说:“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不是特别在乎这些。” “即便是在乎, 也是怕这种事影响到你。” “你若不在乎,我自然也无所谓。” 沈清昀迟疑着,还是说道:“不过这里不比江国,在我们昌国,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有点让人接受不了,所以他们不会想到我怎么样,毕竟我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可你就不一样了。” “好人家?” 沈清昀点头,神情无比认真,“对啊!在上京,我可是风光霁月引得无数人羡慕的相门嫡子,家风颇正,秉性纯良--” 然而不久之后,某位自称‘好人家’的孩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家主拎着耳朵揪出了銮殿。 沈相爷的‘好脾气’被磨了个精光。 与阻止玄帝不同,这次,凌霄煜懂得分寸,即便是得到了沈清昀求救的眼神,依旧视而不见,甚至还非常恭顺地对着相爷行了个大礼,并且自报家门介绍了自己。 沈云哲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并没有因风言风语而为难凌霄煜。 而且当时沈清凌回来的时候,也曾向他透露过一二,说是这位世子殿下对他兄长颇为照顾。 他原本对凌霄煜这个人还有些感恩戴德的成分,但没想到,此照顾非彼照顾。 “父亲,疼--”被揪了耳朵的沈清昀见求救无门,只好自己开了口。 沈云哲冷哼一声,直到将人拽出了门口才松开。 “你倒是老实说说,你跟这位世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沈相爷原本高兴多喝了几杯,此时被这逆子吓得酒醒了大半,心里的震惊程度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希冀,希望得到个身不由已的苦衷,没想到沈清昀直接承认了,“就是您看到的那样。” “……”沈相爷怒火中烧,抬手就想着给他一巴掌,可那只手举在半空中,却迟迟无法落下。 沈清昀眼神清澈,毫不畏缩,“我心悦他。” 半点掺假不得。 沈相爷不吭声了,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半晌说了句,“回家再说。” 两人回到席间的时候,李允河已经回来了。 他自从换了衣服出来后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眸光时不时会在凌霄煜和沈清昀身上游移几圈。 众人忐忑地坐到散席。 沈清昀因着心里有事,离开銮殿便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琢磨着父亲那句‘回家再说’。 不知道家教甚严的自己将会得到怎样的一场体罚。 想到儿时因为跟妹妹抢只蛐蛐而被父亲抽了一顿鞭子的事情,沈清昀不免有些发憷。 等转身的时候,便想不动声色地跟着世子走。 “怎么,不回家了?”身后传来相爷的声音。 沈清昀顿住脚步,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了笑容,“怎么会,我送送太子和世子--” 这话说的不老实,因为他不只是想送,他还想跟着走。 太子自是没什么好送的,所有回了官邸后沈清昀就被凌霄煜拉住了。 无人的角落里,沈清昀勾了勾世子的手指,“你都不救我是不是?” “岳父要罚,我不敢。” 沈清昀好看的眉眼微微张大,半晌错愕地低声说道:“谁是你岳父?” 凌霄煜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回去吧!” “去见见母亲和妹妹。”他温声说道。 这两年来,沈清昀从来没提过一次想念家人,可从他平日里的笑话与那些回忆看来,却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远方的家人。 第74章 凌霄煜知道他对家里的眷恋,所以即便不想与他分开,却还是要让他回去。 -- 沈清昀回了家,还没等见到母亲,便被沈相爷带到了沈氏祠堂。 相爷背手而立,手中捏着家法,良久,才转过身看向跪在沈氏列祖列宗面前的沈清昀问道: “现在,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一句,你跟那位江国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清昀背脊挺直,板板正正地跪在祠堂中央。 在将心里话说出来之前,先是叫了一声‘爹’。 “儿子不孝,爹今日让我跪祠堂,我跪就是。” “逆子,你有胆子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再说一遍,我沈氏的香火要断送在你这一代,现在就说。” 沈清昀打小就怕到祠堂,偏偏他老子有点什么错事都要拎着他走走祠堂,多年来别的没历练出来,就这脸皮的功夫见长。 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如今见了列祖列宗反而更加坦荡。 “不孝子沈清昀,天生有疾,歪风邪长,有辱沈家列祖列宗,愧对父母教诲,这一生,娶妻生子是断然不能了,祖宗若怪,便怪我这不孝子吧!” 相爷倒是还算理智,没有直接动家法。 待听他讲完,才说道:“既然你认了错,有罪者是不是该罚?” 沈清昀平日里胡诌惯了,明明最会缓和气氛,插科打诨便能蒙混过关,然而此时他却不太想这么做。 “父亲,儿子是有罪--”他想到前世害的相府被满门抄斩,想到最终的不得善终,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那些过往,如刀尖般摧残着他的心。 他觉得,这顿打,该受,似乎受下了,罪过便能轻一些。 那是孽障,是不能更改也躲不掉的。 沈相爷看着甘愿挨罚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恨恨,拿着家法的手指从重到轻,最终狠狠叹了口气,“你以前没这些毛病,这两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能想象到在敌国的日子有多不好过,不过看着儿子的状态,又觉得没什么大恙,那便是得了那位世子的庇护了。 想到这里,不免又联想到銮殿上那帮人所说的话,一时间,沈相爷似乎有种错觉,他觉得,儿子许是真的被强迫了也说不定。 “单看面相,父亲也应该看的出来我过得不错。” “世子殿下待儿子很好,儿子也愿意待他好。” 本想着放下的家法又重新举了起来,沈相爷觉得,不打他一顿不但对不起列祖列宗,更是对不起自己。 这种孩子,还是早点打死的好。 “沈清昀,你这是故意想气死我是不是?” “你这逆子--” 沈相爷是真的生了气,眼看一顿鞭子是免不了,本想着挨了就挨了,可不知怎么的,却在转念间想起了凌霄煜。 回头如果被凌霄煜看到伤了,他得多难受? “父亲,我还有话要说。”于是沈清昀阻了相爷挥动家法的手掌。 父子两个就那样对视良久。 最终,沈相爷微微叹了口气,“你还想说什么?” “关于玄帝的--”沈清昀说。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沈云哲却像是醍醐灌顶般的通透了。 其实从儿子突然要去边陲的时候,他便起了疑心,只是这么多年,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想到的,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跟别人不一样的事实。 当时听闻沈清昀落入江国之手时,他心里自是万般难过,但他在朝多年,孰重孰轻分得清楚,喻潼关是边塞要地,绝不能失守,可儿子失守喻潼关这么大的事,玄帝不加以斥责反而一定要将人赎回来的时候他便隐约觉得此事不简单。 用自家闺女做使臣去边陲谈判,承诺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都会应允,当时百官苦劝无果,众人甚至纷纷猜测玄帝的用意究竟是想要赎回将军,还是有其他的举动。 直到后来沈清昀并没有如愿被赎回来,反而成为了敌国的质子,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纷纷赞一句好谋略。 其实只有相爷知道,玄帝最初的目的,不过是真的想救回人而已。 “所以你跟玄帝--” “是。”沈清昀道:“当初,我是为了他去的边陲。” “那你现在--” “后悔了。” 沈清昀并不打算将之前经历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他所讲的一切都还没发生。 可他也不想让相爷对玄帝疏于防范,于是将重生前发生的事情真假参半的说给了父亲听,“玄帝让我想办法混进江国,然而跟他里应外合--” 他知道父亲心性如何,也知他为李氏鞠躬尽瘁的意义是为了昌国万千百姓。 他扶持玄帝,为的不只是当年与先皇的交情,还因为玄帝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可以不要官职,可以不要任何一切,但是他不能放弃大昌国的百姓,不能放弃让玄帝走正道。 沈清昀明白父亲,因此知道没办法劝,只能尽量护着。 沈相爷万没想到玄帝会用感情一事跟儿子达成共识,他蹙眉,“可他--” “他娶了你妹妹啊!” 这件事沈清昀在江国已经知道了,可是当听到这话从父亲口中说出来时,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他点了点头,苦笑道:“对啊!所以我后悔了。” 第75章 “帝王最是无情,儿子不想,也不愿再为李氏的江山鞠躬尽瘁。” 第40章 不是小孩儿,是我的小祖宗 虽说勾起了一些伤心事,但好在免了一顿打。 打是免了,但沈清昀被罚跪了祠堂。 沈云哲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因此让他好好反省。 能达到如今这种局面,沈清昀其实已经很满意了,虽说家里一时半刻没法接受,但他却不用再藏着掖着。 贺燕芙听说儿子被罚,在沈云哲睡下的时候悄悄来了祠堂。 “娘怎么来了,更深露重的。” 沈清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因此连头都没回就开了口。 贺燕芙保养得当,容颜姣好,看着也就三十几岁,她微叹一声,“你是存心想气死你爹吗?” 她来到沈清昀面前站定,“好不容易将你盼了回来,你就这么待他?” 沈清昀摇头,露出一抹苦涩笑意,“那能怎么办,我这天生的,歪得彻底。” 贺燕芙白了他一眼,“你不用如此说,谁管你是不是天生,待百年后九泉下我去见了你亲娘,也是得赔罪的。”她叹口气“……她走的早,是我没教好你。” 贺燕芙并非沈清昀亲生母亲,而是沈云哲的续弦妻,但这么多年却对沈清昀兄妹疼爱有加,起初沈清昀其实非常反感有个女人占了母亲的位置,但后来随着这女人确实非常照顾他们兄妹而有所改观。 还记得小时候,那阵子他刚刚在心底接受了这个女人,却传闻她有了身孕,当时母亲的娘家人便在背后告诉他,等这女人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不会再对他们上心,然而并没有。 有了沈清凌之后,这人对他跟清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改口叫了‘娘’。 听她如此自责,沈清昀不免有些悲凉,想到前世种种,悔恨交加,不由安抚,“都说了是我自己的问题,您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 “不过您要赔罪,也是应当的。”沈清昀跪得笔直,“现在想来,当时您若是狠狠心,不管我跟嫣儿死活,直接给沈家添个儿子,也不至于让沈家面临到我这就绝后的问题。” “胡说什么呢?”贺燕芙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赶紧给我起来回去睡觉。” “爹让我跪到天亮。” 贺燕芙柳眉一竖,“他又不在这里,快点起来。” 沈清昀一笑,接着站了起来。 两人往外走,沈清昀一边走一边活动着筋骨,说了些这些年的见闻,也说了一些在江国遇到的奇闻异事。 而贺燕芙沉吟了半晌,似是随口般的问了一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万没想到母亲会问,沈清昀着实愣了半晌,但还是想象着凌霄煜的模样开了口,“一个挺好的人,对儿子也好,母亲放心。” “嗯,既做了决定,哪天带回来让我跟你爹看看。” 沈清昀楞然:“啊?” 贺燕芙看他,“怎么?” 沈清昀摇摇头,“没,只是父亲那边--” “有我在呢!怕什么。” 贺燕芙说:“其实你父亲就是心疼你。”她顿声,再讲:“我们都一样,只盼着你能过得好。” 两人说着话,一路回到住处,沈清昀突然想到,自从回来还没见过沈清凌,“对了,凌儿去哪了?” 这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贺燕芙的神情微微僵了一瞬,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那丫头贪玩,早早就睡下了。” “娘,您在框我?”沈清凌知道他今日回来,宫里设宴那么大的事情她不会不知道,怎么可能不来见他一面就睡下? 意识到不对劲,沈清昀正了神色,“娘,您且说句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贺燕芙的脸色不太好看,“胡说些什么,回去睡觉。”她顿言,“不过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叫凌儿入宫陪几天而已。” 沈清昀直觉她说得依旧不是实话,但他想不出母亲诓骗他的理由。 “哦,那我回去了。” 贺燕芙点了点头,“嗯。” 沈清昀回到熟悉的房门前,却顿足没有进去,“娘,您有事瞒我,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可身后没人回答他,他听到贺燕芙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父母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比如田束。 当日他入江国,与凌霄煜达成共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田束替自己回到相府。 因此见到田束的那一刻,他已经将这些日子发生的大事小情尽数听了去。 沈清凌之所以没在相府,是因为一个月前被玄帝亲封了公主已经搬去了宫里。 这种和亲的敏感时期,封一个大臣家女儿成为公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和亲消息散出去的时候,当时他还奇怪玄帝怎么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送去江国,而事实上,他早就算好了一切。 沈清昀从来没想过,李允河会卑鄙到这种地步。 那一瞬间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愤怒,表现的淋漓尽致。 心底像是有团燃烧着的滚烫烈火,就快要爆炸了一般。 他后退,转头就要往外走,然而却被田束拦住。 田束急道:“公子你要干什么,相爷就是怕你听了接受不了,才打算先瞒着的。” 第76章 “放开。”沈清昀彻底愤怒了,沈清凌如同他的逆鳞,别人碰不得也不能碰。 他重生归来是为了让身边人的命运都变好,而不是为了让他们变得更加凄惨,他无法接受改变自己的同时却要妹妹替自己偿还那些不得已。 “二小姐是自愿的,她愿意去江国和亲。”田束说:“二小姐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的--” -- 安静的夜里,明月高悬。 相府一片静谧。 见沈清昀彻底安静下来,田束才放开他,“自你入了江国后,小姐一直放心不下,总想着要救你回来,她一介女子,也没什么好的法子,直到听人说起和亲一事。” “谁跟她说了这个?” 田束摇头,“小姐只说有了救你回来的法子。是她主动寻了陛下,主动要求以和亲将你换回来的。” 沈清昀闭上眼,“你去吧!我知道了。” 田束无奈,但也无法宽慰他太多,便只能依言退下了。 房中安静下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坠身入了冰窟,从头冷到了脚。 沈清昀撩起眼皮,看向自己这个曾经住了很久的房间,接着又缓缓闭上了眼。 他想,或许从踏入昌国的这片土地,那些未知的事情便已经悄然改变,历史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顿足而停止不前,可他却要尽可能的将那些扭转的恢复如初。 与玄帝的这场战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他想平安喜乐一身顺遂,但那个人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他何苦还要装傻充愣? 趁着没人注意到这片方寸之地,沈清昀披星戴月出了家门。 他要进宫,他要找李允河讲清楚。 然而相府门外,却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是凌霄煜。 他不明白凌霄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见到他人的一瞬间,压抑的怒火却变成了温软的水流,围在眼眶周围转悠。 那一刻,他鼻子发酸,渲染的难受心绪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你怎么会来?”沈清昀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殿下这是孤枕难眠了?” 凌霄煜不吭声,却拉过了他的手腕。 “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清昀被他拉着往前走,却不知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不多时,他们在一处桥上停下。 湖光景色很美,月夜中,那些美景如同碎了的光晕,映在沈清昀发红的眼眸里。 凌霄煜就那么看着他,半晌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沈清昀抬起了眼。 “你有我,我可以让你依赖,任何事,我都站在你这边。”凌霄煜的声音很轻,但非常认真。 沈清昀听了这话,再也控制不住,湿润的眼睫上挂着那抹水润的光,合着月光粼波转动出别样的色彩。 那抹与众不同倏然撞进凌霄煜心里,撞得他心中泛起了丝丝得疼。 他拽了人的手,声音轻柔,“跟我回去?”虽是询问,却已经将人抓紧。 凌霄煜派人去相府通传,说公子被他接走了,让相爷安心。 紧接着,马车缓缓使进柳巷深处,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 凌霄煜带着沈清昀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直到进了屋,凌霄煜替他脱下了肩上披风,他才倏然回过神来,“今晚要住这里?” 玄帝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住所,是皇宫附近的一处官邸。 世子肩负着保护太子的职责,理应陪同,出现在相府门前已是意外,更不用说彻夜不归。 “自己寻得地方,方便。” 至于方便什么,他没说。 沈清昀虽然没问,但脸却有点红,他突然想到了‘幽会’那么一个词。 夜里更深露重,两个人身上挂了些潮气,此时被温暖的水雾包裹,便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凌霄煜亲自动手拧干了汗巾,抓过沈清昀的手指想要擦拭,却被他躲过。 “我自己来。” “又不是小孩儿。” 沈清昀嘟囔了一句,伸手去抓汗巾,却抓到了凌霄煜的手指。 凌霄煜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这一触,便立刻让他联想到这只手曾经做过一些让他脸红心跳的事。 沈清昀抿着唇,不吭声了,就那么撩起眼皮看着他。 凌霄煜发现,沈清昀不吭声的时候,有种特别迷人的美感,之所以称之为‘迷人’,是因为他长得就是那种安安静静的清纯模样,他的五官非常柔和,眉眼清秀,睫毛很长,皮肤又白,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从梦幻中走出来谪仙一样。 特别是在他现在正以一种倾斜的眸光注视着自己的时候。 他的眼尾带着点儿刚刚情绪渲染落下的痕迹,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缝,耳垂在烛光映照下透着淡淡的一层粉色,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确实不是。”凌霄煜开口,声音带着点暗哑。 “?”沈清昀眼睁睁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就欺身靠了过来。 在他想要后退的时候,后脑却被只宽大的手掌罩住了。 直到他呼吸吃力,才被人轻轻松开,接着,那道冷冷清清却带着点温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凌霄煜声音极低,压着欲,说完了后半句话,“不是小孩儿,是我的小祖宗。” 第77章 沈清昀:“……” 第41章 那位二小姐是你们世子的小姑 被凌霄煜缠磨了一阵子,效果竟是出奇的好,毕竟他已经能正儿八经的坐下来跟人好好聊聊了。 “你知道玄帝封了凌儿成为公主的事情?” 凌霄煜点了头,“在行宫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沈清昀沉默了一会儿,喝口茶缓了缓,“那你有没有打听到我老师的消息?” “不曾。” 沈清昀却又停下来了,因为玩他放在桌子上手指的凌霄煜突然停止了玩弄。 对于凌霄煜这些小动作,起初沈清昀是非常吃惊的,毕竟高冷如他,能多说几句话都是稀奇,更别说搞这些小动作,可这一晚上,他走哪他粘到哪儿,活像个袋鼠宝宝,就差给他弄个口袋挂胸前了,因此倒也习惯了。 于是等凌霄煜突然不玩的时候,他便觉得他有话要说。 可其实他想多了,凌霄煜并不是有话要说,只不过是换了个位置,然后换了条手臂而已。 沈清昀:“……” 凌霄煜的表现让他觉得一切担心都是多余,于是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主意?” 只见世子抬手捏了下他的耳垂,“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清昀等不到明天,他心急,于是拉着人,“我绝对不能让凌儿去江国和亲。” 他说完,又紧接着说了第二句话,“至于你之前所想的第二条路,也不可以。” 凌霄煜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因此当他说完这些后直接点了点头,“放心,哪种都不是。” “太子如今在宫中,估计正快活着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沈清昀有些怀疑。 凌霄煜从来都不是卖关子的人,这次却闭口不谈他到底打的什么歪主意,好在天很快就亮了。 宫里传出消息的时候,凌霄煜正在给沈清昀添粥。 那人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的时候掀起了一阵风,“世子,不好了,太子那边遇到了些麻烦。” 凌霄煜将粥添完,淡定放在沈清昀面前,示意他喝完,这才偏头看向来人,“讲。” 那人语速很快,三两句话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了个清楚。 原是太子与玄帝年纪相当又臭味相投,回到行宫觉得无聊,便主动去皇宫寻了玄帝。 二人开怀畅饮喝到夜半才散,玄帝说天色已晚便让他留在宫里歇息,不回行宫了, 哪想到太子酒醉误入了昭安公主的寝宫,并跟同样醉了酒的公主滚到了一张床上。 太监宫女全部看见了,还说两个人干柴烈火在寝宫中闹腾了一宿,那声音大的隔了一片湖都能听见。 沈清昀看向凌霄煜,见凌霄煜淡定地喝了口茶,“昌国陛下知道了?” “这种事,陛下自是第一个知道的。” “当时陛下铁青着一张脸,将昭安公主寝宫中的太监宫女全给问了罪,并问是谁带的路,可值夜的太监正赶上拉肚子,替换的没有记录,根本无处去查。” 凌霄煜放下茶杯,淡定地说道:“本就是和亲,早一天入洞房,似乎也没什么。” 沈清昀眨了眨眼,万没想到这话是从凌霄毅口中说出来的。 “若真是这般倒是好说,可陛下指给太子殿下和亲的是骏安公主啊!” “骏安公主?”沈清昀疑道。 报信的立刻点头,“对,就是相爷府中的二小姐,沈清凌。” 他第一天来当值,因此并不认识沈清昀,自然也不会想到堂堂相府嫡公子会在大清早的跟江国世子同时出现在一个饭桌上,因此说起话来并没避讳。 “咱们陛下认了那位相府二小姐做义妹,封为骏安公主,便是这和亲的事情,听说也是这位相府的千金自己求来的。” “据传闻是因当年沈家二小姐在边陲见过太子一面,因儿生了情,玄帝本不舍得将义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沈小姐仗着自己深受宠爱,一心想嫁给江国太子做太子妃。” “那你可知道,这江国的太子已经有了一位太子妃了?”沈清昀插言问道。 那下属摇摇头,“这属下倒是不知。” “那你可知道,你们家世子殿下跟沈清凌是什么关系?” 那下属又是满脸问号,“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是他小姑。” “?”属下一脸懵逼,被沈清昀用擦手的汗巾罩住了脸。 等那属下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到世子殿下匆匆追上去的步子,带着点儿轻快,嘴角,似乎还含着点儿笑意。 虽说是第一天当差,但有关凌霄煜的传闻他可是听的太多了,难得第一天就遇到正主,只盼着不出错便好,谁能想到,这世子貌似跟想象的不太一样,也跟传说大相径庭呢? 凌霄煜追上去的时候,沈清昀的步子已经放缓。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听到有人如此传言自己妹妹的时候有些不舒服而已。 待人追上来的时候,沈清昀扭头杵了他一下,“你们江国太子是什么金花,要我妹妹一见钟情?” “我沈家的人,哪个不是上赶着被人追的主?” 凌霄煜忍着笑,“毋庸置疑,你说得对。” 沈清昀便又肆无忌惮地踹了他一脚,“殿下,你这答得太快,不诚实。” 第78章 凌霄煜难得有了点笑意,只要他能跟自己闹,他便由着他闹,毕竟能闹,就说明他已经好了起来。 “去看看?”过了一会儿,凌霄煜问道。 沈清昀点了头,“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得去,而且还得闹着去,毕竟抢了我妹妹一见钟情的心上人,我这做兄长的,不得去为妹妹主持主持公道吗?” “好,都听你的。”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全部涌到了皇宫,就连两方战事停息已经许久不出面的大将军南宫泾也来了。 昭安公主的寝殿中站满了人。 躲在角落被一群宫女围着的应该就是昭安公主了。 沈清昀远远见到她,肤白貌美,眼睛红肿,脖颈处遍布痕迹,看得出来,昨夜确实闹腾的凶。 此时昭安公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显然是想将罪责全部推到太子头上。 太子的衣衫有些凌乱,看得出来套的有些急。 从表情上来看,倒还算淡定,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李允河很心疼这个妹妹,而昨夜的事情众所周知,似乎也不用再查了,可昭安一直强调自己是被人所害,昨夜的事情她一概不记得了,醒来就看见床上多了个男人,原本此事已经变成这样,只需改变一下和亲对象方可圆满,但昭安死活不去和亲,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玄帝偏爱这个妹妹,但偏爱归偏爱,遇到事情还是要解决事情。 有些事情他无法责备太子,便只能息事宁人。 凌霄陌倒是没什么所谓,他来昌国本就是为了和亲而来,昨夜那酒是玄帝跟自己喝的,寝宫也是玄帝带人领着走的,床上突然多了个大美人,他自然也以为是玄帝安排的。 他没有辜负美人的习惯,自然要好生对待。 可他没想到这美人昨夜如此享受,怎么醒了就会翻脸不认人? 而且还招来这么一大帮人,特别是凌霄煜也在其中。 他这个恨啊!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玄帝,孤并不知道自己床上多的美人是个什么身份,而且就昨夜那种情况,估计也没给我问的机会。” 喝成那副德行,哪还有时间询问其他。 “骏安公主此时在何处?”玄帝想将沈清凌叫来,毕竟她才是最具有话语权的一个人,要和亲的对象是她,现在受害人也是她,如果沈清凌认下了这件事,那么一切都好说,可如果认不下,那此事便需要从长计议了。 “陛下,此事让凌儿出面,恐怕不太好吧!”沈清昀及时插言说道。 玄帝转头看向人群中站在凌霄煜侧面的沈清昀。 眸光从他与凌霄煜脸上来回游移了几许,才道:“阿昀,上前说话。” 那口吻相当柔软,亦如他前世抚着自己发丝让他去做探子时的口吻。 沈清昀站了一会儿,上前几步,又站了一会儿,“臣还是在此说话吧!” “不然怕一会儿哭出来眼泪浸湿了陛下的袖子。” 众人:“……”你编,你接着编。 沈清昀道:“这原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凌儿曾经也对我说过,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遇见个有情人,凌儿因着对江国太子一见钟情,明知太子有太子妃在侧依旧求了恩典便是对太子有情。” “一个太子妃凌儿忍了,可昭安公主是凌儿的姐姐,陛下难道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吗?” “自是不能的。”玄帝勉强说道。 不料想沈清昀却斩钉截铁,“自是不能,还望陛下还凌儿一个公道。” 这时,外面人慌张来报,“不好了,骏安公主在寝宫寻了短见。”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还没在昭安的殿里站热乎,又一股脑挪到了骏安公主的殿中。 两年未见,沈清凌的相貌已经比之前更加标致出众,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这是自沈清昀归来后兄妹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然而此时的沈清凌眼底却一片哀伤,玉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寝宫悬梁被扫断的白绫以及被踢翻的凳子异常醒目。 见到兄长,自是受不住地哭起来,片刻便哭成了一个泪人。 人都说美人的眼泪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其实不止。 美人也分是什么美人,而沈清凌这种美人的眼泪,无疑是美人中杀伤力最大的一种。 “兄长--”她唤了一声,音量浅淡柔弱,更让众人起了怜惜之心。 沈清昀立刻上前,“凌儿莫怕,兄长和大家都在,还有陛下,陛下会给你做主的。” “哲哥哥--”沈清凌轻唤了儿时在一起的称谓,勾起玄帝无数过往回忆,“求哲哥哥应允,让凌儿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然,凌儿唯有一死。” “这是什么话?”玄帝虚扶了一下拜了大礼的沈清凌,“此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闹成了这样,皇宫是住不成了,太子只好回了行宫,而沈清凌也被接回了相府。 玄帝遣散了一众,回去越想越不对。 这件事太过蹊跷,可一时间他又说不上来是哪的差错,只好又找身边的人询问了一遍细节。 而与此同时,沈清昀闷着头已经笑了好半天,“殿下,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做这种事,好一招偷梁换柱。” 第79章 “巧合而已,是昭安自作自受。”凌霄煜言道。 第42章 带‘儿媳’回家 沈清昀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有些后怕。 原来,昭安知道玄帝认了个义妹还封了公主,妒心大起,她不知道玄帝这么做只是为了保全她而已,于是将这种愤怒转移到了新封的公主,也就是沈清凌身上。 昭安借着玄帝邀请太子入宫的名,买通了太子身边的侍卫,又准备好了分量很足的药,想着来一出颠鸾倒凤的戏码,让沈清凌身败名裂,而这件事刚好被南宫泾知道了,可这种事南宫泾不好亲自动手,便告知了凌霄煜。 “为什么不好亲自动手?”沈清昀抓住了重点。 凌霄煜说:“听闻,泾王爷在护送小姐回来的路上,两人之间发生了点不愉快。” “?”沈清昀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我老师?和我妹妹?” “据说是这样,貌似二小姐躲着这人已经很久了。” “?”沈清昀又一次震惊了。 不过他觉得跑题了,于是强行将自己拉了回来,“你接着讲昭安的事。” “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酒被凌霄煜找人掉了包,带太子去寝宫的人也被换掉,所以成了大家看到的那样。 沈清昀觉得凌霄煜简直就是个神仙。 他今日太高兴了,将妹妹从皇宫带出来不说,和亲的事情也算被搅合黄了。 不过让他心里泛了嘀咕的是,凌霄煜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从宫中安插到了人手。 还有玄帝接下来的动作。 但那不是暂时该想的事情。 “太子估计能安分一段时间了吧!”沈清昀说道。 凌霄煜:“出了这样的事,他若是想回去向景帝交差,必然是要老实一点的。” 沈清昀便笑了, “那你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了?” “怎么?” “先来说说,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买通了宫人的。” 凌霄煜闻言一怔,而后一本正经的说:“我堂堂江国世子,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沈清昀自是不信的,“若当真如此,你就不怕那帮人临阵倒戈?” “殿下,讲讲吧!你究竟背着我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看着凌霄煜的时候,眼底总是含着别样的风情,叫凌霄煜有些受不住。 “别闹。” 凌霄煜不说还好,一这样讲,沈清昀更是变本加厉,那眸光深得仿佛像是夜色下的星,又黑又亮,撩人心房。 “是南宫泾,他的人,自然能用。” 沈清昀挑了挑眉,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告诉你,是怕你胡思乱想。” “嗯?” 凌霄煜继续说:“你宝贝你妹妹,而他对你妹妹有情,因此--” 他不多说,沈清昀却已懂了。 南宫泾是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觉得他另有所图,救人的心便不那么纯粹了,因此不想叫他知道。 其实他与南宫泾相识多年,倒是不需要如此。 想来也是太久不见,彼此的心思都不好猜测了。 沈清昀微微叹息,转而言道:“算了,不提了。” 他难得高兴,便看向凌霄煜,“你好不容易来云京,我带你随处转转吧!” 凌霄煜看他开心,便点头说了个‘好’字。 “可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沈清昀说。 “什么?” “你救了我妹妹,父亲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凌霄煜在沈清昀要走的时候拉住了他,在他手背上轻轻揉了揉,“应该的,而且,不是救你妹妹。” “嗯?”沈清昀挑眉看他。 凌霄煜说道:“是小姑。” 小姑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 沈清昀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但玄帝的谋划应该还在后面,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父亲让我带你回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沈清昀故意逗凌霄煜。 凌霄煜便顺着他问道:“不知,你说给我听。” 沈清昀微有沉吟,故意道:“会不会,是承认了你是他儿媳?” 凌霄煜没说话,但沈清昀看到了,他的眼睫很轻地动了动。 沈清昀伸手拽了一下某人的袖口,“怎么不说话?” 他明知故问的模样简直太一本正经,正经到凌霄煜忍不住将人勾进了自己怀里。 形势突然逆转,让沈清昀愣了好一会儿,觉察到危险的时候那吻已经星星点点落了下来,他突然便有些受不住,“等等,就快到了,你放开我--” “儿媳这个称谓,岂是随便叫的?”凌霄煜嗓音淡淡的,却像是把钩子,勾着沈清昀的魂,“既然认下了我这儿媳,你不该拿出点奖励来?” 沈清昀尚不知这‘奖励’究竟如何给,耳垂便被人含住了。 待到下车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还是别下去了,也没脸下这个车。 吃饭什么的,也可以延后了!!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入了相府。 家里人早就备好了酒菜,不隆重,却温馨。 人也不多,只有沈云哲,相爷夫人贺燕芙,沈清凌以及南宫泾。 这种情况下,倒是叫人想起了一家子吃团圆饭的感觉。 第80章 沈清昀明知道南宫泾为何会在此地,但还是故作不知的问了一句,“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他很少称南宫泾为老师,每次叫这个的时候,大都带着调侃的语气,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多数时候,南宫泾都会回上一句,然而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微点了下头。 “?”奇了怪了,莫不是他做贼心虚? 沈清昀还想开口,却被父亲制止,“既回来了,就先吃饭。” 沈清昀点了头,拉着凌霄煜坐下。 席间再无人说话。 沈清昀吃了口什锦苏盘,不由得赞赏起来,“咱们家这是换厨子了?这味道都能比拟御膳房的手艺了。” “……”一桌子的人都没接茬,气氛异常诡异。 凌霄煜不动声色,又替他夹了口三鲜鱼翅放进碟子里。 他对沈清昀的照顾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因此一时没改过来。 想到的时候,菜已经放进碟子里收不回来。 好在他还算淡定,并不觉得这是个事。 可沈云哲那边却忍的辛苦,若非被夫人拽着,只怕已经将这诓骗了他好大儿的孽障给赶出去了。 贺燕芙在桌下踹了相爷一脚,示意他请人来便要有个请人来的样子。 沈云哲心不甘情不愿,可碍于之前与儿子的一番谈论,也知此事没了转圜的余地。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开了口,“世子殿下,听说你跟小儿是在战场上相识的?” 凌霄煜很快撂下筷子,恭敬地答了一句‘是’。 “从小就参了军?” 沈相爷是个文官,最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保家卫国的将士虽然值得尊敬,可对文人来讲却是不能匹及的,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些深远的理想与抱负,尽可能的守护大昌虽义不容辞,但让他舍弃唯一的儿子却也不能。 因此沈清昀当日去边陲的时候他便万般不愿,如今让他接受自己的儿媳……儿婿也是个武将,他便更加觉得无法接受。 这比接受他是个男人更让他头疼。 “是自小?” 凌霄煜说:“对,小婿自小承蒙皇恩,那时武将缺失,边境动荡,景帝头疼,便叫小婿参了军,索性这么多年虽然没闯出什么名堂,但也活了下来。” 他看了眼沈清昀,“能遇到怀洲,是小婿的福气,相爷莫要挂心。如今江昌二国既已签订和平条约,战事平息,待小婿回去禀了父皇,辞官归家,必不会让怀洲受半点儿委屈。” 一口一个小婿,坦坦荡荡,半点也不做作。 沈清昀只觉得脸有点儿烧,难得的没吭声,而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相爷表情微凝,半晌僵硬地露了个笑,“吃饭,吃饭--” “凌世子,那你双亲如今……”贺燕芙原本想问的是你双亲知道你们的事情么!可到底没问出口。 趁着这迟疑的空档,凌霄煜开了口,“家父家母早已离世多年。” 说到这里的时候,凌霄煜的脸色淡了许多,顿了顿声,才接着说:“小婿幼时,家里失火,双亲随着那场大火,去了。” 沈清昀的动作停了停,抬起头来。 他知道凌霄煜的父母不在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说在江国待了几年,但凌霄煜没提过,他也从来没问过。 失火,好端端的家里怎么会失火?沈清昀想。 结合凌霄煜在江国的地位与景帝对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这里面应该大有文章才对。 贺燕芙无意提及他人伤心事,脸色尴尬,忙说道:“世子多吃些。”说完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沈清昀。 沈清昀知道母亲最见不得这种自小便没了爹娘疼爱的孩子,她这是听了可怜身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好一番装可怜,将世子在江国的境遇说得惨不忍睹。 果然,贺燕芙听了这话,更加同情起凌霄煜的遭遇来。 这顿饭吃的比想象中要好的多,总之沈清昀很是满意。 饭后,沈清昀突然提议说是要去游湖。 好多年不见云京怡园湖的美景,便想着去看看。 沈清凌席间没吃几口,之后说自己有些头疼,便不陪兄长出去了。 沈清昀觉得沈清凌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想着询问,但却被凌霄煜以眼神制止了。 “老师,你去吗?” 南宫泾与凌霄煜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但比凌霄煜圆滑的多,可此时的脸色却也不太好看,“你是真心话吗?” “…………”沈清昀笑眯眯地看着他。 可南宫泾的眸光却落在了沈清凌的背影上。 第43章 玄帝的忏悔 “说,你跟我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昀到底还是将南宫泾拉来了怡园湖。 怡园湖的景色非常美,特别是在晚上。 湖中倒映着月色,两边都是花灯,湖面上还飘着几盏长明灯。 三人坐在船上,美酒佳肴,本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可南宫泾却被沈清昀盯得想投湖。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对我妹妹这么上心?”沈清昀打定了主意要撬开他的嘴。 南宫泾早领教过沈清昀这招,于是闭口不谈。 沈清昀想了想,不免想起两年前沈清凌长途跋涉到边陲成为使臣的事情。 第81章 当时一路护送的就是这位大昌国唯一的异姓王,南宫泾。 想到那件事,沈清昀不免有些恍然,“是你护送她回来的时候?” 南宫泾闻言一僵,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沈清昀一见他表情,更加认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不免有些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拔高了几许,“她那年才十五岁,南宫泾,你还是不是人?” “我没有。”南宫泾否认一声,接着闭了下眼。 半晌,他开口道:“当时边境战事虽已停息,但内忧不断,贼寇猖狂,因此我们在边陲实则停留了一段时间,后期在我护送小姐回程途中,遭了暗算……” 他虽说得平静,可沈清昀却能体会到其中是何等凶险。 “既然你们两个九死一生,不该是情比金坚?毕竟患难与共过,难道不是皆大欢喜?”沈清昀不免有些奇怪。 若是如此,虽说年龄相差有些悬殊,但论起身份地位,南宫泾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倒也算是一段良缘。 “喜倒是喜,但在我回京途中,却突然得了一纸婚书。” “嗯?谁?” “昭安公主。” “?”沈清昀狐疑,“玄帝想将昭安公主许给你?” 南宫泾点了下头,“你知道我的身份,虽说是个王爷,但与皇家并非血亲,因此玄帝如此做,倒是他的抬爱。虽说后来赐婚被我婉拒,但昭安公主却亲自找上门来。” 沈清昀挑了挑眉,“该不会是你们干了什么被我妹妹发现了吧?” “……”凌霄煜想捂他的嘴。 南宫泾愁容满面,因此倒也没在意他说了什么,他叹息道:“你猜得没错,昭安说我刚回上京那日,陛下设宴,我醉酒误入她寝宫宠幸了她,还说腹中有了我的骨肉。” 醉酒误入,倒是巧合的很,沈清昀不由莞尔,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故意调侃道:“那你该不会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南宫泾脸色难得变了一变,“但这话被小姐听到,自那以后,便再也不见我了。” 沈清昀懂了,依照沈清凌那么心高气傲的性子,即便此事不是真的,她也断不会再想与南宫泾有任何瓜葛。 “那你还真是可怜。”沈清昀顿了顿,又问:“不过,你是真心喜爱我妹妹吗?” “自是真的。” 沈清昀勾起唇角,“老师,您若早点知会我,是不是能省了许多麻烦?” 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凌儿自小跟我最好,你放心,我帮你。” 临了,还不忘转头看了眼凌霄煜,“是吧殿下?” 凌霄煜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喝着茶,闻言撩起眼皮,“对。” 南宫泾:“……” --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不能总跟自己厮混在一起,于是催促他回了行宫。 可不曾想前脚刚送走凌霄煜,后脚就被人在半路劫住了,说是玄帝召他前去。 沈清昀无法违抗圣意,便说要告诉家里一声,可宫里人说已经派人过去告诉相爷了。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就像进入一个预知的牢笼般。 入了殿,玄帝正在等他。 那人站在寝殿中央,明晃晃的袖袍在空中飞扬。 他披着发,卸下了那些的挂饰,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干净。 沈清昀望着这样一个背影,心中恍然,仿若回到了第一次对他动心的那一刻。 那是自己十五岁那年。 他不善水性,却总爱游湖,因此总是一个人偷偷去怡园湖玩。 相爷会派人跟着,但他自小调皮,常常将人甩掉便跑。 那一天,他也是一个人,不过约了刚刚成为太子的李允河,当时他虽然还不是皇帝,不过也是日理万机了。 好不容易约到人,沈清昀心里高兴,便想着弄些惊喜,于是不嫌麻烦的在船上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玉兰片和茯苓糕,还有极其难求的百花蜜酒,结果缆绳却不知怎么断了,恰好莫名起了一阵风,不但弄坏了花灯,还将船荡到了湖心。 沈清昀起身去扶那要紧的百花蜜酒,却脚下一滑栽进了湖里。 湖水泛起涟漪,他喝了好几口水,呛的就快要人事不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拉了起来。 沈清昀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样一个背影,披散着滴水的发,侧脸轮廓清晰,精致的外表无不彰显他的华丽与高贵。 那一刻,懵懂无知的他心脏重重一跳,似乎就在那一刻,他猛然间察觉到了自己费劲心思想要靠近这个人的秘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病了,所以躲着他,不见他。 直到某一次醉酒,李允河来找他,他迷迷糊糊地,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说了一些本来不该说出来的话。 他将那隐晦的、私密的、羞涩人的话通通一股脑说给了李允河听。 他醉了,也不记得李允河沉默了多久,总之在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李允河不见他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让他羞愧万分的话,就因为还顾念着彼此之间的情分,所以不愿意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沈清昀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唯独在自知之明上还算让人欣慰。 于是便想着将那日的事情彻底淡忘,可没想到,李允河却在某一个夜里找到了他。 第82章 沈清昀还没等诧异,便被这人揽进了怀里。 紧接着,那些意想不到的承诺,便洋洋洒洒被眼前的人许了出来。 也许那一夜的梦,是造就了他前世义无反顾的最初原由。 李允河回过头,那张惊艳无双的脸上此刻却满是疲态,“阿昀,你来了。”他如同小时候一样叫了他。 沈清昀拜了礼,“不知陛下召臣入夜而来有何要事?” “阿昀,你是在怪我吗?”李允河开口,声音如同轻柔的风。 沈清昀沉默了,可却只沉默了一会儿便笑着开口:“陛下何出此言?” 李允河便朝他走了过来。 他走到他面前,想伸手拉他,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过去。 玄帝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问了一句:“你与我,如今都生疏成这样了吗?” 沈清昀又一次沉默下来。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不曾如此安静的站在一起,久到他已经忘记这些‘生疏’是从何时开始的了。 身死前的惨痛记忆让他觉得现在能完好站在他面前都是奇迹,在对着这张脸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平静讲话那都是本事,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可不止是血海深仇。 “陛下,严重了。”沈清昀缓了良久,如是说道。 李允河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下,“阿昀,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那个决定。” 他抬起眼皮,“所以我一直在想法子接你回来。” 沈清昀握了下拳,忍不住看向他,“所以你想的法子就是让凌儿去换我?” “不是这样的。”李允河解释道:“是凌儿自己要求的,朕从未有过此想。” 沈清昀不语,神情淡漠,似是不想与他多说半句。 玄帝知道解释无果,便不再多说,而是问道:“所以阿昀,你真的是因为凌儿才跟朕置气的吗?” 他看着他,满怀希冀,“你是为了凌儿,而不是那位江国世子,对吗?” 沈清昀没回答,只是撩起眼皮看向他,那眼神坦坦荡荡,无所无谓,一如往昔的意气风发,只是那眼神中,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深情爱意与依赖期待。 喻潼关失守的那一刻,李允河已经想到了此种结局,他低声笑,“所以,还是因为他--可我想不通,你跟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陛下误会了,不是。” 沈清昀转过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从六岁初见,他用了九年时间认识他,又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喜欢他,最终在二十八岁那一年受尽折辱而死。 死前,他以为自己恨这个人,可现下想来,却只觉得悲凉、恶心,为着这人当年做的那些事,为着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更为了他利用自己在最后引来凌霄煜,以及重重压力下那不得已的一箭。 他对这个人,早就没了那些情深。 “阿昀,这些年你受苦了--”玄帝还在继续忏悔,那么诚恳,亦如当初哄骗他去江国的时候,“对不起,我是疯了,才会送你去边陲,知你落入江国手中,我懊悔无比,恨不得时光倒流,让我能将你从边陲拉回来,现下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别再走了,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喻潼关失守臣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陛下不怪罪臣万分感激,至于之前的事情,是臣年少无知,不懂事,还望陛下莫怪,臣到了边陲方知陛下良苦,现今早就没了那些心思。” 玄帝全身一僵,似是不信,“阿昀--” 沈清昀闭上眼,努力平复起伏心绪,不叫那些记忆控制了自己,“陛下若没其他吩咐,臣便先退下了。” “沈清昀。”李允河突然愤怒地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还说不是因为那个江国世子?那你现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又是因为什么?” “沈清昀,什么叫年少无知不懂事,什么叫我的良苦用心?你以为我送你去边陲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么?我--” 玄帝话没说完,就被沈清昀一把扬起手臂甩开,他倒退数步,忍着气,“陛下请自重。” 第44章 年少的梦 “自重?我不过是握了一下你的手臂而已,那凌霄煜都对你做了什么?你们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朕也没见你说过半分自重。”李允河忍无可忍,又要上前扯他的手臂。 可沈清昀哪里还能再给他机会。 此时焕心殿除了玄帝再无旁人,沈清昀一直努力压抑的情绪也因着玄帝的撕扯而彻底爆发,他不由得冷笑一声,“是又如何?凌世子为人刚正不阿行事光明磊落,心胸豁达对我也好,两年朝夕相处,生了些情分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李允河因着这几句话而怒瞪了眼,额角青筋暴涨,“沈清昀,你胆敢--” 后者却根本不想再多说一句,该说的已经说过了,他跟他言尽于此。 见沈清昀要走,李允河忙上前拦,“话还没说清楚,不准走。” 沈清昀出手挡住玄帝伸过来的手臂,旋身时却觉一阵头晕,那一刹那,连同意识也变得有些恍惚。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沈清昀立刻加快脚步,但身形踉跄,步履维艰,而就在此时,腰腹却被身后的玄帝缠住了。 沈清昀回身去推,波波袭来的晕眩感却让他难以辨别方向,连推人的动作都凝滞不少。 第83章 李允河也发现了他的状态,“你--” “你给我下.药,李允河,你真无耻。” 李允河一愣,继而道:“朕没有……朕乃天子,真想做些什么,何须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放开。”沈清昀怒喝一声。 “你冷静点儿。”见沈清昀这般,玄帝更加不敢放手,急着要宣太医来,可沈清昀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片虚无的白。 挣扎中,衣衫被扯开,当见到沈清昀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时,玄帝已经无法言说彼时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候,拦着腰腹便将人按在了寝殿的地板上。 “沈清昀,你胆敢背叛朕?你竟真的跟他行了这般荒诞无耻的恶心事?” 沈清昀被玄帝恶狠狠按在地上,挣扎不得,情急慌乱中,随手摘下冠在头上的簪,用力向面前的人刺去,李允河惊愕抬眸,在空隙中被沈清昀逃脱,他立刻转手要追,却见沈清昀举着发簪披着一头散落的发转了眸。 沈清昀踉跄而起,那一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离开焕心殿。 焕心殿内的动静太大,很快惊动了外面值夜的人。 侍卫们进来的时候,就见散了青丝的沈清昀举着手中的簪正对准了玄帝。 “大胆,来人啊!保护陛下……”宫人尖锐的声音响彻焕心殿内外。 一时间,宫人内侍前仆后继,纷纷拔刀而来,场面瞬时一片混乱。 而就在此时,沈清昀在浑浊中找回一丝清明,手中的簪也在同一时间改变方向,在玄帝惊愕凝滞的表情中,他转而将那尖锐刺向了他自己。 “阿昀,住手--”玄帝红了眼,想阻止却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清昀将那青簪刺进了自己的肩臂。 鲜血淳淳流淌下来,染红了凌乱的白色衣衫。 “都退下。”玄帝大吼,“宣太医。” “不必了。”沈清昀有气无力,却因剧痛而变得清醒,他扔了青簪,抬眸看他,仿佛在遥望着记忆中的那道虚影般。 良久,他突然轻叹一声,“陛下,微臣酒喝得多,失了分寸,陛下莫怪。”说完,又不卑不亢拜了一礼,“臣想出宫,还望陛下成全。” 李允河不言,沈清昀却已转了身。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没得到皇帝的指令,便只能上前去拦。 李允河最终闭上眼,沉痛且悲哀地道了一声,“让他走。” 肩上的血顺着臂弯染红了指尖,又顺着指尖落在寝宫的地砖上,一滴一滴,宛如盛开的红梅。 沈清昀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身影直到消失在焕心殿外。 身后有远远跟上来的御前侍卫,“将军,陛下派卑职送您出宫。” “不必,我自己会走。”沈清昀拒绝的彻底。 侍卫们不敢劝,却也不敢离开,只能在身后跟着。 沈清昀走得缓慢,整个肩头与那半条手臂因着剧痛而微微颤抖。 伤口很深,那一下他是用了力的,当时气愤异常,做什么都没走心,此时稍微有些清醒,便是后悔。 眼看就要到了宫门,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心里明明想着绝不能倒在这里,得尽快离开皇宫,可体力却跟不上,没了力气的双腿突然一弯,便向地上猛地砸去-- -- 凌霄煜回了行宫,见太子心情似乎很好。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凌霄陌左手美酒,右手美人,面前还有跳舞的舞姬,好生自在。 凌霄煜淡淡瞥了他一眼,“太子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和亲啊!我自然知道。”他偏头看了看怀中的美人,接着将眸光转向凌霄煜,“不过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我堂堂大江国的太子,有几个女人又怎么了?” “这里是昌国,太子殿下。”凌霄煜提醒道。 凌霄陌冷哼一声,“怎么?就只许你这一路上惹我眼热,不许我找人快活快活?” 凌霄煜不想理会,绕过他要走,岂料凌霄陌却在他将要离开时突然来了一句,“你那小美人怎么没跟你回行宫来?” “你是觉得占着人家的地方睡人家的人不太好?”凌霄陌冷嘲热讽的说道。 凌霄煜脚下一顿,偏过头来。 凌霄陌的眼神充满了挑衅,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孤也只是好言提醒一句,那玄帝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在人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你以为他会干看着?” 凌霄煜不想跟他废话。 “不过既然动了,你就稍微上上心,万一美人被偷走了可怎么好?” 凌霄煜眼皮一跳,却觉得凌霄陌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然而他想问的时候,凌霄陌却不与他多说。 凌霄煜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因着凌霄陌的一席话,更是无法静下心来,索性出了行宫。 然而走着走着,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相府。 此时夜已经深了,相府里面一片静谧,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身边不知名的虫鸣叫声回荡在安静的夜空中。 凌霄煜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刚要往回走,却突闻一阵马蹄声。 他止步,再次回头的时候,便见一人翻身下马,叩了叩门。 相府守夜的门童立刻开门相迎,来人拿出腰牌,知会了一声,“陛下请沈公子入宫,沈公子今夜便留宿宫中了,还请知会相爷一声。” 第84章 门童看了腰牌,确实是宫里来的人,便直接点头应下。 直到那马蹄声远去,凌霄煜才恍然回神。 良久,他仰头望着漆黑的星空发出一声自嘲般的笑来,心想凌霄煜啊凌霄煜,你到底还是抵不过他心底的那抹光,不论做了什么,在他心里,只要见到那个人,你所做的一切便都不值一提。 他想这样也好,他活着走到现在,为的不就是帮他完成他想完成的吗? 不论是江国,还是昌国,只要他想要的,他便认认真真替他夺过来,不管前路有多凶险,也不论有多少困难。 只是,心为什么还是那么难受? 凌霄煜离开相府,可不知不觉,却又辗转到了宫门。 明明跟在乎的那个人只有一墙之隔,可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之间离得是如此遥远? 他就那么张望着宫门,想着自己只要往前走一步,也许就可以将他拉回来,可又不能。 他无法说服自己违背他的心意,更做不到强制他做些什么。 他忍着想要进宫将他夺回来的冲动,按捺着所有的不甘心,想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宫门前的声音。 紧接着,暗夜中,缓慢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白色的衣衫带着血红的点缀,苍白的脸、凌乱的发、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凌霄煜微微睁大了眼,在人快要支撑不住倒下去的同时,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他心都要跳了出来,好在最后一刻将人接在了怀中。 可看着那伤,那流出来的血,却恨不得杀了自己,“怀洲--”凌霄煜声音带着颤,没人知道这一刻的他内心是多么的恐惧。 “殿下,我之前就想,你一定会在这里等我,所以……我就来寻你了……”见到熟悉的人,他终于安下心来,早就支撑不住的身子一偏,软软地倒进人的怀抱中。 身后一众侍卫认清了来人身份,忙着跪拜,“世子殿下--” 他们本想说陛下命他们护送沈将军回府,但一想到宫宴上的那一幕,却都噤了声,由着凌霄煜将人带走。 -- 沈清昀又做了个梦。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鲜血淋漓,有的只是那温情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 那是儿时的自己与玄帝。 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最美好的童年。 玄帝儿时很乖,笑容和煦,人也好,倒是他比较调皮,因此每回做错事的时候,被责罚的一定是他。 这个时候,玄帝就会护着他,说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事情也是自己唆使他做的,这样,相爷给的处罚便能轻一点。 后来沈清凌稍微大了一点,想找哥哥们玩,可沈清昀不想带她,说她太小什么都不会,还只会哭,玄帝便会做出一副大哥哥的样子教育他,还说妹妹小,让着她一点儿是应当的。 他将玄帝当朋友当兄长,唯独没想到,自己对他的心思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十五岁那年,父亲说他长大了,是该说门亲事通通人事的时候,他觉得荒唐。 后来父亲说李允河像他这个年纪早就有了通房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难过。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然而某一次,他跟玄帝出去偷酒喝,喝醉了,正好有人来报说是家里的妃子闹着头疼,要他回去看。 这是他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李允河的家里人。 “兄长,兄嫂漂亮吗?”记得当时他是这么问的。 “凑合。”玄帝说:“父皇赐下来的,无外乎好不好看。”他转头,“你不会是也想……” 玄帝靠过来望着他,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你行吗小子?”说着还往他两腿之间掏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当时窘迫极了,很快与之扭打在一起,“你才不行,本公子什么不行?什么都行。” 然后迷迷糊糊,居然就那么被带去了花楼。 接着又迷迷糊糊,被李允河拉着选了一个长相不错的清倌。 最后,赶鸭子上架般的红着脸被李允河推进了屋。 他对那次的印象很深,那姑娘长得好看,性子柔和,鼻子小小的,嘴唇看着很软,身上很香,是一种很淡雅的梨花香。 姑娘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碧桃。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姑娘靠近他的时候,他却只想逃。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明明跟李允河闹腾的时候都会有反应,怎么看见个大姑娘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居然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直到落水被救,看到李允河披散的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那好闻的味道,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好像是真的病了,他居然对眼前这个男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梦在此时终止,沈清昀猛然惊醒,汗襟湿透,迎面对上一张英俊的脸。 凌霄煜抬手按住他微挣的身子,“别动,小心伤口。” 第45章 殿下,你真的好可爱 沈清昀闭了下眼,似是松了口气。 软下身,抬眼看到自己所在的房间,竟是凌霄煜第一次带他来的那个小巷子里。 此时天已经亮了,伤口被包扎起来,身上染血的衣服也已经换掉。 凌霄煜低垂着眸子,问他,“饿了吧!我叫人煮了粥,去给你端过来。” 第85章 “不饿,别走。”沈清昀的声音很低,许是刚醒过来的缘故,还带着点轻微的哑。 他拉住了凌霄煜的手,“殿下,你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好。”凌霄煜便重新坐了下来。 沈清昀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哼唧了一声,“殿下,伤口疼。” 凌霄煜低低叹了口气,抚过身对着伤口,像哄孩子似的吹了吹,“这样好点了吗?” 躺着的人立刻就笑了,“好多了。”说着一顿,又道:“殿下如果笑一笑,就一点儿都不疼了。” 然而凌霄煜笑不出来,他一夜没睡,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沈清昀这副模样,又不忍心去问了。 其实问不问又能怎样,他这副模样出宫,应该是玄帝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他。 而且昨夜,他听得到他在梦里的呓语,那声声的李允河,难道不是证明了一切? 沈清昀见他沉默下去,便摇了摇他的手臂,“殿下,你不理我,我会伤心。” “少说话。”凌霄煜说:“嗓子哑成这样,还不消停,你是想我怎样?” “你夸夸我。”少顷,沈清昀突然说了一句。 凌霄煜抬眼看向他:“……” 前世他们相识多年,今生又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沈清昀对他不说了解得透,但也差不了太多。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见他不说话,沈清昀问道。 “我不放心你独自回去,想去看看,却听到宫里的人说你被玄帝接走了。”凌霄煜说到这便止住了话音,没再说下去。 “然后呢?”沈清昀问道:“然后你以为我背着你去找他了?” 凌霄煜不吭声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你为什么又去了宫门?” 见沈清昀不依不饶,凌霄煜只好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原本是想把你抓回来,问问你之前说的话还做不做数,后来……后来便想着只要你开心就好。” 然后凌霄煜又没声了。 沈清昀看着他,提醒道:“继续说。” “再后来,就见你伤着走了出来。” 凌霄煜微皱着眉,“我的错,如果我早点去找你……” “我是为了你才伤的--”沈清昀不要脸的说:“好马不被双鞍配,好男不嫁二夫郎。” 凌霄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一愣,接着就听沈清昀叫了他的名字,“凌霄煜,这辈子我既认定了你,就唯有你,听懂了吗?” 沈清昀觉得他应该是听懂了。 因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便见到男人已经俯下身来抵住了他的额,接着轻轻开口,说了个‘好’字。 -- 家里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沈清昀索性扯了个谎,说要带着世子在云京城里游玩几日。 父母既然已经默许了他们的关系,宫里那边暂时也不会再起幺蛾子,他便安安稳稳的在这小巷子里住下了。 只是因为药效的关系,身子犯懒,一直不太想动。 凌霄煜找人查过,这药应该是混在饮食中被他误食的,而他在宫里不曾吃过东西,那就说明是在宫外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招,而恰巧被玄帝召了过去。 当时他愤怒地说玄帝下了药,事后想想,这确实也不可能是他做的事。 可会是谁呢? 究竟是谁会将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 沈清昀那边一点点排除自己身边可能性的同时,凌霄煜却想到了凌霄陌的提醒。 想到昨夜若不是凌霄陌说得那几句话,他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从而错过一些事。 但凌霄陌既然能提醒他,是不是就证明,他知道一些内幕? 可他们早已经结了仇,凌霄陌即便知道,也不该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这突然的讨好,又是为了什么? 沈清昀宽慰道:“别想了,想害人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不急。” 凌霄煜将药端过来,跟往常一样,又剥了颗糖放在掌心中。 沈清昀喝了药,又吃了糖,还是皱着眉说苦。 凌霄煜便俯身靠过去吻了他一下。 沈清昀高兴了,扯着世子的袖子说要赏他点东西。 可当凌霄煜问是什么的时候,他又故作神秘的不说话了。 凌霄煜便将他拉过来,轻轻揽进了怀里。 他喜欢抱着沈清昀,喜欢沈清昀依赖他。 因为见到了他身死的惨状,再次拥有便觉得来之不易。 与沈清昀不同,凌霄煜不是个将冤仇说忘就忘的人。 玄帝对沈清昀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他如今一清二楚,既知道,自然要早做准备。 只是他不明白,按照前世记忆,玄帝应当是厌恶着这段关系的,怎么会? 说到底这里不是江国,想查些事情难免束手束脚,急不来。 -- 凌霄煜以为沈清昀说要赏他东西,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有。 上京翠玉坊,一直都是云京名流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这一天,沈清昀将凌霄煜带去了,说是在那弄了块玉。 “虽然没有殿下送的名贵,但好在做工精细。” “逼真吗?”沈清昀将东西交给凌霄煜。 凌霄煜接过,莫名其妙看向他,“什么意思?”接着低头一看,愣住。 第86章 手里的物件通体光泽,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 再看那形态,分明跟自己从无离手里求来的翠伯玉一般无二。 “如果你不曾见过那块真正的翠伯玉,会认得出这块是假的吗?” 凌霄煜仔细看着手里的玉,端详抚摸,半晌后摇摇头,诚实的答,“认不出。” 沈清昀觉得世子认真的表情特别招人喜欢,便笑着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殿下,你真的好可爱。” “?” 恐怕这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有人将‘可爱’两个字跟凌霄煜联系在一起。 翠伯玉的事没再继续研究,因为南宫泾来看他了。 他最近跟沈清昀二人走得近,已经被玄帝派的人盯上,但三人的谈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因此并没有给玄帝带去什么有用的消息。 自从受伤后,沈清昀倒是悠闲了一段时间,每天跟凌霄煜黏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毕竟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也再没什么好讲究的。 李允河不找他的麻烦,家里也睁只眼闭只眼,倒是沈清凌这日终于坐不住出了门,寻到巷子里来了。 在沈清凌看来,这小巷子里幽静,特别适合养老,可沈清昀还没到七老八十。 “兄长,您是想在这里颐养天年了吗?”沈清凌的人还没到,声先到了。 她在院子里还没等进屋,便看到一人影走了出来。 再想开口的时候,视线却在看到那道身影的同时顿住。 原以为出来的是沈清昀,就算不是沈清昀,也必定是江国那位世子。 可万没想到,居然是南宫泾。 沈清凌一时间没了音,半晌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安静地行了个礼,“泾王殿下。” “是凌儿吗?快进来。”沈清昀的声音从屋子里适时传了出来,缓解了院子里的尴尬。 南宫泾替沈清凌掀了垂帘,将人请进去。 沈清凌是带着任务来的。 兄长总也不回家,叫父母担忧,虽说那日的事情家里没人知道,但沈清凌却知道了。 “兄长你的伤好些了吗?” 沈清昀:“?” “还想瞒我,长姐都说了。” 长姐,沈清嫣,宫里那位。 沈清昀微微皱了皱眉,“你又去宫里了?” 玄帝寝殿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很少,但沈清嫣是后宫的娘娘,在玄帝身边有个心腹也算正常,而且他从寝殿一路走到宫门口,这事但凡有个人打听一二,必然会知道。 “嗯,长姐昨日病了,说是想念家里人,她本想着寻兄长的,但兄长不在,便差人将我请去了宫里。” 沈清凌说道这里微微顿了顿,才又开口,“我也是去了才知道兄长跟陛下起了争执。” 这……不算争执吧!沈清昀想。 沈清凌沉默了一会儿,“兄长,你跟陛下,是因为--”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旁边的凌霄煜。 小姑娘心思单纯,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以为是兄长移情别恋,抛弃了青梅竹马的玄帝,毕竟这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而且玄帝这么多年有多用心想要兄长回来她也看在眼里。 虽说她一直很难接受是兄长移了情,但毕竟这位才是亲的,她自然还是偏着兄长的。 姑娘卷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宫里不好吗?” “啊?” 沈清凌片刻恢复了神色,“没什么?我瞧着兄长的气色不错,不如随我去走走?” 她还是很难当着凌霄煜的面,将疑问说得太直白。 沈清昀却以为她是在此待的别扭,毕竟南宫泾一直在她身边,便说了个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适时一见到日光,便觉得有些晃眼。 可还没等伸手去挡,头顶已然多了一把伞,是凌霄煜。 凌霄煜的无微不至让沈清凌暗暗咂舌,她一个大小姐都没受到过如此待遇,不免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的南宫泾。 “带上。” 沈清昀只是愣了一瞬,便将伞接了过来。 转身的时候,突然对着凌霄煜说了一句,“殿下,要不一起?” 于是说好的两人行便成了四人行。 沈清昀与妹妹走在前面,凌霄煜与南宫泾便跟在了后面。 “兄长,你有话对我说?”沈清凌边走边问。 沈清昀踩着脚下的木质楼梯,听着脚底吱嘎吱嘎的响声,反问一句,“不是你找的我?” “……”沈清凌脸色不太好看,虚瞄了眼身后,“那你带世子和王爷过来?” “居然被你发现了。”沈清昀一笑,“说说吧!你跟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有时间管我的事?”沈清凌皱了皱眉,“长姐让我告诉你,小心江国那位太子。” 沈清昀神情微微变了一变,“嫣儿?” “嗯。” 两人边说话边上了楼。 沈清昀其实之前猜过自己身上的毒也许跟沈清嫣有关,但现在,又多了份迟疑,“好,我知道了凌儿,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 沈清凌虽满眼担忧,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46章 沈清昀失踪 “不是想要当红娘,怎么放弃了?”路上,凌霄煜问他。 沈清昀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不再是往日的白色,他皮肤白,穿这颜色的衣服变更衬的那肤色白得晃眼,特别是在阳光下一晃。 第87章 “伞呢?”凌霄煜又问。 沈清昀说:“让凌儿拿走了。” 他们渡步到了湖边,看岸边杨柳低垂,风一吹,柳絮飞起,纷纷扬扬像是嫩白一片片雪花。 远处街边小贩正卖力吆喝着什么,近处还有卖花的小姑娘在笑,“公子,买束花吗?” 沈清昀刚想说你看我们两位公子,哪个是像能买这东西的人,却见凌霄煜一声不响地拿起了其中一只红色的花,并扔了一锭碎银子过去。 小姑娘连连道谢,并说公子好福气。 “殿下,你买这个?” “好看吗?” “?”沈清昀看着他认真的眸光,没将这个问号持续太久,“好看是好看,可--” “好看就收着。” “……” 于是那朵红花没在他手里待多久,便落到了自己手上。 沈清昀与那红花对视几许,认命般的攥着花枝跟着凌霄煜向前走去。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沈清昀不同。 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并觉得每次相处都是上天的恩赐。 他与凌霄煜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有机缘强行绑在一起必然是福报。 他甚至觉得,这辈子能认识凌霄煜,是老天馈赠,所以异常珍惜。 至于其他,他暂时还不想考虑。 可他不考虑,总会有人考虑,比如玄帝,比如给他下.药的人。 卖花的小姑娘转了个弯便原形毕露,露出一副与年纪十分不符的面容。 之前扬在脸上的笑也在瞬间消失,她身后带着大批宫里来的侍卫,但却不是皇帝身边的人。 “怎么样?” “没有防备,接下了。” 小姑娘回答。 那侍卫点了点头,接着向手下人打了个准备的手势。 喧嚷的街道永远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可偏偏有人非要选在显眼的地方动手。 沈清昀手里花枝的水珠还没落下,鲜艳的花苞裹着一层香,甚至连那外面沁人心脾的味道都没来得及吸入肺中,便看到了冲出来的人群。 是宫里的人,又好像不是宫里的。 凌霄煜已将沈清昀护在了身后,明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却叫后者微微一愣。 这样一个下意识保护的动作,让他莫名有些心酸。 “宫里闯进刺客,江国世子嫌疑最大,给我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人纷纷围上前来。 此时花苞绽放的异香让沈清昀有些恍惚,甚至于抬眸看向世子的目光都带着不确定的闪烁。 是‘苍移笑’,他体内余毒未清,结果又添新症。 而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不测。 凌霄煜微微眯了眯眼,难不成是玄帝动了手?在昌国与玄帝对抗无疑是死路一条,因此凌霄煜没动。 可沈清昀却拔出了冲上来那侍卫的配刀,率先反了。 看到萧不测的那一刻,往日种种悲伤浮现,加上苍移笑本身的毒素侵蚀,让他在瞬间回到了身死前的那一年。 沈清昀不甚清醒。 刀尖刺进其中一人的胸膛时,随着鲜血狂涌,街道上瞬间暴乱起来。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耳边响起,闹闹哄哄的街市,摔破的物件以及刀剑碰撞的声音。 “给我拿下,杀无赦。”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来人太多,沈清昀与凌霄煜却只有两个人。 他们之前故意没带人出来,就是想要一点独处的机会。 如今发生这种事,回去叫人已经来不及。 凌霄煜起初是想打退那些人,然而那帮人却不听解释。 随着混乱一片的地界与沈清昀发狂的攻势,他只觉得中了计,却又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暴乱的人群很快引来了其他人,那是一群蒙着黑色面纱的人。 随着那帮人的突然现身,凌霄煜发现了萧不测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得逞笑意。 突然出现的人将凌霄煜二人护在身后,随后与萧不测等人展开较量。 “江国世子与沈将军,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勾结朝廷要犯。”萧不测说:“给我将他们拿下。” 凌霄煜终于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原来想对付他们的另有其人,根本不是玄帝。 沈清昀依旧挥动手中佩刀,谁来杀谁。 凌霄煜抱住沈清昀,试图安抚他,“怀洲,醒醒,看看我,是我--” 可沈清昀的意识是混乱的,任何人的接触他都感觉不到,眼前是刀山血海、是万丈深渊、是那个令他绝望的、电闪雷鸣的雨夜。 萧不测带来的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侍卫,知道如何快速结束战斗。 他们在交战中接近沈清昀,知道凌霄煜在意他,于是刀刀向着沈清昀劈去。 凌霄煜为掩护沈清昀,只能随着侍卫们的攻势而去。 这场混乱持续了好久,直到南宫泾带人过来才平息。 “谁让你们对世子动手的?”南宫泾目光瞳瞳,紧紧盯着这帮人。 侍卫们立刻跪了下去。 “是陛下。”萧不测说。 “大胆,本王一直跟陛下在一起,陛下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萧不测拿出皇诏,“这是陛下的书函。” 第88章 然而南宫泾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假的诏书。 凌霄煜并不意外。 可众人不知,他们知道事实后,全都倒抽了一口寒气。 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而凌霄煜却没心情继续追查下去。 因为沈清昀中了毒,现在需要解药。 他正想让南宫泾派人去追查那卖花的小姑娘,却突闻街角传来一声惨叫。 凌霄煜神情一凛,迅速向声音来源而去。 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只不过小姑娘此时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脖颈处有道明显的伤,是被人一刀毙命。 “清昀,住手-”是南宫泾的声音。 凌霄煜紧蹙双眉,再回去时,却发现沈清昀不见了。 “是刚刚那帮蒙着面纱的黑衣人,将军被他们带--”话还没讲完,便又传来一声“世子殿下--” 凌霄煜没吭声,转身抢了马,向着马蹄驰行的方向而去。 昌国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不论是玄帝,还是幕后那双黑手,亦或者是沈清昀身边的复杂暗潮。 他必须尽快捋出一条线,将事情解决掉。 -- 沈清昀被押到了一辆马车上,四周都是厚重的帘子,遮住了他的视线。 除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沈清昀什么都听不见。 马车最终停下,沈清昀被押下来。 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山寨。 外面刮着柔和的风,可那风落在脸上的时候,却像是刀尖割在了心口上,那么一下下的轻刮着,疼得撕心。 苍移笑的毒素吸入了肺腑,因此他明明知道自己受制于人,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双手被捆绑起来,他被带进那座陌生的山寨里。 飘摇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王’字,这只队伍是他不曾涉猎过的地界。 “怎么回事?人抓来了吗?” “嗯,在这。”他被那些人绑着进了一座毛绒毯围着的帐篷里。 明明是夏天,里面的人却点着竹炭,围着厚厚的被褥,严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那人没有头发,光秃秃的头顶上还点着香疤,应该是哪个庙里出来的假和尚。 之所以说是假和尚,是因为他面前的竹炭火边缘摆着一直烤乳猪。 猪肉烤的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然而沈清昀却只看了一眼,便差点吐出来。 乳猪的下面,是两只切断的人手,人手就躺在乳猪的边缘,已经快要烤熟了。 地上是一大滩新鲜的血迹,毛毯都被浸湿了。 “沈清昀,沈公子--”那假和尚玩味一笑,“总算见到您了。” 沈清昀敢保证,自己绝对不认识他。 活了两世,不管是对这个地方,还是对这个人,他都没有一丝印象。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人委派,但既然动用了江湖中的势力,对朝廷来说,应该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你认识我?”沈清昀的气息不太稳,可总算能在这之后发出了简单的音节。 喉咙间的压迫感缓慢消失,他也在坐落下来之后微微卸了口气。 “当然,沈公子,您可是我的福星。” -- 玄帝很快得知此事,立刻派了宫里的人出来寻找。 光天化日之下,相府嫡公子被人掳走这件事在云京引起轩然大波。 相府那边更是急疯了,没人知道掳走人的到底是哪波人,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 宫里那帮假传圣旨的侍卫已经被抓起来拖回去调查,南宫泾也安排了人手时刻注意那边的动向。 萧不测自请责罚,并说一定将沈清昀带回来将功赎罪。 而凌霄煜,那日随着马蹄声追出了好几里地,到最后却是连个人影都没遇见。 沈清昀的气息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可那个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一点儿踪迹。 阴暗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远处电闪雷鸣。 凌霄煜站在窗沿,看外面侍卫手中抱着一只暖炉过来,“把这送到屋里去,世子怕冷。” 他微微蹙眉,想到,怕冷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沈清昀。 第47章 山寨惊魂 凌霄煜刚认识沈清昀的时候,他就特别怕冷。 那还是前一世,沈清昀在太子府的时候。 某一日,因为太子喝多了酒,想去跑马,一干众人无法,便只能陪着。 那又恰巧是个冬日,气温极低。 雪地里站着一群人,沈清昀也在其中。 他一袭白衣,披着雪狐大氅,明明隐在群人之中,却格外绝尘,让人一眼便能看见,看见了,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听说那是太子新得的人。”一旁人低声嘀咕。 “哪一个?” “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太子最喜欢变着花样的找这么些个人作乐,估计早就被太子--” “嘘,别瞎说,这人清白着呢。” “嗯?怎么可能?那样一副长相,太子居然能忍住不下手?” “听说有些来历,而且,这人不止是皮囊出色,太子不敢动也有另外的原由。” “什么?” “脑子,这人十分聪明,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据说帮了太子不少大忙,太子虽然色胆包天,可也知道孰轻孰重。” 第89章 “原来如此。”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架不住这里太静了,静得连丝风声都听不到,因此他们的声音,全都落在了凌霄煜的耳朵里。 凌霄煜想,他哪里是有些来历,分明是来历不凡。 昌国送来的人,哪里会是个脓包? 若是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泱泱敌国,岂是说来就来的地方。 他想着,看着,眸光不知觉的深了深。 就在这时,站在雪地里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几不可闻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像是听到了那些低语,又像是没听到。 总之,一眼过后,他便拢了拢身边的大氅,而凌霄煜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立在一旁不动了。 那其实是他第二次见到沈清昀。 又过了不久,那人似乎有些受不住冷,就算裹了大氅也毫无用处,于是偏头跟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凌霄煜居然就那么跟着走了出去。 走之前,还不忘从一边的侍卫手里拽出个汤婆子拎在了手里,惹得身旁侍卫满脸问号。 又是回廊深处,转角旁,沈清昀顿住脚步,回眸。 凌霄煜亦顿了步。 “世子殿下?” 凌霄煜从来没想过,当这四个字从沈清昀口中叫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悦耳,以至于他站了半晌,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很快,沈清昀又说了第二句话,“殿下是想回去了吗?” “门口在那边。” 凌霄煜动了动唇,没吭声。 直接无视他隐晦不明的调侃,而是前行几步,将手中的汤婆子随手一扔。 东西不偏不倚,刚好砸进了沈清昀的怀中。 他似乎很是诧异,低首看了半天,抬起头来,那双很亮很有神的眼睛却微微眯了眯,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给我的?” “闲它碍事。”凌霄煜说完,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侍卫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让他从回忆中抽身。 望着递过来的暖炉,凌霄煜伸手接了过来,又摆摆手,“退下吧!” 侍卫刚要离开,门外突然传来喊声,“有公子的下落了。” 凌霄煜策马出城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他走得急,很快将侍卫甩在了身后。 那是一片荒山,凌霄煜当初跟沈清昀一起做那个烟花的时候,本就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局面,因此只是抱着玩的心态做的,却没想到有一日会派上用场。 他策马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沈清昀如今的安全。 -- “福星?”沈清昀哑声看向那假和尚。 假和尚让人清理了烤乳猪的外皮与断手,“是啊!福星。” 沈清昀不再问下去,他正在竭力思考这人的身份和来历,无奈搜寻了一圈,还是没想到。 只是在和尚走过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和尚后座上挂着的珠串有些眼熟。 那珠串色泽饱满,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很快,沈清昀便想到了这珠串的来历。 那还是沈清凌提醒的他。 当时,她在沈清凌房中发现了这珠串,问她是不是心上人送的,沈清凌摇摇头,说这是玄帝的赏赐。 南方那边今年收成好,那些富甲感念皇恩浩荡,便进献了几串新得的物件。 一共三串,分别给了昭安,皇后和她。 沈清昀眯了眯眼,沈清凌自然是排除在外的,那昭安和皇后…… 可既然是皇帝赏赐的东西,如何能轻易转赠他人? “坐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不过是用你引个人过来。” 闻言,沈清昀一愣。 他失踪,最担心的除了家里人,自然就是凌霄煜。 那么他想引的人,沈清昀大抵也猜到了。 可除了玄帝,还有谁想要对付凌霄煜? 还是说,一切都是玄帝以假乱真,幕后之人,其实一直都是玄帝? 他记不太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但隐约也能回忆起一些片段来。 想着凌霄煜本就与玄帝结了怨,现今又因为自己的事情将玄帝得罪的彻底。 玄帝想要对付他,太子也在暗中注意着他,若是哪一天,等这两个人达成共识,沈清昀不敢再想下去。 凌霄煜跟他回到昌国就是个错,若是真的因此而遭了算计,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沈清昀以为,老天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这是殊荣,现在看来,这种殊荣不止他一个人有。 他总觉得,现今的一切好像都失了掌控,他居然有些看不清接下来该发生的事情。 又或许,从玄帝决心将他召回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都发生了改变。 然而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让前世的错误在今生上演。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 虽说假和尚扬言自己是他的福星,但却没有给他相应的优待。 他讲完话,便将沈清昀关进了一间牢固不易逃脱的屋子里。 这里没有窗,只有一道暗门,还是需要在外面才能打开的暗门。 沈清昀待了好几日,除了有个天天来给自己送饭的年轻人之外,便再没见过其他人。 “喂,你们这是做什么的地方?” 第90章 “今天的饭太少了,我吃不饱。” “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当家的,我有话说。” 类似的话,沈清昀说了很多,奈何这年轻人根本不理他。 也因为这年轻人的敬业态度,让他知道,想要逃出去,必须靠自己。 沈清昀这些日子在里面没闲着,然而这间屋子跟铜墙铁壁没差多少,想要凭着自己如今这副走几步路都要喘的破身子,想出去太难了。 可他待不住了。 凌霄煜在外面一定急疯了。 他得想个办法出去。 外面好像快要下雨了,沉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些潮湿的味道。 吱嘎,暗门在这时发生响动,是那个送饭的年轻人来了。 他听着外面的电闪雷鸣,看那年轻人将食盒放在地上。 “喂!”沈清昀气虚的说:“我若死在这里,你猜,你主子会怎么对你?” 外面推动暗门的那双手顿了顿。 “让你关我,没让你杀我吧!” 沈清昀说:“不让我出去,我便死给你看。” 这是这么多天,沈清昀第一次不按常理出牌。 他跟往常的状态很不一样。 暗门下面有个小暗格,只能容得下食盒进出。 年轻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犹疑间,却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紧接着‘扑通’一声。 他一惊,忙俯下身查看,只见里面的瓷碗碎了一地,而沈清昀倒在地上,手腕处染了许多血。 年轻人慌了,立刻拿出钥匙前去开门。 然而就在暗门打开的一瞬间,喉咙却突然被人掐住了。 沈清昀手上的力道很大,抓着人一掌劈向后颈,生生将人劈晕。 他扯了些布料将受伤的手腕处包扎好,紧接着伪装成年轻人的模样离开了这间屋子。 沈清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蒙混过关,但他必须要试试。 毕竟笃定了,这帮人确实没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想将凌霄煜引过来而已。 出了门,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来。 沈清昀头垂得很低,并没被人注意到。 看来这送饭的小厮不是个爱交流的人。 沈清昀拿着食盒往前走,看清寨子跟自己来那天的样子貌似发生了一些改变。 人明显变多了,看来是加强了守卫。 他不敢停留,匆匆向寨子外面走去。 眼看离寨子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唉,你要去哪儿?”守门的发现了他,前来盘问。 “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我有主子给的腰牌。” 沈清昀垂着头去掏怀中他所说的‘腰牌’。 守门的那两个人便那么等着。 可沈清昀身上哪有什么腰牌,有的只是当初跟凌霄煜一起胡闹时候制作的两束烟花而已。 他四下里看看,发现马厩就在不远处。 沈清昀手里虚晃了一下,直接出手,将那两名守卫制服。 他跑向马厩牵了匹马,在众人的惊愕中翻身上马,转眼便冲出了山寨。 于此同时,怀中那两束烟花也以不同的方式燃爆。 一束是进,两束是退。 这是当初他们约定好的。 他希望凌霄煜不要着急,不要担心。 他等着他带人来救自己。 他接连放了两束烟花,就证明这里的事情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他们需要救兵,而不是单枪匹马。 烟花在雨中绽放,于高空划过一道绚丽色彩。 山寨中立刻乱了起来,有去通报的、有去追人的,还有指着沈清昀方向大喊‘站住’的。 山道路滑,山寨的马不听使唤,沈清昀原想着尽量远离寨子,可没走多远便弃了马。 他必须赶快找到藏身的地方,以免被那群人将自己再抓回去。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要做的是保留体力。 后面隐约有人追了上来,沈清昀腕处有伤,被雨水打湿后更是火辣辣得疼。 第48章 凌霄煜,你忍心吗 天渐渐黑了,脚下泥泞不堪,沈清昀深一脚浅一脚,小心避开来人。 那两束烟花不知能不能被凌霄煜发现,可他现在也没其他办法。 雨水不断打在身上,衣服被雨水浸湿,视线也在雨雾中渐渐失焦。 不远处有人影在动,悄悄往这边行来。 沈清昀徒手掰断了几根细长的树枝,又用束带缠了身边柳树枝丫,利用身边一切能用得上的资源。 敌人摸索前进,却听有箭声飞过,嗖嗖两声,身边人便倒了下去。 简易的东西没有箭矢,伤人太难,但只要不失准头,将人打昏还是可以办到的。 “人在那边,大家一起上,他手里没武器,大家不要怕。”有人带动着大家的情绪。 沈清昀听到了这个声音,只觉得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雨太大了,那几只木桩又暴露了他的位置。 但他必须冒险制造动静,因为这帮人早晚会找到这里来,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些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沈清昀按照这种办法,很快清理了一部分人,可眨眼间,敌人已经到了近前。 沈清昀只好弃了身边制作的简易箭弩,起身迎了上去。 第91章 他其实不太适合近战,但这并不能说他身手不好,毕竟是战场上跌爬滚打了数年之久的人。 论力气,他可能不如这帮人,但好在有个巧劲。 虽说他这点功夫在凌霄煜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付这些盗匪小喽啰还是有点优势的。 只可惜来人太多,且他不但受了伤,还余毒未清。 一个气力不济,肩头猝不及防中了一刀。 鲜血喷洒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不甚清醒。 因为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来源。 帽帘掀开,赫然是当初将他困在那间牢房中的萧不测。 “萧不测,你居然敢勾结盗匪?” 沈清昀万没想到,官匪居然会勾结到一处。 “那又如何?” 萧不测手里握着一把分量不轻的九环刀,“你勾结敌国,企图毁我国基,身为昌国子民,自是要团结一心将你除之后快。” 刀锋呼呼而过,瞬间向沈清昀劈来。 沈清昀后退躲闪,就见那刀锋迎面而过,直直劈向身旁的一棵树上。 树身断裂,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九环刀再次贴面袭来。 他们在雨中打斗,越打越烈。 两人骤然分开时,沈清昀已筋疲力尽。 手腕处的伤口血流不止,血水哗哗流于地面上,形成一处染血的坑洼。 “我对你不薄。” 沈清昀喘息着,闷声咳出一口血来。 不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这个人,都没有憎恨他的理由。 萧不测举起九环刀,“沈清昀,要怪就怪你自己,何苦非要与陛下做对。” “你当真以为昭安公主的事情陛下不知道吗?” 他的意思,是玄帝想要杀他。 可他还是太不了解玄帝了。 李允河如果想要杀他,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沈清昀已经明白过来,“说是官匪勾结是我高估了你。” 萧不测一愣,却没想明白沈清昀是如何看出来的。 可他还是举起了刀打算速战速决。 他必须尽快解决掉沈清昀,完成那个人的嘱咐。 沈清昀退了一步,将将躲过萧不测的九环刀,并在这之后搭了身后的树干重新向那人扑过去。 可他没想到,萧不测居然在此时弃了刀,并从袖口间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划过来的瞬间,沈清昀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早就没了力气,意识也在逐渐昏沉下去。 他觉得,自己只怕是等不到凌霄煜了。 好可惜,原以为还能多走一段路,没想到这样就算结束了,沈清昀想。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飞镖突然飞了过来。 那镖的力道很大,居然直接将萧不测的手腕钉在了身后树干上。 匕首飞出的瞬间,萧不测的手腕也正好被那只镖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随后,便是一声刺耳的划过天际。 沈清昀只觉得眼前虚晃一下,人已经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他扯下自己里衣的布料替他包扎手腕处的伤口,颤声说:“怀洲,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清昀轻轻摇了摇头,想说话,却没力气。 “等我。”凌霄煜脱下外袍替他盖上,将他安置在一旁,转身抓起身边那把萧不测脱手的九环刀。 沈清昀从不曾见过凌霄煜用武器。 可当那把原本不属于他的九环刀拿在手里的时候,却又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萧不测瞳孔收缩,脸上露出惊恐惧色,他掌心被飞镖射穿,已经吓破了胆,见凌霄煜走向自己,不断往后退去,“给我上,给我杀了他。” 身后人还不等上前,就被凌霄煜甩出的飞镖射穿喉咙。 萧不测眼见众人不是对手,转身就想逃,可为时已晚。 凌霄煜九环刀咦就势劈下。 那力道不轻不重,刀锋刚好弄瞎了他的一直眼睛。 “道歉。”凌霄煜抓着他的头,让他对着沈清昀。 狠声说道:“给我道歉。” “是玄帝,是玄帝让我来杀了他。” 萧不测大喊,“是玄帝。” 噗呲,一股温热的鲜血随着九环刀再次劈下的瞬间从萧不测肩膀处流了下来。 凌霄煜将他按在地上,用他的成名武器九环刀一下下划下去。 四肢、五官、身体的每一处-- 每一处都不是要害,可每一处都会让他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杀了我,杀了我--” 萧不测一心求死,竟是被折腾的疯魔了。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凌霄煜眼眶通红,“断他手脚、砍他头颅、羞辱他、玷污他。” 他说:“我曾发过誓,要让你生不如死--” “现在,该你还债了。” 凌霄煜只顾着找眼前的萧不测报仇,却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箭矢。 “凌北榆--” 沈清昀看到的时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只能向他扑去,将人护住。 噗的一声,箭入腿根,袍子染了大片的血。 沈清昀颤抖地抓住箭矢,忍疼拔出,“有人来了,先走。” 凌霄煜万分心疼地护住他,回身抱起人。 第92章 他看了一眼雨幕后跳动的人影,忍着追上去的冲动,带着沈清昀离开。 -- 他们来到一处山洞,洞口外面全是杂草。 凌霄煜将人带进去,看那伤口血流不止,而沈清昀的脸色苍白如纸,凌霄煜心中酸疼,恨不得自己替了他。 沈清昀拽着他的衣襟,明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却还在试图逗他,“这是什么表情,你能来救我,我很感激。” “不过咱们不是说好了,一束是进,两束是退。” 沈清昀说:“究竟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明明记得却故意不听话?” 凌霄煜给他处理伤口,可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 “别忙了殿下。”沈清昀拉着他坐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凌霄煜抬起头,望进了他的眸光里。 就见原本满是深情的眼眸中,此时却夹杂了困惑、不解以及解释不清的痛苦。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雨幕遮住了山洞中的一切,也掩盖住了那些将要冲破的隐秘。 “你第一次见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太子府的家宴上。” 沈清昀松了他的衣襟,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曾说记不清了,其实是骗我的。” “你知道我……” “我知道。”凌霄煜说:“知道你对玄帝的感情,知道你的过往、你的遗憾--” “所以你也知道,我曾杀过你。”沈清昀闭了下眼,到底还是说出了那句他最不愿意说出的话。 凌霄煜没回答。 “当初在喻潼关,你既知道我动机不纯,为什么不杀了我?” “舍不得。” “你是傻子么?” “如若我依旧是为了玄帝你当如何?” “想你所想,愿你所愿。” 沈清昀心疼极了,“所以,就算知道我是为了玄帝,你也要纵着我?” “你就不怕……我再杀你一次?” “你若是想,杀几次我都甘愿。” 沈清昀说不出话来了。 有些东西,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发生了,有些伤口,就那么赤裸裸地被抛开。 真相永远来的那么猝不及防,如果不是在这个境地,又或者,让他多一些时间去消化。 可现在,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他紧紧攥着凌霄煜的衣襟,面上带着惨淡的笑,“我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相遇。” “是预谋,只不过,是我的预谋。 ” 凌霄煜抱了他一下,“我在看着你,沈清昀,你永远逃不掉,我会一直看着你。” “你说话算数吗?”沈清昀问他。 这次面前的人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一下。 “你看看我。”沈清昀叫他的名字。 见他无动于衷,于是又叫了一声,“凌霄煜,你忍心吗?” 良久,凌霄煜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此时布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在彼此的乞求中苦苦挣扎,退无可退。 “所以,你来是想做什么?”沈清昀闷声问他。 凌霄煜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他本来做好了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替他讨回一些东西的,可现在却又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毕竟,他现在有了牵绊,他无法做到放弃眼前这个人。 沈清昀的手指片刻不敢松,生怕只要自己稍微退一步这个人就要跌下去。 他只能用力攥紧他,用最后的意识告诉他别走。 他仰起头,顺着流下来雨水的下颚线轻轻吻上去,吻到了他的锁骨、喉结、最后是嘴唇。 他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吻他、说着让他别做傻事的话。 “好。”凌霄煜回吻他,低低答了一声。 沈清昀终于放下心来。 他想再嘱咐一些事情,然而他伤得太重,血流得太多。 视线模糊,最终化作黑暗,所有的声音也都远离开来。 第49章 大病初愈 李允河从来没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为了个人顶着大雨在山间游走。 找到萧不测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 玄帝拉过人,狠声问:“人呢?” 然而萧不测却已经无法言语。 搜救工作一直在进行中,宫里大批侍卫涌入这座山。 当看到树枝缠绕着那带血的衣带时,玄帝的心是颤抖的。 他们在这座山里找了好久,终于寻到了一丝线索。 当找到沈清昀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气息微弱,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死。 玄帝命人将沈清昀带回皇宫,可凌霄煜如何能让他得逞。 “你差点害死了他。”玄帝言。 凌霄煜抱着人,不放手。 李允河让人过去,可凡是靠近他们的人,都无故倒了下去。 “皇上,他周围全是瘴气,是有人故意下的。” “凌霄煜,你疯了不成?” 玄帝冷声:“你想他陪你一起死么?” 凌霄煜自然不会让沈清昀陪他一起死。 因为不久之后,余宁跟春华已经将南宫泾带来了,而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千里迢迢赶来的魏铜以及药师无离。 有无离在,周围瘴气很快清除。 凌霄煜这才抱着人走出来。 第93章 “陛下,先回宫吧!” 南宫泾提醒,“萧不测是陛下的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是因此坏了两国交好,便得不偿失了。” 南宫泾的话,在玄帝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而且这个时候,让沈清昀尽快得到治疗才是重中之重。 “真在意他,当初就该好好守着他。” “他受伤,是你的过失。” 凌霄煜没有反驳。 这次,确实是他的错。 这可能是凌霄煜最狼狈的一次,他本以为算无遗漏,却算错了一个人。 凌霄煜闭上眼,是他的错,他认。 玄帝离开之后,凌霄煜也上了车。 他一路护着沈清昀回到京中。 这次,他没有自作主张将人带回自己的地盘,而是带回了相府。 毕竟现在是在昌国,凌霄煜觉得沈清昀睁开眼睛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家人。 至于玄帝,玄帝的账,他们可以日后慢慢算。 山寨中的匪徒已经被尽数抓了回去,只差严刑拷打。 两个人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彼此的感情似乎更近了。 沈清昀醒来距那天已经过了三日。 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又中了毒淋了雨,连日来的心悸加上被劫持的殚精竭虑,身子简直是糟透了。 贺燕芙一直守在沈清昀身边照顾,可沈清昀醒来的第一件事除了让她去休息之外,就是找凌霄煜。 贺燕芙一副儿大不中留的模样,但也知道凌霄煜这几日的状态。 于是差人去叫了凌霄煜过来。 凌霄煜听说沈清昀醒了,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地。 进了屋,见沈清昀正躺在床上,望着棚顶双眼无神。 “怀洲--”他不由自主叫了一声。 沈清昀听到动静转了头,见到他,才将将收回那神游天外的神情。 两个人一时无言,半晌,沈清昀却笑了起来。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几乎可以用毫无血色形容,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是终于多了一些鲜活的颜色一样。 沈清昀弯着唇角,向凌霄煜伸出手,“殿下--”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窗前的枝丫摇曳出了弧度,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带着别样的情绪。 -- “庄主怎么过来了?”沈清昀有些意外。 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恢复的这么好,原是多亏了无离。 不过一想到之前凌霄煜将人家姑娘吓走那件事,他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带着小女四处游历,正巧遇到了魏铜,听闻公子中了毒,便跟过来看看。” 无离收了手,“看脉象,公子已无碍了。” “多谢庄主。” 此次能遇到无离实属巧合,却也是他们的幸运。 无离留下.药方,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毕竟那位松姑娘还在等着。 “庄主不如留下多住几日。”沈清昀客气挽留。 “不了,小女是个执着的,公子既有了归属,便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才好。” 沈清昀无言以对,只能尬笑一声,“那我送送庄主。” “留步,不必如此麻烦。” 凌霄煜也拦下他,“我去送。”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带人离开。 如此,房中就只剩下了沈清昀和魏铜,他瞥了眼人,“我的猫呢?你怎么来了?” “猫好生养着呢,前些日子又生了一窝,过段时间就该当外祖母了。” 魏铜说:“时间长了不见公子,属下想念的紧。” “所以?” “所以属下不走了,属下一直照顾公子。” “不过说到底还是世子想得周到,让我们几个早早随着车马过了镜,否则这次还真麻烦了。” 毕竟是两个国家,要真是这么容易过境,当初玄帝何苦绕大弯子将他送去敌国。 “不过,你们来昌国我怎么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么?” 魏铜呵呵一笑,“查人。”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再问却不肯多说一句。 沈清昀这个气啊! “魏铜, 你忘了是谁提拔你的了?” 魏铜继续笑,接着义正言辞的说道:“可公子说了,您回昌国之后,我们凡事要以世子为尊。” 为你大爷! -- 自从魏铜来了之后,沈清昀的生活惬意了,有魏铜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让沈清昀觉得非常高兴。 彼时,他坐着魏铜亲自制作的车轮转椅,喝着魏铜泡好的茶,然后毫不留情地将魏铜骂了一顿。 如果可以,他其实是想亲自站起来教训教训的,奈何他腿伤未愈,站不起来。 其实,若是单论站起来倒是也行,只不过,他必须好好卖卖惨,这样,凌霄煜才会在下一次事情发生时多些顾虑。 他要让他知道,如果他出了事,自己是会拼命的。 所以,这腿暂时还不能好。 可沈清昀是个闲不住的,他最烦天天闷在房里,于是魏铜便给他找了一些好玩的。 比如,教学生。 学生是七八岁的小孩,教学的内容是投壶。 沈清昀:“……” 他觉得这小子脑子里应该装了浆糊,才会想出这么让人无语的娱乐项目。 第94章 不过好在这无聊的娱乐让他玩出了花样,当把小朋友们唬的一愣一愣的时候,他居然在其中玩出了乐趣。 “明白了吗?投壶的关键,是投活物,活物是谁,活物叫凌霄煜,一会儿他来的时候,记住我教给你们的诀窍。” 魏铜觉得,这事不能继续下去,否则不是他死,就是公子死。 可这话音刚落,懵懂无知的孩子们正在思考这么做到底好不好的时候,‘活物’出现了。 ‘活物’叫凌霄煜。 “凌霄煜,这边。” 沈清昀向世子摆手,满眼算计。 一帮小家伙争先恐后,生怕是最后一个。 所以,当箭矢向着凌霄煜飞扑过去的时候,魏铜都没敢看。 可出乎意料的,世子竟然只用了一只手便接住了小孩儿投过来的壶矢,并一股脑扔进了壶口里。 沈清昀觉得有些无聊。 一个小孩儿天真的问:“先生,壶接了箭,我们算不算过关了?” 沈清昀:“……” 他没时间回答孩子的问题,因为那只会移动的‘壶’已经走过来,并在他开口之前将人扛了起来。 没错,是扛,不是抱。 凌霄煜没管沈清昀的求饶,一直将人扛到了房里。 “等, 等等--” 沈清昀往床榻里面一边躲,一边拦住靠过来的人,“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 “你猜?”凌霄煜的声音低沉,听的沈清昀心中一跳,他寻着那气息,渐渐红了脸,“我猜你--” 那‘不知道’三个字被彻底堵在喉间,原本的气势也成了抑制不住的喘息。 大而有力的手掌隐匿在衣料下,相贴合的气息随着沈清昀垂下去的眸光而流转。 凌霄煜忍了太久,此时被那句‘壶’激发了体内的欲.动。 “玩的高兴吗?”凌霄煜一边抵着人一边问道。 沈清昀被巨大力道压制着,连喘息都是艰难,更别提说话。 而且凌霄煜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虽然一直在问,可只要自己有开口的意思,那吻便会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他皮肤很白,凌霄煜不用力都会给刮红了,此时被吻了几下,那唇色便更加诱人。 凌霄煜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沈清昀,却又觉得每一次的他都有所不同。 “淫.乱,荒唐,殿下,你日后若是成事了,也必定是个昏君。” “是么?”凌霄煜趁着他下次要张口的时候又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让那颜色更加艳丽。 沈清昀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外面的颜色太过刺眼,晃得他不敢睁眼。 “青天白日便这样荒.淫,不是昏君是什么?” “你相公啊!” “……” “怎么?不认?” 岂敢不认? 手指被缠进了某人的掌心中,不知什么时候,连脚裸也被迫钻进了被褥中。 沈清昀沉着呼吸看他,眼中含着别样的风情。 那一双眼,潋滟着凌霄煜从没见过的东西,勾着他的魂。 两个人都沉迷在这情动中,恨不能直接拉了垂帘。 可外面的脚步声却让沈清昀清醒了一些,他顿时显得有些慌,“好像有人来了--” 第50章 怎么这么记仇? 凌霄煜现在哪里还能管究竟是谁来了。 他吻着身下的人,挑起的眉峰微微扬起,在他滚动的喉结间轻咬了一下,并反手抓住了那隐匿进被褥中的脚裸,轻而易举地抬起了他的腿。 “我还伤着,你是想弄死我么?” “哪里还伤着?” “能让我成了‘壶’,居然还敢说自己伤着?” 沈清昀眨了眨眼,“你怎么这么记仇?” “相公--” 猝不及防的一声唤,让凌霄煜全身一震,就连支起的手肘仿佛都失了力道。 他眸光发沉,抬眼看向困在身下的人,呼吸变得炙热而急促,“再叫一声。” 沈清昀戏弄完了人,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叫了,直到被反反复复吻得忘了情。 凌霄煜抚了一下他的眉心,手指下滑触碰到了嘴唇,紧接着捏住了他的下巴,“乖,再叫一声听听。” “相公--”沈清昀便叫了。 而就在这时,房门处又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响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昀儿’。 是相爷的声音。 沈清昀险些没被这一声唤吓得晕厥过去。 他浑身一激灵,直接将人拽上了床,力道大的仿佛对方是头牛都要俯首称臣的架势。 “爹,怎么了?” “为父有事与你商议。”沈云哲在外面说。 “哦,好--”沈清昀一边回答着父亲,一面掀开了被褥将凌霄煜裹了进来,并迅速放下了床帘。 这时沈云哲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那我进去了?” “好。” 这句‘好’一落地,房门便被打开了。 随着相爷走进来的同时,凌霄煜也已经被严严实实藏了起来。 沈云哲四下看了看,“听说世子来了,已经走了吗?” “啊,走了。”沈清昀下意识回答。 “哦,你的伤怎么样了?”相爷说着便要上来查看。 “好了……已经好了。”沈清昀怕相爷不信,便想把腿伸出去给他看。 第95章 可一想到刚刚凌霄煜抓着他的脚裸干了什么勾当,又实在没那个勇气了。 他裹在被褥里露出了一颗头来,样子十分滑稽。 跟父亲说了会儿话,不外乎就是此次暗算他人的身份。 相爷始终放心不下,不光是他的安危,还连带着凌霄煜。 让他最近出门的时候多带些人,加小心。 沈清昀一一答了。 沈云哲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问了一句,“昀儿,你是不舒服吗?” “没……”沈清昀说完,又觉得不妥,于是又说:“ 刚出门的时候可能吹着了。” “可找大夫来瞧过了?”沈云哲关心的询问,“那伤还没好利索,可别又受了寒。” “好。”沈清昀答了一句,见父亲似乎还有话说,便问:“您找我还有别的事?” “原本是想找世子的,既然世子不在,就算了吧!” “?”沈清昀一阵无语,“爹您有事找他,却不找您亲儿子?” 躲在暗处的凌霄煜掐了他的大腿根一下。 沈清昀浑身一麻,幸好相爷并没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沈云哲微微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为父先走了,世子若来,让他去找我。”他完全不考虑儿子的感受,说走就走。 沈云哲走后,沈清昀斜眼瞥向被褥中的凌霄煜,踹了一脚,见人没动静,于是掀开了被子,结果被人一下子抱进了怀里。 “怎么?”凌霄煜近距离望着他。 “你是有毒吗?”沈清昀问:“不然怎么短短几天时间,我爹跟你比跟我都亲了?” 凌霄煜闻言,轻轻抿了下唇,却没说话。 “还有,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凌霄煜抬眼,露出个非常无辜的表情。 被相爷这么一搅合,两人都清醒了一些,有些原本想做的事情也没做成。 凌霄煜将人扶起来,轻轻吻了下唇角,“怎么样?还难受吗?” 原本很正常的一句话,在沈清昀这里却成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脸色不太自然,偏过头,说了个‘还行’,紧接着转移了话题,“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关于给他下毒的人是谁这件事,一直是凌霄煜心里的一根刺。 他早就查清楚了下毒的人是谁,但却刻意瞒着沈清昀。 这也是沈云哲最近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原因。 “还在查。”凌霄煜难得说了谎话。 可这谎话没能持续太久,便被沈清昀给无情的戳破了。 “事实证明,你不适合说谎。”沈清昀提醒他。 而凌霄煜却站起身,“等我一会儿,相爷既然找我,我先去听听。” 他低头吻了下人,走了。 沈清昀:“……” 凌霄煜回来的时候,沈清昀正无聊地倚在床头看书。 见他回来也不着急,慢腾腾翻过了一页书,才抬眼道:“回来了?” 凌霄煜坐下,“要不要出去转转?” “……你要带我去哪儿?” “而且,殿下,你还没说,我爹跟你说了什么。” 凌霄煜勾起唇角,“你猜。” 沈清昀不想猜。 “相爷问我,什么时候下聘礼将你娶回去。” -- 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制造阴谋的人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其实处处都是算计,只是那些算计隐在风中,还没露出本来的面目。 凌霄煜不能长时间出现在相府,毕竟他的任务是保护太子。 此次和亲的目的是为了维系两个国家之间的和平,如今出了昭安公主这种事,让和亲延后,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玄帝与太子还在商议这件事的解决办法的时候,却又出了沈清昀这档子事。 玄帝心力交瘁,而关于始作俑者,他却到现在都没能查出些什么。 作为唯一的知情人,萧不测人虽然救了回来,但却彻底废了。 四肢被废,双眼被弄瞎,连舌头都被人拔了出来,可凌霄煜只记得自己断了他的手臂瞎了他的眼。 所以在他带着沈清昀离开后,还有人去了那里。 能叫动玄帝身边的人,知道他跟沈清昀之间的关系,又对沈清昀恨之入骨的,凌霄煜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是沈清嫣。 毕竟连下.药那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只是他不太明白,沈清昀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兄长。 他对此人了解不多,但按照前世记忆来讲,当初沈清昀能被玄帝如此狠心对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叫沈清嫣的人。 这是他曾经通过沈清昀的记忆所知道的事情。 对于凌霄煜的胡说八道,沈清昀没太在意。 他如今只是想尽可能的帮助凌霄煜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前世欠了他,今生便想还给他。 他一直记得凌霄煜的想望,兵不血刃安定天下。 如今和亲的事情被搁置,凌霄陌的势力便得不到扩.张,景帝原本就对他没了耐心,毕竟没有哪一位帝王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废物。 身为太子,他可以有野心,也可以有胆识,甚至可以做些不该是他做的事情,但前提是,他得有足够的能力摆平眼前的困境,而凌霄陌,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第96章 景帝一次次的试探他,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估计这也是景帝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太子如他所愿完成了景帝心中所想,那么这太子之位也许能继续保全。 反之,这次的昌国之行,便是终期。 凌霄煜心里清楚,这是景帝最后的警告。 凌霄陌恐怕也明白,所以在他眼中,跟昭安公主的事情虽然是阴差阳错,但因为这件事而得到了一个真正的公主,岂不是更加有趣? 毕竟这是玄帝最珍重的妹妹。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件事一定会按照原本商量好的行走时,宫里却传来了消息,说玄帝召沈清凌入宫。 紧接着,沈清凌同意嫁给江国太子的事情便传了出来。 沈清昀登时急了。 他觉得一定是玄帝用了手段,才迫使沈清凌同意嫁给凌霄陌的。 当然,不相信这件事的还有泾王爷。 “昀儿,你听我说。” 沈云哲安慰他,“如今这件事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这是你妹妹一早就答应下来的,不管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你现在回来了,她遵守承诺也是应当的。” “我不会让凌儿嫁给凌霄陌,即便是再次回到江国。” “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回来。” 沈清昀想着如何也得去见李允河一面,就算不见李允河也想见沈清凌问问情况,却不曾想李允河倒是先一步找了他。 玄帝没像往常一样宣旨叫他进宫,而是亲手书写了一张帖子。 沈清昀将帖子拿在手里,仰头看向深邃静谧的夜空。 夜空中,无数繁星点点,明明跟以前一样,此时看在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没人知道这一番挣扎下来他用了多少时间,也没人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夜下的困惑与痛苦。 沈清昀能去赴约,全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那是他跟玄帝仅剩的一点少年情义。 亦如无数个梦境中窥见的场景。 当那抹明黄色的暖袍褪下去之后,白色便飘散在了夜空中,那抹高挑出尘的身影在夜幕下显得那样孤独。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却从没想到有一日,竟是以这种方式窥见。 玄帝的脸上带着少有的风霜,那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你来了。”李允河甚至没回头,就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谁。 沈清昀站在夜幕下,望着那背影顿了顿步。 接着,似是飘零的声音出现在玄帝的耳畔,“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玄帝回头,便见到那个让他既害怕又难受、想逃避却又忍不住想要见到的身影。 “怎么做!!”他似是呓语,又似乎是在问自己心底的答案。 可他努力了很久,始终都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来告诉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是禁锢在身边,还是推得更远? 可就在这种犹豫不决下,却见到面前的人向着自己走近了一步。 “陛下,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再杀我一次…… 第51章 二次进宫 李允河于软塌上猛然惊醒,才发现之前的那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他轻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却见外面内侍来报,“皇上,沈将军求见。” 玄帝短暂地蹙了蹙眉。 明知道他是因何而来,明知道不该见,却还是忍不住准了,让人带他进来。 其实他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见他。 如果说曾经的一部分错事都是自己做下的,那现在,在见到这个身影的刹那间,他心中所剩下的唯一一件事却只剩下弥补。 可他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给他机会。 沈清昀行跪拜之礼的时候,坐在软塌上的玄帝连忙起身迎了过来,“别跟朕这么见外。” 他带着沈清昀到了殿后,亦如寻常家的兄弟在一起说话,并不提之前那些恼人的事。 可沈清昀不是来跟他谈心的,“为什么一定要凌儿去和亲?” 这句话一出口,打乱了他们之间的表面和平。 “阿昀,就算没有那些,朕还是你兄长对么?”他回头,手臂搭在了沈清昀的手腕上。 沈清昀躲过玄帝的触碰,眸光中一片淡漠,“您是皇帝。” 皇帝,怎么可能会有兄弟。 “阿昀,你一定要如此跟我讲话吗?” “我们难道不能像以前一样?” 一代帝王的口气中透着卑微,不论如何放低姿态,始终得不到沈清昀的和颜悦色。 李允河看着沈清昀疏离的眉眼,仿佛看不到希望般的自嘲了一下,“沈清昀,这就是你回报给我的吗?” “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把你赎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为之付出的,你都看不到是吗?” “是啊!为了什么呢?” 沈清昀抬眼,“我也很困惑--” “陛下,您做了这么多,究竟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面对质问,李允河有一瞬间的怔楞。 他在这双眼眸中,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愤怒以及怨尤。 可明明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激烈的碰撞。 他看着这个人,仿佛突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沈清昀,亦或者,不是之前的沈清昀了。 第97章 “你不知道么?” “我心中所想,你真的不知道吗?” 李允河突然觉得有些愤怒。 “之前说永远对我好,不离开我的人究竟是谁?” 那些暧昧的、意味不明的、曾经疯狂压制住的执念,在这一瞬间全部散开,冲破了李允河心中的思量。 他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腕,“沈清昀,是你招惹的我,你难道忘了么?” “还是,你想我说的再明白一点?” 他们之间从来没提过一句真心,但所行之事却满满都是真心。 如今有些话被赤裸的抛白开,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诞可笑。 沈清昀握住了拳,“松开。” 然而玄帝不动,不但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 他们心中藏着对彼此的怨怼,在这一刻的交织中爆出惊人的力量。 不知是谁先惹的火,总之在沈清昀没能退出去的瞬间,已经被玄帝狠狠握住了脖颈。 那颈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让玄帝靠近了便很难走出去。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很快便将沈清昀压在了銮殿的柱子上。 就那么抵着人,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将猎物囚禁在侧,接着吻了下去。 沈清昀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楞,下意识想躲却没躲开这份钳制,直到那唇偏移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是空白的,心也是颤抖的。 他回忆了他们之间很多次的交缠,玄帝给他的所有或者最大限度也不过是亲吻他额间发髻,他们从不曾有过更深一步的接触。 那个时候他对玄帝太过执着,所以不曾注意到这些,后来仔细想来,不过是因为玄帝对他没有那种他以为的情感,所以才会避免这种亲近,可是现在-- 玄帝的唇角靠过来事,竟然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某个梦境中。 他曾经不止一次盼着这份感情能有个归属,所以不论多难都始终坚持着,直到玄帝杀了他的家人让他锒铛入狱。 甚至于他到了牢狱中都不愿清醒,因为多年的根深蒂固让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其他的想法了。 然而现在却又要经历这些。 多么可笑。 玄帝忘了情,以至于忘记了今日的沈清昀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一个了。 在他想要从沈清昀身上得到更深更浓重的情感回应时,却忘记了他身边早就多了一个人。 猝不及防的,当额角给人撞得生疼,玄帝才从那难以抑制的情感中抽身回神。 他依旧死死抵着面前的人,不给他动作的机会。 “以前不是很喜欢跟我亲近?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玄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跟凌霄煜可以,跟我不行?” 沈清昀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接近执拗地说道:“放开我。” 可玄帝哪里会放开他。 他将他禁锢的更深。 玄帝的眸色很沉,像是一潭漆黑无比的死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架势,“说过的话就要认,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既然你忘了那些,便留下来,我帮你回忆回忆。”他说着,又要俯身去吻他。 李允河曾经一直觉得,跟一个男人亲吻应该是件很恶心的事情,就算对方是沈清昀这样的长相,然而真正吻在一起的时候,却又觉得没那么难受。 不但不难受,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被带偏了的人,可似乎只要对方是沈清昀,那便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可沈清昀如何能让他得逞,他的气力虽然不济,但好在玄帝的情绪并不太好。 所以就在那走神的一瞬间,他已经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脱离了他的钳制。 可他越是表现的抗拒,越是在挑战帝王的尊严。 玄帝起初并没想对他做些什么,反倒是在这种不要命的挣扎中失去了耐心。 他甚至执拗的想,沈清昀本来就是他的,一直都是他的,他们之间,只存在着自己想不想,却不存在沈清昀要不要。 所以他擒人的动作更加果断,心底的声音更加复杂。 两个人在纠缠中撞倒了一旁的屏风架,殿堂发出极大的动静,可没人敢走过来。 那些人在门外候着,得不到命令便不敢有所动作。 “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阿昀?”玄帝愤怒到了极点。 沈清昀抿着唇一言不发,用尽全力挣脱玄帝造就的笼网。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回来?” “你在江国,待得很惬意吧!我听说景帝还给你弄了个官职?” “可你以为那是他凌霄煜的功劳吗?那是我替你求来的。” “沈清昀,你现在这么对我,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 恩将仇报? 沈清昀嗤笑一声,听他冠冕堂皇的语气,居然生出一种可怜的意味,“你恐怕还不知道恩将仇报的意义。” 玄帝铁青着脸,再次钳制住他的身子,那双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眼眸盯紧了面前的人,“什么意思?” “放手。”沈清昀说:“您是皇帝,一定要将自己弄得这么难看吗?” 李允河说:“你放心,不会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突然散出一丝笑来:“心有所属没关系,谁还没有个心有所属的时候呢!” 第98章 “只是,你觉得,我会不会放过你中意的人?” 沈清昀再次从李允河的眼中看到了那屠尽一切的狠厉,亦如当初他对待自己时的模样。 那眼底的深恶痛绝不加掩饰,甚至连愤怒都是那么明显。 “凌霄煜对吗?你放心,我会让他死无全尸的。” “我会让他的下场比萧不测还要惨。” “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玄帝眯了眯眼,突然扭头问道:“你的好妹妹来了,想不想见见她?” “当初我娶她的时候,是因为她跟你有三分相似。”玄帝眼波流转,露出一片屑然,“现在看来,她比起你,可差得远了。” 帝王靠近沈清昀,低声说:“你的味道,尝过一次,居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阿昀,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否则,不只是凌霄煜,还有你疼爱的凌儿、嫣儿、相府--” “……你觉得,我会放过谁?” 沈清昀脸色一片惨白。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种想法,原来,他从来都没放弃过要将相府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中。 他原以为可以改变一切,可到头来,却还是这样不生不死的局面,为什么? “他是你的恩师,你--” “那又怎么样?” “曾经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不也一样背叛我了?” “既然如此,恩师又算得了什么?” 玄帝说完这话,已经对着人摆了摆手,“带将军下去好生照看着,别再让他胡言乱语。” 沈清昀被人押下去的时候,与迎面而来的沈清嫣相遇。 沈清嫣望了兄长半晌,最终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一句话没说。 或许在她眼中,这个兄长早就已经是不存在的人,毕竟从小到大,他心疼的只有沈清凌一个,从来没有拿她当过妹妹。 有些东西,也必须是她自己争取,否则就什么都没有。 她转头的时候,已经带了笑,对着玄帝的时候,那妩媚多情的容颜仿佛盛开的牡丹花绚丽。 “陛下,臣妾已派人将后面的园子收拾妥当,陛下想去瞧瞧吗?” 原本是些微乎其微的小事,却叫玄帝的心情放松下来,可依旧不够。 望着面前那几分相似的俏丽容颜,李允河向她伸出手,“过来。” 他冷淡地盯着缓缓走过来的人,突然抑制不住地伸手拽住了人,接着用力禁锢在自己怀中,并狠狠朝着那张跟沈清昀有着几分相似的容颜上吻了下去-- 第52章 为什么是你 “把眼睛闭上。” 玄帝的眼底仿佛蒙了一层戾气,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刺眼。 “闭眼啊!” “不闭眼,朕怎么把你当做他?” …… 沈清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抚过那抹被掐红的颈,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玄帝的话语。 想到自己入宫多年的侍奉陪伴,竭尽所能的付出,满足他的一切需求,本以为会换来帝王的真心,没想到,她所拥有的一切殊荣,却都是因为她像那个人而已。 她以为早已走出的神似梦魇,其实一直围绕着她,那些高枕无忧也不是因为玄帝的宠,而是承了‘像他’的恩。 沈清嫣冷笑,红唇弯了弯,开口问道:“他……我的好兄长,如今被关在哪里?” “中钰宫。”侍女回答道。 “中钰宫啊!”沈清嫣喃声一句,“兄长得幸归来,我还不曾去见过一面。” “……想来,真是十分对他不起。” “去吧!将陛下赠予我的锦衣拿过来。” 既然是去见兄长,自是要盛装打扮一番的,他们兄妹有段时间没见了,即便是宫宴上都不曾打过照面。 说来也是可惜,明明他们才是一母同胞,可兄长却偏偏对姨娘家的妹妹用尽了心思。 她看不透他,很多时候,都觉得他的为人处事特别让人琢磨不透。 沈清嫣带着侍女一众人前去,却在行到中钰宫的必经之路被人拦了下来。 拦她的人叫刘青,是玄帝身边的贴身侍卫。 “娘娘请回,陛下不许任何人踏入中钰宫。” “你可知这里面的人是谁?”沈清嫣说:“是本宫嫡亲的兄长,本宫想来跟兄长说说话,也是你能拦得住的?” 刘青拜了个礼,“娘娘,却是陛下的命令,属下不敢乱说。” 沈清嫣却没理会,叫手下人拦了刘青,而后强行闯了进去。 她原本最能忍,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有过任何逾越的时候,如果不是沈清昀回来,或许这辈子,她只怕都会在自欺欺人中度过,可她没想到,沈清昀还会回来! 当玄帝用帕子蒙住她的眼,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口中叫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时,她只觉得自己承受了莫大的屈辱,偏偏让他承受这种屈辱的始作俑者却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一个。 为什么是沈清昀? 她知道玄帝心里或许藏着一个人,但她却从没想过,玄帝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居然会是沈清昀。 她有话要问,并且想跟兄长诉诉衷肠。 “兄长--” 中钰宫里面的烛火还亮着,沈清嫣知道里面有人,所以在一声无果之后,便直接推开了门。 第99章 她进门的时候,沈清昀正在添茶。 “兄长,还没睡么?” 沈清昀轻轻笑了笑,“娘娘不是明知故问?” 既然知道了一些事情,索性也不想装了,累。 “兄长,本宫思念你思念得紧,听闻你回来实在高兴,可这么久了却总也见不到你,好在陛下给了我们个兄妹相见的机会,让你我可以在此叙叙旧。” “叙旧便不必了,想来娘娘也是不愿见我的。”沈清昀笑着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刚烹好的,娘娘喝吗?” 沈清嫣连坐都没坐,自然也不想用他这里的任何东西。 她从进门之后便垂眸站在那里,原本那虚假的笑意在沈清昀两句话出口之后便挂不住了。 一时冲动来了,本想开口讽刺一番,不曾想这人却连个讽刺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又站了片刻,才突然开口询问:“这些年,兄长可曾想过我?” 沈清昀抬眼,不由得失笑一声,“娘娘说这话,让臣如何回答呢?” “兄长实话实说就是。”沈清嫣看着他,“已经这样了,兄长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么?” 沈清昀当然还是有些顾虑的,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嫡亲的妹妹,即便知道自己回到昌国后发生的很多事都跟她有关,他还是不忍心太过苛责于她。 想来,她能变成这样,自己该负全责,是自己没有管束好她。 “怎么,兄长不知道如何开口吗?” “那倒也不是,娘娘想听,我便说说。”他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才道:“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是想过的,想你怎么就会突然入了宫,毕竟当初你指天发誓心悦之人并非玄帝。” “后来,知道你成了娘娘又觉得情有可原,你与之朝夕相处的人是个耀眼的,能动心也并非是你的错。” “所以,还是想的,想你过得好一些,想你能在这深宫中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过得太委屈,可是后来--” 沈清昀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又抿了一口,然后接着说道:“后来你找人对我下毒,又让萧不测拦截我,还为此打算对江国世子下杀手的时候,我其实还是想着你的,所以即便父亲怀疑你,玄帝怀疑你,我也没有揭穿你。” 沈清昀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冷了冷,“可是现在,你又是因何而来?” “我原本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你却上赶着过来,是想让我如何呢?” 沈清嫣的表情变了变,幸好身边的人都被她支走了。 既然被戳破,索性也不装了,“我一直以为兄长只知道情情爱爱,没想到还有别的东西。” “兄长既然知道是我做的,为什么不去告发我?” “还能是为什么呢?”沈清昀眼底带着失望,“嫣儿,你是我妹妹,我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你。” “妹妹?”沈清嫣哈哈笑了起来,“兄长此番问我为什么过来,我倒是想问问兄长--” “你口口声声说答应了母亲会照顾我,即便到了现在,还是这句话,可你真的有好好照顾我吗?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沈清凌,你喜欢那个抢了母亲位置的恶毒女人,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凭什么得到宠爱的是她而不是我?”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你偏心沈清凌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如今我贵为皇后,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当时听说你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不管你如何对我,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兄长啊!” “可是你回来之后呢?可曾想过来看看我?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想着,没有就没有吧!知道你还活着就好,可是现在呢?” “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知道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就连靠近他都是借着你的名,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沈清昀看她情绪失控怒视着自己,突然觉得很滑稽。 他想到前世的时候,沈清嫣也有一次这样歇斯底里的质问,只不过那次的质问内容都围绕着他为何叛国为何背叛玄帝展开,她恨他投靠了江国,恨他害了沈氏,如今却是…… 沈清昀尽量控制好自己的心绪,想要自己坐的端正一些,他虚弱的一面并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现在的沈清嫣,“抱歉,如果是这件事,我倒是觉得,你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他,毕竟他心里想些什么,我并不知道。” “兄长,我觉得你会知道的。”沈清嫣凑过来,轻轻说了一句,“得不到的永远才是最好的。” “既然他那么想要,本宫便帮他得到,你说好不好?”她眼底突然多了一抹至深的疯狂与执念,“兄长,这样,你不是也能得偿所愿了?” 沈清嫣的声音带着兴奋,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明明很好看,却偏偏因为那笑容而变得有些扭曲,“兄长,你说我如果将你送给玄帝,他会不会感激我?” 直到被人抓起来,他听到沈清嫣叫人准备了一些带着料的酒,他才明白过来沈清嫣是想干什么,“娘娘,相府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么?磊落半点不会,龌龊的事情做的却是一件比一件顺手。” “光明正大的把戏是辱了您的智商吗?偏要用下毒这么令人恶心的招式。”沈清昀最后得出结论,“论坦荡,你还真不如玄帝。” “兄长,喝了这杯酒,一切就都结束了。”沈清嫣命人上前,强行将掺了药的酒按着沈清昀就要灌下去。 第100章 就在这时,中钰宫的门突然被打开,玄帝带着人走了进来。 沈清嫣没想到玄帝会突然过来,着实愣了愣,但她毕竟设想过很多场景,因此并没有一点慌乱地抬步向着玄帝走了过去,结果早就准备好的说词还没等说出来,就被玄帝一个巴掌扇倒在地。 “放开他。”李允河命令抓着沈清昀的那帮人。 见到玄帝,沈清嫣带来的人立刻松开沈清昀,并稀里哗啦跪了一地,“陛下饶命--” 李允河瞄了眼身边侍卫,立刻有人上前将那帮人拖了下去。 沈清嫣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弱弱叫了一句‘皇上’。 李允河突然觉得有趣,“之前的那些事,原来真是你做的?” 给沈清昀下毒,让他误以为是自己,从而对自己的厌恶更深。 李允河万万没想到,一直在暗处推手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皇后,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有胆量这么做。 “陛下,您听臣妾解释--” 第53章 不是软禁是什么 “带下去。”玄帝并不想听沈清嫣解释半句,更不想当着沈清昀的面跟她掰扯那些事,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可沈清嫣却紧抓着玄帝的袖袍不放,“陛下您听臣妾说,臣妾知您心意,这才想着为陛下分忧的。” “陛下既然思念兄长,何不好好跟兄长谈谈呢?臣妾也是忧心陛下才有此举啊!” 玄帝蹲下身,轻轻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所以你是想做什么?不是真心的屈服,以为朕会喜欢?”他看向一边的侍卫,“叫你们将皇后带走,是听不到吗?” “兄长--”沈清嫣见求玄帝无用,便又将目光移向了沈清昀,“兄长,我知道错了,再不会这样了,我也只是想让兄长在宫中过得开心自在些,我是真心为了兄长好。” 沈清昀摆了摆手,冷漠地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一众下人:“……” 沈清昀曾试着想要忘记那些过往,无奈过往太伤情,根本忘不掉,自从回到昌国后,他每一个夜晚都会觉得身边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脚下是空的,心里是飘着的,一直就没踏实过。 直到那个倒在地上苦苦乞求的女人被拉走。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做下这些事的?”李允河问他。 沈清昀极轻地吸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情,不算重要。” 玄帝沉默片刻,唤人将殿中的狼藉清走,又命人换上了新鲜的清茶,“你好好留在这里,其余一切交给我。” “你这是软禁?”沈清昀看向他。 “不是软禁。”李允河生硬的说道。 沈清昀轻笑一声,“不是软禁是什么?” 李允河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做这种事,可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沈清昀跟凌霄煜在一起时所展现出来的模样与状态,他便嫉妒的要发疯,他甚至不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等和亲事宜都步入正轨,朕会让你离开。”玄帝最后说:“阿昀,我这是在保护你,信我。” “李允河。”沈清昀在玄帝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了他的名字。 玄帝顿住脚步,这只怕是这么多年的唯一一次,他们像儿时那样直呼彼此的姓名,他们不是帝王,也不是将军,只是当初在相府花园中你追我赶的小儿,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但凡你我能各退一步,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沈清昀说:“我不会让凌儿去和亲,你知道的,李允河,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就别怪我--” 别怪我真的取了你的性命,来还前世被你害死的那些忠良。 他曾经失去过的东西,一直都没忘记,也绝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玄帝闭上眼,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 凌霄煜知道沈清昀入宫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这阵子他忙着部署一些返程事宜,而沈清昀想要好好陪陪家人,他便没有过多干涉。 却没想到,被玄帝钻了空子。 南宫泾说:“玄帝现今铁了心要将凌儿送去和亲,这件事应该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 “不会,凡事都有转圜,就看想不想。”凌霄煜简言意骇。 南宫泾不说话了,他正在考量这事。 因为沈清昀与沈清凌的关系,他们最近时常在一起喝茶,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被有心人盯上了。 玄帝的暗卫时常混迹在人群中,那双眼睛时不时探过来,以为不被发现,实则两人心知肚明。 他们说得事情都是不背人的,真正背人的事情从来不会当面说,又或者,从来不会被这群人发现。 “醉香楼有好酒,世子,要不去坐坐?”南宫泾问道。 凌霄煜不喜与人亲近,对南宫泾倒是个例外,他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两个人一起往醉香楼走去,路上却遇到了太子凌霄陌。 凌霄陌早就受够了凌霄煜趾高气扬的样子,加上最近这几日尤为窝火,于是冲着他嚷,“你到底怎么回事?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了什么来的?” “太子有事?”凌霄煜问道。 凌霄陌这个气啊! “不是来和亲的么?” “你难道忘了孤是来和亲的?现在跟他厮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第101章 他用了厮混这个词,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在现场捉.奸。 众人尚且没听懂其中意思,便见太子身后追着个人,正是从宫里出来的昭安公主。 南宫泾与凌霄煜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了身后。 凌霄陌:“…………”他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在江国被太子妃教训,到了昌国又被昌国的公主教训。 这辈子注定要毁在女人手上的太子想撞墙死。 昭安公主气势很足,带着一众侍卫当街抓人居然没人敢拦。 凌霄陌见杀气腾腾的昭安,直接拽住凌霄煜的袖子躲到了身后,“和亲不成,你知道后果。”他警告般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南宫泾偏头看了眼凌霄煜,上前一步拦住了昭安。 “皇兄你拦我做什么,让我将这负心人抓回去。”说着便叫人上前。 介于大庭广众之下这事实在不好,南宫泾思量一番,还是将人一起带去了醉香楼。 于是,一个公主跟三位长相不凡的男人同席的事情便被传得沸沸扬扬,并且一度传进了宫中。 沈清昀得到消息的时候,传言已经很难听了,说什么的都有,若是他不清楚世子的为人,还真以为那昭安公主跟凌霄煜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现在出不去,所有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更联系不上凌霄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当时他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一切有他在,知道凌霄煜也曾目睹过曾经的惨祸,于是放任不管,可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又是怎么避祸的? 其实他心底始终有个疑问,当初自己的那一箭究竟是不是取了他性命的缘由,如果不是,那他最后又是怎么死去的? 还有他跟景帝之间的恩怨。 他现今被李允河困在宫中,能做的也只有静下心来。 如今被无缘无故囚禁在宫中这事已经传了出去,相信过不了多久,李允河便会迫于压力将他放出去,这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并不着急。 玄帝当然不会一直囚着沈清昀不放,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沈清昀在皇宫里受到的优待甚至比那位皇后娘娘还要好,玄帝更是日日亲临,宫里谣言四起沸沸扬扬,当然,这是沈清昀自己都不曾想过的。 原本的和亲事宜是早就该敲定的,因着出了昭安的事情才一直拖到现在。 凌霄煜与凌霄陌两个人,一个是江国太子,一个是最受宠的世子,不能长期留在昌国。 因此在敲定和亲事宜的同时,玄帝在宫中设宴打算送江国这些人离开。 而沈清昀依旧被囚在宫中。 宴席才刚刚开始,凌霄煜便起身离开。 玄帝早就派人盯着他,见他离席,便跟着出去了。 凌霄煜算准了玄帝会跟过来。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他便见到了人。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碰面。 “是美酒佳肴不和胃口么?世子怎么独自在此吹风?”玄帝李允河笑着问道。 凌霄煜从来不是个委婉的性格,对谁都是如此,对玄帝更甚,毕竟当初他瞎了眼对沈清昀做的事情,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放他回去,怀洲不是你圈养的宠物。” 玄帝闻言,突然笑了,“世子何出此言?” “阿昀是我弟弟,我们关系匪浅,世子应该知道。” “我这么做不过是在保护他,等你们回了江国,他自然会回去。” 李允河顿声,接着又道:“不过有一点,朕想纠正世子,朕没有囚禁他,自然也就不存在放不放一说。” “他是自愿留下来的。” 李允河笑容发深,眼神一眨不眨盯着凌霄煜,“这么好的酒宴,可不是日日都能享用的,建议世子早些回去。” 玄帝说着要走,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头,“对了,阿昀他最近不想归家的原因,世子猜是为了什么?” “在你要走之前的避而不见,世子那么聪明,想来不需要朕替你开解了吧!” “昌国皇帝,这样很有趣吗?”凌霄煜嘲弄一笑。 之前他还当玄帝是个对手,如今,一代帝王变成这样,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一笑使得玄帝的脚步生生顿住,并且在这之后彻底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男人。 凌霄煜的长相是那种非常跋扈的长相,眉峰很高,五官深刻锋利,不笑的时候气场很冷,充满了生人勿进的气势,他与玄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你想说什么?”李允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凌霄煜似乎懒得回答,默然半晌才淡淡张口,“我想说的是,陛下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玄帝表情瞬间变得一片冰冷。 而凌霄煜又说了今日的第三句话,“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所属权,简直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他说完,不等玄帝开口,已然转身离开。 第54章 宫外惊变 不过他没有回到宫宴,而是围着殿中墙柳绕了一圈。 玄帝不能长时间离席,便叫人跟着凌霄煜,自己则带着一肚子火回了宴席。 虽说世子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既然想四处转转,自然也没什么人阻拦,何况身边还跟着玄帝的近卫。 只可惜,玄帝派出来的人早就被人移花接木,如今已然成了世子的人,身后随从也根本没发现。 第102章 “世子想着去后花园转转,醒醒酒,你们都不用跟着了。”得了玄帝身边人的命令,众人颔首后远远定住脚步,亲眼目送近卫陪着凌霄煜进了园子。 远离人群后,侍卫立刻说:“今日宫中设宴,守卫不是很多,属下之前查过,这个时间,刚好赶上他们轮值交替,世子若是想见公子,现在过去时间正好来得及。穿过这片花园,往右走有处宫殿,那里便是。” 凌霄煜得了消息,抛出一锭金子赏了那侍卫,紧接着翻墙而过,趁着守卫轮值的空隙,悄无声息入了中钰宫。 推门而进的时候,沈清昀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听到开门声,连头都没回,“你日日都要来一遭也不嫌烦么?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最不喜欢做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 井然是将他当做玄帝了。 凌霄煜没说话,却向前走了两步。 沈清昀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背着身笑叹一声,“李允河,你果真是变了,可你这样囚着我有什么意义呢?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心里装着谁。” “是谁?”凌霄煜彼时已经靠的很近了,他能感觉到沈清昀在听了这话后身体一僵。 凌霄煜很低的笑了一声,接着就看到沈清昀回过了头。 他似有怔楞,仿佛不敢相信。 半晌,居然退了一步。 眼中的怔愣不减反增,似乎是难受,又觉得无比厌恶,“李允河,没想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 “什么样?”凌霄煜哑声问道,并在沈清昀后退的时候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带着克制又温柔的眸光。 沈清昀盯着这双任何人都无法伪装的眼,看了半晌才犹疑着问了一句,“殿下,真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沈清昀喃声,“该是你的,这副模样,他可学不来。”说完又似想到什么一样,紧张地拽着人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担心的表情显而易见,生怕这种不合规矩会给凌霄煜带来麻烦,毕竟是在昌国。 见凌霄煜不说话,沈清昀立刻明白过来,他蹙眉轻斥,“皇宫你也敢闯,不要命了?” 凌霄煜深色的眸子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沉声说了一句,“想见你,忍不住。”他抬手揉了下他的发,“和亲事宜已经敲定,太子与我即刻便要归程--” “怀洲,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便带你走。”凌霄煜望着他,顿言道:“你跟不跟我走?” 沈清昀想到凌霄煜会问,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以至于话音落地半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至那又一声充满了期盼的小字响在耳畔。 “你想带我去哪儿?”沈清昀抬眼看他。 “带你离开这里,天涯海角,去哪儿都好。” “你是真的么?”沈清昀不由得嘟囔一句,可刚开了口,就被凌霄煜伸手揽腰搂进了怀里,他紧紧搂着人,垂眼看他,声音低沉,“你说我是不是真的?” 沈清昀汲取着那好闻令他安心的味道,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当你是真的吧!可怎么竟说些胡话?” 凌霄煜将人揽住,攥住了他的手指,不让他乱动。 “干什么?”沈清昀顺势在他掌心中挠了挠,闷声一句,“怎么这么霸道?” 凌霄煜眸光冷厉,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拽了他的指,不让他继续那些小动作,他极是认真的问:“到底跟不跟我走?” “自然是跟的,不过……现在不行。”沈清昀企图跟他讲道理。 可凌霄煜不想听他说不行,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在沈清昀又一次张口的时候突然垂眸吻住了他的唇,阻止他再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并就着这个姿势,在他唇上留下暧昧的痕迹,他舔舐着,一点点勾勒着,让他们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沈清昀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心里涌起一阵酸麻,又被那炙热的缠绵压下去。 “怎么不行,如何不行?”凌霄煜抽空问。 “殿下--”沈清昀失了力道,全身软绵无力,耳根有些发热,整张脸都不知觉间快速涨红起来,“殿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到底是谁欺负谁?沈清昀。”凌霄煜说:“玄帝说你自己不愿出宫,现在你告诉我,那话是不是真的?” -- 沈清昀没想到,无缘无故会被李允河摆了一道,偏生凌霄煜还信了。 他更没想到,凌霄煜说带他走,是真的要带他走。 被凌霄煜拽着欺负了一通,之后又说尽了好话,这才勉强算是将那页掀过去。 “玄帝让你们离开了?”沈清昀迟疑着,“那凌儿-” “沈姑娘随江国使团一起走,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部署好了一切。” 沈清昀这些日子都在皇宫,因此不知部署,“你们打算如何做?我父亲那边可知道吗?” “沈姑娘出城后自会有人接应,相爷那边也打好了招呼。”凌霄煜捏了捏他的手指,“知道你不愿让妹妹远嫁,我说过,没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安心等我,等宴席结束,我会来接你离开。” 沈清昀摇头,“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公然挑衅帝王的尊严,他如今留我在宫里,不过是一时气愤,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放我离开。”他安抚道:“你放心,他不会动我。” 第103章 “我从不曾怕过他。”凌霄煜说。 沈清昀便仰头亲他,“我知道,可你为我考虑,强行离开,我是要将父亲至于何地?北榆,你顾好凌儿,我保证,不出十日,定会去寻你,先一步离开云京才是要紧的事。” 凌霄煜还待再说,门外近卫却已经来催促了,“世子,该走了。” 沈清昀再次吻了下人,“为了你,我也会好好顾及自己,我保证一定去寻你,别担心。”他不知前路如何,只能尽力安抚好眼前的人。 留在昌国的每一天都像被罩下来一层绵网压得他喘不过气。 每多见一次玄帝,那种压抑的感觉就越强烈,他知道,那是本能察觉到的危险气息在作祟。 本能告诉他,玄帝很危险,昌国很危险。 而他与玄帝之间的恩怨,从来都不该牵扯到凌霄煜。 …… 好不容易送走了凌霄煜,沈清昀本以为能松口气,却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远处宫宴声明明喧嚣不止,却被一片凌乱撞散,失措的宫人们被侍卫拦截,“发生了何事?” “快,前面出事了--” 沈清昀不觉攥紧了拳头。 然而就在这时,沈清昀却看到远处浩浩荡荡一群人正向中钰宫而来,为首的,赫然是玄帝。 沈清昀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那人进了门。 李允河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简单说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江国太子凌霄陌带沈清凌回程,结果刚出云京,凌霄煜便将人劫走了,不止如此,他还重伤了太子并杀了去送亲的昭安,现今已经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玄帝说得认真,身边又跟着南宫泾,沈清昀根本不会相信事情发生的如此猝不及防。 “你信他这么做?”沈清昀没有问玄帝,而是看向南宫泾。 可南宫泾的表情告诉沈清昀,这是事实。 沈清昀依旧不信,“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也不见得。”南宫泾说:“江国景帝病重,如果他觊觎皇位,如此行事倒也说得过去。” 沈清昀愣住:“你说什么?景帝病重?” “没错,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阻止太子成功回到江国。”南宫泾的一句话,彻底将凌霄煜钉在了谋取皇位的耻辱柱上。 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以至于这话一出口,沈清昀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特别这句话还是出自南宫泾之口。 他不明白,南宫泾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强调这一点儿,这分明是在帮衬着众人坐实凌霄煜谋取皇位的罪名。 南宫泾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低低叹息说道:“清昀,我是大昌的人。”言下之意,他不能不为昌国考虑。 沈清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似乎在这一刻,某些真相才将将呼之欲出,只是,他还需要验证一些事情,“那陛下现在来见我,是想我怎么做呢?” “朕希望你能去将江国世子追回来。”李允河说:“他不顾你的死活做出这种事,你对他,应该已经死心了吧?为了皇位,他可以舍弃你,你也该放下了!” 沈清昀冷然一笑,“皇位么!”那种东西,他若真的在乎,哪里还有后来的事? “阿昀,只要你将那江国世子带回来,之前的事情朕可以既往不咎。” 沈清昀沉默良久,突然开口,“为什么让我去?” 玄帝抬起头,“因为只有你,才会让他不设防。” 沈清昀看着他问道:“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你不会。”李允河笃定地说:“为了相府,你也不会那么做。” 第55章 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 明明是最温柔的话语,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刺进他的心中,听得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沈清昀在这一刻才明白,当初爱过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已经在岁月中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阿昀,只要你能将他带回来,朕会承诺你数不尽的荣华,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沈清昀突地冷笑一声,“可陛下难道忘了,我想要的,早就已经不在了?” 原本有着最深羁绊的两个人,此时站在对立面冷嘲热讽,像是两道永远无法交融的屏障阻隔在其中。 玄帝不明白沈清昀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他将这些都归于那位江国世子,并觉得只要除掉那个人,沈清昀依旧可以回到自己身边。 可凌霄煜太傲了,他原本想无声无息对他出手,现在却又改变了主意,他要让凌霄煜尝一尝什么是被深爱人伤害的滋味,他要让他受尽屈辱的死在沈清昀面前。 “带他回来,老师他们就会平安,懂了么,阿昀……” 魔蛊般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让沈清昀轻轻闭上了眼。 前世也是这样,李允河总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只是那个时候,他太自以为是,根本不知道这背后的意义。 前世,玄帝以为自己对他抱有别样的心思,所以将他下了狱。今生,他明知道自己不再有那些多余的心思,却依旧不肯放过他,他突然有些不了解这个人了。 本以为最初的归来不同,结局便会不同,明明已经知道了很多事,避开了很多陷阱,可命运的齿轮似乎就是有一种拨乱反正的既视感,将他从那条路上一点点儿的逼到另外一条看似不同、但方向地点却是一样的道路上。 第104章 到底还是解不开宿命齿轮的转动吗? …… 沈清昀没想到,他能从宫中出来,是因为凌霄煜的逃离。 南宫泾跟他一起出宫的时候,还被玄帝叫住嘱咐了一遍。 “皇兄,阿昀他身体不好,还要劳烦皇兄照顾。若不是此事需要阿昀,朕真的不想他如此辛劳。” 沈清昀静静立在一旁,并不想听他们说话。 与南宫泾一起出皇宫上了马车,沈清昀立刻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南宫泾说:“他带走凌儿杀了昭安还重伤了太子。” “这不可能。” “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昭安死了,凌儿被带走,太子重伤昏迷,这些是有人证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南宫泾深吸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情,可这是事实。” “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真的了解过吗?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个位子无感的。” 沈清昀正色,“我信他。” “你可以信他,但不代表别人也能信他。”南宫泾说:“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去相府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沈清昀看向南宫泾。 “原本我没想告诉你,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想来你还是知道的好。他曾去相府说相爷愚忠,将相爷险些气到吐血,将人从府里赶了出来。” 南宫泾说:“虽然这些事没一件是我亲眼所见,但云京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容不得你我不信。而且,就算是事出有因,现在毕竟死了一位公主,他一句话不说便消失无踪,将你自己留下来,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心里有鬼?” 然而不论南宫泾说些什么,都不能撼动沈清昀对凌霄煜的信任,那是一种根深蒂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沈清昀甚至不知道南宫泾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总归是自己不愿意去的地方,因此去哪里也无所谓了。 沈清昀在车上坐了一天,此时腰酸背疼,“还要走多久?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真指望着他能自己跳出来?” 这个‘他’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南宫泾无视他的怒火,“有你在,他应该会来的。” 沈清昀便笑了,“老师,您一面说,他将我自己留在此处--”他顿声,看着南宫泾的眼,接着道:“一面又觉得,他会为了我现身,这不矛盾吗?” 那眼底的嘲色是实打实的,刺得南宫泾心里一片难受。 “我出去透透气。”沈清昀说完,直接起身出了马车,他跟侍卫说了几句话,扭头接过马鞭上了马。 南宫泾也随着出来,翻身上马追了过来,他斟酌片刻,想开口,却突然听闻前方有人来报。 “王爷,前面好像有人。”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但大批闪动的人影还是让他们清晰的捕捉到了什么。 是谁在前面?会不会是凌霄煜那帮人? 南宫泾立刻下令:“戒备。” 然而沈清昀一夹马肚,已经率先走了。 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不过是一群选择夜里发丧的。 到处飘着纸钱,还有那些披麻戴孝举着白绫的人,人群中是一口巨大的棺材,火把照在这些人的脸上,将他们的皮肤照出了一大片红色。 沈清昀让出了一条路。 这时,南宫泾一行人也追了上来,与沈清昀不同的是,南宫泾在看到棺椁的时候不但没有让路,反而派人将他们拦了下来,“一切可疑人员都要带走。” 奔丧者们刚开始还试图讲讲道理,见南宫泾铁面无私不给通融之后便发了怒。 随行的众人掀了头上的麻,并从棺椁下面抽出了隐藏着的刀。 沈清昀闭了闭眼,拽出马背上横挂的刀,对着棺椁就是狠厉一劈。 声音自夜空中乍然而起,如同闷了很久的惊雷。 刷刷刷-- 棺椁瞬时四分五裂,里面没人,全是金银珠宝。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随着南宫泾的‘拿下’二字出口,众人拼杀在了一起。 而沈清昀就在这时,趁乱离开。 虽然夜已经深了,可他还是闻到了隐藏在珠宝里面的‘忘川木’,那一刻,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凌霄煜一定在附近。 而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才弄了这么一出来吸引南宫泾他们的眼球。 淡淡的味道一路飘散,一直带着他走到了一处村落的尽头。 那里有棵老树,枝丫密集,缠绕着许多红线。 沈清昀下了马,心中恍然,某些深远的记忆一路而来,带着希冀,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些红布带,指尖却在这一刻被人从后面捉住了。 “我便知道,一定是你。”沈清昀没有回头,却反握住了来人的手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虽然被自己极力控制了,但依旧没能控制的住自己外泄的情绪。 凌霄煜心中微疼,“你肯相信我么?” 沈清昀皱眉:“为什么这么问?”他回过头,“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 凌霄煜看到沈清昀眼中的坚定,抑制不住心底的颤抖,紧紧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挑了要紧的说,原来,那日南宫泾将他们送到云京城外与驻扎的人汇合便回城了,而他因着惦念沈清昀所以不曾离开,与人汇合便带着春华余宁秘密潜回城中。 第105章 而这件事,得到了南宫泾的首肯。 毕竟来时他与南宫泾已经达成共识,只要能顺利回到江国,他便会说服景帝不再进犯边关,并承诺会将喻潼关还回来,而唯一的条件,就是带走沈清昀。 “我老师答应了?” 凌霄煜说:“边关不再暴乱是百姓之福,喻潼关又是昌国命脉,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因此,他在云京的行动其实并没受到多大的限制,毕竟南宫泾一直在暗中帮他,就连买通守卫的事情,都是这个人在暗中帮他。 然而沈清昀却觉得奇怪,“可老师怎么敢替玄帝做主?而且我怎么觉得,玄帝他--” 凌霄煜就着那份迟疑,替他说了下去,“玄帝他好像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打算,也知道我会回京,因此在半路设伏。” “那你可有伤到?”沈清昀听到此事凶险,忙着上下打量他。 凌霄煜觉得温暖,拉过他,不由得再次问道:“你就这么信我?京中那些传言,当真半分也不信么?” “为什么要信?那皇位本就是你的,用得着觊觎?”沈清昀理所当然的话,不由得逗笑了凌霄煜。 他展颜,面上难得出现霁色。 沈清昀想了想,“不过话说回来,玄帝他为什么会知道你们的部署?” “若非是他未卜先知,那就是有人通风报信,亦或是,他背后还有一个搅局的人在。” 未卜先知沈清昀不信,通风报信么,凌霄煜身边的人各个都是死忠,也不太像,至于背后的人-- 他想了想,忽然道:“所以,在宫中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半点儿也没听进去?”否则怎么会依旧想要强行带走他? 凌霄煜面上一尬,不由得压住了他的头,阻止那逼视的目光,他吻了他的眉心,“让我将你一个人留在狼窝里,总归是不放心的。” 沈清昀便点了一下他的肩头,闷声道:“到底是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我?” “……”凌霄煜不想接着这话题聊下去,便开始吻他。 沈清昀喘息着抬脚踹他,“你又来这招--” 他们在树下就着月光厮磨了好一会儿,凌霄煜才重新开口,“这事来的蹊跷,他派人伏击我也没有大张旗鼓,仿佛只是为了拖住我。” 沈清昀蹙眉,“我猜云京城外的事情即便跟他脱不开关系,但却并非是他一人所为。” “你是说--” “如果他只想对付你,重伤太子破坏和亲就足够了,完全没必要搭上昭安的性命,何况,他最疼昭安。” 如果是玄帝,他完全没理由杀死自己的亲妹妹,和亲本就与昭安无关,即便他要动手,目标也应当是沈清凌而非昭安。 沈清昀闭上眼,“知道你的部署,又了解玄帝,不想凌儿有事,又有能力搅局的人……” 他们在此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南宫泾。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处传来马蹄声,好像是南宫泾带人来了。 一封信 这本书今天就要上架了!! 入v当日,也就是今天会双更,还是中午12点和晚上6点。 之后日更3000+,不定期加更。 虽然……可能……大概率没几个人看,但我还是会努力把这本书写好,因为我真的-超爱-古耽-甜宠文。 然后就是,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认可与鼓励,评论吐槽和意见等等 上架后一个礼拜会连续发粉包,考虑到个别小可爱可能不太喜欢收费章节,所以之后也会尽量多发粉包,时间定在中午12点左右,可以先领粉包再看文。 最后的最后,感恩遇见,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爱你们,( ′` ) 第56章 追踪凌霄煜 “他来了,你先走。”沈清昀催促着人。 凌霄煜看了远处一眼,“如果是他,我更不能将你留下来。” 沈清昀笑了笑,“他是我老师,放心,我知道分寸。何况,如果真是他,我大抵能猜得到他是想做什么。现在云京城外的事情没得到解决,你既无法自证清白,便不该出现。” “当日的事情我正在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凌霄煜说:“现今玄帝将太子接进宫中,怕是要拿他做文章。” 沈清昀道:“景帝病重,这是个机会,他不会放过,若是因此拉拢了太子,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他揪紧人的衣襟,“你到底走不走?人就要来了。” 凌霄煜又自朝远处瞥了一眼,接着转而望向沈清昀,他的眼尾处有片晕潮,也不知是夜里寒凉还是刚刚厮磨的缘故,他沉吟着伸手揉了揉他的眼尾,“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查清是谁在作祟,便来寻你。” “我知道,你放心吧!”沈清昀答得随意,他其实并不担心自己会如何,他只担心凌霄煜,毕竟如今的一切经历,都是因为自己才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凌霄煜不会以身犯险,他对他,充满了亏欠与内疚。 -- 南宫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清昀倚在树干上看着那些红色的布条出神。 他翻身下马,走近,却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可他就是知道,凌霄煜来过了。 “你--”南宫泾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无论问什么,沈清昀都不会告诉他。 “事情解决完了?”沈清昀仿佛没发觉他的欲言又止,转头问道。 第106章 “嗯。”南宫泾说:“奔丧的是村子里一位猎户,前些日子上山失踪了,家里找了好久没找到,后来听说在山崖下发现了带血的衣衫,他们这山里常有野狼出没,家里人便断定尸骨定是被狼给吃了,这才将那些东西当做陪葬,合着衣冠一起留个念想。” “猎户?”沈清昀突然笑了笑,“那这猎户还挺有钱的。” 此言一出,倒是叫南宫泾微微皱起了眉,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清昀,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老师呢?”沈清昀看着他,直言道:“老师行事是否坦荡?” 南宫泾突然被怼,一时无言。 沈清昀随意拉了一把树上系着的红布条,“走吧!陛下不是还等着咱们抓人回去?” 南宫泾望着他的背影,放弃般的问:“可你会抓他吗?” 面前的人因着这句话顿住了脚步,他偏过头,“如何不会?” “如果会,刚刚为什么没告诉他玄帝说的话?”侍卫离得远,并不会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因此南宫泾继续说道:“如果是在以前,我绝不会多管闲事,但清昀,他应该不只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按照你说的,他既然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并且能跟太子平起平坐,想来也不会是个蠢笨的人,可这几日做的桩桩件件,却简直毫无逻辑可言。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对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依旧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举动,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吗?” 沈清昀沉默下来。 南宫泾当时在边陲的时候对他照顾有加,所以他的话对沈清昀的判断是有一定影响的,如果不是重活一次,单凭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他对凌霄煜起了疑心,可偏偏他对凌霄煜的信任来自之前,之所以敢毫无保留,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南宫泾不知道。 所以,自然也不会知道沈清昀对凌霄煜的信任度。 他在沉默中,似乎笃定了搅合在玄帝与凌霄煜之间的人就是南宫泾,毕竟他看得出来,南宫泾是真心喜爱凌儿的,玄帝执意将凌儿送去和亲,触了他的逆鳞,可昭安何辜? 沈清昀便在这种犹疑间想到了曾经,毕竟上一世,他就是不相信玄帝是那样的人,所以在最后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 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太武断的做决定。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南宫泾拍了拍他的肩,就像个良师益友一样,哪怕明知道他亲手放走了要犯,还是给了他该有的体面。 -- 南宫泾见沈清昀脸色不好,便寻了处客栈歇脚。 沈清昀到了地方便借口乏累回了房,他说要歇息,但其实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昭安遇害,沈清凌失踪,太子重伤,凌霄煜逃离大昌,这一切的受益人真的只是南宫泾吗? 当然不止。 景帝在这个时候病重,玄帝迫不及待想要拉拢即将成为新帝的太子,重创凌霄煜是最有效的法子,可如果是玄帝,他不会拿昭安的生死开玩笑。 所以可以断定,导致云京城外事件的幕后之人应当不是一个人。 重伤太子嫁祸凌霄煜的可能是玄帝,而杀了昭安带走沈清凌的却是南宫泾。 沈清昀因为想着这些事没睡好,因此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眼底那片青便异常醒目。 南宫泾本想问问他,然而只说了个‘你’字便被打断。 “无碍,继续走吧!”沈清昀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所以并没有掩饰什么。 上车的时候,田束拿着买回来的包子递过来,“还热乎着,公子吃一口吧!” 沈清昀实在没什么胃口,却不忍田束忧心,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田束走的时候,南宫泾叫住他,“陪你主子待会儿去吧!” 他知道沈清昀心里有气,如今更是不待见他,索性离他远些。 如此倒是合了田束心意。 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昨夜见到世子了?” 沈清昀没立刻回答,而是撂下车帘,半晌才缓缓说了一句,“日后,别再提这两个字。” 田束知道沈清昀伤心,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然而没过多久,马车突然被迫停了下来。 田束掀开车帘,替沈清昀询问了一句,“前面出了何事?” 立刻有侍卫过来禀报,“据说是发生了塌方,好像压死了人。” 沈清昀蹙眉抬眼,只见面前熙熙攘攘,人群已经将路给堵死了。 “下去看看。”他说了一句,便要带着田束下车,结果却被侍卫拦住:“王爷说了,将军尚在病中,不宜见血光。” “将军稍后,有消息属下及时来报。” 沈清昀心中狐疑,但到底没说什么。 不远处人群小声谈论,声音隐约传了过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如何就遭了这事?” “是啊!这条路原本一直畅通的很,也从未出过这种事,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好好的一群人,愣是给砸烂了,可怜啊!” 沈清昀端坐在车中,越听越心惊,莫名熟悉的事件让他想起前世。 虽说自他重生回来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但某些大事件,他依然怕走之前的老路,比如沈清凌的安危。 第107章 前世,他被玄帝下了诏狱,沈氏满门被俘,只余一个沈清凌因着外出躲过一劫。 后来,沈清凌知道沈氏救不回来了,便带着为沈氏尽忠的死士到天牢企图将他救出来。 原本的计划称得上天衣无缝,却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沈清嫣拦住。 死士冒死将沈清凌带走,被人追赶途中,不甚误入山匪地盘,马车失事,沈清凌也被劫走。 之后的情况可想而知。 月余后,沈清嫣将沈清凌染着血的衣衫丢到他面前,一遍遍说着沈清凌的死状诛他的心,那些恶言,即便过了这么久,依旧让他心有余悸,那是他一生的痛。 “兄长,你不是最疼她吗?现在知道她为你而死,难不难过?” “她原本不必死的这么悲惨,可谁叫她非要来寻你?想带你走,是想要将我至于何地呢?” “死有余辜啊!哈哈……” 沈清昀想到这里,手指攥着车帘的力道不知觉加大。 以至于田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已经铁青着脸走了下去。 “公子,等等--” “将军不可。” 众人见阻拦无果,便都跟着过去了。 如他所想,被碾压变形的马车与眼熟的随从,正是从相府带走的那批人。 沈清昀望着眼前的一幕,眼前发黑,大脑瞬时一片空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清凌又经历了什么?明明已经改变了轨迹,为什么还要这样? 因为他吗? 前世沈清凌便是为了救他,今生,亦是如此。 “凌儿--”沈清昀踉跄着往塌方的地方走去。 身后突然有个力道一把拽住了她,“不会她,你冷静点儿。”南宫泾紧紧抓着他,“这里很有可能会发生二次塌方,不宜久留,而且你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了么?” “可凌儿--”沈清昀眼底浑浊,似乎没了思考能力。 “凌儿不在这里,我打探过了,当日出嫁时她是带了相府的随从,可被昭安给换了。” 如南宫泾所说,马车虽然是相府的,随从也是相府的,但车里坐着的人却并不是沈清凌。 虽然不是沈清凌,但也是个眼熟的。 沈清昀没想到,马车里坐着的人,居然会是玄帝那在众人口中已经遇害了的妹妹,昭安公主。 第57章 沈清昀的决定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原本应该死在云京城外的昭安,却无缘无故出现在此,而沈清凌的消息却依旧石沉大海。 他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知道的明明要比其他人多,但在某些时候却又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似乎远远不如身边这些人知道的多。 “我不在的那几天,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沈清昀转过头看向南宫泾,“你之前说昭安被凌霄煜刺杀,可现在,她的尸体又出现在这儿!” 南宫泾负手而立,坦然道:“本王说过,并未亲眼所见。” “王爷如何能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来?”他对南宫泾的评价一直很高,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人了。 当年,他既肯为昌国百姓放弃皇权远赴边关,并抵御外敌数年之久,最终即便知道玄帝一直在利用他,却宁愿死也不做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昌国的事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充满算计的阴险小人? 可这段时间的桩桩件件,看似与他无关的背后,又似乎总有那么一双推波助澜的手。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在玄帝身边说得上话,并辛苦筹谋眼下这一切的人,除了南宫泾,他还真想不到第二个。 他突然像是着了魔般的问了一句,“是你吗?害了昭安带走凌儿的,究竟是你吗?” 似乎没想过会被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南宫泾表情微有怔楞,“你说什么?”他露出些许不可置信,“你怀疑我?” “你不想凌儿去和亲,还厌恶昭安缠着你,知道北榆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又了解玄帝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便将消息故意透露给他,让他拦住北榆从而方便你在暗中行事。” 沈清昀说:“景帝病重,太子若无法顺利回到江国,而世子又在此时做出这等事,那便是司马昭之心。届时昌国容不下他,江国不接纳他,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毕竟整个江国,让人忌惮的不是景帝,更不是太子,而是掌江国六十七万大军的凌霄煜凌世子。” 南宫泾点了点头,“你说得倒是也没错,想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讲出的话。”他看向他,“可你想没想过,如果我想这么做,早在宫中就可以动手,又何苦要在云京城外?” 他眯着眼,“你又想过没有,如果我想杀凌霄煜,何须等到现在?早在他入境之时便动手不是更好?” “因为你要让他身败名裂,杀了他有什么意思,毁了他才有意思。” 南宫泾看着他,半晌后才道:“沈清昀,你是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清昀闭了下眼,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才会冒出那么多疯狂的想法。 其实这些日子他便时常觉得精神不济,总是浑浑噩噩不清不楚,也许困住他的事情有太多了,也许是某些不得不想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才会让他疑神疑鬼。 明明时常都是睡着的,结果越睡越迷糊。 第108章 其实他原本是睡不着的,可南宫泾看他脸色不好,便找人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每日服下之后,睡眠质量倒是好了,却只是总有种睡不醒的感觉。 不但睡不醒,还迷糊,导致他这段时间一直有种非常错愕的感觉,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切实际的。 换言之,这些都是梦中才有的经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其实,他倒情愿这是一场梦。 可惜并不是。 那日的谈话在他们心里留了隔阂,虽然南宫泾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他还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他们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时光中去。 如此又追踪了几天,却连凌霄煜他们这些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众人不免有些灰心。 沈清昀这些日子太累了,便趁着休息的时候找店家要了一壶酒过来,想着饮几杯提提神,却没想到越喝越迷糊。 这时,南宫泾走过来,提醒他堂间风大,让他回去歇息。 “老师,你陪我坐会儿吧!”这是自那日之后他第一次主动留他。 南宫泾沉默片刻,扭头去拽了扇屏风过来,挡住了吹进来的风,“身子不好,就好好照顾着点儿自己。” 沈清昀点了点头,“老师说得是。”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沈清昀伸手将酒壶递给南宫泾,“老师喝点儿吗?” 南宫泾发现,沈清昀最近叫他‘老师’叫的有点频繁。 “你还在怀疑我?”他叹息一声,“其实不怪你怀疑,我都快要不相信自己了!” “老师何出此言?” 南宫泾看着他手中的酒壶,“记得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为个跛脚的少年打抱不平,明明自己也才是个半大孩子却敢对上那么多五大三粗的恶霸。” “当时貌似也拎着这么个酒壶。” 沈清昀似乎想到什么一样的笑了一声,“酒壮怂人胆,我这不是给自己壮壮胆。” “那现在呢?”南宫泾说:“现在,你又想问些什么?” 沈清昀摇了摇头,“不问了!”他叹息一声,“老师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 南宫泾的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一变,“什么意思?” 沈清昀却不再说下去,而是道:“其实我不明白,你们既然这么肯定用我能引出凌霄煜,为什么不干脆将我吊起来用刑,又或者,干脆把我捆到云京城外的城楼上昭告天下,告诉他如果不快点回来受死就得给我收尸?” “你知道为什么。”南宫泾说:“陛下对你如何,你该清楚。” “那老师,我对凌霄煜如何,你们清不清楚呢?” 南宫泾摇摇头,“原本我以为,你跟他只是逢场作戏,现在么!说句实在的,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良久,南宫泾问:“跟你说的那句‘死过’有关?” 可沈清昀还是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老师,你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死过一次之后还能活过来?” 南宫泾转动眸光,缓缓抬眼望向远处那片蒙尘的光,“可能,是那些执念入骨的人吧!” “执念入骨?”沈清昀笑道:“那有没有可能,是痴心入骨?” 客栈的门在这时被推开,是南宫泾身边的侍卫,“王爷,情况有变,刘统领来了。” 南宫泾一愣,蹙眉问:“他来干什么?” 刘青是玄帝身边的人,肩负着保护帝王的重大职责,什么事能让他出云京? “刘统领没说,但他带着……相爷夫人。” -- 直到上了回程的马车,沈清昀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玄帝突然召他回去,还将贺燕芙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母亲,可是京中出了事?” 贺燕芙神色凝重,“你且说句实话,那江国世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沈清昀更加困惑,“他怎么了?” “御灵族的人突然造访昌国,称与江国世子交好,知晓他的为人,并扬言杀害公主的另有其人,让玄帝彻查。” “御灵族?”沈清昀活了两世,却只在传说中听过这御灵族。 传言御灵族的人能通灵,是各个国家争夺的对象。 但御灵族人从来不参与各个国家中的争斗,往往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所以,这突然造访还替凌霄煜出头便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凌霄煜怎么可能跟御灵族的人有关? 沈清昀想得头疼,加上刚刚喝的那些酒,他揉了揉眉心,“娘您别担心,这事交给我,您和爹,还有凌儿,我们家都会好好的。” “这事又不是你的责任,何必大包大揽?”贺燕芙叹息一声,“虽说那世子身份确实令人生疑,但看着倒是不像坏人,而且对你--” 贺燕芙道:“算了,只要他能将此事解释明白,娘跟你爹便暂时放过他,不谈他将你一个人丢下这件事。” 沈清昀微微愣了愣,“娘?” “你当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出了这事,你是不是已经想着跟他走了?” “我哪有?”沈清昀反驳。 贺燕芙白了他一眼,“你的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沈清昀便只能苦笑,其实母亲说得也对也不对,他确实想跟凌霄煜一起走,但他也确实放不下昌国的这一切,且不说他昌国相爷嫡子的身份,便是他曾经的将军身份,也很难在江国立足。 第109章 何况,这次如果真的跟凌霄煜走了,没了昌国的庇护,景帝会放过他?还是玄帝会放过相府?他了解父亲,父亲这辈子生是大昌的人,死是大昌的鬼,即便前世冤死,也断不能让他改变想法。 沈清昀觉得自己像是一棵浮萍草,没有来处,亦没有归处。 他一直都想将所有的事情做好,然而却始终不能顾及到所有人,明明知道眼前的路并不好走,可却依旧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只觉得心底有着数不尽的茫然。 沈清昀眼底带着一片红,突然打定了主意,“娘,有些事情,我想跟您和爹说。” 虽说也许已经晚了,但他还是想努力看看,因为他不想让父母以及相府落得和之前一样的下场。 又或许,他跟玄帝,是该做个了结了。 第58章 相爷不信重生之事 沈清昀在贺燕芙的陪同下回了云京,刚到城门口,便听说有了沈清凌的消息,说是之前抓他的那个寨子从中生的事。 一个江湖中的小寨子自然不敢做这种事,背后的势力是谁自不用多说。 虽说当初将他带走是得了沈清嫣的令,可寨子里的人已经被下了狱,所以如今是谁答案不言而喻,毕竟没几个人能让一个被查封的寨子动手,这事除了宫里那位,再没旁人。 沈清昀有些意外,当时笃定了是南宫泾所为的心思也在此事过后发生了改变,难不成做下这一切的真与南宫泾无关,而是玄帝一手策划?可他为什么要杀昭安? “娘,凌儿的事情-” “凌儿的事情你别管,万事有我跟你爹在。”如果不是嫁给相爷凡事都需小心谨慎,就贺燕芙这性子,干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娘,您受苦了。”沈清昀涩然说道。 “说什么傻话。”贺燕芙说:“你既喊我一声娘,护你便是我的责任。” 于是,沈清昀便在贺燕芙的强烈要求下,跟着自己回家了。 家里此时并不知道,当初玄帝为了让沈清昀去追踪凌霄煜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若是知道,贺燕芙一定不是今日这副摸样。 “你出京后,皇后娘娘来过了。”快到家里的时候,贺燕芙突然提了一句。 沈清昀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不多时,贺燕芙便又说道:“你跟嫣儿,你们兄妹是怎么回事?” “是嫣儿说了什么?”沈清昀道:“我们无事。” “嫣儿她性子柔了些,做事可能也不会考虑太多,若是从而惹得你不快,娘替她给你赔罪。”贺燕芙说道:“可她始终是你亲妹妹,莫要真的伤了她的心。” 沈清嫣会说些什么,他不用想都知道,因此也不想跟贺燕芙解释,“娘,她是我妹妹,我了解,您就别管了。”他顿声,又道:“对了娘,嫣儿如今贵为皇后娘娘,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娘还是得避嫌才是,别让有心人误以为咱们仗着跟皇后的关系生事。” 贺燕芙一届女流,对朝堂上的事并不了解,可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深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为相府带来麻烦,所以将沈清昀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马车很快停下,是相府到了。 沈清昀一入相府,便去见了相爷。 原本,他不想将之前的事情说给家里人知道,可如今,他深知自己已经无法阻止玄帝,为了护住相府,便要让父亲知道前因后果,这样,才不至于走了老路。 本以为,自己只要不按照玄帝预想的道路而行,当年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可经历了这些事后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玄帝对江国志在必得。 -- “重生?”沈云哲一脸莫名,被语出惊人的儿子震住了。 贺燕芙也是一脸莫名。 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老人家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应当的,所以沈清昀并不着急。 “你说的是真的?”沈云哲慢慢消化着儿子说得话,可直到将那些要紧的内容反复斟酌了好久,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大昌国何须用那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敌人?”沈氏世代忠良,相爷又是两朝首辅,玄帝更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玄帝会做出这种事来。 可偏偏这话却是从沈清昀口中讲出来的。 “所以,你才会无条件的信任那位凌世子?”沈云哲说:“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利用你?” 沈清昀只得点了点头,“或许吧!但儿子信他。” “你糊涂了啊!你是大昌国的人--” 然而不论沈云哲再说什么,沈清昀都不再吭声。 他知道,父亲现下需要一个发泄口,也知道,父亲如今如此生气,多半是信了他的话,他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原原本本告诉给了父亲,好让父亲早做打算。 虽然玄帝现在还不会对相府动手,但终有一日,他不会留着相府这个祸患。 他不允许功高震主的人出现在大昌国的朝堂之上,就像他明明知道当年的南宫泾不会反还要故意设计让他身败名裂战死沙场一样。 能用追封来告慰亡灵又能惊醒世人,何乐而不为? “所以当年你在喻潼关,是故意落入敌国手中的?” 沈清昀:“……”虽说这话确实是句实话,但实话在某些时候却不能乱说。 第110章 沈云哲忠君爱国了一辈子,若是知道当日他故意落入敌人手中,那还了得? “自然不是,当时形势危急,儿子本想擒贼先擒王,谁料想--”沈清昀微微叹息,“总之是一言难尽,当时我被带到江国生死难料,路上又染了风寒,浑浑噩噩好些天,醒来便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许多记忆。” “说是前世的,却如同身临其境般,而且不管是那些所经历的细节,还是时间,儿子都能明明白白讲出来。”沈清昀说:“爹,此事非同小可,儿子断不会胡言乱语。” 沈云哲自知儿子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可一时半刻让他相信未来会如儿子所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让我想想。”沈云哲摆了摆手,示意沈清昀先下去。 “爹,那我先走了。”沈清昀临走之前,转头望了眼一直没说话的贺燕芙,并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这位后母身上。 -- 沈清昀出了门也没闲着,而是叫来了一直隐身于相府中的魏铜。 魏铜自从被凌霄煜委派过来,便一直藏在相府中,即便是出了谋杀公主那种事,也没能让他暴露,“公子放心,我藏得好,没人知道我是江国人。” 其实江国人跟昌国人单看面相身材,确实看不出什么,加上魏铜很少露面,也很少说话,因此在相府待得倒是颇为自在。 虽说相爷跟相爷夫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他们还不至于因着主子的过错而去为难一名下人。 正因为如此,也让魏铜查清了一些事情。 首先,御灵族的人到达昌国云京的时间,跟凌霄煜被冤杀害昭安公主居然是同一天,这就说明,御灵族来的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凌霄煜暗中做了些什么。 其次,玄帝虽然派沈清昀去追踪凌霄煜的下落,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将重心放在追踪那件事情上,相反则是派了更加严密的部署来保护尚且昏迷的江国太子殿下。 不日,更是将太子接到了宫中。 看来,玄帝确实是想趁机拉拢太子,可他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让凌霄陌信他,并甘愿以自己为饵设计凌霄煜?凌霄陌难道不怕,玄帝拿下凌霄煜之后出尔反尔对他不利吗? 还是玄帝有把柄落在太子手里,才让他有恃无恐? 沈清昀知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于是又问:“那关于御灵族的事情,你查到多少?” 魏铜道:“那个民族很神秘,外人知道的不多,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愿跟外界人交好,所以属下能查到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属下倒是知道有个人,跟御灵族的人有些交集。” 沈清昀来了精神,“是谁?” 魏铜答:“松然。” 松然,跟无离有关的那个人,大昌国的九王爷,玄帝的九皇叔,只是这人早在很多年前就消失无踪了,就连无离都寻不到他的踪迹,遑论自己。 沈清昀揉揉眉心,“算了,你下去吧!” “公子是要躺会吗?”魏铜端了茶过来,“凝神的,世子走之前特意嘱咐属下好好照顾公子。” 沈清昀接过,想到凌霄煜的时候心里暖暖的,他嘟囔道:“你倒是听话,也不知到底是谁带出来的兵。” “凡事都听公子的,但所有对公子好的事,都听世子的。”魏铜挠头一笑,“春华便是这么说的。” 提起春华,沈清昀突然想到,他跟余宁最近似乎一直很忙的样子,凌霄煜之前吩咐的事情明明已经做完了,这又是去忙什么了? 云京城外的事情发生之后,似乎就不见了这两人的踪迹。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沈清昀问魏铜。 魏铜摇摇头,“世子没说,不过前些日子春华倒是提了一嘴,说有大事要办。” 神经兮兮的春华说了什么沈清昀并不在意,毕竟在春华眼里,连攒钱娶媳妇这种事都是顶要紧的大事,平日里多吃了两个饺子少吃了一盘糕也是大事,连余宁今日束的发没有前日规整都是大事,还有什么不是的? 魏铜自然也知道春华是个什么脾气,所以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嘴而已。 知道沈清昀一路劳顿,便不再打扰,请了茶便离开了。 可沈清昀却并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因为在魏铜走后不久,宫里便来人了,说是要请他入宫去一趟。 宫里的旨意来的快,连个推脱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相爷本不愿让沈清昀这个时候入宫,然而圣旨已下,不去就是抗旨。 沈清昀宽慰了几句,说是去去就回,可这一去,便好些日子没回来。 第59章 原来,重生归来的不只有他 沈清昀没想过,玄帝召他入宫不过是想软禁他,与之前一样,可当初不让他离开是因为凌霄煜在京,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见不到玄帝,自然也不清楚这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唯一庆幸的是,他已经提前将玄帝接下来的动作告诉了父亲,父亲就算不信他,也不会跟之前一样不设防。 中钰宫的吃穿用度跟之前一样,玄帝从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苛待他。 沈清昀安心住着,偶尔也会出去吹吹风,晒晒太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失去了凌霄煜的消息,自那日别离之后,便再也没见过这个人,凌霄煜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一点儿消息传来。 第111章 日子一晃,眨眼便入了秋,距离云京城外的那事也过了月余,可玄帝依旧没放他离开。 玄帝不放他,外面的风言风语却在无意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现今云京城都传遍了,相府的公子不检点,好男风,与江国世子的关系不清不楚,还说此次江国世子做出这种事,就是因为那位昭安公主曾得罪过沈府的这位公子才造成的。 更有人说,玄帝爱护这位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相爷之子,怕被江国那位能言善辩的世子哄骗了去,才将人安置在宫中方便照顾。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玄帝已经娶了相府的女儿为后,还会跟相府的儿子发生些纠葛。 而沈清昀每天都会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以不同的方式传过来,他都已经听腻了。 然而这一天,他却听到了凌霄煜回到云京的消息,消失了许久的江国世子突然现身,在云京城中掀起不小的风波,毕竟当初云京城外的惨案传得沸沸扬扬。 沈清昀正想着凌霄煜是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当初云京城外的真相,可还没等想明白,便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沈清嫣。 他从未想过,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不是李允河,而是自己的妹妹沈清嫣,也没想过,原本已经被玄帝厌弃的沈清嫣居然还能替玄帝做事。 而那一日的声泪俱下仿佛化作轻风吹远。 沈清嫣命人端了些吃食过来,说:“听闻兄长近来胃口不好,本宫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几样点心,兄长尝尝。” “你来做什么?”沈清昀蹙眉扫了她一眼。 沈清嫣便笑了,“本宫与兄长多日不见,自是十分挂念兄长,因此特意来看看。”她顿了顿,接着道:“介于兄长对本宫诸多误会,所以兄长不在京中时,本宫特地回相府跟父母见了一面。” “本宫思来想去,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跟父亲母亲讲明白,兄长不会怪本宫吧?” 沈清昀冷笑一声,在她伸手将点头推过来的同时摆了摆手,“你既想明白了,为兄又有什么好怪罪的,只是不知,皇后娘娘有没有说得清楚些?” 沈清嫣没想到沈清昀会说出这种话,愣神间,就听沈清昀再次开口,“派人将我掳走,下毒,害我与陛下之间产生嫌隙,怂恿凌儿通过和亲换我回来,唆使昭安去抓着江国太子的事情不放。” “桩桩件件,娘娘可曾说清楚了?”不等沈清嫣说话,沈清昀便又接着说道:“我猜你没有,毕竟父母在你眼里还有利用价值,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会去说这些对你不利的事情。” “兄长错怪本宫了。”沈清嫣行了个礼,“兄长,这些事本宫早已经澄清过了。” “娘娘大礼,在下受不起。”沈清昀冷声撇开眼,“娘娘既然不能开诚布公,还是请回吧!” 沈清嫣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因着沈清昀的无情冷嘲突然有些想笑,良久,她缓声开口,“兄长,您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看不见,你眼里只有沈清凌,对么?” “可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摧残着沈清昀的心,毕竟就像沈清嫣说得那样,他们才是同父同母的血亲,可当初害他害相府的,偏偏也是这位血亲。 当初沈清嫣为了一己之私跟玄帝合谋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忘记,最后自己落在敌国手里也是因为她。 当时他是怎么疼的,又是怎么想要知道真相的,现在已经不想提,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可有些疼是刻进骨子里的,那是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都无法消融的。 “嫣儿,你已经是皇后了,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么?别再做些无用功,行吗?”沈清昀觉得他能说出这番话已经仁至义尽,可沈清嫣似乎并不满足,又或者,她并不领情。 她叫宫人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案上,缓了缓语气,然后说:“兄长,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想等江国太子顺利回到江国后再放你出去,可现在事情出了些偏差。” 出了什么偏差,答案很明显,因为凌霄煜回来了。 自从听说了凌霄煜回来的消息,沈清昀便知道玄帝一定会有动作,可他没想到,玄帝的动作就是让沈清嫣过来寻自己,说一些他根本不愿意听也懒得去听的话。 “还有,兄长何苦一定要忤逆圣上的决断?” 沈清昀拿了一块沈清昀曾经最喜欢吃的糖酥糕递过去,说道:“我真的很好奇,当初兄长费尽心思却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你却又不要了,这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么一个屈居于太子之下的敌国世子?可是兄长,你们并不能长久,不是吗?” 沈清昀却将心思停留在了那句‘得不到’上面。 她是如何得知自己曾经想要得到些什么?又是如何会觉得如今的自己唾手可得? 沈清嫣究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如果他没记错,当年他对玄帝的心思,也是在自己下了狱之后才被扒出来的。 当时沈清嫣知道之后一句话没说,然而扭头就叫人拔了他的指甲对他用了刑,还说他不配成为沈氏的后人,她为他所不耻,她说了很多恶毒的话来抨击着近乎绝望的他,没给他留下一点儿指望。 第112章 当时他想,果然是自己的过错,就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接受自己那样肮脏不堪的心思,遑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你如何得知?”沈清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冷声问道:“皇后娘娘,你所知道的东西,都是你不该知道的,难道你忘记了吗?还是说,玄帝再用你来试探我?” 那一刻,沈清嫣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威压兜头罩了下来,让她羞愧到无言以对,莫名的屈辱在心底炸开,耳畔再次萦绕起了那句话,“你永远都比不过他--” 永远都……比不过…… “沈清昀,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他爱你又如何,你永远都无法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你的余生,也不过就是中钰宫中的一景而已。”沈清嫣挣扎着,被他抑制住的手腕却无法挣脱。 “你认为,我自回来之后所行的一切,不过是在做做样子?亦或是,在欲擒故纵?”沈清昀不由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嫣儿,你好蠢啊!” 他在这一刻松了手,冷然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对他还存着感情?他的爱,亦或是他的恨,那所有的一切,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沈清嫣变了脸色,“你--” 彼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打断了沈清嫣的言语。 殿外,是已经褪去了一身黄袍的玄帝。 “你先下去吧!”玄帝迈步走进,没什么表情的对着沈清嫣说了一句。 沈清嫣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接着拜了个礼,退下了。 而玄帝等人走后,待房中只剩下他跟沈清昀的时候,才开了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觉得如此恶心?” 沈清昀偏过头,没回答。 “凌霄煜回来了。”李允河抬眼看过来,冷嘲一声,“很想见他吗?” “你说呢?”沈清昀终于回过头,“将我禁在宫里,是怎么个意思?阻止我见他?” 李允河便笑了起来,“阿昀,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不过,我喜欢听。其实,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他靠近他,满眼柔情,“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将你寻回来吗?” 沈清昀退了一步,“是么?我还真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李允河注视着他,“从我知道你重生归来之后,我便想着,再也不会放你离开,我是有多蠢,才会让你去追踪凌霄煜啊!” 沈清昀浑身一震,登时僵在原地,他似是不信般地低语一声,“你怎么会知--” 可所有的话,都随着李允河扑过来的身影而消失。 沈清昀想,他确实是低估了一些事。 他算来算去,却没算出,玄帝早就已经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知道他重生的秘密,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回来。 而之所以知道这一切,不外乎是因为他也曾经历过,只有经历过那些,才会后悔,才会想要试着弥补,才会如同现在这样性情大变。 原来,重生归来的人不是只有他…… 第60章 与帝王的较量 凌霄煜归来的消息在云京城中轰然炸开,最先知道这件事的就是相府。 因为凌霄煜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拜访了相府的沈相爷。 当初云京城外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跟凌霄煜脱不开关系,如今他却大摇大摆出现,甚至还入了相府,这简直都是对昌国皇权的挑衅。 可没人敢说什么,因为凌霄煜带着御灵族的人一起来的。 御灵族的人手眼通天,他们的传说为各个国界中的人相传诵,没人知道御灵之下的皮囊究竟是人是神,因此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敢与他们较量,何况相爷。 沈云哲将贵客安置下,便去见了凌霄煜。 凌霄煜知道玄帝将沈清昀禁在了宫里,宫中有他安插的人手。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怀洲的事。”凌霄煜向相爷拜了礼,“当时云京城外的事情扑朔迷离,我与怀洲商议后才决定隐身查探。可我南下而去,却发现玄帝的追踪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真正意图还是在怀洲。” 凌霄煜认错认得干脆,“让怀洲回来,是我的错。” 沈云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说沈清昀已经跟他说了大致情况,通过前些时日的相处,他也知道凌世子的为人,但毕竟他们中间隔着两个国家,让沈云哲完全相信他绝无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你如此看中昀儿,真的只是因为--” “我与怀洲经历千难,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不想错过彼此,当初肯放他回来,亦是知道他心系大昌,惦念着云京的家人,若不是为了让他安心,我必不会让他涉险。” “而我既许诺了让他回来了却心事,便知自己会带他安然离开。”凌霄煜恭维道:“相爷,孰是孰非,您心明眼亮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刚恭维完人,又毫不留情地剜了相爷的心窝子一刀,“如今玄帝将怀洲圈在宫里便证明他目的不纯,我猜,怀洲应该早在回来之时便跟您说了一些事。” 沈云哲难掩疲态,他其实一直不愿意相信沈清昀说得是事实,也不想去思量玄帝的用意,沈氏一族对大昌忠心耿耿,让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还不如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而且他一直想不明白,玄帝因何会突然对沈氏下手? 第113章 他当然不会知道,当初害得沈氏落得那步田地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沈清嫣而非玄帝。 玄帝也不过就是听信了某些谣言,其实真正从中挑唆的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偏偏这件事,是沈清昀致死都不愿意提起来的,他不愿将这事说给相爷听,所以相爷不知道。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带走昀儿?”沈云哲问他。 “我若说想要手刃了玄帝,相信相爷也是不依的,怀洲了解相爷,而我了解怀洲。” 沈云哲听明白了,如果玄帝不会从中作梗,肯让他将沈清昀怎么带回来的就怎么带走,那结两国之好的事情便能继续下去,如若不能,他自然也不怕鱼死网破。 这也是他敢只身站在大昌国国都中的资本。 “是因为御灵族的人吗?”沈云哲说:“你也别将希望都寄托在御灵族身上。” 御灵族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民族而已,他们不是真神,那些传说也不见得有多真,世人信奉他们,将他们视为神祗,他们才是神,可没有一个人,会从一个利欲熏心的人类身上找共鸣。 比起神,人可怕多了。 凌霄煜摇摇头,“从我站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一刻,我便没再相信过任何人。” 他说:“我的倚仗只有我自己。” …… 凌霄煜这次回来,是铁了心要带沈清昀离开这里。 他不会由着玄帝为所欲为。 可沈云哲却不想凌霄煜入宫,“云京城外的事情说到底还没有真相大白,你的身份就算在云京出现都是不该,遑论入宫?即便有御灵族的人替你作保,也该收敛一些才是。”沈云哲叹了口气,“罢了,我去一趟吧!” “如果玄帝不想放人,纵然相爷去了又能如何?若玄帝真的记着相爷的恩情,何至于此?”凌霄煜的一席话,让相爷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左右找不到说词反驳凌霄煜,沈云哲只得在最后说道:“那你多加小心,万不可忤逆圣上,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凌霄煜点了头,并让魏铜集结好人马隐匿在宫外,以备不时之需。 他进宫的时候果然遭到了阻拦,宫人说帝王这时候已经歇下了,让他明日再来,然而凌霄煜来了便没想着空手而回。 宫人只好说是去通报,可这个空隙,凌霄煜却已经打算硬闯了。 他们不敢对凌霄煜动手,毕竟如今事情尚不明确,何况还牵扯到了御灵族的人。 宫人都知道玄帝对御灵族人的重视程度,而凌霄煜有他们作保,便是多了一张保命符。 可他们又不敢不拦,毕竟知道这位主子来皇宫是为了什么。 就这么半推半就间,眨眼便到了内宫。 彼时,李允河与沈清昀正在僵持不下。 侍卫们不敢上前,也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内宫中与陛下动手的,然而沈清昀就敢。 李允河觉得自己将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沈清昀的身上,可他依旧油盐不进。 而沈清昀却在这之后彻底明白过来玄帝的阴谋。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放凌霄煜离开。 他自以为,凭借着前世的记忆能为自己今后的人生谋一条好出路,却从未想过,玄帝也是深知这一切走向的人。 “沈清昀,你当真以为朕不敢与你动手是吗?”李允河怒道:“别考验朕对你的耐心。” 沈清昀翻转手腕,从玄帝钳制下挣脱,“李允河,你当真让人觉得恶心,既是明明白白,又是如何会想到,在经历了那一切后,我还能如从前那般待你?” “朕已经在竭力弥补了,否则你真以为,朕会如此纵着你?”玄帝的眸底是一片炙热且暴虐的痕迹,他碾碎了手中的茶盏,因着沈清昀的抗拒而格外愤怒。 “你知道,这并不是弥补,你只是不习惯被你掌控在手里的人某一天突然脱离了掌控,你也不是非我不可,只是觉得我的离开对你来说是种莫大的羞辱而已,毕竟你就是那样一个虚荣心过盛又不可一世的人。” “沈清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李允河眼底一片赤红,“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你就喜欢我对你用强?嗯?”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让你得逞?”沈清昀无所畏惧的说道。 他知道惹怒玄帝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可他没有时间了,凌霄煜既然回了云京,势必不会由着玄帝将他留在宫中。 可凌霄煜不知道玄帝也重生了的事情,自己如今受制于人行动不便,又是在昌国,如果玄帝要对付凌霄煜,那不论他做了怎样的部署,只怕都很难逃离,他不能让凌霄煜再一次陷入危险之中,前世的那一次便够了。 所以他要尽可能的制造出更大的动静,他要让宫里的消息压不住传出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凌霄煜提个醒,也只有这样,才能逼着昌国那些老臣请奏玄帝,将自己放出去。 可他的想法很快便被玄帝识破。 “何必呢阿昀,想我放过他,其实很简单。”李允河看着他,“从了我,我便放过他,如何?” “你真无耻。”沈清昀红了眼,“我当初怎么就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他是个长情之人,对李允河,那是十数年不变的感情,所以每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难过。 第114章 如果不是李允河与他之间有着那么深的仇恨,他那些感情只怕永远都不会消失。 纵然被他关进狱中,杀了全家,送去敌国-- 而遇到凌霄煜是个意外,产生感情也是个意外。 凌霄煜对他太好了,朝夕相处便多了一些心软。 他对凌霄煜的感情没那么撕心裂肺,也不觉得刻骨铭心,更多的是顺其自然,是理所应当。 然而这一刻,他却只想为凌霄煜守住点什么。 殿中的动静很大,眨眼便成了缠斗,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很快,殿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陛下,江国世子求见。” 玄帝脸上挨了一巴掌,此时一腔怒火没处发泄,转头对着宫人喊道:“去告诉他,朕已经歇息了,让他改日再来。” “话是这么讲的,但世子执意要见陛下,还说……”宫人犹豫着,没胆子将凌霄煜的话重复出来。 “讲,还说了什么?”玄帝压着火。 外面宫人一抖,忙不迭开口,“世子还说,今日一定要带沈公子出宫。”这话说完,殿中瞬间响起茶杯碎裂的声音。 玄帝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转头擒住沈清昀的手腕,“他可真是好本事,当真以为有御灵族的人保他,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在宫里耍横,朕倒要看看,他今日究竟能不能带你离开这里。” “来人啊!将公子带下去好生伺候着。”玄帝嘱咐完,披了衣衫,大步走出宫殿。 第61章 他的光叫凌霄煜 凌霄煜知道深夜强行闯进内宫是不合规矩。 可他要的就是不合规矩。 玄帝在他眼中本就不算什么,他既然敢回来,就证明他不怕。 凌霄煜在离中钰宫不远的路上见到了玄帝。 见到玄帝的那一刻,他便眼尖地发现了玄帝脸上那未散的余怒与一些浅淡的指印,以及身上那遮掩不住的川木香。 忘川木生长在江国,是江国特有的一种自带香气的草木,沈清昀的最爱。 他时常会将川木枝捣碎成末掺进香囊里,久而久之身上便自然而然的染了香。 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或多或少沾染上一些香气。 意识到玄帝是从哪里来,刚刚又做了些什么的凌霄煜,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愤怒将要控制不住的爆发出来。 他甚至连拜礼都没有,便单刀直入寻问沈清昀的下落。 玄帝怒极反笑,“世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朕不去寻你,你倒是上赶着送上门来了,云京城外的事情还没解决,世子如何还敢出现?” “云京城外的事,究竟是谁做下的,陛下心里清楚。”凌霄煜冷言低相对,半点不留情面。 玄帝冷着脸,“凌世子,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知道的说你是陪同太子殿下和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跟我昌国宣战的。” “是和亲还是宣战,不都是陛下的一句话?”凌霄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玄帝,“将怀州交给我,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让昌国易主。” 玄帝一声嗤笑,“凌世子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你们江国景帝尚且不敢如此跟朕讲话,谁给你的勇气?” 他轻轻‘啊’了一声,“是御灵族的人?你当真以为,有他们在,朕便动你不得了?” “来人啊!”李允河突然大喝一声,“凌世子藐视皇威,给朕将其--” ‘拿下’二字还未出口,便见凌霄煜突然动作。 原本空空如也的掌心中,赫然露出一截长不过三寸的短刃,短刃通体如冰晶璀璨,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凌霄煜巧妙躲开迎上来的侍卫,向玄帝而去。 任何人都没想过他会突然出手,也没人想过他居然敢在宫中行刺。 无数宫人侍卫闻声而来,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凌霄煜手中利刃横过玄帝脖颈,一手拽住其人肩头,“藐视皇威?李允河,你的皇威何在?” “放肆-” “大胆--” “放了陛下-” 一众守卫纷纷拔刀围截。 然而凌霄煜不为所动,他不在乎那些惹眼的兵器对着他,也不在意房檐瓦砾暗中埋伏着的人影。 早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一定要带走沈清昀的准备,谁阻止他见那个人,他便要杀谁。 水晶刃无比锋利,只轻轻剐蹭在玄帝的脖颈处,便足以要了他的命,血丝夺目,吓得一帮侍卫惊慌失措。 “凌霄煜,放了陛下。”南宫泾听闻消息,匆匆赶来内宫,便见到了剑拔弩张的一幕。 凌霄煜的眸子上染了血色,“我要沈清昀,泾王爷,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还不去将沈公子请出来。”南宫泾大声吩咐一旁的宫人。 “他不在宫里。”李允河纵使命悬一线,却依旧不肯让步。 南宫泾愣住,所有的人在此时全都愣住。 “不在宫里?”南宫泾看向一旁的宫人,询问这话的真伪。 可沈清昀不在宫里是玄帝刚开口说出来的,知道真相的宫人哪敢回答。 余宁从人群中走出来,冲着凌霄煜摇摇头,显然,中钰宫没有沈清昀的身影,可刚刚明明玄帝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凌霄煜知道,沈清昀必定还在宫中,“你把他带去了哪里?” 第115章 “凌霄煜-”玄帝低声,满眼挑衅,“你真的敢动手么?” “朕若死了,你能活着走出去?” “就算你能,沈清昀呢?以他的身份,能容许自己跟一个杀了昌国君主的人在一起?” 然而无论李允河说了什么,凌霄煜都不为所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怀洲到底在哪儿?” …… 血色从玄帝的脸上一点点褪尽,他没想到,凌霄煜真的敢动手。 如果不是相爷拦得及时,那一刀,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凌霄煜手中利刃翻转之下,却被突然出现的相爷拦住。 惊变使在场众人都回不过神,尤其是李允河,他伸手扶住受伤的沈云哲,“老师--” “老臣无碍,陛下可有伤到?”纵然得知一切真相,沈云哲对玄帝的爱护之情依旧未减。 在他心里,李允河与沈清昀是一样,都是他从小看护大的孩子,孩子做错了事就是大人的责任,是他辜负了先帝的嘱托,是他没照顾好玄帝,才会让他行差踏错。 “太医,传太医来。”玄帝对着宫侍一声大喝,“还愣着做什么,相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你们。” 那些触目惊心的鲜血让凌霄煜楞在原地,他只是想救出沈清昀,纵然这些人与他无关,可相爷毕竟是沈清昀的父亲。 凌霄煜不想伤害沈清昀身边的任何人,尤其是相爷。 “给朕将他拿下。”玄帝怒指凌霄煜。 而身侧的侍卫早在相爷出现分开他们之时便上前将凌霄煜团团围住。 “陛下,凌世子也不过是挂念昀儿,还望陛下念在江国景帝诚心与昌国交好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沈云哲浑不在意自己的伤,“昀儿前些日子入宫后便不曾归家,有宫人来相府与老臣说陛下要留昀儿在宫里学习政务,老臣想着他如今既已归来,陛下不但不治他失守喻潼关之罪,反而如此爱戴于他,这是他的福气。” “可如今才知,昀儿居然不是陛下留下的。”沈云哲扶着玄帝臂弯,“昀儿如今生死未卜,还惹得陛下与世子不快,可见其人用心之歹毒。” “此事,还望陛下做主。”相爷一番言词直接将过错推给宫人,让玄帝哑口无言。 “陛下,就让凌世子戴罪立功,由他找出昀儿下落可好?”沈云哲刚救了玄帝一命,玄帝又向来自诩尊师重道,如何能不依? “朕竟没想到,会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玄帝吩咐宫人,“给朕查,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南宫泾趁机对着围堵了凌霄煜的人说道:“还不让开,愣着干什么,还不跟凌世子去找人?” -- 沈清昀在李允河离开中钰宫的那一刻,被沈清嫣派的人带走,接着便被带到了一座内侍牢狱中。 不得不说,沈清嫣不愧是能在玄帝身边站住脚的人,因为他前面刚被转移,后面便听说了凌霄煜满皇宫找他的消息。 “找吧!找吧!”沈清嫣笑的嫣然,“兄长猜,他何时能寻到你?” 沈清昀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沈清嫣摆了摆手,“我猜,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找到你了。”她抬眼,四下打量着这昏暗狭小的空间,不由得接着说了一句,“兄长,这一处,你觉得眼熟吗?” “我猜,你是知道的,这么终身难忘的地方,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略带遗憾地笑起来,“可惜啊!不能陪你了,兄长,好好享受。” “沈清嫣--”沈清昀终于正视了她,“你还想怎么样?再来一次那种戏码?” 沈清嫣顿步,敛起笑意偏过头,“兄长,这是你欠我的。” …… 牢门被关闭,那一刻,莫名的黑暗与恐惧灌满了沈清昀的身心。 密集的铁网,幽暗的石室,熟悉的一切,沈清昀靠在角落,冷汗浸湿了发髻衣襟。 那些靠过来的人,一个个欲念满身,刺目的红色在眼前晃动着,那一瞬间,以往无数个鬼哭狼嚎的夜翩然而至,叫他跌入一种难以忍受的梦魇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如同重复经历了一样。 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相似的一幕了,玄帝的声音、沈清嫣的冷笑、各种刑罚器具…… “沈清昀,朕将你当做亲弟弟般宠着,你竟对朕抱有如此龌龊不堪的想法,朕岂能容你?” “兄长,他是帝王啊!大昌国的皇帝,会允许自己的身上背负着污点么?不会的。他现在那么风光,对于之前的污点,你想他会怎么对待?是抹杀啊!而你,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沈清昀攥紧了衣袖,眼前晃过一道道身影,那些人在对他指指点点。 “相府如今落魄了,所有人都成了罪人,一个罪臣之子,苟延残喘还有什么值得高傲的?先皇宠着你,说是绝非那浪得虚名之辈,我看其实不然。” “除了这张令人销.魂的脸,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要的就是这张脸啊!” 牢房中的众人带着邪恶淫.荡的笑声,那些笑声是那么的刺耳。 “现在,他是你们的了,只要玩不死,随你们高兴--”那是萧不测的声音。 紧接着,好多人朝他走来,他们将他按在牢房那染了血的刑具上。 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在空气中,他们撕开他的衣服,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什么天之骄子,全是狗.屁--” 第116章 沈清昀退至角落,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却没了往日的畏惧。 忘川木的味道飘荡在空中,那是他与凌霄煜的过往。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不会怕那夜的黑,也不会怕那些屈辱。 他心底住着光,那道光……叫凌霄煜-- 第62章 有人在等他 凌霄煜从中钰宫一路寻去,很快便发现了一名宫人身上染着川木香。 那正是得了命令将沈清昀送进石室中的宫人。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被发现,嘴硬的很,只说自己是替皇后娘娘去御膳房取东西,回来路过的中钰宫,他连中钰宫里面住着哪位贵人都不知。 饶是那名宫人再难缠,而众人也没有证据证明确实是他带走的沈清昀,但凌霄煜做事却从来不需要证据。 在南宫泾等人束手无策时,凌霄煜已经上前抓过人,一句话不问,上来就是一顿毒打。 在凌霄煜面前,那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南宫泾震惊了,他听闻世子手段暴戾,但却百闻不如一见。 直到将那人打的奄奄一息,凌霄煜才停了手。 “还不说吗?你当真以为,不说就可以保全你想保全的?”凌霄煜冷嘲一声,“简直做梦。” “我,我说,在石室--”宫人没忍住酷刑,到底招了。 内宫确实有处石室,起初是关押宫里犯了错的人所建造的,也叫供室,后来李允河成了玄帝后便将那处废弃了。 日前沈清昀被山寨中的人掳走,从而导致萧不测成了废人,纵然知道萧不测罪有应得,但玄帝失之交臂也实在气愤,他不想那帮人死得太痛快,索性都抓了起来,而关押他们的地方,就是供室。 就在这时,有宫人匆忙来报,“禀圣上,供室出事了。” 一帮人才逼问出沈清昀在供室,就传来供室出事的消息,众人不由自主想到了被关进那里的沈清昀。 听说沈清昀被带到这里的时候,玄帝本就有些慌,因为他从来没下过这种命令,如今又闻供室出了事,玄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清昀的安危。 “快,快去--”供室二字还没出口,便见凌霄煜已经先一步带人而去。 “老师放心,阿昀定会平安。”李允河安抚完相爷,扭头吩咐刘青,“留下这个人,朕会亲自审问。” 刘青点头应‘是’,将被凌霄煜打的半死不活的人带下去医治。 而李允河,早已经带着一行人向供室而去。 凌霄煜刚到供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凄厉惨叫,他脚下不停,瞬间将一众阻拦者掀在地上。 供室混杂不堪,侍卫们不识凌霄煜,见有人闯入便阻拦起来。 凌霄煜没那个时间跟他们废话,他带着余宁一路杀了进去。 而此时的沈清昀,早已经杀红了眼。 他被牢狱中的情景激发出了应激反应,在那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只记得,外面有人在等他,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要离开。 沈清昀杀光了那些想要对他欲行不轨的人,声响太大惊动了这里的守卫。 守卫根本不知道沈清昀是如何出现在此的,大惊之下忙去禀报,而沈清昀此时却发了疯,他用牢房中的刑具捅穿了自己的臂,鲜血横流中,看守等不及叫人来,怕他死在牢里连累他人,便解开了牢房的门。 沈清昀趁机用锁链捆住了前来查探的守卫将其死死按在地上。 凌霄煜找到他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 沈清昀披散着发,浑身是血,失焦中是眼神中透着浑然一片的狠。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指尖的锁链却用力的在收紧。 凡是近身的人,都死在了血泊中。 “怀洲--”凌霄煜一脚踹开铁门,抓住他手里那伤人伤已的利器,他揽他入怀,眸间一片血色,“怀洲我来了,醒醒,怀洲是我--” 沈清昀的动作戛然而止,熟悉的味道让他莫名安心,仿佛终于从那痛苦的深渊中抽身而回,身边再也没了魑魅魍魉拖他的身,如释重负般抬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在远离,除了凌霄煜担心的眼底散发出的点点柔情。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原来他所贪恋的东西,一直近在咫尺。 沈清昀抬手抚过凌霄煜的侧脸,喃声叫了一句‘殿下’,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 相府,凌霄煜寸步不离守着沈清昀,他发了烧,意识不清,满嘴胡话。 凌霄煜彻夜不眠,凡事亲力亲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贺燕芙万没想到,儿子女儿连接出事,现今连相爷都受了重伤,但她从不会自怨自艾。 替相爷熬了药,回头听了宫里的事,顿时气到发狂,“今上说得那是什么话,糊弄谁?将昀儿弄进宫里多日,如今一句不知便罢了?” 沈云哲摆摆手,“稍安勿躁,这事,或许真的与他无关。” 贺燕芙一听瞬间控不住了,“您是糊涂了么?昀儿的话说得不够仔细,到现在您还为他说话?难不成非要将我们相府的人一个个凭白冤死,您才能醒过来?” “为了昀儿能回来,我连亲生女儿都舍出去了,如今却变成这样。”贺燕芙说:“早知道昀儿归家会受这份罪,当初还不如让他留在江国。” 第117章 沈云哲微叹口气,“我的夫人啊!稍安勿躁--” “我安不了。”贺燕芙说:“昌国早就今非昔比,相府无错都要经受这种波澜,遑论日后?老爷,伴君如伴虎,咱们不如早早听了昀儿的话。” “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别跟着掺和了。”沈云哲头疼地说:“我去看看昀儿。”他说完要走,却被贺燕芙在身后叫住了,“你这伤是凌世子动的手?” 沈云哲想到当时的千钧一发,不由得说道:“不怪他。” “我没说要怪他。”贺燕芙坦言,“凌世子那样的身份,肯为昀儿做到这种地步,怎么好怪他。” 沈云哲只能承认,就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是啊!经此一事,真觉得,是男是女已经无所谓了!”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但人活一辈子,貌似也不能总按照正轨行走。 他倒是一直循规蹈矩,可如今又得到了什么?正轨固然重要,但平安喜乐更加重要。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相爷,泾王爷来探望公子。” 南宫泾的到来,让夫妇二人噤了声。 “快快有请。”沈云哲忙着吩咐,并在自家夫人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他本想开门迎客,但南宫泾已经进门,见相爷起身,忙拦下了,“相爷有伤在身,切不可如此客气。” “劳王爷记挂--” 其实南宫泾此次前来的目的很明确,是替玄帝遮掩的。 他虽知将沈清昀关进供室不是玄帝指使的,但他将人困在中钰宫却是有目共睹的。 相爷不是傻的,这事发生之后必然是会跟玄帝之间生出嫌隙,南宫泾明白这事,所以才替玄帝走这一趟。 不过最终真相,还是得见过了沈清昀才能知道。 “昀儿应该还没醒,凌世子在身侧陪同。” 南宫泾登时明白了相爷的意思,看来他想见沈清昀,应该是不能了,于是便不再提这茬,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便要离开。 然而这时,贺燕芙却将他叫住了。 “泾王爷留步。”贺燕芙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女侠风范,那是一种骨子里带来的气势,这一点,沈清凌倒是与她极为相像。 南宫泾彼时一见贺燕芙,便突然想起了沈清凌,他缓缓行了个礼,还没等开口,贺燕芙已经几步走过来拜了礼。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递了过去,“这是小女之前日夜带在身上的,还请王爷收下。” 南宫泾怔了怔,“夫人--” 贺燕芙又自拜了个礼:“凌儿自小刁蛮任性,之前在边陲必定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那一路照拂,还不曾谢过王爷。” “夫人严重了,小姐……很好。”南宫泾说得艰难。 一旁的沈云哲微微蹙眉,在看见贺燕芙拿出来的东西之时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但如今做的这样明显还是让他觉得失了脸面,而且贺燕芙从来不屑耍这种小心机,今日这是怎么了? “夜里凉,病本就没好,还不回屋去?”沈云哲说着唤了一旁的下人,“带夫人回去。” “不必。”贺燕芙将东西送到,意思已经明了,便不多留,“王爷好走。” 待贺燕芙退下后,沈云哲立刻冲着南宫泾施了一礼,“我家夫人思女心切,王爷莫要见怪。” “不会,相爷保重。”南宫泾将那块属于沈清凌贴身的物件紧紧攥进了手里,接着离开了。 -- 沈清昀在不久之后终于醒了过来,但视线依旧是模糊的。 之前的一幕幕仿若梦境,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身上的每一处骨骼似乎都是碎裂的,他浑身都疼。 这是哪儿啊!他想,自己是死了吗? 这时,他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很近,又似乎很远。 “怀洲,是我,醒醒--”是凌霄煜。 “凌霄煜--”沈清昀哑声唤他的名字,“凌霄煜,是你吗?” “是我,怀洲,我在。” “凌霄煜--”迷惘间,顺着那声音,他终于抓住了眼前的人,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可这一切依旧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真的是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看着他,双眼带着一片红。 “不会,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沈清昀颤抖地伸出手,勾过他的肩,拉着他靠近自己,喃喃重复着他的话,“不管在哪,都会找到我么?” 凌霄煜点头,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缓缓靠近。 他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接着缓缓贴近。 唇角划过他的唇,贴近他的耳畔,轻声,“不管在哪儿,哪怕上天入地,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换来的,是铺天盖地抵死不休的缠绵深吻-- 第63章 她能帮玄帝留住那个人 “嗓子哑成这样,要不要喝点水?”凌霄煜问道。 沈清昀脸上起了一片热,“你也没给我喝口水的时间啊!” 凌霄煜默然半晌,又一次俯身靠过来,“确实,那你待如何?” “殿下--”沈清昀软声喊了一句,“饶命。” 凌霄煜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去倒了杯水。他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沈清昀喝了水,喉咙没那么难受了,沉吟着想问问宫里的情况,却在这时听到自头顶处传来的一声‘对不起’。 第118章 凌霄煜声音带着颤动,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为着这件事,他一定难受了许久。 “是我的错,不怪你。”沈清昀说:“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也是重生的!! 凌霄煜抱着他,没注意沈清昀的所思所想,“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太贪心,才会来得这么迟。其实现下想来,玄帝想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你平安而已。” 这些话说得让人心疼,沈清昀心底一片酸软,他不想凌霄煜因为这件事自责,于是勾住了人的手指,撒娇般的仰头去吻他的唇角,“真不是你的错,还要让我说多少遍呢?” 沈清昀哄人确实有一套,而凌霄煜偏偏就吃这一套,所以沈清昀哄着哄着,就感觉到面前的人又有了反客为主的架势。 他沉寂在这片耳鬓厮磨中,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情绪而起伏。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昀儿醒……”沈云哲的话生生卡在喉间。 沈清昀生平第一次想立刻死在床上。 好在相爷是见过世面的,顿住的脚步只持续了一会儿,便招招手让世子跟他出去。 凌霄煜看着沈清昀窘迫的样子,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沈清昀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人的肩头,“你是不是故意的?” 自己刚醒过来,有些迷糊,因此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可要说凌霄煜听不到,他是不信的,回回搞点事情回回被撞见,偏偏回回都是自己的老父亲,沈清昀这个窘啊! “等我一会儿,去去就来。” 沈清昀没吭声,偏头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可刚刚,貌似看到自己老爹手臂上缠了纱带,是错觉? 他无聊的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以为凌霄煜会很久,然而不过片刻,凌霄煜便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家里下人做好的餐食。 “我爹跟你说什么了?”见凌世子口风很紧,沈清昀主动问道。 “没什么。” “?”沈清昀咽下最后一口粥,抬眼看了他半晌,没从表情中发现什么,于是问道:“没什么是什么?” “嗯--”凌霄煜似是斟酌,见床上的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眼睛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于是没忍住,低首吻了他一下,“相爷跟我说,聘礼既然准备齐了,就早点将人领走。” “……我可去你的吧!”沈清昀推了他一下,打死也不相信相爷会说出这种话来。 沈云哲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他叫凌霄煜过去也只是询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而已,毕竟他迟早要离开昌国,而沈清昀,似乎也不能留在云京了。 凌霄煜跟相爷承诺,会好好照顾沈清昀。 在沈云哲找凌霄煜的时候,下人又带来另外一道消息,江国太子醒了。 江国太子的苏醒,意味着当初云京城外的事情得有个说法,可究竟最终结果如何,还都是未知。 “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会认识御灵族的人?”沈清昀问道。 凌霄煜转过头,“其实你也认识。” “嗯?”沈清昀微怔,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大的人物。 “是春华。” “啊?” 凌霄煜见他怔然,不由得补充一句,“说你是也可以。” “……”沈清昀明白了,是假扮的,难道当初魏铜说春华正在办大事。 “你就不怕露馅?”沈清昀狐疑问道:“这事也能儿戏?” 这事当然不能儿戏,但具体的事情一时半刻跟他说不太清,于是简单提了一嘴,“其实,真正跟御灵族有关系的人, 是余宁,不过余宁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做不来这种事,便只能找春华。” 沈清昀懂了,当时那个状态,如果不是御灵族的人出面保他,他是不可能安然重回云京的,更不可能有入宫救下他的机会,“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凌霄煜转过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是谁将你带到供室去的。” 沈清昀沉默了。 “玄帝如果跟你一样,是经历过这些的,那他就不可能会用那种方式对你。”凌霄煜看着他,问道:“是沈清嫣吗?” 沈清昀抬起了头,“你--”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兄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怀洲,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便那个人是你妹妹。” 沈清昀拽住了他的衣襟,“不是,你别多想。”他撩起眼皮,“我还没问,我爹的手臂--” “唉?殿下你躲什么?”沈清昀说:“殿下你回来--” 两人正闹着的时候,宫里来人传话,说是沈清凌已经在返程的路上。 …… 供室,没等李允河对那宫人用刑,那人已经忍不住将事情全都招了。 “陛下饶命,都是娘娘叫奴才做的,娘娘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宫人被凌霄煜打怕了,承受不住刑罚,况且玄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纵使犯了天大的错,只要能承认错误,玄帝基本上都能网开一面,但如果真的想要蒙混过关不说实话,那他的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他知道,所以毫无保留的说了实话。 却见眼前的帝王笑了起来。 李允河的长相非常锋利,可一笑起来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十分柔和的感觉,明艳的笑容收敛了他的锋芒,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宫人不寒而栗。 第119章 “拖下去,杀了吧!”李允河说:“既是忠心耿耿的,自然要寻个好的死法,将他的肉割下来去喂后花园养着的几条狗,这样,他便能换种方式陪着朕了。” “陛下,陛下--”宫人大惊失色,痛苦哀求,“陛下饶命啊!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求陛下饶了奴才。” 李允河在那求饶声中顿住脚步,突然回首,“对了,既是极乐,那便让他也尝尝滋味,供室里还有多少喘气的,一并带过来。”他看向刘青,“告诉他们,谁伺候的好,朕便给他自由。” “是。”刘青颔首。 玄帝扭头看向跪在地上哀求的人,“萧不测的狗,还敢跟朕耍花样?皇后的令是那么好听得的?朕乃天子,岂容尔等猖狂?”他复又转头,“给朕将皇后请过来。” 供室中的嘶声力竭随着那命宫人被拖走而恢复了寂静。 李允河便站在沈清昀曾待过的房间,看着地上的那些血,仿若看到了沈清昀的无助与疯狂。 他想,他当初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将那样一个满眼都是他的人伤成那样? 扪心自问,是男是女真的重要吗?因着那个人,他将跟他相似的沈清嫣留在身边,可这个女人给他的欢愉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闭上眼,在这一刻,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爱的是沈清昀,从一开始,他爱的人就只有沈清昀。 所以当初的那些事,不是为了想要他变成自己的棋子而故意为之,只是因为他情不自禁而已。 “阿昀,我想好好对你,想要弥补你,为什么,你却不想要了?”玄帝抚着刑具上的血迹,轻喃,“阿昀,究竟要怎样,你才能重新回到我身边?” 那些云烟过往,在沈清嫣到来之际被彻底打碎。 她心惊胆战,知道事情败露,正拼命想着措词,怎料玄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不出是要兴师问罪,“嫣儿,听说,是你将阿昀带过来的?” “臣妾--” “做的极好。”李允河笑吟吟地,“他如此对朕,连你都看不下去了吧!朕的好嫣儿,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意。” 然而沈清嫣却觉得毛骨悚然,她匆忙跪下身,“臣妾知错了,陛下,臣妾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是嫉妒玄帝爱他敬他?是嫉妒他抢了自己的恩宠,还是单纯的只是看不得玄帝对他好,事事依着他?所以想要给他一些教训? 这些,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她不敢说出来的真相。 “说啊!说下去。”李允河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沈清嫣在此时颤巍巍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袍,“陛下,臣妾对你是真心的,臣妾只是不想兄长如此对待陛下,陛下喜欢他,本就是他的福气,让他入宫伺候,也是他的造化。” “所以你派人将他带到供室,企图让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玷污他?” “陛下--” 李允河打断她,“嫣儿,论狠,朕不如你。” “陛下听臣妾解释。”沈清嫣双眼含泪,“臣妾,臣妾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实在是,是兄长他知道陛下喜欢他,所以故意激怒臣妾,这一切都是兄长授意的,他知道陛下不忍对他下手,所以想要欲擒故纵。” 这句话出口之后,李允河突然暴戾地将沈清嫣从地上一把拽起来,并狠厉地将人抵上了供室的墙角上,“你是蠢吗?”良久,李允河开口又问了一句,“还是朕蠢?” “陛下--” 李允河狠狠掐住她的脖颈,眼神犀利,“有谁会将自己一生的痛拿出来反复蹂.躏?又有谁愿意用这种方式去加以试探?欲擒故纵,你倒是想得出来。” 沈清嫣挣不开玄帝的束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她的喉咙在咯咯作响,大脑充.血,那一瞬间,她只知道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玄帝他绝对会杀了自己。 “兄长他,我--能-帮你留-住他--” 第64章 就该让你长长记性 “什么?”沈清昀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凌霄煜,“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姑娘被人带走了!”凌霄煜说道:“我带人赶到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听街上的人说,是被一群蒙着面纱的人带走了,但我在地上发现了被斩断的衣衫有内秀,那些人,应当还是之前那批人。” 沈清凌一直没被接回来,是因为相爷觉得京中复杂,因此派了人先将她护在了别处,这事玄帝也知道。 如今江国太子醒来,云京城事情有待解决,人自然要带回来,却没想到,会在半路被人截走。 凌霄煜安抚道:“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了,春华余宁也跟去了,你放心。” 沈清昀却摇摇头,“不行,我也得去找人。”可他刚一起身,便是一阵晕眩,幸而被凌霄煜扶了一把。 凌霄煜扶着人,“此事我本不想告诉你,就知道你会着急。”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他鲜少会这么跟凌霄煜说话,可见沈清凌在他心里的地位。 凌霄煜也不生气,毕竟那丫头对沈清确实是实打实的好,“魏铜跟田束也去找了,有了消息自然会回来通知,你现在出去了也没用,乖乖在家等着。” “怎么会没用?”沈清昀待不住,一定要出去看看。 第120章 凌霄煜无奈,叫人备了马车,带着病中的沈清昀出去了。 -- 马车里,沈清昀迷迷糊糊倚靠在车板上,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症状。 过了不消片刻,一只手伸过来拽了他一下,“躺过来。”凌霄煜说。 沈清昀睁开眼睛,看凌霄煜已经调整好了坐姿,他摆了摆手,“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好肯定是一时半刻好不了了! 凌霄煜抿了下唇,将人强行拉了过来,直接让他的脑袋歪倒在自己大腿上,“还早着,先躺会儿,到了我叫你。” 这一躺下,沈清昀心里松了松,竟然真的不想动了,特别是在有人接着重复起自己刚刚的动作之后,凌霄煜居然在给他按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他这手法很好,竟是比自己按的还要舒服。 “闭眼睡一会儿。”凌霄煜一边轻柔地按着穴道,一边说道。 沈清昀依言闭上了眼,但却一直没睡着,“殿下,说来,我曾做过一个梦--” “嗯,什么?” “在宫中,我梦到了凌儿失踪的事。”沈清昀睁开眼,看着凌霄煜,半真半假地说道:“不但梦到了她失踪,还梦到了抓走她的人是谁。” 凌霄煜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却开口问道:“哦?是谁?” “你--” 沈清昀说得毫无负担,也不怕凌霄煜思虑太多,“你在我梦里将凌儿掳走,为了对付玄帝,还想着用相府做饵,最后更是想跟玄帝同归于尽。” 说完,还不忘问上一句,“殿下,你会这样吗?” “确实有过想法,不过,若是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凌霄煜垂下眼皮,“让自己身陷囫囵,我是要将你至于何地?拱手送人吗?” 沈清昀愣了愣,万没想到他想的竟然会是这个,“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寻个稳妥些的法子。”凌霄煜命令他重新闭上眼睛,“放心,我觉得沈姑娘应当不会有事。” “何以见得?” 沈清凌跟她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感情却十分亲厚,所谓关心则乱,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首先,你觉得云京城,谁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不等沈清昀说话,凌霄煜便又道:“必定是不愿她去和亲的人。”凌霄煜说完这话,倒是给沈清昀提了个醒。 想来,当时玄帝为了阻止凌霄煜他们回江国才设计了云京城外的那件事,而如今有了御灵族做保,玄帝无法将罪名安置给凌霄煜,必然是要寻另外一条路,那这条路,就需要稳住太子。 他跟太子既然达成了协议,那么依着太子,必然是要求一些什么,那和亲一事,便是玄帝给他的承诺。 毕竟玄帝知道,想要搞垮江国,按照之前的轨迹,必要先一步除掉凌霄煜才行。 但他此刻却不能明目张胆,于是一计不成,便想借助太子的力量实施第二计。 “所以,如今他是最不希望凌儿失踪的人。”沈清昀说:“那会是谁?这事,怎么看着像我们的人做的?”他说完便愣住了,接着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是你?” 凌霄煜觉得好笑,“怎么就成了我?我虽然有此想法,但没实施。” 也是,这么做太容易被查到,况且凌霄煜又是江国人,又是这么个敏感的时候。 沈清昀静下心来,仔细考量着,那会是谁呢? 这时,马车停下,原是到了地方。 宫里轿撵停下的地方很奇怪,是临正街最富饶之地,前面人群涌动,竟是非常热闹。 轿撵停下的前面有个大坑,据说是之前下面的排水口出了问题,所以打算修一修。 “所以,车夫是晕了还是睡着了?”沈清昀抬眼问前来调查的人。 侍卫尴尬地垂下头去,没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倒是凌霄煜接了一句,“意思相差不大。” 沈清昀:“……”他们又自围着这地方转悠,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反复询问了一遍。 根据这帮人细节化的描述,沈清昀发现,这群劫走沈清凌的黑衣人跟当初劫走自己的那批人果真是同一批人,可那批人不是被玄帝关起来了? 接着他又想到了南宫泾,之前对他诸多怀疑,南宫泾却并不在意,那这次,会是他吗?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沈清昀思索了一路,最终又将眸光放在了凌霄煜的身上。 彼时凌霄煜不知正在思索着什么,闻言抬眼看他一副认真摸样,不由失笑道:“怎么又是我?” 沈清昀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还能是谁?”他对这人可太了解了,之前不就是这样,明面上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背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坏,就算是把人卖了那人还帮衬着数钱。 “冤枉。”凌霄煜说:“这事还真跟我没关系。”他微微沉吟,“不过……” “不过什么?”沈清昀没听到下文,不由得问了一句。 “前些日子泾王爷来相府看你,走的时候,我去给你换水,正巧看到了夫人在跟他说话。” “?”沈清昀眨了眨眼,“我娘?” 凌霄煜说:“不错。” “我娘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我没听清,不过,我看到夫人将小姐的贴身之物交给了泾王爷。” 第121章 “……”这话说的,可就太明显了。 沈清昀愣了愣神,“这事得从长计议--” 马车晃晃悠悠,沈清昀竟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头没那么疼了。 他尚在病中,身子没好,凌霄煜怕他又染了风寒,便不声不响地将帘子悟了个严实。 “热。”沈清昀抗议了一句。 “热劲散了病就好了。”凌霄煜伸手抓了他一下,阻止他乱动。 沈清昀反手攥住了世子的手指,“殿下,真热。” 如今既知道沈清凌的失踪跟南宫泾有关,他倒是也不着急了。 这一不急,便有空来逗世子了。 果然,凌霄煜听了这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但那眸光却深了些许,看沈清昀的表情也透着一丝古怪。 “你还真是不知道怕。”他低低说了一句。 等沈清昀觉察出世子克制着的情绪时,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两句什么,不能就这么让这人欺负了。 “殿下,回家行吗?”他刚说完这话,就被某位不要脸的世子按着亲了一下。 沈清昀的脸有些红,微微偏开头,忍着咳,“殿下,我还病着,别传给你。” “我会怕?”凌霄煜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暗哑,听得沈清昀有些情动。 那吻淅淅索索落下来的时候,更是让他整个身子的骨头都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殿下--”他这闷声的一句接着一句,仿佛在撒娇,又像是引.诱,不多时,就被凌霄煜在脸上吻了个遍。 沈清昀推搡着人,有些受不住,“咱们谈点别的事情好不好?比如南宫泾--” “这种时候,你心里惦记着的不该是我吗?”凌霄煜不满地张口咬了一下他的唇。 本就出了汗的沈清昀此时身上汗津津的,他被那吻强迫着仰起头,厮磨的颈部都跟着起了一片红。 沈清昀身子发软,不知是被吻的,还是因为病的。 “行了……”他说得艰难。 凌霄煜继续,“不行,怎么能行?” “不够,还不够。” “你确定凌儿是被他带走了么?”他还是有些挂怀,做不到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沈清昀,我是不是该让你长长记性?”凌霄煜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沈清昀不说话了,他觉得世子那眼神很熟悉,“……倒也不必如此客套。” 然而这话刚说完,便被蒙上了眼,更深的亲吻重新落了下来-- 第65章 南宫泾的决定 沈清昀被带回相府的时候正趴在凌霄煜的腿上睡得熟。 此时散了汗,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连日来的殚精竭虑也最终被世子的一番话彻底安抚。 临睡之前,还含糊着说是得见南宫泾一面。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被凌霄煜折腾了一番,他确实累得慌。 夜间醒来,下人准备吃食的时候,总是往他身上瞄。 一开始他还没有察觉,三番五次却发现了怪异,不由得找了田束询问,“他们这是?” 田束看了看那些想看又不敢看的眸光,小声说道:“哦,是这样的,公子今日回来的时候不是睡着了。” “?”沈清昀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终于明白过来那些下人这么看过来的原因了。 果然,田束说:“世子抱您下车的时候,用氅衣将您裹得很严实,他们并没看见。” “不过,马车里……” 沈清昀刚要放下去的心又一次跳了出来。 田束的表情一言难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实在无奈,脸皮也红了起来,“公子,您快饶了我吧!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沈清昀莫名其妙,“我没有。” 田束忙行礼。 沈清昀不干了,抓着他解释,“是凌霄煜招惹的我,我又没有跟他怎么样。”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刚好被侍候的下人听到了。 下人们觉得这屋是没法待了,好在南宫泾在这时来了。 “听说你找我。”南宫泾一袭黑衣,面容有些疲惫,他刚刚在前院拜见了相爷,没说几句话便来了沈清昀的院子,“大老远就听见你在那嚷嚷,怎么?这是故意欢迎我的?” 沈清昀便笑着招呼他进来,仿佛沈清凌的失踪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南宫泾却觉出了不妥,“你这是--又觉得本王可以当做挚友了?”他可没忘记,沈清昀之前跟他疾言厉色的摸样。 “老师,您怎么还记上仇了?”沈清昀笑着让人备茶,“老师请上座。” “本王可不敢当。”南宫泾道:“你这重色轻友的姿态,当真让本王好生失望。” 沈清昀想快点把这事揭过,于是认真地道了个歉,然后说道:“老师,咱们可以谈点别的了吗?” 南宫泾喝了口茶,“你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这句话正和他心意,于是沈清昀便开了口,“凌儿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此时房间里的下人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外面门窗大开也不怕隔墙有耳。 沈清凌如今贵为公主,就算没有这个身份,堂堂相府千金无故在街上失踪,说出来也不是件小事。 南宫泾在听到这句话时面色不太好看,“你如何又敢断言是我所为?”他知道沈清昀一直有什么说什么,却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毕竟之前冤枉他的事情才过去不久。 第122章 沈清昀不尴不尬地抬起眼,“我既然知道老师如何看待凌儿的,自然也能猜到老师如何去做,老师想让我妹妹变师母,这么做,不是最直接?” 南宫泾气的从椅子上倏地站了起来,“你讲话用不用过过脑子?”他咬了咬牙,“当街将人掳走,你是想将我至于何地?” 沈清昀没理会他的跳墙,波澜不惊地喝了口茶,“事实胜于雄辩,你来的时候,没发现府里少了些什么吗?” 南宫泾沉默下来。 阖府上下没有一丝慌张感,仿佛丢的不是他们家的小姐,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传闻沸沸扬扬,也如同热闹一般说散就散了,最让人觉得不解的是,平日里一直跟在沈清昀身后的江国世子此时并没有如影随形。 沈清昀清亮的眸子动了动,“泾王,你与北榆如何商量的,我都知道了。” “本王没同他商量过。”南宫泾咬死不认。 沈清昀‘唔’了一声,呐呐说道:“原来,你们已经默契到这种地步了么?” “你--” 怎料沈清昀并不管南宫泾,而是径自说道:“想来,老师该是想了多次才做出这种决定,但将人掳走这件事,做的确实有失妥当。”沈清昀抬起眼皮,“眼下相府的境遇,实在经不起折腾。” 玄帝本就因着御灵族到昌国坐落相府一事而怒不可遏,又因沈清昀一事与相爷生了嫌隙,虽说相爷冒死救了他,可只要给他时间思索,便能反应过来这只怕是一出苦肉计。 这个节骨眼上,玄帝想让沈清凌回来重新促成这桩婚事,却意外失了正主,震怒之余必定会将这一切联想到是相府在做局。 “老师,您这分明是要将相府往绝路上逼。”沈清昀轻叹一声,“我爹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 他想见南宫泾,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是如今大昌国最有可能帮助他制衡玄帝的人。 而支走凌霄煜,便是想跟南宫泾旁若无人的好好聊一聊,毕竟他们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牵扯到两国之间的和平,因此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沈清昀想要在保全相府的前提下替凌霄煜扫平一切障碍,南宫泾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所以他必须知道这个人心里的真正想法。 前世,南宫泾的下场并不好,但他当时身在江国,因此并不知道昌国这边的乱子,只道是被褫夺了封号,收了兵权发配到边境苦寒之地,在路上,饥寒交迫狼狈而死。 死前,曾说自己再也不当马前卒,但那个人做的事情,却比起马前卒都不如。 他可以为大昌生,亦可以为大昌死。 因此这一生,在所有的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沈清昀想要搏一搏,为了凌霄煜,为了自己,更为了相府与死在那场战争中的所有人,包括一片赤诚忠心的南宫泾。 “你见了凌儿,想必应当知道,她被保护的很好,并没有受到伤害。”沈清昀说:“云京城外的那些事,起初我以为是你做下的,现在想来,确实是冤了你。” 南宫泾斥了一声,“之前不是还一口咬定是本王所为?”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 南宫泾:“?”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玄帝也是重生的。 可重生的秘密他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只好随便扯了个谎,“不知道你如此看重凌儿,老师,我也确实是该有个师母了,对吧!” 南宫泾有些生气,“你能不能别满嘴胡话?” “所以老师,你明知道带走凌儿的事情会让那位更加疑心相府却还这么做了,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跟凌世子达成了某种共识吗?” 南宫泾抬眼,“所以这话,你不去问凌霄煜,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因为我想知道,老师将昌国比作什么,更想知道,老师将相府当做什么。” 南宫泾道:“你不必如此试探我,清昀,你我共事多年,我对你相对了解,也知你有理想抱负,当日投身军中,为着什么本王不想理会,你与凌霄煜到底要做什么本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昌国,不能亡。” “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昌国在,本王便在,至于主子是谁,本王不在乎,本王要的是昌国的根基,而昌国万民就是昌国的根基,只要保住了昌国万民,才是保住了大昌的根基。” “江国太子是个什么东西,相信你最清楚。”南宫泾深吸口气,“用一介女子当做制衡的手段,本王更是深以为耻。” “至于相爷,沈相爷一心为国,但若看不清局势便是愚忠,依着他与先帝的情分,即便是死也会保全他想保全的人,届时陷入两难的便是你,本王自然知道相爷经不起折腾,所以只这一次--” 南宫泾俯下身,“本王对你讲的话,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信便信,若不信,只当本王今日来看过你便是,但凌儿,本王不会放手。” “她何其无辜,凭何要成你们这些人相互制衡的棋子?有本王在,必要保她一世无虞。” 南宫泾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放下茶盏便要起身,可临了,却被沈清昀叫住了,“老师,您当真会好好照顾凌儿对吗?” 南宫泾回首,没吭声,却给了他个很深很沉的眼神。 沈清昀明白了他的决心。 第123章 …… 经过与南宫泾的一席谈话,沈清昀沉默了,南宫泾将事情看得透,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他知道南宫泾志不在此,可那个位置终究是太高了,也太诱人。 谁能知晓,刚刚那一番慷慨激昂不是做做样子? 南宫泾有军权在身,又是大昌国唯一的一位异性王爷,当年先帝对他十分宠爱,玄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仰仗这位兄长才得以登了大统,但其实两人并不十分亲厚,毕竟关于南宫泾会夺皇位的谣言多不胜数,虽说被玄帝压下去了,但却不代表他不会起疑, 并时刻警醒着自己。 自他重生回来之后,经他的手做下了许多与前世不符的决定,导致局势一再逆转,到了现下,居然大有收不住的架势,他倒是不担心别的,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想着能多活一时半刻都是赚了。 当初带着滔天的恨意与遗憾,想将玄帝从那宝座上拉下来践踏,想着要为相府、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为了这些,他不留余力,任何人都该是他的棋子,为了这些,他做什么都不怨不悔,可现在不行了。 因他有了牵绊,有了不舍,有了必须要好好爱戴自己的理由。 而那个不舍,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爱惜自己的唯一,便是凌霄煜。 所以他不允许自己行错一步,不想自己在遗憾中离场。 第66章 山雨欲来 凌霄煜回来的时候,南宫泾已经走了。 “怎么样?”沈清昀将茶盏递过去,问道。 凌霄煜接过喝了一口,拉他过来,“身上还难不难受?” 沈清昀摇摇头,然而世子不放心,反复拉着他看了又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是真的没大碍了才放下心来,“找到了,不过没有打草惊蛇,无碍,一切都好。”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见到妹妹后便彻底放下心来,于是拉着世子将自己跟南宫泾的谈话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你怎么看?” 凌霄煜诧异抬眼,“你问我?” “啊?不问你问谁?” 凌霄煜伸手圈住了人,“前面刚跟你的老师质疑过我是不是有参与,回头却要来问我?真当我没脾气?” 沈清昀仰头亲了他一下,“这回呢?” “……”凌霄煜扯了扯嘴角,“我是太骄纵你了么?简直无法无天。” 沈清昀眯眼一笑,却又‘吧嗒’一口。 不过这次,他偏开头,吻在了他的喉结上-- …… 凌霄煜此番出门做了两件事,一是查探到了沈清凌的下落,二是探听到了宫里的动静。 “太子醒来多日都没动静,估计是被玄帝给教唆了。”对于太子,沈清昀自认还是很了解的,“这次走的急,出发前又没带幕僚,真是失策。” “他最大的幕僚是太子妃,可这种事,太子妃不便出面。” 沈清昀说:“算起来,殿下对那太子妃倒是敬重有加,想来,该是有些牵扯的吧!” “嗯,她父亲是我父王身边的参将,随我父王出生入死,感情亲厚。”个中曲折,凌霄煜没细说,但沈清昀却知道,这事应当不会如此简单。 “如今玄帝按兵不动,圈着太子,是想做什么呢?”沈清昀想了想:“他如今既知道与你的仇怨,想来,必定是想着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你的。” “比起这个,我倒是好奇另外一件事。” “嗯?什么?” 凌霄煜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关于你重生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 “按理来讲,他本不该知道的如此清楚,即便是觉得不对,也不会想到你跟他一样。” 关于这点,沈清昀也觉得奇怪,“难不成是我泄露了什么?” 可他并不记得自己在玄帝面前表现过什么。 “其实我倒觉得,你之前的思路是对的。” “啊?”沈清昀有些茫然。 凌霄煜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俯身亲了一口,继而说道:“关于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这事。” 沈清昀:“……” “那你是怎么做到还可以如此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 “因为我知道,他还会有别的动作。”凌霄煜说:“玄帝这个人,太傲了。” 这是个优点,同样也是个缺点。 “你都不着急吗?”沈清昀伸手拽了他一下,手指缠着他宽大的袖袍垂下眼皮,他轻声说:“我心心念念是怎么让你平安回到江国,你却仿佛事不关己。” 凌霄煜将人揽过来,“关心我?” “你说呢?”沈清昀说:“你本不该来此,却为了我深陷囫囵,若是……我只怕是再死一万次都难辞其咎。” “说什么胡话。”凌霄煜说:“我们谁都不会死,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死。” 沈清昀仰头亲了他一口,“景帝那边怎么说?” “他巴不得我带着太子死在昌国,如此,便能寻个正当理由对付玄帝了。”凌霄煜嗤笑道:“玄帝想要江国的领土,景帝又何尝不想霸占昌国?” “打打杀杀,究竟是有什么意思!”沈清昀并不能理解,“做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的,那么多活干不完,还日日殚精竭虑。” “所以,你当不了皇帝。”凌霄煜道:“不过若人人都如你这般,便离天下太平不远了。” 第124章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想见凌霄煜。 “终于待不住了吗?”沈清昀说:“太子如今在宫里,你不能去。” “放心,玄帝不敢现在动手。”凌霄煜说:“如今都道玄帝想将我除之后快,但别忘了,他那个人傲得很,别人都看明白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即便是要对付我,也会另寻法子,比如类似云京城外的栽赃嫁祸。” 沈清昀眼底一片微亮的眸光,满眼崇拜,“殿下,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会猜测人心。” “不愧是--”当过帝王的人!! “什么?” “是我要跟随一辈子都不后悔的人。”沈清昀清了清喉咙,连忙转移话题,“那你不如猜猜,太子如今在做些什么?” “他……”凌霄煜笑的意味深长,“估计是在抱怨,玄帝坏了他的好事。” -- 凌霄煜说得没错,凌霄陌确实是在抱怨,抱怨的对象刚好是玄帝本尊。 他觉得,一定是玄帝不想将沈清凌许给他,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 而玄帝,三两句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并将此次事件扣到了凌霄煜的头上。 “孤那个弟弟,一直是个不省心的,这个节骨眼上,你非要招惹他做什么?”凌霄陌实在搞不懂,“当初你让萧不测来寻孤,可没说要让孤有家归不得。” “太子若是想安安稳稳回去继承大统,就听朕的。”李允河抿了口茶,“若是一意孤行,别说回江国,只怕太子前脚出了皇宫,后脚就会被人李代桃僵。” 凌霄陌眉眼一挑,瞪眼道:“怎么?孤乃东宫之主,凌霄煜他还敢造反不成?” “造反倒不至于,但他身后有御灵族。”李允河提醒他:“御灵族都是些什么人,相信不用朕多说。” 凌霄陌愤愤,“那畜生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御灵族的人也能为他说话。” 他站在殿前来回渡步,“这可如何是好?” “只要太子一口咬定行刺自己的是凌世子,余下的朕自有办法。” 李允河笑吟吟端起茶盏敬了太子一杯,“只望太子回了江国,切莫忘了与朕之间的盟约。” “那是自然。”凌霄陌说:“只要陛下能助孤荣登大统,一切好说。” 这时外面宫来报,说是江国世子已经到了。 凌霄陌有些意外,回首看向玄帝,“陛下这时召见他,是何用意?” “不是朕,而是太子要见他。” 凌霄陌愣了愣,“孤如何见他?” “太子既已醒来,避而不见总归不好。”李允河道:“况且凌世子要害太子,太子难不成便吃了这暗亏?” “你的意思……” 李允河将茶盏放下,走到凌霄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是实话实说,听他安排,如此,才能让他知道你是受制于人,不得已而为之。” 凌霄陌似懂非懂,半晌后才算捋明白,“你是想让孤故意示弱,好让他放下戒心?” 李允河恭维话说的滴水不漏,“太子聪慧过人,一点就透,成败在此一举,就看太子如何演了。” “演戏而已,孤乃未来一国之主,这点小事自是不在话下。”凌霄陌屑然一笑,“陛下等好消息就是。” 李允河望着那道张扬的身影大步流星出了宫殿,这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 他沉声叫了刘青,“娘娘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回陛下的话,已经准备妥当。” 李允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江国那位世子,是一个人来的吧?可曾带了什么人?” “独自一人来的,并没带什么人。” 李允河笑意更深,“他那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无所畏惧。 刘青颔首无言,只等着帝王的命令。 果然不出片刻,高高在上的帝王开了口,“将人请进暖阁,朕要见一见他。” …… 凌霄煜入了宫,没见到所谓的太子,倒是见玄帝等在那里。 他了然,大方入了暖阁,却没落座。 这里是皇宫最高的一处阁楼,俯瞰下去,是一整片辽阔艳丽的奇景,到处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玄帝就站在那里,背负双手,将后背留给了他,“你来了。” 凌霄煜没吭声,只是冷冷瞥向那道明艳高傲不可一世的背影,那个让沈清昀为之付出了一生的男人。 李允河,大昌国的天之骄子,在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夺得掌权,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一生都在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而做斗争。 跟天斗,跟人斗,跟自己斗。 “朕一直在想,阿昀是如何会成了战俘,又是如何落到世子手中却能毫发无损的。” “可朕没想明白,直到后来在两国谈判中,朕听闻世子要朕弃了这皇位才明白过来。”李允河转身看向凌霄煜,“凌世子,或者朕该尊称一句,未来的君主大人。” 凌霄煜毫不吃惊李允河知道的这一切,早在他入宫不曾见到太子的那一刻便明白了玄帝的用意。 他立在暖阁中,脊背挺得笔直,夕阳映在他墨色的瞳孔中,像是落日的海面散着点点余晖。 李允河意外的发现,他竟然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讽刺与嗤嘲。 第125章 “你当真大胆。”李允河眯起眼睛,“真当朕不会对你动手吗?” “就这么杀了我,有什么意义?”凌霄煜说:“你想看到的,我大抵猜得出来。” 他讲:“不过是想逼怀洲亲自对我动手而已--” 第67章 不攒聘礼,难不成你想白嫖? “不行吗?”李允河挑衅一笑:“就算你猜到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 “即便有御灵族的人帮你,一条落水狗,又能掀起什么浪花来?你想带阿昀离开,也要先问问自己能不能保他无虞。” “更要问问自己的实力究竟允不允许,光是刺杀太子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你们景帝疑心你到死。” 凌霄煜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陛下所言极是,可怀洲愿意跟着我,陛下能怎样呢?” 李允河的表情变了一变,“你--” “能活着,我便陪他一起活着,活不成,我便陪他一起死,陛下,你让他伤我的事情做了不止一次,最后得到了什么?”凌霄煜不欲再说,转身要走。 “凌霄煜,你如何敢断言自己一定能说动他跟你走?这是昌国,不是你们江国,朕不惜一切召他回来,便断没有叫他离开的可能。” 凌霄煜顿步,偏头,“既是如此,陛下何必恼羞成怒?”他冷笑,接着离开。 没能如愿见到太子的凌霄煜在宫里又自等了一会儿,直到夕阳将要落下,才见到了太子身边的宫人,“世子,太子说今日不想见您,世子请回吧!” 凌霄煜半点恼色没有,一脸淡然,“告诉你们太子,叫他自求多福。” 宫人颔首拜礼,不敢答话,直到见凌霄煜消失在宫门口,才敢回去禀报。 -- 凌霄煜回了相府,见沈清昀精神着,正瞧着一帮小孩玩蹴鞠。 桌案上放着笔墨,他看几眼,低头画几笔,再看几眼,又画几笔,模样专注,让人越发喜欢。 凌霄煜缓步向他走过去。 沈清昀只觉一股暖香迎面扑来,带着一丝川木的味道,彼时一抬眼,便见到了熟悉的人影。 “这是什么?”凌霄煜伸手在画上用指尖绕了个圈,将点墨圈住。 沈清昀看世子的模样,应该是谈的极好,不由得笑了起来。 “事情都办妥了?”他迫不及待放下笔,倾身靠过去,“如何,太子怎么说?” “不曾见到太子。”凌霄煜沉吟着,还是说了一句,“倒是见了玄帝。” 沈清昀一愣,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 凌霄煜微微皱眉,显然不想提这个人,于是伸手又自敲了敲桌案上的画,“还没说这是什么?” 感受到面前人的情绪变化,沈清昀极其贴心的把画拿起来,不再提刚刚的事情。 “这是送给殿下的珠宝。”沈清昀开始指着画上的图形讲:“这是我,这个是你,中间是我许给你的。” 凌霄煜听着他胡说八道,还不忘接茬,“这么多都送给我,是想做什么呢?” “想你快点来娶我啊!”沈清昀不要脸地说:“我等的辛苦,谁知道你还要攒多久的聘礼。” “为什么要攒聘礼?” 沈清昀怔了怔,诧异道:“连春华都知道娶妻得攒聘礼,你竟问我为什么?” “不攒聘礼,难不成你想白嫖?” 话音刚落,就被凌霄煜捂住嘴巴揽进了怀里。 沈清昀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角,紧接着,一道颇为稚嫩的声音响起,“白嫖是什么意思?” 踢蹴鞠的小朋友们此时围了一圈,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显然对这个新鲜的词充满了好奇。 沈清昀面上一热,尴尬的手足无措,最终气急败坏地踢了世子一脚,“孩子在问你话,怎么都不答。” 说着,已经拿了画,一溜烟回了房间,再也不肯出来了。 凌霄煜随意将孩子们打发了去,继而随着那道离去的背影而去。 对于他来说,跟沈清昀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像是偷来的,他知道属于他们的静谧时光不会太过长久,毕竟很多事情还悬在那里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刃,要想无忧而活,就必须将这些事都解决掉。 他虽在玄帝那里挣来了脸面,可其实他知道,玄帝说得没错。 他现在,确实无法保证能给沈清昀无虞的生活。 江国景帝的事情没解决,如今又出了太子的事,他在江国腹背受敌,如果带他离开,根本没办法保证能护好他。 现今相府屹立不倒,沈清昀在昌国便有依仗,倘若失了相府这道屏障,他的境地只会变得更加艰难,所以他得替他护好相府,但护好相府的唯一途径,就是给玄帝不断施压,让他没机会对付相府。 可玄帝如今已经跟太子联手,他若想压制玄帝,就必然要寻一个稳妥的人联手,所以他找了南宫泾。 沈清昀虽然从没跟他提过这事,但他知道,沈清昀的心思跟他一样,都想将南宫泾拉拢过来。 但南宫泾这个人心机太深,不能完全信任。 所以他还是要靠自己。 凌霄煜思索着进了屋,就见沈清昀正把那幅画放在桌案上,并重新研墨打算添上几笔。 但凌霄煜没给他机会,已经靠过去将他抵在桌案前,与他接了个绵柔而深长的吻。 他一只手从身后捞着他的腰身揽过来,一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偏头靠过来。 第126章 “怀洲,张嘴。”他轻哄。 沈清昀内心燥热,却并不想依了他,他扬起下巴,挑衅般地撩起眼皮,“怎么?殿下这是做什么?” “言传身教。” “?” 愣神间,便又被这人按着亲了一口,唇齿间的味道带着股冷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们就着这样的姿势,从最初的浅尝到情不自禁的欲求,最终被那些想要的念头疯狂侵蚀着躁动的内心。 “怀洲,你会跟我走的对吗?”凌霄煜一边吻着人,一边询问。 沈清昀起初被他抵在桌案边缘,之后便被他抬手托到了桌案上,案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可凌霄煜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纠缠着怀里的人。 见他不答,便更加用力地攥着他,搂着他,揉着他,吻着他。 他像一只欲求不满的野兽,在沈清昀的唇齿间流连,带着一股子狠厉,似乎要将人揉碎进骨子里。 “怀洲,告诉我,你会跟我走。”他哑声,带着颤。 “发生……了什么?”沈清昀有些茫然地想,玄帝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不安? 他转过身,主动抱住了他的腰,踮起脚在他眉心印上了一吻,接着主动凑过去,“我会跟你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沈清昀眸光坚定,浅啄了一下他的嘴唇,“任何人,都不能让我跟你分开--” 月光朦胧,打碎了这一池秋水。 一声脆生的瓷器破碎声响在相府堂口。 沈云哲指尖都带着颤,指着那前来报信的宫人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宫人跪在堂前,“奴才所言句句属实,陛下怕因此事与相爷生了嫌隙,是以刚查清楚便派奴才过来禀明了。” 沈清昀与凌霄煜闻声赶来之际,就见贺燕芙正将沈云哲扶去座椅上歇息。 而那宫人跪得板正,正承受着沈云哲的滔天怒火。 他瞧着有些眼熟,近了一看,才发现是跟着沈清嫣身边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沈清昀立刻明白过来父亲在气什么。 “爹您消气。”沈清昀上前一步,“都过去的事了。” 贺燕芙让那宫人退下,待人走后,才将沈清昀拉过来,“嫣儿她--” “别提她--”沈云哲怒吼一句,“我只当从未养过这个女儿。” 贺燕芙替沈云哲顺气,安抚完相爷,转头看向沈清昀,这一看,眼眶登时就红了,“我道你为何不讲,原是如此。” “可你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她既早就对你动了手,如何还能不提防着一些?这次若不是世子入宫救你,我跟你爹,是不是便要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可这个‘好’究竟是不是真的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些让他忘不掉的经历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是在他伤口上洒下的一把盐。 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实际上,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便都是那些让他恶心的味道与声音,如果不是凌霄煜时时刻刻陪着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对于以往,他并不是无所畏惧的。 “昀儿,你走吧!”沈云哲缓了许久,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我们沈氏儿郎,不做帝王掌心的棋。” 那一刻,沈清昀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既觉得开心,又觉得有些难过。 开心的是,父亲终于想通了,可难过的是,即便父亲想通了,却依旧想要留在大昌。 他可以送走儿子,却不能送走自己。 他这一生,注定了要留在云京,生生死死,都只能是李氏的人,是大昌的魂。 沈云哲说:“凌世子,别忘了你答应过老夫的事情。” 然而正当这时,又是一道消息在相府中炸开,惊扰了所有人的平静。 田束几乎是踉跄而来,脸色惨白,“不,不好了,江国太子醉酒,将……将皇后娘娘给……给掳去行了不轨之事……”一句话,分成好几句才勉强说出来。 沈云哲刚说自己只当没这个女儿,如今听到这种消息,登时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贺燕芙忙吩咐叫太医。 而沈清昀心里也自一惊,纵使沈清嫣做了再多错事,但始终是他嫡亲的妹妹。 “皇后她……如何了?”沈清昀问道。 “娘娘当场便要自尽,听说那刀子都刺进了胸腔处,却被侍卫拦下了,如今疯魔般的被带回了后宫,玄帝正派人盯着呢!” 第68章 你敢先我而去,我便掀了这天地 “可这还不算最糟的,糟的是有人传,是皇后自己耐不住寂寞,自行找太子行了苟且之事,现今宫内传的沸沸扬扬,陛下震怒。” 凌霄煜问田束,“那太子呢?” “巧的是,太子在事情发生后便离了宫,如今不知所踪。” 沈清昀与凌霄煜对视一眼,俱都无言。 任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超乎预料。 沈云哲被扶回房间,太医来开了药说是急火攻心。 刚知道儿子遭的难与女儿有关,接着又听到女儿发生的事,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也难怪相爷会承受不住。 太医走了之后,贺燕芙含泪让沈清昀他们回去休息,并跟沈清昀说让他好好想想相爷说的话。 第127章 沈清昀知道贺燕芙是想让自己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即便没有这档子事,他走都不容易,别说现在这般。 沈清嫣纵然做得再过分,却始终是她妹妹,母亲去的早,她变成这样,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又怎么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回去的路上,沈清昀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殿下,这事太怪了,太子如何敢在宫里做下这种事?” “怕是有意而为之。”凌霄煜直言,“如今出了这事,不但绊住了你,也牵连了我。” 沈清昀却因着这句话而觉得汗毛倒竖,“难不成是玄帝自己设的局?” 若真是如此,那简直太可怕了! “不行,我得进宫一趟。”沈清昀回首道:“这事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他本以为凌霄煜不会同意,却不曾想这人居然点了头,“好,我陪你。”他顿声,“原本,我也是要进宫一趟的。” 沈清昀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凌霄煜说道:“余宁查到了一些事,御灵族的人如今已经入了宫,是关于云京城外的那件事。” 云京城外的事情再次被提起,就意味着凌霄煜已经找出了自证的真相。 “明明是件好事,偏偏这么不凑巧,这太子是傻的吗?”沈清昀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的说道:“之前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居然没发现他这么蠢?”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有你在。”凌霄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虽说他们如今都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底细,但还是第一次如此开诚布公的聊起以前的话题。 沈清昀闻言,苦涩一笑,“也是,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太子府落脚,也是觉得这人没心机,好拿捏。” 想起过往,他不由得抬眼看向凌霄煜,“不过想来,当初你用银子砸太子府大门的那个疯样,还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如果不是那样,你会记得我吗?”凌霄煜问。 沈清昀设想了一下之前的处境,笑叹一声没说话,良久,他突然问了一句,“凌霄煜,你恨过我吗?” 凌霄煜抬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酸涩与苦楚。 他知道沈清昀一定又想起了那些往事,于是揉了揉他的脸,“不曾。” 沈清昀低笑了一下,“为什么?我当初下手那么狠,怎么可能没恨过?” “当时那个情况,你做得没错。”凌霄煜说:“若换做是我,也是一样。” 良久,沈清昀说了一句,“你说谎,相同的境地又不是没有过,可你没有伤我。” 沈清昀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看到了当初曾射出的那一箭。 如果说前世让他最放不下的事,只怕便只有那一次,喻潼关外的最后一战。 那一战,是凌霄煜刚刚成为新帝不久之后御驾亲征的一场战斗,也是沈清昀得了承诺期盼回朝的一场战斗。 他在江国那么多年,为的就是那一天。 当时,他对凌霄煜已经动了不该有的念头,那种念头甚至开始左右起了自己的某些心思,因为凌霄煜自始至终都对他太好了,让他有种恍然的错觉,很多时候,跟凌霄煜在一起时,都会让他质疑起自己对玄帝的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 到底是爱,还是习惯? 而对凌霄煜又是什么感情,是倾心,还是肆无忌惮? 可这种感情到最后都没来得及证实,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心底往外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 毕竟当时两国的战争已经被挑起来,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而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他曾站在喻潼关的城楼上,看黄河两岸饿殍遍地,满目疮痍。 战火连天,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他们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这都是自己一手造就,他当时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所以在玄帝的施压下,亲手设下了埋伏。 最终,将凌霄煜困在喻潼关外,于数丈之外,箭无虚发,将他射杀于马上。 随着凌霄煜倒下去的那一刻,昌国士气高涨,江国节节败退,最终结束了一代王朝。 “而且,不是手下留情了?”凌霄煜温声说:“我很欢喜,那个情况下,你都没下死手。” 当年那个境地下,沈清昀这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对他却留了情面,若不是箭偏下两寸,他必定死得透彻。 现在想来,他虽然是大昌的人,又倾心玄帝在前,可能做到那个份上,已经是自己的荣幸。 “如今话说开了,我倒是想问你一句。”沈清昀说道:“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凌霄煜不免想到他被一箭射中跌落马下的事情。 那一年冬天来得格外早,风萧萧兮,雪花洋洋洒洒,寒冬腊月却因着江国的变故而频频出错。 当年江国内耗严重,就算没有沈清昀从中挑事,那几个皇子也并不是省油的灯。 内阁、皇子、太子,这些人无一不盯着帝王的宝座,就连他一个从不曾争取过的世子都是众人拉拢的对象。 自然,有拉拢的,便有陷害的。 当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在自小他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对付这种局面倒是得心应手。 况且,那个时候沈清昀已经离开了,他离开之后,凌霄煜更觉心如死灰,了无生趣,连点念想都没有。 第128章 “如果你的离开不是因为那一箭,那你为什么--”沈清昀颤声道:“为什么也与我一样?” 既然是重生回来的,就证明他也离开了那个世界,可为什么明明不是那一箭,他却还是不在了?”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情。”凌霄煜拉过他,“况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 “不好。”沈清昀闷声说:“一点儿都不好。” “殿下,我想喝彦婆婆熬的乌鸡汤了。”他突然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腰,并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前,闷声道:“殿下,我想回江国,想回世子府了!” 凌霄煜便顺势揽过他,“你是真的想跟我走么?” “殿下这么好,不跟你走岂不是很吃亏?”沈清昀搂紧了人,“我要跟着你,不管去哪,都要跟着你。” “沈清昀,你说的我可都记下了,若是说话不算数,你知道后果。” 沈清昀便撒娇般地‘哦’了一声,然后仰头堵住了世子的嘴唇,让他说不出话来。 …… 马车上,沈清昀跟凌霄煜闹腾了一阵子,总算安分了,开始谈起正经事。 只是谈论正经事的时候,貌似也没有那么正经。 毕竟沈清昀总是忍不住动手动脚,隔着暖炉也不安分。 “昌国境内,太子能跑到哪去呢?” 他问:“想躲过玄帝的眼线,怕不是易事。” “他不会走。” 凌霄煜跟沈清昀解释了一下原因。 凌霄陌身边跟着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显眼,这里又是云京,天子脚下,所以凌霄陌必定不敢乱走,而是躲了起来。 果然,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人,都是出去搜寻太子的,但没听说有找到人的消息。 “那现在算是个什么情况?” 沈清昀问着的时候,又想伸手去抓世子,却被世子按住了。 “沈清昀,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如何勾引我的么?” 某位勾引未遂又被点了大名的人消停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景帝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想到景帝的时候,凌霄煜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我在江国留下的人带了消息过来,说景帝病重的消息是假的。” 沈清昀立刻明白了,“他在试探你?” 凌霄煜嗤笑一声,“白瞎了那心机,全用在防着我身上了。”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培养培养自己的儿子。” “殿下,你还真是薄情。” 沈清昀叹息一声,“不过想来,他也该知道,就算教育儿子,想养成你这样,也是挺难的。” 凌霄煜:“……” “毕竟殿下若是疯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认得你,还不够吗?” 凌霄煜抵过他的额头,突然又问了一遍:“沈清昀,你是真的会跟我走吗?” 不等他答话,凌霄煜便又道:“现今出了这样的变故,你当真会不管不顾跟我离开吗?” 不得不说,凌霄煜这个人早就看透了他。 沈清昀缄默,半晌,问了一句,“那你会怪我吗?” 凌霄煜不答反问,“那你会允诺我一件事吗?” “好,我答应。” 凌霄煜看着他,“讲这么快,是认真的?” “还是又想框我?” 沈清昀却捧起了他的脸,在他唇间印上一吻,“我知道,你的许诺,多半是为我考虑。” “既是如此,我又如何能不依你?” 凌霄煜寻着那唇,贴近,张口,轻咬,抬起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让他更加贴近自己。 他亲吻着他的嘴唇、眉眼,亲吻那红了的眼尾,“不,这次是为了我自己。” “沈清昀,你听好了,若是你胆敢再一次先我而去,我便掀了这天地,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沈清昀,我说到做到--” 第69章 殿下,我怕是有了 二人刚到宫门口,便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南宫泾。 彼时泾王爷一身朝服,显然是刚从宫里出来。 “老师,情况如何了?”沈清昀朝他走过去。 “你们怎么来了?” 南宫泾顿声又道:“是来给陛下添堵的?” 如此直白的言语让沈清昀一噎,难得的没反驳。 “本王见御灵族的人貌似入了宫,想来是跟世子有关吧!” 南宫泾眯眼看向凌霄煜,“也是,世子如此人物,怎会允许自己留有污名?” “王爷也说了那是污名。” 凌霄煜不咸不淡的开口。 南宫泾还待再说,却被沈清昀拦下了。 “你这是生的什么气?” 沈清昀不由得皱眉,“北榆又没惹到你。” “这就护上了?” 南宫泾冷哼一声,“看看他们江国人做下的好事。” 他虽没明说是什么事,但沈清昀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必然是宫里之前传出去的谣言。 沈清昀静了一会儿,“这事跟北榆没关系。” “本王自然知晓,否则,他现今已然被下了狱?”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太子?” 沈清昀顿声,又道:“还有,皇后娘娘现今如何了?” “此番本王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知会你们一声。” 第129章 南宫泾说:“宫里已经将消息封锁了,陛下只说太子无故离宫,切莫不可提起你们听到的。” “还有,陛下现今情绪不好,依本王看,你们最好是别去触霉头。” 沈清昀想的确是余宁探听到的消息。 现今云京城外的事情既然有了眉目,还是早点弄清楚这事比较好,他回身看向凌霄煜,正想商量一下,却见远处走来个人,是玄帝身边的汪公公。 汪公公拜了礼,躬身道:“陛下正等着将军与世子。” “忘了跟你说,早在御灵族入宫前,我便请了折子进宫,要面见你们陛下。”凌霄煜对着沈清昀说道。 后者隐隐想到了什么,于是回了一句,“所以这事,是发生在你请折子之后?” 凌霄煜点了头,“如今看来,是这样不错。”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南宫泾不满地说了一句。 沈清昀摇摇头,“老师先回去吧,谢过老师专程等我们。”他说完,已经拉着凌霄煜随汪公公入宫去了。 之前凌霄煜没说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事是个巧合,如今知道了,便确定这事必有内情。 只是他不敢深想,因为越想越觉出玄帝的可怕。 毕竟那个人跟他一样,也是拥有着前世记忆的一个人。 因为经历过,所以他知道如何对付江国才最有效,可他不能无缘无故对凌霄煜下手,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因此想要对付凌霄煜,必须寻个由头,否则就是故意挑起两国的战争。 如今景帝将太子派过来和亲,已经给足了诚意,所以玄帝不能无缘无故动手伤人,所以他一面以和亲为名叫人离开,却又在暗中设计了云京城外的那件事。 按照玄帝的想法,这件事在除掉凌霄煜的同时,还能拉拢了太子,一举两得,可他没想到,御灵族的人会来横插一脚。 玄帝一计不成,便想改变策略,可他没想到,当日云京城外的事情居然会因着御灵族的到来而解决,眼见凌霄煜便要洗刷冤屈离开,玄帝自然着急,他无法再构陷凌霄煜,便只能从那傻太子身上找漏洞。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下的,那么昭安的死便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光是昭安,他还在无计可施之时自己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 沈清昀越想越心惊,并觉得这一趟还是不走为妙,他左思右想,突然来了主意。 “殿下--” 凌霄煜回过头,还没等说话,便被沈清昀伸手抱住了。 他像没了骨头一样黏在了人的身上,“殿下,我不舒服。” 凌霄煜:“?” 汪公公顿足,尴尬地偏过头去。 沈清昀继续道:“殿下,我头晕、恶心、有点想吐。” 他嘴一哆嗦,突然来了一句,“我怕是……有了?” 这下子别说是汪公公,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凌霄煜,都忍不住露出古怪神色,继而垂眸看向他。 偏偏沈清昀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要不劳您先送我回趟家?反正我是不能去见陛下了,若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好?” 汪公公抖了一抖,难言开口,“将军--” 沈清昀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咬了咬牙,转头道:“公公不知,实在是世子夜夜缠着我要这要那,粘人得紧,这不,昨日还嚷着要我给他生个小公子来继承世子府呢!” 汪公公:“……” 沈将军还真是给相爷长脸。 凌霄煜:“。” 生个小公子?也不是不行。 “公公见谅,我得回去好好瞧瞧,万不能逗留在此了。” 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像极了当年拉着凌霄煜袖袍求合作的摸样。 凌霄煜短暂地蹙了蹙眉,接着看向一旁的汪公公,“内子抱恙,不然,我们先走?” 他并不在乎沈清昀想做什么,总归来去自由,便是他给他的承诺。 “这……陛下还等着。”汪公公欲哭无泪,只差上手抓人了,“不然将军先去偏殿休息片刻?待缓一缓再去前殿?” “我只想回家。”沈清昀闷声闷气的说道。 然而汪公公却突然扑腾跪了下去,“将军--” 他知道凌世子看着霸道,实则做主的还是沈清昀,于是对着沈清昀磕了两个头,“求将军忍忍,陛下召见,哪有不见的道理?将军若是离开,奴才,奴才可怎么交代啊!” 沈清昀从不愿奴才们为难,于是仰头看向凌霄煜,“不然我先去休息休息?如果实在不行再回家?” 凌霄煜挑了下眉,“你说得算。” “去休息也成。”沈清昀不太高兴地看向凌霄煜,“不过你得陪着我。” 凌霄煜便安抚道:“好,我陪你。” 汪公公抹了把汗,心想这到底是谁粘谁? 可他不敢把心里话讲出来。 这时就听凌霄煜说道:“能否请公公通融,替我们寻处偏殿?” 虽说语气冷了些,可这已经足够客气了。 毕竟前些日子这厮还拿着刀险些抹了玄帝的脖子。 汪公公没忍住抹了把汗,心想自己确实很想通融,可玄帝那里要怎么交代? 总不能说沈将军怀疑自己‘有了’?吵着闹着要回家?而奴才为了留下他,许他稍后拜见,至于世子! 凌世子受不得他撒娇,便陪着去休息了? 第130章 汪公公觉得,这话他若真的敢讲出来,玄帝绝对会阉他第二次!! 可汪公公无法,只得先给这二位寻了处偏殿,毕竟若真让人此时出了宫,他更不好交代。 …… 沈清昀靠在凌霄煜怀里,也不怕那些望过来的眸光,总之是豁出去了。 在汪公公的带领下,沈清昀与凌霄煜到了一处偏殿。 他关了门,还不忘演戏,“殿下你摸摸,我这是不是很热,殿下你快,快疼疼我,疼疼就好了-”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凌霄煜想。 “抱我过去。”沈清昀娇软的命令,接着‘嘶’了一声,“殿下,疼--” 什么都没做的凌霄煜:“?” 沈清昀演了一会儿,见外面的人貌似都撤了,这才正经起来。 他探了探四周,见还算安全,便抓过凌霄煜手臂小声跟他说:“这事只怕是玄帝自己搞出来的,你不能去见他,他必定还有后招,就等着你去呢!” “无碍,别担心。” 沈清昀摇摇头,“他连自己亲妹妹都忍心下手,我如何能不担心?凌霄煜,这事没得商量,你得听我的。” “如今入了宫,你想怎么样?”凌霄煜说。 沈清昀刚要说话,却见窗前投来的虚影。 他顿了顿,抓着凌霄煜手臂的动作一轻,接着又开始演起戏来,“殿下,你往哪摸,殿下--” “靠过来。”凌霄煜冷冷清清的声音突然放大了些许。 为了应付外面偷窥的沈清昀:“?” 凌霄煜寻了把椅子坐下,而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薄唇微动,命令道:“自己坐上来。” 沈清昀觉得,世子在欺负他,证据确凿。 他们又没羞没燥的扯了一会儿,外面那些人估计听不下去了,于是这次彻底走了。 “我自己去见他,你回相府。”沈清昀说:“云京城外的事情交给我。” 见沈清昀这么维护他,凌霄煜心中一暖。 他在沈清昀催促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继而说:“玄帝不敢动我,且不说御灵族的人在此,就算没有御灵族,他也不敢贸然在宫中对我动手。” “他若知晓前世,便该知道,当初你在江国七年才搅动的局势,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有所改变。” “江国,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弱。” 凌霄煜低头亲了他一下,“你担心我,我很欢喜,但安心些,我自有分寸。” 沈清昀沉默着,似乎有点被说服的模样,看着莫名的乖,片刻,他开口,“那你去了不可以乱说话。” “好,听你的。” 沈清昀便安静下来,“那我们一会儿--”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凌霄煜箍紧了腰身。 起身未遂的沈清昀:“?” 第70章 銮殿上的交锋 凌霄煜靠过去,在他额间印了个吻,“来都来了,不做点儿什么就走,怎么对得起你?” “我……唔……”沈清昀原本只想演出戏,方便跟凌霄煜说话,万没想到这假戏居然会成了真。 最后的捶胸顿足不是假的,沈清昀也是真的没想到,世子居然会这么不要脸。 “不是你先起的头,这会儿哭什么?”凌霄煜问。 沈清昀抿着唇,瞪着通红的眼睛,“你是嫌我不够丢人,还是嫌家父年事不高?” “刚刚那--”沈清昀仰起头指着自己脖颈处的红痕,“跟这能一样?” 此时的沈清昀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可还是让凌霄煜觉得很乖,很可爱,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抱着人,有些意犹未尽,满心欢喜,连嘴角都是扬着的。 从之前的患得患失,到如今,他终于能清晰的明白,这个人,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是他的,不再是别人的。 他终于将玄帝的影子从这个人心里剔除,让他从此以后,眸光所在之处,皆是自己-- …… 沈清昀本是正儿八经的闹腾,万没想到最后居然将自己闹腾了进去。 于是等再次见到汪公公的时候,他便学乖了,不再吵着闹着搞事情。 最终,他们到底还是打算进殿去面见玄帝。 令沈清昀意外的是,本已经离开的南宫泾,居然出现在了殿前,看他那眼神,也带着些许复杂。 沈清昀想到之前在宫门口出的洋相以及那一路的围观,心里‘呵呵’两声,偏过了头。 岂料南宫泾并不打算放过他,“戏演的不错。” “不过假戏真做算个怎么回事?” 沈清昀:“……” “你那脖子也该遮遮。” 南宫泾偏头看他,“还有--” “小侄子哪天落了地,别忘了知会本王一声,本王好去讨杯喜酒喝。” 沈清昀:“……” 我可去你的吧! 南宫泾气完了人,倒还不忘提醒一句,“不过你担心的不无道理,这事确实不简单。” 随着众人进殿,沈清昀没再回话。 不过南宫泾说的没错,这事确实不简单。 因为云京城外的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好解决。 虽然当初假扮凌霄煜行刺的人已经被秘密带进了宫,他的冤屈也因着御灵族的帮助从而洗脱,但洗脱嫌疑与玄帝想要对付他并不冲突。 第131章 即便真相浮出水面,玄帝却依旧不想放过凌霄煜。 他抬起头,那道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些似笑非笑的味道,“既是如此,那朕倒要问问凌世子--” 玄帝顿了顿音,眸光落在凌霄煜面上,继续道:“当日本该跟在太子身边回程的你,是去了哪里?” 一句话,叫在场众人不免好奇起凌霄煜当日的行踪。 沈清昀想到凌霄煜回云京的事情,当下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南宫泾强行按下了。 可这细微的动作已然落进了玄帝眼中。 玄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突然‘啊’了一声。 “对了,不如请教一下御灵族的先生,当日凌世子不在返程军中,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彼时,沈清昀才将目光移过去,看到了玄帝所谓的御灵族‘先生’。 其中一位果然是春华。 乍一见到春华,沈清昀都有点不敢认了,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少年貌似又长高了不少,不但个子发生了变化,就连气势上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而另外一个却不认识,那人一袭白衣,瞧着岁数应该也不算太大,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面容俊俏,举止优雅,处处透着股翩翩公子的模样。 “在下上官濂,拜见陛下,拜见泾王爷。”接着,又着重地看向沈清昀与凌霄煜,“拜见沈将军、凌世子。” 沈清昀记起来了,这个叫上官濂的,他曾听凌霄煜提过一次。 当日他们在兴城意外撞见萧不测去找凌霄陌,凌霄煜怕他担心,便派了余宁和春华前去查探,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些事,而这个叫上官濂的人,就是他们二人在那个时候结识的。 详细的事情沈清昀并没多问,所以不太清楚,不过现下看来,这个上官濂,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因为玄帝不过是想让他说出凌霄煜当日的行踪,他却夸夸其谈说了一推与此事无关的话。 而那些话若是做个总结,无非就是上官家族曾立下重誓保护御灵族的人,御灵族虽可通灵却不能过多泄露天机,若是说了不该说的会遭到天谴。 上官濂笑意盈盈又拜了玄帝,“陛下,凌世子与我主人有些渊源,因此特来此一遭,如今真相大白,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过,我家主人感念陛下大恩,特求一字赠予陛下。” 上官濂双手呈上,李允河瞥眼,见上面写着一个‘念’字。 这时,便听上官濂又道:“佛家有言,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李允河半晌无话,后转而看向伪装成御灵族的春华,“先生叫我放下?” 春华点头,又自行了一礼。 上官濂歉意一笑,“我主子是个哑巴,望陛下见谅。” 沈清昀看到,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被春华在玄帝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剜了一眼。 接着上官濂便安抚般地看着他,满眼宠溺。 “可先生,有些东西,哪里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李允河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的沈清昀。 已经被当成了哑巴的春华只得又行了一礼,接着拽了拽上官濂的衣角。 上官濂点了头,“陛下,那在下便带主人先行一步了。” 玄帝对御灵族的人相对客气,于是点了头,“先生好走。” 之后又吩咐宫人将他们好生送出去,这才再次转头,向凌霄煜投去逼视的眸光,“御灵族的先生既不想说,不如世子自己讲讲当日的事情。” 凌霄煜坦言,“陛下这不是明知故问?既知本世子因着什么,何不坦诚一些?” 他一向没规没矩惯了,即便入了昌国也从不收敛,高傲的很。 这姿态南宫泾与沈清昀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但其他人却是头一次见,因而此话一出,便叫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继而看热闹般地偷偷瞄向玄帝。 就见玄帝高坐銮殿之上,俯瞰殿中的人,眼中厉色一闪,杀机四溢。 众人纷纷低头叩首,“陛下息怒--” 李允河看向凌霄煜傲然站在殿中,身形挺拔气势浙张扬,一副安然无所畏惧的模样,只觉得气血上涌,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一股子十分疯魔的念头,想当着这人的面将沈清昀拽过来压在銮座上,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与他欢好。 看他还会不会如此淡然处之? 可终究,想着那未成的大事,还是硬生生忍下了。 “凌世子对朕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允河收敛了眼底的锋芒,自在一笑,“如今祸首伏诛,凌世子既是清白的,便自行离开吧!” 他话锋一转,突而道:“但江国太子,朕却万万不能放任,朕一片好心收留太子,顾念其安危将人留在宫中,却不曾想他居然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情。” “哦?”凌霄煜似是不懂,“敢问陛下,太子究竟犯了何事惹怒天颜?” 众人冷汗涔涔而落,纷纷侧头看向沈清昀,期望他能出言救场,如果可以,最好是把他们家这位世子殿下赶快请走,莫要胡言乱语一再试探帝王的威严。 李允河笑了,是真的在笑。 朝中大臣在位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陛下露出这样的笑容,明明笑的温和,却只叫他们觉得毛骨悚然,然而凌霄煜似乎并不怕惹怒帝王,也不怕惹火烧身。 第132章 沈清昀突然想到自己进宫之前说的那句话,他曾说,嫣儿是他妹妹,他不能不管她,所以凌霄煜是为了自己才将这件事提出来的么? “太子做了什么,世子不该是心知肚明?朕现在十分怀疑贵国和亲的诚心。” 凌霄煜冷清一笑,“陛下不用怀疑,本就没什么诚心。” 那盛气凌人的架势,简直恨得人牙痒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帝王。 “世子这是代景帝在跟朕讲话?” 凌霄煜好笑的道:“陛下也说了是世子,我一个世子,如何能代替景帝?陛下若想找个代替景帝的人,也该是找太子而不是我。” 李允河:“……”他实在没想到,若论嘴上功夫,这人跟沈清昀居然有的一拼。 而沈清昀也有些意外,合着这么久了,凌世子跟他在一起的缄默不言都是装出来的? 他原本不是不能说,只是不跟自己一般见识么? 正合计着,却见玄帝一声轻笑,“朕自是要寻他回来的。”玄帝转眸,看向沈清昀,“想来,阿昀必定会代朕将太子寻回来,以此来给皇后一个交代的吧!” 眸光所视,却是脖颈处的那一抹暧昧红痕-- 沈清昀觉察到那眸光流转,却没任何抱愧之心,在他眼里,与玄帝之间早就不存在什么情意,万般不过尔尔。 就连玄帝会将这种棘手的问题丢给他也全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是个坑,不论跳与不跳,都令他十分难做。 凌霄煜有保护太子之责,他若是答应,便是将凌霄煜至于苦地,若是不答应,嫣儿又当如何? 第71章 冤屈还是苟合 去往皇后寝宫的路上,沈清昀一颗心躁动不已。 就像他说的,自己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即便沈清嫣做了那么多错事,但他依旧不能不管她。 所以他在最后,跟玄帝说自己想见她一面。 其实他知道,玄帝将这难题抛给他,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会如何选择,毕竟怎么选,对玄帝都没有任何损失,而自己,却要背负那些后果。 沈清昀清楚的知道,玄帝想对付的人是凌霄煜而非太子,因此不论太子做了什么,这其中都有玄帝的水分,太子,不过是玄帝想要钓凌霄煜上钩的鱼饵。 “先是与昭安有染,又调戏了皇后,简直是不知死活。” 沈清昀说:“能无缘无故做了棋子,也是他的本事。” “榆木脑袋,正常。” 凌霄煜对太子的评价一向如此。 “北榆,你说,玄帝究竟在等什么?” 沈清昀看向他,“会不会,是在等鱼儿上钩?” 凌霄煜瞄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饵放错了,上不来。” “?”沈清昀缓了步伐。 凌霄煜挑了挑眉,冲着他扬了扬下巴,“这么好的鱼饵在此处,哪里还能有钓到鱼的鱼饵?” 沈清昀发觉,世子殿下总能在不经意间,便叫他的心情由阴转晴。 但只要一想到那些烂事,便还是觉得难受,“其实我后悔来了。” 沈清昀低下头,“她估计也没当我是她兄长,我又何苦来这一遭。” “一会儿见了她,我便告诉她,变成这样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让她自生自灭好。” 沈清昀碎碎念着,说给凌霄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凌霄煜知道,沈清昀这个人,嘴毒心软,他虽是这么说,但真见了人,又怎么可能不管?不管那女人做了多少错事,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心里始终觉得那是他的血亲,是他无法割舍的亲情。 “不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凌霄煜说:“你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沈清昀为着这话,又是好一番难受。 他伸手勾了勾世子的手指,“我去去就来。” 凌霄煜回握了一下,放他离开。 …… 皇后寝宫华丽庄严,大殿两旁古树参天,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如同一座金色岛屿。 汪公公将他带到殿外,立刻便有侍女上前行礼,将沈清昀引进去了。 穿过雕刻着盘绕金龙的内柱,撩开水晶珠帘,绕过两旁那些挺秀细长的凤尾竹,在内廊处拐过一角,便入了内。 侍女冲她点头一笑,“娘娘在等您,将军请。” 沈清昀回了一礼,客气道了一句‘有劳’。 侍女登时受宠若惊,羞得面红耳赤,“为将军引路是奴婢的福气。” 说完慌忙拜了一礼,接着退下了。 沈清昀入了内,却见内宫物件散落一地,与外面形成鲜明对比。 宫人分别站在两端,皇后身边有看护的人,该是刚闹腾完。 见沈清昀入内,众人纷纷行礼叩首。 沈清昀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大礼。 他瞥了眼歪倒在一旁的凤椅,又见紫檀木地板上散落着一串佛珠。 伸手拾起地上的佛珠,遣退了宫人,缓步向前走去。 皇后宫装染了尘,秀发凌乱,鬓角濡湿,颜上带着泪,显然是闹腾了好大一阵子。 “兄长是来看我笑话的么?”沈清嫣眼神怨毒,深深刺痛了沈清昀的心。 其实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对沈清嫣多少都是带着愧疚的。 他们自小失了母亲,朝中事务繁忙,相爷又久不在家,虽说吃穿用度不愁,凡事也有下人照看,但总归缺了些来自于家人的关怀与疼爱。 第133章 沈清嫣虽然比他岁数小,但向来温顺懂事,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久而久之,他便忘记了她不过也是个孩子般的年纪,以至于后来的许多事,他都不曾用心对她讲,也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想,沈清嫣之所以变成这样,自己有着推卸不掉的责任。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能成为她一次次陷害自己的理由。 他将佛珠放在妆镜台上,淡淡开口:“虽然很想那么做,但你还不配让我费这心力。” 他缓了缓,接着道:“到底怎么回事,若想自证清白,便与我实话实说。” “兄长究竟想听什么?” “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沈清昀眸光锐利,“究竟是冤屈还是苟合,是中了奸计还是故意为之,我要听实话。” -- 回去的路上,沈清昀一直在想,原来,自己居然被亲妹妹厌恶了这么久,也恨了这么久,闭上眼,全都是沈清嫣嘶声力竭的哭诉,是那一声声的愤怒怨尤。 她说:“沈清昀,你从来都不曾将我当做你的妹妹,你曾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我,可你都做了什么?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东西,你都只惦记着沈清凌,有好玩的物件,你会想着给她,有好看的首饰,你也会让她先挑。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哪一次不是由着她来?就连我送给你的东西,也因为她的一句‘想要’你便摘下来给她,凭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然而让我最憎恨的,不是因为你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沈清凌,也不是因为你看不到我,而是因为别人的一句句我像你。我明明事事都比你努力,为什么永远都要活在你的阴影下?” “我也曾很努力的想让凌儿喜欢我,想让母亲接受我,但她们从来都看不到我的好,我想让父亲对我另眼相待,他却说可惜我是个女儿身,我明明什么都比你做的好,凭什么他们看不到我却只宠着你,每次跟在你身后,都会让我觉得无比卑微。” “后来我喜欢上了十四皇子,他每次对我笑的时候,我都觉得无比满足,我偷偷的喜欢着他,喜欢了那么多年,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出众,想配得上他,那是多年来,我唯一觉得庆幸的事情,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我可以嫁给他。” “可是,我却在某一日突然发现,原来当初他对我的每一个笑,都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即便是这皇后之位,也是因为远在江国的你。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上了我的塌口中却喃着你的名,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羞言于此的事情。沈清昀,你知道我是有多恶心自己会有你这样的一位兄长么……”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沈清昀露出个笑,“如此甚好,比起你发自肺腑的情感抛白,我倒觉得,将我带去供室的你更讨人喜欢。” “做不了贞洁烈女就别急着去立牌坊,平白污了人的眼。还有,自己没本事留住人,就别怨恨他去叫旁人的名,我的名从他嘴里叫出来,比起看到你在我这声泪俱下更叫人觉得难受。” “沈清嫣,你能走到如今这种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说起来,你说我偏宠凌儿,可你怎么没想想,我被困江国的时候,凌儿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她明知江国是处龙潭却依旧为了换我回来甘愿远去和亲,而你,却披了霞帔入主中宫成了一国之母,我对她好,不是应当的?” 沈清嫣被他一番言词怼的哑口无言,手指狠揪着手里的帕子,连关节都泛了白。 她唇角颤抖,连哭都忘了,只抑制不住地指着他,“你,你--” “不过嫣儿,纵然你不知悔改,却依旧是我妹妹,为着母亲最终的嘱咐,我也不会放任不管,所以你安心,我会寻回太子给你个交代。” 他俯视于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只是你得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沈清嫣,之后种种,与我再无干系,死活不论。” 他不顾沈清嫣一声声懊悔无比的‘兄长’,直接转身离开。 心里有多痛多悲,也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半分,这兄妹情,至此之后,算是了了。 出了寝宫,与汪公公道了一声,说会竭尽所能将太子寻回好还娘娘一个清白,请他转告玄帝,接着携了凌霄煜离开,再不回头去看一眼那座曾经无比向往的深宫内院。 凌霄煜伸手过来,将一颗剥好的糖块放在他眼前,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低头,就着世子递过来的手,张嘴将那块糖含进口中,接着泄力般的就势靠过去,将额头抵在了凌霄煜胸前。 “殿下抱会儿。”沈清昀声音发闷,有气无力。 凌霄煜依言搂住了他。 两人一路无话,如此回了相府。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人见他们回来忙着去准备热水。 沈云哲之前醒过来一次,贺燕芙见他精神不济,便让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这会儿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等下人忙活着伺候完人,她才进了屋,“如何了,嫣儿她可还好?” 沈清昀只能挑一些尚且好听的话来宽慰母亲,让她别担心,并说这事责任不在嫣儿,陛下自然不会苛待她。 贺燕芙却还是不放心,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沈清昀三两句话打发走了,“娘我们都累了,您也早点休息,之后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去处理。” 他一副笑脸,神情放松,仿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第134章 贺燕芙狐疑看他,又说了几句让他凡事别总想着自己解决的话,这才离开。 可贺燕芙一走,沈清昀就失了笑。 他看着一直默默陪着自己的世子,只觉得对不起这个人,于是主动靠过去,将世子抱住了,“殿下,再抱会儿--” 第72章 这么喜欢龙凤呈祥,怎么不自己生? 沈清昀鲜少这样主动,就算求抱也是打算戏弄人,很少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候。 此时他眼底带着些许难过,眼尾还泛着点点的红,看得凌霄煜直心疼。 于是他一手揽过面前的人,一手抬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决定好了?” 闻言,沈清昀越发觉得难受起来,毕竟若想在这件事上证明沈清嫣清白,就必须将太子寻回来澄清,不然抵不住那些悠悠之口。 可如果真的将太子寻回来,一旦查出事情责任在他,想在大昌国抽身,便不再是件容易的事。 和亲一事现下只怕是不能了,若是太子在昌国出事,那凌霄煜回到江国便是步履维艰,来时景帝曾言的令还在耳畔,江国好多人都盯着他出错,这事弄不好便会让他陷入死地。 他攥紧了凌霄煜的袖子,“但我做不到将你至于其中。” “殿下,你带他离开,我们各凭本事可好?” 凌霄煜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沉下了脸,“沈清昀,你再说一遍,你要跟我怎么样?” 他不明白,怎么到了此时,面前这个人依旧想要保全所有人。 他永远都是这样,总想着能两全其美,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就像现在,他想替沈清嫣做点事,又怕连累自己,因此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跟他各凭本事?凌霄煜简直气笑了,怎么教了那么多次,还是学不乖? 他带着气,眸光发暗,以吻封缄。 许久之后,他稍稍离开些许,接着垂眸看他,“还说不说这些浑话?” “你怎么这么霸道,疯子--”沈清昀呐呐,并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肩头。 “你若胆敢再胡言乱语,疯的还在后头。”凌霄煜贴在他的耳畔,沉声道:“既上了我的榻,还敢跟我划清界限?” 沈清昀:“……”他半红着脸推开人,“你简直--” “他想要太子,给他就是,哪里能让你这么为难?还想着跟我各凭本事?”凌霄煜将他抵在门框上,捏住下巴,“知错了么?” 沈清昀默然不语,发红的眼眶就那么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最终含糊着说了一句,“凌北榆,你欺负老实人--” 惯会欺负‘老实人’的凌霄煜静了片刻,缓缓伸出那双带有薄茧的手指摩擦了几下他的下颚,“沈清昀,看来你还是没学乖。” 说着便欺身靠了过来。 “等,等等--”意识到要做什么的沈清昀有些慌,忙推开人,“殿下我饿了,先让我吃饱行不行?” “……”凌霄煜伸手抓过要逃的人,垂眸看了眼他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 沈清昀立刻知道他会错了意,红着脸解释,“不是殿下,是真饿了,回来的时候听田束说厨房备下了好吃的小桃酥,我去厨房看看,去去就回。” 可凌霄煜如何能让他就这么离开,直接大手一挥,将他重新捞了回来。 他低下头,发丝摩擦在沈清昀颈侧,“你想管杀不管埋么?” 沈清昀的脸更红,继续说道:“殿下若不喜欢,还有桂花酥玫瑰酥,总有……唔……” 颈间的玉因碰撞而发出清脆声响,等沈清昀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拖着进了内室。 床榻的被褥早早的就铺好了,贺燕芙知道他怕冷,里面还暖着两个汤婆子。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窗子只嵌了一点点的缝隙,有风吹过,窗幔边缘的风铃发出响声。 沈清昀退至角落,将自己的身用被褥裹起来,举着汤婆子做防护,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半跪在榻上的凌霄煜,“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你--” “我不是君子。” “……”沈清昀一噎,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眼见凌霄煜又要往自己这边靠,沈清昀立刻将手里的汤婆子扔过去,然而却被眼前的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沈清昀在他就要贴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垂死挣扎道:“殿下行行好,这是在我家。” “然后?” 沈清昀硬着头皮,“……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 “所以?” “所以等,等找个时间,我们,再,再--”沈清昀说得艰难,最后干脆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凌霄煜,我们还有一堆正事没办,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是你挑起来的?”怕面前的人忘性大,索性提醒道:“在宫里,某人不是说的很好?日日缠着要这要那,偏要让人给我生个--” 沈清昀实在听不下去,伸手一把将人的嘴堵住了。 两人四目对视,沈清昀尬然偏头,“你是要拿这事笑话我一辈子么?” 凌霄煜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那只手臂移开,“不是笑话,我挺愉悦的。”他说得极其认真,“小公子的名字我都让人取好了,不过我更倾向于生个闺女,毕竟世子府缺个女娃。” “啊?”沈清昀有些楞,愣神间,便听面前的人再次开口,“不如,直接生一对儿算了,一男一女,龙凤呈祥,也免得你遭两次罪。” 第135章 看着世子如此认真的模样,沈清昀的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生出了一丝自责,“虽然,我很想满足你的心愿,但是殿下,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个男的?” 凌霄煜认真,沈清昀则是比他更认真,认真到凌霄煜原本不过是开个玩笑,但看到他的认真神情,却是硬生生不敢戳破了自己这层假面,于是只好强忍着笑意说道:“没关系,你有这份心就好,孩子总会有的。” 沈清昀:“……”之前在宫中的那点心悸难受,算是彻底被凌霄煜搅合没了。 他一时无言,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然后他就看到,某人抑制不住的弯了唇角。 意识到自己被凌霄煜骗了,让沈清昀无比窘迫,强撑的那口气彻底松不开了。 凌霄煜见他急了,刚想开口安抚几句,却见沈清昀连人带被子一起朝他扑了过来。 扑过来的时候,貌似还听他沉声咬牙在自己耳畔说了一句,“这么喜欢龙凤呈祥,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他在被褥中,摸索着攥住了凌霄煜的手臂,“凌世子,要不让我一次,别说一男一女,就是三儿两女,也是有可能的--” 凌霄煜没想到,沈清昀于这件事情上的脾气这么大,不过也好,正合他意。 …… 暮色正浓,凌霄煜看着又一次缩在了床角的沈清昀问道:“去洗个澡?” 沈清昀看了他一眼,偏头将被褥蒙上了头顶,“不去。” “那我唤人过来收拾一下。” 沈清昀突地从榻上蹦起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了凌霄煜往外走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眼染着大片痕迹的被褥,冷静的说:“你敢去,我直接上吊。” 凌霄煜:“……” 沈清昀虚喘了口气,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不情不愿挪了挪窝,“我去厨房找点吃的,那边柜子里有干净的床单。”他披上衣服还不忘回头嘱咐,“你敢弄得人尽皆知,明天我就悬梁给你看。” “我帮你去拿?”凌霄煜说:“想吃什么?” “用不着你,我自己不会拿?”沈清昀生怕他再说点什么,“还有,换完赶紧回你自己房间。” “我等你回来再走。”凌霄煜说:“我也有点饿。” 沈清昀:“……”他顿身回头去看,居然觉得世子的表情有点无辜。 简直中了邪。 沈清昀将那披风裹得严实,却依旧挡不住那些暧昧的红痕,本意是躲着人走,可相府值夜的怎么感觉比往常多了不止一倍?不过是去个厨房而已,竟然遇到了好几拨人。 本想打道回府,但架不住胃里空空,于是强打着精神去弄了一盘糕。 端着往回走的时候,意外见到了余宁。 “公子,属下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在江国的这几年,沈清昀也算是看着余宁长大的,从最初的小个子长成如今这样一表人才,虽说性子还是冷、闷,但到底是世子府出来的人,最知轻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明白的很。 “可是你主子的事情?”在见到余宁的那一刻,沈清昀立刻便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就见余宁点了头,“这事,原不该属下提,可我主子那个性子,怕是不会跟公子说这些。” 余宁沉了音,“来昌国前,景帝曾召主子入宫觐见,要求主子将多年前意外获得的无相蛊用在公子身上,被主子拒绝。为免景帝疑心再对公子不利,也为景帝安心,主子自己吞了那无相蛊,并把幼蛊留给景帝。主子曾言,会将太子平安带回江国,若不然,景帝可随时废了幼蛊。” “一旦幼蛊被废,我主子性命堪忧。” 沈清昀心口猛地一滞,登时僵在原地,他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心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金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着,他看向余宁,“可有解决的办法?找过无离了吗?” “前些日子公子受伤,主子请无离来替主子治伤的时候应该问过,可老先生没说什么。”余宁说:“想来,先生应该解不了无相蛊的毒,因此这蛊毒,怕是无解。” 沈清昀因着这席话而手脚冰凉,直到浑噩着回了屋,都没从余宁的话里缓过神来。 听了那些,他只觉得无比心疼,连表情都有些收不住。 第73章 想你所想,愿你所愿 凌霄煜好本事,吞了那要命的东西还可以当做若无其事,瞒了他一路都没被察觉,余宁说吞了那无相蛊总会有难捱的时候,可他日日在他身边,只在途中一次见他发了冷汗,说是着了凉,寻着他抱到天明就过去了。 现在想来,是因为那无相蛊么? 当时自莫离庄回来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嘴,难为他还说得云淡风轻,谁曾想竟会是这样?那日他问他景帝是否派了任务给他,他说景帝给了他一块能先斩后奏的将虎符,合着都是骗他的么? 其实景帝从来都没想过要弃了太子,他只是知道凌霄煜的命被他握在手里,所以万事都好解决。 原来当日他随自己来到昌国,便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了么? “怎么了?”凌霄煜问他。 沈清昀摇摇头,“没什么。” 凌霄煜彼时正靠在榻上,见他在门前愣神,便招呼他过去。 沈清昀走过去,被凌霄煜拉了一把,“手这么凉,在外面站了多久?” 第136章 “没站。”沈清昀说。 “那是干什么去了?” 沈清昀为着这句话而微微愣了愣。 “不是去找吃的?”凌霄煜问:“吃的呢?” 沈清昀这才想起来,自己临走的时候,是说要找点吃的,可他见完余宁,便把这事给忘了,吃的也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凌霄煜还想再说话,却被沈清昀俯身抱住了。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对他好,可却不知道凌霄煜的好这么伤人心。 他心里难受,为着凌霄煜的痴。 明明口口声声让他爱惜自己,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便如此敷衍? 他明知道景帝巴不得他自己往他下的套里钻,怎么就会同意了这事? 凭什么,凭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凭什么好到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是要将他至于何地? 沈清昀觉得难受极了,他开始攀上他的身,揪住了他的衣服,“凌霄煜--” 他靠过去,低声说:“你是傻子吗?”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他红着眼,手指的力道很大,却带着抖,“不是说好了要跟我长长久久,你想食言吗?” “谁说要食言?”凌霄煜顿时有些无措,“以后不欺负你了,别哭。” 沈清昀原本并没觉得自己哭了,可随着凌霄煜这话出口后,却被人抚着脸抹了一下,那盈盈泪光就静静的沾在指尖,毫不避讳的证明着他的弱势。 “瞒着我,不叫我知道,还不是欺负我?” “哪有瞒着你什么?”凌霄煜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怎么敢瞒你?”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打死不认的脾性,余宁若不是情非得已,也断不会找他说这些。 可他属实难受,心中又疼又酸,有口不能言,便只能揪着凌霄煜撒气。 “凌霄煜,你真是好本事啊!”他将人推去榻上又亲又咬,多半是咬,逮到哪儿就咬哪儿,咬着咬着就被人翻了个身。 凌霄煜圈住他,“不生气了行不行,我错了。” 沈清昀:“……” 凌霄煜将人压在床上,一味的缠磨,“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有你在,谁敢欺负我?”沈清昀抵过他的肩,难言的道:“凌霄煜,你怎么敢?” 凌霄煜低首,借着月色一看,怀里那人居然哭的更厉害了。 他有些慌,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沈清昀这样,“你别哭,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沈清昀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凌霄煜为他做的那些事,他就觉得无比难受,偏偏那些事还没叫他知道,要不是余宁来告诉他,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晓得凌霄煜为了他,居然肯付出这么多。 他忍着那些心疼,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没,我就是觉得,你有时候做事太不择手段了,我害怕。” “嗯?”凌霄煜被他说得有些无措,“什么叫不择手段?” 沈清昀不吭声,靠在他身边,缓了许久才把心底那份难过压下去。 无相蛊的事情像是一根刺扎进他心里,让他进退维谷,答应了沈清嫣的事情不能不做,凌霄煜也不能不管。 沈清昀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开口,“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将太子交给玄帝。” 他沉吟着开口,“想要证明嫣儿清白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太子的口供。何况,此事若真是玄帝所为,是非全在他一念之间,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凌霄煜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他只是想让沈清昀安心一些。 “对了,之前听你说了一嘴萧不测的事情,怎么回事?” 凌霄煜想到当时派余宁他们前去查探所遇到的事,因着‘萧不测’这名字对沈清昀来说是不堪回忆的过去,所以便没细说,如今萧不测已死,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两个小的在苍山上发现了一处山寨,山寨后山有处体系十分庞大的地下城,里面炼制了不少药人。” 凌霄煜说:“按照余宁所查到的,炼制的药人应该不止一批,大批量生产的唯一用途可能就是投身战场,这事没准跟玄帝有关。”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沈清昀也是此时才知道余宁当初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凌霄煜却没跟他提过。 凌霄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我觉得你也不太想要昌国易主。” 沈清昀:“?” 凌霄煜抿了抿唇:“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相信炼制药人这种事跟玄帝有关。” “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是因为什么?” 凌霄煜垂下眼皮,看着他,深邃的眸光中带了些不舍,“ 可能,是怕你又会心软吧!” 沈清昀:“……” 凌霄煜突然很轻的扯了一下唇角,“逗你的,其实是这消息我也是在日前才查清楚,玄帝从头至尾都没想跟江国交好,和亲不过是个幌子,他不过是想让你回来而已。” 这事沈清昀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惊讶。 但江国并不是其他小国,不好吞并,如果能,当初也不会让他入敌国七年,现今失了喻潼关,对昌国来说便等于失去了一个重要防线,他怎么还敢生事? “现今局势,平息战事对昌国更加有利。” 第137章 凌霄煜却摇了摇头,“平息战事如何滋事?他要的是大乱,好趁机夺取自己想要夺取的东西,权力、财富、土地。” 沈清昀不禁皱了皱眉:“但如今失了喻潼关,若真挑起战事,他如今觉得自己的兵抵得过江国的?” “别忘了,他有无痛无死的药人。”凌霄煜提醒。 沈清昀怔住,他没想到这一点,是了,药人。 他重生归来,知道自己兵力不足以抗衡凌霄煜带领的铁骑,便投机取巧,叫萧不测弄了那些药人,以一敌百,不死不痛,号称铜墙铁壁。 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低估玄帝了。 到了此时此刻,沈清昀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想阻止便能阻止得了的,他总想按照前世的记忆去做一些什么,去阻止一些他不想让其发生的事情,可他低估了‘野心’这种东西。 玄帝是帝王,是大昌国的皇帝,他想对江国下手再正常不过。 “既是这样,便更不能带太子回去了。”沈清昀敛了神色,凝重的说:“他步步紧逼,无非是想寻个像样点儿名声让你跟太子回不成江国,如此,便有了出兵的理由,凌霄煜,你不会明知道还想着给他这个理由吧?” 沈清昀说完这话,自己先愣住了。 凌霄煜知道玄帝这么做的理由,他一直都知道,只是顾虑着自己,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 其实所有的选择都在自己这里,凌霄煜只是等着他开口而已。 沈清昀眼眶复又红了,“凌霄煜,你怎么这么傻?” 凌霄煜看着他被泪水浸湿的眼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怎么又这样?” 他俯身下来,“沈将军,这么爱哭,日后怎么带兵服众?” 为着这个称谓,倒是让沈清昀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说起来,当初你在喻潼关见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其实心底是不情不愿的吧!” 凌霄煜听出了这语气是想翻后账,便顺势撤了一步,“天色不早了,早点睡。” 看着要走的身,沈清昀一把拽住他,“你要去哪儿?” 凌霄煜四处瞧了瞧,“不是招待我的客房?少主人说了,不合规矩。” 他顿声,眸光微动,又言:“少主人还说了,如果被人发现,要悬梁给我看,我倾慕少主人良久,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他自是百依百顺。” 凌霄煜说着依旧要退,却见已经上了榻的某位‘少主人’站起身将他拽过来,直接倾身过来压上了他的肩头。 沈清昀双手勾住人的脖颈,爬上了凌霄煜的背,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话:“少主人想去客房瞧瞧,你这百依百顺的客人依不依?” 凌霄煜唇角带笑,已经背着沈清昀转了个身,将人从榻上带下来并向上托了托,“少主人不后悔?” “后悔这话是怎么说的?”沈清昀压低了声音问。 凌霄煜便跟着压低了声音回答,“房内生香,床榻松软,有暖侍在侧,怕少主人羡煞,进了房间便不想出来。” “你只管带路,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妖魔?” 然而凌霄煜带他转悠了一圈,却又将人放回了榻。 第74章 清心寡欲沈怀洲 他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喝几口,嘴唇都干了。” 沈清昀接过,歪头看他往外走,“不带你百依百顺的少主人了?” 没听到凌霄煜回答,倒是听到了外面关门的声音。 凌霄煜将外室虚掩的门窗关严,复又走了回来,无比自然从沈清昀手中接过剩下的半杯水喝了几口,“外面冷寒难耐,少主人身子不好,别染了寒气。” “我只好勉强自己不去诉说他的好,尽量瞒着叫我自己知道。”他靠过去,与他额头相抵,“否则他悬梁,我害怕啊!” 沈清昀用了些力气,却不想凌霄煜额头太硬,弄疼了他,因此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捂着额头瞪人。 凌霄煜满眼无辜,将自己的额头伸过去,“怪它,给你出气。” 沈清昀被气笑了。 跟凌霄煜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总能将自己逗笑,装模作样的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复又开始凝重了表情,“不过,我说的是真的,你有把握带走太子对吗?” “来之前我便说过,你可以信我。”凌霄煜说:“别怀疑,我既然敢来,就不怕那高位上的耍手段。” 他唯一怕的,只是沈清昀对他的心思而已,毕竟是放在心里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说忘就忘了。 沈清昀不想让凌霄煜察觉到他已经知道了无相蛊的事情,一是不想出卖余宁,二是就算现在说出来对此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无法代替凌霄煜,可能还会因为凌霄煜担心他故而生出其他意外。 所以在将无相蛊的事情弄清楚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让凌霄煜知道。 “你一直吊着太子不管,真的不会出事吗?”沈清昀有点不放心,“他现在身边没人,又发生了这种事,如果这事不是玄帝指使,他等你不着,会不会出别的乱子?” “不会,若此事无关玄帝,他便会主动来寻我。” 凌霄煜了解太子,知道他最看重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江国的皇位,这几年桩桩件件,太子在江国早就失了帝心,如今和亲不成,回去会是什么后果他纵使再蠢也该料到,与玄帝合作是唯一的出路,他不会不赌这一次。 第138章 他早就将事情想得明白,虽然总有差错,但好在及时止损,倒也不至于偏了章程。 只是看沈清昀一副忧心忡忡,他觉得心疼。 凌霄煜心疼沈清昀,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只要是这个人,他就总也疼不够、爱不够、要不够。 他看沈清昀默然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出神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尤其是那手指还时不时戳着弄红的额头,原本其实是没多红的,可被他揉了几次后,便更红了。 所以他牵过了他的指,在沈清昀抬眸愣神间靠过去,“这是什么?” 沈清昀果然上当,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瞟了两眼,什么都没看到,便主动靠过去,“什么?有东西?” “嗯。”凌霄煜低低答了一句,接着在额间印了个吻。 “……”沈清昀抬起头,“这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吗?” 凌霄煜一本正经地看他,“不太算。” “怎么?” “甜枣不是这么给的。” 沈清昀:“……”他总觉着凌霄煜在闷着什么坏,不太敢接茬,又因着惦念太子的事情,怕凌霄煜不按照他的心思行事,于是说道:“要不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寻寻太子?” 凌霄煜在他这话说了一半的时候低首吻了一下人,于是沈清昀的后半句话都含在那个吻中,说得极其含糊。 他推着人,即便是被人浅啄着唇角,做着不那么正经的事,心中却是坦坦荡荡,清心寡欲,“或是太子还不知道此事的严重,寻了好的靠山并不怕自己成为弃子?” 可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浅啄却一直在持续,等沈清昀终于不得不正视凌霄煜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按在了床榻上。 凌霄煜眯眼看他,深色眼眸中是他的影子,他将那散落在软枕上面的青丝一缕缕顺到了一旁,然后用指腹按了按他的嘴唇,“怎么这么不专心?” 刚想让凌霄煜别打扰他思路的沈清昀:“?” 凌霄煜说:“沈怀洲,我是真没想到,当初的承诺你居然说忘就忘。” “??” “人家都说,男人都是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的主--”凌霄煜说这话的时候故意顿了顿,还瞥了他一眼才继续道:“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沈清昀:“???” 岂料凌霄煜的话居然还没有完,“现在这是什么?你想始乱终弃么?这才多久,就对我失去了兴趣,任凭如何撩拨你,你都像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沈清昀听明白了,他在没事找事,他想找打。 “正经事惹了你?还是我惹了你?”沈清昀笑眯眯地握了拳头,想着其他都不重要,他必须先跟这人打一架,怎么打不要紧,主要得打赢。 过程也不重要,主要是得扬眉吐气。 怎么开始更不重要,因为气势上绝对要拿捏到位。 凌霄煜看沈清昀深锁的眉峰终于点点散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今夜这一番变化无论是为了什么,总不能让他带着那些焦心入睡,他不能让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可世事无常,这一夜,终归不是那么好过去。 辰时刚过,街上忽地犬吠声不止,连相府的内侍都惊动了。 沈清昀彼时刚刚睡着便被吵醒,凌霄煜已经披上了衣裳,听闻床上动静立刻靠过来,“吵醒你了!” “无碍。”沈清昀朦胧着眼,“外面怎么了?” 不等凌霄煜说话,余宁已经过来敲门,隔着两道门,余宁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了进来,“主子,太子在东街被发现,听闻玄帝对此事尤为重视,已经亲自出宫拿人去了。” -- 皇宫,李允河正对着面前的一盆玫瑰看得入神,汪公公这时走过来,“皇后求见陛下。” 李允河从回忆中回神,表情带着微微的不耐,他摆了摆手,“叫她先回去吧!朕抽空去看她。” 汪公公颔首,不敢多言。 待汪公公走了后,李允河突然伸手去采那朵深红色的玫瑰花,却因着不小心,被刺到了手指。 一滴鲜血出现在指尖上,让玄帝微微蹙眉。 他看着指尖上面的血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原来,好看的东西会伤人,是真的--” 玄帝站在高处,命人将那些带刺的玫瑰花搬到了中钰宫,然后大步向着皇后的寝宫而去。 从供室出来后,玄帝便再也没见过沈清嫣,她当日说能用自己的方式留下沈清昀,他信了,却没想到,她所说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 这对帝王来讲,是无法忍受的,可为了能留住沈清昀,他忍了。 他觉得,自己为了沈清昀这个人,真的放弃了好多,可为什么那个人就是看不到?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伤害他呢? 他不过是做错了一件事,不过是做错了一个选择,没能看清真心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待他? 至于沈清嫣,她是去是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李允河走进门就看到了沈清嫣。 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她跟沈清昀不愧是一母同胞,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及其相似,这也是当初他会将她纳入后宫的原因,自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记得前世的所有事情,知道当年自己之所以跟沈清昀走到那一步,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沈清嫣这个人。 第139章 这个女人的歹毒让他叹为观止,并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有着那么相似的地方,有些东西,只有绝对共通,才会让人升起一种想要近距离欣赏的冲动,所以他将沈清嫣留在了身边。 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那么对待自己的兄长。 李允河曾经为了这件事,曾做了好几种设想,甚至边敲侧击,找人去查,看看是不是沈清嫣与沈清昀根本不是真正的兄妹,直到所有的真相全部展现在他面前,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她纯粹不过是嫉妒成性,根本没有任何的原因,单纯的攀比自己的兄长,比不过就要毁掉的那种。 每个人想要做一些事情都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可她不是。 她做的所有事情,看似都毫无逻辑可言,但她就是做了。 “陛下,您来了,臣妾想您。”沈清嫣笑意迎迎地走过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李允河只站在那里,并没动作。 而沈清嫣便识趣地跪了下去,跪在了他的面前。 “陛下,兄长答应不会离开,陛下是不是可以原谅臣妾了?” “饶了你么?”李允河垂眸看过去,“你做了那么多伤害阿昀的事情,要叫朕怎么饶过你呢?” 这句话出口后,沈清嫣顿时瘫坐下去,表情从满怀希冀到心灰意冷,仿佛只用了不过片刻,“陛下,您说会饶过臣妾的,您说只要兄长答应了留下来--” “所以供室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玄帝笑的阴沉,“现今,朕便跟你清算清算曾经你诓骗了朕的那些事情--” 第75章 凌霄煜的回忆 沈清昀立刻起了身,“备马。” 凌霄煜拦下他,“你身子不好,我去看,在府里等我。” 沈清昀却已经跳下了榻,他随意拿了件宽衫披在身上,接着罩了外袍,“我会听?” 凌霄煜当然知道他不会,只是出于习惯说说而已,因为说完转头就吩咐余宁前去备车。 “来不及了,备马。”沈清昀又强调了一遍。 原本便是以做客身份可能也是死皮赖脸跟着主子赖在相府蹭吃蹭喝的余宁:“……” 好在余宁身边有个救星,救星叫春华,在余宁犹豫间,已经探出头来,“车和马都备好了。”他似是无觉,也没注意到余宁脸上青白交加的尴尬,“你怎么还没把主子请出来?” 正纠结着备车还是备马的余宁:“……” 好在此时,屋里头那两位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他们行至门前,便见贺燕芙抱着一件裘皮大氅出来了,她将大氅递过来,又塞过来一个包袱,“一天比一天冷,出门怎么不知道多穿点。” 贺燕芙看了眼世子,“昀儿自小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望世子常在侧提点着。” 凌霄煜点了下头,“夫人请宽心。” “当今陛下与嫣儿青梅竹马,很是疼爱,昀儿莫要介怀,陛下不会任她受了委屈,谣言止于智者,陛下心明眼亮,是咱们大昌国的明君。” 贺燕芙站在大门外恭维玄帝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最后见时间确实来不及了,便冲着二人点了点头,“如此便走吧!切记小心,毕竟刀剑无眼。” 在沈清昀要上马车时,贺燕芙突然一声‘昀儿’便哽咽低首。 “娘--”沈清昀似有所感,却被贺燕芙一声含泪的笑打断,“勿念家里,一切自有定数,我跟你爹,定会好生守着相府,守着昌国。” 贺燕芙说完话便进了府,而那些欲言又止却被沈清昀记在了心里。 见耽误了些时间,又怕事有变故,沈清昀扭头就要上马,却被身后的凌霄煜扛着入了马车。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口,没人敢抬头。 “凌霄煜,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然而相府的人都知道,他们少爷说的话貌似没什么分量,虽说世子满口答应,可依旧我行我素,对于他们主母所说的‘提点’,他们觉得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凌世子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就给办了,哪里轮着着提点? 就像他们公子想骑马,世子不声不响,却在最后扛着人就走,就问这操作谁能不服? 直到沈清昀被弄进马车,那两条乱蹬的腿被凌霄煜架了过去,他才终于老实下来。 沈清昀愤愤,“凌霄煜,这好歹是在我家,不是你的世子府。” 凌霄煜淡淡挑了下眉,故作无辜地说:“哦,忘记了。” 沈清昀没等头顶那个问号升起来,就听凌霄煜接着说道:“……忘记到了娘家,要给足你面子,这事确实是为夫的错,为夫下次注意。” 沈清昀抬脚踹他,可想到于力气上属实不占上风,而且这脚伸出去很大概率就拿不回来了,于是只得作罢。 马车缓缓行驶,晃晃悠悠像是要去逛园子,“你就不怕出事?” “怕什么?” 沈清昀想:当然是怕你的小命几经辗转,最终落下个谁都能捏上一捏的命运。 可这话他怎么说?根本无法说出口。 凌霄煜知道沈清昀是真的担心,于是不再逗他,“无碍,既然知道他被人收买的几率更大,那能被人擒住,自然是有目标。目标没出现之前,通常不会发生点儿什么。” 第140章 沈清昀关心则乱,不明白凌霄煜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可万一背后的人不是玄帝,万一太子真的不计后果自己做了错事,一旦让人先一步将他带回宫中,此事要如何收场?” “不会,昌国皇宫岂是那么来去自如的地方。”凌霄煜挽了一下他微乱的发,“如果是,当初我想带你走,何苦等待时机,以至于生生错过?” 沈清昀愣住,想着凌霄煜的话,竟然发现了一些什么。 确实,昌国皇宫不是来去自如的地方,对凌霄煜尚且不是,对凌霄陌便更不是了。 凌霄煜做不到的事情,凌霄陌怎么可能做到,遑论还是在发生那种事闹得人尽皆知之后? 见沈清昀沉默下来,凌霄煜知道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便接着说道:“所以啊!既是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自然不会再捉回去。”? 他们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事情通常不太上心,可一旦涉及到对方,便是小心加翼翼。 他知道这样有些失态,不由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到自己觉得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之后,沈清昀才开口说道:“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他顿声,“我能想到他的目标是你,可却无法想象他是想如何祸水东引,将这乱子引到你身上?” “或早或晚,尾巴总不会藏得太深。” 沈清昀惦记的多,这桩桩件件,每件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事情,仿佛都像是有双手,在背后将这些串连起来。 就像是一块凌乱却又有条理的圆圈,每个人都围绕着圆圈走,无论哪条路,走到最后都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结局既是注定的,也就不存在你到底选择了什么。 可这所有的一切如今不过是猜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昭安的死,皇后的清白,以及深夜擒人。 每发生一件事,只会让沈清昀越发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认识那个人了,却总也不敢去想,这个人是跟自己一样,都是重生回来的。 他将眸光落在风起之时,轿帘外面骑马随行的那两个人身上,余宁和春华。 按照凌霄煜来说,当初春华能假扮御灵族的人,甚至能请得动守护御灵族的上官世家,其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余宁,那么余宁跟御灵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又知不知道公主的死另有人所为? “你将余宁带回世子府的时候……” “他还不算太大。”凌霄煜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时我年纪也不大。” 那一年天寒地冻,江国因为战乱死了很多人,连年征战导致百姓食不果腹,很多人因战乱流离失所,他当时也不过十几岁,亲眼见了父母惨死,又无意探知了父母的死亡真相,正是看到景帝就恨不得上去砍了他的时候。 但他知道,不收敛锋芒,不装作若无其事,他无法在景帝的试探下存活下来,暴露自己逞一时之快不是好策略,景帝当时若是想杀他,简直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因此他只能将那些恨意深深埋在心底。 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便只能放空自己,所以他向景帝请命,自清离开鄘都,他说了连年征战,说了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说是想为大江国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当时景帝龙颜大悦,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夸赞了他,还说他才是皇室的榜样,为自己拉满了一大波仇恨。 凌霄煜那时并不在乎景帝说了什么,他只想离开那里,离开景帝所在的城。 还记得当时景帝调遣了一整个边防营的人护送他。 婧北王府留下的死士不多,但各个忠心耿耿,还有父王在世时留下的旧部,根本用不着景帝增添人手,但他想让人跟着,自己自然也应允。 可他那时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有性情不好的时候,且他刚没了父母,就算做下了什么事情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边防营的人跟了他没几天,便被他以各种理由给调遣走了,而且再也回不来的那种。 然后他就带着父王留给他的死士离开了鄘都,连承袭礼都没受。 江国爵位世袭罔替,父王薨逝后,属于上一代的婧北王爵位自然要落在他的身上,可父母含冤,身为人子不能为其报仇,还有何颜面承袭爵位? 所以他到现今依旧是世子而不是王爷,前一世,也是如此。 而遇到余宁的时候,正是自己一路行来的终点。 那是一处万人窟,尸腐白骨比比皆是,里面各种毒虫猛兽,是人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他一路南行来此,实则也是听过御灵族的传闻,传闻御灵族族人手眼通天,岐黄之术玄之又玄,他当时年纪小,便将此当做了一处希冀。 他一路救人,也伤人,性情越发阴晴不定,在外人看来,便是这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得了富贵病,总也不能好生讲半句话,简直就像个疯子。 那是凌霄煜第一次接触疯子这个词汇,莫名觉得有趣,他想,疯就疯吧!当真疯了,便可以用‘疯’行更多事。 他将那‘疯’表现的淋漓尽致,可有很多时候,却又无比正常,真假穿插,让人发现不了,就类似听了个传闻就要来要人命的万人窟找御灵族这件事。 凌霄煜在众人都以为他一定会死在里面的时候,却意外救了余宁回来。 “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再晚一步就活不成了。”凌霄煜将那些回忆轻描淡写的讲出来,却伤了沈清昀的心。 第141章 沈清昀明白,凌霄煜的口气越平淡,当日那些事情发生时便会有多么凶险,他只是不屑于将事情说的很严重而让自己担心。 “他一个人?”沈清昀问。 凌霄煜点头:“不但是一个人,手里居然连个武器都没有,那么小的一团,全身都是伤,看着就很可怜,不知道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可可能是被遗弃,也可能是被人带过去的,当时我还派了人打听--” 第76章 被激怒的太子 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明白,原来那个地方居然真的跟御灵族有关,那是培养御灵族下一代主人的地方,所以他当时就想到余宁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吊着一口气没死,只怕是因为他的身份。 阴差阳错的,他居然救了一个跟御灵族有关的人回来。 虽说当时他确实在找御灵族的人,但救余宁却不是因为这一点儿。 后来余宁醒来,似乎不愿意提起过往,所以自己便从来没问过。 “我一直想让他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他对前尘,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凌霄煜说。 沈清昀在江国待了这么多年,余宁是什么心性他最清楚不过,自然明白,“只怕他只想跟着你,谁让你救了他。” 凌霄煜说:“他当我是他主子,给了他命的,可他跟春华,就像我弟弟,我从来没将他们当奴才或是侍卫看,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也没料到,他居然会自己揭开御灵族这个身份。” “他不放心你。”沈清昀说:“而且能揭开御灵族这个引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估计是想要重新捡起那些旧事也说不定。” 互帮互助,本就是兄弟之间不必客套的事。 “怎么忽然提起这事来了,可是想到了什么?”凌霄煜问道。 沈清昀本想着余宁既然跟御灵族有关系,会不会便能参透重生的秘密,可现下在大殿上那些有关御灵族的禁忌也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他想,或许自己不该奢望太多,有些玄妙,还是顺其自然才好,不论是自己,还是凌霄煜,亦或是玄帝。 所以话一开口,就变了样子,“我在想,玄帝白日里还在大殿上将这难题丢给我,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突兀地改变策略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沈清昀顿了顿,忽而看向凌霄煜。 凌霄煜也在瞬间反应过来,说出了沈清昀猜测的事情。 玄帝之所以迫不及待亲自来拿人,一定是因为他觉得太子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怕偷鸡不成,所以才匆匆赶来。 “不太好,我们得快点儿。”沈清昀要去掀车帘,刚动作,便被凌霄煜罩过来的氅衣围住了:“夫人让你注意保暖,我的话不听,你娘的,总该思量思量。”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已经克制了。”他看着面前的人,一本正经的说:“若是不正经,现今早就已经连氅衣带你一起拥进怀里来,哪能还让你安安静静坐在我对面?” “我--”我现在是真讲不过你。 沈清昀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不过有氅衣在身,再想掀帘子的时候,凌霄煜倒是没管,街道上偶尔有马蹄声传来,带着远处熙熙攘攘的犬吠。 余宁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而春华-- 春华貌似一直没看到。 不消片刻,就见听闻的远处马蹄声飘进了。 沈清昀眯眼一看,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是刚刚还在想着的春华,另外一个,沈清昀觉得有点眼熟,可夜色下视线不佳,加上他对那人似乎不太熟悉,因此一时半刻没能将这人想起来。 转而间,春华已经来到马车前,“公子主子,风炎有事要禀。” 听了这名字,沈清昀才恍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人眼熟了。 想到第一次在太子府的不愉快经历,又怕凌霄煜乱吃飞醋,于是裹着氅衣向世子身旁靠了靠,没敢说快请过来还是别请过来。 哪怕知道风炎现今引在太子身边是为他们做事,那也不行。 凌霄煜淡淡瞄了他一眼,面上虽然没多大变化,但心里却很愉悦,他让春华将人带来。 风炎自从立誓跟着世子行事之后,其实凌霄煜并没怎么用过他,毕竟也是个苦命人,而且常年在太子身边跌爬滚打还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大抵上不是太工于心计就是别有所求了,这种人一般情况下都不太好用,毕竟容易踩到一些他不想被人察觉到的逆鳞。 所以多数时候,他对风炎的唯一要求,只是好好行事而已。 风炎一直本本分分,这该是第一次主动离开太子身边,想来也是有要紧事。 果然,风炎一来近前便摘了斗篷,“不好了贵人,前方各路人马集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身后若是无路,还望贵人三思而行。” 意识再明显不过。 沈清昀坐不住了,向前挪了挪,“你跟在太子身边,可知真相?” 风炎似是没想到沈清昀会插言,着实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太子入宫后便不许我等随行,因此并不知道原委。那日太子慌张而回说是与皇后发生了些不愉快,怕惹恼了玄帝,便慌忙带着我等出宫,之后便被人一路追踪。”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凌霄煜,“贵人曾说假设发生任何意外,只到城南万家庄躲避,时机一到必能原路而回,却不曾想到夜里太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嚷着回江国,也因此引来了官兵。” 第142章 “太子可是见了什么人?”凌霄煜问道:“你,于安,你们都不可能发觉的一个人?” 风炎愣了愣,“若是我们都察觉不到,这人能蛰伏在此,估计非常人能及。” 凌霄煜淡然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马车再次向前使去。 风炎又是一愣,“贵人不折返?” “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凌霄煜说:“你能来这一趟,辛苦,之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 “贵人,风炎没这般想过,冒死而来也不是为了自由。” 凌霄煜:“我知你为了什么,走就是了。” 轿帘落下,生生阻断了最后那一抹光影。 沈清昀偏过头,“你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还不是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清昀一头雾水。 凌霄煜说:“你让留下的人。” 沈清昀明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他说能用,凌霄煜听了,也用了,但没好好用,因为疑心,所以不用,常年累月在太子府行走的人,没有点儿本事如何存活? “那当初,我在太子府的时候,你有怀疑过吗?” “嗯?什么?”凌霄煜转过头。 沈清昀有些不自在,想到前世自己落身太子府时那些满天飞的谣言,“当时,你就没想过我--” “没想过。” 沈清昀愣了愣,“为什么?” 凌霄煜抬起头,“因为我在看着你。”他一直注视着他,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知道所有,他的心意他的爱,他的一切。 马车无论走的多慢,最终还是到了目的地。 风炎的消息没有白传递,至少给了他们应对的时间。 所以当看到太子带着的人马居然与玄帝带来的人大打出手的时候,沈清昀居然一点儿意外没有。 凌霄陌此时完全陷入了癫狂,一副得谁咬谁的架势,也不管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直言是皇后陷害了他。 玄帝倒是冷静, “你说朕的皇后冤了你?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大昌国皇宫人人可以作证,根本就是你那皇后自己不检点污蔑孤,孤从未想要亲近她,更何况,更何况他--”他对当日在府中挨得那一顿打一直心有余悸,因此直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跟沈清昀有着相似容貌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皇后。 “何况什么?”玄帝冷声道:“女儿家名节为重,嫣儿又是一国之母,太子敢做不敢当,如此颠三倒四说话吞吞吐吐,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凌霄陌冷笑一声,“昌国皇帝,分明是你自己的皇后不检点,孤说了多次你却全然不加理会,反而对孤处处紧逼,实话告诉你,孤说没碰过她那便是没碰过她。” “太子既是清清白白,何苦逃出皇宫,解释清楚便是了。” “解释?”两方僵持下,凌霄陌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您的皇后与侍卫苟合想要嫁祸给孤,孤百口莫辩如何解释?那时候不逃更待何时?”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部惊呆了,就连一旁的玄帝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他似是不信,眸光紧紧盯在凌霄陌脸上,手握成拳,在背后渐渐有了动作。 身边人得令,不动声色扩.张队形,打算将这位闯了弥天大祸的太子抓回去审讯。 凌霄陌并不吝啬再讲一次,更没察觉到身边的危险,“孤说的不够清楚?还是这件事的确让你无法接受?孤跟你讲,是你的皇后耐不住寂寞与你身边的侍卫暗通款曲,最后却要让我背锅,还有你妹妹,她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不妨去问问你的皇后。” 信息量一时间有点大,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沈清昀此时已经下了马车,却因着这句话而停下了脚步。 他不信太子知道更多内幕,但很明显,有人在暗处挑唆了他与玄帝的关系。 “太子胡言乱语,给朕将其拿下。”李允河开口,身边人却先一步动作起来。 此时太子身边没有几个人,但他完全没有惧意,见玄帝想要拿人,瞬时大怒,凌霄陌摔了手里把玩的物件,口气十分不善,“李允河,这是你昌国地盘没错,但孤好歹是江国太子,未来的储君,于你本就是平起平坐,你有什么权力擅自囚禁孤?” “未来储君,便还不是真正的储君。”李允河手握成拳,眯眼道:“昌国境内,太子犯了错,孤要带回去问询一二,相信景帝也能理解,若此事真相当真如太子所说,是朕的皇后陷害了太子,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允河,孤不会跟你回皇宫受辱。”凌霄陌气愤大吼,“昌国欺人太甚,用和亲做幌子框孤来此一遭,实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今日孤定要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回国门。” “太子想一走了之?”李允河善意提醒,“那怕是不能的,既然到了我大昌国,如何能轻易放你离开?” 第77章 殿下,别气了好不好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因着太子一声怒起,“大昌皇帝,孤看你至始自终就是没安好心,否则和亲事宜如何能三番五次推诿,到了现在又来这招,简直可恶。” 他抽了身侧侍卫的刀:“有血气的,给我冲,待回了江国,孤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凌霄陌势必要走,玄帝去拦,于是玄帝带来的人马便在城门口跟凌霄陌身边跟着的人打了起来。 第143章 沈清昀凌霄煜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前方已经陷入一片焦灼混乱中。 场面太过混乱,沈清昀还来不及看清局势,就见玄帝身边一个近卫拿着刀奔向凌霄陌,那寒光闪闪的钢刀眼见就要将凌霄陌刺个对穿,他心中一紧,随手抄起身边一抹物件便扔了过去,紧接着,人也飞身而去。 他抬手推开凌霄陌帮他躲过一击,回身倒悬躲过宫里侍卫钢刀并抓其手腕一个用力。 侍卫还未看清来人,只觉得手腕一麻,手中武器已经应声而落。 沈清昀足尖轻点,将那刀柄稳稳当当地接在掌心中,刚想说声住手,却被更多的人包围其中。 此时凌霄煜也已经赶了过来。 “陛下有旨意,一个不能放过。”有人如是说道。 “大胆--”沈清昀一听有人趁机乱发号令不由得生气,找准声音来源便向其而去,那是一个宫中打扮,但却非常面生的人。 玄帝身边的近卫他大部分都认识,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个人。 他立刻想到这是有人在趁乱生事。 “给我住手。”沈清昀彼时又拦下了一个想要拿太子的侍卫。 那侍卫举着刀,“将,将军,我等恕难从命,陛下有令,凡是阻碍皇命协助太子者,一率拿下。” 彼时玄帝见到远远而来的凌霄煜与沈清昀被一众侍卫拦住,眼见刀剑无眼,不由得心绪起伏。 他心系沈清昀的安危,却又气不过凌霄煜在侧,因此任由那些官兵继续施压。 他想逼沈清昀亲自过来找他求情,可他没等来沈清昀,却等来了凌霄陌。 “李允河,你既然不让孤离开,那你也别想好过,孤要跟你同归于尽。”凌霄陌不知何时已经窜出了侍卫围堵的包围圈,突然出现在玄帝身边。 此时帝王身边守卫松懈,就这么被人钻了空子,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已经不及,在场众人眼睁睁看着太子将一柄长剑刺进当今圣上的身体中。 李允河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有此一劫,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被身边的众人围上前来。 而在此时,远处人影绰绰,大批人马已经向这边赶来,是南宫泾的人马。 南宫泾知道城外生事,见李允河倒在血里,登时勃然大怒,“给我将造事者绑了,一个也别放过。” 沈清昀眼见凌霄陌被抓,玄帝生死不明,南宫泾有责缉拿人犯,一时间思绪万千,随即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他于众人围堵中单枪匹马抢下被擒住的凌霄陌,跟凌霄煜一起将人马聚拢在了一起。 情急之下,他抓了一下凌霄煜的手指,将那柄从侍卫手中抢下来的武器给了凌霄煜,“挟持我,现在,立刻离开云京。” 凌霄煜愣了愣,随后推开那柄钢刀,“别自作主张。” 南宫泾人马已经向这边走来,再不做出决定就没时间了,沈清昀说不动凌霄煜,不由得挥了刀柄自主靠在了凌霄煜的怀中,并以一个巧妙的姿势向后倾斜。 他在凌霄煜环住他的时候将刀柄抵住了自己喉咙,“凌霄煜,今日若不趁机离开,日后再难有此机会。” 凌霄煜在他这话未说完之际已经抬头抓住了那柄钢刀,但他却没有依言而做。 钢刀被他徒手劈成两截,沈清昀的身子也跌进了他的怀抱中。 他抱着人躲过了刺过来的刀剑,“沈清昀,你胆敢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真当我会容忍你做下这一切吗?” 云京城外山呼海啸,有种狂风暴雨未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架势。 那边刘青忙叫人护驾,面前南宫泾带来的人马也已经加入了战斗中。 “沈清昀,你给我住手。”南宫泾大怒,“陛下生死未卜,你跟敌人搅合在一起,是想造反不成?” “此事有疑。”沈清昀劈手躲过刀尖,试图解释。 然而南宫泾却并不想听任何解释,“江国太子蓄意谋害陛下,罪无可恕,世子同谋,玄机卫,给本王将人拿下。”他看了眼沈清昀,“相府公子,受人蛊惑,一并抓起来带走,等陛下定夺。” 沈清昀刀柄微动,瞬时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了,原来如此。 他背靠凌霄煜,“是他,让太子倒戈的人,居然是他。” 到了此时此刻,凌霄煜也井然明白了些什么,但他却并不意外南宫泾会选择多一条路行,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在此时选择将自己暴露出来,毕竟玄帝还在。 双方人马太过悬殊,虽说凌霄煜带的人能以一敌百,可到底是天子脚下,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时间越拖延下去,情势越危急,沈清昀惦记着凌霄煜体内的无相蛊,因此尤为恼火。 为今之际,只能保凌霄煜带太子离开云京再做思量,因此他一根筋的只想让他们尽快离开,根本不想管南宫泾到底想干什么。 玄机卫的人当年跟着沈清昀在喻潼关出生入死,有很多都跟他有些交情,因此并不打算拿他,对他也算客气,但对凌霄煜他们,便没有那么客气了。 场面混乱至极,人海与武器相互碰撞。 再打下去,必败无疑,情急之下,沈清昀手持匕首靠近了余宁,余宁立刻心领神会,握了匕首便抓住了沈清昀的肩,“都住手。”余宁声音冷淡,却贯穿全场。 众人终于随着一声刀剑划过而停了手。 第144章 凌霄煜在此时刚将那废物太子从玄机卫的手里抢过来,见余宁手中的匕首划向沈清昀脖颈,那里隐隐还有着一丝红痕,不由得红了眼睛,“余宁?” 余宁没理会自家主人,这是他第一次不听号令,也是第一次做了自己的主。 南宫泾冷笑,“怎么?内斗啊!” “我家主子念旧情,我不是。”余宁手里的匕首拿的稳当,“我是江国人,不想留在你们大昌,速速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到了安全地方,公子自完璧归赵,若是不然,鱼死网破也未尝不可。” 南宫泾知道他们在演戏,因此并不打算放人,可不曾想李允河居然开了口。 “让他们走。” 夜里起了风,吹乱了沈清昀的发丝。 他的掌心中带着薄汗,看李允河从血泊中站起了身,由着宫人给他披了件大氅才喘息着坐在了搬过来的软椅上。 “损了陛下龙体,万万不能就此放过。”南宫泾言。 “皇兄,朕说了,放他们走。” 南宫泾抿唇,手握成拳,下了撤退的令。 李允河自始至终,视线都没有从沈清昀那里移开过一下,而沈清昀也自那么看了过去,却只是短短一眼,便收了眸光。 沈清昀被人带上马的时候,听玄帝在身后说了一句,“阿昀,你总会回来的。” 然而沈清昀并没回头,甚至连顿足都不曾有过。 最终,他们因着玄帝的令而离开了云京城,无人再拦。 可临走之时,一阵风吹过,吹落了春华遮住的半张面纱,白皙少年的侧颜就那么猝不及防展现在了李允河面前。 李允河有惊讶有迟疑,却在最后明白过来,他咬了咬牙,突然大笑一声,“好一个御灵族。” 南宫泾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底一片默然,最后命人将玄帝带回宫中。 -- 他们走出不远,便迎来了昌国士兵的追击,是南宫泾的人马。 人多太显眼,一番商量下,便决定分开走,也好躲避追兵,几人找隐秘路线,尽量不跟那些人发生冲突。 沈清昀的脖颈受了伤,虽然已经包扎起来了,但凌霄煜还是非常生气,气的已经一路没跟沈清昀说过一句话了,他不但跟沈清昀生气,还跟余宁生气。 他们在野外的一间破庙里落脚,余宁就跪在那里,跪得笔直。 “你这是做什么?”凌霄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余宁将手中的剑双手奉上,“请主子责罚。” 他今日做出这等事,伤了沈清昀难辞其咎,该罚。 可凌霄煜知道余宁因何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迁怒于他,“你是该罚,下去自领责罚,犯不着在我面前。” “是。”余宁答应。 沈清昀拦住,“殿下,若不是这样,你能保证咱们在最短的时间离开吗?” 凌霄煜不能保证会离开的这么容易,但他能保证在不伤到沈清昀的情况下将人带出来,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伤的不该伤的都伤了,还有什么好讲的?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生气,可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凡事都得哄,而且这事他又确实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看了眼跪得笔直的余宁,又看气头上的世子,还是决定哄一哄人。 于是,他在众人休养生息的时候,小心给春华递了个眼色让他将余宁弄起来,自己则已经将凌世子拉出了庙门。 外面月黑风高,沈清昀故意走得急险些绊倒了自己,接着就势靠向世子。 他身上披了大氅,看起来有些笨重,又莫名滑稽。 四下看了看这荒山野岭,不由得胡说道:“还真是一处好地方,若真是得了空,来此住上十年八载,估计都不会被发现。” 凌霄煜没接茬。 沈清昀只好又讲别的,可说来说去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凌霄煜不爱听,扭头便往回走,却被沈清昀从身后搂住了腰身,“殿下,别气了好不好?” 第78章 小近卫闹矛盾 沈清昀揽着人,诚恳的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庙里有佛祖,他们都知道我是真的错了,殿下你别不理人,你明明说过,会一直看着我的。”他委屈开口,缠着凌霄煜不叫走。 若是换了以前,凌霄煜绝对受不住沈清昀这般,可今日的他,不管沈清昀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冷着脸挪开那只缠着腰间的手,就那么一个人离开了。 沈清昀知道是真的气着了凌霄煜,也知道这事做的属实过分,推已及人,也能明白凌霄煜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他跟着他走过去,轻轻在身后戳他背,“殿下,你行行好,别跟我一般见识,咱们来日方长,说好的功成身退看两国安好,你想食言吗?” “你这是倒打一耙。” 沈清昀便点头,“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时那个情况,我没考虑太多,只想着赶快离开云京城,当时若不将自己交出去,还能怎么办?” 他见凌霄煜稍稍软化了一些,便指着脖颈说:“殿下,如今我受到了教训,知错了,你就别再骂我了。” “骂你有用,说了几次都不长记性。” 沈清昀忙说:“是,殿下如此好,倒是我总惹得殿下不快,难为殿下还愿意搭理我。” 好不容易哄完了凌霄煜,回到庙里的时候却看到春华红着眼睛躲在一旁闷头不语。 第145章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沈清昀有些好笑的看着这少年。 春华咬了咬唇,“公子如何要问我,您问余宁。” 沈清昀扫了一眼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的余宁,不由得失笑道:“他又没哭鼻子,我问他做什么?” “我也没有。”明明已经掉起了金豆子的春华愣是用力擦了几下眼睛,“我就是看公子受了伤,有点儿难过,都怪余宁,他怎么下手没个轻重,伤了公子,就该将他吊起来打一顿。” 正有此意的凌霄煜觉得春华说得没错,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满意。 看着不谋而合的主仆二人,沈清昀立刻将他们蠢蠢欲动的小火苗掐死在心底,“快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还不是余宁,凭白非得说什么让我自行离开的鬼话,还说我在这不是保护公子和主子,是给你们添乱的。”春华提起这个就来气,没一会儿,眼睛又红了,“他不过比我大了三岁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凭什么这么说我?” 余宁似乎想反驳,但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吭声。 沈清昀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对,确实不能按年纪来说事。” 他意有所指,“某些人啊!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霸道的欺负人,着实有些可恶了,没关系春华,公子罩着你,你倒是说说,余宁都干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让你这么生气?” “啊?”春华眨着眼睛,偷偷往余宁那里瞄了一眼,“不要脸的事情?倒是,倒是--” 沈清昀看着春华的摸样,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而余宁却已经起身走过来,一手抓住春华的手臂,一手掀了腿,直接将人扛了起来,“这就带下去教训,绝不扰公子清净。” “你放开我。”春华双足乱蹬,“公子,公子救我。” 公子救不了他,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春华哭得大声,将风炎都给哭出来了,他看了眼远处的人,有点儿担心,“他们……没事吧!” 见惯了二人闹得魏铜摆摆手,“无妨,他们总这样。” 破庙地方不大,太子一行人都在内室待着,而凌霄煜带的人则守在门口。 沈清昀回来的时候,魏铜已经弄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还铺了些干草,“公子你累了吧!来这歇歇。” 魏铜的无微不至总是让沈清昀觉得放松,他抬脚要去,却想到身边还跟着个刚刚发了脾气的男人,于是拽了他一把,带凌霄煜一起过去落脚。 沈清昀边走边向外面看了一眼,“他们怎么回事?” “刚才咱们谈论起现今离喻潼关还有一段路程,人多碍眼,估计云京那位也不能轻易放过咱们,便有人提议分开走,春华说谁走他也不走,要留在世子身边照顾,余宁说他只会添乱,他就生气了。” 沈清昀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过他们确实要分开走,否则大批量往喻潼关去,早晚会被京里派出去的人马抓回去。 他们这算是逃亡了,哪有人连逃亡都要大张旗鼓的。 现在庙里一共剩下十几个人,太子身边的内侍也大都受了伤,没什么状况的只有风炎和太子身边的一个近卫于安,而凌霄煜这边本身带来的人就少,春华余宁,沈清昀加个魏铜。 魏铜倒是不声不响,一直乖乖陪在沈清昀身边照顾。 “去把余宁他们找来吧!”歇息好了,沈清昀吩咐道。 魏铜知道这是公子有话要说,于是赶忙应声下去了。 不多时,人便来了。 凌霄煜出声吩咐余宁春华带人离开,叫他们去喻潼关找程秋接应。 可余宁担心凌霄煜体内的无相蛊,便自清留下来,让春华走。 春华因着之前的事情还没跟他辩完,冷不丁发现又是按照原本的老路走当然不愿意,“我也要留下来,我要陪着主子和公子。” “我说了,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人多眼杂,你不能留下来。”余宁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唯独这件事,却非常执拗。 春华气的要打他,“凭什么不行,你能留下,为什么我不能,我要照看主子,我还要跟着公子,你都不走,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走?” 然而余宁并没回答他,而是一掌将他劈晕交给了风炎,“带他走。” 那不容拒绝的口气,让沈清昀忘记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如此一来,该走的都走了,庙里如今就只剩下了太子凌霄陌和他身边的近卫于安、胡庞,凌霄煜余宁,魏铜以及沈清昀六个人。 自从春华被风炎带走之后,余宁便一个人出去了。 沈清昀觉得余宁这次对春华做的貌似有些过分了,可这过分又比较能理解,毕竟留下来太危险了,而他们走的人虽然多,但没什么重要的,也不会被昌国的人盘查太细,若说能安全到达喻潼关的概率,还是走的那些人大一些。 见余宁走了,沈清昀便拽了世子一把,开始在那嘀嘀咕咕跟他咬耳朵,“这余宁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春华那样一个嫩白娃娃般的少年,说劈就给劈晕了,简直毫无人性。” 凌霄煜:“?” 沈清昀还在嘀咕,“要我说,他们两个绝对有问题,之前也不见春华这么缠着余宁,怎么这次分开就不行了?”见凌霄煜不答话,于是伸手戳了一下某位世子的肩头,“殿下,你是做了打鸳鸯的那根棒子么?” 第146章 凌霄煜:“……”他难得撩起眼皮,提醒一句,“你是忘记我还气着呢吗?”说完,不自觉地瞥了眼某位脖颈处还缠着的纱布。 “嗯,我知道啊!这不是一直在哄?”沈清昀嘴上不闲着,手上也没闲着,一下下有意无意地拽他、拉他、勾他,直到让面前这个彻底沉了口气,转过头来。 “殿下,我知道你人最好,这棒打鸳鸯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你做的。” 凌霄煜没吭声,其实他能想到余宁为什么不愿意春华留下来。 春华性子较软,却又很冲动,他们这一路上与来时的情况不太一样,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未可知,留在昌国多一秒便是多一分危险,况且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跟昌国的军队碰上,春华那张脸的辨识度又太高,况且如果他猜得不错,当初慌乱出城,春华的身份已经被玄帝发现了。 这就证明着玄帝已经知道御灵族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没准还会因为这事而迁怒春华,所以余宁不想让春华留下来,但他自己,却有着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因为无相蛊。 可这些凌霄煜无法跟沈清昀严明,他不想他担心。 而同样的,沈清昀也知道余宁所做这一切的意义何在,但他同样也没有说。 庙里的太子似乎不太舒服,也不知是谁迁怒了他,总之突然就是乒乒乓乓一顿乱砸东西的声音。 不一会儿,于安出来了。 凌霄煜询问他太子想干什么,于安行了个礼,“太子说饿了,想吃些东西,可咱们走得急,并没带什么吃食出来,我这就去外面找找看。” “荒山野岭,去哪找东西吃,去别人家坟头看吗?”沈清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于安:“……”兢兢业业的侍卫没敢反驳这位嘴毒起来怼人不要命的主。 沈清昀招了招手,吩咐了魏铜,“车里有我藏着的枣酥糕,去给太子拿过去,让他别生事。” 魏铜点了头,扭头回车里寻公子所说的吃食去了。 枣酥糕拿回来的时候,于安刚要道谢,却被凌霄煜打断了。 “我去看看他。”凌霄煜伸手拿了那糕,转身扔在沈清昀怀里,“自己留着吃。” 沈清昀:“……” 第79章 跟着我,后悔了吗? 抬头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凌世子那好看的背影。 凌霄煜去找太子去了,沈清昀百般无聊,便悄悄探过头去,想去听听他究竟想跟太子说什么悄悄话,可无奈什么都听不到。 内室里,凌霄煜负手而立,闻言一声冷笑,“太子当真是好大的脾气,丧家之犬没听过,纵使没听过,现今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凌霄煜,你是比我好过多少吗?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这里?有本事你插上翅膀飞回去啊!真能回去,孤也敬你是条汉子,你不是一样没办法回去?” “你再不安分一点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凌霄陌怒了,“我的确是不知道,那又如何,左不过我活不成,你也一样活不成,谁怕谁啊!” “所以你跟玄帝合谋?”凌霄煜嘲弄一句,“可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会真心帮你?他是帝王,要的是江国的土地,扶你做了皇帝对他的唯一好处就是国土,你想做江国的千古罪人?” “孤没有,你别含血喷人。” 凌霄煜却不管他如何矢口否认,只将事情说得明白就好,“玄帝的心狠手辣你该领教过了,安分守已才是你如今该做的。” “孤说了没有,没有跟玄帝合谋,也没有你说的那些烂事,孤没做过。” “你最好是没有,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凌霄煜说:“皇位无我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如若我真的想要得到那个位置,杀你易如反掌,断然不会等到今日,你若安分守已,我便会将你好好带回江国,不止如此,还会助你登上皇位,若是不然,江国的皇子不止你一个,扶持谁都一样。” 凌霄陌哑然,“你要助我登上皇位,为什么?” “我只想让怀洲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保他一世无虞。” 凌霄陌就算再傻也听明白了,“你让我做了皇帝后赐他荣耀,许他留在江国?”他转而道:“不会,你在骗我,就算没有这个,你也有着必须要带我回江国的理由。” 太子的笃定让凌霄煜突然嗤笑一声,“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怕自己求来的东西?” 凌霄陌脸色骤变,“你--” “父皇将无相蛊的事情告诉给了你,所以你为了讨好玄帝拉我下马,将这件事又转而告诉了玄帝,你以为只要将我留在昌国,玄帝便能许你带着公主完成和亲,简直是做梦。” 凌霄陌见秘密被戳破,满脸涨红,“不是这样,你别含血喷人。”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凌霄煜说着就要动手,却被一个箭步窜出来的于安拦住,“世子不可。” “世子息怒,太子出口无心,属下必定会好生规劝,回江国的事情还有劳世子周旋,我等听令行事。”于安是凌霄陌的近卫,也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为了往日情分,凌霄煜对太子妃向来敬重,是以给了三分薄面。 他瞄了太子一眼,转而离开。 看来自己体内有无相蛊的事情已经被玄帝发觉了,难怪他会用太子做棋,然后凌霄煜又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清昀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第147章 体内的无相蛊虽然暂时没有大碍,但长此以往下去总不是办法,还有那每每的疼痛难耐,他虽然仗着自己皮糙肉厚都忍过去了,可谁知下一次到来会是什么摸样。 当初无离来时曾经给他诊脉,拿的药也只能暂缓不能根除,毕竟是要人性命的蛊毒。 所以余宁不放心,想跟在自己身边,就怕以防万一。 凌霄煜出去的时候,沈清昀正倚在柱子上打瞌睡,想来是累了。 他走过去,脱了氅衣披在他身上,立刻被一只手捉住了。 沈清昀将身上的氅衣掀开条缝,示意凌霄煜钻进去,凌霄煜便靠了过去,然后被暖呼呼的人靠住了。 “怎么样了?”沈清昀问道:“跟太子谈的?” “你知道我要找他谈?” 沈清昀理所应当的说道:“不该吗?他--”他顺道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不好,不将事情摊开讲明白了,那不就是个放在身边随时能燃起来的爆竹?将这样一个随时容易倒戈的人带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下个绊子,就是全军覆没。” 凌霄煜揉了揉他的头,“操心。”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怎么能不操心?” 凌霄煜垂下眼皮,看着他,“跟着我,后悔了吗?” “后什么悔?”沈清昀伸出手来,是刚刚剩下的枣酥糕,他递给他,“本是顺手拿出来的,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殿下,我刚刚替你尝了几口,不算太甜,味道尚可。” 在凌霄煜开口拒绝之前,沈清昀又道:“你吃一口,抵得过我吃十口,殿下赏个脸,吃一口吧!虽说抵不上彦婆婆的手艺,但这应该是我家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了。” 他们带的东西本就不多,现下折腾到现在,凌霄煜也属实是饿了,便就着沈清昀的手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沈清昀也没有夸大。 “是不是不错?”看凌霄煜吃东西,沈清昀非常开心,果真是比他自己吃还开心。 他贴着世子,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嚼着糕,看天上的星星。 良久,沈清昀突然说:“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他转过头,对上他的眼,“不后悔选择你,不后悔认识你,不后悔喜欢你。”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完全没了音。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他们便出发了。 因为要躲避各路关卡,所以做了一番伪装,一行七个人弄了两辆中规中矩的马车乔装打扮了一番,只道是游山玩水的富商,好在出来的时候贺燕芙有先见之明,居然在给他的包袱里塞了那么大一叠银票。 想到临行前贺燕芙的欲言又止,沈清昀不免哀伤,只是人各有命,死守大昌是父亲自己的选择,他没法干涉,只得顺其自然。 为了不让凌霄煜过多担心,所以他将这些灰暗情绪隐藏起来,又让魏铜找个不起眼的钱庄将银票换了些现银,再置办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最后沈清昀满足了,也想通了,苦中也能求乐似的撒着欢玩。 看着余宁将凌霄煜弄成了个老先生的摸样,便扯着他的胡子一会儿作揖一会儿狂笑,笑的凌霄煜一张脸越来越黑,最后干脆将人弄上马车教育去了。 余宁一贯冷清,魏铜也懂眼色,便远远等着,等主子们闹够了再上路。 期间,魏铜有意无意瞥眼看向余宁,总想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若是在以往,余宁恐怕不会在意,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华被打晕前哭的太厉害,还是为着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的错觉,竟让他有些难受。 “有话就说。” 魏铜干咳两声,“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春华曾经跟我说,你对他最好。” 余宁转过头。 “所以,你的好是不是有些太强势了?”魏铜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摆了摆手,“你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你们相处的方式可能有点奇怪。”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余宁说。 他说完这句话,恍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缓了很久,然后才惆怅般地撩起眼皮,淡淡开口:“可我有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对他才是最好,他好像,永远都不能理解我做的一切。” 魏铜听了这话,居然有点难过,为余宁,也为春华。 “其实我觉得,你心里如果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跟他说出来,他会理解的。”魏铜说:“你这样不声不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生气也是应当的吧!” 一席话,叫余宁有些恍然,甚至于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这一夜的焦虑是什么。 “谢谢。”很难得的,魏铜在余宁的口中听到了他以前绝不会听到的话。 他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见主子已经掀了帘。 魏铜忙过去套好缰绳,理好行囊,准备上路。 太子经过昨夜凌霄煜的一番谈话,果然安静了不少,不再想着生事。 只是路过凌霄煜马车的时候,看到沈清昀悠哉悠哉的摸样,还是觉得不甘心,他在昌国没讨到便宜,还损失惨重,总觉得不自在,见沈清昀不管在哪都有人护着,不由得怒火四起,怨怼之心便占了上风。 于安向来中规中矩,总是劝谏一二,可胡庞不是,于是凌霄陌找了胡庞,决定搞点事情。 可殊不知,他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打着瞌睡等人上车的沈清昀眼中。 第148章 于是等凌霄煜过来的时候,沈清昀便委委屈屈地靠过去告了状,“殿下,太子好像要图谋不轨。” 凌霄煜:“……” 还什么都没做的太子:“??”他是如何得知的。 沈清昀说:“我夜观天象,替自己算了一卦,殿下,想不想听听?” 凌霄煜似乎并不想听沈清昀究竟观了什么天象,在沈清昀还想胡言乱语的时候将人强行扛进了马车里,并不管其他人的眼神是否瞄着谁,也不管沈清昀的意愿。 沈清昀自己,倒是无所谓世子是扛还是抱,总归不是自己走,倒也乐得所见。 只是,世子殿下貌似并不只是抱抱那么简单。 以吻封缄,凌霄煜端的是清心寡欲,可做的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沈清昀脱力靠在马车软枕上,随手拨了拨香炉里焚着的香,表情餍足带着软,他虚喘了口气,勾住了世子不安分的手指,绕过那金丝腰带,将人缠过来。 凌霄煜抬眼看他,见他神情端正眉眼却含着笑。 “是了,就是这么个表情。”凌霄煜说:“初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般诡计得逞的笑,说说看,是不是故意的?” 第80章 小县令的狼狈 沈清昀似有所感,却明知故问:“故意什么?” “偷东西。”凌霄煜靠过去,将人圈起来。 沈清昀看着他,狭长的眼微微眨了眨,“偷什么了?” “心。”凌霄煜含糊着吻过去,将那些情话连同魅惑般的笑容尽数收进心底。 他们一路而行,因为乔装打扮的缘故,倒是躲过了好几拨追兵,虽然偶有暴露,索性没什么大.麻烦。 这一日,刚走到杭江境内,凌霄煜便卖了个关子,说是不远的前方有故人在,可任凭沈清昀如何打探,他却闭口不言,什么都不透露。 沈清昀不太满意,便想让世子为为难,然而还没等实施,便发现前方有人。 杂草丛生的山道口有一群人,旁边湖泊平静无波,湖泊边缘,一华丽的八抬大轿停在此处,里面端坐着一位富态少女,少女身边跟着三五位仆人,正将一位看起来十分文弱的年轻人按在地上打。 那男人怀中死死护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什么却看不清楚,总归是谁的灵位之类的。 轿子旁跟着个小丫头,挽着冲天鬏,伶牙俐齿的,“我们小姐是这云州城中有名的美人,你一个从七品小县官,能被我们小姐看上是福气,居然敢恬不知耻口出狂言,当真是不知道头顶着谁家的天,脚踩着谁家的地。” 小县官纵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依旧硬气,“天道不公,举头三尺无神明,这李氏江山迟早要败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你好大的胆子。”那小姐怒而惊起,“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祖上是做什么的,居然敢暗嘲李氏江山,简直是不想活了。” “我说错了吗?”那男人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打死我也是如此,我不改口,昌国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百姓无法安居,朝中奸臣比比皆是,皇帝昏庸,天要亡昌国,让你们这些官官相护的臭鱼烂虾当道,日薄西山之势,死有何惧?” “官家的坏话你也敢讲?小姐,这人杀了便是,省的满口胡言连累了咱们。”手下随从眼见这人胡言乱语,惊得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可轿中的主人却并不觉得这算什么,“胡言乱语如何就得杀了?带回去好生教训就是。” 那小姐脑满肠肥,手里还拿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带着满嘴油渍,继续说道:“本小姐就喜欢这种宁死不屈的,你们几个过去,把那牌位给我抢来劈了烧柴煮菜,再用杭间的醉花春下酒。” 立刻有下人上前抢了木牌劈成两截。 “谢玉莲,你不是人。”县令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嘶声大骂。 “本小姐是仙女,确实不是凡人。”那被唤做谢玉莲的小姐自轿子里走下来,看着地上挣扎的男人,“与你娘子这般恩爱么?我偏要让你伺候本小姐舒坦,让你娘子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 那小县令不堪受辱,被人制住没法有别的动作,当下便要咬舌自尽,岂料那小姐早有所感,“你敢死,七旬老娘,还有你那如花似玉的娘子,回头我便全送到窑子里让她们挂牌接客,邱宏远,你想含笑九泉,还是想不得好死,是愿意让她们好生活着,还是一命呜呼,仅凭我一句话。” 小县令将那苦水咽了,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本以为会就此屈服的他却突然死命翻身挣开桎梏,端的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奈何小姐身边随从全是能打的,双拳难敌四手的小县令到底还是被一脚踹翻在地。 沈清昀他们就是在这时出手的。 小姐身边的随从都带着刀,刚刚那一番纠缠使得小县令的手臂被划出了一道猩红翻开的口子,看着触目惊心。 一众打手与那小姐丫头被沈清昀他们带来的人制服,全都捆起来绑在了湖泊边缘的树干上。 那小姐气愤异常,“本小姐乃杭江三堂当家主母,从三品女官,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绑架朝廷命官,简直是不想活了。” 沈清昀卷着帕子微微偏了头,掩住了那一声汗香脂粉气,三堂当家主母?从三品女官在此强抢良家妇男? “谁封的朝廷命官?”沈清昀问。 第149章 “自是陛下亲封,我家富可敌国,你算哪根葱,用得着知会你?” 谢玉莲满口粗鄙之言已是叫人不喜,偏生那身上的味道又实在令人不舒服,惹得沈清昀直皱眉,于是干脆倒退几步,岂料没退明白险些一脚踩了凌霄煜,幸亏后者躲得快,伸手抵住了来人的腰。 好闻的川木香混合着世子殿下身上特有的味道,以及那抵在腰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的温热手指,居然让他有点儿想入非非。 “殿下,你真好闻。”他虚浮抬脚,偏头轻轻说了一句,又在凌霄煜还没来得及说话之时退了下去。 不动声色的调戏完了人,沈清昀偏头咳了几声,待那女人不吭声了,才又自走过去,“既是陛下定的,倒也无可厚非,想必小姐仗势欺人自有道理。” 那小姐还以为沈清昀怕了,顿时趾高气昂,“这就是了,识相的赶快放了我,本小姐念在你们初来乍到,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 “拖下去。”沈清昀慢悠悠地说道:“去喂喂鱼,除一除这一身的铜臭味。” 谢玉莲怔然,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胆敢--” 沈清昀却已经回了身,并不再理会那小姐又说了什么。 只听扑通扑通几声,余宁带着魏铜已经将这帮人挨个下了饺子。 湖泊水起,涟漪一层接着一层,而此时的沈清昀,已经找了布料伤药来到那个叫邱宏远的小县令身侧。 小县令佝偻着身子,抱着那劈成两截的木牌,哭的稀里哗啦,垂泪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却又讲不出其他。 “昌国救不活了,昌国救不活了!” 沈清昀蹲下身,将伤药递给他,“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救不活?” 邱宏远是个执拗的,也并不觉得自己之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见有人问,索性讲道:“当今帝王只想着争斗,从来不知百姓疾苦,朝堂奸臣当道,已经没救了。”他仰天长叹一声,抱着灵位一边起身一边狂笑不止,留下微楞中的沈清昀。 被下了饺子的人此时捞上来,余宁给他们留了半口气。 凌霄陌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催促问还走不走,于安将车帘放下,耐心陪着太子,不让他找事。 沈清昀心情算不得好,便没急着走,难得甩开云京追出来的那帮人,他本想歇歇,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原以为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又觉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正常。 “你也这么觉得吗?”沈清昀顺着河边走,走几步回过头去看凌霄煜。 凌霄煜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原本背负着的双手伸出来,替他揉了揉眉心,“朝代更迭,只要不是大罪过,过去就过去了,每个朝代都有忠奸,不论是非,不予评说。” 沈清昀点了点头,“话是没错,但毕竟是父亲一生为之付出的国,也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听有人如此谈论,心里总是有些微恙的。” 凌霄煜看向他。 沈清昀的反应,已经不能用微恙来形容了,看得出来,那人说的话已经被他放进了心里,沈氏小公子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要的不多,但绝对不能有瑕疵。 相府在朝堂上不说呼风唤雨,但相爷勤勤恳恳为民为子,若如此一来还被说成是奸臣当道,那他第一个不答应,那是污名,是他承受不了的污名。 “去看看?”凌霄煜提议道。 沈清昀愣了愣,“可以?” “真不放心,去看看也无所谓,当真是杭江这里有人一手遮天,灭了就是。”凌霄煜讲。 沈清昀不由得失笑,并退步给凌霄煜作了个揖,“世子殿下好生威风,可殿下难不成忘记了, 咱们这是在逃难?” 凌霄煜沉着脸纠正,“……不过是归家。” “嗯,归家吧殿下,想念殿下家里又软又暖的榻,想念得紧。”这话刚一落地,他便觉得脚下一空,人已经被世子弯腰抱了起来。 沈清昀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颈,“殿下?” “车上有软塌。” “可不暖和。”沈清昀说的小声。 “没关系。”凌霄煜看着他微涩的眼,轻声道:“有暖帐的。” 沈清昀:“……” 他们上了马车,本该路过杭江却到底因着沈清昀心底的不舒服而调转,最后决定跟上去看看。 也亏得他们绕了路,否则也不会发现杭江这里的只手遮天居然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那邱宏远是元晟三年的秀才,一次机缘结识了云京城的贵人,因此混了个一官半职,本想着能好好回报朝廷有的一番作为,却没想到在仕途上遇到的事情与心里想的根本不一样。 小县令被打压到怀疑人生,也深知官官相护的道理,他在这方寸之地举步维艰,更别提报效朝廷国家。 而杭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听话的人,平南庄的大小姐谢玉莲看上了这小县令,不顾他身边已有娇妻在侧,千方百计想要将人据为己有,用其家人逼他就范,邱宏远宁死不屈,却得罪了谢玉莲。 进了城后,随着人们谈论,沈清昀一行人很快便找到了邱宏远的家,那人正吊着半口气跟人拼命,眼看刀子都要捅进了心窝里,那人却不闪不避,迎着刀锋也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千钧一发之际,凌霄煜先一步上前将他救下,余宁魏铜也随之进门,将那寻事的一众打手制服。 第150章 而那些人,赫然是之前遇到的谢玉莲一伙人。 小宅子中满地狼藉,院落中央还躺着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该是邱宏远的七旬老母和娘子。 本就抱着必死之心的邱宏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命在,怔楞片刻后带着满身血污向那妇人爬去,他推推这个,抱抱那个,却无论唤哪个都唤不醒。 余宁去查看,发现地上躺着的都没了气息。 邱宏远哭到力竭,含着那口因气愤而涌出来的心头血,双手抓着凌乱的发,突然仰天一声撕心的吼,那喊声震耳欲聋,悲愤交加,是以将全部的怒气不满发泄出来。 这苍天,这世道,不要也罢! 第81章 是人总有贪念 天阴沉沉的,狂风夹杂着怒吼,似有暴风雨要来。 一座青色山丘上添了两座新坟,染血的墓碑上,邱宏远泪已流干。 沈清昀燃了香,向逝者拜过,与邱宏远道了一声‘节哀’。 凌霄煜曾经说过,他这悲天悯人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战场,然而他在战斗中却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他不适合战场,却能很快适应战场,是以他入边陲不过短短一年,便从最低等的火头军成了都尉,又从都尉一路飙升,最终成了边陲轻骑中最年轻的镇西将军。 可战场跟眼前这件事却不一样。 死在战场是报效国家,这算什么? 沈清昀的心情如同这沉闷的天空,十分沮丧难受。 他不断回忆着邱宏远对昌国的不满,那些官官相护一手遮天,那些苍天无眼奸臣当道,他从未想过,昌国国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眼见邱宏远一副生无可恋,心灰意冷,沈清昀不由得宽慰几句,又问了他接下来的打算。 “在下今后孤家寡人一个,更与官途无望,也不想再留此地,昌国于我,不再是希望。” 沈清昀听出他话里意思,却觉得可惜,“杭江这个地方,远离云京,虽是昌国的地界,但却较为偏僻,你说官官相护,诚然,确实有许多这样的人,但也并非所有的官都是那样的。” “所有的官都贪财,贪.欲面前人人都一样。”邱宏远听不得劝慰,已然对这世道绝望无比。 沈清昀赞同点头,“你说得不错,是人总有贪.念。” 他顿声,又道:“但这世上,总有许多人能守得住那‘贪念’的祟气侵蚀,并不是人人都如你所言那样不堪。无论是自暴自弃,还是生死相随,并不能让那些逝去的人含笑九泉。好男儿大丈夫,自是要能屈能伸,家仇未报,这副丧气样有什么意义?” 邱宏远不由得抬起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你不是我,自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我在杭江多年,什么不知道,这世道便是这样,权力金钱,欲.望漩涡,人人逃不开,躲不掉。” 沈清昀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也不懂怎么说才能让这人振作起来,可他又确实想要做点什么,于是让余宁拿了笔墨修书一封,递给了坐在坟前哭诉的邱宏远,“贪.欲确实难缠,但总有匡扶正道之人。” “你若觉得随他们而去才是忠孝,那便随你,若是觉得心有不甘,拿着这封信,入京去寻泾王爷,他自会助你。”沈清昀将那信件交给邱宏远,眸光偏移,看向那两座新坟,惆怅一叹,“不过我觉得,若是他们还在,也不希望你选择第一条路。” …… 沈清昀回去的时候,凌霄煜正站在马车边缘等他,见他回来,递过来一个汤婆子塞到了他怀里。 之前说话的时候倒是没觉得冷,如今手上沾了热气,倒是冷得哆嗦。 天越来越凉,他看了眼这恼人的天气,将汤婆子往怀里裹了裹,“估计快下雨了,咱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沈清昀一边说着,一边跟凌霄煜上了车。 “事情办完了?”凌霄煜随口问了一句。 沈清昀点了点头,想到邱宏远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若是我们能早点过去--”早一点儿,或许便不会落得这副悲惨下场。 “杀人犯法,这不是战场。”凌霄煜顿言,“世间大事小情千千万,遇到了便是遇到了,能帮则帮,帮不了也不怪你。”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怪咱们来的太迟了。” 他一直就是这样,总将别人的过错算在自己头上,这副心地,总是让凌霄煜觉得心疼。 “话说回来,为什么让他去找南宫泾?” 他们自出了云京后便没再提过这人,是以如今突然提起,倒是让沈清昀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当初自己对南宫泾的所有设想都被无声驳回,却不曾想,这人的假面居然在暗中唆使了太子之后还能戴的端正,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恶心事,现下他们出了云京,很多事情都只靠猜测,很难探出真相,因此沈清昀便想用邱宏远的事情试试这人的心,看他还是不是还如曾经,依旧以民为天。 若当真如前,那离间了太子与玄帝这事做的,可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毕竟逼得太子走投无路,无异于是在挑起两国战争,可他并不相信这是南宫泾会做出来的事。 “他那个人,所做每件事的背后必有其深意,他不信任玄帝,也不会真的跟我们合作。”这是凌霄煜在得知他暗中摆了自己一道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沈清昀喟叹一声,“可我不懂,挑起战争,对他来讲到底有什么好处?” 第151章 他更不明白,当初明明为了家国天下可以不顾自身的人,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突然觉得,某些天机若是可以探知一二,想来很多事情便能清晰浮现。 “殿下,你说会不会--”沈清昀抬眼,“我突然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你说他会不会跟我们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很多问题便都可以解决了,但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大胆到他说完之后便见凌霄煜沉了眸光,“若是如此,那他的目的只怕不止是挑起战争这么简单了。” 沈清昀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不觉毛骨悚然,“难不成他想趁乱取而代之?” “喻潼关守卫森严,大军整装以待,谁也别妄想再次挑起两国战争。”凌霄煜宽慰道:“有我在,必不会让他得逞。” 他们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甘愿放弃仇恨,如何就能被他人破坏? …… 因着南宫泾的事情,沈清昀一直恹恹不语。 凌霄煜看他脸色不好,便伸手过去牵了一下他的指,故意问道:“抱了这么久的汤婆子,手指怎么还是这样冰?” 沈清昀没什么精神地顺势靠过去,用额头抵住了凌霄煜的胸膛,不禁抱怨一句,“车里怪冷的。” 车里有暖炉,周围裹得严实,驱散了外面的寒气,其实一点儿都不冷,但他还是习惯了撒娇般的给凌霄煜找麻烦,而凌霄煜明知道他的意思,可就是愿意顺着他,“那我抱一抱,给你暖一暖。” 沈清昀便偏头看他,等着他动作。 凌霄煜扬唇一笑,张手将人连同汤婆子一起扯进了怀里。 他安抚般的轻柔他的肩背,声音莫名温和,“有些东西,别想太多,随遇而安就好。” “嗯。”他不想凌霄煜担心,可实在没什么心力,便只是低声答了一句。 躲在这人的怀抱里,让他莫名宽慰,汲取着那熟悉好闻的味道,又让他莫名安心,连同之前的心悸似乎都在远去。 “殿下--”沈清昀吸了口气,“你是背着我流连哪一座花丛去了?还是在哪个温柔乡里走了一遭?怎么一身的香?” 接连的问句叫凌霄煜有些无语,垂眸看了他半晌,觉得他又开始找茬了,于是自闭般地按着人的后脑勺扣进了怀中,“消停些。” “哦!”沈清昀这声‘哦’说的极不情愿。 片刻后,他不死心,“殿下,你会移情吗?”斟酌着,又加了一句,“或是别恋?” 加在一起,就是移情别恋!! “这算什么问题?”凌霄煜问他,“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 “什么?”沈清昀想看他,却被他强行按住了脑袋,不太能抬得起来。 半晌,才听见凌霄煜缓声说道:“移情别恋啊!要不要顺便讲讲?” 沈清昀:“……”他本想着给凌世子挖个坑,万没想到世子没往坑里跳,还把他给带偏了,“我觉得,这种话题,可以不必在马车里讲。” “哦?是么?”凌霄煜的声音带着笑,“那你倒是说说,适合在哪里讲?” 沈清昀不想说,故意逗他,“殿下不是明知故问?我不信殿下不知。” 他用汤婆子蹭了蹭凌世子的墨色长衫,又瞥见了腰带上缠着的玉,正是当初他送给他的那一块。 沈清昀伸手戳了戳,突然不满意地说道:“殿下对我不是太好了。” 凌霄煜莫名,“怎么?” “我送的东西,不该是贴身带着,系在腰上算怎么回事?” 凌霄煜垂眸去看,注意到了始作俑者如何倒打一耙还能淡定从容的神态。 自出了云京后,他们便做了一番伪装,加上选择的路线不是直达喻潼关的,所以并没被发现,也因此给了沈清昀捉弄人的机会。 是以昨天夜里,沈清昀突发奇想,千方百计闹腾着,想用世子日日系在腰间的那条金丝带将其捆起来,结果使了好大的力气都没能成功,反而是被世子抓过来好一顿欺负。 至于那条腰带最后到底绑了谁答案不言而喻,因此沈清昀最近一段日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东西,可他总不能让世子敞着衣襟招摇,其他几条腰带又太庄重,配不上他这富家老爷的身份,因此那条慧眼才能识得上乘玉的腰带便得了殊荣高调配了块玉。 想到此,沈清昀颇不自在地摇摇头,又说了一句,“分明就是不重视我。” “那怎么办?”凌霄煜按住他单薄的肩背,暖了人,将氅衣盖过去,“你倒是寻个好办法。” “那你把眼睛闭上。”沈清昀说。 第82章 公子说了,要活一起活 凌霄煜弯了唇,依言闭上了眼。 沈清昀将汤婆子搁在凌霄煜怀里,伸手去摘下那枚系在腰上的玉佩,他看着凌霄煜,小心取了自己脖颈上的翠伯玉,来了一招偷梁换柱。 做好这一切后,扯过汤婆子退至角落,裹紧了氅衣,“睁开吧!” 凌霄煜缓缓睁眼,见沈清昀离自己几乎三尺远,而后又觉脖颈处的玉有些异样,便要伸手去碰,谁料被沈清昀打断,“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戴上去的,你别碰。” “做什么离得那么远?亏心事?”凌霄煜问。 沈清昀抬眼,“才没有。” “没有不让碰?”凌霄煜蹙眉:“怎得突然换给我?” 第152章 “?” 后者将人抓过来,“你怕不是忘了,真的假的,贴着皮肤上的触感是不同的?” “我又没戴过假的,哪里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沈清昀恼羞成怒,“你既知道,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装作个不知道?戳破我特别有成就感吗?说好的让我开心让我笑呢?人给了你就变心,简直是没天理。” 凌霄煜突然接了这雷霆之怒,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觉得沈清昀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练的炉火纯青,“那你要不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掉包,我再解释这‘变心’的事?” 沈清昀:“…………” 他相信,凌霄煜之前绝对是装的。 正当他想开口之际,马车骤然摇晃了一下,马声嘶鸣而起,沈清昀一个不查,险些被撞翻出去,幸而被凌霄煜拽了一把。 沈清昀掀帘,却被几只利箭穿射而来拦住了路,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拽住了那射进来的箭。 健马再次嘶鸣一声,马车晃动,只听无数箭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凌霄煜直接扯过人揽进怀中,力量贯穿右掌,车顶被霍然震开,他不再迟疑,直接揽着沈清昀冲出车顶。 同一时间,漫天利箭飘来,马车瞬间被射成了一个筛子。 喊声震天,是云京城派出来的兵,为首者曾在萧不测身边担任右骑提督,好像叫田世真。 沈清昀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知他们伪装的身份已经暴露,他拽过凌霄煜手腕,“你们护着太子先走,我身后有相府,他们不敢动我。” “听公子的。”凌霄煜回首吩咐了余宁,转头想拉住沈清昀,却见他已经携着匕首冲了出去。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突然落在漫山遍野。 凌霄煜迎风站在车顶,伸出的手僵在原处,却只抓到了那飞扬的衣角,仿佛轻飘的沙揭过。 衣袍飞扬中,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被他救过的那个场景。 如果说前一世他因什么对沈清昀上了心,起初,或许只是那冷傲绝尘的性格,而后,又是那不可一世的蔑视,最终,却因着敌对双方的心软,为着那些义无反顾与正义凛然。 “知道我是敌人,为何救我?”当初他被太子暗害险些一命呜呼,得沈清昀所救,醒来,他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一句。 他原以为沈清昀不会跟他说原由,却没想到,那个人不但说了,还说的极其认真。 当时沈清昀说:“敌对才是敌人,你不算。” 他们从不曾敌对,所以不是敌人,可他们从不交心,因此也不是朋友,若说交集,怕是过命的恩情最合适,于是,他霸着这份恩,一直到目送他回了昌国。 那一次,也是这样,一去不回。 他试图想要抓住那抹看了许久的身影,然而衣袍飞扬,他的眼底只剩下一片白。 “沈清昀,你敢走--”他喃声,躲过箭雨,冲向那抹纯白。 …… 匕首了结了兵士,沈清昀迎风望向群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如何暴露的。 明明走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怎么突然就会被云京来的人盯上? 可他没时间细想,绵延不绝的追兵步步紧逼,他只能拦截在此,阻止更多的人冲过来。 他不善近战,却也能勉强维持,特别是这种云京城中训练出来的兵,跟战场上随时做好了牺牲准备的兵并不一样。 而之所以敢留下来,是觉得他们只能擒拿不能下杀手,毕竟玄帝从未下过‘杀无赦’的令,而他也罪不至死,但他貌似想错了。 因着这路兵有些奇怪,不像是要留活口的摸样,倒像是要赶尽杀绝。 杀机显露出来的瞬间,沈清昀立刻明白他们并不是玄帝派出来的兵,因着顾念跟他冲过来抵挡的魏铜,于是想要撤退,但貌似已经晚了。 越来越多的追兵围堵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者更是一声“陛下令,反贼猖狂,杀无赦”,将士气推到高涨。 兵器碰撞,内外飞翻,血雨连接成片,狂风依旧怒吼。 冲杀声不绝于耳,眼见他们就要被兵士的钢刀刺穿,身后却在这时陡然起了一阵罡风。 沈清昀回头望去,就见车顶上站着的那道身影于风中飞身,脚下带着磅礴之力,那力道一经现出,是以整个道路两旁的花草都被迅捷削断,并随风而起凌舞于空中。 凌霄煜双手举过那被踹开的车顶,毫不迟疑向沈清昀砸来。 眼前阴影越来越重,沈清昀懵然中,还未来得及躲,便见墨色衣决飘然而落,先一步于凌乱中将他带走,与此同时,那车顶也自飞来,并‘砰’的一声贯穿而过,横在小路之上。 相较沈清昀,魏铜便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好在他们世子虽然差别对待,但到底没将他忘记了,所以在车顶飞来落地的一瞬间,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 所以主仆二人的落地方式不太一样。 沈清昀是被抱走的,而他是被踹走的。 “沈清昀,你又想离我而去--”凌霄煜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抖,浑身气场都变得不太一样。 他眸色本就偏深,如今更是染上一层怒韵之态。 魏铜本想抱怨几句,看了这剑拨弩张的架势,默默缩回了头,没敢吭声。 “我--” 凌霄煜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拽了他的臂,用缰绳捆住了人。 第153章 眼见敌人已经越过车顶绕了过来,沈清昀有些着急,“放开,你想做什么?” 可凌霄煜却不为所动,而是顺势将沈清昀捆了个结实,他将匕首拿走,人则是推给装死的魏铜,“往前走有处梨园,那里有人接应。”接着转了身。 “凌霄煜,你什么意思?”沈清昀挣扎着,“你给我回来。” 魏铜眼见乌泱泱一大片人马,知道留下来不是明智之举,秉着世子说的话都是为了公子好的原则,咬牙带沈清昀上马,在凌霄煜的掩护下冲了出去。 “魏铜,放开。”沈清昀偏头望向身后的人,大喊一声,“凌霄煜--” 后者却在那喊声中,将乔装的假面卸掉,迎风而上。 追兵立刻围堵而来,将其团团围住,刀光剑影,混着雨水冲刷,小路边缘草木削断,血水流进沟渠,空中闪雷阵阵,闷响一声接着一声。 凌霄煜提刀而战,翠伯玉温热了胸腔。 一抹化开的积水将那股温热掩盖,他只觉浑身一震,闷疼自肺腑流转于四肢百骸,那是一种锥心刺痛的钝痛,不偏不倚,无相蛊的毒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凌霄煜躲过暗箭,偏离分毫,堪堪将身后敌人打退。 他闷咳一声,胸膛钝痛中涌出一股腥甜。 敌人刀锋越来越重,穿插而过全是死招,凌霄煜眼见吃力,五脏六腑的痛要比以往来的更加猛烈,让他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他周旋其中,甚感乏力之际,却见又一波的人移至面前。 那刀锋来的凶猛无比,凌霄煜自知无法安然躲过,便只能寻着最轻的伤量力而行。 他将身前来的人绞杀干净,回首时却见身后那偏过来的人已经闷头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后颈处插着一只箭羽,一箭毙命。 雨幕之下,凌霄煜寻着那箭羽飞来的方向抬起头,便见遥遥之外,去而复返的沈清昀拉满了弓瞄准人群,凡是上前的人,都被那例无虚发的箭羽射中毙命。 魏铜架着残破不堪的马车而回,眼底却毫无悔意。 他加入战斗中,抽空对着世子说了一句,“公子说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是公子带出来的兵,坚决不能贪生怕死做逃兵。” 凌霄煜想笑一下,牵动唇角,却喷出一口血来。 远处沈清昀面色一变,又自拉弓飞箭,那青衫染了尘,淋了雨,贴在身上不觉狼狈,却只觉单薄,单薄到让人心疼。 凌霄煜寻着那影,攥着袍,轻声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也好。” 雨越下越大,围堵之人却只增不减。 援兵未到,三人寡不敌众,气力损耗巨大,一时不查,稍不留意,魏铜肩头被劈了一刀,外翻的口子血流如注,他咬牙杀了人,再次翻滚而起。 “为什么不走?”凌霄煜问他。 沈清昀背对着人,扬起刀锋杀退敌人,突地嗤笑起来,“明知故问。” 他们心里都明白,也清楚,到了今时今日,两个人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再也没什么事可以将他们分开。 敌人迅猛的攻势强逼沈清昀,刀锋波波袭来,漫天都是喊杀与震天的光影。 翻转的手势比不过寒光迅捷,眼见刀锋再次落下,沈清昀抽刀去挡,堪堪将魏铜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回首却听‘噗嗤’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极轻的闷哼-- 第83章 我自诩不是小人,却也不是君子 沈清昀回首,见刀尖染的血,从凌霄煜墨色的长袍下滴滴答答而落,而那刀锋,明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亦如许多年以前。 刀锋被凌霄煜震碎,合着墨色的袍倒下去的时候,被沈清昀上前一步接了下来。 凌霄煜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沈清昀的眼,墨色长袍已然湿透。 “北榆--”他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凌霄煜手上带着伤,震碎钢刀后的伤口鲜血直流,可他不顾自己,却伸出另外一只略微干净的手指捂住了他的眼,“别看。” 那抹颤动的温热贴上了冰冷的眼皮,所有喧嚣与难过终将在此时落下帷幕。 “凌霄煜,这世上,再没什么是我怕的--”他覆上他的手,指尖顿停,合着血色缓缓移开,紧接着便看到血泪般的雨幕仿佛怎么洗也洗不掉。 凌霄煜面色惨白,疲惫之态是他从未曾见到过的。 “说了别看,怎么那么不听话!”凌霄煜喃声,那声音隔着雨幕,十分缥缈的落在沈清昀耳畔。 沈清昀扯了袍,阻止那涌出的血,他紧抱着人,用氅衣将他裹住,“我就是这么不听话,你是第一天才知道么?想要管我,就好好活着。” “凌霄煜--”他垂下眼眸,眼底浸染着一片红,“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男子汉大丈夫,说到便要做到,不能食言。” 血色大片浸染,凌霄煜闷声咳了几咳,那血沫便顺着唇角落了下来,落到沈清昀的掌心中。 他想偏开头,不想让面前的人染了他的血,然而却是无力动作,那脏腑带来的痛感像是万千毒虫在啃噬他的心,带着难掩的痛苦,虽然他极力去忍了,可终挡不住那些血色蔓延席卷。 “怀洲,你再等等,等我--”等我带你走。 沈清昀俯身吻了他微皱的眉心,“等你,自然是要等你的。” 第154章 “不过你先歇着,先等等我。”他抽出凌霄煜手中的刃,将人交给魏铜,接着迎雨而起,挡住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凌厉的眸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不远处半隐的人影身上,“田世真,还不出来吗?” 随着话音落地,雨幕中,缓缓出现一道人影,正是萧不测身边的那位副将,沈清昀口中的右骑提督田世真。 当今昌国三方势力,分别为南宫泾带领的玄机卫,由大内侍卫总指挥使刘青率领的天启营,以及萧不测掌管的禁军。 三方势力相互制肘,维系着京都和平。 相较禁军与天启营,玄机卫在京都并不吃香,毕竟是南宫泾从边陲带回来的一只队伍,而相较禁军,天启营虽由刘青率领,实则却直隶玄帝,相当于又多了一层实权。 玄机卫虽不长行走云京, 但有南宫泾罩着,而天启营自有玄帝,禁军这一派便相对单薄了一些。 当初萧不测在的时候,因着人脉广又有能力,能争取到的东西多,如今萧不测已然成为废人,统领一职便落在了右骑提督田世真的身上,这本该是件好事,奈何田世真没有身份背影,比起萧不测又差了点儿头脑,因此在帝王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所以形式于他相对不利。 田世真急于立功,想要禁军出头,便寻着玄帝的喜好来。 沈清昀明白,他们当初能离开云京是侥幸,因此一直都十分小心。 可他不明白,如何就会被禁军发现行踪。 “既是来要人命的,何不讲个明白?”沈清昀冷峻的脸上罩了一层寒意,目不偏斜看向不远处高坐于马上头戴斗笠的田世真。 田世真未言,然而人群末,一道身影却向后方靠了靠。 隔着雨幕,沈清昀却清晰的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才不过几个时辰不见,那人的破烂衣衫已经褪下,当初跪在地上的嘶声力竭仿佛还在耳畔,然而他却找不到一丁点相似的影子。 邱宏远,居然是他。 沈清昀立刻明白过来,是自己写的那封信暴露了自己,是邱宏远将他的行踪卖给了追踪他们的田世真。 他懊悔不已,万没想到造成今日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会是自己。 沈清昀立在群人面前,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因着淋了雨的关系,他的面上可以用毫无血色来形容,连嘴唇都泛着一丝青白,然而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同无间地狱走出来蛊惑人心的魑魅。 他太好看了,好看到田世真光是听了那些传说都不由得蠢蠢欲动。 因此当看到他的笑容后,只觉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真要一刀劈下去就是暴殄天物。 “沈清昀,陛下的命令是杀无赦,你勾结外敌,罪不容恕。”那对准沈清昀的刀尖微微偏移,继而指向了他身后的凌霄煜,“不过,陛下顾念旧情,知道你敌国两年身不由已,特意给了你个恩典。” “只要你肯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陛下承诺不会再追究这件事。” 沈清昀心底升起一抹苍凉,却并不觉得悲伤,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浸染着与以往不同的光,像是以往的无数个夜。 他曾等着一抹希冀,等着有人带他回家。 如今有人想要带他回家,但他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不去。 既然回不去,便不回了! “杀了……他?”沈清昀微微偏头,对上凌霄煜的视线,复而回首,问道:“你说话算数么?” 田世真以为他动了心,于是道:“自然算数,只要你杀了他,我以禁军总督的名义起誓,定会在陛下面前保下你。” 沈清昀一声轻笑,“大人难不成不常混迹云京?还是身侧耳目不明?是不知我曾担任玄机卫镇西将军,还是不知我与玄帝之间多有纠葛?陛下若是想我死,大人如何保得?若是不想我死,大人自身难保,遑论保下我?” 雨势太大,阻隔了对望的视线,但沈清昀还是看到田世真微微动容的脸色。 他不等这人想明白,已然摆了手,“闲话少说,大人想我杀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不知大人能否满足?” 田世真似是松了口气,“你说。” “将他交给我。”利刃毫无意外指向邱宏远躲闪的身影。 一个不起眼的小卒,田世真并不在意,直接答应下来,并挥手命人将邱宏远带了过来。 “大人,大人救我,大人您不是说过会给我个伸冤的机会,大人--” 岂料田世真并不为所动,由着斗笠上的积水哗哗落下来,他看向沈清昀,“人已经给了你,第二个。” “不急,待我问他几句话。”沈清昀讲过,看向被带过来的邱宏远,“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然而邱宏远的目光一直在躲闪,却并不看他。 沈清昀不由得笑了一声,“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看我?”他轻笑一声,“所以,你是知道自己恩将仇报做的不算仁义么?” “我没有。”邱宏远终于因着这句话而暴戾抬眼,他大声道:“你不可以这么指责我,什么是恩,什么是仇,我明白的很,你认为是出卖,可我并不认为这是出卖。” “你说自己于我有恩?可那真的是恩吗?你真的救了我吗?” “没有,你若当真想要救我,在郊外湖泊就该一刀了结了他们那些人中恶鬼,可你没有,你让他们有命回了杭江,让他们有机会杀了我爱妻跟母亲,你跟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你,谢玉莲不会带人找我寻仇,娘不会死,我妻子也不会死,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都怪你,都是你造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第155章 沈清昀看着他的歇斯底里,突然想起了凌霄煜曾说过的话,有些东西,不是你觉得对了才是对的,相反,某些事件的发生,也不是你觉得错了,才是错的。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曾坚守着心中的正义所做出的桩桩件件,原来,他所认为的救人,实则根本不被认可。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沈清昀笑了起来,并在那笑声中,突然扬起手中利刃。 邱宏远眼见他向自己而来,霎时只觉手臂一麻,整个人便以一种极度倾斜的方式向后倒去,接着又被一股巨大力道抨击而起,整个身子在飞出去的同时又被强拖着拽回来摔在地上。 刀尖染了血,随着雨水冲进泥地里,被沈清昀刺进邱宏远身侧,后者惊恐非常,不觉睁大了眼,却连饶命都没敢喊出来便湿了裤子。 邱宏远颤抖的嘴唇一张一合,得到的却是无尽嘲讽。 “我自诩不是小人,却也不是君子,我行事虽算不得磊落,但却明白恩怨是非,你道救你是错,或许吧!既是错,改过就好。”刀锋偏移,切了他的指,疼得邱宏远哀嚎不止。 “你--”田世真似是没见过美人染血,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沈清昀转了头,看向他,勾唇笑了起来,“田大人,你想去玄帝身边邀功,怕是选错了对象,当真以为,三言两语便能打动我么?” 第84章 我最怕的,是你离开我 他含着血,抽了利刃攥在手里,眸子上染了一层寒霜,毫无畏惧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追兵。 “沈清昀,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者嗤笑一声,端的是张狂傲然,“这第二个条件,便是用你的命来换。”语毕,直接越过群人,高举短刃向田世真冲过去。 就像他说的,他不当小人,却也不做君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他的人生信条,邱宏远出卖他,他看不过去,便切了他的指给个教训,田世真利用他,他不喜欢,便尽量做些令自己满意的事情。 他就算逃不掉,也不想让自己太狼狈。 那短刃吹毛立断,十分锋利,凡事冲过来的人,都被他不偏不倚刀刀毙命,鲜血洒在泥地里,热血染指变得轻薄而粘稠。 “拦下他,给我拦下他--”田世真恐惧抬眸,见沈清昀拼了命,不由得大吼起来,“杀,杀了他--” 众人再次向沈清昀冲来。 身后弓箭手早已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 “怀洲--”凌霄煜绕过破碎成片的马车,伸手推开魏铜向沈清昀而去,那刀锋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浑身一震,眼前在冲上去的那一刻变得一片黑暗,可他还是本能靠近,偏移,拽住人,抱着他就势滚落在泥地里,堪堪躲过那致命箭雨。 沈清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脚步都是虚的,他刚一起身,便见凌霄煜再次吐出一口血来,那血色深红无比,赫然是中毒的迹象,而背部,此时插着一只箭,是刚刚救他的时候所留下的。 “公子小心。”身后魏铜突然大喝一声,瞬时刀剑碰撞,随着一声沉闷声响,一片血雨挥洒而落。 沈清昀一僵,转而回首,便见魏铜站在雨中,腹部插着一柄贯穿的刃。 “魏铜--”沈清昀咬碎了牙,疯一般的起身,抓起钢刀劈向伤了魏铜的人。 雨越下越大,仿佛没有尽头,灰色混着极阴沉的天空,终于在最后为他带来了一丝希望。 箭矢钢刃,步兵号角,以及那些曙光。 “昌国狗贼欺人太甚,兄弟们,给我杀。”是许久未见的程秋将军、余宁还有归来的春华几人。 那一刻,沈清昀突然卸了力,春华先一步上前扶过魏铜,“公子,您跟主子先走,魏铜交给我。” 程秋救了人也不恋战,毕竟是在昌国地界,怕引来更多的人,于是带人边打边退,等人全部救出来后,随手扔了个烟雾弹。 待田世真反应过来之时,沈清昀一干人等已经消失无踪。 田世真握紧了拳,狠踢了一脚疼昏过去的邱宏远, “你不是说他们人不多?废物。” “给我追,追到直接杀了。” 有属下迟疑着提醒,“可是陛下明明说过要抓活--” 然而田世真不等那人说完,回首就是一刀,他满脸戾气,口气阴狠无比,“传我口令,沈清昀叛国之名坐实,遇见杀无赦-” -- 凌霄煜伤得极重,再加上无相蛊的致命毒素侵蚀,可为了不叫沈清昀担心,他还是一直强撑着不睡过去。 “魏铜如何了?”他知道沈清昀心系替他们挡了刀的魏铜,于是问了一句。 “春华守着。”沈清昀忧心不已,不想他过多担心,“你别说话。” 眼见凌霄煜气息渐渐弱了下来,他满眼无措,心疼不已。 那种愧疚一直萦绕在其间,让他十分难过。 “别在意,这本不是你的错。”凌霄煜捏了他的指尖,想要让他安心,可终是抵不过那发沉的眼皮。 他想睡一下,只一下就好。 沈清昀无言,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全都是血,他不敢去看凌霄煜伤的多重,甚至不敢偏移视线落在那伤口上,车马行驶的无比缓慢,让他的心却越来越焦灼。 感受到那捏着指尖的温度在下降,连那力道都缓慢的消失,沈清昀碰了碰他的脸,擦去那些血污,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叫了他的名,“凌霄煜,我之前说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其实是骗你的。” 第156章 “我害怕的东西有很多,可我如今最怕的,是你离开我。”泪润了眼,一滴滴落下,宛如水晶璀璨般的光晕。 他俯身抵住人的额,轻声说道:“所以,别走,别让我害怕--” 有风吹过,风雨已停。 -- 杭江三堂往前五里有处梨园,梨园的主人不喜生人,所以将此地化为禁区,四周更是布满了机关,一般人很难靠近。 沈清昀到了地方,才知道凌霄煜之前所说的故人居然是真的,这也的确是位故人。 无离带着女儿松凌四处周游,许是前尘旧爱难忘,又或是有憾事未尽,因此机缘巧合来了此处,那日恰逢暴雨山路难行,山坡湿滑挡了去路,却叫他得幸遇见故人。 是故人,也是旧爱,梨园的主人,居然是消失了十几年的昌国九王爷松然。 他与松然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风烛残年便想着如何成全彼此,是以坐落,了却憾事,却不想遇到凌霄煜他们。 也幸亏有无离在,才得以保全重伤的凌霄煜与魏铜。 如今二人被送去分别救治,得了无离承诺的沈清昀却依旧放心不下,是以明明自己也有伤在身,却以不重为由压下了,并不叫人大惊小怪。 他一直守在房门外,看着紧闭的那扇门,心中五味杂陈。 春华端了茶过来,“公子,我跟余宁守着,公子去歇歇吧!不然等主子醒过来,看我们没照顾好公子,定然又会骂我。” 沈清昀本想说几句话,可委实不知道如何开口,想扯个笑让他安心,却牵动了唇角,到底做不出来。 他泄气般地垂下眼眸,“春华,让我在这待一会儿,你先去吧!” “公子,您就算不想去歇息,也好歹让人给瞧一瞧身上的伤啊!”春华湿了眼,“主子平时连点尘都不愿公子染上,现今这样,主子看着得有多伤心,公子真想我主子在梦中都要殚精竭虑么?” 他这么说,就是知道沈清昀对什么最在意,只有涉及到凌霄煜,他才会好好爱惜自己,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余宁总说他胡话连篇,可他却知道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样的话。 这一番言词,着实叫沈清昀难过不已,并在之后由着春华带他去换衣服治伤。 一番收拾下来,眨眼便到了晚间,而那扇紧闭的房门,却始终不曾推开。 春华一直变着法想叫他去休息,可沈清昀只想等在这里,陪着伤重的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里间的门被推开,无离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清昀站起身,却因良久未曾动作而微微顿足,膝间一软。 “公子--”春华惊忙扶助人。 “先生,如何了?”沈清昀顾不得自己,忙上前一步。 无离摆手让他坐下,“无碍,别担心,快坐下。” 沈清昀关心则乱,听了一声‘无碍’,终于放下心去,“我想去看看他。” “不急。”无离顿声抬首,“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说。” 无离难得正色,虽有迟疑,却还是开了口,“他中毒这事,沈公子可知晓?” 无相蛊的事情,沈清昀明白,但这是个秘事,于是打发了听了所言怔楞中的春华离去,这才开口道:“是无相蛊,我知道。” “不止,他这次受伤严重,除了无相蛊,应当还有其他原因。” 沈清昀在无离说完这话之后,突然想到了当时的黑血以及后肩的箭伤,他不由得抬眸,“是背后那一箭?” “不是。” 沈清昀皱了眉,“那是什么?” 无离摇摇头,“暂时还不曾查出来,只不过我之前在相府见到他的时候,曾为他号脉诊治时还不曾这般,想来,定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如今脉象极乱,像是中毒却又不然,实在看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依老夫猜测,十有八九是跟那无相蛊有关。” “先生可有办法将那蛊毒从体内逼出来?” 无离叹息一声,“这事,老夫确实无能为力。” 沈清昀沉默下来,对凌霄煜暗中做的事情,其实他一直都不算了解,这个人,总是将最完美的一面留给他,那些不好的、令人难过的一面,他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从来不跟自己讲,就例如无相蛊的事情。 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却原来,凌霄煜竟然藏了很多秘密。 与无离谈话结束后,他悄悄推开了凌霄煜所在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凌霄煜异常安静,侧脸轮廓清晰好看,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了些。 沈清昀坐过去,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这种安静如斯,其实曾经有过,在每一个清晨,或是每一个被梦魇惊醒的瞬间,他只要偏过头,都能看见这样安静的睡颜,只是每一次,凌霄煜睡得都很轻,也从来不给他好好端详的机会。 他会在每个惊醒的夜,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细密星点的吻落下来,让他想不出梦魇中的疼,也会在每个安静的晨起,闻声回头,然后困住他,一番厮磨后,给他披了衣,又吩咐人准备热水,然后抱着他去沐浴。 凌霄煜照顾他,像照顾孩子那样,吃穿用度无微不至,有时候,他想不到的,或是偶然的一个眼神,这个人似乎就会知道他想干什么。 第157章 他一直说在看着他,所以,他现在突然想要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看着他的?又为什么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凌霄煜,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当年的事情,到底又是怎样的,你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么?” 沈清昀心底有太多疑问却无人解答,他将希望寄托在凌霄煜身上,可他知道,这个人,从来只会将甜的讲出来,至于那些苦,通常都是自己咽下去了。 他对自己,一直都是这样,所有的好从不吝啬,而那些不想被他知道的,却藏得极深。 第85章 有你护着我,我很欢喜 凌霄煜觉得有些累,他被困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外面的风雪已停,却依然没有人来放他出去,这里衣食无忧,却不是他想留下的世界,可小屋子里没有门窗,只有一柄悬在横梁上的三尺白绫。 他觉得自己的眼界是真的小,否则怎么会又一次做了这个梦。 十数年如一日,生生不息。 果然,片刻后,那道想望的身影踏着雪色而来,月朗星稀,雪色晃得外面如同白昼,可那人身上的衣却是纯黑的。 来人点了灯,罩了一层风霜在夜幕下。 凌霄煜看见,他背着自己褪了衣衫,背部那从肩头划过的刀疤就那样展现在自己眼前,疤痕很深,长年累月都不能使其淡化,反而每次被他看到的时候,都如同倒退的洪流,他眼看着那些疤痕翻开涌出鲜血,然后被烈酒灼伤,他见到那人颤抖着瘦弱的肩背,白皙的肌肤上带着些·红。 凌霄煜忍不住想要靠近,却被那狭长幽深的眸子劝退,他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过来,当将军怎么能怕染血?”那人的声线流畅好听,每次开口的时候,都非常悦耳。 “坚韧不拔是为榆,我又是在北方认识你的,就叫你北榆吧!”那个人转过头,披上衣,“从今以后,这个字只能我叫得,也只准我叫,听到了么?” 悬梁上的三尺白绫被他裹在身上,那些卸掉的衣襟成了障碍,染红了他的眼。 …… 风雪再次席卷,眨眼却成了漫山遍野的红,山茶山开得漫山遍野,那是一个春日。 春日,狩猎之时,他端着那些碎银子,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向着太子府的大门走去,可道路难行,路过一处坑洼,见到小孩儿摔了一跤,溅起的泥弄脏了他的袍,他突然就失了兴致。 “世子,陛下还在等着。”身后老太监苦口婆心的劝,“咱们如今都是要做王爷的人了,别怄气,陛下还等着赏,太子也不是有心的,不过是棵榆树而已。” 然而那稚嫩的容颜上却充满了不耐烦,他摆摆手,一句话没说,而是扯了下染了泥点的袍,兜住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他要去砸门,让太子吃吃教训,让他不知死活砍了他的榆树。 那一袭绝尘,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他从未想过,终有一日,会在江国看到这个人,明明看着那么单薄,却撑得起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那人下了轿,见到府门之外的他,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之后,更是将他遗忘在风中,亦如那一日的风雪,他,不记得自己了!! 转眼间,他们都不再是少年,褪去了稚气,褪去了少年的天真,褪去了所有的想望,他单调的活着,压抑着那些喷涌不止的情感,强烈与热切都因他的心中所愿而放弃。 夜深,醒来,那是如坠深渊的绝望与悲凉。 那声北榆,再不曾被人提起,没人握着他的手,去触碰那些染了色的血。 他其实很想去问一问,自己于他,究竟算得上是什么,然而这话不等问出口,便又被他上了一课。 暗潮汹涌的波动情绪在江国的朝堂上爆发,始作俑者却泰然处之,并不被怀疑一丝一毫,他见过那条血染的白绫,知道他的秘密,然而人性就是如此,他喜欢那个人,即便那个人将他忘了,他依旧喜欢他,并想愿他所愿,做什么都好。 所以他在最后,得了一句,‘输的人,不配活着’。 他想,是了,他想要的那个人,就是他,这个叫沈清昀的人。 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山海,并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所以只能站在不同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从来都没有所谓的自己。 或许从最初的相遇,他们之间便注定了是这种结局。 他曾在无数个醒来的夜里注视过沈清昀,也曾见过他疲惫的时候,他想,不管什么模样的他,只要是他,只要是这个人,就是他想要的,是他一直想要放在心里的,他真的看了他好久,好久。 “北榆--”那一声轻哑的唤,将凌霄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沈清昀俯身靠过来,“什么时候醒的,如何了,还难不难受?” 凌霄煜摇摇头,在他起身时伸出手去。 沈清昀就势坐了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指,“我去找先生过来,让他再给你看看。” “别去。”凌霄煜看着他的眼,声音露着懒,“陪我待一会儿。” 他难得露出这般想要的状态,以至于沈清昀甚至都不忍心拒绝。 在他身边坐下,却被他拽上了榻,沈清昀不敢乱动,怕碰到他的伤口,却又不想逆了他的心意,只能顺着他的动作而动作,最终被他揽进怀里,轻轻靠着。 第158章 凌霄煜虚抱着他,轻声一句,“怀洲,我梦到你了!那个梦真长啊!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旅途。” 他们的曾经,他们的前尘,不过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结束的那一切,都带着无尽的憾,终成为烟消云散的过往,可有些东西,即便过去了,也依然深.入,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痛,荡在心底,像是那条挂在横梁上的三尺白绫。 “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沈清昀抵着他的下巴,手臂虚搭在他的腰间,问:“有没有做些过分的事情?比如,气的你想从榻上跳起来,按着我打一顿?” “有,太多了。”凌霄煜说。 沈清昀便抬了眼,哑声问道:“那你有没有动手?” “舍不得。”凌霄煜将那些难受咽下,“我的怀洲那么好,怎么舍得碰一下?” “对不起--”沈清昀垂下眼皮,“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救邱宏远,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不会受伤,魏铜也不会为我所累,都是我。” 事情发生之后,他从来想的都是解决问题,这是他第一次觉出后悔,因为伤到了凌霄煜。 “我曾发过誓,在昌国,会护你周全,我太自以为是了。” “怎么这么说自己?”凌霄煜伸手揉他的发,“有你护着我,我很欢喜。” -- 沈清昀到底还是没能问出他体内无相蛊的事情,毕竟他知道,凌霄煜不想他担心。 禁军在外面翻天覆地的找人,而他们却已经隐身于松然的世外桃源中来。 期间,沈清昀去拜会过一次这位昔日的九王爷,但松然似乎并不打算跟前尘旧事扯上关系,因此也就婉拒了他,并说以往种种皆已过去,不提不念才是不悔。 沈清昀客随主便,便不去深究他讲这些的意义,倒是一旁的无离,满眼都是伤感。 随无离回去的路上,他不免再次提到凌霄煜体内的无相蛊,“先生,那东西,当真只有幼虫为引那一种办法吗?” 无离抚了抚胡须,“据老夫所知,倒也不止是那一种,老夫早年游历苗疆之时,也曾听闻过一种牵引之法,只是传闻中的办法,大都不太可行,而且危险极大,不提也罢。” “先生可否告知?”对沈清昀来说,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救凌霄煜的可能性。 无离似是沉吟,半晌说道:“是牵引,也是转移,听说无相蛊喜好血补,用补药滋养鲜血,让血色中渗了香气,再与之交合,必然会将蛊虫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体内。” “不过--”无离摆摆手,“这种做法并无意义,将蛊虫自一个人的身体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中与自残无异,况且,这种能将香气交融进骨血里的方法,非御灵族一脉不可为,御灵一脉的人又极其难求,算是废法。” 御灵族一脉,血融牵引之法?! 沈清昀虽没说什么,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 凌霄煜伤得虽重,但有无离在,又治疗及时,所以好得很快,而魏铜也因着无离的用药而渐渐痊愈。 眨眼间,他们在梨园已经住了一段日子。 可长期以往不是办法,前路不论如何,还是要走下去。 他们必须尽快回到喻潼关。 这日,凌霄煜已经能下床走动,连日来的卧床让他看起来病态十足,沈清昀便想带人出去走走,恰逢梨园后山的花儿都开了,他便提议去看看。 沈清昀与凌霄煜一起走在成片的梨花园中,看漫山遍野开满了白色的梨花,“等回了世子府,咱们也在后山种片梨树吧!这花儿闻着香,还能泡茶,果实能吃,何乐而不为。” 沈清昀说完,又微微顿了顿,“就是不知道,主人家到底是弄了什么东西,能让这里四季如春,秋日梨树开花,也是奇事。” “外面设了界,总能在混世中获得一方净土。”凌霄煜看他的侧颜,“你若是想要,回去我们便弄一块这样的地方。” “后山有片豆子地,那里不种豆子,改成种花花草草,花草边缘弄条石子小路,要铺满了砾石的,光滑好看,真的摔一跤还能趁机让殿下抱抱我,花草四处扯一些篱笆,省的那些猫狗闻香而来,再破坏了美观。”沈清昀憧憬着,“最好再搭一座小亭子,白日里可以弄茶赏花,到了夜里,还可以对月而酌。” 沈清昀越说越开心,“殿下,那片豆子地是可以做成这般对吗?” “随你高兴。” 第86章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想要 沈清昀确实是高兴了,也难得开始想象起回到江国的事。 “等一切尘埃落定,咱们回去的时候,彦婆婆定然已经准备好了许多我爱吃的。” 凌霄煜看他开心,自己也愉悦,“彦婆婆确实是日日盼着,毕竟你不在的时候,她那些手艺往往不太能用得上,只一个春华,哪里有你嘴挑。” “我那不是挑,是变着花样的想让某个挑嘴的多吃一些好的。” 某位挑嘴的人不置可否,却不予他一般见识。 他们在梨园中行走,这里地势偏高,能见到山下的景。 夕阳的余晖映在满园美景上,当真是惬意。 因着凌霄煜的伤刚好,不易长期走动,沈清昀便说自己累了,硬要拉着世子找棵梨树下坐一会儿,美其名曰是看景儿。 凌霄煜本不愿意,但耐不住沈清昀磨人,于是便跟着去了。 第159章 两人刚坐下,话还没说几句,便听了几句窃窃私语在不远处出现,不久,那声音竟是越来越大。 “放开我,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总是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可我都长大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凭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是春华的声音。 沈清昀眨了眨眼,与世子不由自主的一同噤了声。 这时便听另外一个声音说道:“长了几岁,还不是一样爱哭鼻子?” “你--”春华气的声调都拔高了几许,“余宁,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这么明摆着欺负我,小心我告诉主子。 ” 这话过后,果然,对方没再说什么,正当两人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却听余宁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知道,怎么做对你最好。”余宁的声音透着一丝温和,“有些东西,不该是你碰的,便不要去碰,你是我弟弟,照顾你是应当的,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儿,需要我守着,需要我照顾。” “照顾你大爷。”春华要气疯了,“你别总这么自以为是行不行?我是你哪门子弟弟?我是什么小孩儿?” “我都十八了,难不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知道么?为什么一定要你替我做主,你有问过我心里愿不愿意吗?每次都是这样,去查探萧不测的时候是这样,在云京城外的凤仪阁也是这样,这一次还是如此,你知不知道醒来我看不到你看不到主子有多着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春华声音哽咽,“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考虑我,只会自己做主。” “阿晩--” “叫我做什么,别叫我。”春华委屈极了,音已哽咽,也不管余宁听了是否难受,总之发泄了痛快,“也别碰我,不是弟弟么,不是拿我当小孩儿么,现在又来抱我做什么?这么盼着我做个听话的弟弟,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既拿我当弟弟,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亲我的时候,摸我的时候,骗我跟你行那档子事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你弟弟?怎么就不--” 吧嗒一声,沈清昀太过震惊,所以不小心拽了棵梨树枝,枝丫乱颤,梨花纷纷落下闹了好大的动静。 彼时,春华二人听到声音,俱都回了头,凌霄煜也从那矮树枝下钻出来,并站起了身。 八目相对,一时无言。 春华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自己之前都说了什么后,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解释,可到底没能开得了口,于是狠狠剜了余宁一眼,扭头跑了。 春华跑了之后,余宁微微蹙了眉,见凌霄煜脸色不太好,因此没敢退步离开,而是走了过来。 沈清昀也明显感觉到了凌霄煜周身的低气压,看的出来,他很生气。 凌霄煜将他们当弟弟看,现今突然知道两个弟弟居然在一起了,他自然接受不了! 何况,若是传出去,难保不会被人说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虽说世子应当不至于在意这些流言,可到底这事算不得光彩。 “什么时候的事?”凌霄煜沉声问他。 余宁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一直闷着头不吭声。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闷,本不想参与他们谈话的沈清昀实在看不下去,便拽了凌霄煜一把,随口扯了个谎,“殿下,我腿疼--”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了他。 沈清昀:“…………” -- 介于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于是沈清昀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好好谈谈的空间,“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气,我去看看春华,你们谈完就下来。” 凌霄煜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失望,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将好好的孩子带偏了,毕竟春华之前还嚷着要攒钱娶妻,并不止一次提过等以后有机会立了大功想要一处属于自己的别院留着生子讨老婆。 所以他下意识认为,是余宁强迫了他。 “你对他既动了别的心思,想来,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就像你说的,你们自小就在一起。” “想过。”余宁抬眼,看向了凌霄煜,“喜欢他,认真的。” “他今年只有十七,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也该等他大一大。” “十八了,离开云京那天,刚给他过完生辰。”余宁每句话都说得及其认真,“原本我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打扰,可之后发现,我做不到,我没法见到他跟别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没法接受他从我身边走远。” 凌霄煜缄默片刻,突然问道:“那你想过以后吗?你的身份,你想做的事,以及你的不得已,春华很小就来了世子府,他是你带大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能保证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 “我会护好他。” 凌霄煜却是摇摇头,“你是要做君主的人,怎么护好他?让他看你娶妻生子继承大统?还是你肯为了他放弃那个位置?走到如今,你想的,不就是重返国都?” 余宁沉默下来。 “你好好想想,若是真心,便将后路也一并想清楚,到底是国都重要,还是春华重要。”凌霄煜如是说道。 “国都和阿晚并不冲突,我必不会负他,而御灵族,也必要俯拜在我脚下,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第160章 凌霄煜并不认同,“曾几何时,我也如你这般,总想将之前的不公平寻回一些,可这世上,让我们活着的意义其实并不在于仇恨,那些东西,不过是你前行路上的碎瓦乱石而已。” “主子--” “我知你心事,也承诺过,会助你重回国都,可春华的事情,希望你能想清楚。” 余宁颔首,心底却是无限惆怅。 -- 沈清昀寻着那脚步找到了春华,玉面朱唇的少年此时脸上带着红,看到有人来便颇不自在,可他素来跟沈清昀比较亲近,倒是也没像之前那样跑掉,而是踌躇着走了过来。 春华头垂得低,显然还在想着无意间暴露的话,并有些无措,只弱弱叫了一声‘公子’,便不再吭声。 相较余宁,春华便很好沟通了,毕竟这孩子心软又实在。 沈清昀拉他坐下,两个人一起背着山坡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你跟余宁这样有多久了?瞒得这么严实,也难怪你主子一时受不住。” “其实也不是,我们……”春华说到这里,脸更红了,“公子,我刚刚是乱讲的,其实……其实不是这样。” “嗯?”沈清昀装作不懂,“不是哪样?不是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不--” “公子!”春华头垂得更低,“他没欺负我,也没骗我,是我愿意的,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沈清昀了然,“所以,没有强迫。”· “自然没有。”想到凌霄煜沉着脸的模样,春华有些打怵,“公子,您能给我和余宁求个情吗?这事不怪余宁。” “可你之前不是还嚷着要娶媳妇?”沈清昀好奇地问,“媳妇不娶了?” 春华眨了下眼,“那我把余宁娶回去不是一样?” 沈清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朝他竖起了指,“不错,真不错,你还挺有勇气,可是,余宁会同意吗?”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他说了,随我高兴。” 沈清昀突然有些羡慕起春华来,虽说凌霄煜也总说随他高兴,可于房事上,却总是不能由着他高兴。 世子平时看着一副任他如何都不会生气的模样,但实则却根本不是那样,在某些事情上,他既霸道又强势,根本没有一次是顺着他的。 但实则,这种事其实是可以训出来的吗? 正说着话的功夫,凌霄煜已经从山上下来。 春华见到了,忙着起身拜了个礼,也不等凌霄煜说话,已经先一句说道:“松姑娘做了枣泥糕,魏铜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我去看看他。” 正想讨教驯夫之法以及如何将一个看起来不像妻的妻娶回家去的沈清昀:“……” “讲了什么?”凌霄煜见春华跑得快,一时没抓住人,便扭头问沈清昀。 想到自己都合计了什么的沈清昀微微有些不自在,转而道:“殿下,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凌霄煜没打算回去,而是伸手扯过人,将沈清昀抱住了,“这么不诚实?” 他箍着他的腰身,“是想让我做点儿什么呢?” 沈清昀极轻地眨了下眼,“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想--” 第87章 什么才是抱 梨花树下,凌霄煜轻轻抬手拨掉了落在沈清昀头上的梨花瓣,那细软的发丝贴在指肚上,带着微微的痒。 快要到冬天了,他想,这个冬天,或许该是最难捱的一个冬日,可只要熬过去了,他们之间,便再没了阻碍。 他拨弄着沈清昀的指尖,捉在手里把玩,略带怜惜地揉着搓着,最终俯身落下一吻,成了梨园处一道艳丽的风景线。 曾几何时,他于多年前的一个雪夜撞进他的心里,从此再也出不去,只能捧着爱着,义无反顾的疼着-- 沈清昀跟凌霄煜一道往回走,路上,又不免提起两个小的。 “别忧心,既是真心喜欢,想来也无关男女。”沈清昀宽慰道。 “真心固然最好,只不过,余宁身份特殊,春华他--” 凌霄煜想得深远,沈清昀却不知内幕,是以并不知他的忧心,“可是跟御灵族有关?” 之前听说余宁跟御灵族有关的时候,他还并未多想,如今见凌霄煜如此挂怀,倒是觉出了一些不同的意义,“御灵族这身份确实叫人有些忧心,难不成,那里的人不许同性欢好?” 凌霄煜:“……倒也不是。” “那是如何?”沈清昀着实奇怪,不免问道。 凌霄煜见他如此好奇,便跟他解释了一句。 御灵族的人不是不许同性欢好,只不过余宁的身份较为复杂。 御灵一脉与其他国家并没有什么不同,相对来讲,他们的势力分布更是要比正常的国家还要严谨且复杂,因着他们自出生便异于常人,所以各个眼高于顶,也不屑与外族人进行通婚。 毕竟要保证血统的纯正,而余宁若是普通的御灵族人还好,偏偏又是御灵最高统治者一脉,也就是皇室君主的未来继承人选,只因当年被人陷害入了万人窟,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他是皇族血脉,终有一日要回到御灵族承接君主的位,届时春华又当如何? 成为君主的人,传宗接代是必要做的,春华年纪虽小,于感情方面却是个单纯的,他若真心对一个人好,那便是掏心掏肺,他若是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奔着一生去的,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承不了御灵族的恩典。 第161章 余宁若当真恢复身份回了御灵族,他是能保证好好照顾春华,可他能保证这一生一世只有春华而没有其他人么?能保证不会寻求为他诞下子嗣的人么?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让春华日日看着他与别人欢好,届时春华又该怎么办? 他从小就被凌霄煜抱回世子府,养到如今什么不知道,春华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比谁都脆弱,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猫得病死了,表面上说那只猫去享清福去了,不该伤心,可背地里却抹了将近半个月的眼泪,肿着眼皮也要强颜欢笑,还说是日里风大沙子吹进了眼睛里。 凌霄煜将能预测到的未来都想得清楚,是以才觉得这事让人无奈。 虽然余宁保证会好好对他,可好好对他跟现下他要做的事情基本冲突,余宁隐在江国多年,跟在他身边无怨无悔,可昌国一行过后,他心中已然明白的很,他想回到御灵族,他也忘不掉曾经那些耻辱,那些欠下的债,那些冤仇,他势必是要去要讨回来的。 所以他担心春华。 “说起来,之前我倒是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个民族,那之前,他们……” 凌霄煜知道他问什么,于是说道:“前尘旧事,自然与这一生不尽相同,当日没有昌国之行,端倪未曾显现,而春华被养在世子府,也一直不曾跟着出来,对余宁的身份也是在最后才知晓,可那个时候,我已无心去管其他,自然不知他们结局如何。” “为什么无心去管其他?”沈清昀隐隐猜到跟自己有关,因而有此一问。 凌霄煜去揉他的发,“别多想,与你无关。” “可你总也不说之前的事情。”沈清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之前因着怕我疑心,便故作不识,之后无意透露了星星点点,又说记得不多,后来我知你了解全部过往,你又说得模棱两可,讲的都是好的,却从不曾说那些不好的。” “我现今只想问你一句,当日喻潼关之外,我引你入笼,亲手将你射杀,若不是因为那次,那在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如何回来的?”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想跟我翻旧账么?”凌霄煜难得示弱,他指着伤口,“我还伤着,如何不能得你可怜一下,沈清昀,你还真是薄情。” “……”沈清昀本已沉重的心情愣是被凌霄煜三言两语弄得释然。 他微叹口气,决定再去想那些,“那我抱你回去?” 凌霄煜挑了挑眉,却没吭声。 沈清昀见他一副乐得所见的模样,径自点了头,“好吧我抱你。”接着挽起袖子,准备给凌霄煜来个以往他无比拿捏的‘抱’。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的世子的重量,那样好一番准备下来,却根本没能将世子抱起来,于是抱改为扛,生拉硬拽又得顾忌着他那身上的伤,到底半拖半揽算是勉强走了几步。 凌霄煜受不得,“停一下。” “啊?”沈清昀立刻老实下来,他揪着他的衣襟伸手过去解他的衣,“是伤口疼了么?被我不小心弄到了?要不要紧?有没有事?” 凌霄煜带着点儿似笑非笑,“无碍,等下,别解。” 沈清昀茫然抬眼,便见凌世子抓住了他的手,“让你停下来,不是因为伤口疼……” “而是因为,想让你知道--”他贴近他的耳畔,“什么是真正的抱--” “?”这一声‘抱’来的猝不及防,沈清昀满头问号之时,已经被凌霄煜轻松抱了起来。 沈清昀懵然,忙着搂他脖颈,“你快放我下来,还伤着--” 怕他着急,所以凌霄煜并没有抱很久,便依言放开了他。 两人闹腾了一阵,沈清昀果然没再询问之前的事情,而是将那些过往全部抛下,决定往前看,再不去提起。 凌霄煜既然不愿提,那便只当没有,他们要活好当下,才是顶要紧的事。 下了山,余宁向他们走来,“公子,杭江来人了。” “嗯?”沈清昀有些奇怪。 “来人说是公子旧识,而且那位大人是松然前辈引荐来的。” 确实,在梨园,若不是松然,别说外面那些隐在暗处的机关术,就是梨园的方位,只怕也不会被人寻到。 “可说了身份?”沈清昀问道。 余宁摇头,“这倒是不曾。” 既是松然引荐来的,自是该见一见。 沈清昀与凌霄煜一同入内去见了客。 原以为是个不相熟的,却不想竟是云京过来的人。 “柳大人。”沈清昀有些意外,“大人如何来了?” “说来话长。” 沈清昀请人入座,还不忘给凌霄煜介绍,“这位是柳鹤知柳大人,官文殿从二品大学士,之前……”他本想说之前他们入京时这位柳鹤知大人还奉旨前来接过他们,不曾想凌霄煜却是点了头,“知道,当日云京城外发生的事情,还要仰仗柳大人通风报信,才让我顺利离开云京。” 沈清昀微楞。 “世子不必介怀,在下恩怨分明,是以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为的也不是世子本身。”他看向沈清昀,“如今宫中时局,相信将军应当知晓,下官此番请命而来,实则是有要事相商。” 沈清昀跟这位柳鹤知柳大人并不相熟,因此并不知道他的话是否可信,更猜不出这位深得帝心的人找自己有什么要事相商,只是人已经找上门来,又得松然引荐,想来也当是个可信的人,于是拱手道:“大人有话不妨请讲。” 第162章 柳鹤知作揖回礼,“只是下官的话,却只能将军一人听得。” 沈清昀微楞,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凌霄煜,“殿下,要不--” 凌霄煜虽然没吭声,但看表情便是默许了,于是他做了个‘感激’的手势,然后道:“那请大人移步。” 二人一起入了内室,柳鹤知才重新开口,“自将军离开云京后,陛下便下了缉拿江国贼人回京的令,至于将军,陛下给的是务必将人完好无损带回去的令。” “然而半月前,陛下却听闻有人不听号令,混入其中企图加害将军,于是派了下官等几位同僚负责监察此事,下官追至杭江,派人多方打探,最终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柳鹤知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叹息一声,“下官听闻将军仗义出手,救了邱宏远的事,又听闻那人把将军手写的书信卖给了禁军这才使将军暴露的事。” 沈清昀听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一声,“怪我没有量力而行,实在是惭愧。” 怎料柳鹤知却不予认同,“将军何出此言,那邱宏远恩将仇报,负了将军一番苦心,是他的错,与将军何干?”他满心不平,“如今禁军总督田世真已经被革职查办,邱宏远也已押入京都听候发落,陛下雷霆之怒未减,是以派下官留在此地彻查杭江之事。” 他似是想到什么,微叹一声,惭愧一笑,“这杭江只手遮天的风气,是该改改了!” 第88章 施惠勿念,受恩莫忘 沈清昀跟柳鹤知本就不熟,如今听他句句肺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如此甚好,还要辛苦大人走这一遭。”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下官应当做的,” 柳鹤知顿言,“其实下官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向将军透露杭江的事,二则,却是想跟将军交个底。”他自胸襟处取出一本书册呈上来,“这是下官在位期间收集到的东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交给将军为好。” “这是--” 柳鹤知拱手说道:“朝中各位大臣官员的秘辛。” 沈清昀本已伸出去的手却因着这句话而退却了。 柳鹤知诚恳道:“下官多年来虽深受皇恩,却也知何为可行何为不可行,当日将军的话犹在耳畔,下官必当终身不忘,为国为民是为根本,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百姓才是昌国的天。” “将军远不在上京,并不知如今朝堂之上的发展趋势,是以做了错误的判断也是正常,可这世道总要有人站出来拨乱反正,下官自知人微言轻,只能寻将军作为倚仗。” 沈清昀被这一番恳切言词说的有点儿心惊,“大人如此信任我,倒是叫我受宠若惊。” 他微微沉吟,“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大人还是收好为妙。” 柳鹤知此行目的尚不明确,即便有松然作保,沈清昀也不敢交心。 而对方似是知他心事,于是说明来意:“此番接旨来到杭江,看似为圣上分忧,实则,却是下官私心作祟--”他欲言却止,抬眼道:“如今朝中局势动荡,相爷孤掌难鸣,将军当真要一走了之么?” 沈清昀为他的直白而微楞,半晌不由得苦笑一声,“大人真性情也。” “只不过,这非是我所能左右的事情,如今昌国国泰国安,百姓虽不能乐业却能安居,玄帝爱民如子,是大昌之福,大人不必杞人忧天。” 柳鹤知将书册拱手放在一旁的台案上,“知道将军不信我,可这份书册却是下官多年来我费尽心血才得到的,里面藏了许多朝臣不为人知的过往,随便找出来一件,都能让云京城乱上一乱。” 他拜了个礼,“将军可以好生思量,下官这就告退了。” 可沈清昀哪里能让他走,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又慷慨激昂满是斗志的说了那么多话,“柳大人,如果我没记错,我入边陲时,大人还不曾入云京,是以你我本就没有交集。” 柳鹤知脚步微顿,却没回头,“将军说得不错。” “所以我不懂--”沈清昀问道:“既是如此,大人为何如此信我?” 柳鹤知沉默良久,才低哑说道:“我入云京时,将军确实身在边陲,可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便没有交集。” 沈清昀搞不懂了。 这时,柳鹤知却回了头,“我与将军之间的交集,在杭江而不在云京。” 这一言词,更是叫沈清昀有些迷茫,“怎么?难不成我与大人在杭江见过?” “六年前,将军曾路过杭江,在郊山上面救了一位跛脚少年,将军可还记得此事?” 重生归来又在现世过了将近三年的沈清昀:“……” 柳鹤知摇头苦笑,“我就知道您不会记得,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将军向来如此。” 沈清昀还在想着前世的事情,按照柳鹤知所说的时间推算,六年前,该是自己刚刚离开云京准备去边陲的时候。 当时心高气傲,又因着参军的事跟家里闹了好大的不愉快,因此甩了相送的人,一个人独自往边陲去。 怕被人追上,所以绕路而行,路过杭江也确实救过什么人,只是这柳鹤知-- 他正想着,却见柳鹤知向着他直接拜了个大礼,“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大人快快请起。”沈清昀忙上前去扶他,“这如何使得?” “下官就是将军曾经路过杭江救下的人。”想到过往,柳鹤知一时感慨,“想不到当日一别,竟是寒来暑往几多春秋,当日云京城外见了将军,碍于人多眼杂不好上前,之后几次想去相府拜访,都因种种原因错过,是以到了今时今日,才有机会来见将军,实在是惭愧。” 第163章 沈清昀不知道还有这些过往,也很难想象当年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救的人,以至于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法忘怀,他看了眼台案上的书册,皱眉道:“所以你弄这些,是因为--” “我曾经跟邱宏远是一样的想法,直到遇见了将军。” 柳鹤知回忆道:“记得当时将军对我说,如果因为天道不公而自暴自弃,那天道必然要弃了我,反之,如果自强自息,那么天道见了,也必定会被感化。” 沈清昀实在是记不得当初居然还说了这种误人子弟的话,不由得苦笑连连,“大人如今深得帝心,想来该是得偿所愿了。” “在下因将军而走到今日,过往自不必再提,只是如今朝廷却并不如看似的风平浪静,将军当真要撒手而去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沈清昀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于是直白问道:“所以,大人是想劝我回云京?” “如今相爷因将军的离去而在朝堂上被各方势力打压,更有甚者,竟伪造了相爷通敌叛国的证据,帝王现下已经生疑,如今相府不好过,难道将军不该回去助相爷洗脱嫌疑吗?”柳鹤知表示难以理解。 “清者自清,我相信陛下定会彻查此事,还父亲一个公道。”他既是重生归来,便该清楚当年相府叛国一事是栽赃,玄帝意在江国,断没有先一步伤了自己根基的道理,就算他想用相府逼自己就范,也得在灭了江国之后。 “是这样的道理不错,可现今难就难在云京城的变故不止这一件。”柳鹤知微微躬身,“如今京都的人各怀鬼胎,下官若非走投无路,也断不会来寻将军回京。” 沈清昀蹙眉道:“怎么?” “只因下官无意中窥见了泾王爷与亲信的往来书信,信上内容让下官惶恐,万没想到,当日云京城外设计江国世子的事情居然跟王爷有关,更没想到,想要挑起两国交战的人居然不是一直想将江国据为己有的玄帝,而是在外征战不忍屠戮百姓掌昌国军马的大将军南宫泾。” 沈清昀已经站起了身,他面容冷峻,看向柳鹤知,“此事,大人可知会过旁人?” “如此重要的事,自是不曾。” 沈清昀点了点头,“这话,大人烂在心里,切记不可再提起。” 柳鹤知脸色立刻白了一白,“将军该不是……” “自然不是。”沈清昀说:“不叫你提,不是为了替南宫泾遮掩,而是为了保大人的身家性命,别说如今没有证据指明当初云京城外的事情跟王爷有关,就算有证据,王爷也不过是为了昌国国运,而非挑起战争,毕竟江国世子若是因自作孽而折在昌国,景帝没有理由前来问责。” 沈清昀将事情分析出来,让柳鹤知不许再提。 柳鹤知心里不是滋味,“那下官该当如何?” “柳大人是忠臣,陛下委以重任,大人尽心尽力便好,至于其他,大人不必忧心。”沈清昀若有所思,“对了柳大人,我在梨园的事情,还望大人--” 柳鹤知立刻道:“下官明白,将军放心,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不,大人最好透露些风声出去,便讲在杭江梨园附近寻到了我的踪迹。” 柳鹤知愕然,“这怕是不妥吧!” “大人只管如此说便是,若有人想让大人带路来寻我,大人也只管将人带来就是,只不过还请大人不要真的暴露了梨园的具体方位,扰了主人清净,只带到附近变好,余下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便好。” 柳鹤知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并承诺自己一定办好。 沈清昀再三道谢,拱手送走柳鹤知之后,回头却见世子站在院落中的一棵松香树下看他。 那神情,像极了打量着一个负心人。 他朝凌霄煜走过去,刚到近前,便被凌霄煜伸手拢进了怀里。 “这么瞧着我是什么意思?”沈清昀决定先发制人。 可他这种小伎俩立刻便被凌霄煜识破了,“沈清昀,别想蒙混过关。” “……殿下--” “讲清楚再叫我。”凌世子霸道的很,并不吃他磨人这一套。 沈清昀斟酌着说词,并想跟凌霄煜商量一下自己心里的思量。 他们先是回了内室,沈清昀将玄帝派人来彻查杭江的事简单说了,又将柳鹤知送来的那本重要书册递给了凌霄煜看,“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沈清昀抬眼,顿声言道:“就是南宫泾做这件事的意义。” “你是怎么想的?”凌霄煜问他,看不出喜怒。 沈清昀心事重重,“这事,我的看法太过直观,也容易混淆,毕竟边陲那么多年都是他带着我,我在他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我是知道前尘的人,明白他最终的下场,所以不敢断言。” “可如果,恰好他也知道那些前尘呢?”凌霄煜又问。 沈清昀愣了愣,蹙眉问道:“你是说,他也是从重生回来的?” 第89章 殿下、北榆、阿煜,我错了 凌霄煜没有否定自己的猜测,沈清昀也因这句话而沉默下来。 同一件事,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便有可能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既然玄帝也是重生回来的,那南宫泾为什么不可以?还有自己的妹妹,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些过往? 当时玄帝说太子欺负了皇后的时候,太子一怒之下说昭安的事情跟皇后有关又是怎么回事? 第164章 沈清昀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精神力。 “殿下,我想睡一觉。”沈清昀卷了一棵花苞,将清茶递过去,“时辰也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凌霄煜知道他的本意根本不是休息,只是不想这些恼人的事情影响到他,于是点了下头,“我去熄灯。” “我去吧!”他说着起了身,阻止凌霄煜动作,“你先把茶喝了,无离先生说了,是补药。” “也是头一回听说,清茶也能滋补。”凌霄煜虽然嘴上那么说,可到底还是乖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沈清昀看着他饮下去,不由得放下心来。 只是心中一直有事,想要与他说个究竟,不过现下这样,他也不太好开口。 本以为,柳鹤知的事情不足以撼动他要离开的决心,可当听说了南宫泾的事情,不免又让他摇摆起来。 只是如今凌霄煜的伤还没痊愈,无相蛊的事情也没解决,他要怎么说自己想回去一探究竟的事? “有心事?”凌霄煜将他的纠结尽收眼底。 沈清昀微楞中抬眼,腰身却已被坐在榻边的凌霄煜箍进怀里。 “没有。”他说。 世子殿下的眼神犹如夜空中的星,深邃且明亮,抬眼看他的时候,带着别样的复杂情绪,缓了缓,才道:“心事都写在脸上,想框我?” “不是。”沈清昀再次不甘心的辩解,可终究难逃殿下那威逼的直视。 他无法,只好俯身去吻他的唇,然后把手伸进他前胸衣襟中,“手凉,殿下给我暖暖。” 凌霄煜却并没有被他三言两语打消了念头,“你不说,我就去查,一日查不到,我便用两日,两日查不到,我便用三日,左不过我有时间,早晚会查到,沈清昀,你若自己说了便算,若是不说,等我查到,我便将你用碗口粗的铁链子锁起来,再造一间金笼子将你扔进去关起来。” 世子殿下每次将话说的狠厉,其实没一次发狠的时候,即便真的恼了,也不过是吻得重了一些,哪里会舍得真罚他,就是知道凌霄煜舍不得对自己做些什么,沈清昀才会更加难受。 他心中酸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算不会伤了殿下的心,最后在沉默中,微微低叹了口气,“殿下,我确实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说说看,又是想要怎么剜我的心。”凌霄煜拥紧了他,“反正一次昌国之行,心肝脾肺让你已经捅烂了,左一次右一次,不外乎再多一次。” “殿下--” “别叫殿下,先讲事情,讲过了,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受不受得住你这一声‘殿下’。” 沈清昀无言。 “到底是想说些什么,还值得你如此为难?”凌霄煜沉声,“你若不想讲,便也不必再讲了。”凌霄煜难得有耐心耗尽的时候,他抽出那只虚探进前胸的手,推过沈清昀,便想站起来。 可沈清昀哪里会给他机会,“北榆等等,我讲还不成么?” 听了那声‘北榆’,凌霄煜眸光隐晦,却没吭声,也没动作,想来是愿意继续听的。 沈清昀斟酌着说词,“事情是这样的,柳鹤知带来的消息,我们不得不重视,如今万一真的让两国开战,受难的是百姓,估计谁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玄帝经历过一次战乱,不会想要大动干戈,他就算想要江国的土地,也只会智取,而不会选择最平庸的方式,所以我们现在要弄清楚南宫泾如今的目的。” “所以呢?”凌霄煜问道。 沈清昀没发现凌霄煜问这话的时候表情其实已经变了,他正想着如何说出来,“所以我想,他应该还没猜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才是搅局的人,凭着我跟他的交情,想要去探知他的目的应该还算简单。” “你想回去,探知他的真正意图?” 沈清昀点了点头,“南宫泾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们不得不提防。” “好,你去吧!”凌霄煜这次彻底松了手,接着从榻上站起了身。 “殿下你去哪儿?”直到面前的人站起身并推开了他,沈清昀才隐隐觉出他心底隐藏的怒气。 要伸手去拽,却被凌霄煜拂袖甩开。 “北榆,凌霄煜--”沈清昀红了眼,突然冲过去向人一扑,双手牢牢地从后面把人抱住了。 “不是说回了娘家便要给我面子?不是说永远都对我好不会跟我生气,不是说想我所想愿我所愿?”因着不想这人走,因此什么都顾不得了,之前那些小心翼翼、那些反复斟酌、那些心疼难受全都被抛诸脑后。 “我不过是想跟你商量,又不是非做不可,你不喜欢,我不去就是了,你这是跟我生的什么气?生气就罢了,你想怎么出气我随你就是,这一走了之是什么意思?” 凌霄煜确实是气疯了,“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么沈清昀?” 他怒而扬手,接着转了身,狠声说道:“你清楚,你心里清楚的很,你明知道我对你如何,还要说这些来伤我,昌国就是个虎狼窝,圆了你的心意,知道你惦记着家里,我陪你来了,如今事情明明白白都讲完了,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你想保全所有人,也得看看你想保全的人到底想不想随你的意,既然不想,你做的再多又能如何?我们走之前,相爷夫人明明白白讲得清楚,你现在又在纠结什么?” 第165章 “昌国的事情与你何干,南宫泾想做什么与你何干?我都说了不想要那高位,我只要你一个,那昌国江国到底跟我们有什么干系?我一直想要为你寻片净土,足够安身就好,可是你呢?” 他从未有过有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也从未跟沈清昀发过这般大的火,似乎是怨气攒够了,所以一旦爆发出来,便有些控制不住。 凌霄煜怒视着面前的人,双手不知觉抚上他的肩,眼眶带着些许的红,尽量压低了声音,“既然回来了,我只想你好好的,可你一次次往火坑里跳,一次次戳我的心,沈清昀,是不是因为我不会离开,所以你便有恃无恐,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过百依百顺,所以任何人都比我重要?”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而已,我只是不想--”不想再见到那样一副令人伤心的画面,看着支离破碎的你无声倒在我面前,我将那冰冷的身揽入怀中,望着没了气息的你却什么都做不了,想唤回你,却无论怎么都唤不回来。 当时我只想让你回来,只要你能醒过来,哪怕再给我一箭也好,能让我感受到血液的流动,感受到自己还是个人。 可失去了你,我成了行尸走肉,连血都是冷的,再也暖不过来。 凌霄煜的眼睛越来越红,红到内里的情绪翻涌着泄出来,让沈清昀无措伸出了手。 他心疼地上前抱他,因着他的这一番吐露而反省自身,“好殿下,是我的错,我不讲了,对不起。” “你当我愿意听你的道歉?”凌霄煜偏头冷声道:“松开。” “殿下,北榆,阿煜,好殿下,求你别走,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沈清昀抱着他好生安抚,不论如何都不撒手,“我心疼,你别这样讲,别留我一个人,没你在,我睡不着--” 凌霄煜气得要炸,可沈清昀软声相对的时候,他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了。 他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般了,栽在这个人手里,栽得彻底。 “沈清昀,我陪你回来,是想让你了却心事的,可却是在你平安的前提下,而不是让你把命搭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颤,“如果再来一次,再经历一次,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沈清昀,你知道么?” 那浓浓的情意绵延而出,让沈清昀愧疚不已,他承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良人伴侣,才会将凌霄煜伤得这么深。 “是我有失考虑,殿下别气,我没有想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中,我只是--” 只是什么?放心不下昌国?放心不下相府?还是放不下与沈清嫣的兄妹情? 可该做的不是已经做了?就像凌霄煜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护昌国保玄帝是父亲自己的选择,他不可能强行改变什么,也不可能逆转他的想法,当日贺燕芙的那些话,不是已经证明了一切? 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烛火弹窗,将窗子外的景色印成了红色,外面好像有人在动。 不消片刻,春华的声音便出现在门外,“主子,公子,不好了,我们的藏身处似乎被暴露了!”春华的声音带着急迫,“有人发现了梨园的方位,正带人赶过来。” 凌霄煜问:“可知来的人是谁?” “好像是刘青带领的天启营。” 此话一出,凌霄煜的眸光顿时沉了沉。 他松开沈清昀腰身,丢下一句‘回来再跟你算账’便出了门。 第90章 松香凝脂 沈清昀眼见凌霄煜带人离开,隐在袖中微攥的拳在此时微微松了松。 不多时,便见余宁出现在门口。 “北榆让你回来的?”沈清昀问道。 “公子猜得不错,主子记挂着您。” 沈清昀笑了笑,“你向来稳妥,又是他最信任的人,留下你本就在情理之中。” “所以外面的人--”余宁沉吟着,到底还是问道:“是公子的手笔?” “不过是借了别人的口,替自己传递些消息罢了!”沈清昀边说边伸手取了搭在屏风上面的氅衣披在了身上,“趁着他们没回来,走吧!” 余宁点了头,跟在沈清昀身后出了门。 二人一路无话,眨眼便到了无离歇息的院子,此时院子中还亮着光,隐约有交谈的声音。 沈清昀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便让余宁在外等着,自己则直接敲了门。 被人请进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松然也在。 松然跟无离一样,已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但面相看着却很是年轻,如果不论年岁,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 来梨园当日松然便说过不谈过往,所以沈清昀也只是拜了礼,并与唤无离一样,称他为先生。 松然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称谓,对着他点了点头,并招呼其坐下。 “晚辈有事想求两位先生。”沈清昀并没有入座。 无离看他表情,便知他所为何来,“霄煜曾经说过,他这一生所求不多,唯一个你是他最在意的,你当真要如此做?” 沈清昀点了头,“我想明白了,不能让北榆为我所累。” 清茶已经送了多日,从得知无相蛊能使用其他办法取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找了余宁和无离商量。 如今血香基本成型,今日他借用柳鹤知放出消息,利用刘青支走凌霄煜,便是为了这最后的药引做准备。 第166章 血凝香脂太费功夫,稍有不慎便会被凌霄煜察觉,若是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 “染指香,血融引。”无离低低叹息,“兵行险着,当真不知是对还是错,既想的清楚,且随你去吧!” 届时,已有下人取来一方盒,盒子里面装着他想求的东西,松香凝脂。 沈清昀拱手拜了个礼,“叨扰两位先生良久,实属抱歉。” 无离抬手让他起身,“不过今日之事,霄煜终有一日会知道,那时你又当如何?” “我会告诉他。”沈清昀说:“等时机成熟,我便会将此事原原本本跟他讲明白。” “若是他等不到你讲清楚呢?”松然突然开了口,“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未曾经历过,也就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就怕你一片好心却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误会重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是一片痴心,何苦要深埋于心?”松然的过往经历不尽人意,所以见了沈清昀这个后生便不免有些悲从中来,适才想着劝诫一二,就算不为自己,念着当年与沈云哲的交情,也不忍他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多谢松先生,在下感激不尽,自当好生思虑。” 松然点了头,任他离开。 -- 出了门,沈清昀跟等候在一旁的余宁说道:“刘青他们应该拖不了很久,咱们得尽快。” “属下会尽力而为,不过来时属下也跟春华知会过,他应该能想办法拖一阵。” 沈清昀立刻明白过来,“他知道了这事,所以跟你生气了?” “是。”余宁面色透着尬然,“叫公子笑话了!” “这有什么的,他虽孩子心性,但也不失纯真可爱,跟你这性子倒是诸多互补。”沈清昀瞄了他一眼,想到他御灵族继任之主的身份,不免提醒一句,“但愿,你别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就好。” 余宁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沈清昀径自走了一会儿,忽然好奇偏头看他,“不过我很好奇,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余宁抬眼,面上难得透着一丝茫然。 “君主的身份以及挚爱之人,你会如何选择?”沈清昀问完这话便向前行去,留下余宁独自一人怔在原地。 等回神之际,却见沈清昀已经顺着小路走出了好远。 他顾不得考虑,连忙追上去,随着沈清昀的背影一直走进了那充满了药香的偏殿。 此处算不得隐秘,是无离研究药理曾废弃的小院,虽说是个废弃的,但因着总有人打理,所以一点儿也不杂乱。 小院隐在篱笆庄附近,庄子外面都是梨树,里面却种了几棵桃树,眼看就要十月末了,那桃树居然都开着花,一朵朵桃花争奇斗艳,非常好看。 琉璃石铺成的小路两旁种植着许多奇花异草,泛着微香的甜。 松然还将此处命了个好听的名,叫做‘秋梨阁’。 余宁跟着沈清昀入了秋梨阁,便见他将从无离处得的松香凝脂拿了出来。 松香凝脂如圭玉,表面光滑透明,外表看着虽坚硬如石,实则遇血即融,是极其难求的好药。 无离肯割爱,虽是为了凌霄煜,但这份恩,沈清昀却已然记在了心里,并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定然要好好报答。 之前烹的清茶都是染了指尖血,血色不重,茶香也不浓,循序渐进到了如今,得了松香凝脂,再用指尖血怕是不能了。 何况好不容易将凌霄煜引走,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做些什么怕是不能了。 既是最后一次,那便彻底一些。 他将松香凝脂放入碗中,寻了把利器划破手臂,由着鲜血入碗,滴到凝脂上,待那凝脂被血浸染软化,最终淡开了满屋的香。 余宁将带来的百花蜜倒入其中,又放了些梨花瓣,并以御灵族自身灵修功法进行交融,直到那所有香气与血色完全融合。 最后那融合的一小碗精华给沈清昀饮了,留下的余香则是做成了清茶。 沈清昀将清茶收好,想着等凌霄煜回来哄他喝下,好让无相蛊更深的记住这个味道。 从无离处听了有救凌霄煜的法子后,他便开始这么做了,让余宁帮他是个麻烦事,可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还是说服了人。 到目前为止整整半月有余,每日沈清昀都会用同样的方式取了指尖血来做成清茶,将那些芳香融进骨血里,想着终有一日会将那无相蛊引出来。 虽说这法子很是危险,但比起将凌霄煜的命握在景帝手中,他还是情愿豁出自己的性命。 如此,景帝便不会有恃无恐打压凌霄煜为己所用,而他原本的意愿,也不过是想凌霄煜能投鼠忌器而已,毕竟,若是昌国执意开战,江国还指着凌霄煜带兵护国,景帝对凌霄煜虽诸多堤防,却也不得不用,江国不缺将领,但却缺少一个能保住国土的将领。 江国被昌国打压多年,如今的扬眉吐气,不过是仗着凌霄煜拿下了喻潼关而已。 景帝纵然面上对他千好万好,也确实得用他,可也不耽误那暗地里的打压,否则,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刺杀,他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皇子们为所欲为。 他知道,一直以来,凌霄煜在江国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第167章 沈清昀将那松香凝脂饮尽了,此时虚软乏力不太想动,加上是药总是带着三分毒性,见还有些时间,便嘱咐余宁先回去,自己想留下来待一会儿。 余宁怕他出危险,便说在此守着。 沈清昀裹了氅衣,也没再劝,见余宁不走,便跟他闲聊,“你认识你主子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话少,不苟言笑,很冷清,不好亲近。” 沈清昀想象了一下凌霄煜小时候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这一笑,带动了袖子,那已经包扎过的伤口不小心碰到了,疼得他蹙了下眉,即刻止住了笑声。 “公子--” “无碍。”沈清昀抬眼,“你接着讲。” 余宁垂下眼皮:“其实没什么好讲的,主子大抵上,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沈清昀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摆弄着桌子上一推已经用过的药材残渣,挑拣了里面相貌还不错的小木头拼拼凑凑摆弄着,“无私大爱,从来都是有苦自己扛,即便万般不情愿,也从不会直接了当的讲出一个‘不’字,是不是?” 余宁:“差不多。” “可若有一天,他突然哭着跟你讲,他不愿意你做这个,也不愿意你做那个,用非常霸道且幽怨的眼神瞧着你,你该怎么办?” 余宁:“……”他愣了半晌,估计是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然后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紧接着颔首道:“公子,您答应过属下不会乱来。” 沈清昀:“……你想多了,我惜命的很。” 好不容易回来的,哪里肯浑浑噩噩将性命交付出去的道理。 他起身,“我歇够了,咱们走吧!” 随着推门的动作,还未等将门推开,便见篱笆庄园门前,走进来两条鬼鬼祟祟窃窃私语的熟悉身影。 沈清昀后撤回身,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余宁立刻会意,与沈清昀找了不同的隐秘角落躲藏起来。 与此同时,那两人也自推门而进。 第91章 耳鬓厮磨 来的人是凌霄陌和他身边的侍卫胡庞。 胡庞手里拿着东西,似乎有些紧张,“太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刚刚那么大动静,他们都忙着去了外面,谁会在意咱们。”凌霄陌催促道:“快拿出来。” 胡庞将在外面带回来的瓶瓶罐罐取了出来。 “就这么点儿?”凌霄陌将胡庞手里的东西接过,左右看了看。 胡庞一哆嗦,“我的太子殿下,这是毒药,一滴足以毒死一头牛的毒药。” 凌霄陌将东西丢给他,显得有些不耐烦,“那你快弄。” 胡庞得了命令开始找东西调配,将那瓶中的东西与其他东西分别进行调配。 凌霄陌在一旁看着他动作,一边看一边忍不住问道:“那人来寻你的时候,除了说用这东西,还说没说别的?” “那倒是没有。”胡庞做事情很专注,是以凌霄陌问话的时候,他都是停下了手里的活才回答的。 太子坐在刚刚沈清昀做过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用药渣摆出的奇形怪状,忍不住动手打乱,他有些烦躁,“还需要多久?怎么就不能给咱们送来调配好的?非要冒着风险自己弄?” “就快了,太子稍待。那人说,这东西奇毒无比,而且药效有时限,若是没在对应时间给人服下,会降低药性,故而只能自己调制。” 太子开始骂骂咧咧,一会儿骂这该死的一行,一会儿骂昌国玄帝,最后开始骂凌霄煜觊觎本该是他的皇位。 “太子,调好了。”胡庞将调制好的毒药交给凌霄陌。 凌霄陌接在手里,脸色这才愉悦了些,“他想在江国给沈清昀找片净土,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命回江国,这一瓶下去,我就不信还放不倒他。” 沈清昀本想再等等看,听到这句却着实等不下去了。 在太子推门要走的时候跟余宁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出手制住了人。 太子被绑在椅子上挣扎无果,眼见手里的东西被沈清昀拿走,“给我。” 沈清昀将那小瓷瓶扔给余宁,“将这东西交给无离先生,把胡庞带走找个地方关起来,我有话要单独跟太子说。” 余宁颔首,带着胡庞退下了。 “你,你想怎么样?”太子自从上次被凌霄煜按着暴打一顿,又几次三番在沈清昀面前栽了跟头,是以现今并不太想要遇见这人,偏偏自己运气属实不佳,做点儿什么都能被发觉。 “自是跟太子好好说说话。”沈清昀笑的云淡风轻,却只叫凌霄陌觉得毛骨悚然。 “孤跟你没什么好讲的。” 沈清昀点了点头:“也是,太子既是想要成就大业,跟我自是没什么好说,但我却有些话想对太子讲。”他撩起眼皮,看向凌霄陌,“昌国的大狱有许多折腾人的法子,想来太子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过。鄙人不才,有幸见识过那么几次,现下便想着让太子长长见识。” 凌霄陌却冷笑一声,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你敢动孤,孤若出了事,凌霄煜也活不成,你还不知道吧!当日离开鄘都之际,他自请吞下了那要人命的无相蛊,并跟父皇许诺会将孤安全护送回江国。” 果然,沈清昀心想,原来凌霄陌早就知道了无相蛊的事情。 “所以你将此事讲给了谁?或者说,是谁让你对凌霄煜下手的?” 第168章 太子冷言,“孤做事情,还用得着知会你?” 前世在太子府待了七年的沈清昀,知道他就是个软骨头,于是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塞了块破布堵进他的嘴里,抬手一挥干脆地卸了太子一条胳膊。 “北榆说的话,想来太子并没有好好思量,也不将那话记在心里,既是如此,我便让太子长长记性。”卸完一条,又反手去拉另外一条。 剧痛使得太子泪水横流,想叫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沈清昀将他两条胳膊都卸了下来,待那声音变成呜咽,才将那堵在口中的破布拽了出来。 “太子如今是想告诉我了吗?” 凌霄陌生怕再吃苦,也不敢嘴硬,“是玄帝。” 这种结果,沈清昀毫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太子的愚蠢居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跟玄帝合作,当真如此快哉么?倘若真听他的话,昌国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还妄想回去成就大业,做你的春秋大梦。” “害他的到底是谁?”凌霄陌很不服气,“玄帝一直想要铲除他难道不是因为你么?有你在,才是真的害了他。” 沈清昀愣住,不禁因着这句话而反思自身,当真,是这样吗? 这时,处理了胡庞的余宁回来了,“先生说,想请公子过去。” 沈清昀明白,定是无离解出了那药性的关键。 他让余宁看好太子跟胡庞,别叫他们生事,自己则是去见了无离。 无离找他果然是为了那瓶药的事情。 之前他一直怀疑凌霄煜体内无相蛊发展迅速的关键所在,现在总算找到了原因。 看来,玄帝早就从太子那里得知了无相蛊的事,因此配制了这种能加速无相蛊伤害宿主产生副作用的毒药。 沈清昀不免想到,难怪当日离开云京城之时,玄帝会说那样一句话。 因为凌霄煜的关系,所以他总能回去,回到云京,回到他身边去,所以不管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玄帝都笃定了他不会抛下这一切不管。 他回了房,因着这一认知而觉得恐惧,并想要尽快将那要命的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凌霄煜平安回到江国,只有回到江国,他们才能有未来可言。 可他其实不太懂玄帝的心思,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为什么却又迟迟不肯动手? 还是说,给太子毒药的那个人,不过是假借玄帝的名来行的事,实则这事跟玄帝根本没有关系? 沈清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决定不再深想下去。 算算时间,凌霄煜他们也该回来了,那人眼睛太毒,他不能被他看出破绽。 想来,他们走了也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回来? 安静站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妥,于是裹了氅衣想要出门去看看,刚推开门,却见已经归来的凌霄煜。 沈清昀上前一步,“怎么这么久?” “春华受了点伤,耽误了些时间。”凌霄煜说。 “怎么会--”沈清昀话刚说了一半,便想到余宁说过的,会让春华试图拖住凌霄煜脚步的事情,“……那,他要不要紧?” 凌霄煜摇了摇头,“活蹦乱跳的,不碍事。”他伸手去拉沈清昀的手指,“站了多久了?” 沈清昀一愣,觉察到那抹温热包裹着自己,有些心酸,“也没多久,担心你,便站了一会儿。” 凌霄煜拉着他往内里走,“所以刚刚,是想着去寻我吗?” 这次还不等沈清昀说话,便被他抵着腰身按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说了回来找你算账,嫌我回来的晚,还是迫不及待想我寻你算账?” “你说什么呢?”沈清昀想到他每次那‘算账’的真正意义,脸色不由得红了红。 手指游移在了身后人的手臂上,那指尖掀了袖袍落在凌霄煜的肌肤上,温声说道:“刚烹好的茶,喝了再讲话。” 凌霄煜看桌案上准备好的茶,挑了下眉,“日日都叫我喝这个,是有什么企图?” “自是让你赶快好起来。” 凌霄煜将沈清昀翻了个身,俯身抵住了他的额头,他汲取着沈清昀身上的味道,重重吸了口气,“你好香啊!” 一整块松香凝脂化进了骨血里,怎么可能不香! 沈清昀推了他一下,“那你先把茶喝了,关了门,落了垂帘,空间小的地方,闻起来更香。” 凌霄煜眸光带着浓郁深邃的气息,未曾抬眼,却伸手将案上的清茶端过来,看着沈清昀饮了。 他将茶杯倒过来晃了晃,“一滴不剩,你说话算数吗?” 沈清昀没吭声,却伸手揽过了他的脖颈,并在他唇间印下一吻,他声音很淡,带着感情,“你抱我过去。” 凌霄煜弯腰抱起了人,将人放上榻,压过去跟他厮磨了一阵子,才恋恋不舍起了身,“你先歇着,我去洗个澡。” 腰带却被床上的人勾住了,“这么薄情?竟也忍心让我独守空房?” 凌霄煜情欲未散,此时看着那双露出小半截手臂的胳膊半缠在自己腰间,另外一只手还紧紧勾住了衣带,眸光略微有些复杂,“那你是想--” “抱我去,一起洗。”沈清昀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凌霄煜直接勾住人,双手缠上了他的腰,将人一托,抱在了怀中。 第169章 “你的伤,可大好了?”沈清昀彼时离他很近,十分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欲。 凌霄煜低头抵了一下他的额,“担心我的伤,还这么勾搭我,是想我怎样?” 沈清昀不说话,只瞧着他,那眼神像是夜空中的星河,星光点点又带着极沉郁的气息,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叫凌霄煜觉得他仿佛说尽了千言万语,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注视,都极其勾魂又摄魄。 “真要跟我一起,可别后悔,到时候哭唧唧的,我可不会心软。” “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便好,我都能受得住--” 凌霄煜眯了眯眼,再不多话,直接抱着人走了。 第92章 殿下,你真好看 住所旁边就是浴堂,凌霄煜回来的时候已叫人备好了热水。 他沐浴的时候向来不需要人伺候,所以下人备好东西便退下了,此时浴堂里面并没有人。 凌霄煜将人抱进去放在浴桶边缘,然后伸手去解他的衣。 “殿下,我来。”沈清昀拦住他的动作,双眼含情,温声言道:“我伺候殿下沐浴。” 凌霄煜的眸光越发深沉,在外袍被褪下的那一刻直接用力将人托抱起来。 沈清昀还不等反应,就被凌霄煜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托抱进了浴桶中。 浴桶不算很大,一个人刚好,两个人便有些拥挤,偏偏凌霄煜还一直箍着他的腰身。 此时二人一上一下,沈清昀正巧就跨坐在凌霄煜的腿上,虽说隔着衣物,可这个姿势,还是叫他有些难为情,“殿下,你先放开我。” 凌霄煜惯爱看他红着脸皮讲话的模样,也愿意逗他,“不是要伺候我?怎么不动手?” 沈清昀:“……”他推了一下人,强撑着脸皮,呐然道:“不该是从宽衣解带开始么?” 刚才动作太大,彼此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划伤取血的手臂也因着浸了水,开始传来丝丝痛感,可他没时间去管手臂的伤,因为凌霄煜深邃带情的眸光正在注视着他,跨坐之下的某一处也逐渐变得难言。 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叫他的脸色越发红艳,那挺直的肩背也不太敢乱动了,“殿下--” 两个人的发丝此时都挂了水珠,水汽氤氲间,迷了他的眼,他看着凌霄煜,阖动着唇角,突然说了一句,“殿下,你真好看。” “你突然夸我,倒是让我有些害怕。”凌霄煜靠近亲了他一下,“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清昀摇头,“人都是你的,做什么亏心事?” “外面的人来的蹊跷,不像是真的发现了我们的藏身处。”凌霄煜垂眸看他,“该不会是你跟那柳鹤知说了什么不成?” “那殿下可当真是冤枉了我。” 沈清昀揉了揉凌霄煜的后颈,伸手取了搭在浴桶边缘的汗巾,“我给殿下搓背。” 可这原本的搓澡,却在推就中变了模样,那看似清心寡欲的端庄,也因着被凌霄煜强按着吻了几下便彻底垮了下来,再也不吵着伺候搓澡的事。 松香凝脂的味道与忘川木结合,在晕染的水汽中散了满室芬芳。 凌霄煜紧紧攥着他身,于水花四溅中将他抵在浴桶边缘,他贴近沈清昀后颈,重重地吻了几下,“到底熏了什么香?怪好闻的。” “难道不是你日日想我,想得疯魔了,才会觉得好闻?”沈清昀挑逗般的说了一句。 世子不语,却是更加用力地箍紧他的身,用动作来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 水声哗啦,雾蒙一片,放任自身的后果便是一室狼藉。 …… 本是说好伺候殿下,最后却成了殿下伺候他。 事后,他靠在浴桶里,湿哒哒的衣衫搭在一侧的手臂上,无声地掩了那道伤。 沈清昀想起身,却觉得有些无力,便懒懒地重新坐了回去,额头歪过搭在浴桶边缘想歇会儿,不料正巧跟拿着干净衣物回来的凌霄煜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那裸露在外面的肩臂细滑白皙,如同羊脂玉,让刚刚明明摸了个遍的凌霄煜又自升起一股想要据为己有的情动。 他压下那些想望,见人有些发懒,便伸手拽了他一下,“难不成想睡在这里?” 闹腾了一阵,水已然有些凉了,沈清昀强撑着精神由着人将他拉起来擦干净。 “殿下,我还没看到你的伤。”他闷头靠过去,觉得精神不济。 本意是想折腾面前的人一阵,好神不知鬼不觉按照无离的方法将无相蛊渡到自己身上来,可还什么都没做,自己倒是先倦意十足,不过这应该也算正常反应,毕竟无离曾经说过,松香凝脂虽然是个宝贝,但对人体还是有些害处的。 “回去了再叫你看。”凌霄煜将人抱了起来。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每个院子都熄了灯,只剩他们这里还亮着。 沈清昀挑了蜡,让那火光强盛了一些,萧条的背影落在凌霄煜的眼中便是越发单薄。 自从回了昌国,沈清昀眼见着瘦下来,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如今也所剩无几。 “怀洲,过来。”凌霄煜叫他。 以为世子有话跟自己说的沈清昀向他走来,刚一沾边,便被凌世子揽进了怀里。 沈清昀由他抱着,不自觉勾了下他的小手指,轻轻摇了下,接着就被男人宽大的手掌给攥住了。 第170章 凌霄煜问道:“你有心事?” “没有。”想到之前凌霄煜的态度,让他有些退却,并不敢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讲出来。 又怕凌霄煜乱想,于是便将手臂虚搭在了他的肩头,“殿下,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凌霄煜将人拽上了榻,“明日一早,我们去跟先生拜别。”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为着沈清昀隐瞒的事情而觉得难过,五脏六腑也在此时开始了那种翻绞的疼。 他知道,是无相蛊的毒又发作了。 “你的伤--”沈清昀有些迟疑地问道:“确定好了吗?” 凌世子靠过去,压下那些痛,让自己尽量显得正常一些,“要不要再来试试,看我是不是已经大好?” 沈清昀的脸色又自红了一瞬,却抵着人没吭声,世子的胸膛很硬,又很柔软,每次靠近的时候,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川木香,那是鄘都城内,世子府后山的那片花园中惯有的,别处的川木都没有的味道。 沈清昀汲取着那熟悉的味道,不自觉偏了偏头,抵着他的肩头闷声说道:“殿下,困了,想睡觉。”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又软又乖,特别是倦意袭来,稀松的眉眼淡淡垂下去,过分的柔软中透着一丝小疲惫,就像是深海中突然发现的一丝隐秘清流,特别暖。 凌霄煜揉了揉他尚有些潮的发,“等头发晾干再睡。” “或者,让我抱一会儿。”他压下那心海里的跳跃,将疼痛赶走,并伸手抱住眼前的人,似是低喃般地又说了一句:“抱一会儿再睡--” 再抱一会儿,或许就没那么疼了! 可纵然没有多说一个字,他们还是能在彼此的眼神中快速找出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沈清昀知道他一定是又疼了,便用力地反抱回去,“好,抱一会儿,抱一会睡。” “嗯。”凌霄煜忍着颤,低低答了一句,却又贪恋着他怀中的味道,于是低头吻了他的唇。 沈清昀偎在他怀里,不叫他离开自己,他能感受到凌霄煜的身体正在细微的发着抖。 无相蛊的毒似乎要比以往的每一次来的都要剧烈无比,以至于他能感受到凌霄煜的不同之处。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疼,之前也从不曾在意过,可自从知道无相蛊在凌霄煜体内之后,他便偷偷翻阅了许多典籍。 典籍中对中蛊者用‘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这八个字来形容,可见蛊毒发作时的难忍。 沈清昀很难受,为着凌霄煜所受的苦。 他不免想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的生活定然要比如今顺遂,依着重生后的记忆,要想躲避一些祸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可现在却为了自己背井离乡,惹人猜疑,还要承受无相蛊噬心的痛苦。 凭什么?凌霄煜不欠他的?凭什么总是要替他承受这些? “凌霄煜,别对我这么好!”沈清昀默默拽了他的衣襟,抱住他,弯身让他与自己贴在一处,细密的吻星星点点落下去,像是深夜中的一股暖流,流到四肢百骸。 他勾住凌霄煜的脖颈,将那深吻落在他发间额下,在那涣散揪疼的眸光中停留几许,犹如璀璨星空中落下的几许银河,泛着点点的波。 这个人至始自终都对他太好了,好到他有些恍然,并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又如同破碎的霓光。 那些满满当当的情绪,一旦溢出来,便是抑制不住的情感。 凌霄煜反手禁锢住了人,由着沈清昀霸道而又生涩的亲吻自己,到最后却尝到了一片苦涩。 借着盈盈月光,他见到沈清昀眼底的哀伤以及那一片水润的波。 凌霄煜蹙眉,轻轻吻过去,用指腹刮走他嘴角带着的液,温声问他:“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沈清昀的情绪泄露在外,他想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开口却是一片哽咽,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人,居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的全部心思都是面前这个人所承受的痛,是那些难捱。 “怀洲!” 这一声唤,让沈清昀连抬眼去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只觉得无比心疼,并在凌霄煜的追问下再次俯身去吻他。 沈清昀在亲吻中逐渐平复了情绪,也在那一遍遍亲吻中,逼着凌霄煜忘记了那些疑窦那些疼,逼着他无法想起那些难捱,直到熟睡。 夜色沉静,一池秋水映着月色,悄然隐进了梨园那片合着秋波的山涧中去。 第93章 他要将无相蛊引过来 凌霄煜睡下后,沈清昀开始为转移无相蛊而做准备。 他先是下了榻,取出安神香掰下来一小块放进香炉里焚了,又掺了点儿迷药进去。 随着这两种味道混合着充斥了整间屋子,不消片刻便传来了床上那人极其平稳的呼吸声。 沈清昀静静等着,等那味道差不多都散了,这才重新来到凌霄煜身边。 他看着床榻上睡熟的人,伸手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 前世的时候,他睡着了也总爱皱眉,那年风雪路上,他们因着太子的设计巧合绑在一起,他曾救了身陷囫囵的他,也得幸见过他睡着的容颜。 当时他对凌霄煜没有多余的心思,也从不将这个疯批世子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凌霄煜就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又不能物尽其用的小疯子,疯子某些做法也非常极端,每每见到他的时候,沈清昀都觉得有些头疼。 第171章 一来二去,却又在某一天,成为了理所应当的惦念。 沈清昀抚平了他的眉峰,俯下身去,借着黯淡烛光仔细端详着他。 他发现,凌霄煜的眼尾居然有颗痣,很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这人好像一直在做梦,睡得很不踏实,口中一直喃喃说着什么,可沈清昀听不清楚。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他一下,“总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合着你想说的话都在梦里了么?”沈清昀轻叹一声,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开始做起正经事来。 当时去找无离,除了知道太子带回来的毒药能使凌霄煜体内的无相蛊加速增长之外,还得了一个加速转移蛊毒的绝妙法子,那便是用血将其引出来。 现今他身体中含着松香凝脂的味道,那鲜血被无相蛊所喜爱,且他们刚刚行了鱼水之情,彼时身体上都染着对方的味道,无相蛊一时难辨,游走而行,是以便会不知不觉转移,依照无离所说,这是最不容易造成太大伤害的法子,也是除了幼蛊牵引之外,他能救凌霄煜的唯一法子。 沈清昀实在不想再多添一道伤口,省得来日解释起来麻烦,便就着那未好的伤痕处又自划了一刀。 旧伤之上添新伤,向来疼得通彻,可沈清昀却仿若未觉。 鲜血缓缓流淌,淌进凌霄煜口中,可让他咽下却有些吃力。 于是他只好将人抱起来,亲自一口口抿了那血喂他。 安神香的味道未散,沈清昀用了好些功夫才将那些流出来的血尽数渡给他,见差不多了,才端起案上准备好的温水送服,就在将将缓了那血味的时候,本应睡到天明的凌霄煜却突然醒了过来。 沈清昀只觉得自己的后脑被一股力道扣住,紧接着,那样一个不带任何情.色的渡水便成了变相的亲吻。 “你喂我吃得什么东西?”凌霄煜本就没睡多久,此时倦意袭脑,连声音听着都要比平时哑的多。 “看了你半晌不醒过来,还不让我逗逗你?”沈清昀嗔一句,“夜幕临了,花好月圆,如此良辰美景,我见色起意,一时把持不住,便自己动手,不行?” 凌霄煜靠着人的唇角,闻着那些血腥气,“如何就把持不住了?” “如何把持不住,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沈清昀说了这话,还故意往前挪了挪。 他小心避开臂间伤口,“只许你轻薄我,不许我对你动手吗?凌霄煜,你好霸道。” “那……你是如何动的手?”凌霄煜问。 沈清昀沉静看了他半晌,忍不住探头,吻去了他唇角多余的痕迹,然后轻轻咬了世子的唇,“本想着上下其手,奈何眼前的人从上到下都完美的无可挑剔,一时情迷不好下手,却不想这人倒是自己醒了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其实非常紧张,生怕被凌霄煜看出些什么,所以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便又道:“我这,该算是作案未遂,殿下,你对这事向来得心应手,不如帮我一帮?” 凌霄煜便反手抱住了人,他的眸色在月色下沉了沉,看沈清昀的时候带着点儿欲言又止,“某人不是说过,自己无师自通,聪慧过人?”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事情总有偏差。”沈清昀抚了下他的脸,“我肤浅啊!见了美色便想不到其他,只想着据为己有。” 凌霄煜便弯唇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突然绕回了原先的话题,“所以,你刚才到底是喂了我什么东西?” “能是什么!不过是见你睡得不好,弄了些安神汤过来而已。”沈清昀说:“可你一直不醒,我着急占便宜,便只好自己动手,但你醒的还真是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凌霄煜却只瞧着他,并不说话,血腥气在口中挥散不去,那是谁的血,沈清昀又趁他睡着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他隐约猜到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沈清昀在那眼神中沉默下来,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凌霄煜贴着他的耳,来了一句,“若是想占便宜,来找我便是,我帮你。” “……那感情好,殿下--倒是跟我想到了一处。” “怎么个一处?”凌霄煜挑了眉峰,瞧着他。 沈清昀觉得脸有些烧,却强撑着不去移开视线,“咱们两个,都这么熟了,想来,不论做点儿什么都算正常。”他偏了偏头,“既是如此,那北榆刚刚既然已经……所以现今换我来,是不是也算合理?” 凌霄煜微微蹙了蹙眉,“你对换你这件事,执念这么深的吗?” 后者的耳根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你若是还有力气,我将那执念放下也不是不行……” “沈清昀,你是认真的?”凌霄煜捏住他的下巴,深看着他。 沈清昀撑不下去了,他垂下眼皮,“好北榆,我刚刚不过是跟你闹了个玩笑,也不必太--” ‘认真’二字却被堵在喉间。 缠绕在窗幔的风铃发出声响,月儿引进西山。 …… 某一处的骨血在蠢蠢欲动,那是无相蛊随着松香凝脂的引渡在转移。 沈清昀的指尖泛了白,汗湿脸颊。 “凌霄煜……北榆……阿煜,殿下--” 那一声声带着哑然的唤,叫的眼前人忘了置身何地-- “北榆,抱抱我--”沈清昀此时颤抖的厉害。 第172章 凌霄煜小心将人揽过来,拥进怀里。 沈清昀无力靠着他,全身发软,竭力的忍着那些引渡无相蛊所带来的不适感。 他能体会到那东西在松香凝脂的牵引中一点点入了自己的骨血。 他忍着抖,冰冷的指尖一点点触及到一片火色,那是承受不住的一种至深绝境。 原来,无相蛊带过来的疼,要远比他承受过的任何一种都要痛苦百倍。 到了此时,他才方知凌霄煜为他承受的一切。 难怪无离说,即便有人知道无相蛊的解法也不会去用,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为了另外一个人甘愿去背负那些原本的不该。 “沈清昀,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凌霄煜绕过他的发,箍紧他的身,将那臂间的伤展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北榆,你亲亲我。” “沈清昀--” 然而后者却根本不听他说,继续撒娇,“北榆,别欺负人,我冷--” “沈清昀,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第94章 凌霄煜,对不起,我食言了 沈清昀此时泄了力,软身抵住了人的肩膀,“比起我,需要解释的难道不该是你吗?” 凌霄煜:“……” “殿下还要瞒我么!无离先生已经说了--”他能感觉到,听了这话的凌霄煜身体微微一僵。 沈清昀对他的反应却作无觉,继续说:“先生说殿下时常腹痛,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能治,但需要费些时间。” 这话说完,凌霄煜紧绷的神经才有所松懈。 此时沈清昀身体中那股流转的痛感也逐渐淡了些,可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力竭。 怕凌霄煜觉察到真相,便只能继续哄着人说:“殿下疼,我也跟着疼,便在外面寻了个方子来试试,虽说是偏方,但听说效果不错。” 讲到这里,才总算入了正题,“只是这方子需要以血为引,没办法,鸡鸭鹅狗的血我不太想殿下沾,因此只能用我的血做药引喂给你,这是我的甘愿,殿下不要,还给我就是,别凶人,我怕。” “沈清昀,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 为着这件事,凌霄煜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可沈清昀不依,他拽着人道歉,一会儿说自己错了,一会儿说自己哪哪都疼, 一会儿又让人可怜可怜他。 其实凌霄煜知道,沈清昀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他只是不想这个人这样干脆利落的伤害自己而已。 见凌霄煜态度软化,沈清昀便不再缠着人说些没羞没臊的话,而是谈论起正事来,他问起离开江国之初景帝的嘱咐以及赐下来的将虎符。 凌霄煜看他确实不像是知道无相蛊的事,不由得放下心来,并跟他承诺,自己不会受到景帝限制,让他宽心。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这时有时无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原因!!”丝丝麻麻的痛感又一次钻入心脾,沈清昀开始没话找话,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听了沈清昀的疑问,不由得让凌霄煜回忆起了一些事,但却是不想被沈清昀发觉的事,“比你回来的要早一些,早到已经做好了一些部署,所以不用担心,我能应对得来。” 对凌霄煜,沈清昀自然是信任的,可他不想凡事都依靠他,毕竟昌国的事情本就与他无关,这对他不公平,他可以将自己交给凌霄煜,但却不能把对家人的义务强加到他身上去。 他知道凌霄煜对他好,但却始终觉得自己不可以肆无忌惮享受他的好。 玄帝知道一切起始,对于这点儿,他们不占先机,沈清昀相信,如果是在江国,凌霄煜的部署可以称得上是周密,所以他不怕玄帝,但现在不同,他们如今置身昌国,对上的人是同样重生回来的帝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去。 何况,如今又加上了一个不知要做什么的南宫泾。 或许,凌霄陌那句话说的是对的,凌霄煜之所以会陷入重重危险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自己,所以他不能继续冒险,他要让凌霄煜平安回到喻潼关,回到江国。 凌霄煜是自由的,不会被任何人牵制。 “殿下还疼吗?”沈清昀的手指贴在了他的眉心上,试探着问:“那方子,可有效果?” 凌霄煜原本倒是没感觉,被他这么一问,才恍然觉出来,好像从醒来之后,那痛感竟然真的一点点儿消失了。 “确是个好方子。”凌霄煜吻了他的额,“只是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我会心疼。”他说着话,小心托起那受了伤的臂,想要一探究竟,却被沈清昀躲过,“殿下,你怎么还带偷袭的?” “让我看看。” 沈清昀躲得更加厉害,“真想看伤口,可不止那一处。” 凌霄煜:“……” 饶是沈清昀脸再大,也不禁微微红了。 但他倒算镇定,强自瞅了会儿人,见凌霄煜一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并觉得这人好像真的有此想法想要一道看看的时候,沈清昀不淡定了。 “真没什么,你若睡得久一点儿,估计连印子都要看不到了。”沈清昀不让他胡思乱想,扯了下人,“睡吧!等到了喻潼关,你不想看都不行。” 提起喻潼关,倒是叫沈清昀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殿下,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之前在喻潼关的时候不喜欢叫我将军?” 第173章 “怎么这么问?” 沈清昀回忆道:“当时在喻潼关外初见殿下的时候,本想好好抱抱殿下的大腿,便寻了个算命的由头想要留下来,却没想到,殿下一口一个咬牙切齿的将军,险些给我叫没了。” 从沈清昀的话语中,凌霄煜也想到了之前的事情,而他之所以不喜欢那个称谓,是因为知道沈清昀为了这个名曾背负了多少。 哪些是甘愿,哪些又是被迫,他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但承受的东西却远远要比看到的多太多了。 “你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虚名而已,还是他给你的虚名,我不喜欢。”凌霄煜总是将那霸道表现的淋漓尽致,竟让沈清昀无法辩白。 他呆呆望了一会儿人,不由得苦笑连连,“所以,只是因为这个么?” “就因为这个。” “那我说想助你功成名就的时候,你没觉得我在说谎?”沈清昀问道。 “有什么重要?”凌霄煜顿言,“即便是假的,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 “……殿下,甜言蜜语被你说了个遍,我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根本想不出别的话来。”他伸手过去在凌霄煜的脸上揉了揉,“那我可不可以说一句,是真的。”他凑近,“我之前说想助殿下功成名就,千秋万代,是真的。” “我不要了。”凌霄煜顺势搂住他,啃咬他的唇,威胁道:“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你难不成忘记了?” 沈清昀便哄着他,“没忘,我都记得,我知道殿下对我最好。”他眯着眼,靠近他,“殿下,咱们快睡吧!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赶路,我真困了!” -- “北榆,睡了吗?” “殿下--”沈清昀试探着叫了两声,确定凌霄煜是真的睡着了,这才安了心。 他侧身躺着,看着他熟睡的颜,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之前说过的话,心底瞬间涌出无限酸楚,“凌霄煜,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凌霄煜,我也会看着你的。”他凑过去,吻了他的额,紧接着起身离开。 沈清昀带着愧疚,于夜深人静悄悄推开了房门。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原本已经陷入熟睡中的凌霄煜却睁开了眼。 其实早在柳鹤知带来云京的消息之后他便知道,他留不住他。 他知道他放心不下的事情有太多,他也知道,他想要自己去解决那些。 该说的,该讲的,都尽了,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去挽留他,只能在最后,装作无知般的随他去。 “主子,不好了!胡庞与太子不见了!”天还未亮,春华便敲开了凌霄煜的房门。 身后的余宁拦都没拦住,一道跟着进来了。 他眼尖,见到凌霄煜便看出了他一夜未睡,又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沈清昀的踪迹,他心下一惊,总觉得要出事。 “主子,公子呢?”春华错愕,“他没跟你在一起?” 凌霄煜脸色很沉,还没等开口,便被春华的大嗓门险些震怀了耳膜,“主子,难不成是太子和胡庞联手将公子绑走了?” “不行,我得去寻魏铜和程秋将军他们,我去找公子。” 余宁:“……”本想拦人,奈何春华的飞毛腿潜质,根本拦不住。 待春华走后,余宁上前几步来到凌霄煜面前叫了一声主子,“属下要不要现在去--” “余宁,你跟他讲了什么?”凌霄煜打断了他的话。 余宁一愣,随跪下身,“主子--” “你跟着我,如今却要自己替我做主了!”凌霄煜口气平淡地看着他说,既没有斥责,也没有质问。 可越是这样,越让余宁难受。 “我捡你回来,让你跟着我,不是为了让你来扎我的心。” 余宁扣了头,明白凌霄煜这是猜出了前因后果,于是也不在隐瞒,“请主子责罚。” 凌霄煜闭了眼,在余宁默认之后,心底最后那一丝疑惑也解开了。 自沈清昀离开后,他便一直在想这件事,起初他觉得是柳鹤知带来的京中消息让他放心不下,之后又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嘴上说着信任自己,实则对自己根本没有那么信任,他不相信自己能在玄帝的阴谋下完好脱身,毕竟那个人也是重生归来的。 遑论如今,更是有个南宫泾参与其中,所以他想帮他,想让他能平安回到喻潼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盘上。 可直到他带走了太子。 结合自离开云京这一路上来的表现,再到今夜他的状态,以及那句以血为引,还有那不知名的香,现下想来,是因为无相蛊的事情被他察觉了吗?所以他想用自己的法子来做一些事? 当时他问他,是不是不痛了,到底在确定些什么? 什么腹痛,什么要费些功夫,现下想来,全都是框他的,如今他带走了太子,是不是就证明,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被蛊毒所控制了? 那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 想到这里,凌霄煜一刻也等不及了,起身就要离开。 “主子-”余宁叫他,“公子离开,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主子--” 然而凌霄煜脚步未停,余宁不得已起身去拦,却被凌霄煜暴戾扬手,“让开。” 就在此时,无离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第174章 第95章 沈清昀一脚将其踹出了马车 沈清昀走的时候,为了方便控制太子跟胡庞,特意从无离那拿了几颗药丸逼着二人服下。 他身边没带旁人,便指使着胡庞驾车进城,自己则是抱着汤婆子裹紧了大氅,然后示意太子赶紧上车。 太子被他坑了一次又一次,此时一见他便觉得恐惧,遑论又吃了药。 可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忍着脾气在沈清昀对面坐下。 沈清昀上了车便阖上眼,他心情不好,又一宿没睡,加上那刚刚转移过来的蛊毒,状态实在算不得好。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有可能瞒不住凌霄煜,因此跟无离说了,希望他能代替自己将人拦下。 无离也给了他承诺,说是会尽力而为。 沈清昀知道如此不告而别属实不好,也知道这样做会伤了凌霄煜的心,但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只希望,来日相见之时,凌霄煜不至于不理人,不至于哄不好-- 他们刚到杭江城门口,便被守卫拦住。 因着追踪江国太子一事,昌国上下现今的守卫都很严密,特别是杭江一带,毕竟在此曾发现过他们的踪迹,所以守卫更是要比别处多上一倍不止。 “来的是什么人,出来搜查。” 沈清昀听到守卫的声音传来,虚抬了下眼,换了个姿势,坐起身来看向对面的凌霄陌,“太子殿下,故人在,不去露个面吗?” 凌霄陌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便见到了守卫的服侍,那分明是刘青所统领的天启营人。 他虽不精于权谋之术,对昌国内部局势也不上心,但在云京住了多日,还是略微知道一些的。 天启营虽由刘青统领,实则掌权人却是当今圣上,也就是玄帝本人。 当初他信玄帝所言坑了凌霄煜一次,如今半路随风倒,又听了南宫泾的话坑了玄帝,此时他落在谁手里都好,就是不能落在玄帝手里。 “沈清昀,你是不是疯了?让玄帝将孤带回去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他咬了咬牙,“别忘了,孤出了事,凌霄煜也活不成。” 无相蛊的事是太子的最大倚仗,也是他觉得自己能回到江国的最大筹码,因此就算被强逼着吃了不知名的药,仍觉得沈清昀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沈清昀沉沉一笑,“是么?”说完,直接一脚将其踹下了马车。 太子突然从马车上飞出来,惊呆了一众守城的士兵。 待看清来人是谁,众人更是震惊不已,并纷纷拔刀上前,“不许动,抬起头来,交出武器。” 忽忽悠悠便落在了天启营手里的凌霄陌:“……” 胡庞想要伸手去扶,却被人用刀架住了脖颈。 彼时,沈清昀理了理衣襟,伸手掀了帘,“太子给咱们陛下捉回来了,劳烦带个路,带我去见见你们刘统领。” 云京的兵,就没有几个不认识沈清昀的,遑论在皇宫里面当差的这些人。 他们见是沈清昀,忙不迭让人前去禀报,并直接加派人手过来,好生将人带进了杭江城。 当日见柳鹤知的时候曾听他说过,会在杭江逗留一段时日,等这里的事情彻底解决了才会离开,想着邱宏远与禁军的事情既然有玄帝插手,那刘青必然会亲自护送,因此他毫无心理压力的来了杭江。 果然,刘青将天启营的部分兵力留下来供柳鹤知驱使,而他本人早已回程多日。 柳鹤知听了守卫来报,却根本不敢相信,直到见了人,还不敢相信沈清昀居然会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他拱手见了个礼,“将军。” “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叫我的名字。” 看的出来,他是很想叫的,但多年来对恩人的敬重之情根深蒂固,一时难以转变,于是道:“下官还是叫您将军吧!” 一个称谓而已,沈清昀不算在意,便由着他。 “听天启营的人说将军想见刘统领,可他已经于多日前便带着邱宏远回京了,如今只怕早已到了地方。”柳鹤知言:“将军若是有急事,下官这就派人前去禀报。” 沈清昀不紧不慢地说道:“倒也不是大事,总归是得回京都的,只是想着要带太子回京,怕遭有心人算计,便寻思借助刘统领的天启营护送一二,现下统领不在,我自另寻办法就是。” 他们讲话的时候,天启营的守卫就在一旁候着,也有暗庄监视,是以柳鹤知清楚,这话是故意讲出来给这帮人听的,于是便顺着他说:“这如何使得,有禁军无端违令在先,又有人不尊皇命险些误伤将军在后,如今将军历经千难将江国太子寻回来撑了陛下颜面,怎能让将军冒险独自回京?” “不如这样,当日刘统领临走之时,曾派了一支队伍给下官,不过下官暂时还有些未尽的事情需要处理,将军不妨等我一等,等下官将手头的事情办完,与将军一道回京,如何?” “这--”沈清昀似乎有些犹豫,“会不会太过麻烦大人?” “将军是国之栋梁,也是大昌的功臣,能与将军同行,是下官的福气。” 沈清昀客气言道:“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隐在暗处的人听了始末,放心去京都传话,却不知此番谈话的有意而为。 -- 杭江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不算难解决,难的是那谢玉莲祖上有块先帝曾赐下的牌子,写了杭江三堂谢氏当年的事,那是曾跟先帝打过江山有过功勋在身的,因此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可随意将人拘起来。 第175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清昀拢了拢怀里的汤婆子,裹紧了狐裘大氅,才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他们家抵得过太子的颜?” 柳鹤知见他畏冷,便让人又加了个炭盆端上来,“将军说的是,这谢氏在杭江霸道惯了,仗着主上积德,自认为无人敢管,因此不知收敛,杭江一带早就怨声载道,如今出了邱宏远的事,倒是叫人抖了老底。” “陛下虽然碍于先帝那道牌子不好深责,但留下官在此的意思也相当明显了。”柳鹤知不知沈清昀与玄帝的干系,只当他们如表面那般,他又是个不在意传言的人,是以只当沈清昀纵然跟江国世子交好,也不妨碍他与玄帝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意。 沈清昀厌厌地拨弄了一下炭火盆,没接话,而是说道:“不过十月份的天,怎么就冷得这么快。” “杭江靠近东北,以往都是这里先冷,听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已经飘雪了。”柳鹤知说着一顿,“下官忘记了,将军镇守喻潼关三年,自是知道这些。” 喻潼关啊!! 沈清昀没什么精神的扔了拨炭火的小棒子,换了个姿势向后倚了倚,“如今那谢玉莲人在何处?” “已经被羁押了,不过她似乎还以为咱们拿她不过是吓唬她,并不敢真的做什么,因此硬气的很。” “嗯。”沈清昀阖了下眼,又缓缓睁开,“自小娇生惯养千娇百宠,身边全都是阿谀奉承,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变成这样在所难免。”他抖了抖意料,拂去案上的积尘,“这事,大人想如何解决?” “下官已经搜罗了百余人的状纸,只差些人证便能治她的罪,这一次,必不会让她再躲过去。” 沈清昀深望了柳鹤知一眼,总觉得这人在谈论起谢玉莲时,眼底多了些晦暗不安。 他想到,当年救他的地方,就离杭江不远。 只是他没细想,便被察言观色的柳鹤知打断了思绪,“将军可是倦了?要不要早些去歇息?”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仍旧留在堂口,虽说门窗都已经关了,炭火盆也加的足够多,可还是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沈清昀确实没什么精神,可也不想那么早就睡。 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想到不该想的,这让他不但畏冷,还有些畏惧那些长夜。 只要一想到不知有多久才能见到那个人,就让他自骨子里生出一种难受与憋屈,可明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 “我来这里的消息,天启营的人会带到云京去的吧!”沈清昀突然问道。 柳鹤知点了头,“他们办事向来稳妥,将军放心。” “其实,带不带的到云京不算重要……”沈清昀抿唇露出一丝笑意,“这消息,折在半路才好。” “?”柳鹤知听不懂了:“将军带人回来不是为了解相府危机吗?不叫陛下知道如何解除相府的危机?” “相府的危机不在太子。”沈清昀笑的深沉,“陛下早就知道有人故意构陷相府,明知故意还要下手不是他能做的事,他还不至于昏庸至此。” 柳鹤知彻底不懂了,“那将军此番大张旗鼓在杭江现身,是为了……” 沈清昀再次拢了拢身上的氅衣,慢悠悠起身,“自是为了一些……隐在暗处不敢现身的魑魅魍魉。” “大人好眠。”沈清昀施了礼,临行前,回首说道:“对了,还望大人近来多派些人手护一护江国那位太子殿下,他的命,如今矜贵着呢!” 柳鹤知就算是在听到这件事的那一刻稍微有些不理解,可很快便明白过来。 他叫人送沈清昀回房,自己则是按照吩咐又加了一层防卫。 怕不安全,还想了旁的计策。 可沈清昀一语成谶,果然,天还没亮便出了事。 第96章 杭江府衙 沈清昀夜里并不能睡得着。 虽走之前,无离已经给了他止痛的药,可无相蛊的痛感却与旁的不太相同,那是一种自五脏六腑所溢到四肢百骸的疼,是会让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如同痉挛般的疼。 外面传来敲门声的时候,他还陷在那种似睡非睡,似醒未醒的梦魇中。 缓了好久,才渐渐从那不间断的敲门声中醒来。 邱宏远在杭江任命县令一职,他被羁押后,杭江县令一职空悬,便从下县将此地的小县丞调了过来。 此时县丞还没上任,县府便空置了下来。 柳鹤知向来对衣食住行没有讲究,为了方便查案,便干脆留在此处。 沈清昀不同旁人,住的是他精心挑选并派人仔细打扫过的房间,廊下有刚移植过来的盆景,窗幔边缘还挂着个跟梨园非常相似的风铃,是以沈清昀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梨园。 “北榆--”他捂着心口喃喃叫了一声,没得到回答,这才彻底醒过来。 翠玉从颈间露出来,现出红线上面系着的结,小小的一个,那是在凌霄煜知道他将翠伯玉调换了之后系上的。 沈清昀轻轻捻过那玉,思绪有些乱。 彼此,门外又一次传来不大不小的敲门声,柳鹤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将军,您醒了吗?下官有事禀报。” 沈清昀抓过衣襟披上,本想着下塌,然而却是一阵心悸。 “大人请进。”他放弃挣扎,将人请了进来。 第176章 柳鹤知刚想回禀,却见沈清昀脸色不对,“将军这是不舒服?” “无碍,可是太子出了事?” “将军所料不错,下官按照将军说的多加了一层防卫,怕出事便又找人在暗处跟真正的太子调了包,却没想到,子时刚过,太子的住所便来了动静。” 有人不想太子回到云京,怕事情败露,想在半路下杀手很是正常。 沈清昀问:“太子现今如何了?” “太子亲眼见到此景,有些怕了,如今正躲在他那侍卫的身后吵着要见将军。” 沈清昀揉了揉额头,“不必理他,让他闹腾吧!” 柳鹤知点了点头,细看沈清昀的状态,有些担心地问道:“将军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请郎中来瞧一瞧?” “劳大人,真的没事。” 可他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柳鹤知忧心,还想再劝几句,却突闻有人来报,谢玉莲在狱中出了事。 左不过也睡不着了,沈清昀缓了缓,决定随柳鹤知前去看看。 “她原本在牢里待的好好的,突然不知怎么了,吵着闹着要见大人,当时大人正在处理事情,下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给耽搁了,谁料想,这谢玉莲居然就那么迫不及待,竟是直接寻了短见。” 说话的是一名上了岁数的老人,沈清昀今日入府便是他招待的,当时听柳鹤知提了一嘴,是邱宏远身边的师爷。 柳鹤知自从听说谢玉莲恐有性命之忧开始,脸色就算不得好,如今更是亲自进去看护那人,事出反常便是有鬼,可沈清昀并没说什么,而是暗中观察起来。 前世,他所思所想都在边陲两国之间,对于昌国朝堂上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关于柳鹤知这个人也不曾了解过,可当初柳鹤知找上他说的那些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也让他记起了一些前尘旧事。 记得自己当时负气离家,路过杭江确实救过一位跛脚少年。 可那少年,真的是如今在官文殿任职的从二品大学士柳鹤知吗? 若当真如此,他能从当初的一穷二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光靠脑子是远远不够的。 “这谢玉莲,寻短见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沈清昀问一旁的师爷。 师爷想了想,“话倒是不曾留下,只不过情绪貌似很激动,一直吵着要见柳大人,官差说,她又哭又笑,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他们不敢做主,这才想着去回禀,奈何事情发生的不巧,大人正巧有事绊住了脚。” 沈清昀皱眉,“也就是说,谢玉莲的事情,发生在太子被绑之后。” 师爷点了点头,“按照时间推算,是这样的。” 沈清昀心中有了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确认,这时,柳鹤知从牢房里面出来了。 “情况如何?”沈清昀问。 柳鹤知脸色不太好看,“郎中说人虽然救回来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随派了天启营的人守在这里,“夜深了,下官派人送将军回去歇息吧!” 沈清昀阻道:“不必了,我自己四处走走。” 可柳鹤知不依,“算了,还是我送将军回去吧!” 沈清昀正有话想跟他说,便也不再客套,而是跟着他一同出了牢房。 路上,沈清昀试探着问道:“大人是杭江人?” 柳鹤知:“……” “大人不必惊讶,实在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柳鹤知呐呐,“将军--” 沈清昀笑了一笑,“大人说我当年在杭江救过你,可现下想来,我当年救下的,应当不止一个人。”他顿了步,回头看他,“大人身边的小少年,如今去了哪里?” 闻言,柳鹤知僵在原地。 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柳鹤知不想提及的往事。 沈清昀见他面色,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大人既然想取得我的信任,为什么又要用那跛脚少年的身份,现下想来,只怕是因为大人的心里藏着些不足为外人道来的秘密,所以才用了一个不会被人发觉的身份。” 他向来点到为止,说完便要离开。 其实让沈清昀想到他身份的原因,还是因他当日说的那句话,他想改一改杭江的风气。 杭江三堂谢氏多年来只手遮天,曾祸害过不少无辜百姓,三堂中有很多人深受其害,这其中就包括柳鹤知一家,当年他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县官,却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被谢氏打压,最终更是被坑害致死,而当年,柳鹤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那几年杭江祸乱不断,杭江的官员被人害死无人问津不说,甚至连调查的州府都只是走走过场,象征性的盘问一番便被谢氏请进高门大院,而柳鹤知不信天道无门,他要为父亲讨要一个说法。 谢氏斩草不除根,知道一个孩子掀不起大风浪,便将柳鹤知一个人留下来任人欺凌。 城门大开,他却根本走不出杭江。 城中人不敢违背谢氏,便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愿,将柳鹤知伤得体无完肤,幸好有个跛脚少年见他可怜,收留了他。 两人在护城河的堤坝背风处搭建了一个小棚子遮风挡雨。 那少年比柳鹤知大不过几岁,是个孤儿,从小到大自在惯了,看着矜贵的小少爷便没什么耐心,可还是愿意对柳鹤知好,只因当初,他受过柳鹤知父亲的一饭之恩。 第177章 知道柳鹤知想要到云京去告状,便说要助他一臂之力。 他们寻着军队会路过云京的消息,冒死出城,不料却冲撞了某位贵人,少年险些被打死,柳鹤知出去拦,正巧遇到了沈清昀救人。 沈清昀救得虽然不是他,但跟救他却没什么区别。 柳鹤知无地自容,拱手一礼,“虽说下官当初所言不实,但却是句句肺腑,还望将军莫怪。” 沈清昀叹了口气,本意却不是揭他伤疤,“大人前脚刚收留我,后脚便有人想揭大人老底,大人不妨仔细想想。”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开,给足了柳鹤知思考的时间。 本以为这人要好好想想,不想自己刚到房间,柳鹤知便已经追了过来,“将军--” 沈清昀松手推开门,示意他进来。 “将军说的,下官想清楚了,是有人不想我保护将-”他顿声,转口道:“是保护太子。” “大人对太子的事情太过上心,难免会遭到有心人算计,否则必然不会出这种事。” 柳鹤知心里纳闷,恍然想到这个人的身份,“光天化日,这么做不会太过明显么?” “世人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富贵向来险中求,没有证据的事情,就算做的明显又能如何?” 柳鹤知不说话了。 他依着沈清昀的命令在太子身边加强了守卫,那些守卫都是刘青留下来的人不会有事,可将太子掉包却是自己人做的。 为官多年,他两袖清风,一直不曾有太多积蓄,因为月例不够他雇佣更多的仆人,因此府里到现在依旧是一个老管家一个做杂活的小工还有个做饭的嬷嬷。 这次出行杭江,还是南宫泾看他太过清贫,于是派了些心腹跟着过来的,现下想来…… 柳鹤知甚至有些不敢想。 他虽知道南宫泾想要挑起两国战争,可他没想到,南宫泾居然这么大胆,将事情做的这么明显。 “他就不怕陛下知道?” 沈清昀摇摇头,“死无对证的事情,纵然陛下知道又能如何?” “何况,他应该不想给陛下知道的机会。” 柳鹤知不免有些心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急,我们就在此处等着就好。” 柳鹤知:“……” 第97章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 柳鹤知不明所以,然而月夜未尽,杭江府衙内院便迎来了第二位大人物。 “泾王爷--”柳鹤知未曾引人入内,南宫泾便率先走了进去。 他一身戎马装束,显然是连夜赶来,见了沈清昀便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被围堵,可曾受伤?” “没有,老师放心。”沈清昀回答,口气客气疏离。 南宫泾蹙眉,口气不悦,“禁军的人简直是胆大包天,如今怎么什么人都能被提上总督这个位子?前有萧不测,后有田世真,简直可恶。” 沈清昀没什么精神,也不欲在此时与他周旋。 他将汤婆子向怀里拢了拢,抵在腹部,那里痛如刀绞,有些撕心。 明明已经吃了无离的药,却依旧没有好转。 “你脸色不太好。”南宫泾说道。 当初他算准了沈清昀不会不顾凌霄煜,才会冒险在玄帝与江国太子之间搞事,如今沈清昀要将太子带回云京,难保太子不会将事情说出来。 真要说了,玄帝只要稍微理一理便能明白他要做的事。 他不能冒险,所以才入夜前来探沈清昀的口风。 “怎得突然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清昀淡淡回答:“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通了而已。” 南宫泾满腹心事,也没太在意他答了什么,“那如今太子在哪儿?要不要本王给你派些人手过来?你此番这么大的阵仗入了杭江,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太子有天启营的人守着,不日便会被押送至云京交给陛下,老师不必挂怀。” 南宫泾见他态度,不免想要解释一二,“当日在云京,本王--” 沈清昀却打断了他的话,“老师想说,当日在云京,不是你唆使太子激怒的玄帝对么?” “是我。”南宫泾对此直言不讳,他怕玄帝知道这事,却不代表怕沈清昀,毕竟他要做的,跟沈清昀想的并不冲突。 沈清昀笑了一下,“没想到,老师居然会承认,也好,省了我很多事。”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南宫泾说。 “抱歉,我真不太懂,也不想懂。”沈清昀垂下眼皮,看了一眼离自己很近的炭盆,那红通通的煤炭烧得正旺,暖意熏得他有些懒,也有点厌。 他缓了缓,重重吐出口气,接着道:“事到如今,我只想问老师一个问题,之前你说这一生都是为了大昌子民而活这句话,到底还作不作数?” “此心无悔。” “好,那我就知道了。”沈清昀似乎不想再多说。 南宫泾:“你并不知道,清昀,本王从来不曾想过害谁,也从来不想要战争,不论你信不信,这是事实。” “等柳大人将杭江的事情解决,我会亲自带江国太子回云京,是非清白自有陛下决断。”沈清昀撩起眼皮,冷冷淡淡地说道。 南宫泾神色微动,抿了抿唇,“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你一定要回去一趟?” 第178章 沈清昀觉得好笑,“如何就得发生了什么?” “若非事出有因,你如何会回头?我是你的老师,跟我还要瞒着吗?” 沈清昀笑了一下,“你也说了,你是我的老师,老师而已,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南宫泾一噎,缓了缓才道:“如若你真想将太子交给陛下,早在云京,为何还要故意被人劫持?” “我想替北榆除掉太子这个隐患,不行吗?”沈清昀强撑着身子看他,“我走到这里,为的只是让北榆安全离开昌国而已。”他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发了抖,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因此用最后的力气嘱咐柳鹤知,“柳大人,麻烦替我送老师出去,辛苦,我想睡一觉。” 南宫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柳鹤知闻言已经进来候着了。 他无法,只得道:“那本王先走了。” 沈清昀摆了手,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失了力道。 他后背全湿了,冷汗涔涔,若非与南宫泾离得远,定要被他看出破绽。 与南宫泾一席话,有些真相就要呼之欲出,可他已经没心思去想。 当日大摇大摆带着太子出现在杭江,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要将江国太子带回云京不是为了做给玄帝看,恰恰是做给南宫泾看的。 他知道南宫泾一定会沉不住气,却不曾想他来的比自己想象中的快。 沈清昀倒在榻上,用被褥裹紧了自己,忍着心颤,涣散着眼想,自己活了这么久,走过这么多条路,居然没有哪条路是顺畅的。 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不如回来斗一斗,跟玄帝斗,跟南宫泾斗,跟苍天斗。 输了,大不了一条命,本就是赚来的。 若是斗赢了…… 赢了,他这一生所求不多,亲人平安顺遂,爱人如斯。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未来的日子。 两人可以找处四季如春的地方隐居起来,就像梨园那样的,一方院子,几颗梨树,一片园子,园子里面种些菜,菜旁边养点儿花,篱笆庄绕着个小屋子,屋子里的摆设不用太多,桌案必须得有,帐幔要厚实一点儿的,省的光线太亮世子总是皱着眉睡不好。 篱笆庄上面缠些牵牛花,再种些曼陀罗,要紫色的,阳光出来的时候,闪着他喜欢的颜色。 如果觉得闷了,他们还可以去菜园子里面种菜,也可以自己下厨,寻个好日子,买上三五坛美酒,坐在小石桌边缘,赏花饮酒,喝到微醺,再去桌案前取了纸笔,画出凌霄煜所要求的嫁妆、聘礼,反正什么都好。 大不了……沈清昀想,大不了,凌霄煜若是真的喜欢小孩儿,等凌儿寻了好夫婿,辛苦辛苦他们小两口,多生几胎,过继两个给他们养。 他想着想着便湿了眼眶,喃声一句,唤那人的名,心想,自己所求的真不算多-- …… 柳鹤知准备跟沈清昀讨论下南宫泾的事,结果刚进门便觉出了榻上人的状态不太对。 只见沈清昀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之上,脸色白的吓人。 “将军--”他叫了一声,却见沈清昀紧闭着眼,显然已经失去了部分知觉。 柳鹤知忙去叫了郎中过来。 可那郎中医术不高,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病症,这可急坏了柳鹤知。 “听闻西去三十里有处梨园,那里的主人医术颇高,大人不妨一试。” 知道沈清昀是从哪里来的柳鹤知:“……” 难不成真要将人送回去?送回去还出的来? 一番挣扎之下,柳鹤知果断做了个决定。 他让天启营的人守着沈清昀,自己则是带人想去梨园神不知凌霄煜也不觉的将无离从梨园给请出来。 柳鹤知出了府衙,刚备好马车,却见一人自月色中而来。 “上官?”果真是天无绝他之路,柳鹤知没想过,自己居然如此幸运,能在此地见到昔日好友。 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住,“上官,快随我走。” 上官濂突然被人拽住,人还有点蒙,“鹤知?你如何会在此处?” “陛下让我来查杭江的事。”柳鹤知说了一句,便拉着人往衙门内院里走,“话不多说,先跟我走,有人等着救命。” “救什么命?”上官濂正在为丢了心爱人的踪迹而心烦,因此并不想救谁的命。 可柳鹤知哪里肯,硬拽着人,说道:“上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是会令你们上官氏族的祖上蒙羞的。” “与我何干?”上官濂桃花眼往上一翻,不为所动,“别拽我,小心我死在你面前。” “我看你是想我死。”柳鹤知说:“就当我求你这一次。” “你这态度是求?你这分明是在以理杀人。” 柳鹤知只好放开人,端正行了一礼,“我确实着急,上官别跟我置气,救人要紧。” 上官濂白了他一眼,不厌其烦地理了理袖子,“行了,前面带路吧!” 他跟着柳鹤知进了府衙内院,立刻便被一股熟悉的香气吸引。 医者总是对各种药物的味道十分敏感,特别是不易求得的良药。 一味松香凝脂需要十几种草药百花混合制成,及其难求,既然用了这种奇药,想来这人应该是遇到了大问题。 他立刻对躺在床上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第179章 没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是熟人。 上官濂一愣,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巧得很。 随后让柳鹤知屏退了众人,并对柳鹤知说:“你也出去。” 柳鹤知见上官濂正盯着自己,头顶缓缓升起一片问号。 “不是叫我救命?”上官濂挑眉问他。 柳鹤知:“我耽误你救命?” “你若是想跟我争论这个问题,我奉陪。” 柳鹤知:“……”要不是躺在床上的人确实不太好,他必然先按着他打一顿再说。 “您请。”柳鹤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转身出去守门去了。 上官濂也没迟疑,见房里没人,立刻去沈清昀身边搭脉。 其实闻到松香凝脂的味道时便已经猜出了大概,这一搭脉,才让他知道果然如此。 “无相蛊--”上官濂喃声一句,随看向已经没了意识的人。 第98章 无相蛊 “如何了?”柳鹤知见人出来,着急上前询问。 上官濂递了张药方过去,“照着这方子去抓药,先派人送回来,不过只能缓解,不能治本,想要彻底治好他,有几味药比较难求,只能去偏远地寻。” “如此严重?到底怎么回事?”柳鹤知面色沉重。 上官濂见好友担心,没忍心将实话讲出来,而是转了口风,“骗你的--” “?”柳鹤知正想如何是好,恍听了这句,不由得想要埋怨,却听上官濂又开了口,“不过他受了内伤,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你先去抓药。” “哦!”柳鹤知不通医理,因此只能由着好友说什么是什么。 要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上官,他当真没事吗?” “你不信我啊?” 柳鹤知哪里敢说不信,嘱咐了两句,讪讪走了。 上官濂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沈清昀已经醒过来了。 他刚醒来,人的意识还有点涣散,见了走进来的人,觉得眼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觉摇头苦笑,自己的记忆果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他有些头疼地想要抬手,却被来人从容按住了手臂,“正在施针,公子别动。” 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才见到自己手臂的几处穴道都施了针。 后知后觉,内里的痛感貌似减轻了些,看来都是这几根针的功劳。 不免重新抬眼打量起这人来,难不成是柳鹤知找来的郎中?可怎么这么眼熟,“你是……” 上官濂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将自己忘记了,于是自报了家门,“在下上官濂,有幸跟公子在皇宫大内见过一面。” 沈清昀恍然,这才想起来,原是当初跟着冒充御灵族的春华身边待着的那个上官家的人。 “原来是你。” 上官濂点了头,随后直言问道:“敢问公子,这痛感持续多久了?” 沈清昀却不想提起这事,他寻着温度用另外一只没挨扎的手去拽来汤婆子暖了暖,然后才道:“不是什么大事。” “若非鹤知一再请求,在下还真不会入府衙来看,不过说来也巧,不曾想鹤知要救的人竟会是沈公子。” 上官濂不想遂他的意,抬眼道:“若知道等着救治的人是公子,即便鹤知不说,我也是得尽尽心的。所以我想提醒公子一句,您这病症,若不尽早医治,恐命不久矣,公子若是信我,便让我试试,不确保一定治的好,但总归要比不治强得多。”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命不久矣这事他多少了解过一些,于是捡了要紧的问:“上官公子何出此言?怎得知道是我便一定要救一救?” “爱屋及乌,在下常听春华提起公子。” 沈清昀从那眼神中看到了眷恋与溺爱,这让他不免想起当日在昌国内殿中的情形,是以对他的心思了然于心。 原来,这人竟然是余宁的情敌,可照着春华那个一根筋,只怕根本不知道这人对他的心思吧! 他最受不得这样的事,于是问道:“只是不知,让你爱屋及乌的那个,他知不知道你的心思?” 上官濂闻言一愣,随后低头一笑,坦言道:“离开云京之前,我跟他说过。” 沈清昀有些意外,“然后呢?” 上官濂想起往事,心中不免有些苦涩,“讲实话,其实我真的挺喜欢春华的,他挺可爱的,虽然有些脾气,可很好哄,当日我们在苍山落入秋云寨的陷阱中,曾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他摇了摇头,“本以为自己对他不过是当个弟弟看,不曾想自苍山一别却是叫我念念不忘起来,所幸老天待我不薄,又一次见到了他,我本想着,既然已经动了心思,不如大方承认,却没想到,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沈清昀听到这里,已经大抵知道了前因后果。 春华向来单纯,于感情上也是一张白纸,因此上官濂说完之后,却叫他跟余宁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改变。 上官濂知他猜中,苦笑道:“公子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冤的?” 这一番言词,彻底逗笑了沈清昀。 他因着上官濂的施针而有所好转,知道他跟春华的关系,于是也放下戒心,不似之前那般抵触 。 上官濂见沈清昀有所松懈,趁机说道:“所以公子体内的无相蛊,是如何得来的?” 第180章 沈清昀表情一滞,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上官濂说:“公子不必惊讶,我能知道无相蛊,并非是我对蛊毒有多少研究,实在是太过碰巧了!” 他一面将针换了几处穴道一面继续说:“世人皆以为无相蛊原有两只相互掣肘,一只雌蛊,一只幼蛊,但其实,所为的雌蛊却是雌雄同体,将幼蛊视为一切不过假象而已。” 沈清昀有些疑惑,“雌雄同体,是为何意?” “同体者,自由孕育下一代,是父亲也是母亲,所以它们与幼蛊的情分并不深重。”他为沈清昀扎过的地方推行过血,边动手边问:“说起来,公子可曾听说过无相蛊的制作方法?” 这点沈清昀倒是知道一些。 当初他从余宁口中得知了无相蛊的事,便翻阅了一段时间的典籍。 据记载,制造强大的蛊需要特定的日子,每年的五月初五是汇聚毒虫的时节,也是毒气最盛的时候,因此蛊的制作多于端午之日,乘阳气极盛时制药,将百余种毒蛇毒虫放在一器皿中相互撕咬,期间会不断往里面投放各种毒物,最终器皿中仅存下来的那一只便是剧毒无比的无相蛊。 上官濂又问:“那公子可知道,为何这蛊会被称之为无相蛊?” 这倒是超出了沈清昀认知的范畴。 “只因饲蛊之人将活人投进器皿中供蛊虫栖息。”上官濂敛眸,“活人被断了手脚做成人彘,用各种药材香料滋养三五个月,待那人体有异香之时便投入其中,让蛊虫游走贯穿全身。” “之所以被称为无相蛊,是因蛊虫食肉饮血,最喜欢在人的五官上面停留--” 沈清昀蹙眉抬眼,却见上官濂露了个笑,“不过公子放心,松香凝脂是极好的药材,蛊虫贪食,一时半刻还不会如何,只不过--” 他微微沉吟,不免有些疑惑,“若只是牵制,应当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你身上松香凝脂的味道如此之大。”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这无相蛊是被你强渡过来的吧?” 沈清昀泄气一笑,“被你猜到了,确实是被我用松香凝脂强行引过来的。” 上官濂愕然,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痛感了。 他看向沈清昀,眸间露了几许敬佩之意,“像公子这样不顾自身以命换命的,这世上还真是少见。” 他笑叹一声,“公子当真是痴人。” 沈清昀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垂眸苦笑,恰好这时,柳鹤知回来了。 “上官,如何了?我能不能进去?”柳鹤知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上官濂将最后几根针收起,这才让人进来。 柳鹤知迈步而来,还不等说话,便被一道快速驰来的身影挤到了一旁。 紧接着,便见沈清昀床头多了个英俊的少年。 “公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来的人居然是春华。 “你怎么也来了?”沈清昀愣了一愣,“你主子没带你们回喻潼关么?” 这个‘也’字就很魔幻,可春华没想那么多,他正忙着委屈,也不管屋里到底有没有外人在,拉着沈清昀的衣角便开始哭诉,“我找了公子许久,起初听到消息还以为公子让太子那伙人给绑了,后来余宁却告诉我不是,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主子知道你丢了,起初只是沉着脸不吭声,后来便发了好大的脾气,再然后,就将余宁给赶走了。” 春华抽泣,“我想公子,又担心余宁,也实在见不得主子那样阴沉着脸,便偷偷跑出来了。” 沈清昀听了,大抵能猜到凌霄煜彼时的心情,可他不敢多想,于是跟春华说:“你出来不讲一声,你主子必定担心,快回去吧!” “我给主子留了信的,且现在他根本没空管我,白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即便我在也不叫我跟着,只带着魏铜和程秋,我猜,主子定然是因为生余宁的气,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了。”春华哭的稀里哗啦,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好了别哭了!” “我不哭还能怎么办?如今余宁走了,主子也不喜欢我了!公子--”春华说着说着,突然觉得那声音不太对劲,他愣愣地抬眼,却见沈清昀正抿着唇看他,这才意识到刚刚那话貌似不是他们家公子说出来的。 后知后觉的,凭着记忆回头,就见上官濂正站在自己身后。 见到上官濂,着实让他愣了好一会儿,“上官大哥,你怎么在这?” “许是你哭的太大声,所以将我招来了!”上官濂伸手抹了一把他脸上的泪,“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余宁欺负你了?那感情好,跟我回上官家吧!” 沈清昀:“?” 春华微微有些不自在,急忙躲开上官濂的触碰,自己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不是,余宁没欺负我,我是来找我家公子的。” “哦!”上官濂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眼见上官濂听完了前因后果的沈清昀:“……” 第99章 春华 沈清昀觉得,余宁这次算是遇到了对手。 春华这时又自伏在榻前,眼巴巴看着沈清昀,“公子,您是跟主子吵架了么?是主子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您伤心了吗?公子向来大度,之前也从不跟主子计较,不然再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第181章 沈清昀一时难言,微微叹了口气,“别想太多,如今余宁既然不在,你更不该乱跑了,你走了,谁来护着你主子?” “主子知道我来寻你--”提到这事,春华有些脸热,“我给主子留信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走错路,被机关术拦在了陷阱里,还是主子叫魏铜将我弄出来的,因为走的匆忙,盘缠也没带,也是主子让魏铜塞给我的,就连公子的方位与路线,也是主子让魏铜提醒我的。” 屋子里的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春华伸手攥着沈清昀的袖子,“主子将公子气走,他现在一定也很后悔,不然不会默认我来寻你,而且我当时跟魏铜说了,让他告诉主子,若是找不回公子,我便一辈子都不回去,魏铜说好。” 他的一席话,不禁让沈清昀陷入了沉思。 凌霄煜赶走余宁,又默许春华来寻他,必然是知道他将无相蛊渡过来的事情。 他知道瞒不住他,却不想被发现的这么快。 可他没回喻潼关,而是隐身昌国,是想做什么呢? “公子……您跟主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公子为了讨好玄帝出卖了主子?”春华向来心直口快,而且他早就将沈清昀当成了世子府的人,是以说话并没有什么避讳。 沈清昀知道这小小少年心思单纯,而且凌霄煜有意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便故意露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既然听到了还敢过来,就不怕我将你冒充御灵族的事情告诉玄帝,让他将你关起来?” “公子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相信公子会这么做,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江国去吃彦婆婆做的糖糕,还得一起去宠物救治所治疗那些小动物,还有,公子当初承诺教给我的箭法也还没教--” 春华这么一说,说的沈清昀有些难受,那些刚刚压下去的心悸便又一次冒了出来。 “好了,你公子还病着,让他休息,你这一路行来,应该也累了吧!先跟我去休息。”上官濂出言打断了春华的话。 岂料春华并不想走。 “你不饿么!我见你赶路辛苦,定然饿了。” 春华不吭声了,来的着急,路上又被偷了盘缠,他这一路走的艰难,之前一直想着沈清昀的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见到人心放下了一半,倒是真觉出了饿。 上官濂见他迟疑,便继续说:“小厨房有吃的,我带你去拿好不好?” 柳鹤知心想哪里有什么吃的?但看好友极其耐心的哄着人,也没好意思戳破。 直到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出了屋。 柳鹤知有点懵然,“我还是第一次见上官对个人如此柔声细语的讲话。” 他那长相,配合着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再加上那副口才,出去得是要迷倒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偏偏他对谁都不冷不热,也没见对哪个人上心过,因此到了现在也孑然一身不曾有过牵绊。 望着出去的影,心里一惊,顿悟般地恍然:“原是如此么!” 他自觉失态,便垂眸唤了一声‘将军’。 沈清昀未有所觉,他想着春华的话,问:“外面的传言……” 柳鹤知拱手一礼,“下官不是有意欺瞒将军,实在是--”实在是他不想沈清昀太难受,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沈清昀自然明白,微叹一声,“想着会如此传,却不曾想会传得这么快,不过如此一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已经叫无离带了话,现今凌霄煜要做的不该是尽快回到喻潼关么?为何要留在昌国不走? 柳鹤知却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清昀看出了他有心事,不免问了一嘴,“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近来此地不算太平。” 沈清昀抬眼,“怎么个不太平?” 柳鹤知便将打探到的消息跟他说了,“最近频频出现小部分势力在捣毁一些附近的村子,而且村子里面居然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人,下官想,这事会不会跟凌世子有关?” “怎么个奇怪?” 柳鹤知说:“下官倒是不曾亲眼所见,只是听说那些人刀枪不入而且力大无穷,仿佛杀不死,只能采取火攻才能勉强灭掉。” 这让沈清昀几乎是在瞬间便想起了苍山上的那些药人。 当时凌霄煜说过,萧不测在苍山的秋云寨曾制造了一批药人,这事该是得到了玄帝的默许,目的是将这些东西投入到战争中去。 现今凌霄煜不回喻潼关,难道是因着这批药人的关系么? “大人这里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沈清昀问道。 柳鹤知垂眸,“如今罪状已成,谢玉莲不日便会押送入京,当年的事情下官并非有意相瞒,若是有人想要以此说事,随他去就是,下官过往虽然不堪,却也无愧于心,也断没有为了一己私欲便冤了谁的道理。” 沈清昀虽然跟柳鹤知交情不深,经过几日相处却也明白他的端正,“大人明白就好。” 柳鹤知点了头,垂首立了一会儿,“只是我见泾王爷,恐怕不会如此便算了。” “无碍,他的事情,我自有考量。” 柳鹤知看他心情不佳,也知他现今身体算不得好, 便叫他好生歇着,自己则离开了。 沈清昀待人走后,拢了拢发,便见窗外缝隙中透着股冷香而来,那是初雪的味道。 第182章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洋洋洒洒,被风吹进来。 暖炉的炭火烧得很旺,沈清昀却还是觉得冷。 他撑着身子下了榻,伸手拽了氅衣披在肩上,去窗子旁站立着望了一会儿。 身后的背影被烛火映出长长一条,那虚影下,似被风吹动的萧条落寞,那是尘封中的记忆在苏醒。 …… 雪下了一夜,到了晨起依旧没停,沈清昀早起有了些精神,脸色却依旧算不得好,但总算不是强撑。 上官濂来诊了脉,表情微有凝重。 对于沈清昀的身体状况,他实在有些忧心,毕竟无相蛊在体内多一天,对宿主的损害便多一分,虽说有松香凝脂在。 “松香凝脂难求,想来无离先生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吧!”上官濂顿声又道:“这种牵引之法,光靠松香凝脂也不能得,公子身边人才济济,做的倒是稳妥。” 沈清昀只能笑了一笑,并未答话。 上官濂便继续说道:“可无相蛊向来只行牵引,只要幼蛊安然,雌蛊必当不会太过折腾宿主,所以我不明白,公子当初为何一定行此险招?” 沈清昀回忆了当时的情形,“是因着外毒,那是一种能让蛊毒在人体内加速运转的毒药。” 前有景帝,后有玄帝,再加上一个不知所求为何的南宫泾,那样的情况下,他别无他法。 上官濂倒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是下蛊的人?”可这猜测还不等面前人回答,便被他自己否决了,“不会,对无相蛊了解不深的并不会知道幼蛊对雌蛊的意义,也就不会行这种弄巧成拙的事,除非下蛊之人与用毒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猜得不错。”沈清昀不欲再说,而是问道:“所以这毒,可有法子解开?” 上官濂只好坦白说道:“若不是因着松香凝脂的引渡,在下倒是可以试一试,可是如今……除非能寻回幼蛊。”他沉吟着,“只是不知,如今幼蛊在什么地方?” 沈清昀也很是坦白,“江国景帝手中。” “原来如此……”上官濂说:“那我貌似知道凌世子留在此处不走的原因了!” 沈清昀闭上眼,其实早在春华来时他便已经猜出了,只是不愿意深想而已。 无相蛊原本是凌霄煜在偶然间所得,他对这东西该是非常了解,当初被迫吞下雌蛊是为无奈,但他必然知道如何才能将幼蛊从景帝手中拿回来,就像他说的,不会另自己陷入危险中,因为那是在将他拱手送人。 江国现今虽然有喻潼关在手,多了些底气,可江国没有带兵打仗的人也是事实。 景帝要用凌霄煜,却又不想他太威风,一面捧着他打压其他人,一面却又在暗中下手对付他。 而这些,凌霄煜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毫不犹豫吞了无相蛊,就是知道景帝不会真的要了他的性命,至少在没有跟昌国彻底谈拢之前不会动他。 然而无相蛊如今却被自己引了过来,他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跟无离里应外合企图蒙混过去,可凌霄煜那么精明的人-- 他赶走余宁,放任春华,难道不就证明了一切? 他虽然没有来寻自己,却用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向他透露着一个讯息。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愿意护着他,守着他,不离开他。 他的北榆在告诉他,他说过的话,从来都作数-- 第100章 坦言 自从那日谈话后,上官濂除了每日例行的施针,便没再跟沈清昀说过其他。 柳鹤知忙着准备押送谢玉莲入京的事,也没来吵他。 而太子在经历了行刺未遂后,明显安分了不少。 南宫泾留在杭江未归,一直暗中观察着府衙那边传来的动静。 眼见离沈清昀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寻着机会,二次入府见了人。 沈清昀对他的二次到访显然没有太过意外,仿佛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一件事。 南宫泾发现沈清昀的脸色比起上一次还差,想着现下天冷了,许是畏寒引起的风热,于是便说了几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话,之后才慢慢进入了正题,“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回云京?” 沈清昀笑说:“为什么不能?难不成老师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宫泾一时无言,半晌才道:“其实你不用非要这样,当真只是想他们平安回到江国,可以跟本王讲,就算不提我们一起在边陲的日子,也还有凌儿在。” 沈清昀不动声色朝他看过去,那眼神犀利,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 南宫泾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偏了下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也得相信本王,本王的本意确实不是为了挑起两国战争。” “好,我知道了。”沈清昀没什么感情的回答了一句。 南宫泾收了手,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心里再想些什么,你担心世子,又放不下相爷,可相爷如今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本王不会坐视不理,还有--” “本王对凌儿是真心的,因此她的家人,本王是断不会由着朝堂上那帮人胡来的。” 提起沈清凌,戳中了沈清昀心底的那片柔软,想着自从回到昌国,那丫头便因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颠沛流离,也确实难为了她,现下想来,虽然南宫泾在某些事情上确实做的太过了,可在对待沈清凌的事情上,却是上了心的。 第183章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凌儿她,如今还好吧!” “还好,就是时常想念家人,本王承诺过,等相府的危机解除,便会寻个机会带她回家,你放心便是。” 沈清昀了然一笑,却没多话。 两人立在院中又自看了半晌的雪景,南宫泾见他不会再改变主意,知道多说无益,于是道:“天冷了,回屋吧!” 他带着玄机卫的人前脚刚走,柳鹤知便回来了。 看着院子中的脚印,知道有人来过,“怎么立在雪里?快些进屋。” 沈清昀揣着手走了,走了几步,回头问他,“春华可送走了?” “上官将人哄走了,放心吧!将他送走的都是自己人。” 自从出了太子被行刺的事情,柳鹤知便将身边的人打发走了不少,更是不动声色将南宫泾派给他的人也清理了个干净,如今身边都是可用的人,这点沈清昀倒是不担心,只是他这个‘哄’字,不免有些让人想入非非。 “将军今日觉得如何,刚刚……”柳鹤知不知沈清昀心中思量,还在想着其他的事。 “哄走的?” 柳鹤知一愣,“啊?……是!”见他表情很是复杂,于是多问了一句,“可……是有何不妥?” “没。”沈清昀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回答了他的话,“是泾王爷来了。” “果然又来了么!”柳鹤知很快被拉回了思绪,“那可看清楚他所求为何了?” 沈清昀心中有了思量,却不好多说,只能摇了摇头。 柳鹤知叫人上了茶,两人话没说几句,便听去而复返的春华在外面嚷了起来,上官濂在后面拦都没拦住。 “公子不走,我也不走。”春华上来那个犟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清昀无法,只能跟他讲道理,“怎么就不能走了?你是你主子的卫,如今你主子孤掌难鸣,身边没个可靠的人,你不去帮衬着成何体统?” “有何不成体统,主子之前便说过,让我们事事以公子为尊,公子现下病着,我如何能撒手而去?何况,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主子会带公子回去,必然得说话算数。” “怎得就又多了个保证?”沈清昀说几句话都觉得累,此时摊在椅子上不愿多说,“罢了,你想留下来便留下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既然留下来,就得听我的话,凡事不可自作主张,明白吗?” 春华露出笑意,连忙点头,“都听公子的。” “那你跟着柳大人去吧!去伺候太子。” “?”春华愣了愣,“伺候谁?” “你们江国的太子殿下。” 春华要炸毛,“如何就得跟着他?我--” 沈清昀一笑,截口道:“怎么?刚准你留下来,许你的差事便不高兴了?” “我不是,公子让我跟在您身边做什么都好,只是那太子--” 上官濂一手扶额,一手拉过春华,“乖,听话,伺候就伺候呗,之前不是说了只要留下来做什么都行?”他哄道:“咱们先去伺候,听话,至于伺候的如何,那还不是咱们说的算?届时他若不用你,也怨不得你。” 春华不太懂上官濂的意思,蹙眉道:“为什么不用我?” 一旁的柳鹤知与沈清昀:“……” 只是春华没那个伺候人的命,人还没被哄走,府衙内院便出了状况,好像是太子住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沈清昀匆匆赶去时,太子已吓得魂飞魄散,他面前躺着胡庞的尸体,人是七窍流血而死,死相极其恐怖。 “这是--” 沈清昀闭上了眼,“是他做的,他动手了--” -- 众人忙着清理尸体的时候,沈清昀已经拽着太子到了内室。 房门紧闭,他屏退众人,抬眼看向太子,“还不说么?再不说实话,你便留着那些实话进棺材吧!” “我说,我说--”凌霄陌吓破了胆,是以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当日他入昌国便因着萧不测的牵线跟玄帝达成了共识,回江国后会跟玄帝里应外合行事。 玄帝助他成为新帝,而他助玄帝除掉凌霄煜,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与阻碍,那就是凌霄煜。 两人一起设计了云京城外的事,目的是想要这个人身败名裂,原本他们设计的好,却不料出了昭安公主的乱子,之后又有御灵族出面,他没办法,便只好躲在皇宫里等回到江国再做打算。 然而他跟玄帝的事情还没着落,却意外见到了皇后与那侍卫苟合的事情。 因为在太子府被凌霄煜打过,是以他现在见到跟沈清昀相似的人就头疼,所以只想早早离开。 可还没等走,却听到那侍卫与皇后的谈话,更是听到他们说起了萧不测与昭安的事。 凌霄陌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当初昭安出现在云京城外是因为皇后,因着玄帝宠爱昭安,所以皇后早就看不惯她了,于是借了此次机会将人除去。 “那侍卫是谁?”沈清昀问道。 凌霄陌摇摇头,“当时月黑风高的,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只是那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既是月黑风高,你如何得知那是皇后?” 凌霄陌:“……若是孤说你那妹妹不知死活,自己让她那情郎高呼她的名,你信不信?” 第184章 沈清昀脸色不太好看。 凌霄陌怕死了那表情,于是不再多说,而是继续往下讲:“孤当时觉得这事麻烦,正想着要不要知会玄帝一声,结果却听到那妖妇想要陷害我。”他瞪大了眼睛,“孤万没想到,这女人狠起来居然连自己都可以牺牲,她堂堂一国之母,怎可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他本想出面指责,又怕引火烧身,于是匆匆离开。 本想去见玄帝说明此事原委,不曾想半路遇到了刘青。 刘青见他神色慌张便询问他出了何事,他想着刘青不但是玄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又是天启营统领,想着跟他说与跟玄帝没什么区别,便说了一嘴,本以为刘青听了这话会跟他一样震惊,却没想到那人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极其淡定的说这事他知道,不但他知道,玄帝也知道。 “他当时跟孤说玄帝让孤先离开皇宫,余下的事情他会处理。” 凌霄陌说:“孤以为这事有玄帝在不会出事,便依着刘青所言离开了,结果前脚刚出了皇宫,后脚就被冤了。” 可他当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这不过是玄帝的计策,因此暗中躲了起来。 结果等了两日,眼见云京城的防护一日大过一日,而宫中的事情却迟迟没有进展,这才发现自己貌似上了当。 觉出问题后他立刻让于安去找凌霄煜。 凌霄煜身中蛊毒,而且曾经有过承诺会将他平安带回江国,因此他知道凌霄煜不会不管他,然而于安找来的人却不是他想找的人。 “若我猜的没错,他带的人是南宫泾吧!”沈清昀猜测道。 凌霄陌说:“对,就是他。” 南宫泾来找他的原因很简单,说是不想看到两国交战,所以会帮他离开,并让他不要再相信玄帝,玄帝如此污蔑他,不过是为了将沈清昀困在昌国而已。 他在皇宫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玄帝的心思,因此觉得南宫泾的话有道理。 “更何况,南宫泾当时还给了孤一块调令,那是他许诺孤会回到江国的凭证。” 第101章 鹤知 “调令?”沈清昀觉得稀奇,“东西在哪儿?” 凌霄陌:“孤的东西向来都是于安帮孤收的,当时在梨园孤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带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儿憋屈,想着自己堂堂一个太子,居然混到这份上来。 早知道昌国一行这么千难险阻,他就该好好待在江国,来和什么亲? 沈清昀思量着,“所以无相蛊的事情,你到底告诉了谁?还有当初带回梨园的那种毒药,又是谁给你的?” “是南宫泾。”凌霄陌垂下眼皮,万分沮丧,“他当时说这种毒药可以加速无相蛊在体内运作,孤那弟弟惜命,如此一来,便会趁早将孤带回江国,这是最有效的方法。而且--” “而且这一路上咱们都没有被天启营的人找到,也是他暗中相护的原因,所以孤便信了他的话,可孤不明白怎么就会突然冒出来另外一方势力,还因此将咱们困在梨园那许多时日。” 他在昌国待不下去了,跟于安说,于安却让他安分一些。 凌霄陌心中原本就有气,处处受制于人不说,如今更是连自己身边的侍卫都对自己指手画脚。 他十分生气,按着于安骂了一顿,紧接着带胡庞出去转,名义上是散心,实则却让胡庞跟外面的人联系又弄了一些那种药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不好,每次想做点儿什么都会被沈清昀发现。 “孤现在实话跟你说了,你是不是能保孤平安完好的回到江国?” 沈清昀意味深长, “回到江国应该差不太多,是不是完好却不知道了。” “……”凌霄陌脸色十分难看,“沈清昀,这一路上来,孤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确实没有。” 凌霄陌:“那你何苦如此害孤?” 沈清昀冷笑一声,“如何便是我害你?” “你--”凌霄陌气愤不已,“若不是你执意将孤带回来,那南宫泾何苦要害孤?” 沈清昀露出个‘你还不算太无可救药’的表情,接着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沈清昀,你给孤回来把话说清楚。” 身后传来凌霄陌的喊声,沈清昀却恍若无觉,他能忍着不给太子两巴掌,都是看在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界上。 这凌霄陌简直长了一副猪脑子,偏偏打不得说不得,简直可恶。 沈清昀出了院子,让柳鹤知拿着他带出来的银钱打赏了看护太子的人,便独自回屋了。 心里压得事情有点多,他有点儿难受。 与南宫泾相交多年,数年的情分被他的总总行事激的所剩无几,若说如今还能再多说一个‘信’字,怕也只是因着他当年的死不瞑目而已,一个一心为国的人,如何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难不成真如自己所料那般,他也是重生回来的? 沈清昀靠在桌案前,感觉到脏腑又传来丝丝的疼,便想着找点儿其他的事情分分神。 正想唤来春华逗逗他,却见柳鹤知踩着未扫净的积雪来了。 “将军,京里传了旨意过来。” …… 远在云京的玄帝听到沈清昀擒回江国太子的消息后龙颜大悦,立刻叫人传旨封赏,赐下好多东西。 第185章 不但升了官职,还传来相爷通敌之事是被人陷害,如今陷害相爷的人已经被抓了起来。 沈清昀蹙眉,“臣于社稷无功,如何领旨?” 他当年守喻潼关战功赫赫,也不过是个从二品的镇西将军,如今只是带了太子回来便要加官进爵,还是个正一品? 要知道,他父亲两朝老臣,功于社稷,这么多年为了李氏江山鞠躬尽瘁,封正一品官爵也用了十几年。 “陛下说了,将军能不辞辛苦将太子捉回来,不止保住了陛下的颜面,也是保住了昌国的颜面。而且,最近岐堂那边有匪患出没,陛下属意将军前去平乱,还说江国这边的事情便不必将军插手了。”来传旨的公公细声细语的说着,让沈清昀先把圣旨接了。 “岐堂?”沈清昀回忆着,最近柳鹤知说的暴乱好像就是发生在岐堂,关于那些药人的事情也大多在岐堂。 他突然明白了玄帝为什么会在此时给他加官进爵了! 分明是怀疑岐堂的事情是凌霄煜所为,所以故意赏他好叫凌霄煜看。 “将军?”传旨的公公说:“将军接了旨意,咱家也好回去复命不是?” “身在昌国,保国民万安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会去岐堂。”言下之意,平乱可以,受封的旨意,他却不能接。 柳鹤知这时开口说:“将军,陛下一片心意,将军莫要辜负。” 然而沈清昀却有自己的思量,他没有依言,而是扔下了一院子赏赐与惊愕的人群,潇洒转身而去。 他明白,自己是大昌国的人,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可有些东西,却依旧可以自行选择接受与否,比如玄帝的封赏。 他回了屋,却见柳鹤知追上前来,知道他是想劝自己接下那旨意,于是在他开口前问了句话。 “柳大人,我实在好奇,陛下究竟是如何说动你来当说客的?” 柳鹤知闻言一怔,却不免在这之后露出苦笑,“将军,说客一词,其实不算太过恰当。” “若真是说客,下官也是相府的,而非陛下的。” 沈清昀自然知道柳鹤知是真心为了相府考虑,否则不会跟他说那许多。 当时他不顾一切离开,却不曾想自己该背负的居然落在了家人身上,如果知道父亲会因着他的离开而受到指责,那么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父亲一心为国,对李氏忠心耿耿,如今却要因为自己的原因背负那些。 而他最中意的学生,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诬陷,可想而知,父亲当时该是多么寒心。 他摆了手,决然说道:“大人去罢!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清昀虽然因着各种阻挠而被困昌国,却依旧不想顺了玄帝的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的事与该行的路。 家人无虞,两国无战,安稳顺遂,与一心人,隐世终老。 -- “谢玉莲醒了,想要见见大人。” 师爷来的时候,柳鹤知正在沈清昀的屋子里说着关于杭江的事。 刚下过雪,空气中带着一股凉寒,师爷进门的时候带了一阵风,让坐在内里的沈清昀不免偏头咳了几声。 师爷当即止了步,站着老远回禀,“那谢家小姐说,想着见一见大人,好知道是不是故人?” 柳鹤知自知躲不过去,便点了头。 他转身向沈清昀拜了礼,“将军歇息吧!下官去去就回。” “大人--”沈清昀叫住了他,“之前的事情,既是过去了,大人也该放下。” 柳鹤知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这一走,便是走了好久。 外面的风雪虽然停了,但温度却是越来越低,沈清昀裹着大氅起了身,询问了一圈,最后还是师爷说见柳大人一个人出的门。 沈清昀看了看天色,终归有些放心不下,便让师爷陪着自己走了一圈。 他也不过是依着柳鹤知曾经跟他说的话,想着去转一转,没想到果然见到了立在桥下的人。 那一袭衣衫被风吹散了,背影看起来十分落寞孤寂。 师爷想要去唤人,却被沈清昀打断,他叫师爷先回去,自己则是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向柳鹤知走去。 之前离得远没看到,走近了才看见,柳鹤知的面前居然是一座坟冢,只是被雪覆盖,乍一见就像个不起眼的土包,若不是柳鹤知带了酒,他都辨不出。 柳鹤知的神情有着悲伤,可更多的却是不顾一切的决然。 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望着那座坟冢出神,直到沈清昀走的很近了他才发觉。 “将军--” 沈清昀阻了他的拜礼,“大人与我,不必这么客气。” 柳鹤知便笑了笑,接着重新看向面前的坟。 他半跪下去倒酒,用手指将坟上面的积雪拨弄开。 手指被冻得僵硬通红,他却仿佛没有感觉。 沈清昀对他的过往了解不多,可当年那样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简直太容易想。他知道,当年杭江冤死的人有太多了,他虽然不是其中一个,却也能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 “那本书册,是你在杭江就开始书写的么?”沈清昀觉得那么重要的东西付出的时间一定远远不止他在云京任职的这些年,因而有此一问。 柳鹤知有些沧桑的开口,“他不在了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准备那些。” 第186章 沈清昀若有所思,“如此,也算了了你们彼此的一桩心事。”他看向坟冢,“九泉之下的人,也可瞑目了!” “还不够。”柳鹤知垂下眼皮,“只是一个谢氏,还不够。” 沈清昀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想认同,“自古以来,有清正廉明,便有贪得无厌,欲念本就在七情之中,不是人人都能用真心去感化,所谓行得端站得直,也不过是有着更远大的信念,才能将那些罪恶的种子压下去,可一但压不下去,那些隐患还是会冒出来。” 沈清昀转眸看他,“昌国是片土地,那些欲念却是埋在人心中的一粒粒种子,我们做不到将那些种子从人们心底剜出来,因为那都是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若要除去,必会牵连自身,既无法驱除,便只能压制。” 这是他活了两世才明白的道理,也是他对这人世间的感触。 如今,他见有人困于其中,便忍不住想要讲一讲。 柳鹤知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甘心而已,“将军……我心中有愧,我……” 第102章 提醒 当时他们被沈清昀救下后,没多久便迎来了谢氏的疯狂报复。 那跛脚少年为了护他被三堂的人抓去拷打,他走投无路时想起了谢玉莲说过的话。 为了救人,不得已同意了谢玉莲的要求,跪着入了谢氏的门楣。 他虽万分不耻自己的所做所为,可却知道,那是救人的唯一选择。 这一举动让元伊对他失望透顶,并与他割袍断义,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可谢玉莲知他心事,并在不久之后找上了元伊。 “元伊,是那少年?”沈清昀问道。 柳鹤知点了头,“我知谢玉莲是想叫我斩断过往,可我栖身谢氏的最初,不过是为了他能好好活着而已。” “那些年,我留在谢氏身边,只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那里,可却在天长日久中,发现了谢氏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谢氏这棵大树,其根部盘根错节,牵扯极深,当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事情,让我有了想要扳倒谢氏的决心,可扳倒谢氏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成就的,想要让那些人伏诛,还需找其他机会。” 然而事情却从他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他为了揪出谢氏的罪证,眼睁睁看着元伊死在那些阴谋算计下。 他心底始终存着那些悔,总觉得,自己当年若是可以早些收手,早些想清楚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死?是不是现在自己的庭院中就会多一些欢声?而不是形单影只,只能对着孤坟去忏悔,去难过。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对谁讲过那些往事,因为他不敢。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沉寂在失去元伊的痛苦中,并一度觉得自己也快要活不成了。 “当时我便在想,有些东西,真的是努力过就能看到成就的么?可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怎么还是达不到自己的预期?我明明那么想要留下那个人,可为什么他还是走了?”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沈清昀这话说得非常认真。 他蹲下身,取了他手中祭奠亡人的酒盏,替他满上,“病树前头万木春,他虽不在了,可你让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不一样的杭江,你救了这里余下的千千万万人。” 柳鹤知彼时被谢玉莲勾起心事,困身成笼,一味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才导致了当年的悲剧,“也许谢玉莲说得对,我算不得坦荡,也确实不是个君子。” 若是早些坦言,不去要求太多,是不是便能换回元伊的命? 他想到自己当年像个破烂一样被人丢在街上,饥寒交迫眼看就要死的时候被元伊拖回了小窝,给了他半块馒头,救了他的命。 那些日子,他虽过得辛苦,可却觉得温馨,然而如今-- “你活着,是活给自己和在意的人看,而不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沈清昀说:“所以,那些人的话,又何必在意呢?” 柳鹤知茫然抬眼,沈清昀却在这时起了身。 他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去前面等你。” 柳鹤知怔然良久才转了神。 他看向面前的坟冢,居然在那瞬间醍醐灌顶。 是了,他所行的路,都是他该行的,也是这个人的心之所念。 他们曾窝在那个不是那么遮风挡雨的小棚子里畅想的未来,两个衣衫篓缕的小小少年,你一言我一语,他曾问那少年,“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没有战争,父母健在,小儿缠闹。” 小小的柳鹤知转头看那唇红齿白的跛脚少年。 少年便笑的更加开怀,“我是孤儿,没有亲人,要不换一个?”他不等柳鹤知说话,便重新开了口,“那就愿以后的杭江,所有黄口小儿都有所依,庭院遮风又挡雨,愿我家知知,日后子孙满堂,膝下承欢--” 少年恣意的笑声仿佛还荡在耳边。 柳鹤知倒了一杯薄洒在坟前,又满了一杯径自饮了。 一滴清泪落下,落在坟冢前的雪地中。 他抹去那些带着浓重情感的颜色,将曾经的罪恶与难过一同抛去了。 他想,他终是对他不起,那些想望,这辈子,恐不能如他所愿了! 柳鹤知将那酒杯留在雪中,默了一句,“元伊,等我--” 第187章 -- 师爷并未走远,架着马车站在远处等着两位主子。 见人回来了,一手一个汤婆子递过去。 沈清昀道了谢,掀开车帘,一股冷香迎面扑来,马车边沿处有一小桌案,上面摆着一束红梅。 沈清昀微微一愣,扭头问师爷,“刚刚可有人来过?” 师爷眼底一片茫然,“老奴一直守在此处,不曾见过。” 沈清昀失落垂眼,扭头上了马车,最终将那束红梅拢进了怀里。 他笼着梅枝,思绪飞远,仿佛有人在轻吟着那些想念与不舍。 “……欲诉闲愁无说处。几过莺帘,听得间关语。昨夜月明香暗度。相思忽到梅花树--” -- “世子,东西送去了。” “我们远远瞧了一眼,公子如今被照顾的很好,世子放心--” 凌霄煜站在雪中,听到有人来报,想着那人的音容笑貌,轻轻地闭了下眼。 魏铜站在凌霄煜身侧,心里不太好受,“世子担心,怎么不自己见一见?这里离杭江又不是很远。” “没必要。”凌霄煜回首,“事情查的如何了?” 魏铜立刻敛了神色,“已经查清楚了,西行三十里的盐村,派去打探的人已经做好了部署,只等世子下令。” 凌霄煜背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好,我知道了。” 直到人退下,他才将眸光落在那刚摘回来的红梅上面。 他捏着那梅枝,想着魏铜的话,忽然喃声说道:“沈怀洲,你听到魏铜的话了么?他问我,为什么不去见你?” “他不知道,你该是知道的吧!”他捏了片花瓣,揉在掌心,如同在捏着某人的耳垂,“不去见你,不是因为不想见,而是怕见到了,便会忍不住将你捉回来,让你从此以后,一步也不能离开。” “沈怀洲,你知道么……” 当日他要去找人,被无离拦下。 无离知道三言两语没法打消他的疑心,索性对他讲了实话。 “他将那蛊毒渡过去就是为了让你不受钳制,如今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即便你本事再大,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算计,这次的事情就是个例子。”无离说:“现今有松香凝脂,他性命无虞,只是会受些罪,你该明白,一味的莽撞行事只会让他更加难做。” “他是昌国人,你可曾想他走了之后会如何?现今风言风语传得如此难听,你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吗?你孑然一身,他却有父母家人,就算他不在乎,可先叛家后叛国的罪名担在身上,你是想将他置于何地?”无离字字诛心,让他有口难辨。 “真想救他,就尽快取得景帝信任,将幼蛊拿回来才是顶要紧的事。” 其实就算无离不说这些,他也明白如今的处境与该做的事情,他清楚的知道,昌国的事情只要一日不解决,他的怀洲便不能安心跟他离开。 他要他无虞,要他平安,要他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面前,便只能将眼前的事情解决掉,所以他忍着不找他。 可当他听到昌国玄帝送来的赏赐后,却觉得心中烦闷不已。 那个人心那么软,没有他在身边提点着,真的不会被抢走吗? 他以红梅为印,只是想提醒他,远处有个人,正在等着他。 初雪洋洋洒洒,雪花飞散,凌霄煜望着眼前的景,忽然想到当初两人踩着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去庄子外看红梅的事情。 那时已经接近年关,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沈清昀虽没说什么,但他隐藏在心底的那份惆怅却被凌霄煜看在眼中。 明明喝几口就醉的人,偏偏要拉着他一同对饮,结果三五杯下肚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北榆,你怎么这么好看?” 喝醉的人惯会娇声娇气的讲话,还时常贴在他耳畔勾他的魂。 偏偏他想伸手的时候,那个人多半都会躲得远远的,然后警惕地瞧着他不叫他动。 他只能无奈垂眼,用杯中酒哄着人过来,然后拽进怀里抱回去。 即便是双脚离了地,怀中的人依旧不安份。 喝醉了的沈清昀像是家里圈养的小猫,很乖,很软,很好摸。 凌霄煜喜欢他喝醉时候的样子,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说好,也从来不会狡辩,很顺从。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也是第一次如此正经的过年。 他知道沈清昀或许是想家了,又或许是想到了远在昌国的父母,他虽一直在笑,可那眼底的落寞却藏不住。 当日他将沈清昀抱回家,然后拢过他的发丝好生理顺了,接着将人揽进了怀里,他就那么瞧着他安静的睡颜,听他梦里的呓语,最终,生平第一次做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决定,他要带他回家。 “世子,程秋到了--” 凌霄煜将红梅摆正,扭头出了房间。 风动了动,吹开了窗,一片雪花飞进来,落在了梅花瓣上面…… 第103章 岐堂 沈清昀回来便一头扎进了屋里,任何人都不想见。 红梅被他带回来搁在桌案上,一抬头便能瞧见。 他就那么静坐在榻前,看着桌案上的红梅,没一会儿便红了眼睛。 炭火烧得旺,烤的他眼眶生疼,又干又涩,他眨了几下,鼻尖突然没来由一酸。 忍不住踢了靴子,扑到榻上蒙住了被褥。 第188章 他想凌霄煜了!想的要疯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沈清昀终于将那股难受劲压了下去,等起身的时候,正巧上官濂过来了。 春华待不住,便也跟着过来了。 沈清昀这几日因着上官濂的治疗,痛感逐渐减轻,可他知道,若是没有幼蛊,一切的好转都是假象。 上官濂一面施针,一面看沈清昀,“公子今日觉得如何?” “挺好的,没怎么疼。” 上官濂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春华坐在凳子上撑着胳膊晃荡,“上官大哥,我家公子到底受了什么内伤啊?怎么总是疼,那日我见公子额间都流汗了。” 他其实心里总有些感受,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料想着当日凌霄煜将余宁赶走可能跟这件事有关,于是问道:“公子,您的伤,该不会是余宁弄出来的吧?” 沈清昀:“……自然不是。”他偏头看向春华,“不是让你守着太子,怎么又跑出来了?” “太子整日疑神疑鬼,说我要害他。”春华撇撇嘴,“不爱去。”怕沈清昀又训他,于是赶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公子,您今日去府衙后面了吗?” “没有,怎么?” “那里有好大一片红梅,因着被假山挡住了,所以在内院里面看不见,要不是我待的无聊四处乱逛,定然也发现不了。”春华撅着凳子腿往前挪了挪,很是精神的说道:“那片红梅像极了江国庄子外的那几株,站在里面,我都以为自己回了家。” 眼下沈清昀最听不得的就是有关江国的事。 上官濂看沈清昀脸色不好,忙转移了话题:“我见下午公子出去了,是去找鹤知了么?” “嗯。”沈清昀靠着软枕换了个姿势,“眼见杭江的事情也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想来等新任的县丞上任,他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回京述职了。” “公子呢?也跟着回云京吗?”上官濂问道。 春华闻言,立刻停止了动作,眼巴巴地看着沈清昀,期盼能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沈清昀不但没有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还重新提起让他看着太子的话。 春华没办法,只得领命去了。 沈清昀将春华支走是为了问自己如今的状态,他需要知道自己这副身子究竟能支撑多久。 “最多三个月。”上官濂说:“牵引之法本不可行,即便以松香凝脂强行完成牵引,说到底不过是用粮食来引诱蛊的一种方法,一旦凝脂香被吞噬殆尽,蛊虫便会游走宿主血脉,吸食宿主的骨血。” 沈清昀听了这话,微微放下心来。 他心中有了思量,万用不上那么久的时间,他要赶在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到来之前,跟玄帝彻底做个了结。 望了眼窗外,想起春华所说的红梅,遂起了身,“听说假山后面有红梅,我去看看。” 上官濂拦道:“夜里风大,公子现在不宜见风。” “风大么?我去瞧瞧。” 上官濂:“……” 结果沈清昀自梅园回来便起了热,人烧得滚烫靠在软枕上起不来。 上官濂开了药,让春华守着熬了端过来。 这病来得奇怪,柳鹤知想到他身子不好还去找自己,以为是那个时候着了凉,一时有些愧疚。 “不怪你,我不过是听说府衙假山后面有片红梅,一时兴起去看的忘了时辰,故而着了凉。” 沈清昀喝了药,精神了些,便开始说起正事,“大人归程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柳鹤知想到玄帝的旨意,“原本该是这个月初五,可岐堂那里的事情有些棘手,陛下便叫下官跟随将军左右,听候差遣。” 自从上次抗旨不尊之后,玄帝便没再下过其他旨意,想来也是默许了他的意愿。 可听了柳鹤知的话,不免生了疑窦,“陛下让你一介文官随我前去平乱?” 柳鹤知也很是不解,“传旨的公公是这样讲的。” 沈清昀默然,隐约猜到了玄帝的意思。 让柳鹤知跟着,无非是想他在侧提点,别让自己再忤逆天威。 可他若是想做些什么,一个柳鹤知又如何拦得住? -- 沈清昀知道岐堂的事不简单,想尽快离开杭江,于是问道:“那谢玉莲--” 提起谢玉莲,柳鹤知起初有些怔忪,可细细想了一会儿,倒也释然了,“已经先一步叫人押去云京了,等下官随将军解决了岐堂的事,便会回京处理杭江余下的党羽,经此一事,必定会将杭江的恶势力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沈清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那本书册,将军可有好好保存?那里详细记录了跟杭江这里有关的人员名单,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沈清昀:“……”重要的东西当然得交给重要的人,因此在得了书册的那天夜里,他便将那东西给了凌霄煜。 只是这种事打死他也不能说出来,毕竟凌霄煜是江国人。 “可还在将军手里吗?”柳鹤知见沈清昀半晌没吭声,于是问了一句。 沈清昀尴尬偏头,咳了两声,“自然。” 柳鹤知为着这表情而陷入犹疑中。 “大人,外面车马整顿好了吗?岐堂的事耽误不得,咱们最好尽快动身。” …… 柳鹤知果然没再追问书册的事情。 第189章 外面的人早就准备妥当,只等着主子们一声令下便可启程。 出门的时候,柳鹤知怕沈清昀受不住,一再询问要不要等病好了再走,却被他否决了。 “没那么娇弱,何况还有上官公子在。” 结果这话说完不过个把时辰,便又起了高热。 沈清昀此次的症状来势汹汹,上官濂几番斟酌,总觉得跟他体内的无相蛊有关。 他之前承蒙凌霄煜照顾,又跟春华交情匪浅,是以对沈清昀的事非常上心,“公子这症状,想来需要几味药服下方可好转,只是那几味药不太好得。”他暗自思量,最后叹息一声,“罢了!我还是回趟上官家比较稳妥。” 上官濂临行前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公子切记要保重自身,至于每日例行施针,便由鹤知代替。” 沈清昀微皱起了眉。 他向来害怕那些东西,上官濂就算了,现今却要派柳鹤知那么个半吊子。 终是忍不住,于是问道:“你教了他几天?” “刚教过一遍。” 沈清昀:“?” “公子放心,鹤知记性极好,只几处穴道,不打紧。” 沈清昀笑意渐显,“上官公子,柳大人真不会抬手直接给我扎没了么?” 立在一旁的柳鹤知:“……” 上官濂不过是见沈清昀病恹恹的,存心逗人而已,不过去找药却是真的。 他不太放心,嘱咐了柳鹤知几句,这才离开。 沈清昀他们这一行人声势浩大,从杭江到岐堂,居然走了整整五日。 路上,沈清昀的高热反反复复,一直持续,好在柳鹤知还算妥帖,知道沈清昀惦念着的事情多,因此有了消息便要来禀一禀。 “杭江的事情已经移交大理寺,大理寺卿是个正派的,此事必不会含糊掀过。” “听说那禁军统领田世真不但被革了职,一番探查下来更是发现了不少事,陛下震怒。还有那邱宏远,原本该是遭人同情,在杭江多年没有功劳却有苦劳,被打压多年,又家破人亡,本该入京昭雪,可曾想一朝踏错……” 沈清昀想起那个跪在坟前恨天道不公的人。 之前因着凌霄煜受伤他被蒙了眼,是以没好好思量,现下想来,邱宏远那样宁为玉碎的人,如何能因田世真的几句话而出卖他? 就算有出卖他的理由,那之前的宁死不屈跟之后的贪生怕死,这种强烈反差也不像是同一个人能表现出来的。 “当日的事情,怕是责任在我。” “公子怎得又将过错揽于自身?错了就是错了,老天不会给人重来一场的机会,邱宏远恩将仇报是大错,他的错合该他自己背负,怪不得旁人。” “……”重生归来的沈清昀:“大人说得在理,只不过……大人若是回到云京,有机会审理邱宏远的案子,还望大人好生查查,别凭白冤错了人。” 柳鹤知虽不知沈清昀因何说出这话,但还是点头应了,之后,又说起岐堂的事。 关于岐堂,沈清昀这一路上倒是听了许多,听闻那里匪盗猖獗,前些日子更是有人洗劫了盐村,而且在那里还发现了行迹古怪力大无穷的人。 沈清昀之前觉得,玄帝派他来查,是为了做给凌霄煜看,可现下却又疑心起来。 药人的事情若当真是玄帝授意萧不测做下的,那他难道不怕这事被自己知道吗? 可若不是他,当初苍山秋云寨制造出来的这些药人,又是得了谁的令? 第104章 野心 沈清昀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马车驶入岐堂,还未到驿馆,便被一方人马截住,是南宫泾的玄机卫。 南宫泾来岐堂的消息很是隐秘,以至于柳鹤知险些没绷住面色,“泾王爷不是回了云京?” “柳大人一路辛苦,如今沈将军既安全到了岐堂,大人也可以回京复命了。” 柳鹤知尚不解其意,一旁的玄机卫已经上前,“我等护送大人回京。” “下官奉命随沈将军入岐堂平乱,王爷这是何意?” “陛下口谕,叫大人回京述职,岐堂之事已交由本王主理。”南宫泾高坐马上,见柳鹤知还想再辩,不由说了一句,“何况,大人一介柔弱书生如何剿匪?说是相护清昀,真到了危急时刻,还不是得靠清昀护着?” 柳鹤知知道南宫泾没安好心,是以并不退让,“下官奉旨办事,王爷只凭口谕便想将人带走,下官恕难从命。” 南宫泾面色一沉,“大人难不成是想抗旨?” 此话一出,南宫泾身后的玄机卫纷纷拔刀上前。 而天启营的人也在此时将自家大人护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柳大人--”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沈清昀及时掀了车帘。 “既是陛下口谕,大人领命便是。”他将自己裹得严实,在内里露了个头,又看向坐在马上的南宫泾,“老师,你何必为难柳大人。” 柳鹤知眼底一片焦灼,“将军染了风寒,不能见风,快些撂下帘子。” 沈清昀知他担心,但眼下南宫泾既然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岐堂,必是留了后手,且他跟玄帝之间究竟是如何解释的,又是如何取得了帝王的信任,这都是未知,以卵击石的事情他如今做不来,也没那个底气去做,毕竟凌霄煜还在等着他。 第190章 “大人放心,有泾王爷在侧,定能保我与太子平安。” 一切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好在柳鹤知聪明,沈清昀不过一个眼神,他便理解了大概意思。 于是拱了手,沉了神,施礼道:“既是如此,下官便先行一步。” 沈清昀点了头,“大人慢走。” 南宫泾眼见两人话没说几句便分开,放下疑心,连寒暄都没有,直接接手将沈清昀连同太子一起带进了城中驿馆。 岐堂已经遍布了玄机卫,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的那种。 进了驿馆,沈清昀便直言问道:“老师如今都敢假传圣上的旨意行事了吗?” “如何将话说得这么难听?”南宫泾让人备了茶,“听说你身子不好,是守喻潼关时候落下的病症,可江国两年,不是将养回来了,怎得又复发了?” 沈清昀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不想多做回答,“如今真相显露,老师索性也不愿与我虚与委蛇了,既是如此,何不再坦荡一些?” “你还想知道什么?说说看。”南宫泾问道。 沈清昀并不上当,“如今不是我想知道什么,而是老师想让我知道些什么,不是么?” “你说的不错,本王此番前来,确实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南宫泾叫人关了门窗守在门外,直言道:“你能来岐堂,本王并不意外,令本王意外的是,你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当真是长了几岁,这若是在以前,得知事实真相,可不会如此这般。” 沈清昀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从太子口中得知的真相。 “清昀,本王不想你将那江国太子带回云京,不是因为害怕陛下知道当日怂恿太子的人是我。相对,本王想杀了他,也不一定会引起两国交战,毕竟他不过是个太子而已,还不足以撼动整个江国的权力中心。” 沈清昀没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牵扯,于是继续耐心等着南宫泾说下去。 果然,南宫泾渐渐显露了本心,“本王从一开始便对你说过,不愿伤害大昌国的子民,也不愿有战乱。你若信本王,便好好想想,若不信,大可以将人带回云京对质,可你要知道,凌霄陌所言也不一定是真,但凡陛下疑心一星半点儿,你都再不会有机会走出云京。” 南宫泾在最后说道:“你得明白,真正想要挑起两国战争以及想要凌霄煜性命的,绝不是本王。” 沈清昀没答话,他活了两世,对玄帝的心思又怎会不清楚? 不论是挑起战争还是搅乱江国内部,其目的都是为了统一而已,他想做至高的王,想获得无上荣耀,可还是那句话,玄帝自诩智慧过人,他是最不愿大动干戈的人,智取才是他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他从不信玄帝会安分守已,可也不代表就信了南宫泾。 曾经他以为,历史轨迹就算不同也不会出现太大偏差,而面前这个人不想挑起战争的心也的确是真的。 可一路走来,南宫泾这个人,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到现在的不容忽视,越是往前走,便越能看出他隐现的锋芒,这个人,心机深沉,颇为难缠,而且他行事作风让人捉摸不透,你永远想不到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老师若只想对我说这些,便不必了,如果没其他的事,我便先走了。”沈清昀故作无谓的说。 南宫泾却在身后叫住了他,“你知道本王想说的是什么。”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冰冷,“本王曾经对你说过,本王只愿昌国百姓安居,没有战乱,四海皆平,至于高位上坐的是谁,本王根本不在乎。” 沈清昀顿步,接下了他那大不敬的话语。 还不等有动作,就听南宫泾接着说道:“本王不信你没想过这些。” 沈清昀默然,片刻后说道:“想过啊!曾经每天都想,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身边高手如云,即便露出破绽给你,你不也是一样不敢动手?” 他指的是云京城中太子刺下去的那一剑。 他偏过头,“我与他自小相识,深知他功夫如何,若真想躲,凌霄陌如何伤的了他?而且据我对他的了解,老师此番无诏插手岐堂的作为,已经叫他对你产生了怀疑。老师,你有说服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玄帝。” “无相蛊的事情不是本王所为。”南宫泾见说不动他,不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打算弃了太子,不过是因为江国有了更合他心意的人,此番作为他势在必得,若想阻止,这是唯一的办法。” 沈清昀因着这句话,终于好奇转身,“老师如何敢断定我不会告发你?” 南宫泾摇头:“凌霄煜如今就在岐堂,为了他,你也不会。” 沈清昀握了下拳,不免失笑道:“老师这是在威胁我吗?” “只是提醒而已。”南宫泾说:“玄机卫有守护之责,岐堂盗匪猖獗,平乱而已,若是因此牵连了不该牵连的,也不算冤枉。” 沈清昀敛了笑,正色道:“可老师如何敢断定自己志在必得?” “苍山秋云寨。” 沈清昀闻言色变,是以突然明白过来,因何玄帝会派他出使岐堂,原是根本不知道萧不测曾经在苍山制造了那些药人。 结合南宫泾前后行径,以及太子见到的侍卫与南宫泾现今要做的事,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你。” 沈清昀说:“当初跟萧不测合谋在苍山制造药人的,居然是你--” 第191章 …… 因着跟南宫泾的一番交谈,沈清昀一夜未眠。 他反复思考了良久,觉得自己睡不着的原由不是因为受到了南宫泾的威胁,而是因着这个人的转变伤到了他。 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南宫泾会有如此野心。 而对于玄帝,明明他曾不止一次想要与那人做个了结,也曾试图想要拉拢南宫泾,可如今这个人主动来找自己,他却反倒犹豫了!! 后来他想,原因无他,可能只是因为刺杀这种事从南宫泾口中说出来,就比较虚伪不切实际。 又或者,他不过是害怕,以南宫泾这个人的心机,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玄帝。 天很快便亮了! 次日一早,沈清昀收好心神,故作无事发生般的随南宫泾出发前去盐村查探匪患一事。 行至露水河畔,见两岸有许多卖东西的小贩,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公子,前面就是盐村了--”春华在外面说道。 沈清昀透过轿帘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当年凌霄煜被太子派的人暗杀,他救下凌霄煜后隐身的位置就是盐村。 凌霄煜那时受了很重的伤,行动不便,收留他们的是盐村里一个做买卖的手艺人,那老伯捏了一手惟妙惟肖的糖人,最得自己喜欢。 “原是到了这里!”思及此,沈清昀叫了停车。 南宫泾回过头,就听沈清昀说道:“我想四处看看,老师先行一步。” 春华见沈清昀下车,便也跟着过来了,“公子,我陪你。” 沈清昀点了头。 南宫泾并不怕他离开,只叫了几个人随行,“好生照顾将军。”并嘱咐沈清昀,“别走太远,这里不太平,我在前面等你。” “好。”沈清昀淡然答了,与春华一同向河畔一旁卖糖人的小摊位走去。 待远离了南宫泾,春华瞥眼看向不远处跟着的人,而后靠近沈清昀小声问道:“公子,咱们是要甩开他们吗?” “不急。”沈清昀边说边往前走,“前面通向盐村那里有处塌方,大批人马过不去,一会儿咱们抄近路。” 春华眨了眨眼,颇为好奇,“公子如何得知的?” 沈清昀看了看天色,“大雪封山,盐村那条路便不通了,多少年都是如此。” “?”春华更加奇怪,“公子之前来过这里?” 然而这次沈清昀却没有再回答,脚步翩然一转,已经到了捏糖人的小摊位面前,“劳烦店家,给我来两只糖人。” 一直以为自家公子有部署的春华:“……” 第105章 糖人 店家是个没见过的中年人,一笑起来嘴角旁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位老伯了。 他看了沈清昀一眼,问道:“想要哪个?” 沈清昀左右看了两眼,却说没见到喜欢的,问店家能不能现场给他捏一个。 “公子想捏个什么?”店家问。 沈清昀想了想,“想捏个人,能捏吗?” “能,小人的手艺是祖传的,不敢说绝艺大昌,但在岐堂这片,还是排得上名号的。” 沈清昀便笑了起来,他让春华付了钱,自己则取了纸笔,现场画了张图给那店家。 春华眼看着一副神似自家主子的画像出现在面前,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公子,没想到您还会作画。” “你主子之前逼着我画的。”沈清昀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将那画像递了过去。 店家看了几眼,开始动手。 沈清昀便垂手立在一旁等着,见店家手艺娴熟,不由得攀谈起来,“您这手艺看着确实不错。” 店家露出一口白牙,呵呵一笑,“从小便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熟悉的很。” “可我怎么记得之前这里捏糖人的是位老伯呢?” 店家显然有些惊讶,抬头多瞧了他一眼,“那是家父,怎么?公子识得?” 沈清昀了然,却觉奇怪,之前可没听说那老伯有个儿子,“数年前有过几面之缘。”顿声又道:“他老人家现今身体可还康健?” 店家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还成,勉强过活罢了!咱们这些穷苦百姓,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他动作敏捷,说话的功夫,那糖稀般毫不起眼的东西便在他手里有了该有的轮廓。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却是得了那老伯的真传,连捏糖人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沈清昀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由得想起当年他与凌霄煜跟老伯一起待过的那段日子。 当年他从太子手里将人救出,隐在老伯家里时,也时常在侧看着老伯捏糖人。 凌世子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当时他们的关系虽然算不得好,但也相对缓和了些,不想那人总是绷着一张脸,便强行拽了当时行动不便的人,弄到老伯面前学习怎么捏糖人。 但凌霄煜并不想学,相反他倒是兴致勃勃。 记得老伯当时说让他捏个简单的,类似小兔子小猫什么的,但他为了逗人,偏偏要捏出来一个凌世子。 他虽跟着老伯学,捏出来的东西却根本没眼看。 可怜凌世子腿还瘸着,最终实在受不得那么丑的糖人,于是便在一旁动起手来,捏了一个沈清昀给自己。 当时他很惊讶,因为凌霄煜明明是第一次捏,但比起自己捏的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第192章 “店家,我能试着捏一个吗?”回忆至此,沈清昀突然来了兴致,便想再动手试试。 “自然。”店家对待相熟的人总是很热情。 沈清昀净了手,开始跟着店家一起动作起来。 只是这次,依旧以失败告终。 于是,他拿着歪歪扭扭的糖人,不由得苦笑一声,“这东西确实难学,看来我还是没这天赋。” “捏糖人不但需要技巧,而且得勤学苦练,哪有什么天赋可言。” 沈清昀不置可否,“但我认识一个人,他虽然没碰过这东西,却能将糖人捏的惟妙惟肖。” 店家摆手笑道:“虽然也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如果真有这种人,我们这手艺岂不是便不能称之为祖传的手艺了?” 沈清昀没再说什么,因为店家此时已经将小人的轮廓初步完成了。 轮廓捏好了后,就见店家熟练地取出一些颜料蘸了点儿稀糖开始做五官,接着又是四肢,最后给小人添了衣服,又用竹棒蘸上热糖稀粘住成品,递给沈清昀。 沈清昀看着那形似凌霄煜的小糖人,心中喜欢的不得了。 伸手接过刚想赞赏一番,却在那瞬间,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段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那是在跟老伯待在一个院子里发生的事,可记忆中却并没有他的身影,有的,只是凌霄煜和那老伯对坐着。 老伯每日下午都会出去卖糖人,所以晌午之前,基本上都会在院子里熬上一锅糖,然后做各种各样的糖人出来。 凌霄煜那阵子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但依旧行动不便,沈清昀为了打探消息,总也不回院子。 老伯看凌霄煜待的无聊,便随手递给他一根竹棒,让他学着自己捏糖人玩。 起初凌霄煜并不理会,后来许是实在待的无聊,便开始动起手来,学着老伯的手法。 刚开始的时候他捏的也并不好,时常捏完后看的自己都直皱眉,所以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致。 老伯看出他没了耐心,便让他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捏,这样就能学下去了。 凌霄煜还是没吭声,却将那刚要放下去的竹棒重新拿了起来。 老伯便耐心的带着他,“想要捏个什么,我教你一遍。” 他原以为得不到这个人的回答,谁料没过一会儿,居然听到他开了口,“就捏那个总也不回来的人吧!” 起初老伯愣了楞,片刻后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哦,原来你喜欢的是他啊!” 被戳中心事的凌霄煜面色僵了一僵,紧接着嘴硬道:“并不是,我不过是想捏个难看的出来气气他而已。” “好,我教你。”老伯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而是开始认真教起他来。 这一次,凌霄煜似乎比往常学得认真了些,可最后,还是捏了个不伦不类出来。 但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又或许是某种执念支撑着他,因此就在老伯一遍遍的耐心教导下,终于学会了捏糖人。 可那些记忆,那些支离破碎,那些一次次捏错的、不周正的、所有的,却都是那一个模样。 原来,他那日复一日学习的东西,居然全部都是自己。 沈清昀低头抚过那糖人的轮廓,心中酸涩难受。 他想,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天赋,他所看到的东西,不过是那个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努力了好久的成果。 那个人,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默默注视他了好久。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错过了多少?以至于自己重生回来后,居然还会对他抱有怀疑,甚至觉得凌霄煜对自己存着莫大的敌意,毕竟他们之前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至少在他眼中,算不得好。 “公子?是捏的不好?”店家见沈清昀的情绪不算太高,故而有此一问。 沈清昀被拉回思绪,勉强露了个笑,“捏的很好,不过是令我一时思及往事而已。” 他要了张油皮纸将糖人小心包起来,“老伯如今住在哪里?方便我去看一眼吗?” 店家抬眼看了看天色,索性也要收摊了,于是道:“自是方便的,只是老人家现在病的重,有时候不认人,不晓得还会不会记得你。” “无碍。”沈清昀想,原本也不会记得,他不过是想去看一眼而已。 “那等我收拾一下。”店家说了一嘴,便开始低头收拾起来。 而沈清昀忙着收糖人,却没发现店家低首瞬间所露出的古怪神色。 没发现,自然也没察觉到眼下的危险。 不多时,店家便收好了东西,而沈清昀也使了个眼色,小心嘀咕了几句,将春华给派走了。 沈清昀跟在店家身后,一路给春华做了记号,很快便到了盐村。 他看着眼前的房屋,跟之前一般无二,只是要比记忆中的略微破旧了些,庭院也相对凌乱了些。 “半年前,家父病了之后便不大好了,这年头,寻医问诊的价格实在不是我们这清贫人家能负担的起的。”店家笑的腼腆,客气地将人请进屋里。 沈清昀由着店家将自己引进去。 “爹怎么样?”店家进了屋,问一旁照顾着的妇人。 妇人给老人塞了塞被褥,刚想说话,转头却见来了位衣着光鲜又生的如此俊俏的年轻人,一时间竟有些局促,“还,还成。”说着低头,冲着客人行了一礼。 第193章 “这是贱内。”店家引荐完,嘱咐道:“行了,你去泡些茶来吧!” 妇人点了下头,忙不迭离开。 沈清昀这才见到床上躺着的人,老人瘦骨嶙峋,双眼深深凹陷下去,哪还有一点儿当初记忆中的模样。 “爹,有人来看你了。”店家试探着叫了两声,见老人没反应,便回头讪笑一声,“他最近总是睡睡醒醒,公子先坐。” “好。”沈清昀说着,已经走到老人身边去了。 床榻前有个小凳子,沈清昀便坐在了一旁,静静看着老人。 不久之后,老人家动了动,似有所感般的睁开了眼。 “老人家,好久不见了。”沈清昀伸手过去,将老人的手指握在了手里,“还记得我吗?” 躺在床上的老人侧头望过来,盯着沈清昀看了好久,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却说不出来,嘴巴一张一合,眸间散着一些光。 沈清昀当然知道老人家不会记得他,毕竟认识这老人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 店家神情一凛,往外看了一眼,“公子先坐,我出去看看。” 沈清昀点了点头,由着店家匆匆离开。 那人一走,老人便喘息着想要坐起来,沈清昀将人扶起,让他靠在床头。 老人咳了咳,终于发出了音,只是声音嘶哑的很,“你是从云京来的?” “老伯知道?”沈清昀蹙眉,不明白他是如何晓得的! 第106章 惊魂 “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将此物交给了我。”老人说着从一旁拿出一物。 沈清昀疑问着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放着的,竟是一只做工精细并且染了颜色的糖人。 只见那糖人的五官、衣着、发式,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 意识到凌霄煜果然在盐村的沈清昀心里一紧。 昨日他被南宫泾带到岐堂,曾有意让柳鹤知前来寻人,不知柳鹤知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沈清昀将那彩色糖人小心攥在手里,“他现今人在何处?” 老人摇摇头,“将此物给了我,便不再见过。” “那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说此地不宜久留,让公子立刻离开,这里的事,他来解决。” 沈清昀听了这话,刚想问一问凌霄煜是何时离开的,却被外面传来的巨大响声打断了思路。 轰鸣声震的整间屋子颤了颤,有瓦砾不断从棚顶上落下来。 这时,春华已经甩开那帮人,并寻着记号找了过来,他一脸凝重,“公子,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 沈清昀起身去看,就见大批人马正往这边赶来,嘴里不知道吆喝着什么,手上还挥动着马鞭。 不是南宫泾带着的玄机卫,也不像是江国人,为首的几个身披豹皮,到像是哪个寨子里出来的人。 “可曾见到南宫泾他们?”沈清昀问道。 春华点了点头,“我将人甩开便前去看了,跟公子所想不差,他们如今还被困在村外进不来,只是我发现这盐村,似乎有些奇怪。” 这一点儿沈清昀也感觉到了。 “我这一路上,居然没看到孩子,一个正常的村子,怎么会没有孩子?”春华纳闷极了。 这事确实奇怪,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因为那群人马,看样子是冲着他们来的。 “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急,先看看这帮人想做什么?” 这时,身后的老人开了口,“屋里有密道,你们先随我前去躲躲。” 然而这话刚出口,便见老人神情一愣,紧接着,突然从床上起了身。 春华见老人行动不算方便,忙上前一步去扶,而沈清昀却在此时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并抬起另一只手扫向一旁挂在墙上的农具。 农具不偏不倚向老人额头迎面罩去,眼见老人就要被砸中的同时,原本腿脚不利索的人却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躲过了这一击。 春华惊异不已,然而这时,大批人马已然冲进小院。 为首者对着小屋大喊一声:“里面的人出来。” “各位大人,这是--”店家话都没说完,就听刀锋倏然而起,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惨叫。 春华当下便要冲出去,却被沈清昀拦下。 “公子?”春华不解抬眼。 “你看他。”沈清昀眸光落在老人身上。 春华回头,却见到了让人无比震惊的一幕,只见原本还是病殃殃的老人,如今竟是浑身上下精神了起来,变得红光满面,再不像是缠绵病榻的人。 正当春华不得其解想要询问的时候,房门在此时被大力的一脚踹开。 店家与那妇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尚没反应过来情况,却见刚进门的店家与妇人向着沈清昀而去,手拿武器,刀刀都是致人死地的绝招。 春华见状,忙上前,眼见拦不住,便想先制服那店家,却没想到,自己的招式居然也被店家一一躲过。 原本根本看不出有武功的人,他却根本沾不到边。 他发了怒,紧接着用了气劲,手握成拳,对着店家的腹部便是一记重拳挥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清昀彼时刚看明白一些事情,只是心中还有疑问未曾解开,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第194章 就见店家突然回头看向春华,并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拳。 春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了一下,只这一下便震的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他在那疼痛与飘忽中飞了出去,整个人一下子砸在了窗幔边缘,口中一股腥甜不受控制喷涌而出。 店家的身体犹如铜墙铁壁般,而且异常灵活。 沈清昀双手拍向其人天灵盖,又用脚踏扭转,然而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店家那浑噩的大力进攻。 春华艰难起身,抚着胸口不断后退,“公子,他这是什么情况?我居然打不过他。” “他已经被制成了药人,你自然打不过。”沈清昀此时已经转身掠到春华面前。 “药人?”春华惊愕万分,“怎么可能,当时我跟余宁不是已经缴获了秋云寨?这东西--” 沈清昀猜测道:“秋云寨里面的有可能只是一部分,其他都已经散布在了各地。” 当日春华说凌霄煜带魏铜出去的时候他便有过猜测,现今想来,药人的事情也是他留在昌国不走的原因之一。 沈清昀将春华拉起来,看着他嘴角的鲜血,询问一句,“怎么样?有没有事?” 春华擦了口血,有点儿委屈地摇摇头,“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两人边说边躲,此时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药人身份,便不能再硬碰硬,他拽着春华向桌子后面撤去,忽然见到了放在窗前已经积了一层灰的烛台。 想到之前柳鹤知说的药人怕火一事,于是转头问道:“有火石吗?” 春华闻言一愣,“什么?哦!” 反应过来沈清昀是想干什么,忙低下头去找,不久之后,翻出了一块火石出来。 果然,当烛台被点燃的那一刻,店家与那老伯全都浑噩惊惧地后退了几步,明显怯了。 只是-- 沈清昀微微一顿,却见那老人与店家的眸光貌似不是停留在烛台燃起的火苗上,而是在…… 地上。 顺着目光看去,他立刻发现了地上遗留的东西。 那是一只香囊,此时就在春华脚下,估计是刚刚他找火石时掉落的。 沈清昀将烛台交给春华,俯身将那枚香囊拾起来。 他注意到,店家与老伯的目光也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动作,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枚香囊上。 彼时春华也见到了这一幕,他居然在慌乱中,将余宁让他收好的香囊险些弄丢了。 一想到此,春华便觉得罪恶感十足。 沈清昀将香囊递给他,故意问道:“姑娘送的?” 自然不是姑娘,沈清昀对此非常明白。 春华呐呐,知道沈清昀是在故意逗他,可还是红着脸说了实话,“是余宁给我的。” 其实在看到这枚香囊的时候,他便明白了。 既是余宁的东西,这帮药人会有此反应也算正常,毕竟余宁可是跟御灵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他将那枚带着栀子花气味、还在挂穗上系了个同心结的香囊还给了春华。 春华似有所知,看了看手里的香囊,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药人,恍然问道:“是这东西控制了他们吗?一枚香囊?” “不知道,不过照目前来看,应该是的。”沈清昀目光偏移,看向温顺如同猫儿的人,“不然你下个命令试试?” 春华不知道该下什么样的命令,这几个人自然也不用他下什么样的命令。 两人说话间,那些原本一直在攻击人的店家老伯却已经对着香囊跪了下去,以无比臣服的姿态俯首不动了。 春华有点懵,“……公子,我该怎么办?” 他就是这种遇强则强的性格,此时人家突然示了弱,他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里面的人再不出来,便要放火烧了。”外面的人开始嚷嚷起来。 沈清昀靠近窗子,透过缝隙看那些人居然真的在准备火油箭矢,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之前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不趁机前来拿人,如今没了动静,倒是要放火了吗? 这群人来路不明,也看不出到底是奔着谁来的。 眼下大雪封山,南宫泾的人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那这路人马究竟是谁派来的?来做什么? 当日云京的令,命他前来岐堂剿匪,如今岐堂已在南宫泾掌控之中,唯这一处盐村是个意料之外又是为了什么? “我去会会这帮人。”春华年少心性,看不得有人叫嚣,便想出去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而在这件事情上,沈清昀的顾虑便多了起来。 面对来路不明的人,弄清楚他们的目的要比其他的事情更加重要。 “之前老伯说这里有个密道。”沈清昀嘱咐春华,“你留下找密道,我出去看看。” 春华不是魏铜,向来不是沈清昀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意识到这么做很危险,于是拦住他,“我主子曾经说,有我在身边的时候,公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我都要抄经书一百遍。” 即便是这种时候,沈清昀却依然被他逗笑了。 他苦中作乐的想,凌霄煜还真是懂他,怕他旅途无聊孤寂,所以派了春华那么个讨人喜欢的小鬼留下来么! 春华忽而大惊,望着沈清昀身后方位,瞳孔一缩,“公子小心--” 第195章 第107章 祭祀 箭矢落在窗前,映出大片火光。 紧接着,又是几只箭羽贯穿薄窗,力道强大地向沈清昀飞来。 侧身躲过的同时,他已经伸手将那箭羽握在手里。 春华惊忙上前,“公子--” 火势迅速蔓延,浓烟不断从缝隙钻进屋子里来。 眼见就要波及到跪在地上的三个人,沈清昀当下上前一步便要将人拉起来。 虽然已经成了药人,但他依旧抱有一丝希冀,想着有一天,也许可以让他们恢复正常。 他虽对药人不了解,却也明白那是活生生的人,而且,之前老伯这几个人明显与常人无异,如何便成了这般? 情急之下想到老伯所说的地道一事。 带着春华查探,翻找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他们被困在方寸之地不得脱困之时,外面人群却在此时躁动起来,沈清昀发现,那些人似乎被什么困住了。 彼时,房间中的床榻也紧跟着震了一下,紧接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年轻人突然掀开木板露出了头。 “公子,快跟我走。”衣衫篓缕的人眉眼柔和,极为眼熟,但因为遮住了半张脸,所以有些难以识别。 他翻身上来,先一步拽了老伯,接着跳下去。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沈清昀不再迟疑,叫了春华,两人一手一个,拎着店家和那妇人一同入了蒙面人所打开的小小密道中。 密道口居然小,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直延续到很远。 昏暗的环境越发冷清潮湿,越往里面走,越冷的渗人。 春华护在沈清昀身边,越看面前的背影越是眼熟,而就在他回首想要说话的一瞬间,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侧脸却突然被他记起。 “是你。”春华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疾眼快抑制住了那人的喉咙,并一把掀开了他面上的纱。 如此一来,那张熟悉的脸庞便展露出来,赫然是当日险些害了沈清昀与凌霄煜的邱宏远。 沈清昀对此毫不惊讶,他其实在这人露面的那一刻便觉出了他的熟悉,而在他叫了公子的时候便对他的身份起了疑,直到跟着这个背影走了一段路。 当日邱宏远跪在坟前哭诉的肩背对他来说十分印象深刻,那宁死不屈的态度更是触动着他心底的某跟神经。 桩桩件件,虽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甚至听到柳鹤知的打抱不平也觉得惋惜。 毕竟对他来说,看错人跟信错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可他始终存有疑虑,因此盼着柳鹤知若有机会审理此事,能查清楚当日之事。 种种迹象让他疑心,却因着无从考究而作罢,现下来看,当日之事,果然是有内幕的。 沈清昀让春华放人,然春华却不为所动。 他红着眼,很是倔强,“我不要,当日若不是他,主子怎会受了那么重的伤,公子又如何会伤心成疾,导致现今身子都不大好了,罪魁祸首就是他,我必不能放过他。” “好了,容我问他几句话,问过了,再交给你如何?”沈清昀说。 这样好生商量的口气,让春华不得不说好,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放了人,退至一旁。 而邱宏远自从解了钳制后便主动走过来,接着对着沈清昀便要跪下。 “男儿跪天跪地跪双亲,你如此,不是折煞我了?”他抬手阻了人,让他起身。 邱宏远心中酸涩,“公子于我有恩,却为我所累,我愧对公子。” “大抵上,我已经猜到前因,却不知善果在哪儿。”他看了眼邱宏远完好的指骨,心下了然,“想来,与我一别后,你也该是经历良多,否则,又怎会辗转到了盐村。” “却是如此--”邱宏远想起过往,这接近两个月的时光,却如同儿戏般萦萦绕绕。 当日他得沈清昀照拂,书信一封叫他去云京寻泾王爷,却不曾想被有心人见到。 沈清昀与凌霄煜叛逃的消息不胫而走,昌国玄帝虽然没有明令一定要将人擒回去,但下面的人却都为了讨赏而自作主张。 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禁军的误导。 当日他与沈清昀分别后便遇到了禁军的人,禁军叫自己带他们去抓人,可邱宏远哪里会听。 为了给沈清昀他们争取离开的时间,他故意误导这帮人去了相反的方向,也因此将自己陷入死地。 为首的将领气愤不已,便叫人将他捆了。 当时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为了不连累沈清昀,便将那封书信生吞了,不给禁军留下一丁点证据。 因为当日沈清昀的书信中,实则是给了他两条路。 一是拿着信件去云京找泾王爷伸冤,二便是走相反的路线,去喻潼关寻求凌世子的庇佑。 喻潼关现今名义上虽然是江国的土地,但那里住着的却都是昌国人。 而且,喻潼关算是两国交界,又在凌世子的掌控之下,有这封信,他必然会受到庇护。 邱宏远十分感激,却也怕这封信叫人抓了沈清昀的把柄,可没想到,就算没有信件,他还是间接使得恩人遭了难。 当时沈清昀遇险之时,他被田世真困在不远处的山坳里,曾无力见到了那一切。 只是被钳制住,所以都做不了。 “后来公子被人救走,田世真愤怒不比,便将我扔进了死刑犯中打算一并处决。” 第196章 可他没想到云京派来的人会是六亲不认嫉恶如仇的柳鹤知,居然在短短几天时间便将他革职查办,而自己也因着禁军群龙无首被当做普通犯人接管。 巧的是,接管他们的居然不是刘青的天启营,而是南宫泾带领的玄机卫。 沈清昀听到这里,隐隐觉出了些什么,于是问道:“你是说,原本,接管你们的人该是天启营的人对吗?” 邱宏远点了点头,“当日随柳大人到杭江的本就是刘统领,可不知怎么后来泾王爷也来了。” 不但来了,还从天启营手里接管了他们这些犯人。 邱宏远说:“我想到公子之前叫我入京找王爷昭雪,便寻了机会打算将此事与王爷讲,可--” “可玄机卫的人,却将你们带到了这里!”沈清昀替他说了下去。 邱宏远苦笑一声,“公子说得不错,起初,我并不知道这里是盐村,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关于盐庄,一直流传着一些传说。 而且时常的暴乱也让人们对此地敬而远之,可那些传说却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想让人对这里产生恐惧,好叫有心人去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就比如在这里制造那些药人。 邱宏远当日被带到这里,知道自己难以脱困,却因想起沈清昀的话,故而多了些想活的信念。 他不甘心如此销声匿迹,也亏得搏了一搏,居然真的逃了出去。 可盐村到处都是看守,他只能隐在其间,而且自从他逃走之后,村子里的看守便更多了。 幸好,他遇到了老伯,老伯不止救了他,还救了很多跟他一样的人。 只因为老伯的体质特殊,对那些改造能做到免疫。 “你说的这些无凭无据,谁肯信你?”春华不太满意,“若不是因为你,我主子不会给伤了,公子也不会被困在此处,之前的事,三言两语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便想要就此揭过了么?” 春华在那边冷嘲热讽,肩背却被人从后面按住了。 彼时那成了药人的老伯居然在他们的谈话中醒了过来。 邱宏远忙过去扶他,“您怎么样?可还受得住?” 老伯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们居然来的这么快。” ‘他们’二字让沈清昀起了疑,“老伯认识那帮人?” “他们就是化成了灰,我也是认得的。”老伯目光深远,那其中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邱宏远这时说道:“公子既来了这里,想必应当已经看出了盐村中存在的问题。” “是那些消失的孩子吗?”沈清昀蹙眉。 邱宏远说:“对,村子里原本有座寺庙,那里时常会举行祭祀仪式,而他们祭祀所用的,就是孩子。” 他说完,伸手触动了隐在暗处的机关,机关下,登时露出了一方石室,以及一屋子的孩子。 那些孩子,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也才三四岁的模样,就见他们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疤,有的看样子已经伤了好久,有的却是新伤。 沈清昀顿觉惊然,“这是--” “是我从那炉鼎中救出来的。”老伯说:“寺庙中央有一巨大炉鼎,作祭祀用,他们--” “他们会把孩子投到炉鼎中。” 沈清昀回过头,却发现这话是春华讲出来的。 彼时春华的眼神有些躲闪,并不断往后退去。 “春华,你怎么了?”沈清昀见他脸色不好,忙问。 春华一惊,抬起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公子--” 他颤声,神情透着茫然,透过沈清昀的眼,似乎看到了许多原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颤抖着退后,“他们……他们以祭祀之名,将孩子投到炉中制成蛊,然后,然后--”他突然抱住头,面色呈现出痛苦。 沈清昀大惊,忙过去抱住了人,防止他伤到自己。 “公子救我,我不要被扔进炉里,公子,主子,我不要--”他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激动,嘴里一直嚷嚷着。 那声声力竭般的痛苦呢喃让沈清昀揪心难受,“没人敢动你,我在这里,春华--” “不要,不要进炉里,救我,不要将我投进去--”挣扎中,那香囊再一次掉落,一股栀子花的暖香从囊中飘过。 轻盈中,似乎吹散了某些人的噩梦。 春华望着那枚香囊,终于安静下来,并在这之后,如同耗尽了全部力气般地倒了下去。 第108章 秘法 沈清昀照顾着昏迷中的春华,却意外发现了他脖颈处有一块印记。 起初没太注意,以为是胎记,如今却发现,这处印记与其他的胎记不太一样。 “是疤痕--”沈清昀蹙眉,并伸手抚过去。 老伯在一旁端详,“看来,他也是被投入过炉鼎中的人。” 沈清昀前世根本没听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是以根本不理解,“可究竟是谁会在昌国境内做下这等事?为什么不去报官?” “若作孽者就是官家的人又当如何?” 官家的人?? 这句话,让他又一次想到了南宫泾。 昨夜他直言药人与他脱不了干系,南宫泾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本以为这便是一种默认,却没想到次日便被人带着来了盐村。 他知道凌霄煜要管盐村的事,所以故意将自己也扯进来? 第197章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清昀突然抬眼看向了神志不清的店家,难不成,包括他前去与这个人攀谈都在掌控之中么? 南宫泾了解那些过往,清楚他的故事,所以特意选择了那条路,让自己看到糖人摊位,他就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先一步前来查探,才会放任他独自离开。 可他不是想要寻求合作?让自己陷入险境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清昀觉得有点儿乱。 邱宏远彼时端了水过来,“公子,要不要给他喂些水?” 沈清昀看向怀中紧皱着眉的少年,试探着叫了两声,却没能将人叫起来。 “等等再看。” 邱宏远便寻了处位置坐下来,“当日凌世子曾跟我说,让我护好这些孩子,在此等着公子过来。” 沈清昀一愣,“他如何得知我会来到此地?” “世子说了,公子秉性纯良,听了这里的事,十有八九不会放任。” 沈清昀不由得苦笑。 不得不说,凌霄煜虽然懂他,这次却猜得不对。 因为岐堂一行,并不是他主动求来的,当时若非是柳鹤知劝诫,他只怕已经带着太子回了云京。 毕竟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想要做的,也并不是让自己身陷囫囵。 当时他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跟玄帝脱不了干系,只要跟那个人有了了结,这些烂事便都能解决,现下看来,可不止于此。 “所以那帮人,是来捉孩子的吗?”沈清昀想到冲进院子里那些喊打喊杀的人。 “没错。”老伯低叹一声,“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便发现了这里。” 他看向脖颈处受了伤的店家,去角落找了些破麻过来,给人将伤口包起来,“想来,定是我这儿子给他们派上了用场!” 老伯回忆道:“我们这里,是昌国够不到管不着的地方,所以时常有匪患出没,大概两年前吧!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生面孔……” 起初他以为只是过路的,便也没太在意,直到后来这帮人在寺庙中住下了。 盐村有处寺庙,十几年来香火不断,后来那里的主持不知怎么得罪了匪患被害死,寺庙里的其他人便另寻出路了。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庙里都只剩下一个小和尚,随着时间流逝,最终连那小和尚也不知去向,寺庙便荒废了下来。 这帮人来了之后,起初只是住在那里,后来便开始大兴土木进行改造。 他们在佛堂前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将炉鼎至于其中,边缘洒上符水,日日诵经念些稀奇古怪没人能听懂的咒语,并将那里改名为古曼寺。 那里的主持,也就是管事的被称为无上神尼。 他们起初在寺庙中开坛做法,说是盐村不祥之气太盛,要驱驱邪气。 人们不信,但当时他们受匪患侵扰,村民苦不堪言,便有人大胆找了住在那里的神尼。 沈清昀听到这里,不免插言说道:“那主持竟是位女子吗?” “对。”老伯说:“虽然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确确实实是位女子。” 老伯回答了沈清昀的话,便接着讲下去,“自从得了无上神尼做法之后,匪患果真便没再来过我们村子,众人起初不信,后来受了神尼恩惠,便开始信任她供奉她,以至于到了最后,神尼说的话便是圣旨。” “这些孩子,全都是被大人甘愿送到古曼寺去参与祭祀的,他们说这是满门荣耀。” 沈清昀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我大抵都知道了。”邱宏远这时看过来,“祭祀不过是幌子而已,真正要做的是制造为已所用的东西。” “古曼童,公子听说过吗?” 沈清昀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对这些杂七杂八倒是有过研究,是以还真的听说过。 那是一种很古老的秘术,也称巫术,跟他如今体内的无相蛊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不算好东西。 可不同的是,无相蛊是隐在宿主身上,而古曼童却不是。 它是一个自由体,用孩童做出来的类似蛊的一种。 古曼童有很多种类,可以保平安、招财、助运辟邪,也可以帮忙做事、通风报信、报复敌人-- 虽说它的好处比比皆是,但却也是个十分危险的物种,而且古曼童需要饲养者的供奉,也就是俗称的祭祀,宿主可以通过此种法子让古曼童为已做事,但如果在供奉期间让古曼童不满意了,他便会反其道行之,亲自吞噬宿主。 一般养了古曼童的人,会想尽办法满足它的需求,而眼下,根据传言,貌似还没有找到可以解除古曼童和自身关系的办法。 有人说寻求一位得道高僧或者法师,为古曼童进行超度或者转移,但这些都不过是传言而已。 沈清昀看向邱宏远,“你是说,有人供养了那种东西?” “没错,因为当日我从药人谷逃出来的时候,曾经看到了他们的祭祀,跟传闻中的一样,而且这些孩子也是证据。” 药人的事情还没解决,却又出了个古曼童,而且这两种,很明显又不是一个人所为。 邱宏远说:“而且我发现,供养古曼童的那位无上神尼,与制造药人的主使该是相互掣肘的关系。”他说完这话突然顿了顿,然后道:“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些东西。”他说着,已经从怀中取出了几颗佛珠递给沈清昀。 第198章 沈清昀看着邱宏远拿出来的东西,脸色骤变。 这几颗佛珠他曾不止一次见过,这正是当时他帮人掳走在那假和尚身边见过的那些。 事后他还问了沈清凌,得知是玄帝所赐,三串珠串,分别给了凌儿嫣儿以及昭安公主。 “这是,从那位无上神尼那里得到的?” 邱宏远点了头,“当时那位神尼与人产生了争执,距离太远我听不清,只知道神尼最后生气的将此物甩手扔了出来,碎了的珠串便有几颗滚到了我身边,原不过是顺手一捡,盼着万一能派上用场--” 他看着沈清昀的面色,“难不成真的派上了用场?” “是,而且派上了大用场。”沈清昀说。 佛珠、无上神尼、制造药人的主使,原本毫无关联的人,却因为这几颗珠子而串联到了一起。 从云京城外的谋害开始,再到如今,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公子已经猜到了那位无上神尼的身份了吗?” 沈清昀摇摇头,“我还需要确定一些事情。”他看向老伯,“您说,当日寺庙中其实是有个小和尚在的对吗?” “却是如此。” 沈清昀得了肯定,接着开口将当日在山寨中看到的假和尚面貌跟老伯说了一嘴,没想到却是完全吻合。 他在此刻得出了一个结论,当日沈清嫣找上那山寨不是巧合,珠串出现在遥遥万里的岐堂也不是巧合,还有南宫泾的种种行为,凌霄陌口中那不知身份的侍卫,禁军的暗杀,暗潮汹涌的昌国内堂--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一件事,有人想在昌国朝堂卷起一场风起云涌。 这一次,也许不只是江国与昌国之间的较量,还很有可能涉及到那些部落以及隐世的民族。 难怪南宫泾当日去山寨追踪回来的都是一些小喽啰,对他描述的和尚却是见也没见过,看来,他们几个人早就达成了共识,也难怪,萧不测倒台之后,他们很快便将田世真扶持了起来。 他还当禁军如何会一波接着一波的不间断而来,却不过是因为早就有东西将他们捆在了一起么? 古曼童,看来,当年供养了这东西的应当不只是一个人。 “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邱宏远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出声问道。 沈清昀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邱宏远在烛光的映射下微微偏了偏头,看向不远处那抱成一团的孩子们,愤恨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对孩子下手都不可原谅。” “所以,他们不只是对孩子下手,还有大人。”老伯说:“父母将孩子送去祭祀后,就如同被标上了印记,再由那帮人带去药人谷。” 沈清昀看过去。 就见老伯苦涩一笑,“很意外我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是么?因为我也曾将自己的孩子亲手送了出去。” “当年我为了查清楚这些人的目的,装作受了蛊惑的一员……” “只是我的孩子没那么幸运,他成了祭祀的容器,早已经不再人世。” 老人垂下眼皮,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眼角,将那抹莹润轻轻拭去,“我更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他以本来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甚至还娶了妻。” 他的眸光落在对眼前一切无觉的店家身上。 第109章 真相 沈清昀跟着伤感几许。 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道:“您放心,我既来了这里,便不会放任不管。” “不敢说一定会护这里的人周全,但只要我在这一日,便会守着这里一日,不会再让那帮人有迫害你们的机会。” 邱宏远看着沈清昀,突然说道:“公子跟那位凌世子,还真是像。” 沈清昀转过头,就听他再次开口,“那位凌世子,也说了同样的话。” “数日前,世子到盐村发现了这里的事,只不过当时比起祭祀,大批量的药人却是更加棘手,于是他向我询问了药人谷的具体方位后便离开了,临行前,还特意派人将这里重新加固了一遍,让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世子还说,他会尽快赶回来,让我等到公子,便告诉公子一声,能脱身便先脱身,若是无法脱身,一定要等他回来。” 事有轻重缓急,盐村的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并不急于一时。 “那他临走之前,可还留下其他的话?”沈清昀问道。 邱宏远摇摇头,“凌世子见了是我,便叫我等在此处,还说公子见到我必定宽慰,届时只要我将之前的真相讲出来就好。”他顿声,“可公子却并不问之前的事情。”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当日的事不是邱宏远所为,他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但其实我还是想跟公子说句话。”他见沈清昀不吭声,便当是默许了,于是说道:“自始至终,我都很感激公子救我,能走到如今,也全仰仗公子给了我活的信念,来日无论所行之路如何,公子再造之恩,我必不会忘记。” 沈清昀却没想要他对自己感恩戴德,刚想开口叫他不必如此,护着的春华却在此时动了动,并悠悠睁开了眼。 因着刚醒过来,春华似乎对眼前的环境有些陌生,因此眸光微微凝滞了几许,待看清人,才弱弱地叫了一声‘公子’。 见春华醒来,沈清昀才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你那香囊--” 第199章 他将之前拾起的香囊摊在掌心中,问老人,“老伯可曾见过此物?” 老伯之所以能躲过那些人的耳目,是因为他确实是被改造的药人,所以当时在外面,他也确实是不清醒的,是以这种能令他恢复过来的东西,他并不记得。 “这是何物?” 沈清昀说:“若我所料不错,该是此物让老伯醒过来的。” “我当水伯今日怎得这个时辰就醒了,原是因为这个么?”邱宏远来的时间长,所以将老人沉睡的时间摸了个透,“水伯之前,在寅时和卯时这段时间里,基本上都是睡着的,也就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药人。” 沈清昀微微言道:“他们供养古曼童,难不成是为了控制药人?” 邱宏远愕然,眼睛亮了一瞬,“我怎么没想到。”他喜道:“公子,若是如此,只要制服了古曼童,那些药人是不是便能一举擒获了?” “也不尽然,毕竟还有那些供养者,他们可不是只知道听命行事的怪物。” 老伯这时叹息一声,“都怪我,若是我能小心一些,不至于被看出破绽,也就不会引来那些人的追杀。” “那些人,或许不单单是冲着老伯来的。”沈清昀说:“您的身份,估计早就已经暴露,放任的原因,也是因为旁的。” 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并明白那些人踩着他入盐村的点来生事是为了什么。 想来,南宫泾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想借助自己遇险的事情让凌霄煜不敢对药人谷下手,二是为了用凌霄煜牵制住远在云京的玄帝,告诉玄帝如今凌霄煜羽翼渐丰,若是不早些下手,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要引出玄帝,用自己与凌霄煜做局最容易。 老伯并不明白沈清昀的想法,但邱宏远却猜到了,“如今我们被困在此,那条通道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公子,看来我们要早做准备。” “你可还记得药人谷的具体方位?”沈清昀问道。 邱宏远讲:“记得倒是记得,可如今盐村被人围了,别说是人,就是消息也传不出去半分。” “没关系,我有办法。”沈清昀说。 -- 隐在暗处的黑手在蠢蠢欲动,风卷残云般向前而行。 沈清昀带了春华出去,邱宏远在前方带路。 彼时老伯的儿子与儿媳都受了那香囊的作用,暂时不会乱动,老伯也过了沉睡的时间,对付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沈清昀是那些孩子们没见过的面孔,所以他们都只是瞧着这里,并不上前亲近。 然而等沈清昀走过的时候,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小姑娘四五岁的模样,眼睛很亮,脸蛋有些红,小手脏兮兮的,“我擦过了,哥哥。”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不会弄脏哥哥的衣服。” 沈清昀心底软了软,蹲下身抚了抚孩子的头,“抓着哥哥的衣服,是有话想说吗?” 小姑娘怯怯点了点头,“哥哥刚刚说会保护我们。” 孩子经历了风浪,也知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那炉鼎里面好烫,我不想再去了!哥哥会保护我们,也会让我们见到阳光吗?” “会的。”沈清昀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哥哥向你保证,会去毁了那炉鼎,让你们尽快见到阳光。” “哥哥,你要说话算数哦!” 越来越多的孩子眼底带着希望的光,他们看着沈清昀的背影,多了份难得的期盼与向往。 “我知道有条小路,顺着那里一直走,便能见到一座高亭,那里能看到一些情况。” 沈清昀说:“你能想到的地方,其他人也能想到,那里应该已经不安全了。” “可我们占了先机,因为这地道的出口就在那里。” 这倒是沈清昀没想到的。 随着邱宏远指路,三人很快便到了地方,此时密道中的烛火已经熄灭,隐隐能见到外面透过来的光线。 他们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宿,天已经亮了。 沈清昀向上看去,发现这是一座类似雪山的地界,到处都是白色的积雪,还有很厚的冰,他伸手碰了碰那渗进来的冰锥,冷的刺骨,“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邱宏远点了点头,“当日若不是我躲在这里,必定要被他们抓回去了。” “公子,我先出去看看情况。”春华自告奋勇,感觉到不安全的事情他总是要将沈清昀护在身后,这是几年里养成的习惯。 可沈清昀哪里肯,看着将将恢复过来的春华,只怕再出点岔子,想到余宁将这人当个宝一样的宠着,凌霄煜也当颗水晶钻似的护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当根草放前面用。 “你先留下,好好反思一下。” “啊?”春华有点儿懵,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清昀说:“你最好期盼着被自己甩丢的那几个人能准确找到盐村的位置,然后将咱们的行踪告诉南宫泾,否则,咱们可能要跟这些人一起被投进炉鼎里面一把火烧了。” “。”春华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到底错过了什么,只是看着跟随沈清昀后面走的邱宏远,他觉得自己貌似错过了很多。 春华跑了几步,“可那些人不是公子授意的?” 沈清昀没吭声,给了他一个足够凶狠的眼神。 春华还想再说,却见邱宏远已经开了那道暗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第200章 冷风袭来,让他难得地闭上了嘴。 这里能俯瞰到盐村的全景,包括邱宏远之前所说的那个寺庙,巨大的炉鼎映在沈清昀眼底,已经占据了整个寺庙的四分之一。 如此巨大的炉鼎,这得是献祭多少生命才能填满的! 沈清昀简直无法想象。 他就那么看着那寺庙,想到凌霄煜临行前的话语,当时他听了这些话,该是有多么愤怒? 嘴上说着与他无关,可真正见到了,又如何能事不关己? 沈清昀寻了处高山,又让邱宏远指了药人谷的大概位置。 大雪封山的事情他知道,南宫泾又如何不知道,他大抵能想到那人此时的悠哉。 只是古曼童与药人究竟是因为什么牵扯到的一起却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他们当初又是为了什么供养的古曼童更是让人困惑? 沈清嫣、刘青、萧不测,将这些人串联在一起,沈清昀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当年参与了构陷他叛国的事。 可那个时候的南宫泾已经不在了,如何会跟他们牵扯在一起? 还是说,南宫泾其实并没有参与其中,就如邱宏远所说,他与供养者原本是相互掣肘的关系? 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答,只能慢慢等待一个时机,或是一个渐浮的真相。 他心里想着事,手上也没闲着,很快便用之前在暗道里搜刮的线做成了一张网。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春华蹲着身子,双手托在下巴上看自家公子捣鼓着手上的东西,越看越觉得有趣,“咱们是要抓鸟儿给主子传递消息吗?” “把你扔下去给你主子传消息正好,哪里用得着那般费力?” 春华:“……” 第110章 孩子 太阳出来了,照的雪色一片亮晶晶。 沈清昀做好网,又径自去棵树旁用力摇晃了几下。 雪妆簌簌而落,雪尘眯眼。 春华满腹委屈,怕被嘲笑,因而忍着好奇不敢再问,结果转头就听见邱宏远说:“公子,您是想将人引过来吗?” 春华:“……”他侧耳聆听,等着看笑话。 可气的是,他们家公子区别对待,居然好好答了这人的话。 “这么高的地方传了动静,必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不过他们不会想到是咱们,因此也不会派很多人上来。” 邱宏远一点儿就透,已经对沈清昀的目的了然。 看来,他是想询问些话。 果然,不消片刻,山下便有了踩雪的声音传来。 三人隐在暗处,待人上来时一起动手,直接将用做好的网将人罩住并拖进了暗道里。 暗道里面有好几处机关,虽然做工不是那么精细,但关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被抓住的几人正是在老伯院里乱放飞箭的那些人,沈清昀对其中一个很是眼熟,因为他瞎了一只眼。 看着那人眼底的惧色,沈清昀计上心来。 他先是问了离独眼距离最远的那个,“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不答,便被沈清昀使了个眼色,由春华拉走捂着嘴一剑穿了心肺。 沈清昀再问第二个,同样也没有得到回答,春华又一次动了手。 如此两次过后,那独眼人已经吓瘫了,不等沈清昀开口,便直接说道:“别杀我,我说,是神尼叫我们来找孩子的。” “找孩子?” 独眼人满眼恐惧地点点头:“卖糖人那老头有问题,神尼看出来了,正巧前些日子丢了个祭祀要用到的孩子,神尼便让我们来找他要孩子。” “什么祭祀?在哪儿?” “今日,在古曼寺。” 沈清昀恍然,“所以,这里增添的守卫,是因为丢了个孩子?” 独眼人点头。 沈清昀有些费解,怎么之前没听老伯说过他最近又救过什么孩子?而且一个孩子会有多大的本事,凭何能从那么多人的看守下逃出来? “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沈清昀问道。 独眼人便回忆起来。 听了他的描述,沈清昀脑海中忽然映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轮廓,是那个拉着他袖袍叫哥哥、还说自己不想进炉鼎的小孩儿。 沈清昀觉得这事有点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如果祭祀被迫终止会怎么样?”他问。 “不知道,我没见过。” 沈清昀见再问不出什么,便直接劈晕了人,叫春华将他带下去,跟其余人关在一起。 “公子,你怎么知道只有他会说实话?”春华问道。 沈清昀说:“只他一个活人,活人都怕死。” 他一边回答一边带着两人匆匆往回走。 “可是出了什么事?”邱宏远见他面色凝重,不由问道。 “但愿是我想得太多。”沈清昀有些忧心。 话音刚落,便听轰隆一声,貌似是有什么东西塌了,而且正是从他们刚刚来的方向。 他在声音响起的刹那箭步而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孩子们的栖息地已经毁了,石门碎裂,而石门边缘,躺着一具全身被烧焦的尸体。 沈清昀看着那双极其有辨识度的指骨,猜出了他的身份。 是那捏糖人的老伯。 而店家与那妇人以及孩子们却已经不见了! 第201章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眼眶发疼,胃里涌出一股剧烈的痛感,疼的他俯下身去干呕起来。 “公子--”春华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让他再看。 沈清昀呕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春华摆摆手,“他们不会走远,药人没有方向感,去追……” 虽然药人在某些时候与常人无异,但他们没有思想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没有思想,就意味着要凭借自己的实力从暗道里走出去会很难。 毕竟当时邱宏远带着他与春华,可是经过了好几道暗门才来到的这里。 如他所料,果然,没过多久,他们便遇到了往外走的人。 店家与那妇人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因为找不到出口,正急的到处乱转。 见到沈清昀,店家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想干什么,不许伤害孩子。” 他如今恢复了正常状态,说出来的话甚至多了些指责,“孩子们都是无辜的,不可以伤害他们。” 可店家身边,除了那个在独眼人口中提到过的逃跑小姑娘,根本没有其他人。 沈清昀看着他的眼睛,“还记得我是谁吗?” 店家闻言,明显一愣,似乎忘记了沈清昀的身份。 “他们每次沉睡后醒来,都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有水伯例外。”邱宏远提到水伯的时候,眼底带着难掩的伤。 原是如此,沈清昀明白后直接向春华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两人一同出手。 饶是药人再力大无穷钢筋铁骨,遇上那万能的香囊也只得恭顺低眉。 制服店家和妇人,沈清昀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变得随和可亲,向小姑娘招了招手,“别怕,过来我这里。” 小姑娘倒是顺从,挪步走来,在沈清昀面前停下,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裙角,小声叫了一句‘哥哥’。 “告诉哥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其他孩子去了哪里?”沈清昀怕吓到她,尽量压着声音。 小姑娘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回答道:“有人来抓他们回去,要将他们投进炉鼎。”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把我带来,让我找路。” 沈清昀皱了皱眉,“找路?找什么路?” “找爷爷带我进来的路,可我不记得了,他们不信,便用力砸墙,我很害怕,想离开,可他们不让--” 沈清昀沉默着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桐桐。” “桐?梧桐的桐?”本以为小姑娘不会知道,却不曾想她居然点了点头,“对,梧桐花开,很美,娘亲说我是个美丽的孩子。” 沈清昀若有所思地:“那你娘亲有没有告诉过你,小孩子不可以说谎?” 小姑娘的一怔,之后忽然抬起头。 “好孩子不说谎,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说谎吗?”沈清昀问道。 “我没有。” 沈清昀:“你没有被投进炉鼎,是自愿到这里来的,对吗?” “不是。”小姑娘的声音很小,也很没有底气。 看她的表情,沈清昀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接着说道:“你假装成被祭祀的孩子,从古曼寺逃出来,故意被水伯发现,让他把你带到暗室,不过是为了找到其他孩子们的藏身处,好告诉外面的人对不对?” “我没有,不是我。”小姑娘退了一步,被沈清昀的眸光逼视到了角落中。 “不是你将那些人引来带走了孩子,还是……不是你杀了水伯?” 沈清昀此言一出,身后的春华与邱宏远全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公子,会不会弄错了?她还是个孩子。”春华没忍住问了一句。 在他眼中,面前的小姑娘乖巧可爱,根本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退一万步,即便她会,可她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如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杀死老伯,又是如何通过层层防护与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并将那些孩子转移的呢? 然而沈清昀的下一句话出口,却叫他们双双沉默。 沈清昀说:“确实是孩子,可古曼童也是孩子。” 春华:“……” 邱宏远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了小姑娘身上,恍然道:“难怪水伯的身份会暴露,原来是她么!” 他虽无法理解,却能很快找出蛛丝马迹,“怪不得那日我见她浑身是伤却不哭不闹,而且问什么答什么,条理分明的仿佛不像是个孩子,原来她居然是古曼童,那水伯的事情当真是她做的?” “不是我……”小姑娘听到他们谈论自己,突然情绪激动的大喊了一声,原本漆黑的瞳孔也在瞬间变成紫色。 店家与妇人在这一刻挣脱束缚,朝着邱宏远扑过去。 他们手上没有武器,腕间所施展出来的力道却宛如刀锋。 春华将邱宏远拉到身后,接着抽刀上前,与他们拼杀在一处。 而沈清昀却在那变化之下,突觉灵魂抽离般的一阵恍惚,眼前也在这之后变得白茫一片。 那视线许久后才缓过来,而等恢复时,已经被小姑娘带到一处他从不曾见过的地方。 是古曼童心海中的记忆,也是这个小姑娘内心深处的恐惧源头。 她叫童童,却不是梧桐的桐,而是古曼童的童。 第202章 古曼童,本是一古老民族流传下来的神秘法器,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祭祀的必需品,更有人大胆的将法器与幼童一起炼化,并做成金童子供自己驱使。 供养人斋戒多日,取炼化后的活物,称其为古曼童。 而炼化的过程十分痛苦,是常人所不能及。 沈清昀看到烈火焚身的虚影,听到稚嫩童音的哭诉。 她虽被人炼化成了古曼童,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那些逼不得已,不过是供养者下达的不得不从的指令而已。 “哥哥,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的么!怎么能食言?”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将要消散的渺然。 第111章 秘密 透过那双紫色的眼,沈清昀看到了有关小姑娘的记忆。 这副肉身想要承载古曼童的灵,便要经历磨练,所以她从小便被扔进炉鼎中,用秘术之法吊着一口气不死,千锤百炼。 他还见到了盐村的那座寺庙,里面的无上神尼在祭坛前盟誓,与古曼童缔结契约,成为她的供养者。 让沈清昀意外的是,那时的无上神尼根本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他极为熟悉的男人。 古曼童记忆中的无上神尼,居然是前禁军总督萧不测。 这也就意味着为什么老伯看到的无上神尼是个女人了。 结合他所知道的事情,萧不测与沈清嫣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的关系都非比寻常。 前世合谋冤他叛国,今生又派人将他掳走。 萧不测自那日被凌霄煜重创后便成了废人,无上神尼的位子自然得有人顶上去,因此沈清嫣来了,这也就解释了珠串为什么会出现在岐堂。 只是她究竟是怎么来的?当初萧不测供养了古曼童,又到底是为了让古曼童替他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与真相,随着古曼童的记忆渐渐浮现。 那是一间暗室,燃着灯,灯光下,有两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自然是萧不测,而另外一个,竟是他一直以来敬爱有加的老师,南宫泾。 此时他们的目光正落在面前的小孩儿身上。 而那小孩儿,便是古曼童。 古曼童与现今的自己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四五岁的模样,可萧不测与南宫泾看着却要年轻些。 沈清昀想,这如果真的是古曼童的记忆,也该是早几年前的事。 “这就是我替你打造的锁,她不但能控制药人,还能控制意志力不坚定的人,王爷可还满意吗?” 南宫泾垂眸端详了眼前的小姑娘几眼,似乎觉得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孩子不太可靠,于是蹙眉问道:“你确定她能控制?”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带去试试。” 萧不测戏谑言道:“只不过她胃口大,需要晨昏定省将养着,你若带走可得小心些。” 南宫泾负手冷声说道:“东西我已经带过来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紧接着,他们便将古曼童带去了寺院中央。 寺院中央便是那口埋在地下的巨大鼎炉,鼎炉边缘绑着许多人,沈清昀认得那些装束,就是之前在老伯院里看到的那些。 而另一头,此时被推出来几个铁笼,笼子中关着南宫泾带来的药人。 他们的四肢被绑了碗口粗的铁链,即便有专人看守镇压着,看起来却依旧可怕,特别是在萧不测砍掉了其中一人的头颅,将血洒在笼子周围之时,那些药人便更加狂暴,看的出来,血的味道更能刺激到他们的感官。 萧不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该你了,制住他们。”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南宫泾偏头看他,“这批药人跟之前那批不太一样,他们可是能徒手撕碎一头大象的主。” 萧不测轻视一笑,不欲再说。 此时,炉鼎边缘的人已经给松了绑,药人也从铁笼中被放出来。 出来的瞬间,他们立刻闻着血腥向炉鼎边缘的人发起了攻击。 他们会拉住那些人的四肢,将活人生生撕成碎片,也会张开血盆大口,用尖锐的牙齿啃食他们的骨血。 血雨飞翻,场面几度惊心。 有几个药人发现了南宫泾他们,挣扎着要过来,而古曼童就在此时迎着惨叫声而去,并在上前的刹那间,安抚了狂暴中的药人。 沈清昀发现,古曼童的眼底原本没有颜色,可在动用能力的时候,瞳孔就会变成紫色,这让他恍然想到了之前在暗道中的事情。 那些不好听的话让她情绪激动,所以她动用能力控制了店家和妇人发动攻击。 她能如此,想来老伯的死确实与她无关,那究竟是谁趁机杀了老伯? 这时,就见古曼童的身影已经从那些药人中抽离,她定睛瞧了一会儿萧不测,丢下一句话,“我要回去找娘亲。” 萧不测冲着她温柔的笑,然后指着南宫泾对她说:“将控制药人的专属权交给这个人,完成这些,我便带你去见娘亲好不好?” 看见了这些的沈清昀这才明白,他们之间的交易原是这个。 想来,苍山上余宁他们查到萧不测与药人有关,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只是,古曼童怎么还会有娘亲呢? 而这种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因为在这之后,沈清昀看到了南宫泾跟他身边的副将说话。 第203章 恰巧,副将也有同样的疑问。 南宫泾的解释是,古曼童天生喜欢美丽的容颜,所以会找寻一位年轻漂亮符合要求的女人成为她们的母亲,有了母亲的古曼童会变得特别乖巧,也少了许多戾气,必要时,还会制止古曼童作恶。 “可古曼童难道不是听从供养者的命令吗?” “供养者,也分很多种--”南宫泾说的极有深意。 副将不懂,“末将不曾见过这种……东西。”他一介武夫,想不出太过贴合的词汇用在古曼童身上。 “供养了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作孽。” “那我们要管一管吗?”副将显然也不太喜欢,他若有若无地朝炉鼎方向看了一眼,那里血肉横飞,现场简直惨不忍睹,“虽说是屠戮了盐村的匪患,可也罪不至死,如此,终是太过残忍了些。” 南宫泾微叹一声,“但我们现在需要他供养的古曼童,否则药人狂暴起来无人能控。” 他们的谈话逆转消散,接着画面一转,沈清昀的意识紧接着出现在了遥遥万里的皇宫中。 那两旁的参天古树与红墙黄瓦、以及金碧辉煌的琉璃壁台,让他清楚的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皇后的寝殿。 “娘亲--”古曼童在沈清嫣面前的时候总是很乖,连声音都透着顺从。 “娘亲的好孩子。”沈清嫣没生养过,对古曼童倒是耐心,她将孩子抱过来,跟她说体己话。 这时,身后有人披了衣,俯身靠过来亲了一下她的侧脸,“那我先走了。” “等下。”沈清嫣瞄向他遗留在榻上的腰牌,“把你的东西给我拾掇干净了。” 那人捡了腰牌,“你也是我的,怎么拾掇干净?从大内将你捆走不成?” 沈清嫣便笑了起来,“你倒是大胆,就不怕被人知道?” “陛下让我守着你,防着你出去坏事,谁敢说什么?”那人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赫然出现的居然是刘青的熟悉面容。 如果说南宫泾制造药人的罪名已经坐实,并不能在他心中掀起什么风浪,那刘青与沈清嫣苟且在一起的事情,却是切切实实惊到他了。 所以当日太子撞见的,居然是这两个人么! 若当真是刘青,那么这件事玄帝便不可能知道,可不是玄帝,又会是谁? 沈清昀突然意识到,当日刘青很有可能是假传了玄帝的旨意才让太子出宫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让玄帝分身乏术,再没时间去查宫里的事。 南宫泾能闻声而去,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古曼童这次与沈清嫣并没相处太久便被人抱走,帷幕合上,传来一些她听不懂的声音。 她的记忆也在此时出现短暂的空白,接着便是另外一副场景。 那是一片白雪皑皑,看的出,距如今应该没过几日,因为他在古曼童的记忆中,看到了邱宏远。 还是无上神尼的装扮,只是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萧不测,而是遮了面纱的沈清嫣。 “千里迢迢来这儿,是要找我做什么?”南宫泾问她。 “你不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吗?”沈清嫣的声音带着颤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要回云京,陛下之前还特意赐下了好大的荣耀给他,就因为他背叛了凌霄煜将那白痴太子带了回来。” “我知道。”南宫泾简单回答。 “你知道?你知道还不快去想办法,你知道不去阻止他?” “你当真以为他会背叛凌霄煜吗?”南宫泾冷笑一声,“即便是回去了又如何?一个人,还能反了天不成?” 沈清嫣不由得加大了声音,“可我怎么办?那白痴看见了,若真让他将人带回云京,我该怎么办?” 南宫泾淡然瞥眼,“那也是你自找的。” 沈清嫣闻言,登时大怒,“南宫泾,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过只要我做了古曼童的娘亲便会将这事揭过。” “自那之后,本王从未在陛下面前提起他的皇后不检点,还不够吗?” “不是这样的,当初不是这么讲的。”沈清嫣如同疯了般抓住了他的衣服,“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说会揭过,如今却用这件事威胁我,你说不会让他回来,你跟我保证会让他死,可他现今不但带着那白痴太子回来了,还让陛下给他加官进爵,你说话怎么能不作数?” “所以你便自作主张?”南宫泾厌恶地甩开那揪着自己的手指,拍了拍被揪起褶皱的袍,“我说过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可你呢?赔上了个田世真不说,整个禁军都因为这件事受了连累,这都因为你成事不足。” 第112章 寺院 “我……” “你想告诉我田世真不是你派到杭江的么?” 南宫泾冷声道:“死了一个萧不测,又弄垮了一个田世真,你可真是好本事。” “我有什么办法?你杀不死他,让他走了还勾着陛下的魂不放,你不动手,我只能自己动手,我没办法。” 南宫泾冷然一笑,“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恨他?” 沈清嫣大声道:“这需要理由吗?他长了那样一副相貌,天生不就是招人恨的?” 南宫泾只好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凭什么认为到了现在,我还能帮你?” 第204章 沈清嫣怔了怔,接着便是歇斯底里的吼叫,“南宫泾你敢,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做的那些事告诉陛下?” “你可以说说看,看他是会信你,还是信本王?”南宫泾道:“不过都无所谓了,本王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玄帝已经出了云京。” 沈清嫣愣住。 就见南宫泾嘲弄一笑,“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这么轻而易举便离开云京?”他顿声又道:“他长了那样一副相貌,不但天生招人恨,也天生招人爱!你努力了那么久,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却不用做任何事便能得到,而且轻轻松松,你猜这是为了什么?” 不等沈清嫣说话,南宫泾便又接着说道:“因为你心术不正,心术不正的人,活该落得此种下场。”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南宫泾……”沈清嫣愤怒不已,“你敢这么对我,等我见了陛下,定会将你做的丑事全都讲出去,南宫泾,我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会不会,不是你说的算,但你会不会,如今却是我说的算。” 南宫泾偏过头,嘲色更浓,“你如何对付自己的兄长本王不想干涉,可你不该打凌儿的主意。” 沈清嫣望着南宫泾消失的背影,愤怒地摔了那珠串,之后入了寺庙内室。 内室中,是古曼童所在的地方。 至此古曼童的记忆忽而变得空白痛苦,沈清昀也在那些凌乱的画面中感受到了她的惊心。 沈清嫣的话语断断续续出现,“桐桐,娘亲的好孩子--” “帮娘找回那些丢失的孩子,让他们能快乐的生活在阳光下,去带他们回来--” 孩子寻着那些记忆片段伪装了自己,在这之后遇到老伯,并顺利取得了信任。 她被带到暗道的密室中,见到了娘亲找寻的孩子们。 可因为这里太过隐秘,所以无法向外传递消息,只能等待一个时机。 沈清昀的到来,让她发现了成为药人的店家与妇人,想传信,却又畏惧着春华手中的香囊,因此迟迟没有动作。 等人走后,她控制店家通风报信,想帮娘亲把孩子带出去,可带来的人却直接用火杀了老伯。 她害怕大火,那些颜色会让她想起炉鼎中的一切,因此让店家和妇人护着自己先一步离开,直到遇见了闻声而来的沈清昀几人。 …… 从古曼童回忆中醒来的沈清昀,身边已经没了打斗的声音。 他此时视线不佳,看到的竟是一片黑暗,“春华?” “公子,我在这里。”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清昀安了心。 春华过来,见他状态不对,不由得问道:“公子,您眼睛怎么了?” 沈清昀眨了眨眼,依稀能看到恍惚的影,但却十分模糊,“无碍,别担心,让我缓缓。” 他闭了眼,轻轻揉了揉,休息了片刻才重新睁开。 再次睁开的时候,视线已经恢复。 他看了眼四处,发现已经不见了小姑娘与店家的影,“他们人呢?” 提起这个,春华便有些难受,“我见打不过药人,便想再用那香囊试试,结果不但没定住人,还把人弄跑了。”他自责的说:“都怪我,公子,您骂我吧!” “我想,我应该知道孩子们被带去了哪儿!” 春华怔声, “在哪儿?” “应该是古曼寺。”沈清昀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邱宏远拦下,“不可,现下孩子们已经被带走,古曼寺到处都是守卫,我们势单力薄,此时过去会很危险。” 若在以往,春华定然是要反驳的,可于这件事上,他却跟邱宏远站在了统一阵线上,“他说得对,公子,你不能过去。” 结果下一秒,他便话锋一转,“您安心留下,我先去探探情况。” 邱宏远:“……” 沈清昀拉住他,“不要多事,她不会轻易对我动手,此行不一定凶险。” 对面两人茫然对视片刻,接着一同抬头,想让他解释一下这个‘她’是谁? 可沈清昀没多解释,已经转身向出口走去。 几人脚程快,眨眼功夫便到了寺庙。 里面寂静无声,门口的守卫此时也不知道被撤去了哪里。 真如沈清昀所说的那样,他们一路而来,居然没看到一个阻拦者。 邱宏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公子说的那个她?是熟悉的人?” “岂止是熟悉!”沈清昀答。 春华看着紧闭的庙门,正想看看如何进去,却见沈清昀干脆利落的一脚踹开了门。 春华:“?” 邱宏远:“……” 沈清昀脚步未停,直接进门,身后两人也不得不紧跟着而去。 “公子,我们如此行事,真的可行吗?”邱宏远强撑着心跳问道。 可这话刚说完,便见内院突然冲出了一帮人。 沈清昀认识这帮人,是在老伯院里看到的那一批。 邱宏远心想,果然还是不太行。 此时,春华抽出佩剑将沈清昀护在身后,“公子你退后。”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沈清昀说:“让他们抓。” “啊?”春华眨了眨眼。 沈清昀挑眉,小声一句,“不抓,如何进去?” 春华:“那就……束手就擒?” 第205章 “做做样子便成。”沈清昀说。 于是,春华便谨记了沈清昀的‘做做样子’,居然还象征性的还了几下手,之后又不算老实的被人制服。 邱宏远:“……”他觉得,若是长此以往跟着这对主仆,怕是会心梗而死。 -- 寺庙前面的动静不算大,因此也没有惊动后面的人。 他们被带进去的时候,内院已经聚集了好多人,炉鼎下面的火也被架了起来。 偌大的炉鼎上方有张绳网,网上绑着那些被抓来的孩子。 沈清嫣代表的无上神尼坐在高台上,高台之下是臣服她的信徒,而炉鼎周围,是很多手拿法器的人。 很明显,这里正在举行一场仪式,也有可能就是独眼人口中的祭祀。 沈清昀看向高台的人。 就见沈清嫣的右侧站着刚刚从暗道里离开的古曼童,而左侧,却是柳鹤知口中已经被革职押入大理寺的田世真。 不过想到南宫泾所说的玄帝离开云京一事,什么人出现在这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连皇后都可以是无上神尼,入了大理寺而已,又不是入了地狱,如何就回不来了? 彼时,沈清嫣也看向了他。 然而,她不过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转了头去跟田世真说话。 片刻后,见田世真从高台上走下来。 他走到一位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身边说了几句话,而后,那类似念经般的声音便出现在了寺院中。 一群人围着炉鼎,敲木鱼的、甩拂尘的、念经的、施咒的,总之鱼龙混杂。 沈清昀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觉得眼前这一番景象跟真正的祭祀不太相同。 可不久之后,他却眼尖的发现,那些被绑在炉鼎上方绳网上的孩子,居然随着绳网的浮动而缓缓下移。 看着下面的熊熊烈火,沈清昀立刻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她居然真的想将这些孩子投到炉鼎中去。 高台之上的人看到他震惊的表情,露出个快哉般的得逞笑意。 沈清昀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做出这种事,让自己陷进泥沼中。 如果不采取行动,那些孩子就会被无声投进炉鼎,可一旦动作,便会背上破坏祭祀的名,被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可眼下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即便成为众矢之的,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孩子被烧死。 沈清昀握拳发力,一下拽翻了捆住他的人,接着抬脚挑出身边守卫的腰间配刀。 刀在空中旋转而下,沈清昀看准时机,反手而去,刀锋不偏不倚,在落下之时切开了他双手的束缚。 春华见沈清昀动作了,自己也如法炮制,解了自己的围还顺带着救下了邱宏远。 邱宏远感激想要道谢,可此时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清昀翻过刀刃,将上前者打退,便往炉鼎而去,想停下那下坠的绳网,然而坠网四周却是虚设,根本不是真正的启动机关。 高台上的女人此时笑意连连,“没用的,祭祀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下来。” 围着炉鼎的人对眼前的一切无知无觉,依旧我行我素做着手里的事。 老和尚不耐看过来,小心提醒,“祭祀需要安静,要虔诚别惹事,没看孩子们都没吭声?” 春华一脚踹翻了迎上前来的人,大怒反驳,“把你绑了捆成蛹,堵住嘴,你吭个声给我看看?” 第113章 锁开 老和尚似乎是嫌他太吵,便上前去找无上神尼,“神使带来的人不懂规矩,还是趁早赶出去吧!” 不等沈清嫣说话,那些匍匐在地的信徒已经站起了身,他们来势汹汹要将闹事的赶出去。 沈清昀他们可以跟无上神尼身边的守卫动手,但却不能伤害这些无辜的村民。 眼见就要被村民围攻着请出去了,沈清昀突然一摊手,“你的符呢?” “什么?”春华微楞。 沈清昀便改口道:“你的香囊。” 春华立刻取了香囊出来。 香囊出现的那一刻,村民们全都静止不动了,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而古曼童在看到那香囊的同时,也向后缩了缩。 春华的香囊作用极大,特别是对付药人。 沈清昀也是在看到了古曼童的记忆后才意识到南宫泾为什么一定要跟凌霄煜合作。 其实,他想合作的人应当不是凌霄煜,而是余宁,毕竟余宁的身份,是强大的御灵族血脉。 看着乖顺的人,春华简直震惊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囊,不由得惊叹一声,“这到底是什么宝贝东西,居然这么好用。” 因着余宁不在身边,春华难掩激动,只好按着香囊亲了两口。 一旁的邱宏远也很愕然,但他惊讶的却不是香囊,而是另外一件事,“药人谷的药人都怕火,但我瞧着,他们却不是。” “估计不是一批。”沈清昀猜测道。 毕竟当初用带着火油的箭矢对付他们的那帮人其中也有药人,他们就不怕火。 …… 没有村民捣乱,几人动起手来还能方便一些。 但沈清昀状态算不得好,而且越来越觉得乏力。 他见绳网不停,便在春华的掩护下打算另寻他法,想着擒贼先擒王。 然而田世真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先一步上前将人拦住。 第206章 此时天气阴沉起来,很明显,无预兆的暴风雪不知何时便会降临。 他看了天色,又见风起翩然,只觉得越来越无力。 “沈清嫣,你到底还想造多少孽?”他愤怒低吼一声。 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人却不气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开心,“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能令我开心的,除了让你不开心、” “你不开心,我便开心了,你难过,我便痛快了,你死,我便能活下去了!” 她站得高,离沈清昀却不算远,因此后者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愉悦与憎恨。 “兄长,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沈清嫣顿声又道:“其实,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然而就在她这话说完之后,只觉一道冷风划过脸颊,带着冰彻的寒意,脖颈已被身后人握着的刀锋抵住了。 “放了那些孩子,停下这里的一切。”沈清昀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惊异,有些不可置信,而此时被田世真阻挡下的人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赫然是春华。 “我说过,祭祀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 沈清昀面无表情,冷声一句,“你真当我会容忍你做下的一切么?” 眼见他面色沉重,杀机渐起,田世真忙上前阻拦,“能停下来,你别伤她。” 沈清嫣咬了唇,感受到那瞬间溢出的危险气息,在无声中败下阵来,“机关在云台,不过我一个人停不下来,得需要桐桐帮忙。” 从沈清昀出现后便一直沉默地站在高台边缘的小姑娘终于抬起了头。 “桐桐乖,听娘亲的话,咱们一起停下那东西好不好?” 小姑娘沉默着点了下头。 云台边缘有台阶,台阶上有一个很古老的架子,架子上面摆了许多祭祀用的必需品。 他们一路向上而去,却在半路止住脚步。 云台的阶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 小姑娘与沈清嫣一前一后走着,沈清昀则是跟在最后面。 眼看就要触到开关之时,前面的人却突然动手,用力朝行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推去。 云台之下正是炉鼎入口,偌大的入口仿佛像是能吞噬一切的地狱,那炎炎烈火更是能烧尽一切。 弱小身影却在沈清嫣指尖触到自己的一瞬翻转而过,在沈清嫣伸手的瞬间躲开,晃得始作俑者险些自作孽。 “为什么要杀我,娘亲?”小姑娘仿佛不理解,“你说过不会再让我承受那些的。” 沈清嫣眼见事情败露却毫无愧色,“不是我想杀你,而是你本来就不该活着不是么?娘亲找了这么多孩子陪你一起,还有娘亲的亲兄长,你难道不该开心吗?” “可是娘亲,我是那么爱您。” “爱我,便去死吧!”沈清嫣此时离云台只一步之遥,伸手便得以触到机关。 转变让沈清昀微楞,意识到不对时却已来不及。 只听‘轰隆’一声,云台随着沈清嫣伸手触向机关的瞬间轰然倒塌。 那一瞬,小姑娘的身形飘摇而落,直向炉鼎。 而沈清嫣却被田世真早就准备好的牵绳裹住带走。 “公子--”春华于众人中向前。 急速坠落的身体让沈清昀意识凝滞,却又在雪花挥洒而落的瞬间倏然回神。 某些被冰封的记忆突然涌现,并在顷刻间抽出那凌乱在衣襟中的白绫。 他绕了沈清嫣离去的脚裸,并在坠下的同时,伸手扯住了小姑娘的手臂。 随着高台碎裂落下烧成灰烬,沈清嫣已被田世真接住,而沈清昀也抱着小姑娘就势滚在炉鼎旁的青石板上。 他护着怀中的孩子,撑着身抱起她,“有没有伤到?” 孩子垂眸,看着那为了护自己而划伤的臂弯,小声问:“我害人,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不是跟我说了那些不得已?那就不算害人?” 心智被控,所以连同记忆都是断续恍惚的,古曼童的灵身,投入肉体凡胎,与再生无异。 祭祀被毁,参与者无法接受。 一瞬间,以老和尚为首的人便蜂拥而至,俱都向着沈清昀而来。 春华能用香囊控住村民,是因为他们都是药人,可老和尚那些人却不是,因此香囊无用。 云台被毁之后,炉鼎高处的绳网便下坠的更加厉害。 “哥哥,我守在这里,你去救他们吧!”小姑娘眸光中带着坚定,抬眼看向绳网上绑着的人。 沈清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知道事不宜迟,于是叫了春华,“跟我去救孩子。” 小姑娘望向涌动的人群,轻轻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瞳孔已经变成了紫色。 众人在看到那眼神之后瞬间陷入一片怔然中,表情凝滞几许,似乎进入了深度睡眠中恍惚。 可控人跟控制药人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区别,如果拥有着极强定力的人,是很难在她的控制住彻底沉睡的,就比如那老和尚。 他是这帮人里情绪最激动的。 原本手里的木鱼成了武器,朝着小姑娘便砸过来。 邱宏远及时出现,替小姑娘挡了一击。 他没什么武功,但好在体格还算硬朗,于是抓着不知是谁遗留在地上的刀,举着上前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可随着时间越久,小姑娘能力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 第207章 她眼底的紫色渐渐弱了,越来越多的人从沉睡中醒来。 邱宏远负了伤,可还咬牙站在那里。 “哥哥,把你手上的东西收起来。”小姑娘说。 邱宏远知道她是真的在帮忙,于是依言收起香囊,而小姑娘便在下一个器具砸来的时候转了身。 弱小的一团似乎撑起了寺中落下的一切,她虚浮抬眼,眼底那紫色的光突然大盛起来。 药人在这一刻苏醒,并如同一个个解开束缚的狼狗,疯狂残暴攻击着寺院内的一切活物。 “药人发狂了,大家快跑--” 当那些人终于没时间去管破坏祭祀的人,小姑娘才终于卸了口气。 药人们的疯狂举动却无法停下,春华想要再次拿出香囊控制药人,却听小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用了。” 她此时虚弱极了,“枷锁已开,束不住的。” “那怎么办?”邱宏远见她嘴角带着血,忙回去扶她。 那弱小的一团看起来是那么可怜。 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雪。 就见小姑娘抬眼看过去,接着双手撑起一道虚无,然后用了最后的力气向空中扬起又自砸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飞舞着的雪花落下来,所有的药人在这一刻粉身碎骨,什么力大无穷不老不死都成了空谈。 沈清昀在接近绳网时自群人中听到小姑娘小声的问:“哥哥,我还能见到阳光吗?” “能……”沈清昀回答她,“只要你想,便一定能。” -- 绳网此时接近炉鼎,温度极高,那些孩子的身体太弱根本承受不住,有的已经陷入了昏迷。 沈清昀掀了袍,反手用白绫缠到了其中一处罗网上去,又将另外一头缠在腕间系了个死结。 仗着自己的重量不算大,便将自己吊在炉鼎口的上方。 他来时已经想好了对策,之前抢了五花八门的江湖术士手中的袖箭也派上了用场。 用袖箭切断捆绑在孩子身上的绳索,然后接住转送给在下面的春华。 每一次重力坠下,白绫便长一寸,而那坠力也让沈清昀不由得往下挪一寸。 春华原本还没克服来自炉鼎的恐惧,可如今见到命悬一线的沈清昀,登时惊得来不及想其他。 他受惊不小,却不敢多话,眼见半吊在绳网其间摇摇欲坠的人,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114章 狠心 沈清昀越发迷糊,汗湿发髻,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极了。 那每一次坠力落下,在他这里都是强撑,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快了,就快了!”沈清昀想。 他承诺过,会保护好这些孩子,也答应过老伯,会尽全力。 答应的事情,便不能食言。 “最后,最后一个了!” 可手上已经没了袖箭,他只能在绳网上小心移动,使自己更加靠近那个孩子。 “公子,别再向前去了。”春华眼见沈清昀靠近炉鼎中心,不由得冷汗涔涔。 此时绳网离炉口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有的地方被炎热烧着,部分已经脱落。 眼见最后的支撑点就要支持不住,沈清昀忽然拽紧白绫,而后借力越起。 他于凌空中提了口气,终于将最后一个倒吊的孩子抱了过来。 然而就在此刻,缠在绳网上的白绫却突然因着灼热燃烧的炉底温度而起了火。 白绫断裂的那一刻,沈清昀神情一凛,顺势翻转而上,抱着孩子借了白绫的最后力道抓住了一旁未燃的绳网。 额间挂了汗,汗水浸湿了衣衫,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 他缓了缓,接着小心移动自己,每一次动作都很仔细。 就在要越过那炉鼎口时,一道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是沈清嫣。 于此同时,在下方接应的春华也被田世真绊住了。 沈清嫣抬起手臂对准吊在绳网上的人,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只银色箭弩。 “永别了,兄长。”姿态愉悦,笑容妖艳。 …… 这可能是春华生平完成的最快一次交战。 在田世真试图拖住他的时候动手,到将人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也不过用了一口茶的时间。 可还是晚了。 等他回头的时候,就见沈清昀与怀中抱着的孩子一同向炉口处坠去。 春华懵了一秒钟,随后直接借力越起,想也不想便向沈清昀的身影而去。 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救沈清昀。 他跟主子说好了,会将沈清昀带回去,他还为此特意求了个恩典,如果这次差事办得好,回江国便能得到一间属于自己的宅子。 他甚至想到,等宅子给了他,就将余宁骗过去,然后许个承诺,终其一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如此惊险的一幕下还会想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直到这事过了很久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其实那都是一些未尽的憾,所以才在死生边缘变得格外醒目。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陪着公子祭了天,腰腹却在此时被一股力道缠住。 那股拽力将他向后扯去,紧接着,春华便跌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是疯了吗?想都不想便往下跳?陪葬吗?”余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愤怒里透着后怕。 第208章 看到春华要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脑子一炸,人险些原地升天。 “余宁--”春华声线发抖,浑身打颤,他紧抓着来人的衣,眼眶通红,“我食言了,我没能护好公子,我该死--” 余宁抱着人,“他没事,主子来了……” 春华顺着余宁的目光向炉鼎处看去,就见沈清昀护着最后一个孩子安全落地。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自家主子凌霄煜。 …… 沈清昀在坠下的那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葬身于炉鼎中了。 若说此生还有未尽的憾,怕也只是没能再见凌霄煜一面,并亲口跟他说句对不起。 然而眨眼间,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知是被那偌大炉鼎熏染的,还是他本身病就没好,此时看到凌霄煜的时候,居然有些恍惚。 他们就那么对视而立良久,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雪花肆意飞扬,阻了双方的视线,沈清昀想,果然都是假的么! 没准他现在已经落入炉中,被那烈火烧成了灰烬,眼前的人多半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遂觉可以肆无忌惮些。 “阿煜,我对不起你,活着没能做点让你高兴的事,现今死了也不能让你安心。”沈清昀愧疚难当,“不过你放心,日后再不会了。” 他温声温气的,说完这些还伸手抹了一下落在他头顶上的雪花。 然那抬起的手没等落下便被人捉住了。 触感真实,不像是假的。 意识到眼前人是真不是梦,沈清昀有些恍然,“真的是你么!” 他因无相蛊而引发了其他病症,这几日高热反复,寻常药剂根本不管用。 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又连日辗转,更是在惊心中救了那些孩子,一番折腾下来,吊着的精神此时说垮就垮了下来,“北榆,南宫泾他-” “柳鹤知去找了我,将事情讲了,不是没有准备就过来。” 听着他淡淡的嗓音,沈清昀有些眼热,鼻尖被冷风吹得泛了红。 本以为凌霄煜这话说完便会数落自己一番,却不曾想到,面前的人再没多言,而是直接用氅衣将他罩了起来,接着拥进了怀里。 他于一片黑暗中,听头顶处传来一声叹,接着便是一句,“沈怀洲,你怎么非要让我疼呢?” 风雪已停。 -- 自跟沈清昀分开后,凌霄煜便打算带人先一步回喻潼关。 无相蛊是他所得,其凶险程度有多重他最知道。 当日沈清昀一声不吭渡了蛊,他又气又急却也明白此事已成定局。 为今只有尽快取得景帝信任,好趁机夺回幼蛊,然而路过岐堂,却被药人一事绊住了脚。 他要救沈清昀,要做他坚实的盾,可他也不能将这些药人留给他一个人处理。 这些时日辗转岐堂附近,清理了一批又一批的药人,最终却在盐村找到了源头。 当日发现盐村内幕,凌霄煜知道此事牵扯极广,玄帝必定会有所动作。 即便不叫沈清昀前来,也必定会派其他人。 他因寻到药人谷痕迹不得不离开,是以加固了老伯藏人的暗道,又留邱宏远在此守着。 去药人谷跟余宁里应外合摆了南宫泾一道,让他后院失火没功夫再谋划其他。 恰好这时柳鹤知前来寻他,将事情与他说了。 大抵上,柳鹤知说的那些与他所思所想基本不差,于是在南宫泾因着药人谷被端而应接不暇时,他带人秘密潜回盐村,却不想竟遇到了这样惊险的一幕。 若非回来的及时,这个人是不是又要离他而去? “你真是好狠的心,这一次,竟是连个尸首都不留给我是不是?”凌霄煜只要一想到这些,便压不住心底那团火。 可见床上的人身处梦魇中,那冷汗一波接着一波,他又没来由的慌张起来。 指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他败给了这个人,彻彻底底。 沈清昀从回来后便持续发热,浑身滚烫,额间却是冰的。 他陷进很深的梦魇中,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上官大哥去找药了,他说公子的高热不是普通的风寒,是因为体内有其他的病症。” 春华讲完这话,凌霄煜跟余宁便都明白了过来,是因着体内的无相蛊。 他见主子脸色不好,不欲留下,又怕主子将此事怪罪到余宁身上,又是拉着人退下了。 当日在梨园余宁行为诡异,叫他帮忙拖住主子的时候也没多想,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 “你且跟我说句实话,当日在梨园,到底背着我跟主子做了什么?公子虽然身子不好,可也没弱到这种地步,何况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连上官大哥都头疼的病症?”? 余宁抬眼看他,醋意滋生,“你对你上官大哥的医术,就这么认可么?” “我--”春华没能将话说全,便被余宁伸手一拉,直接轻飘飘禁锢住扛到了肩上。 春华气的想打他,“你放我下来-” 余宁不等说话,便被一股力道拽住。 他只顾着生气,居然没发现来到近前的人,可见此人武功绝然。 “上官大哥?”春华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接着就觉得身子一轻,一阵倒悬,人已经从余宁肩背转移到了胸前。 第209章 余宁双手抱着春华躲过人,面色沉寂却又带着几许挑衅般地看向上官濂。 “毫不懂得怜香,只会用强,当初的兄友弟恭怕是被你吃进了狗肚子里!”上官濂桃花眼一翻,不欲多话,直接抬步而去敲了凌霄煜的门。 他日夜兼程,总算回来的及时,将带回来的药交给凌霄煜去熬了,接着进房间去给沈清昀医治。 “我去--”春华刚被余宁放下,脸还红着,见了差事便要上前,岂料上官濂说不行。 “这东西矜贵,别人碰不得,劳烦世子。” 既是为了救治沈清昀的,凌霄煜自是不敢怠慢。 按照上官濂所说的去熬药,一来二去,那心底所上浮的火气也渐渐散了。 等药熬好,回来见沈清昀已经醒了,正倚着软枕跟上官濂说话。 上官濂见世子端着药回来,起身施了一礼,叮嘱了几句便很有自知之明的退下了。 沈清昀看着他的背影,“进退有度,处变不惊,余宁算是遇到了个大.麻烦。” 凌霄煜没接茬,将药递给他。 沈清昀看了眼凌霄煜手中的药碗,那浓烈的甘.苦即便离得很远都能闻到,更别说就在眼前。 “苦--”他垂着眼皮,有些嫌弃地偏过头去。 凌霄煜还是没说话,却端起药碗径自喝了一口,接着伸手挑起沈清昀下巴,在他茫然一片的注视下,扣过后脑勺将那上官濂口中很‘矜贵’的药尽数渡了过去。 第115章 不疼 沈清昀喝了药,不久后那高热便退了下去,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这次虽然凶险,但好在只是受了些惊,而且浑身上下除了一些刮伤以及手臂被勒的泛了红,别的地方都没伤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碍,已经不疼了!”刮伤已经包扎起来,只剩下那手腕的勒痕异常醒目。 凌霄煜却拽着那条手臂没叫动,硬是将手里的药膏涂了三遍才算作罢。 最后抹完了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凶险,就只是把手腕勒红了,确实无碍。” “北榆--”沈清昀默然半晌,察觉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于是诚恳道歉,“这次是我的错,我本以为你在这里,才想着先一步进来看看情况,故而甩掉了南宫泾,可我没想到会这样。” “低估了这里面的凶险,没能护好老伯,还差点害了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凌霄煜抱住了,“如何就得这么折磨自己?没什么是你该背负的,你不是还有我,我跟你一起。” “老伯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怪你,该怪的人,我必会让她付出代价。” 沈清昀酸了眼,他撑着自己的身,“北榆,让你担心了。” 这些日子,凌霄煜所经历的哪里是‘担心’两个字便能概括的。 “对了,桐桐如何了?”沈清昀担心小姑娘安危,问了一句没得到回答便要自己去看。 被凌霄煜捉回来,“暂无大碍,已经叫上官家的去看了。” 有上官濂在,沈清昀倒是放了心,于是说起别的事来。 盐村的事情必定不能如同想象中的好解决。 南宫泾虽然一再保证自己心系大昌,也并不愿两方交战,然而却又解释不了他制造那些药人的原因。 “对了,你在村外,可遇到了南宫泾?”沈清昀问道。 凌霄煜摇摇头,“他如今自顾不暇,没那个心思看顾盐村的事。” 南宫泾围了岐堂,不顾圣旨扣押沈清昀,不过是为了摆平药人的事。 当日苍山被端,他便知道药人谷已经成了自己唯一的依仗,是以投入了许多精力。 萧不测死后,沈清嫣与刘青伙同田世真接管供养古曼童之责,他知道不靠谱,便开始为洗脱自身做准备。 直到后来发现余宁的真实身份。 “当日离开云京时,春华御灵族的身份便暴露了,玄帝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他从中将事情压了下来。”凌霄煜一面揉他的指尖,一面说:“玄帝对你念念不忘,必然不会这么算了,苦肉计换不回你的心,下一次,只怕还得用强。” 沈清昀不喜这话,“他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你不是瓜,他也不可能强扭,总会想到办法让你自己低头。”凌霄煜说:“你是昌国人,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沈清昀抬眼看他,“用不用这么理智?之前不是说过要带我走?” 凌霄煜确实说过,若是没有无相蛊在这其中,即便沈清昀让他想,他也不想费力思考,可现在不行。 如今所走的每一步,他都要好好思考很久。 他要确保景帝不会因他的动作产生怀疑,还要确保即便自己将沈清昀留在昌国,玄帝也依然不敢动他,他要确保所有事都按照自己的轨迹来行,确保万无一失。 “说起来,南宫泾倒是跟我说了一些事。”没得到回答的沈清昀转头就忘了自己问的话,他抽出被人捏在手里把玩的指尖,“你猜他对我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无非是想让江山易主而已。” 沈清昀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凌霄煜很快就替他解了惑。 因为南宫泾暗中找了余宁。 沈清昀离开梨园后,余宁也被他寻个由头赶走,这其实不是迁怒,而是一场试探。 第210章 果然,余宁走后不久,便遇到了南宫泾。 南宫泾知道余宁身份,便以丰厚报酬加以诱.惑让他与自己合作。 余宁假意答应后查到了药人谷的存在,并发现南宫泾想要谋取的东西远不止于此。 “听说过戎狄人吗?” 与御灵族一样,戎狄也是昌国与江国周边的一方小势力。 他们生活在黄河流域,有自己的文化特点,多以游牧为生,早年被昌国先帝收服后便开始朝贡面圣,多年来倒也安分守已。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事该是他们挑起来的。”凌霄煜说。 沈清昀:“你说戎狄人秘密找到了南宫泾?” “也不无可能。”凌霄煜说:“现今两国若真要开战,输赢尚无定论,江国兵士虽不敌昌国,但却有喻潼关在手。” “景帝不是废物,必然清楚这些。”沈清昀分析道:“当日派你与太子来,估计也存了试探之意。” “如今昌国内斗,景帝看在眼里,势必会有动作,而我决计不能叫他得逞。”凌霄煜从来没想过要谋取这天下,也从未想过要江山易主,可如今形式,却不得不让他好好思量。 比起沈清昀,他回来的要更早离开的也更晚,是以知道的也比他多。 其实如果可以给他一方净土,让他安心带着沈清昀隐世,他是愿意的,可这帮人不放过他们,那就别怪他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不想给了。 沈清昀见了他眼底闪着的蠢蠢欲动,也看到了那从未见过的、令人无法动摇的决心。 那一刻,似乎是闭眼前的回眸,又像是梦中的影,总之,他在那恍神间,竟然觉得无比熟悉。 他颤着音,“北榆,你……” “我要昌国,也要江国,要那至高无上,更要我的怀洲,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他在这一刻握住了沈清昀微颤的指尖,语气坚定不移,眸间全是坚毅,“我的怀洲,有我护着,想怎样都行。” 沈清昀说不出话了,只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臂,哽咽道:“做什么突然说这些?” “想让你知道,现在发生的每件事都跟我有关,所以,不用试着将我推出去。” “我--” “疼不疼?”凌霄煜顺势圈住了人,轻声问。 沈清昀还在想着那些让他心中酸疼的情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抬头时,便听眼前的人接着说了一句,“引无相蛊的时候,疼不疼?” “不疼。” “是么?” 沈清昀伸手抚他侧脸,仔细看着他的眉眼,“没骗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凌霄煜拽了那手,靠过去,将人一托,抱上了自己的腿,他箍紧了那腰身,“嘴唇都白了,还说不疼?瘦了这么多,不是那痛感导致的?” “柳大人照顾的好,这阵子都长回来了一些,脸都比之前圆润了不少。” “给我看看。”凌霄煜仔细瞧他,上下打量一番,“全身上下没二两肉,你倒是告诉我长去了哪里?” 沈清昀却不想维系着这个姿势,“你先放我下来。” 闻言,凌霄煜箍的更紧,“怎么?这是几个意思?” “既然下了决心,便要好好筹谋一番。”沈清昀推他,“咱们先谈正经事。” 凌霄煜:“我说的话,哪件不是正经事?” “……”沈清昀至此无言,由着这人抱了好一会儿。 可这样的姿势实在太不正经,因此那些正经的事,他是一件也讲不出来。 “玄帝现下已经离开了云京--”好不容易起了个头,然而只起了个头,便明显觉出腰间箍着的手指紧了紧。 果然,下一秒,便听耳畔传来凌霄煜的声音,“坐我腿上唤别人的名字,怀洲,还带这么玩的?” “我--” “说起来,倒是叫我想起一件事来。”他故意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继续道:“当日我听说,他因着太子一事给你加官进爵,赐下了好大荣耀--” “我没接。”沈清昀连忙说:“什么荣耀殊荣,我一概不要。是我喜欢的人,什么都不给我也喜欢,不是我喜欢的,赐了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凌霄煜这才满意,箍紧人亲了一口,这才将人放开。 虽放开了,又没完全放开,因为他将人弄上了榻,开始给他做推拿。 “这是要做什么?”沈清昀颈背崩的僵,微微有些不自在。 “放松点,上官濂说这样推行几周,明日他施针的时候效果会更明显。” 沈清昀只好躺下,由着凌霄煜动作。 房间很暖,又熏了香,此时日落西山斜阳坠,叫他有些犯困,想着那正经事还没说几句,于是开口问道:“如今你是如何打算的,这里终究不是喻潼关,既然知道他与戎狄人有勾结,如今得罪了他,还是要早做准备才行。” “无妨,不是说玄帝出了云京么!”凌霄煜说:“盐村的事情瞒不住,又有柳大人在,玄帝不会察觉不到那些药人的存在。” “说起药人,我倒是一直好奇一件事。”他顿言偏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们隐藏的具体位置的?” 凌霄煜十分淡然地说道:“这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沈清昀眨了下眼,没太明白。 第211章 “书册。”他提醒。 沈清昀恍然想到了当初柳鹤知给他有关朝廷中那些人的秘辛。 第116章 红梅 当时他从梨园走的急,那本书册便留在了凌霄煜那里。 “所以?” 凌霄煜一边推拿一边说:“我人在昌国,自然要利用昌国的资源行事,随手翻了几页,正巧见到了当初跟萧不测有联系的人。” 顺藤摸瓜,倒是让他翻出了不少事情。 虽然萧不测现下已经废了,可用他的名义还是能做不少事。 他几乎是没废什么力气便将那些据点查清楚,并且一个个捣毁。 听了这些,沈清昀叹息一声,“我也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凌霄煜靠过去,深邃的眼眸紧盯着他的眼。 “没想到那些药人居然不是玄帝弄出来的,而是南宫泾,玄帝不过是替他担了虚名而已。” “心疼?”凌霄煜的声音突然有点儿沉。 沈清昀:“……” -- 天刚见黑,柳鹤知与邱宏远便跟着凌世子派去的人回来了。 邱宏远经历了盐村的事,彼时还没从那惨祸中缓过神。 那一场屠戮收拾了好久,被肢解破碎的场面也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当初柳鹤知被南宫泾阻拦后,依着沈清昀的意思去找了凌霄煜,也在这之后听说了邱宏远的事。 他们都是杭江人,又同时遭受了谢氏的不公平对待,加上当时柳鹤知还冤了他,所以对他倒是照顾。 一起处理完盐村的事,便直接带了回来。 对于邱宏远一路上所说的怪谈,柳鹤知虽没反驳,却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不信鬼神,也不觉得这个世上真的存在魂灵飘摇,然而看了现场,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毕竟是古曼童在最后凭借一己之力为沈清昀拖延了救人的时间。 若非是她,沈清昀无法安然救出孩子,也无法撑到凌霄煜他们赶来。 “孩子们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闹事者也已经抓了起来,至于那些成了药人的百姓--”柳鹤知迟疑着,到底还是说出了真相,“已经救不活了!” 大抵上,就算没有柳鹤知的回禀,他也猜得出来。 “当日陛下令,将军主理,下官随侧,现在下官当真不知如何才好了!” 沈清昀:“大人不必忧心此事,来日若是见了玄帝,实话实说便好。” “可陛下他--” “我知道大人的顾虑。”他转头从衣襟里拽出一物,正是那燃了一半成灰另一半因系在手腕才勉强留下的白绫,“大人将此物带回,说我抗旨不尊也好,说我有辱国门也罢,他一看便知。” 沈清昀垂下眼:“得了此物,他必然不会治你看守不利之罪。” “不是,将军误会了,下官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柳鹤知叹了口气,“如今盐村一事不只是牵扯到了泾王爷、更是有田世真与皇后,下官若真见了陛下,该如何回禀此事,还请将军明断。” “怀洲不是说了,大人实话实说便是?”凌霄煜抬眼看他,“大人只知泾王爷与药人有牵扯,何曾见过其他人?” 柳鹤知:“?” “春华。”凌霄煜唤了候着的人,“去把那闲杂人等带去偏室休息,别扰了大人清净。” 柳鹤知认命般退下,准备与春华一起去将那些‘闲杂人’处理了,眼不见为净。 “你还有事?”柳鹤知走后,凌霄煜又将目光移到邱宏远身上。 邱宏远哪敢再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桐桐’便走了。 沈清昀觉得气氛不对,刚想开口,却见凌霄煜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沈怀洲,你藏得真好啊!” 他抓着人问:“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我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事没嘱咐完。”沈清昀起身要走,却被后者一把捉住了手腕。 紧接着,腰身便从身后被人禁锢住了,“想起了什么?” 沈清昀一僵。 “我曾以为,你当真忘得彻底,可皑皑白雪的景,却叫我想了那么多年。”他说着话,就势将人压在了床榻上,“沈怀洲,当初你说,见不得血光的不算个大人,看不得惨祸的也不算个好将军,你教了我那么多,怎得到头来变成自己却不行了?” 沈清昀偏过头,“既是教了你,怎得这么不懂得尊师重道?圈着我做什么?还不撒开?” “才多大的人就想当师父?长了这样一副皮囊,如何骗得了人?”凌霄煜说:“看着一本正经的,其实不过是逗人逗上了瘾罢了,你且讲一句实话,当年在那小破茅草屋里,若非是我,而是旁人,你还会不会如此这般?” 沈清昀不由得皱眉,“我怎么你了?值得你如此挂念?” “让我知道人心险恶,亲兄之间也隔着山海,框了我一辈子,让我对你念念不忘,让我放不下你,你走的倒是潇洒,烈酒灼伤,转身便没了影。” “我当时那么混账吗?”沈清昀记不清了,那其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且还是前世的事。 “不止如此,还赐下了小字,你忘记了?”凌霄煜说。 “啊??”沈清昀虽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出处,感情是自己说出来的么? 第212章 “欺我自小无人管教,也没人教过我如何行事,便佯装长辈赐下小字,沈怀洲,你当时也不过十六七岁吧!还没现在的春华大,你如何敢的?” 沈清昀尴尬偏头,半晌才道:“诚然,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道你想当我哪位长辈!后来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才发现你居然是存了这种心思。” “啊……”沈清昀整张脸烧红了,“我没--” “没什么?没想当我长辈?”凌霄煜低声,“沈怀洲,怎么就不能说句实话?” 凌霄煜每次直视他的时候,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里都带着水墨画般的颜色,看起来十分生动。 他鼻梁很高,睫毛又长,阴影下的浓重无时无刻不再宣扬着他的欲。 沈清昀看的心动,又因着那暗哑的声线勾勒出了心底最想要的渴望。 “长辈也分很多种。” 沈清昀攥紧了他的衣襟,红着脸说:“长分先后,大抵上,我当时想的,跟你心里的,应当不是一回事。” “怎么个不是一回事?”凌霄煜咄咄逼人,势必要让这人将话说尽。 沈清昀却在那压迫下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被凌霄煜圈在怀里,呼吸间全都是他的味道,“你硌到我了……” “……”凌霄煜眸光发暗,俯身去咬他的耳垂,“想要吗?” 沈清昀无言,却注视着那双眼,接着伸手探了过去。 衣摆下面的流苏玉金带被拽开了一角,他盯着人,心底一阵悸动,“那我--” 手腕被人揪住,凌霄煜已经起了身,“病还没好,想什么呢?”他将人抱起来,“药浴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沈清昀:“……” 因着凌霄煜的君子之风,沈清昀这一夜睡得倒是十分舒服。 高热因药浴而退,又因着上官濂的施针,内里也没传来痛感。 醒了的时候,春华正在房门外候着,见他出来,忙准备吃的东西。 “你主子呢?” “主子跟柳大人他们谈事情去了,吩咐我留下来陪着公子。” 沈清昀也正巧饿了,便坐下来吃饭。 “怎么不一起?”沈清昀问他。 “不算太饿。”春华答得磕巴。 沈清昀见他表情古怪,又看到了脖颈的红痕,“昨日--” “余宁他什么都没做。” 沈清昀:“我该说你此地无银?还是生怕我不知道?” 这一段小插曲随着邱宏远的到来而告终。 “世子说公子若醒了,便让我将此物交给公子。” 抬眼去看,就见昨日给柳鹤知的白绫已经被退了回来。 被火燃过的边角已经裁掉,并且绣了一小只简易的红梅。 伸手将那白绫拽过来,细看那梅,恍然想到曾经那情动中的希冀。 -- 沈清昀吃过早饭,披了氅衣,踏着雪到了凌霄煜他们谈事情的内室。 凌霄煜见他过来,直接起身去迎了几步,又让人拿了软垫,还递过来一只刚灌好的汤婆子。 “不用这么事无巨细。”当着一屋子的人,沈清昀难得脸皮有些薄。 凌霄煜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抿了口茶,见众人神态各异,不由得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余宁和程秋都在屋里,还有柳鹤知。 听沈清昀问,几人不免看向凌霄煜,露出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神情。 沈清昀挑眉看向凌霄煜,打算让他解释一下。 然而后者却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我让邱宏远带过去的东西,可收到了?” 沈清昀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这里也有一片红梅园,要不要去看看?” “我还病着……”沈清昀说。 凌霄煜却已经起了身,“昨日泡了药浴,晨起我见你烧已退了,想来走走应当也无妨。” 他拽了人,“园子里有处暖阁,已经叫人打扫干净,咱们可以边赏梅边谈事情。” 沈清昀已经起身跟着走了,却在到了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到底瞒了我什么?” 第117章 暖阁 “带回来的小姑娘醒了--” 下人来报的时候,沈清昀正在跟凌世子就着刚刚的话题探讨。 听到人醒了的消息,也顾不得其他,忙着前去看人。 小丫头已经昏睡了一段时间,即便是上官濂这样医术高超的人,医治起来也有些费力。 她从醒后便没说过一句话,一直默默地盯着窗外的白雪出神。 上官濂哄不得,便只能跟着她发呆。 不一会儿,远远瞧见了那道熟悉的影子。 小姑娘眼前一亮,目光跟着那道身影走了好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清昀进来的时候,小姑娘虽然依旧是沉默的,但那双圆圆的眼睛却仿佛有了神采。 待沈清昀坐下的时候,那抹期待便更重了。 “怎么不叫人?”沈清昀看了她半晌,突然问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弱弱叫了一句:“娘亲--” 沈清昀:“?” 上官濂:“……” 陪着沈清昀一起来的凌霄煜:“。” “你在叫谁?”沈清昀有些受不住,“你别乱叫,我是男的,何况--” 第213章 “爹爹。”小姑娘看着凌霄煜,如是叫道。 凌霄煜挑了挑眉,“从哪认回来的闺女,还挺乖,想来,龙凤呈祥不太用得上了,毕竟已经有了一个。” 沈清昀听了那充满了愉悦的戏弄之言,觉得世子一定是疯了。 好在上官濂及时解释,“古曼童与无相蛊都是器皿所造,属同根,何况公子身上有松香凝脂的味道,因此她错认了亲。” “那她如此称呼北榆,是个什么意思?”叫自己他勉强能理解,叫凌霄煜他是真的无法明白了! 上官濂微微有些尴尬,“想来,无相蛊既是引渡过来的,那公子与世子……总之,古曼童的潜意识要比肉眼看到的多很多。” 小姑娘承载了古曼童的灵,与其长年累月绑在一起,意识早就合二为一。 当时古曼童用意念控制那些人,又在最后选择生祭,灵身承载不住陷入沉睡,因此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 没有太多的思想,行为举止也都是潜意识的。 “那古曼童的灵还会回来吗?” “这件事,公子怕是要去问余宁了。”上官濂说:“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像是御灵一族。” 沈清昀到底没去问余宁,而是随着小姑娘高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小姑娘茫然地看向沈清昀。 “你叫桐桐,梧桐花开的桐--” 他带小姑娘行走在白芒一片的雪地中,由着孩子开心的笑着跑着,捧起白雪扬起来。 雪色在阳光下闪着光。 小姑娘不顾冻僵的指,玩得不亦乐乎。 沈清昀走到凌霄煜面前,“北榆,把桐桐送给无离先生看护一段时间好不好?” “咱们自己的孩子,何须劳烦旁人?”凌霄煜在他提到无离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显然不太愿意。 沈清昀:“等咱们身边的事情都解决了,自然是要带回来的。” “那也不必送到那里去,他不会养孩子。” “怎么会?松凌不是被养的很好,你也很好。” 凌霄煜一愣,转头看他,“你知道了?” 沈清昀说:“大抵上猜到了,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最轻松,而他表面上虽然与你不过点头之交,看似疏离的背后,却满眼关心。” “当日无相蛊一事,我已说过与他再无干系。”凌霄煜见被看穿,如是说道。 他幼时父母双亡,曾在无离身边待过几年,无离那个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特别精于算计,同样一件事,他会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而这种做法,说的好听点儿叫精明,说的不好听便是冷血。 蛊毒在身,他知道怎么做最有利,便言语试探,逼着沈清昀自己动手。 “这事跟先生无关。”沈清昀说:“是我自己。” “可若不是他的提示,没有松香凝脂,你即便知道了,也很难成事。他如此行事,简直跟杀了我没有区别。” 沈清昀默然片刻,“这件事,确实跟先生无关,是我求得先生。” “北榆,先生为了大局考虑,你不该对他心存芥蒂。”沈清昀拽了他的手臂,“再言,若当真为着这事,余宁也做了,怎得不见你发火?” “我--” 沈清昀说:“好了,我自然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估计余宁也没少被你数落。” 他安抚道:“索性现在不是没什么事么,有上官在,想来也不会让我短命,况且这蛊毒又不是无药可解,只要将幼蛊拿回来不就好了?” 他怕凌霄煜总是想这事,便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起来,你们之前鬼鬼祟祟,到底是瞒了我什么?” -- 其实倒也不是瞒他,不过是凌霄煜觉得那些小事都不值当他为此烦心,是以才不叫人提。 “太子失踪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讲是小事?” 凌霄煜倒是淡定,“在南宫泾手里,跟失踪也没什么区别。” 沈清昀:“……”事虽是这么个道理,但话不能这么讲吧! “何况,也不算是失踪。” “嗯?”沈清昀看他,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要让我着急吗?” “走,先带你去个地方。”凌霄煜拽着他,一路到了那红梅园。 红梅花开,树上还挂着雪,景色怡人,确实好看。 然而沈清昀无心赏景,他在想是谁带走了太子。 何况,能从南宫泾手里将人带走的,全昌国上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想到当时在古曼童的记忆中听到玄帝离开云京的事,叫他心中有了其他思量。 梅园中果真有处暖阁,里面燃了碳火,烧得暖暖和和的。 凌霄煜带他进去,“快去暖一暖,耳朵都冻红了。” 这些日子温度越来越低,几场风雪彻底将那秋意淡去了。 沈清昀烤着火,由着凌霄煜伸手过来给他揉耳朵。 “你还没回答我。”沈清昀说。 “就知道你会一直想着,所以才不告诉你。”凌霄煜低低叹了口气,“魏铜叫人传了消息过来,说太子已经秘密回了江国。” 当日魏铜伤好后凌霄煜本想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却被拒绝。 魏铜不知沈清昀为什么走,却敢笃定他不会背叛世子,所以自请回喻潼关镇守,并主动承担起传递消息之责。 第214章 凌霄煜虽然没有直接批准,但也没说不准。 魏铜是个聪明的,当下领了命便离开了。 “回了江国?”沈清昀一愣。 太子在江国因他当初的算计已经不得宠,景帝对他也早就没了耐心,至于太子已经如此脓包却没被废的原因他也大抵能猜得出来,前世便知道,除了因为皇后的荣耀母家,太子妃与景帝那不同寻常的关系也是重中之重。 太子虽蠢,但也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他知道现今的位子是靠什么保下来的,也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上。 他想保他的太子之位,当日才肯跟凌霄煜握手言和一同来了昌国。 如今昌国之行弄成这样,他游走在南宫泾与玄帝之间,做了错误的决定导致满盘皆输,自然明白安分守已才能保命,所以他绝对不会自己离开。 更何况,他身边没个照应的人,胡庞已死,于安又不在,他一个人要如何躲过玄机卫的看守? 沈清昀想到南宫泾说玄帝出了云京的事,只思量了几许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看来,是玄帝带走了太子。” 这跟凌霄煜想得倒是不谋而合,“玄帝到现在还以为他值得自己扶持吗?不太像是他会做的事。” “也不见得,毕竟若是找个幌子,太子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猜他想扶持的另有其人。”沈清昀拉了他的手,“好了,已经不冷了。” 凌霄煜这才将手放下来,“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才吃完多久?”沈清昀摇摇头,继续道:“他生在宫里,生母身份低微不讨喜,连累的他也不受待见,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不容易。他精于算计,自小便知道凡事不能不留后路,是以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义无反顾。” “所以扶持太子不过表面,他不会真的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更何况--” 凌霄煜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问道:“何况什么?” 沈清昀低头拢了拢氅衣,“何况太子背叛过他,凡是背叛过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外面有风吹过,将那红梅上的雪枝吹落了几许。 暖炉的火依旧旺盛,沈清昀却觉得冷极了。 那寒意像是散不去一样,总是裹挟着,从四面八方袭来,“北榆,你得尽快回去,若是让他占了先机,我们便真的无路可走了。” “江国除了太子,成年的便只有一个三皇子,他知道轻重,不会轻易被拉拢。”对于这一点儿,凌霄煜还是很放心的。 沈清昀摇摇头,“什么是轻?什么是重?鸿毛轻,可不能给他带来念想,泰山重,他却担不起来。若有人敢许他一诺,先给些甜头,你猜他会不会动心?当日我不过透露了一些太子府的事,他便迫不及待敢去跟太子斗,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凌霄煜默然半晌,忽然开口,“你对江国的人,原来这么大的意见!那当年你初次见我的时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第118章 疯子 “你是疯子,我对疯子,向来没什么兴趣。” “怎么个疯法?”凌霄煜问他,“说来听听。” 沈清昀不想说话,可受不住凌霄煜的逼视,“当时的你很不一样,跟现在完全是两个性格。” “是么?”凌霄煜在他下一句话开口之际说道:“当时我那般,只是因为你不在--” 你不在,没了困住我的锁,我便想与那人世间一起撞进深渊。 你是枷锁,困住了我内心深处疯魔的欲,有幸让我重回这人世间。 沈怀洲,此生若是没有你,我一样也会疯、会成魔、会想要拖着一切坠入深渊,谁也别活。 “我不在?”沈清昀茫然看他,却被倾身过来的人狠狠地吻住了唇。 阁中很暖,暖的沈清昀淌了汗,明明前一秒还围着碳火取暖,还觉得那寒意沁人心脾,下一秒,却被面前的人抵在屏风幔帐后亲吻,那细碎的音量不轻不重地敲打在房檐上滴答下来的冰晶中,连同孩子的踩雪声也听不见了。 “桐桐还在外面--”沈清昀小声,却又一次失了音,再也讲不出来一句话。 “将他夸得那般好,是想我怎么样?” 沈清昀躲着人,“你别--” “别什么?”凌霄煜不叫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许说。 幔帐轻轻垂着,被沈清昀拽成了湖底荡漾的波,屏风后,他被凌霄煜架着抱上了屏风后的高坐之上,腿根被人抵着,不叫他动。 氅衣的结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虚搭在一侧,已经耷隆到了地上,那一袭白衣也被弄乱了。 袖袍下的手指无处去放,虚抬着落到了他肩上,“北榆,你别--” “叫我什么?”凌霄煜问他,却又不叫他答。 每次沈清昀想开口的时候,都会被那炙热的吻给堵回去。 “阿煜--”沈清昀偏过头,伸手过去抱人,“你先放开我。” 凌霄煜去吻他耳垂,看他白皙的脸颊一点点儿的泛了红,那红色缓缓蔓延到了耳根、脖颈。 “还想着他吗?” “我没有--” “嘴硬。”凌霄煜更重地吻他。 纠缠间,被他贴身藏着的帕子突然掉落下来,顺着氅衣滚到了地上。 凌霄煜低头去看,接着松开沈清昀要捡,却被后者强行拽了起来。 第215章 他开始勾住人,主动靠过去亲他,不叫他去捡地上的东西。 “又背着我藏了什么东西?”凌霄煜扣着他的后脑勺,重重吻了几下,然后轻轻一托,将人的手腕背过去,接着拾起了地上的帕子。 他拿着东西在手里把玩,故意问道:“这么矜贵,姑娘送的?” “你还我。”彼时,沈清昀被欺负的狠了,眼尾透着红,衣衫凌乱,锁骨露出了大片。 再看凌霄煜,端庄的像是个君子,只在唇角处有些微微的泛了红,还是不小心被沈清昀的牙给磕的。 “让我猜猜,不是姑娘送的,那是谁?” 仗着自己身量高力气大,便扬着手,任凭沈清昀攀着肩去抓,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是他送的?”凌霄煜眯了眼,有些生气。 “胡说什么,把东西先还我。” 凌霄煜抿着唇,不语,也不还给他,由着他急。 最后给人惹毛了,惹的要哭了,这才终于将那东西收回来。 可他没将东西还回去,而是擅自打开了。 拆开一看,帕子下精心包着的,赫然是两枚小巧玲珑的彩色糖人。 一个一袭白衣若雪,身材修长,眉眼清秀,长发及腰。 一个墨色长袍,眉如远山,眸光深邃,处处透着一种沉稳内敛的魅惑之姿。 两个小糖人中间,还牵了个同心结,很小的一枚,但做工很是仔细。 “怀洲……”凌霄煜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怎么就会想到了别处? 沈清昀起初气鼓鼓的不吭声,最后见凌霄煜僵在原地,一时沉闷难受,便默默系了衣,披了大氅,准备要走。 本来也不是不能看的东西,可被凌霄煜三言两语,便弄成了这样。 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赶快离开。 “我听说岐堂有个习俗。”凌霄煜在身后拽了人,“在红梅拢雪的晨起,阳光将要出来的时候,将心爱的东西放在红梅树干上,寓意着春风有情时,花开常在富贵圆。” “要不要去试试?”他问。 沈清昀:“我只想知道,你刚刚究竟想了些什么?” “那你如何得藏着?”凌霄煜反问道。 沈清昀气急了,“我不藏着,难道还要昭告天下我想跟个男人长相厮守吗?” “如何不能?” 凌霄煜的理直气壮让沈清昀一噎,“……你离我远些。” “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沈怀洲是我的。” …… 沈清昀嘴上说着习俗都是骗人的,可还是跟走鹊桥一样,满怀期待的像个孩子。 “那一会儿太阳快出来的时候,是我先挂还是你先挂?” 凌霄煜将红绳递给他,“先把绳系上。” “我不会,你来。”沈清昀拿着小人,等着凌霄煜给系红绳。 凌霄煜小心绕过小人脖颈,刚要打结,却被沈清昀打断了。 沈清昀满眼复杂地看着他,“你想把咱们吊死么?系在脖子上,等一会儿再往树上挂?” 想象了一下那么个场景,确实不太合适,“那,系哪儿?” “腰上吧!”沈清昀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小人系好不久,太阳便出来了。 他们踩着阳光落下的瞬间,将两个小糖人一起挂在了红梅枝头。 沈清昀望着那两个被绑在一起的彩色糖人,在阳光中缓缓亮了起来,连日来紧皱的眉峰终于得以舒展开来。 凌霄煜看着他的侧颜,见他迎着光的笑脸,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他愿意看沈清昀笑,愿意让他一生一世,都这般充满希冀的笑。 -- 柳鹤知不能长期逗留岐堂,于是在盐村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便要回云京。 眼下他身边没可信的人,沈清昀怕他出危险,便要找人送他回去。 可被柳鹤知婉拒了。 虽说他在岐堂一事上得罪了南宫泾,可毕竟品阶在那摆着,而且天启营虽听命刘青,但这只队伍却直隶玄帝,所以他并不害怕。 因着柳鹤知要回云京,正巧会路过杭江,沈清昀便将桐桐托付给他,让她送小姑娘去梨园。 他走时,有意想带邱宏远回京,可邱宏远经历了生死,又看到了盐村的惨祸,只觉得自己对过往已经看淡了,说是要留下来报恩。 柳鹤知羡慕他的洒脱,又觉得可惜。 最终几人分开,临别时,柳鹤知说不知何时能见,叫邱宏远代替自己将那份恩情一并还给沈清昀,邱宏远说‘好’。 凌霄煜在身后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无比欣慰。 他知道沈清昀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其实比谁都在意。 他不希望自己明明很努力的在做一件事,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更希望每个人都好,不限于自己身边的一切。 送走柳鹤知不久,魏铜又传了第二道消息过来,不日景帝便会有动作,而太子已经秘密向鄘都出发。 当初沈清昀将太子带走,不过是试探南宫泾的本意,不曾想居然会牵扯出古曼童和药人,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许多时间,他们现在虽然被各方势力盯着,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毕竟每个人的目的都不一样,追求的结果也并不相同。 第216章 听到这个消息后,沈清昀知道凌霄煜即刻便会动身回鄘都,但他不想将离别看得太重。 此时房中只剩他们二人,余宁春华已经去准备了。 沈清昀看着桌案上摆放着的沙漏落过了一粒又一粒,最终极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北榆,等回了江国,你先做个篱笆庄吧!把那些小兔子小猫圈在外面,成吗?” “好,做个严实一点儿的,让它们不能捣乱。” 沈清昀点了点头,沉吟着,“我叫柳大人将闺女带走,你是生气了吗?” “如何便觉得我在生气?” “不怎么吭声,不是在生气吗?”沈清昀瞄他一眼,故意道:“将闺女带走是我不对,来日作揖磕头随你,别这么小心眼。” 凌霄煜知道他是故意这般说来逗自己的,也不说破,而是将人圈住转了个身,“总盯着那沙漏做什么,看我。” 沈清昀抬眼,便看到了他眼尾的小痣,那是只有在极近距离下才能看到的。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他眼尾一下,却不小心触到了微动的眼睫。 睫毛触到指尖,带着痒,轻轻落下的时候,心里又有些酸,沈清昀垂下头,“殿下若是得空,去替我看看救助所的小猫。” “怎么不自己去?” “那你等--” 凌霄煜吻了他的唇,阻了那些未尽的话语,“不等,你好好在这养着,我把事情解决,会来接你。” “沈怀洲,你记着,我会追着你,永远不会停在原地等你。” 他抚了一把他的侧脸,“因为我知道,你走的太快,我若不追着,眨眼你便会离开,我只能不停地看着你,盯着你,不叫你离开我的视线。” “好,你不等我,换我等你--” 凌霄煜心疼地揽过人,若不是他有蛊毒在身,贸然带回江国会有危险,又如何能将他一个人留在此地? 而且他如今身体虚弱,亦不适合长途跋涉,留下来有上官濂照料还能少吃些苦头。 遑论,若景帝发现无相蛊在沈清昀体内,那么一旦他觉得自己可能拿捏了昌国,必定会杀幼蛊永绝后患,所以他不能冒险。 除夕小剧场 年关将至,这一日下了好大的雪。 沈清昀晨起发现凌霄煜不在,差人问,说是宫里一大早便将人接走了。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下人回:“好像是去了宫里守岁。” 沈清昀皱起了眉,这事凌霄煜从来没跟他说过。 他兴致缺缺,不太开心。 “不过世子说了,会寻个由头尽快赶回来跟公子一起守岁。” 听了这话,沈清昀瞬间来了精神。 想着凌霄煜从宫里回来心情一定不会太好,于是去找春华商量了一番,想给世子准备个惊喜。 春华看着他,总觉得他们家公子准备的有可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但他不敢说。 果然,没过多久,沈清昀便穿了身轻便的衣衫出了门。 “这大冷的天,公子要去哪儿?”春华跟在身后询问。 “打野味。” 春华瞬时来了精神,“是要去野外打吗?咱们家里不是什么都有,小猫小狗小兔子…” “家里打的那叫家禽。”沈清昀胡言乱语,唬的春华一愣一愣的。 二人转眼到了兵器库。 他挑了把趁手的弓箭,又让春华选一个。 春华喜出望外,跟着选了一把银色的手弩。 沈清昀带着春华走小门,策马而去。 … 对秘密出行这件事,两人一拍即合,谁都没多话。 雪后道路难行,可他们脚程快,眨眼便到了地方。 沈清昀拉人藏起来,不一会儿便见到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公子,它出来了。”春华眼前一亮,直接搭了手弩发动攻势。 沈清昀想拦却已晚了。 手弩发动,随着‘咻’的一声没入雪中,紧接着便是一声野兽的哀嚎声。 春华觉得这声音有点奇怪,貌似不是兔子。 下一秒,便见一头大野猪呲着獠牙奔跑而来。 它的身上沾了血,一只手弩箭矢插.在身上,鲜血随着奔跑而落在地上,看起来狂野生性。 沈清昀拽了一把目瞪口呆的春华,“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 凌霄煜回来的时候,见暖惜阁里静悄悄的,他以为沈清昀已经睡下,于是放轻了脚步。 可榻上没人。 去了厨房,正巧见彦婆婆端着糕出来,“饭快好了,世子净了手,可以跟公子一起准备吃饭了。” 凌霄煜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沈清昀。 这时,余宁来了,“主子,可见到春华了么?” “他没跟你在一起?” “早上不愿意起来,说是晚点去主子身边伺候。” 凌霄煜不太安心,决定出去找人。 “属下跟你一起去。” 二人出门的时候,被看门的老奴看见,“世子也要去打猎吗?” 这个“也”字,就很玄妙。 凌霄煜跟余宁一路询问,寻着脚印发现了蛛丝马迹。 沈清昀跑的急,远远见到人,高声挥动着手臂大喊,“殿下快来,我好想你。” 第217章 凌霄煜听了这话,眼皮一跳,只觉得见了鬼。 结果不是见鬼,只见不远处,跟着他们跑来的,是只大野猪… 第119章 绝情 红梅拢了雪,洋洋洒洒从枝头落下来。 沈清昀站在廊下看院中玩闹的孩子,听他们的欢声笑语。 上官濂刚替他施了针,看他精神还算不错,不想这人整日闷着,便提议出来走走,却刚巧赶上孩子们出来。 “公子若是嫌闹,我去与先生说。” “无碍,挺有意思的。” 这处庄子是凌霄煜当初入昌国时准备的,为的就是有变故的时候能有个落脚之处。 起初以为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临了倒是有了大用处。 “桐桐走的时候,怕是伤心了吧!” 上官濂不放心柳鹤知独自路过岐堂,于是跟着护送了一段路,也因此跟小姑娘多相处了一些时日,“并不会,那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却很懂事,她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故而愿意跟着走。” “自小便经历了那些,也当真是难为她了!”沈清昀微微叹了口气,想到当初执意将小姑娘送到梨园却遭到了凌霄煜反对的事情。 “算起来,他们已经走了有半个月了吧!” 上官濂点了点头,“快了!” “半个月,按道理说,也该有消息了!”沈清昀蹙眉,“这么安静,倒是让人不太放心。” “世子身边都是可靠的人,而且他临行前已有部署,公子别担心。”上官濂将袖袍缠起来,拖拽了把椅子过来,“今天阳光还挺足的,这阵子也没那么冷,公子要不坐一会儿?” 沈清昀惦记着喻潼关的消息,不太能待得住,“邱宏远去多久了?大半个时辰了吧?” “这里离城镇不近,脚程快也得半日,而且庄子里的药也用尽了,他再去添置一些用的东西,回来的自然不会太快。” 上官濂这么一说,沈清昀便觉得有点道理。 可如此等到了夜里都不见邱宏远回来。 沈清昀不免担心起来,披了氅衣便打算出去寻人。 “我去找。”上官濂备了马车要走,沈清昀不放心,要跟他一起。 上官濂想着他们已经在此处待了有半个多月了,应当也不至于被人发现,于是跟沈清昀一起上了车。 没想到行至半路突然遇到了一伙人。 上官濂起初以为是南宫泾的人马,毕竟凌霄煜刚刚在盐村捣毁了药人谷,两人算是结了仇。 此时南宫泾如同断了双臂,不但被玄帝疑心,还没了依附。 他想将沈清昀捏在手中作为傍身的条件也无可厚非。 可他想错了,来的人居然不是南宫泾的玄机卫,而是天启营的人。 意识到天启营的背后是谁,上官濂立刻露出警惕之色,并将沈清昀护了起来。 “上官公子,贵人请沈将军移步叙旧,还请公子莫要多管闲事。” 来人对上官濂算是比较客气的,见他拦着也不气恼。 “既是叙旧,便该听从主人意愿,用强怕是不好吧?”上官濂不想就这么让人得逞。 岂料来人对着上官濂行了一礼,“贵人言,上官公子不日前归家,名义上是给老爷子祝寿,暗地里却将各路达官送给老爷子的寿礼挟着逃了,还在门口卷走了一颗千年老参……” 上官濂:“……”那原本绷着的脸到底没忍住,“不就是拿了点儿东西,至于追到这里来讲?” 说完还不忘翻了翻桃花眼,露出个无比淡定却又不那么端正的笑来。 而此时,他更加确定来的人是谁了! 本想提醒一番,却见沈清昀无已经敛眸上前,显然早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公子--”上官濂叫了一句。 沈清昀低声说道:“无碍,你先去找人。”接着掀袍下了马车。 -- 沈清昀设想了无数次重遇的场景,却如何都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副情境下。 他被人带到厢房中的时候,见里面有人在唱歌。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怔然,甚至有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那歌词大胆,唱的是一位少女对男子的爱慕之情,说自己痴心一片,那情郎却始终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玄帝便坐在那少女面前,品着茶听着曲,在沈清昀走进来的时候,微微抬眼看向了这里。 “能让我离开上京的人,这么多年,只有你。” 李允河看着他步步走来,明明离自己越来越近,越又觉得他在渐渐远离。 他叫沈清昀坐下,然后将香茗推过来给他。 然而后者却只是瞧着他,没过去坐,也没接下那茶。 李允河摆了摆手,叫唱曲的姑娘离开。 待那人走后,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人彼此对视着。 许久,到底是李允河先开了口,“叛逃离京,抗旨不尊,阿昀,朕若想要你的命,何其容易?”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少年时期,你拖着朕游湖的场景还记得吗?” “当日朕醉了,你便吵着要给朕醒酒,带朕去了洞湖,你说那里的景美人也美,没准能给你找个嫂嫂回来。” “可那个时候,你心里明明是不情愿的,朕当时就想,你究竟是怎么说得出那种话的?” “现在朕想明白了,你那是激朕,故意带朕过去,让朕知道其实朕对其他的女子已经失去了兴趣,是吗?” 第218章 沈清昀依旧抿着唇没说话。 玄帝笑了,笑的苍凉,“朕由着你拽着朕走遍洞湖,视线却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做停留,因为那个时候的朕,满脑子都是你。沈清昀,你不知道当时你拽着朕往前走的时候,朕心里究竟有多纠结。” “那时朕都觉得自己魔怔了,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产生了那种荒谬的想法?而那个男人还是与朕一同长大的你?” 少年时期的情动只在一瞬间,一瞬间的产生,一瞬间的消散,李允河当初以为自己会很快从那阴影中走出来,没想到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朕是要夺天子之位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对他来说,那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是不耻的心,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 “送你上战场,不是朕心甘情愿的,可这是唯一能让你离开朕视线的办法。” “怀洲,你知道朕是真心喜爱你的吗?”李允河动情言道。 这个问题,沈清昀曾在前世的时候设想过无数遍,却在这无数遍中,始终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是在以前,他自然舍不得他皱一下眉头,甚至舍不得他产生这种得不到回应的念头,因为会心疼。 李允河想让他坐下,可看着无动于衷的那双眼,突然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如今看来,你怕是早就入了他的蛊,因此,才不屑我这真心对不对?” “你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既然知道,为何还敢一次次去加以试探?”沈清昀挑起眼眸,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他。 玄帝微微愣了愣,就听沈清昀又道:“你既然说了那么多,必然是真的疑惑,不过,感情牌不是你这么摊开的,这么摊开,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毕竟,都是有过曾经的人。” 他的这个‘曾经’可以是那些前尘过往,也可以是今生的种种纠葛,在玄帝耳畔,就很玄妙。 “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我当时对你,或许只是习惯。” “习惯从小到大仰视着你,习惯从小到大都追寻着你的脚步,习惯成了执念,成了我自以为的变相情感,可说到底,我对你或许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不臣之心,相信你自己也能感觉得出来。” 沈清昀轻轻吸了口气,“凌霄煜从来都不是横插在你我之间的那一个。” 他挽了下手上宽大的袖袍,走过去替玄帝将茶盏斟满,接着抬眼看他,叫了一句“兄长”,而后又道:“父亲从来不是你大业路上的绊脚石,而我,亦不会再成为你手中的刃。” “朕若不依呢?”玄帝眼底变了颜色,有些倔强的少年模样。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沈清昀冷静无比地说道,没有半点退缩。 良久,李允河似回神般地笑了一下,“阿昀,你还真是……绝情啊!” “既是如此,那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玄帝摆手,冷嘲一笑,“既不想为朕所用,朕还会对你心软么怀洲?” 沈清昀早就想到玄帝不会善罢甘休。 他既知道这人来了岐堂,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知道他有所图谋,所以在邱宏远出了庄子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以己为饵,困其入笼。 这一刻,他想的只是如何安身立命,如何给自己博得一个未来而已。 帝王如何?昌国又如何,在他心底,如今这些都已与他无关。 他如今,只是凌北榆的沈怀洲。 他虽志不在此,却也不想为着自己的心慈手软而酿成大祸。 凌霄煜肯为了他谋取那些他本不想谋取的,他又为什么还要陷在前世的苦痛中,优柔寡断让他心慌呢? “阿昀,你是认真的吗?” 沈清昀抬眼看他,“陛下觉得呢?” “朕既然来了岐堂,就证明朕不害怕这些。”李允河含着笑,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形势很危险,“朕在云京,并非是天高皇帝远,你们做的事,十之八九朕也清楚的很。” 他缓了缓,“只是有些东西,就算是真相,也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不是就没意义了?” 第120章 归程 沈清昀看着那笑容,只觉得有些刺眼,并再也没了往日的那种闪耀。 如今时过境迁,他居然再也觉不到当初的耀眼是个怎样的心境了! 李允河摆了摆手,突然极轻地叹了口气,“算了阿昀,你走吧!你知道朕舍不得你!” “不过阿昀,你总会回来找朕的,朕会等着你的。” 沈清昀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李允河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久后,厢房中又一次传来歌声,是那想了很久,恍惚间依旧觉得熟悉的曲调。 只是再次听到的时候,已经不觉得好听了! 回去的时候,见上官濂已经将人找了回来。 而邱宏远之所以被绊住脚,不过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因此故意绕了一段路。 可沈清昀知道,是玄帝派去的人故意为之,怕是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没事吧?”上官濂见沈清昀从回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有些担心。 后者摇摇头,“世子走的时候,将人带走了是吗?” 上官濂知道他指的是田世真和沈清嫣,于是点了下头,“世子说了,公子眼不见为净,他负责处理。” 第219章 “他要如何处理?” “公子的家人,世子自然不会不顾忌,即便她的罪过该千刀万剐。世子言,会替她寻个好去处,公子放心便是。” 沈清昀微微叹息,对于沈清嫣,他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凌霄煜如此,也算替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至于田世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如今南宫泾虽然与戎狄合作,但他失了药人谷又被玄帝疑心,情势算不得好。 玄帝虽在江国有自己人,但景帝尚在,凌霄煜也一直盯着他,还有南宫泾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这里也不算好过。 沈清昀在心中摆起了阵,将如今形势全都推算了一遍,却很难猜出这场争锋角逐中,究竟谁会脱颖而出。 江国景帝虽然放任凌霄煜,却也不会让他拥兵自重。 虽说兵权尽归其手,但虎符却把控在自己手里。 只是这么多年,凌霄煜已经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当初喻潼关被轻易攻下,便是他早有动作的原因之一。 而昌国,虽然玄帝如今失了喻潼关,但守城的士兵仍在,而且昌国不只南宫泾一个将军,要比江国占据更大优势。 如今让人捉摸不透的,还属南宫泾,这个人如今才是个棘手的。 他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外面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凌霄煜已经到了喻潼关。 消息重磅,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他便听说玄帝已经下令,说江国太子对昭安公主辱之杀之,要让景帝交出太子,否则兵临城下,可别怪他没提前打好招呼。 “他如何敢在此时传令?”沈清昀不解,“如今边界无将,佣兵而去便是死地。” “他有可调之将。”邱宏远说:“刚刚传来的消息,泾王已经带兵出征,正往喻潼关而去。” 情势忽然逆转,打的沈清昀有些猝不及防。 他正觉得形势对南宫泾不利,却没想到这两个人先一步达成了统一战线。 现今他也清楚的知道,玄帝所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个什么意思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便将自己关进房中待了好久,等再次出来的时候,连眼睛都是红的。 “公子,你这是在熬自己的心血。”上官濂前来搭脉,见他唇色泛白,不由得叹息一声,“若是担心世子,更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沈清昀自然知道,他并非真的要熬一熬自己,不过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玄帝早就知道南宫泾勾结戎狄却不说破,又在暗中结交江国人,他顺其心意出云京,对药人的事情不提不问,如今又对南宫泾委以重任,我猜他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北榆。” “他始终觉得北榆才是那个最大的隐患,所以顾不得城门内的火,势必要不惜一切先一步弄垮了北榆才是。” 邱宏远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宽慰道:“如今世子已经回了喻潼关,玄帝想对付他不会容易,公子安心。” 可沈清昀如何能安下心来。 他从地狱回来,本该满心仇恨,却在凌霄煜的守护下除掉了那些戾气。 他想两厢安好,互不干涉,明哲保身只为了好好过今后的人生。 原本以为,所有的想望不过是想望,安分守已便是最好,然而昌国一行,所有的念头都成了妄念。 他在日复一日的心力交瘁下,终于磨光了所有的希望。 就像凌霄煜那日许下的誓言一样,他终是在那之后,下定了决心。 “去将他们叫来吧!”沈清昀说:“即刻动身,我们去喻潼关。” 凌霄煜走的时候,虽然带走了余宁和春华,看似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其实却是将自己的死士都留给了他,是当初老北临王留下来的那批人。 他们不止忠心,还各个武艺超群。 当初随程秋之后而来,便一直隐在昌国听命行事。 凌霄煜对他们下达过的唯一指令,就是保护沈清昀。 但自从凌霄煜走后,他不曾用过这些人。 “公子,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留在此处等世子?”邱宏远不太想要沈清昀做出这种决定。 眼下他们离喻潼关确实算不得远,可却也并不近。 而且如今形势尚不明确,沈清昀夹在中间,不止难做,甚至连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虽说这些人看似哪一个都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可难保不会在争斗中被波及,更何况他体内还有无相蛊。 “玄帝不会只做一手准备,他敢出兵,并且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启用南宫泾,便一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也许如今的喻潼关才是真正的危险之地。”沈清昀片刻不敢耽误,寻人的事情交给邱宏远之后,便让人准备车马。 上官濂回来的时候,便见沈清昀已经上了马车。 他背着药包,蹙眉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公子要去哪儿?” 沈清昀不欲多说,三言两语解释了,便要将人打发走,岂料上官濂听了,却直接弯腰上了马车。 “公子的病症是我一手看顾,容不得旁人插手。” “此番凶险--”沈清昀不想牵扯无关的人。 上官濂却是莞尔一笑,“公子如此便是客套了!在下遇到的凶险,实则并不比公子想象的少。” 沈清昀便不再啰嗦,而是由着他去了。 连日相处,他早就不将上官濂当成外人,是以他想问,自己便答了。 第220章 “说起来,你与玄帝,怕也是有些交情吧!” 上官濂摆摆手,“臣子与帝王,哪里能攀谈的上‘交情’二字,不过是家里与皇族有些联系而已,陛下看在家里人的面子上,是以才勉强算是对我纵容一些。” 沈清昀明白,上官家族在云京城的地位不容小觑。 因着路上无事,又谈论起上官家族的事情,不免让沈清昀想到了他之前提到过的无相蛊入器皿与古曼童相仿一事。 “上官世家为医家,既然对无相蛊有所造诣,想来古曼童一事也有所参与了?” 上官濂对沈清昀也是知无不言,其实他很喜欢沈清昀这种有什么就直说的性格,“自是,我们家人都喜欢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总觉得能制服这些才是达到了医者的绝顶之峰。” 他叹息一声,“实不相瞒,之前不但对其有所涉猎,还做出过此等丧心病狂的事。” “哦?” 上官濂说:“家里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曾将自己的亲孙子投入炉鼎,想要做成古曼童。” 沈清昀愣了愣,“还有此等事?后来那孩子如何了?” “不晓得,不过听说被人救下了,那孩子爹娘因此事负气离家,寻那孩子踪迹的时候却遇到战乱客死他乡。”上官濂顿了顿,“说起来,这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咱们也都不算大人。” “客死他乡?”沈清昀越发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去哪儿找的孩子?” 上官濂说:“听说是去了江国。” 沈清昀却在这之后想到了春华后颈处的疤与老伯的那句话。 老伯怀疑春华曾被人投入过炉鼎,所以才对那东西产生恐惧,可当时春华跟他救孩子的时候,又没看出任何不妥的状态。 他当然不会知道,春华之所以如同无事发生般,全是因为心底的那份执念支撑着他,让他没办法思考什么才是恐惧。 “公子可是想到了谁?”上官濂聪慧过人,见他追问,不由得疑心。 沈清昀欲言又止:“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随便问问。” 他对春华的身世并不知情,只是偶然间听凌霄煜提过几嘴,何况春华如今跟余宁的关系,若是真的牵扯到了上官家的人…… 沈清昀觉得,还是别如此折磨上官濂了才好。 “公子!”上官濂见他不欲再说,不由得叹了口气,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心中又何尝没有疑虑,沈清昀几句话问出来,他便已经明白了大概。 只是-- 有些东西,并非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而已。 就如同春华那令人觉得奇怪的身世之谜。 第121章 深陷 南宫泾回撤将士后,凌霄煜带人轻而易举回了喻潼关。 彼时于安寻着太子的踪迹很快找到了人。 凌霄陌虽然回了江国,但日子却并不好过,这一路上被各路人马追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为了隐藏身份吃尽了苦头。 凌霄煜见到他的时候,那人正靠在于安的肩头上哭。 诉说自己如何不得已,如何不容易,如何亲眼见着胡庞死不瞑目,如何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于安宽慰话没说几句,凌霄煜身边的人便将太子揪起来押走了。 太子被带走之前,曾紧抓着于安不撒手,直到见了凌霄煜微沉的眸光。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待无人时躲得老远,生怕再受皮肉之苦,索性不等询问,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讲了出来,然而他讲的都是凌霄煜知道的,至于不知道的,太子自己也是迷糊的。 “孤以为落在南宫泾手里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没想到不过半日便有人来将孤带走。”凌霄陌说:“有人来救孤,孤岂有不走之理?” “不清楚对方底细就敢跟着离开,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凌霄陌很是不服,却只敢小声嘀咕,“那南宫泾要杀孤,当时那个情况,落在谁手里都比他好吧!” “他表面上与你合作,实则已经暗中联系了凌霄赫的人,想在你回鄘都的路上下手杀了你嫁祸给我。” “这怎么可能?”凌霄陌根本不信。 凌霄煜不欲多说,直接将二人来往书信派人拿给他,接着直言:“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听我的话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将来继承大统,还是被凌霄赫算计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犹如惊弓之鸟,听了利害关系,之后又有于安前来,才算是将凌霄煜的话放在了心里。 他主动找了凌霄煜,想问他如今自己该怎么办。 然而刚见到人,话还没说几句,便有昌国那边的消息传来,说是大批人马已经集结在常玉关附近,而玄帝更是以太子杀害了昭安公主为名,要景帝给个说法。 景帝那边听到此消息勃然大怒,已经安排了三皇子凌霄赫前来交涉,看样子是打算将太子交出去平息战争。 而昌国派来交涉的人,是南宫泾。 茶杯碎裂成渣,太子气的浑身发抖,听了这消息后才知凌霄煜说得都是实情。 他不但被玄帝弃了,更是被南宫泾诓了,不止如此,现今居然连景帝,他的父皇都想将他推出去平息战争,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昭安的死与孤无关,是沈清嫣,是他那个皇后做下的事,还有父皇,父皇他怎么能不问明原由就要将孤推出去?” 第221章 凌霄煜说:“想来,这件事也不是父皇一个人的主意。” 太子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得更加愤怒,“凌霄赫他算个什么东西,卑贱之躯生出来的孽种,在太子府给孤提鞋都不配的狗东西--” 凌霄煜不言,由着他发泄。 等骂够了,这才上前,“如今该何去何从,你该清楚了。” “孤信你。”凌霄陌拽住了人,“可你为什么要帮孤?凌霄煜,你不是最恨孤?你究竟为什么要帮孤?” “我自然有我想要的东西。”凌霄煜说:“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要的并非皇权。” 他不要皇权,所求的不过是一片净土,想让他的怀洲,无后顾之忧的留在江国无人打扰。 凌霄陌始终不觉得他会放弃皇位,“你真的肯帮孤坐上高位?” “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 凌霄陌点了头,“好,你想让孤怎么做?” “将玄帝引出来,杀了。” 太子闻言,震惊不已,“他身边重兵把守,高手如云,又远在云京,咱们如何杀得了他?” “他想亲手杀我,必然会亲自设伏。”凌霄煜望了一眼即将要来的暴风雪,“只要他来,便不可能再让他回去。” -- 沈清昀刚到常玉关,便听到了大军压境的消息。 玄帝的命令快,南宫泾也颇有执行力。 “看来玄帝是想利用这件事趁机将手伸到江国内部去。”沈清昀说。 上官濂皱眉不解:“但此事究竟如何祸水东引?毕竟玄帝要对付的人不是太子啊!” 沈清昀摇头,“他要的,不过是有个出兵的理由,至于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 “可就眼下形势,贸然出兵对昌国并没有任何好处。”上官濂不明就里,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玄帝疑心南宫泾,知道他目的不纯,故而提出此等要求先一步讨伐,如此不止试探了南宫泾,还能借机拖住凌霄煜,将其留在喻潼关,他既然早就串通了江国三皇子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凌霄煜便是最大的阻碍,自然不可能让他轻易回到江国。 但这些事沈清昀无法跟上官濂讲,因此也就没再回答。 外面风大,沈清昀下了车,那刀锋般的冷风吹得脸颊生疼,让他的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 越离近关外,温度越低。 他裹紧了大氅,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只怕是又有一场暴风雪要来了。 邱宏远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得说道:“咱们还是回城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如今局势焦灼,容不得他歇息。 来的路上已经听了有关于这里的一切, “现在两国关系紧张,百姓战战兢兢,如今正是趁乱离开的好时机。” 沈清昀捉摸着自己先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喻潼关找凌霄煜再想他法,却不想此行并不顺利。 李允河脚程快,已经从岐堂神不知鬼不觉辗转到了常玉关,并在此地等着沈清昀前来。 眼见常玉关内外被围的水泄不通,沈清昀临时改变策略,想先去找南宫泾。 可他没见到人,因为李允河正等着他。 此番相见,李允河显然没有之前好说话,也不打算再放走沈清昀。 他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但将沈清昀身边的人全都押了下去,还精准的找出了隐在沈清昀身边的死士。 玄帝身边带了大批人马,来势汹汹。 “阿昀,你说你想跟朕鱼死网破,朕想了很久,若用的不是网,而是笼,你当如何?” …… 玄帝派南宫泾前去与敌国三皇子交涉,并传信告诉景此事若是得不到解决便与其开战。 景帝震怒,大声斥责太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如今江国国库空虚兵力不足,之前因着凌霄煜的支撑还能维持,这几年他只顾着削弱凌霄煜的兵权,因此在战事上从来没尽心过,如今更是收走了凌霄煜的虎符。 江昌两国若是开战,江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将军不说,光是粮草方面都是个问题。 景帝非常清醒,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战,于是说会给玄帝与公主一个说法。 李允河并没急着验收成果,而是给了景帝十天的时间。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便过了。 最后期限那一日,江国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不日便会派三皇子前来。 南宫泾将此事汇报给玄帝后,不由得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江国景帝达不到陛下的预期,我们当真要跟他们开战吗?” 玄帝转眼:“皇兄,咱们现在国库充盈粮草充足,就算江国占据了喻潼关,也不会是咱们的对手。” 意思很清楚,打。 南宫泾点了点头:“一切听从皇上做主。” 他们说话的时候沈清昀就站在旁边,狐裘氅衣中空荡荡的,寒风不住地往里衣里面刮去,风雪如同刀子般打在脸上,打的他脸颊泛着僵硬的疼。 可他无动于衷,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他想,若是在往日,凌霄煜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汤婆子塞进他怀里,然后裹紧了他的氅衣,轻叱一声,“自己什么身体是不知道么?不禁冻还不自己想着点儿,站在这吹风吹得快活吗?” 凌霄煜的话明明尽是斥责,但却很暖心。 第222章 他虽然外表看着冷冷淡淡的,仿佛只要你哪件事没做好他就有可能将你的头拧下来,可这么久了,他几乎很少跟自己发脾气,唯有的几次,也不过是因为自己不爱惜身体被他发现。 想到凌霄煜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心疼,并一度觉得,是自己做了错误的判断,才会一次次陷入危险中。 他真是恨透了这样无力的自己。 当日李允河只用了邱宏远和上官濂的性命便束缚住了他,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李允河有句话说的没有错,他想鱼死网破,可如今却没有让他挣破的网。 他觉得有些累,于是转头要走。 “阿昀,要回去了吗?我陪你。”玄帝跟着他走了。 进了帐,炉火烧得很旺。 沈清昀卸下氅衣,去炉子面前伸手烤火。 炭火噼啪直响,温暖洒在手指上,缓解了他冻僵的指。 “阿昀,喝口茶润润喉咙。”玄帝将茶递过来,“对不起,朕忘了你最怕冷,居然还带着你去外面转,是朕该死。” 沈清昀坐在火炉旁边,而玄帝便那么毫无帝王形象的半跪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他默然接过茶盏,却在之后用力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响,惊着了外面的守卫,可他们谁都不敢进来询问。 玄帝脸色不变,看他孩子气的撒泼也只是笑一笑,“阿昀,咱们不闹了好不好--” 第122章 埋伏 可这话终是没得到回答。 因为帐外此时有人禀报,说是江国三皇子已经带人到了常玉关。 李允河闻言,安抚了沈清昀几句话,无视他淡漠的眸光,已经起身离开。 而沈清昀在这之后,躲过守卫随行而至,到了玄帝谈事情的营帐外。 帐中只有他和南宫泾。 “确定是他们到了?凌霄煜可在其中?”玄帝问。 南宫泾颔首回答:“在,景帝不放心三皇子,特派凌世子随行。” “那就好,吩咐下去,只要他们一到九龙坡,立刻杀了。” 南宫泾沉默片刻,似有沉吟,“他们身份贵重,而且不是已经打算交涉了,如此贸然动手怕是会被景帝抓住把柄。” “江国如今兵力不足,正是一举拿下他们的好机会。” “可凌世子怕是不好对付。” 李允河声音透着冷,“无妨,三皇子如今是我们的人,凌霄煜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更何况,九龙坡四周全是死地,朕又派人设伏在此,这一次,朕必会让他有来无回。” 外面此时有动静传来,声音不大,像是被惊动的鸟儿。 两人停了话音,南宫泾走过去几步掀了帐帘,发现沈清昀消瘦的背影正在远走。 他神情不变,“皇上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他不去,如果引得出凌霄煜?”李允河丝毫不觉得这是在利用沈清昀,也没有任何愧疚之色。 “那个人如此棘手,朕如何能放任不管?”他眼神决然,“江国没了他,迟早是朕的囊中物,阿昀是颗好棋。” “可皇上如何晓得他会上当?”南宫泾说:“九龙坡那个地方,去了就是死,皇上知道,他必然也知道。” 玄帝摇头,“他当然知道,可就算知道,他也必须去,朕了解他。”毕竟,他曾经看到过他的奋不顾身。 而沈清昀,恰好就是他奋不顾身的理由。 -- 沈清昀上了马,寻了凌霄煜留给他的死士,迎着风雪向九龙坡而去。 他必须要尽快赶到那里,不能再让凌霄煜陷入危险中。 他要告诉他,什么交涉什么洽谈全是阴谋,是玄帝想要对付他的阴谋。 可他还没到九龙坡就被突然出现的人马截住。 那些人不知是哪方势力,总之见了沈清昀便用出了置人死地的绝招。 双方策马扬鞭,激烈交战,武器相互碰撞,发出刺耳交响。 沈清昀箭在弦上百发百中,死士一刀一个,可即便他们再骁勇,也架不住来势汹汹的人。 很快,他们便陷入被动战况中。 “公子,是戎狄人。”死士见中了埋伏,护着沈清昀便要撤退。 闻言,沈清昀一愣,并在顷刻间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当。 看来,南宫泾与玄帝之间的谈话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 南宫泾勾结戎狄一事,只怕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难怪玄帝会派遣南宫泾前来,难怪他不过是把矛头指向太子,却对凌霄煜不提不问。 原来,不过是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才是能引出凌霄煜的那只饵。 交涉不过是个引子,他要的,不过是假借交涉之名用自己将凌霄煜引出来而已。 李允河早就等着他一头撞进来,好让凌霄煜明知是陷阱,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进来。 也许从岐堂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李允河就做好了准备。 风雪更甚,砸在脸上,泛着撕心的疼,他在雪中奋力,那一刻,突然想将身边的一切拖进地狱中去。 汹涌的人群聚集在一处,他们在沈清昀脱力之时突然调转方向。 喊杀声成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沈清昀抬眼去看,便见到了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 一身纯黑带着宝石红暗纹的锦袍,一条素面金缕带系在腰间,英姿飒爽的高大身形自人群中驰马而来,手上拎着一九尺长矛,凡是近身者全都成了矛下之魂。 第223章 他身后带着重甲,显然是做了准备而来。 可九龙坡不止有戎狄人,还有玄帝暗中埋伏的军队。 “凌霄煜--”沈清昀唤他的名,想让他快些离开这里。 然而刚向前行了一步,便被一把抑住了手腕。 李允河不知何时已经来了近前,并将他锁在自己身侧,阻止他上前。 凌霄煜在见到沈清昀身后出现的人后,那深色眼眸中顿时染了一层霜雪般的冷。 手中长矛落地挥起,带起一片冰凉的雪与砂石。 就在戎狄未退之时,玄帝埋伏在四处的人也已经得令而出,他们全都手拿利刃向凌霄煜的人马冲去。 “放开--”在眼见凌霄煜被各方势力围堵的同时,沈清昀奋力挣扎,那喊声带着近乎绝望的愤怒。 “凌霄煜,你还不就死吗?”玄帝抓着沈清昀手腕,挑衅般地抬眼看向远处的人。 凌霄煜握着长矛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李允河手指微动,人群又自上前,而此时的凌霄煜却不敢妄动,眼睁睁看着一人举着武器刺穿了自己的身。 鲜血滴滴落下,落在纯白色的大雪中。 沈清昀迷了眼,灼烧感在心底弥漫开来。 “放开我--”他无比愤怒又自喊了一声,紧接着,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脏腑的痛感突然强烈的充斥到了他的每根神经细胞,让他难以自制地弯下了腰,全身开始痉挛般地颤抖起来。 见他如此,李允河钳住他腕间的指突然微微一滞。 而沈清昀趁着这半秒的迟疑挣脱开来,并迅速取了水晶刃出来。 南宫泾曾见凌霄煜用过这锋利无比的利器,不由得紧张大喝一声,“保护皇上。” 然而下一刻,却见沈清昀的利器竟是准确无误的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那血色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襟,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在风雪中更显羸弱。 刚刚那口血仿佛是触到了某根疼痛的神经爆发开来,那痛感一波接着一波,比起涌去的人流还要密集。 他握着利刃,强撑着身子,连说出口的音节都带着颤,“让你的人滚。” “阿昀……”李允河的眸光中浸了血色,他定睛瞧了他好一会儿,“你到底--” “听到没有。”沈清昀举刃而起,接着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松香凝脂的味道散在风中,香气萦绕,飘到了李允河面前。 李允河见他如此,彻底慌了,连忙命人躲开,由着沈清昀上马奔着不远处熙攘的九龙坡而去。 “他--” “是无相蛊。”南宫泾在李允河身后说道:“他将凌霄煜体内的无相蛊,利用松香凝脂的香气引渡到了自己身上。” 李允河听到这句话良久无言,最后望着远处的人群露出一丝冷嘲般的笑来,“原来,这才是他的选择……” -- 沈清昀明明觉得自己在很努力的向那个人靠近,可思想却如同断了的弦,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掩的迷茫中。 玄帝的人虽然已经撤退,但戎狄人却并没有停止攻击。 眼见双方焦灼而奋勇,钢刃箭矢遍地都是,九龙坡那里的雪也随着战乱而被染红了一大片。 伤痕累累的尸体以及奄奄一息倒下去的战马横七竖八,为九龙坡的土地又添了新的肥硕土壤。 凌霄煜本就受了伤,此时被戎狄人与三皇子的人夹击,情势不容乐观。 他挥舞着沉重的长矛,准确而又迅速地斩杀着靠近的敌人。 沈清昀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凌霄煜被越来越多的人包围其间,等他冲开人群的时候,却见那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他踉跄下马,几乎是跌爬滚打才从那湿滑的雪地中靠近他。 望着眼前受伤的人,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不是说好要去找我,凌霄煜……” 他将面前的人扯进怀中,紧紧地抱着,泪水在这一刻止不住地哗哗落下。 “凌霄煜,你别死……”他抓着他的衣襟,想去捂他身上的伤,然而到处都是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去捂哪一处。 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他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人,仿佛看到了尽头深处那一抹从未见过的人影在跳动。 那是在自己被下了大狱之后,凌霄煜眼中的一切…… 而自己如今就像是一个造世主一样,站在高处俯瞰眼前的一切。 那日的风雪,跟今日的一样大。 甚至比起今日更甚。 风雪飘摇中,凌霄煜被风迷了眼,可他依旧不停。 “皇上,雪太大了,咱们这么走很容易中了敌人的埋伏。” 当时的他已经是江国的新帝了,既然已经成了新帝,何苦还要亲力亲为? 他是想做什么? 只听凌霄煜点了点头,“留下几个人在此地做标记,其余的跟我走。” 他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要赶在玄帝离开喻潼关的时候将人救下。 他想救谁? 沈清昀想。 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凌霄煜染了风霜般的脸颊带着微微的惆怅,看了眼身边渐行渐远的人,又将战马的缰绳松开,在战马耳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终轻轻拍了拍,放任它离开。 他仰起头,看着喻潼关高耸威严的城楼,似乎看到了一些往日颇为温馨的一幕。 第224章 “沈清昀,你就是在这里守着你的甘愿吗?”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第123章 风雪 凌霄煜来的时候,身边不带一兵一卒,被昌国的人围堵也毫无反抗,直到被卸了武器穿了琵琶骨。 那腕口粗的铁链将人捆的结实,知道他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玄帝才从高高在上的金銮宝座上走下来。 “昔日的江国将军,大江国的新帝,如何会落得这样一番下场?”玄帝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屑,“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惋惜。” “沈清昀在哪儿?”凌霄煜清冷又透着一股子高傲的眸光扫视向玄帝。 纵然身为阶下囚,却依旧没有半点做小伏低的姿态,这让玄帝很是窝火。 “沈清昀--”玄帝冷笑一声,“他勾结你盗走了大昌国的边塞地形图,与你里应外合险些将昌国的领土拱手送人,你觉得朕能饶了他?” “朕不但饶不了他,朕也饶不了你。” 玄帝命人将凌霄煜带走。 然而就在这一刻,原本气息微弱的男人却突然凌厉一扫,身上的锁链也在顷刻间被他徒手弄断。 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他却仿若那些伤与自己无关般。 玄帝震惊无比,忙叫侍卫上前,然而却慢了一步。 凌霄煜冲破侍卫的包围圈,一手擒住了玄帝的咽喉。 玄帝从来没这么恐惧过,死亡在威胁着他。 “带我去找人。”凌霄煜的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清晰,仿佛玄帝只要说一个‘不’字,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结果。 实际上,玄帝被他擒住了之后,就算没说一个‘不’字, 也在这之后被生生拧断了两根指骨。 玄帝忍着痛,带凌霄煜去了那个关押着沈清昀的牢房中。 那是沈清昀永远不愿意回想的一幕。 然而当看着凌霄煜步步走近,他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痛。 因为这一幕,他宁愿自己独自回忆千万遍,却也不想凌霄煜多看一眼。 他无法想象那个全身心都是自己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会有多痛苦。 凌霄煜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情感从来不外露,即便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候,都不会说什么亲密的话来给自己听。 他一直都很安静,无论是在什么位置上。 凌霄煜将外面牢房的门锁上,带着玄帝只身走近那间牢房,他见到了牢房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沈清昀。 那一刻,无数心酸、痛苦、想要毁灭一切的情绪在心底爆发出来,使他整个人都有些疯魔。 他的眼底一片血红,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可他无知无觉。 眼前的男人全身是伤,衣不蔽体,原本清秀的脸上带着干涸的泪与血,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就那么失神的盯着某一处,仿佛虚空中有他想要解脱的光。 他全身都已经冷透了,早就没了呼吸。 知道自己来晚了的这一刻,凌霄煜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随着沈清昀的离开而离开。 他将氅衣脱下来,罩在了他的身上,他将他揽进怀中,由着自己就此沉寂下去。 他将那些跟沈清昀关在一起的犯人全部撕碎,像疯子一般的鞭打玄帝。 凌霄煜让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啃食,将他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逼着他们喂给对方吃,他如同一个疯子将自己锁在牢房中,用最残忍的手段对付这帮伤害了沈清昀的人。 整整四个昼夜,当牢房中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传来的时候,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当凌霄煜抱着沈清昀的尸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却根本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从牢房到关外,一路畅通无阻。 他就那么抱着那个人,从牢房一步步走到了喻潼关外,又从喻潼关外走到了那片湖。 他用氅衣将沈清昀的尸身与自己的裹在一处,接着轻轻低头在他额间印上一吻,然后闭眼抱着他翻越下了那万丈悬崖下的湖中,再也没了踪迹。 那魂灵飘摇无依,纠缠在一处,裹进深色的湖底,一直交缠着,再也不分开。 雪色更浓,混合着悲鸣般的沉闷。 又是一场始终停不下来的暴风雪。 …… 沈清昀抱着他的身,想象不到他跳下去到底是带着什么心情,只觉得无比难过。 比起无相蛊带给他的疼还要难过百倍。 那些他始终不肯说出来的话,那些他从来不曾提起的真相,居然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古曼童带着他去看到的记忆一样。 那些东西在灵魂深处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清除不掉。 “凌霄煜--”他抵过他的胸膛,含糊着叫了他的名字,“你若敢死,我便……” 明明想说出最狠的话,却在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与无力。 他紧拽着人,在困境中艰难挣扎着站起来,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跟他一起活着走出去。 就在此时,沈清昀突然发现大雪纷飞中的远处跳动着几个人影。 人影几个来回便将周围的一切铁器包裹在其中。 紧接着,随着漫天箭矢落下的同时,沈清昀那双含泪的眼连同人已经一起被笼罩进了一片黑暗中。 下一秒情势倒转,他在挣扎中,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第225章 一双温热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颈,于匆忙间在他唇上印了个带着血色的吻。 那一瞬间所有的不明不白似乎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霄煜假意重伤濒死,不过是为了让玄帝放松警惕,而故意受下的伤,也都是假的。 他要对玄帝动手,所以故意做做样子,之所以让玄帝信以为真,这其中不免还有自己的成分。 再加上南宫泾在一旁怂恿。 意识到真相的沈清昀还在刚刚的惊心动魄中回不过神,脏腑的痛感也依旧存在,他喃声一句,“你是疯了吗?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若是此计不成,若是南宫泾临阵倒戈,若是--” 凌霄煜打断了他的话,郑重认真地捧起他的脸,“我只是想让你安心,想让你高枕无忧,我想让你知道,没人能影响到你,也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你是疯子吗?我……”他话说了一半,声音便已哽咽。 凌霄煜看着他哭红的眼,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发,将人拥紧了些,接着轻声说了一句,“是我的错,不哭。”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沈清昀更加难过。 这个人明明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但每次道歉的时候却都说是自己的错,更是从不曾过多的埋怨他一句。 随着铁骑阵阵与漫天飞雪,所有人都向着九龙坡而来。 李允河的身影已然出现。 他以为凌霄煜已经束手就擒,以为沈清昀已经无力回天。 他就是想用最高傲的姿态看到这些人臣服在自己脚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高傲的虚荣心。 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辈子凌霄煜都别想斗得过自己。 就算沈清昀的心在他那里又能怎么样?他难道还能带着他下地狱不成? 大批人马已经将九龙坡包围,凌霄煜插翅难逃。 玄帝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伸手过去,想要将沈清昀带回来。 然而就在他最为放松的此刻,‘噗呲’一声,刀入肺腑。 人群涌动惊然,南宫泾一声‘陛下’,接着便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身。 “戎狄叛贼刺杀,给本王将其拿下。” 随着南宫泾话音刚落,玄机卫全体出动,将戎狄叛贼尽数除掉。 鲜血不断从李允河肺腑间流出来。 形势逆转的太快,快到沈清昀承受不住这一转变,直到玄帝问了那句‘阿昀,你恨我吗’? 他说:“如果没有凌霄煜,重来一次,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沈清昀撑着身子站起来,看着倒在雪地中的人,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们之间没有重来,也不需要重来。 曾经他以为他的艰难抉择是在玄帝的爱意与大义之间,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却突然觉得,他的犹疑从来都不是这些,而是那一段无疾而终的爱。 那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也忘不掉的痛。 也是他对前世的执念与未说出口的遗憾。 没人知道那个夜晚他曾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那间昏暗牢房中他曾嘶声力竭过。 他对玄帝抱有的所有期望,都是来源于少年时期内心那真挚的情感。 可随着那一夜的过去已经消散了。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明明手下留情却还是让凌霄煜落得如此田地,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因为玄帝顶着他的名向凌霄煜传递了一个他还活着的讯息而已。 前世那些少年时期所萌生出的感情,在此刻磨灭。 原来这个人,从始至终从未给予过他任何他想要的真心。 爱是假,情是假,就连最后的许诺都是假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恨,可当他知道玄帝用自己的名义害了凌霄煜之后却发生了改变。 “李允河,你真让人恶心。”沈清昀说。 那一刻,玄帝似乎看到了年少时期的自己,以及那些挥之不去的印记。 他很想再拉一次沈清昀,可身边的男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半点情绪都不带。 他不甘心,不甘心如此离开,不甘心将这人拱手交给别人,明明已经按照预定的想法改变了结局,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阿昀--” 他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企图让他再低下头来,笑着对他一句,‘你是我兄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可貌似,再也不能了!! 第124章 爱你 玄帝带来的人马都在外围,身边的暗卫早就被人收买。 是以如今南宫泾将矛头直指戎狄人,人们竟对此深信不疑,毕竟戎狄那边早有不臣之心。 御医紧急前来救治,九龙坡一片杂乱。 玄帝遇刺,再没人管江国之事。 三皇子凌霄赫与凌霄煜故意入瓮演了场戏,此时目的达成自然选择火速撤离。 凌霄煜护着怀中人趁乱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雪还没停。 戎狄人发现自己上了当,眼见南宫泾派来的大批人马无法匹敌,便想柿子挑软的捏,趁着还有口气死命拦着凌霄煜不叫走。 可他们都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凌霄煜虽然没带多少人来,却各个以一敌百,他手中的九尺长矛更是从不落空,扬起的破空之声仿佛撕裂了空气,划出一道道刺耳的痕迹。 第226章 所到之处,无不鲜血遍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沈清昀什么都看不见,痛感席卷,使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 他能感受到身后那双强有力的臂弯在箍紧了他,可还是觉得难受。 疼,好疼-- “怀洲,别怕,我会带你出去。”凌霄煜将人裹进氅衣,一面圈着人,一面挥动长矛对付涌来的戎狄人。 最终在其间杀出一条血路。 …… 上官濂终于从玄帝的暗卫手下逃脱。 刚刚十分不雅地翻过一个墙头,就与春华来了个非常令人意外的四目相对。 春华彼时捆着个五花大绑的暗卫,正在逼问他和邱宏远的下落。 知道这一情况的上官濂不由得热泪盈眶,“小东西,终于知道惦记着我了!” 说了一句,觉得意思不够,还想说第二句的时候,却见余宁冷着脸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上官濂顿时兴致全无,板正地直起腰,不再逗春华玩。 “主子还等着--”余宁丢下一句,已经率先离开。 “上官大哥,我们得快点儿。”春华说完,忙不迭随着余宁的步伐而去。 上官濂有些心酸,看着春华那股神采飞扬的主动劲,总有种别人家的猪拱了自家大白菜的感觉。 虽说春华并不是自己种的大白菜。 他翻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余宁十分不待见的表情下,安安稳稳跟着人走了段路,正巧赶上与凌霄煜他们相遇。 沈清昀的状态非常不好。 上官濂为其施了针也用了药,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取得幼蛊。 凌霄煜圈着怀中沉睡的人,应道:“我会尽快动身回鄘都。” “等会儿公子醒了,先吃点儿东西再喂药,公子现下见不得风,一会儿把车帘子都捂严实了。”上官濂嘱咐完凌霄煜便离开了。 他一走,马车中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清昀那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凌霄煜小心抱着人,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接着裹了一层很软很厚实的被褥。 “沈怀洲,快醒来吧!等醒了,我便带你回家--”他万般疼惜地小声说道。 睡梦中的人其实什么都听得到,只是睁不开眼。 太疼了,沈清昀想。 他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又在那梦中见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景象。 梦中的一切明明是那么的熟悉,却又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北榆,是你吗?”他在梦里叫他的名字,可没人回答。 眼前的景象一幕幕重叠,雪地中孤独的人影、暗室中的绝望以及抱着他心如死灰般在额间印下的那一吻…… 他想,原来这个人,曾做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清昀在这一刻突然心脏疼得厉害,并觉得不该让他再等自己那么久。 他在挣扎中,终于睁开了眼眸。 “殿下--”他含混叫了一声,还未睁眼,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川木香夹杂着松香凝脂的香气以及那红梅的淡香在床榻间散开。 他眯着眼,抵过那些光,并伸手去拨弄了一下那人的衣襟,而后摸到了一抹温热。 是凌霄煜的指尖。 “我又梦到你了,殿下--”他勾着那指尖,轻轻地,拽进了掌心中,良久。 等那股难受劲过去,他靠着人能撑起身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之后的事情了。 凌霄煜见他精神了些,忙叫人拿了吃的,之后又喂了药。 “可还觉得难受?” 沈清昀摇摇头,“没觉得怎么样!”他撩起眼皮,“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快到喻潼关了。” “喻潼关啊!”沈清昀对那个地方有太多的回忆,但大多算不得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世子府?” 凌霄煜疼惜地低头抵了下他的额,“快了,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些,咱们便回去。” “嗯,彦婆婆是不是都想我了?”沈清昀沉寂了一会儿,问道。 凌霄煜便回道:“之前还叫家里写了信,问你这么挑嘴,有没有被家里人赶出来。” “怎么就是我了?”沈清昀不太满意,一面拨弄着他的手指一面说道:“挑嘴的明明是殿下。” “我是挑,但我挑的通常与吃的无关。” 沈清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见他没了动静,凌霄煜便有些慌,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然而没过多久,那人便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颈,并将他压了下来。 沈清昀细看他的眉眼,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眼尾处的小痣,接着仰头吻了下他的额头,就像当初他落下来的那个吻一样。 紧接着,凌霄煜便听到耳畔响起温热的唤,“北榆,我爱你,我好爱你--” …… 边陲小镇的一户人家亮起了灯,孩子睡眼稀松被犬吠吵醒,听到有人敲门,忙想着前去看看。 可还没等人到近前,便见一人影跌撞而来,“大人,不好,玄帝薨了。” 玄帝薨逝,整个昌国陷入一片悲伤中,再没人去管江国的事。 皇宫内外白色帆布整整挂了月余才散。 国不可一日无君,玄帝死后,李氏旁支以及皇室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全都涌上了朝堂,商议帝位该谁继承。 第227章 玄帝膝下只有一位年仅六岁的大皇子,母妃是个宫女,身份卑微没有靠山。 因着玄帝死去的太过突然,没立太子没留诏书,薨逝的时候还只有南宫泾在,而这个人向来不好相与,于是众人并不敢多言。 南宫泾作为昌国的大将军外加唯一的异姓王,对皇位有绝对的参与权,可他迟迟不发表意见,而是由着这帮人挣得头破血流。 殿外,沈云哲身边站满了人,都是在商讨国君该谁继承的。 然而相爷对朝堂之事早就已经心灰意冷,打发了人便要离开,转身却发现南宫泾向自己走来。 两人一道出宫,相爷终于开口,“当真是戎狄与江国人勾结串通害了陛下?” 南宫泾知道相爷会疑心,却不曾想到他会直接了当的开口询问。 这时就听相爷又问:“此事可与昀儿有关?” “自然无关。”南宫泾没想将沈清昀拖下水。 即便听了此言,李云哲依旧不觉得高兴,自从得知玄帝死后,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虽说当初沈清昀被囚宫中的事情让他对玄帝产生了一些看法,但这个人毕竟是自己教大的。 出了这种事,最难过的莫过于他。 何况帝王被人谋害如此大的事情,如何就能不了了之? “关于新任君主一事,王爷是如何想的?老夫听闻陛下最后属意王爷继承大统?” “本王一介武将,如何堪当大任?”南宫泾低首拜礼,“如今昌国还要倚仗相爷,还望相爷为了李氏江山,为了先皇,郑重行事。” 然而相爷却并不想参与到皇位之争中去。 旁敲侧击询问了几句有关沈清昀的事情,得知他现下无碍便告辞离去。 之后更是称病再也没去过朝堂,不论谁登门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然而不久之后,朝堂却传来新的消息,说是皇位继承人确定下来了。 玄帝唯一的子嗣,大皇子李炎轩成为新的皇位继承者。 与此同时,已经到了喻潼关并停留在此将养的沈清昀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他满眼不可思议,“这么快就定了?” 邱宏远点了点头,“听说宗亲那边争的头破血流也没谁占了上风,后来泾王爷到了朝堂,手里拿着圣旨,力排众议将大皇子推上了皇位。” “那些宗亲同意了?” 邱宏远摇摇头,“据说是不同意的,但是没办法,毕竟王爷手里有先皇的诏书。” 沈清昀却觉得可笑,“有诏书早不就拿出来了,这么蹩脚的理由……” “可大皇子毕竟是玄帝的唯一血脉,继承大统也算正常。” 沈清昀正想着如何刚开始的时候不扶持那所谓的正统,怎得时过境迁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就听邱宏远又道:“据可靠人说,大皇子的母亲原本不想参与皇位之争,已经求了泾王爷赐下封地,要带着儿子远离是非,但还没等走,大皇子便遭了行刺,险些随玄帝一同去了,这才叫大皇子的母亲下了决心。” 沈清昀沉默了,这个节骨眼上,谁有胆量做出这种事来,答案很明确。 第125章 家教 贼喊捉贼的戏码沈清昀看厌了! 南宫泾虽然从始至终没提让个黄口小儿成为皇帝,但他摆明了就是这个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退路,也属意好了新的继承人,他将这一切算计的明明白白。 “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凌霄煜对南宫泾的了解原本全在沈清昀口中,如今却是有了自己的见解。 如今,确实不能小瞧了这个人。 沈清昀却没他那么多想法,左不过如今昌国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只要两国不再交战,父母安康,于她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虽说他的某些做法确实令人匪夷所思,但他也确实不是个想要造成大规模杀戮的人,咱们要的不就是如此?” 凌霄煜却总觉得这事蹊跷。 他表情明明无异,但沈清昀还是眼尖的发现了。 等邱宏远走后,他便开口问了凌世子一句话,“殿下,如今我对你知无不言,倒是反过来成了你对我有所保留了吗?” 凌霄煜:“……” 他倒也不是有所保留,不过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眼下还有要紧的没解决,比如,沈清昀体内的无相蛊。 凌霄煜概不承认自己瞒了他,将人裹进被褥里轻哄,“不是想回去了,等你病好,咱们即刻启程回去好不好?” 沈清昀不说话了。 他想回世子府,很想。 如此过了几日,沈清昀的身子在上官濂的调理下已经大好,凌霄煜便开始准备回程的相关事宜。 现今没了玄帝,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只是行差一招,害沈清昀受伤,凌霄煜为此自责了很久。 “当时我并不清楚南宫泾到底是何意,所以也没敢与你商量。”凌霄煜挽了一下袖子,去抓了一把金豆子过来,“这些给你,算是补偿。” “?”沈清昀眨了眨眼,看着那一大把金豆子,“殿下,这是……让我种了来年给你磨豆腐的?” 他顿声又道:“还是,迫不及待想让我早点迎娶你入相府的嫁妆?” …… 沈清昀身子不好,便也不想劳神去想那些事。 关于凌霄煜如何端了南宫泾的药人谷,而南宫泾又是如何不计前嫌与他合作除掉玄帝这件事,沈清昀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了。 第228章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要凌霄煜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眼前,只要他们两个人能看得见彼此,这便是一件好事。 沈清昀从到了喻潼关就一直在养病,魏铜不敢打扰。 如今得知他们家公子已经大好,迫不及待前去,然而三两句话说出口,却是满腹委屈。 沈清昀越听越不对劲,“你且等等,照你这意思,是我抛下的你么?” “我--” 沈清昀不给他答话的机会,“能跟在世子身边,你过得不快活?”他看着魏铜身上的官服,“升了官,成了能独挡一面的将军,这不正是你当初盼望的?” 魏铜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跟在世子身边自是不委屈的,委屈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公子居然不告诉我,我是公子的兵,不管将来我在哪儿,都是公子带出来的。” “告诉你作甚?能替得了我?”沈清昀说:“去,给我弄几块紫薯山药糕来,要那种糯糯的,带着点儿--”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突然被身后的人披了氅衣。 “紫薯与你现今吃的药犯冲。”凌霄煜系了个结,扭头吩咐魏铜,“我瞧着春华刚刚研究的桂花糖糕不错,你去要两块过来。” “他跟上官濂打赌赌输了,正在哭鼻子,余宁回来看见生了气,已经给人带走了。”魏铜光是想想那个场面都觉得不寒而栗,“世子府家教森严,春华有点儿可怜。” 沈清昀最不爱听这话,“如何就是世子府的家教严?殿下可从来不会那么管教下属,分明是他们兄弟之间不太对头。” 魏铜不明所以,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不太能细想。 “我还是去看看糖糕怎么样了吧!”魏铜不欲再说,拜了礼便走了。 沈清昀抿了抿嘴唇,正为着这一番说词而沾沾自喜,回头就见凌世子沉着脸看他。 “?”沈清昀:“如何就突然惹到你了?” “谁说世子府的家教不严?” 沈清昀:“??” “世子府的家教从来不是为了管教下属。”凌霄煜伸出手,“家教,家教,自然是为了给家里人准备的。” “嗯?”沈清昀觉得那眸光有些热,烧得他颇为不自在,“世子,咱们的糕还吃的成吗?” 糕吃不吃得成凌霄煜不知道,索性他想吃的东西又不是那糕。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城楼上燃了灯,光晕一圈圈泛着涟漪。 沈清昀在凌霄煜靠过来的时候突然偏开头,“阿煜,你先转过身去。” 凌霄煜挑眉看他。 “快点儿。”沈清昀催促道。 凌霄煜没吭声,却依言转过了身。 紧接着,他便觉得背部有了压重的力道,沈清昀已经在他转身的时候朝着他跳了上来。 “背我。”他靠在凌霄煜的肩背上,抵着他耳侧说话,“快点儿北榆,背我回去。” 见他迟迟不动作,于是问道:“你该不会是背不动我吧?” “怎得突然要背?像个孩子似的成何体统?”凌霄煜嘴上虽然说得冷,可却已经将人背了起来,之后向着城楼下走去。 沈清昀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是微微扬起的。 他趴在凌霄煜的背上,偷偷回头看那城墙,想到当初自己就是站在这里,望着遥遥之外的人,亲手拉满了弓。 那箭矢飞出去的时候,凌霄煜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北榆,马上就到年关了!” 凌霄煜仰头,似有所感般地说道:“今年,咱们定会过个好年。” “到时候把桐桐接回来,还有无离先生--”沈清昀偷瞄他,见提到无离的时候他的情绪算不得好,于是话锋一转,“想当初我跟着彦婆婆学习的新菜系还没机会给殿下做,等这次回去必然要自己动手。” 他说完这话,还像模像样地问了一句,“殿下期待吗?” “只要你不是想烧厨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眨眼便回了房。 余宁站在廊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见二人回来,已经上前一步,“主子,那位传了话过来。” 沈清昀明显能感觉到,凌霄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肩背都瞬间紧绷了起来。 那位是谁,答案也就很明显了。 是鄘都那一位。 “我先回去。”沈清昀不欲再听,直接了当地离开。 然而那潇洒的背影却在关了门后便换了个小心翼翼的姿势贴在了门框上偷窥。 只不过听了半天都没听见什么动静。 正当他想换个姿势的时候,房门已经从外面突然被拽开。 猝不及防,沈清昀整个人随着拽开的房门扑了过去,险些撞进了那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的年轻人身上。 看着凌霄煜垂下的眼眸,沈清昀莫名有点慌,“我突然想起来,魏铜去取糕的时间貌似久了点儿,我去看看。” 凌霄煜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直接将人抵在了门框上,“糕好吃吗?” “……还没尝。”沈清昀呐呐。 “我尝过了。”凌霄煜低声说。 沈清昀:“那,好吃吗?” “你可以尝尝。”凌霄煜说完,已经俯身靠过去,接着偏头吻在了他的唇齿间。 -- 景帝召见,必是有要紧事。 第229章 相信九龙坡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到了他耳畔,如今外患已除,必然是要解决内忧了。 “景帝下了旨意,说是世子此次护送太子有功,要让世子回去封王继承爵位。”魏铜不知内幕,只觉得替世子高兴。 然而沈清昀和凌霄煜对视一眼,听闻此消息之后没觉得开心,反而无尽忧心。 “景帝怎得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封你为王?”沈清昀有些不太明白。 凌霄煜摇摇头,“必然是听说了些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消息让他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付凌霄煜呢? 这事没等他想明白,便听说昌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戎狄与江国勾结害了昌国玄帝,新帝李炎轩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尊南宫泾为摄政王兼大元帅,带兵以为玄帝报仇之名讨伐江国。 听了这事,沈清昀更加奇怪,“这不像是南宫泾做的事,其中必有内幕。”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凌霄煜说。 无相蛊的事情一直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本想着对付了玄帝之后再循序渐进,先取得景帝信任再拿到幼蛊,如今看来已是不必。 “景帝如今急召我回鄘都,想来不过是商量对策而已,如今江国兵力不足,国库空虚,景帝不想大动干戈,必然会派人再次跟昌国交涉。” 沈清昀却总觉得这事蹊跷,并觉得不安。 不过说起来,南宫泾如此行事确实是无意中帮了他们一把,所以他也只能将那不安的情绪压下来,但愿一切都能落得个圆满才好。 “什么时候走?”沈清昀问道。 凌霄煜说:“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走?” 沈清昀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想带着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是走是留不过你一句话的事。” “你肯带我回去?”沈清昀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凌霄煜拉过他, “我的人,自然得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第126章 塞人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从喻潼关回了鄘都。 沈清昀被小心护着回到了世子府。 到了世子府那日,彦婆婆喜极而泣,踩着他们进门的点儿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还预备了饭后甜点。 春华一回世子府便撒欢地跑了起来,从东头窜到西头,南头跳到北头,抱了彦婆婆,抱了守门的李伯伯,家里的下人被他挨个问候了一遍,就连别院里面养的几只小母鸡都被他亲切地喂了两把米才算作罢。 沈清昀被凌霄煜秘密带回了暖惜阁,吩咐家里人莫要声张此事。 家里人都明白沈清昀的身份,是以低调行事。 一回到这里,沈清昀便觉得很是放松,这是在昌国从没有过的。 他吃了饭,由着府中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他嘘寒问暖了一气,接着被看不下去的凌世子冷着脸带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彦婆婆端过来的一盘糕。 因着是冬日,彦婆婆又得知他要回来了,因此暖惜阁中早早便备好了炭火,此时烧得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有些犯懒。 “累了吧!下人已经备好了热水,洗洗便睡吧!” 沈清昀有些困倦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你是要出去吗?” “景帝急召,怕是等不到明日了,咱们这么声势浩大的回来,如今消息必然已经传到宫里,我要是不去,他今晚估计睡不着。” “管他呢!睡不着才好。”沈清昀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孩子气,看着很是可爱。 凌霄煜便笑了起来,“确实,不过咱们先忍忍。”他低头吻了他一下,“不用等我,先休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沈清昀问。 凌霄煜笑容颇深,“这么粘人的吗?” “……” 他顿声,“没准你一觉醒来,便发现我已经在你身侧躺下了。” 沈清昀确实是累了,也困乏的很,但凌霄煜走后他却不太能睡得着,心里斟酌着眼下的事,并想不明白景帝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凌霄煜召回来。 许是无相蛊的原因,又或许是世子府的暖惜阁的确让人安心,所以没过多久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便真的见到了凌霄煜回来。 那脚步声明明很轻,可还是惊醒了自己。 “手这么凉?”沈清昀拉他过来,“快上来,冻着了吧!” 他只顾着给凌霄煜暖手,却没注意到那偏沉的眸光。 就在他将人拉过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笑,那笑容极其讽刺。 沈清昀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凌霄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玄帝那一张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却充满了算计的面容。 他惊疑后退,却发现身后所处的地方早就不是暖惜阁的榻,而是一处万丈深渊。 在他不小心跌落的瞬间,更是听到眼前的玄帝阴狠地说道:“阿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想逃开--” -- 沈清昀于梦中醒来,已经惊出了一身的汗。 玄帝的声音让他无法忘记,即便是个梦。 那梦境十分真实,真实到让他恍若觉得,似乎玄帝真的就在自己身边,一直都不曾远离过一般。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着那惊心喝下去。 第230章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可凌霄煜却还没回来。 外面守夜的春华听到了动静,敲了敲门,仔细着问了一声,“公子,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上官大哥过来?” “不用。”沈清昀顿了顿,“你主子一直没回来吗?” 春华沉默了一会儿,没能说出来话来。 沈清昀立刻有了警觉。 他将春华叫进来询问一番,才知道凌霄煜早就回来了,不过是因着带回来了一个姑娘一时脱不开身,故而没有回暖惜阁。 “姑娘?”沈清昀觉得稀奇。 “是个姑娘没错。”春华有些心虚的解释,“不过太子妃往主子房间里塞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主子没一次放在心上,这次应当也不至于--” 只是想到凌霄煜从回来后便跟着那姑娘进了偏房便没再出来过,春华有点说不下去了。 更何况,他心中还思虑着其他的事情。 “公子,你说余宁到时候会不会也这样?”春华语出惊人,说的沈清昀有点招架不住。 “这个么!估计应当不至于。”沈清昀答得艰难,尽量想好了措词再讲,不至于让孩子幼小的心灵经历创伤。 因此原本是来安慰人的春华, 反而被沈清昀给安慰了。 春华松了口气,接着毫无形象地蹲坐在榻前,毫无负担的说道:“主子都不会,余宁就更不会了!” 他迟疑着,又带着些许忧心,“可都那么久了,主子怎么还不出来?这若是在平时,主子定然理都不理,如今怎么就出不来了呢?” “估计还是为着点儿事。” 这一听有事,更让春华待不住了,他猜测道:“什么事非要关起门来解决?而且还这么久?这孤男寡女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让人担心,但如果对方是凌霄煜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沈清昀在这方面对凌霄煜还是很放心的。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春华的表现就很正常,他仿佛是个人间清醒,“可一个男的对一个好看的姑娘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即便这个人是主子,公子来的晚不了解,当初我们家主子也是曾经亲自跪求过景帝想要求娶一个姑娘的。” 这事沈清昀倒是不知道,“是么?那后来呢?” “自然是没能成的。”春华说:“当时景帝已经为那姑娘物色好了人选,我主子算是晚了一步。” “那姑娘是谁啊?”沈清昀问。 春华神秘兮兮地靠过去,轻声说了一句,“太子妃啊!当年主子年幼的时候,得太子妃母家照拂,后来她们家里犯事惹了天颜,太子妃无辜受累,当时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唯独主子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去找景帝说。” “可景帝当时并不同意,因为太子妃待字闺中的时候就许了太子,那时还是太子的生母孝贤皇后跟太子妃的母亲一起定下的这门亲事,后来太子妃的母家沉冤,太子妃也顺利入了东宫,太子妃入东宫那天,我主子就站在东宫的大门口,站了整整一宿。” “竟还有此事?”沈清昀倒是没想到太子妃跟凌霄煜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依你主子的脾气,若真喜欢该是要抢回来的吧?” “怎么没抢?天不亮的时候,他是去了的!”春华说到这里突然卡了下壳。 他揉了揉鼻子,“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反正主子现今喜爱的人是公子,对于过往,估计他应当也不至于记得那么深。” “额-你主子……其实特别记仇。”沈清昀垂着眸缓缓喝了口茶。 春华呐呐,“记仇吗?” 沈清昀望着已经走进来的人,突然重重点了点头,笃定般地说道:“很记仇,你信我,特别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会--” 他故意不说下去,让他自己想。 春华有点被吓着了,撩起眼皮刚想再问,却感觉自己被一条浓重的影子遮挡住了。 他甚至没回头,便知道是谁回来了。 “主子我错了,您别打我。”春华告饶,闭着眼睛快速摸出了房间。 沈清昀躲在床上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当初慧眼识珠,捡回来一个小开心果,傻乎乎的,莫名可爱。” 凌霄煜坐下来解释,“阿晩他小时候受过伤,在外面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带回来,他那不是傻,不过是有灵窍没开。” 沈清昀还是第一次听凌霄煜叫春华的小名,“阿晩,那是他的小字?” “嗯,当时带他回来,实则是为了给余宁宽心,故而将那小不点儿交了出去,没想到--” 凌霄煜有些忧心。 “说起来,你当初是如何遇到的春华?” “天灾人祸、数不尽的杀戮,那阵子的江国内忧外患,朝中大臣结党营私,百姓苦不堪言,到处都是找不到家人的孩子,他是其中一个。” 那样一个战争频繁的时代,孤儿比比皆是,春华不过是其中一个,有幸的是,他遇到了凌霄煜。 沈清昀不想他再回忆那些难受的事,于是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他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怎么?太子妃又给你塞人了?” “确实是带了个姑娘,也确实是强塞给我的--” 凌霄煜这话没说尽,沈清昀便继续等着。 忽然,听凌霄煜叹息一声,“强塞给我,我还不能不接。” 第231章 “为什么?”这次沈清昀是彻底看不懂了。 凌霄煜抬眼说:“因为这一次,她把自己塞了过来。” 沈清昀一愣,半天没转过弯来,“什么东西?什么叫把自己塞了过来?” 他于懵然中恍然,继而蹙眉大悟,“之前春华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其实是太子妃本人吗?” “是她不错。”凌霄煜说。 沈清昀立刻懂了,“之前春华说得时候我还不信--” 他眨着眼睛靠过去,半是吃味半是玩笑的说道:“殿下,你这究竟算是余情未了?还是旧爱难忘?” “?”凌霄煜愣了愣,不解其意,“什么?” “春华可都告诉我了!”沈清昀说。 凌霄煜看着沈清昀模样,突然就明白了。 “沈清昀,他说的话,你也敢信么?” 第127章 茹莹 春华最近热衷于打赌,时常输得裤子都得脱干净那种。 余宁觉得他要被上官濂带坏了,十分不待见这人。 可偏偏沈清昀的身子离不开这人的调理,这就像是一块免死金牌,让上官濂在世子府的日子过得平安又顺遂。 不止如此,还能时不时的气气余宁逗逗春华,上官濂觉得快哉极了。 春华神秘兮兮跑回来的时候,他居然还装模作样的将吊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如何了?离间计可有用处?” “公子大抵上是信了,可那态度貌似又不完全信。” “故事他会信,有关世子的态度他却不会信。”上官濂说。 春华不高兴了,“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让我去试探?” “那你可试探出了什么东西?” 春华想了想,“别的倒是没有,不过我心里始终有个疑问。” “嗯,你且说出来让我听听。” “若是余宁的话,新欢旧爱,你猜他会选哪个?” 说曹操曹操到,上官濂看了眼正好走进来的人‘曹操’,连忙起身给春华作了个揖,“我的小少爷,要不您自己猜猜?” 说完直接闪身准备要走,走时还不忘站在余宁面前用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上官濂自从知道余宁和春华之间的事情之后,虽然伤心了一阵子,但他生性洒脱不羁,放手更是放的干脆。 他虽喜欢春华,却也没喜欢到那种非他不可的份上,而且若当真因为这件事破坏了上官家族与御灵族血脉人的契约便得不偿失了。 余宁对他的挑衅选择视而不见,转身去春华身边抚了一下他的头,“主子有事吩咐,跟我走。” 上官濂见余宁对自己不理不睬,于是背负着双手退步回来,“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余宁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若再不安分一些,我便一棍子打下去,让你看看新欢和旧爱的区别。” 上官濂:“……” -- 沈清昀靠在软枕上,“你让春华去太子府查探,这靠谱吗?” “春华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细心的,如今尚且不知茹莹所求为何,咱们便得早做准备才行。” 茹莹是太子妃待字闺中的名字,也是难得能勾起凌霄煜一点儿旧时回忆的名字。 若非如此,就凭她暗中怂恿太子做下的那些事,他早就不会容忍她至此。 “其实,我倒觉得她不一定是想求些什么。” 凌霄煜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沈清昀便顺着那目光抬眼过去,很是认真的揣摩道:“若她所求的不是某件事,而是某个人呢?” 这样的意有所指,饶是凌霄煜再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 他想解释一二,春华这时敲了门,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凌霄煜让人进来,表情严肃又认真的将事情嘱咐了一遍,让他小心行事。 春华点头应‘是’,可离开的时候,那表情却又带着点儿欲言又止。 沈清昀一见便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于是开口问了句话,他说:“阿晚,你这么不老实,夜里睡觉没人打你屁股吗?” 春华:“……” 为着这句话,春华直到离开暖惜阁良久,脸上的颜色还依旧不曾褪下。 重新回了世子府的沈清昀,总有一种非常恍惚的错觉,眼前的一切仿佛那么不切实际。 他很难从玄帝死去的事中抽身,特别是在做了那个梦之后。 其实对于玄帝是生还是死,他如今已经没了很深的感触,即便是刚刚听到那个消息时,也不过是在心中恍惚了一下。 很难解释如今的心情,也许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真的倦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凌霄煜让人加了炭火,又准备好了热水,接着来沈清昀身边坐下,“要去洗洗吗?” 沈清昀低头闻了闻,“我身上是不是一股子药味?熏到你了吧!”他蹙眉,“不洗药浴。” “哪有?”凌霄煜拉他,“何况,又不是药浴。” 沈清昀紧蹙的眉在此时松了松。 回来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泡上几个时辰的药浴,泡的他很是郁闷。 “真没有味道吗?”沈清昀不太相信地问道。 凌霄煜见他不信,很是主动地靠过来,然后用力在他颈间汲取了一下,接着说道:“哪有什么药味!分明香的让人想入非非,香的我恨不得直接将你扒光了捆起来--” 第232章 沈清昀:“……” 见他越说越离谱, 沈清昀及时止损,打断了他,“太子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这种时候,提他多扫兴?”凌霄煜抱着人偏头吻在了他肩颈处,直到弄乱了他的衣服与呼吸,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沈清昀发现,凌霄煜若是想做一件事的时候,那就算天塌了下来,他也必然要做完。 凌世子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之前的探子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太子府那边口风很严,不过太子妃如今留宿在世子府的事情,他该是知道的。” 两句话,事情又重新牵扯到了太子妃的身上来。 关于凌霄煜和太子妃的传言,若不是春华提了几嘴,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清楚,“太子妃她--” “茹莹她,其实是我名义上的姐姐。”凌霄煜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 接着,他就把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沈清昀讲了出来。 与春华所说的意思相差不大,太子妃母家姓林,茹莹是她的小字。 林茹莹的父亲曾在凌霄煜父亲手下任职,两人因着大人的关系也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凌霄煜父母死于一场大火后,曾得林茹莹父母多次暗中照拂。 他感恩在心,对她自然亲厚。 后来他长大成人,却刚巧赶上林茹莹家里牵扯到了一件陈年冤案中,他受人之托,为还恩情,索性跑去御前请求景帝将林茹莹赐给他。 本以为景帝一定答应,不曾想却被拒绝。 被拒后,凌霄煜一改往日事不关已,势必要将人救出来,却没想到太子先他一步,替她沉冤昭雪,也如愿抱得美人归。 “所以,她嫁给太子是这之后的事?”沈清昀问。 凌霄煜点了头,“想来是景帝觉得有愧,因此才将阁老的女儿指给了太子。” “那景帝跟太子妃之间--” “也是这之后的事情了!”凌霄煜说。 对于凌霄煜知道一切内幕的这件事,沈清昀并不惊讶,毕竟太子妃与景帝之间的事情,除了太子,好像没有不知道的,他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只是有一点儿他有些想不透,“那如今太子妃瞒天过海入了世子府,是想让你怎么样呢?” “也不算瞒天过海。”凌霄煜撩起眼皮,“这事景帝知道。” “嗯?”沈清昀更是奇怪,“景帝知道她来了世子府?为什么?” “太子妃有了身孕。”凌霄煜说。 沈清昀怔然,半晌恍然道:“原来如此--” 太子刚回鄘都,估计连家门都没迈进去,这样的喜当爹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大一顶帽子。 难怪要让她躲进世子府,想来除了凌霄煜挡刀,似乎也没有很好的去处了。 “既然是景帝的意思,想来,他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了?”沈清昀问道。 凌霄煜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只是默认让我将人领回来。” 沈清昀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担心,“该不会是想用这件事对付你吧?” “不会,他老来得子,绝不会想这个孩子有何闪失,太子妃近来心情算不得好,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知道你跟我一起回来了。”凌霄煜握了他的手,带着点儿欲言又止,“她若是找你麻烦,直接来寻我,不必理她。” 沈清昀虚瞄了他一眼,“怎么?她还想来找我麻烦?” 心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按照道理来讲,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大房’吧! 正当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东边那位将刚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如今正吵着要世子过去。 凌霄煜念着旧情,没办法,只能去。 “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一个有了身孕正在害喜的女人,沈清昀不想计较。 可他明显能感受到自己这正宗的‘大房’身份已经逐渐远去。 随着凌霄煜离开的同时,沈清昀去洗了澡用过早膳,便在彦婆婆的陪同下想去宠物救治所看看。 可人还没等出世子府的大门,便被一个眼生的丫鬟拦住了。 世子府从未添过新人,沈清昀不认识的、敢拦他的,估计也就只有那么一位。 是东宫出来的那位。 彦婆婆见那人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便生气,“公子,您不是要去救治所,您去您的。” “我们家贵人说了,公子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不过她确实是想见一见公子,公子若是不去,贵人只能亲自来。” 言下之意很明显,沈清昀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沈清昀有些想笑,凭她一个丫鬟能在自己这里指手画脚,闭眼睛想都知道是谁指使。 怀了身孕又能如何,孩子跟他半点儿关系没有,凭什么要他卑躬屈膝? 沈清昀不能干,于是直接来了一句,“也成,那就让贵人亲自走一趟吧!辛苦。” 一句话说出口,一旁的随从全都目瞪口呆,连同那前来传信的小丫头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第128章 争宠 彦婆婆倒很是满意沈清昀此举,不停催促他尽快去救治所,还说猫咪下了一窝幼崽,如今刚刚满月,很是好看。 “哎,你别走啊!”小丫鬟急了,上前便要来拽沈清昀。 彦婆婆护着身边的人,掐着腰冲上去大声斥道:“好不懂事的奴才,你主子难道没教过你当奴婢的规矩吗?” 第233章 “彦婆婆,小丫头不懂事,婆婆莫怪。”身后传来的声音娇滴悦耳,甚是好听。 沈清昀回过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侧门边缘那一袭黑衣、皮肤白皙、气度不凡的凌世子,而他身侧,正是小丫鬟口中的贵人,也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位东宫太子妃,林茹莹。 林茹莹一袭淡粉色的坠地长裙,脸上没施脂粉,素颜堪称绝色,站在凌霄煜身边,竟宛如一对璧人。 沈清昀想,若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错综复杂,这两个人,不该是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么! “拜见世子殿下--”众人朝来的人行了礼。 凌霄煜摆了手,吩咐下人们退下。 “那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林茹莹的声音小而轻,但沈清昀还是听见了。 又或者,她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家里?她居然将世子府称之为‘家’? 他不禁有些吃味,并觉得怪怪的,就连那传信的丫头去说了些什么都没注意。 沈清昀只是看着站在林茹莹身后的那一抹高大身影,见他在林茹莹说完话之后点了头,并且温柔地说了个‘好’字。 所以,这不是单方面的,林茹莹的‘家’,是凌霄煜认可的。 沈清昀想跑,或者干脆上前去给他一巴掌,凭什么自己两年的时光才换来的认可,她不过是短短一夜的时间便得到了? 可他终究还是将那些外在的情绪压下去了,因为凌霄煜此时已经朝他走来。 他就像是等着主人宠的一条哈巴狗一样,只不过是个不称职的哈巴狗,因为他不会摇尾乞怜。 “是要出去吗?”凌霄煜低头看他,轻声问道。 沈清昀愣了愣,‘啊’字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乖,我去趟宫里,等我回来带你去看些好东西。”凌霄煜像哄孩子一般的,语气非常轻柔。 “恩。”他答得心事重重,表情虽然不太愉悦,但却跟凌霄煜的那字‘乖’很对应。 林茹莹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内心无比波澜。 她眼睁睁看着对待自己避如蛇蝎的人扭头却对另一个人疼爱有加的模样,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好受。 虽说有关二人的风言风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大抵上,她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之前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带给她的冲击力自然也就没有现在大。 如今见到了,不止震惊,还厌恶,不止厌恶,还嫉妒。 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怎得凌霄煜对她便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柔情?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那一瞬间,心底产生了无数对付沈清昀的念头。 “别让陛下等得太久,快些去吧!”林茹莹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那些想法也被她隐藏的极好。 她几步走过来,“正巧我有几句体己话想对沈公子说,就先带他回去了,等你回来,咱们正好一起用午膳,我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蟹肉小汤包。” “那就辛苦皇嫂了,怀洲身子不好,还请皇嫂体恤。”凌霄煜对她向来恭敬有加,他说完顿声,又转而看向沈清昀,“别在风口里吹着了,快些随皇嫂回去吧!” 沈清昀很识时务,立刻点头跟着叫了声‘皇嫂’,听得林茹莹直皱眉。 凌霄煜走后不久,沈清昀不得已只能跟着太子妃入了偏院。 这里离他的暖惜阁不算很近,离正门也有段距离,不过僻静清幽,倒是个十分适合养胎的好地方。 “沈公子,我去换件衣服,还请公子稍后。”林茹莹将沈清昀丢在四处漏风的廊下,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这明晃晃的下马威,让沈清昀不喜地蹙了下眉,但到底碍于凌霄煜之前的话,因此没跟她一般见识。 虽说是午日,但毕竟是在冬天,温度并不高,没一会儿,他便冷的微微发抖。 看来凌霄煜所说的照拂在她这里压根不管用。 如此又站了一会儿,才被人请进去。 而林茹莹原本说是换衣服,实则却还是之前那件淡粉色的裙子。 被沈清昀看穿,也是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 见人进来,连坐都没赐,直接了当的开了口,“本宫找你来,是为了阿煜,不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本宫与他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非家中遭了变故,如今定然不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阿煜这几年过得随意,身边也一直没个稳妥的人照顾,究竟是自己不愿意还是被那狐媚的给迷惑了本宫已经不想再深究。”林茹莹看向他,眼神很是犀利,顿了顿又道:“如今阿煜就要贵为王爷承袭爵位,世子府也必然不能像之前那般,你既得了阿煜的宠,想来一些分内事应当做得极好,如今,我便来考考你。” 沈清昀扬了扬眉,算是知道这人找自己来是为什么了! 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看清身份而已,哪里是真的想说几句体己话? 林茹莹先是唤来侍女演示了一遍该守的礼仪,让沈清昀来学,又找了几个老妈子来教导沈清昀如何服侍未来的王爷。 只是那些东西看着并不像正经王妃该学的,倒是像哪个勾栏院里为了留住恩客所学的狐媚之术。 让他学这些,不就是暗讽他还不如那些人? 沈清昀笑了,“难怪当日皇嫂送来的人北榆都不待见,原是如此。” 第234章 “你什么意思?”林茹莹听了这话后变了脸色。 沈清昀躲开那些老妈子的围攻,嘲讽一笑,“勾栏院里学来的东西,也配让我学?” 他转身要走。 “给我拦住他。”林茹莹厉声一喝,众人七手八脚便要来拿沈清昀。 听到动静,世子府的人怕伤了沈清昀,于是匆匆进了门。 林茹莹一见有人闯进来,不由得急着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而后又看向一身硬气的沈清昀,咬牙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娘娘的酒,在下不敢饮。”沈清昀冷言相对。 沈清昀越想越气,当下拂袖要走。 倘若林茹莹没有堂而皇之的对付他,他绝不会如此。 如今是一秒也呆不下去。 然而林茹莹却不想顺了他的意,提起裙子几步绕到门前拽住了他的衣角,“你既入了阿煜的府门,那便是世子府的人,本宫身为阿煜的兄嫂,怎得还说不得你了?” “让开。”沈清昀愤怒说道。 然而他还不等有所动作,便见太子妃突然惊呼着后仰而去,紧接着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 众人惊了,忙上前去扶,‘娘娘’‘贵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清昀一愣,眼睁睁看着上辈子沈清嫣用过的招数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不由得有些想笑。 可如今受牵连的是他,他实在笑不出来。 林茹莹此时已经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腹部,一面哀嚎一面大喊,“来人啊!救命,沈清昀要害我--” 一直站在原地连手指头都没伸出来的沈清昀:“……” -- 午膳算是彻底没了,不止如此,那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个问题。 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责任在谁,事情既然出在世子府,凌霄煜便有推卸不开的责任。 难道这就是林茹莹的乐意见的? 可如此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沈清昀怀着复杂心绪思虑良久,都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凌霄煜回来的时候,太子妃那痛苦的哀嚎声还在持续。 “怎么回事?”凌霄煜问一旁下人。 跟在太子妃身边的人立刻跪了一地,口风竟是出奇的一致,“娘娘想留沈公子用膳,不料沈公子要走,娘娘上前挽留,可沈公子不知怎么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竟一怒之下推了我们娘娘。” 沈清昀木然听着,刚想开口辩驳,却见凌霄煜越过那帮人,径自走到自己身边站定。 他以为凌霄煜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他居然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怀洲,吓到了吧!” 沈清昀看他一眼,一时间感触良多。 见他直直瞅着自己,于是说道:“又不是我的崽,我怕个什么劲?” 凌霄煜见他还能开玩笑,不由得神色一松,“那先跟我回去。” “你要跟我走?”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向着哀嚎的内室望了一眼,却只看到了紧闭的房门。 “不然呢?”凌霄煜答得毫无负担,顺便堵了他一句,“也不是我的。” 他拽了沈清昀一下,与他一同出了门。 “她的胎若是保不住,景帝只怕不会罢休。”远离了女人痛苦的哀嚎声,沈清昀忧心的问。 “这不是我们要关心的问题,不碍事。”凌霄煜看着他微皱的眉峰,宽慰道:“而且这事与你干系不大,不必自责。” 沈清昀倒也不是自责,只是觉得不太舒服而已,“她肯做出如此牺牲来对付我,倒是难为她了。” 两人一路走着,还没等出院子,便见身后有人一路神情慌张的小跑过来,“不好了世子,娘娘怕是不好了--” 第129章 是他 沈清昀不知道这个‘不好’是哪个‘不好’,他不愿见凌霄煜为难,于是先开了口,“你回去看看吧!我去前面等你。” “外面冷,先让余宁送你回房。”凌霄煜说。 “不用了,我自己走。”沈清昀说了这话,也不等凌霄煜再说什么,已经先一步离开。 他虽然说不必了,但余宁还是远远跟在了身后。 知道是凌霄煜的安排,沈清昀并没阻止,不过他也没回暖惜阁。 他心里堵得慌,就想四处走走,只是外面冷寒,刚刚又在林茹莹的房门前站了许久,此时闲下来,便觉得全身都是凉的。 他裹紧氅衣,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余宁见他往世子府门外走,忍不住上前询问,“公子要出门?” 沈清昀想回话,却呛了一口冷风。 冷风灌得他呼吸一滞,他忍着要冻出来的泪,“我去看看我的猫,不必跟着。” 打发了余宁,沈清昀一个人踩着雪去找了辆车,马车晃晃悠悠一路从世子府出发一直到了宠物救治所。 狸花猫还是当初跟凌霄煜一起捡回来的那一只,身边围着的一群小猫崽却已经不再是临行前的那一窝了。 沈清昀捧着食物,一边喂猫一边嘟囔,“她故意那般是几个意思,想让我跟北榆之间生出嫌隙么?带着身子来此地分明就是没安好心,偏生你主子又不得不管她,仗着自己身份贵重,便什么都豁得出去,连孩子都能成为她手中那把杀人的刃--” 小猫咪不知道沈清昀在嘀咕什么,也不明白他在那自说自话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 第235章 沈清昀见小猫咪只顾着吃东西不给点儿反应,于是怼了一下猫爪,抓了一只耳朵,将猫咪向自己身边拽了拽,“听没听到我说话,问你们话怎么不答?” “主人你说得都对,她就是没安好心。”沈清昀自问自答,佯装小猫咪跟自己对话。 他玩的兴起,完全没注意到一抹人影正在缓缓逼近,是以也没有任何防备的被人从身后箍紧腰身抱了起来。 …… 凌霄煜从太子妃那里出来的时候,听下人说沈清昀出了世子府。 半路从余宁口中得知了沈清昀的去向。 他知道因着林茹莹的事情让他心里不舒服,正巧手头的事情都差不多理顺了,便想将这件事一并解决。 凌霄煜给了余宁一块令牌,让他入宫将世子府发生的事告诉景帝,自己则是带人去找沈清昀去了。 到了救治所,围着院子找了好大一圈没见到人,最后在后山上一棵枯了的梅树下发现了人影。 那一抹纯白色的熟悉身影此时就蹲在树下,手里端着食物逗弄眼前的小猫。 凌霄煜向前走了几步,正巧听到沈清昀在那自问自答的话。 内心因着眼前的情景而变得越发柔软,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旅人终于在某一天抵达了终点一般。 凌霄煜其实非常喜欢这种感觉,他的内心总会因为沈清昀的出现而变得安心与欣慰。 他上前一步,将人捞起来揽进怀里,“怎么没回房里等我?” 沈清昀由他抱着,也不挣脱,“想你一时半刻回不来,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出来走走。” 他顿声,沉吟着,“她……如何了?” “已经叫余宁去知会了景帝,不日便会将人带走。” “嗯?”沈清昀微楞,显然没太明白。 凌霄煜说:“我与她的情分,是看在父母双亲的面子上,这么多年,该还的恩情早就还了,我不欠她的。她若是安分守已,世子府也不是容不下她,可如今--”他垂下眼皮,看着怀中人,“她想动你,我自然不愿。” “……你知道?”沈清昀抬起眼皮,“那帮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你当真半分都不信吗?” 凌霄煜无所谓的说:“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遑论你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可她腹中的孩子--” “她根本就没有身孕。” “她是假孕?”沈清昀讶然,片刻后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何要如此?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凌霄煜:“我自小与她相识,可活了两世都猜不透她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当局者迷,凌霄煜看不出来,沈清昀却看得仔细。 眼见他眼底那片真诚的茫然,不由得道:“你当真看不出来么?”沈清昀沉了音,接着说:“她想要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这个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凌霄煜难得笑了一下,“她想要的怎么可能是我?” 凌霄煜抱过他,几步将他带上马车,“若她想的是我,早在多年前,便有机会入世子府,是她自己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即便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沈清昀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你呢?”沈清昀抬眼问道:“当年若是得了景帝首肯,你当真会娶她吗?” “求娶不过是权宜之计。”凌霄煜扔了个汤婆子给他,又从马车边缘的暗格里端出了一盘桃花酥给他吃。 沈清昀抱住汤婆子,又就着那只送过来的手咬了一口桃花酥,咀嚼两下才道:“别转移话题。” “当年的那场宫变曾牵扯到了林茹莹的母家,景帝病重后太子被人唆使夺权,凌霄赫趁机制造混乱使得太子暴露,太子被诛杀后,太子妃也跟着横尸大殿,满门都被牵连。” “若是没人怂恿,太子没那个胆量。”沈清昀说。 凌霄煜点了点头,又喂他吃了一口,“我回来后想要试图查清楚当年唆使太子的人,可始终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沈清昀推开那糕,蹙眉问道:“难不成你猜测是太子妃?” “如今看来,也不无可能。” 沈清昀无法理解,“若是她,为何要趁景帝病重的时候下手?等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不好吗?” “若她想扶持的人不是太子呢?” 沈清昀:“……” 凌霄煜说:“我猜,前世凌霄赫能找准时机将此事禀告给景帝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在她身上。” 他这么一说,沈清昀立刻就想明白了,“你是说,这个人从头到尾,想扶持的人都是三皇子凌霄赫?她委身太子府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为凌霄赫传递消息吗?” “虽然不能肯定,但应当差不多。” “那当日.你让凌霄赫先将太子带回鄘都岂不是很危险?”沈清昀说。 “我故意的。”凌霄煜说:“原本昌国易主应该会乱上一阵子,正巧有机会让我解决眼下的事,可如今有南宫泾在,愣是没让昌国乱起来。”他看向面前的人,继续道:“邱宏远从喻潼关刚传了消息过来,如今昌国打着为玄帝复仇的旗号,正在调兵遣将打算围堵喻潼关。” 沈清昀深深蹙起了眉头,“南宫泾打算对江国动手?” “林茹莹如此不安分,必定是太子有了什么举动让她察觉到了,又或者,太子现今已经失去了她的掌控,否则她不会如此急躁生事。”凌霄煜说:“能让太子脱离她掌控的人,现今除了我,便只剩下南宫泾一个。” 第236章 他回鄘都后还没来得及去见太子,太子妃便迫不及待的搞事情,此事怎么想都不太对。 沈清昀摇摇头,“不对,南宫泾不会对江国动手,即便是有了出兵的打算,也绝对不会是为了太子。”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却想不出江国还有什么人能跟他联系在一起。” 沈清昀沉吟着,“之前听说他给了太子一块调令放在于安那里了,会不会--” “难道是他!”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于安虽然跟在太子身边,实则却是听命于太子妃,而太子妃跟凌霄赫有牵连,现下想来,于安听命的人也许不是太子妃,而是凌霄赫。 调令不过是南宫泾想借太子的手送到凌霄赫面前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已。 “掉头,回世子府。”凌霄煜吩咐了车夫,转头握了沈清昀的手,“原本还想着带你去处地方给你个惊喜的,现在只能等我回来了。” 沈清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惊喜,“你要去哪儿?” “我得入宫一趟。” “不行,若南宫泾也参与其中,此事便不会那么简单,照你如今的状态过去也只会打草惊蛇。” 可凌霄煜不听,一听牵扯到了昌国便慌了神,“幼蛊还在景帝手里,无论如何,我也得去一趟。” “景帝将承袭爵位的诏令发布出来还不能让你明白么?他不会放弃这个拿捏你的机会。”沈清昀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北榆,你听我的,咱们先静观其变。” “凌霄赫若是跟南宫泾有联系,那他必定知道有关无相蛊的事,等他设计除掉太子之后便是我,现在若是不去将幼蛊夺回来,等幼蛊落在他手里便来不及了,凌霄赫与景帝不同,届时你便危险了。”凌霄煜气息发沉,十分激动。 “可这事急不得,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沈清昀拉他,伸手去拽他的衣,“听话,先跟我回去。” “我不能再给他们一丁点儿伤害到你的机会。”凌霄煜的双眼在那一刻呈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红,整个人都变得与平时不太一样。 沈清昀见他如此,心里难受,连忙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没人能伤害到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北榆,殿下,你别急。” 他在沈清昀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心绪,而此时,马车骤然停下-- 第130章 解密 “三皇子前日新得了个好玩的物件今日带去了宫里,陛下看着喜欢,特命属下前来接殿下入宫一同观赏。” 是宫里派来的人。 事情怎得就能如此巧合? 他们刚猜测到此事与凌霄赫有关,凌霄赫便冒了出来。 然而不管那个人想做什么,这对凌霄煜来说都算是一个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只是弯腰下车的时候却被沈清昀拽住。 “殿下--”沈清昀的眼神颇为幽怨。 “我听你的,不会打草惊蛇,你放心。”凌霄煜到底没能抵得过那样一双雾蒙蒙略带恳求的眼。 答应了人,见沈清昀依旧愁眉不展,于是说:“我有点儿饿,你回去给我做点儿东西吃,行吗?” 沈清昀思绪有点乱,可还是问道:“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不外乎是什么,都好吃,你看着做就成。” 凌霄煜不愿他乱想,便给他找点儿事情做,这样一本正经的哄人,看起来虽然滑稽,却足够诚心。 然而沈清昀心事重重,算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见他不答话,凌霄煜又道:“不然做个豆腐花怎么样?我爱吃。” -- 回去的路上,沈清昀思绪烦乱。 他一直想着眼下发生的事,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按理说,玄帝已死,昌国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叫得动南宫泾了,那为何他还要多此一举卷入江国的内斗中? 打着为玄帝复仇的旗号行事又是为了什么?拉太子下马,扶持三皇子,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还有那些侍卫…… 为何来接凌霄煜入宫的那些人那么眼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然而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这桩桩件件,似乎都在预示着某些真相,可脑海中却是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头绪。 沈清昀有些头疼,决定先不想这些事。 他让车夫拐到临近世子府的一条街道,那里有间豆腐坊,做出来的豆腐白白嫩嫩,口感极佳。 那是鄘都城中靠近皇城边缘的唯一一条繁华大街,平时山呼海啸人群密集,然而今日却是异常冷清。 沈清昀掀了车帘,见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一个开门迎客的人。 到了豆腐坊,果然,也是关门的状态。 他让车夫停车打听,费力敲开了一家的门,被告知前些日子这里闹出了人命,听说是一位客人吃东西没带钱,被老板派的打手给打了。 这种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人运气不好,三两下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竟是直接一命呜呼。 要是普通人家还好说,偏生死了的人是三皇子府上的人,于是整条街都被封了,如今正彻查此事。 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可在这种时候牵扯到三皇子,便让沈清昀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恰巧这时,远处来了一伙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敲门搜查,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第237章 他本想就近去看看,却被车夫阻拦,“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而且那些人不知道是哪方的人,咱们若是撞上不太好。” 沈清昀觉得车夫说的有理,于是点了头。 他跟着车夫身后往回走,不经意间却突然发现车夫走路落脚的姿势十分轻快,很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武功貌似很好。 可他记得世子府除了那些时常隐在暗处的护卫,其他人都是没有功夫在身的。 “世子晨起叫你买的杏花酒可带回去了?”沈清昀试探着问了一句。 “已经带回去了。” 沈清昀闻言,心渐渐沉了下去。 两人此时一前一后走着,快到马车边缘的时候,沈清昀突然出手,直接擒住那假扮的车夫,抵着要害问道:“谁派你来的?” 车夫被突然制住,神情略有慌乱,“奴才是世子派来保护公子的。” “说谎。”沈清昀手里加大了力道,“我数到三,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自己。” 车夫眼见沈清昀动了杀心,脱口便是一句‘将军饶命’。 沈清昀面色一变,“你叫我什么?” ‘将军’的称呼,只有昌国人才会这么叫他,可现在明明是在江国!! 车夫见他失神,企图脱开钳制,却被沈清昀反手用力按在了马车上。 就听‘吧嗒’一声,有东西落了地。 沈清昀循着那音看去,见脚下落着的,赫然是玄机卫调动士兵的令牌。 结合南宫泾交给太子的调令以及凌霄赫现今的动作,沈清昀突然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这时,他们的打斗声惊动了不远处搜查的士兵。 车夫有些慌,“是泾王爷派属下来保护将军的,不与您说实情,是怕您不接受王爷好意。” “若是好意,何至于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车夫瞄向远处往这边行来的士兵,心中越发焦急,“将军,三皇子府上的人正在四处搜查,咱们不能跟他们撞上。” 沈清昀不是个拎不清事的,孰轻孰重分得清,于是抬手劈向其后颈,在士兵往这边走来的同时将人推上马车及时离开。 马鞭挥动起来的时候,恍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站住’,然而沈清昀却并不在意。 马车一路而行,却在半路再次被人拦住。 “前面危险,属下奉命在此保护将军安全。” 又是玄机卫的人。 沈清昀如今最看不得这些人,于是厉声喝道:“给我让开。” 那帮人不敢强拦,纷纷退至一旁,然而此时,却见南宫泾从这些人身后走了出来。 沈清昀握缰绳的手一紧,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横渡黄河不知何时已经偷入到了江国境内。 “清昀,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南宫泾半是唏嘘半是感慨的说道。 对于以往的这位老师,沈清昀的心情自是十分复杂,可不管内心有多少情绪,现在都不是伤情的时候。 见到他的这一刻,许多未解的谜团也终于浮现出来。 他打着为玄帝复仇的旗号是为了让景帝自乱阵脚,拉太子下马也是为了引发内乱,至于扶持三皇子,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真正要做的,是要在江国朝廷上掀起一片云涌之乱,好从中谋得利益,他要的是江国的国土尽归己手。 “南宫泾,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么利欲熏心的人。” “顺应时势而已。”南宫泾抿了抿唇,“清昀,如今江国大势已去,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你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两国无战乱,你的心思也并非单纯的保全自身。”沈清昀抬眼看他,“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吞并江国做准备是吗?” 南宫泾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沈清昀蹙眉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要等到现在?”他默然又道:“还有李允河,他真的死了么?”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可这些事,即便没能得到回答,他依旧清楚,只是在某些问题上,他不愿深想而已。 “清昀,相爷还在等你归家,有我跟相爷在,昌国没人敢说你什么。”南宫泾很是诚恳的说道:“本王说过,即便你与本王的师徒情分已经不在,也还有凌儿,她的家人本王都会护着。” “凌霄煜呢?你要吞并江国,会怎么处置他?” “有些事,要懂得取舍。”南宫泾说。 “南宫泾,你当真以为,我会舍弃他吗?”沈清昀嗤笑一声,“百姓、天下、皇位、这所有的一切与我何干?” 他眼底带着坚定,决然说道:“你想动他,除非我死。” “拦下他。”南宫泾见他要走,忙吩咐玄机卫的人上前。 沈清昀勾唇露出一丝冷笑,“我若是想走,你拦得住?”他说完这话直接出手,与妄图拦他的人打在一起。 玄机卫的人虽然多,可他们只敢拦人不敢下死手,因此在对招上便落了下风。 沈清昀为了尽快离开,不要命似的往刀尖上冲,使得玄机卫的人处处受限不住后退,最终叫他冲出一条路来。 “沈清昀,江国大势已去,你何苦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沈清昀回头看他,神情冷漠,“老师,经此一事,不论结局如何,你我之间的情分也算是断的干干净净了,日后,望你-” 第238章 他想说望你善待沈清凌,可终究因着消失的立场而放弃。 沈清昀策马而去,将南宫泾与身后一大批伪装成江国兵士的玄机卫留在原地。 有人上前叫了一声‘王爷’,接着说道:“ 咱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何时动手?” “不急--”南宫泾望着沈清昀离开的背影,缓声道:“总要给他时间,做最后的诀别。” 夕阳的余晖洒在半山腰上,照的远处山脉仿佛披上了一层莹莹的光。 沈清昀回到世子府的时候,见凌霄煜果然还没有回来。 上官濂见他脸色不好, 忙上前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泾已经带人潜入鄘都,想要在江国皇城制造混乱,殿下他们危险。”沈清昀一着急,脏腑便又开始绞痛起来。 他忍着剧烈痛感,抓过上官濂臂弯,艰难道:“快去找殿下,告诉他危险--” 第131章 梦魇 沈清昀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依旧是昌国的将军,正下令让一队人马前往交战地。 那日的风雪很大,道路难行,那种恶劣天气本不该出兵,可他心中思念着一个人,只想用战争迫使他出现。 将士们迎着风雪,在不久之后终于跟江国的军队撞上。 双方积怨已久,彼时见面,便少不了一场混战。 然而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江国的战神、那位传闻中的疯批世子凌霄煜来了。 他凭借着一己之力很快平息了这场战争,并在这之后,未经允许便入了他的营帐。 凌霄煜来的时候,他正在营帐里面添炭火。 帐中的温度很高,烘的他整张脸都红了,他就那么看着那个眉眼深邃、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的高大男人步步逼近自己,最终拥他入怀。 沈清昀的心在跳,跳得飞快。 一些沉重的记忆在脑海中兜兜转转,让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 他浑噩着思绪,意识一会儿在风雪中飘摇,一会儿又在凌霄煜的臂弯中徜徉。 梦中的凌霄煜还是一样寡言少语,可那眼神却像是一团烈火,烧的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战栗。 他将他箍在怀里亲吻,薄唇重重地压下来,那凌乱的呼吸与炙热的眸光全都带着浓浓的爱意。 他们紧密贴合,甜蜜的亲吻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深情。 “凌霄煜--”他叫他的名字,试图稳住呼吸,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后者却不依不饶。 “我想你,我想要你。”凌霄煜再次低头吻他################### ############################################################## 然而他始终无法安心,梦中的一切让他沉醉却又不敢滞留太久。 “别让我活在梦里。”他抓着他的衣襟,仰头去吻他的下颚,并在他清晰的轮廓上面留下痕迹。 他在最后说:“凌霄煜,我想让你活着--” 他在那片不舍的柔情中睁开眼,然而下一秒,却跌入更深的梦魇中,是李允河。 每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便会传遍他的四肢百骸,连同脏腑都会传来那阵阵的撕心痛感。 他在梦里缓缓吸了口气,企图无谓那些疼,然而那些痛感太过剧烈,使得他呼吸不畅,身体更像是被铁链拴住了一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玄帝向他走来,“阿昀,朕舍不得你,跟朕一起走吧!你想逃开朕,可朕不会让你得逞的阿昀,这辈子,你休想逃开。” 他被玄帝抓住双肩,被迫注视着那双眼,“朕不但不会放你离开,朕还会杀了凌霄煜,朕会让你眼睁睁看着他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 “放开--”他说的艰难,并奋力挣扎,“别伤害北榆--” “怀洲,别动。” 沈清昀听到有人唤他的小字,紧接着,那条熟悉的臂弯与黑衣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驱散了玄帝带给他的梦魇。 黑色的氅衣裹住了他的身,让他汲取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与安心。 “怀洲,别动,一会儿就好了,别害怕,我陪着你。” 他听到熟悉的音,莫名觉得委屈,“北榆--” 想要动作,却发现自己的身依旧被束缚住不得动弹。 他的声音带着乞求,听起来特别无力,“北榆,松开我--” -- 沈清昀不断呕血,意识昏沉,偶尔的胡话听在凌霄煜耳中便是剜心的疼。 床榻边缘跪了一地的人,全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去查,翻天覆地,将公子见过的人全都给我找回来,我要亲自过问。” 手下人如释重负,一溜烟全都退下了。 上官濂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堪堪控制住沈清昀的症状。 见沈清昀不呕血了,凌霄煜才敢小心开口询问,“如何了?” 上官濂微叹了口气,如实回答,“松香凝脂的作用已经不大了,世子还需早做准备。” 言下之意,若是再不尽快取得幼蛊,沈清昀性命堪忧。 凌霄煜自然知道,只是他答应了沈清昀要小心行事,更何况,这涉及到要紧人的性命,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公子当真说,见到南宫泾出现在鄘都城么?”凌霄煜问上官濂。 上官濂点头言道:“当时公子的状态虽然不好,可说得十分清楚,我知道此事马虎不得,所以特意叫春华去宫里寻殿下归来。”他沉吟着:“世子入宫之时,可觉得有跟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第239章 凌霄煜看向他,良久后说道:“并没有。” 其实他入宫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问题,并派人暗中去查探了一番,只是这事他并不想被上官濂知道。 上官濂若有所思,“竟是如此么!” 因着知道凌霄煜此时的心情,于是将那要紧事说完便不再多说。 他起身行了个礼,“那在下便先走了。” 凌霄煜点了头,待上官濂行至门前之突然问了一句,“有关南宫泾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上官濂顿步,便听凌霄煜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上官家族的人,肩负守护之责--” 凌霄煜言尽于此,上官濂明白得很。 他没有直言相问,已经是给他留了体面。 “世子殿下,在下虽有私心,却是为了我家主上,相信殿下会明白在下的苦心。” 上官家族有守护御灵族之责,上官濂口中的‘主上’是谁,答案很明显。 “你这么做,他知道吗?”凌霄煜问他。 “主上自是不知道的。”上官濂露出一丝苦笑,“世子将他带在身边,他是什么心性,世子最是清楚。” 凌霄煜当然知道余宁是什么心性,他有此一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二。 他对上官濂从不设防,事事周全,不过是因为他能缓解沈清昀被无相蛊折磨的痛感而已,却不想成了他帮衬昌国疏通关系的屏障。 南宫泾能神不知鬼不觉跑来江国,少不了他的手笔。 现今自己发现,他倒是大方,直接承认了,倒是叫凌霄煜无法迁怒他。 想来,上官濂虽然有私心,但说到底对眼下的局势干系不大,就算没有他,也还会有别人。 “你且去吧!” 上官濂点了头,说了句‘谢世子’随后离开。 房门关闭的刹那,沈清昀不安分的动了动,凌霄煜立刻紧张地收了些力道,接着垂眸看向怀中的人。 凌霄煜只要一想到沈清昀如今经历的痛苦都是因着自己便觉得罪恶。 “沈清昀,你怎么还是那么傻?”凌霄煜喃声问他。 两世为人,明明说好了不会再轻易托付真心,可每一次的最后,这个人还是选择毫无保留。 他想对一个人好,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家,义无反顾的让人心疼。 凌霄煜抵过他的额,轻声叫了他的名,“沈怀洲,快醒过来吧!” -- 沈清昀出了这样的事,自责的不止是凌霄煜,还有蹲在世子府门口的春华。 “回去。”余宁看不下去,叫人离开。 春华转了个身,继续蹲在门口,“我要等人。” 余宁叫不走,只好留在原地,耐着性子问:“等什么人?” “等他们把害公子受伤的人抓回来,我要先将人打一顿出气才行。”春华不知道无相蛊的事,还以为是有人伤了沈清昀。 余宁无言,伸手拉了他一下,“别等了,主子会给公子报仇的,乖,先跟我回去。” 春华不依,“我不,我一定要在这里等。” 余宁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却见上官濂向这边走来。 春华眼前一亮,立刻起身迎过去,“上官大哥,我家公子如何了?” 余宁:“……” “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听了上官濂的话,春华才算彻底放了心。 “你在这干什么呢?”上官濂问道。 春华将自己所思说给上官濂听,惹得上官濂失笑起来,“真要等在这里,还不要等到天荒地老去?” 他俯身过去,小声说:“你们家主子就算要抓人,也不会大摇大摆抓到世子府来,必定是带去隐秘的地方了。”上官濂顿言又道:“这样,你先回去歇着,我去替你盯着,等找到人,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 “真的么?上官大哥,你真的会帮我?” “那是自然。” 春华无比开心,“那太好了,谢谢上官大哥。” 口头的谢意不见诚心,春华想了想,突然想起来日前凌霄煜赏下来的一壶酒,于是嚷着要将那壶酒当做谢礼送给他。 “怎么突然要给我?”上官濂觉得好笑,“你主子赏下来的东西必然是好的,自己留着吧!” 奈何春华十分大方,“上官大哥对我好,我也愿意对上官大哥好。” 他说:“我这就去拿。” 还不等上官濂说话,春华已经飞快地跑去拿酒了。 上官濂回过头,见余宁朝自己走来,心感不妙,忙说道:“主上恕罪,我这就走。” “看你玩的欢,还用走?” 上官濂:“……”他敢用项上人头作保,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 “而且,你这声‘主上’叫的不违心么?” “额……倒也还成。” 余宁冷笑,“我什么身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如此装模作样有意思?” 他句句嘲讽,跟平时很不一样,看得出来,是真给惹急了。 上官濂不欲在此找不痛快,浅笑了一下岔开话题,“我去看看给公子的药熬好了没有,春华若是出来,还望主上代我说句话。” 上官濂说完此言,直接溜之大吉。 至于春华,他想,春华一时半刻估计是出不来了。 第132章 暗动 魏铜从喻潼关回来了。 第240章 知道南宫泾出现在鄘都的时候他已经快到了,因此没能及时做出决断。 “世子,要不要把喻潼关留守的兵力都撤回鄘都?”魏铜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必,我自有法子。” 一个南宫泾而已,若是在战场上还算是个可敬的对手,如今入了鄘都,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凌霄煜并不觉得难对付。 魏桐有些担心,“南宫泾在外征战多年,应当不至于没有准备,他敢只身前往鄘都,必是有备而来。” 然而凌霄煜却有自己的思路,“入了鄘都的南宫泾不足为惧,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守好喻潼关。” 凌霄煜做的决定一般情况下很难改变,魏桐清楚,于是不再多说,垂眸颔首道:“属下领命。” “魏桐,你记着,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切不可自乱阵脚,喻潼关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公子器重你,才会将守护喻潼关的责任交给你。” “是,属下明白。” 魏桐走后,等在外面许久的余宁被叫了进来。 沈清昀彼时还没醒,凌霄煜不敢离开,便只能在屋里谈事情。 余宁尽量压低了声音回禀,“太子妃被宫里人接走后属下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太子府,听下人说太子从回来后便一直卧床不起,好像是受了风寒。” “也是时候去看看太子了。”凌霄煜说。 余宁退至一旁,“那属下这就去准备。” “余宁--”凌霄煜说道:“鄘都的事情你不用再插手了。” 余宁一愣,“主子,属下--” “眼下昌国将全部视线都投在了鄘都城上,对御灵族的看顾势必减弱,这正是你的机会。”凌霄煜将自己统领军队的令牌扔给他,“拿着它去喻潼关找魏桐,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余宁当然明白凌霄煜的意思,只是他如何能在此时离开? “御灵族的事情,属下自有分寸。”余宁拱手一礼,“属下告退。” 凌霄煜还想再说两句,只是心中烦躁,而且他深知余宁的性子,凡事点到为止,便也不需要多说。 不消片刻,上官濂调配的汤药被端了上来,凌霄煜将那汤药喂沈清昀吃了,又替人掖了掖被角。 从上官濂口中得知沈清昀的昏迷是无相蛊造就,他知道去取幼蛊的事情已经不能再耽误,于是趁着沈清昀未醒之际,吩咐春华来守着人,自己则带人出去了。 行至府门前,见余宁追来。 “世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凌霄煜雷厉风行般地往外走,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多久。” “属下不能弃主。”余宁简单回答,随后跟着翻身上了马。 凌霄煜拉过缰绳后抬眼看他,“这算什么弃主,何况,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属。” 良久后,他接着说了一句,“你是我弟弟。” 余宁默然不语,内心泛起涟漪。 到了太子府的大门,他才在那句话之后回应道:“正是如此,我才更得跟着你。” 他知道凌霄煜想要将自己的计划提前,可如今计划尚不成熟,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南宫泾敢潜入江国必是留有后手,他们不得不妨。 凌霄煜暗暗叹了口气,转而道:“玄机卫的人是不是都抓到了?我们的人安排进去了吗?” 余宁点头,“都安排好了,玄机卫的那帮人也用了刑,不过没人吐露真话。” “他们当然不会讲来。”凌霄煜道:“能被选中派到江国的必定都是死士。” “不过有个人,相信主子一定有兴趣。”余宁说到这里突然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来。 凌霄煜挑眉看他。 余宁自知失态,忙敛了神色,“田世真也在其中。” “他怎么来了?”凌霄煜确实有些意外。 当日想要沈清昀眼不见为净,他便派人将这两个人处理了。 沈清嫣虽然做尽了坏事,可毕竟是沈清昀的亲妹妹,于是他只派了专人押送回京交给相爷,并知会过她从此后只要敢迈出相府一步,便会有人对她实施诛杀之权,至于田世真,听说制作古曼童与药人的法子及其恶毒,他既参与其中,便也该尝尝滋味。 “不是投了炉鼎,怎么来了江国?” “说来也巧,南宫泾还在启用药人。” 凌霄煜恍然,“那他带来的玄机卫,是药人?” “也不全是,有一部分。” 主仆二人说着话已经入了府门。 太子府的下人们拜了礼后直接言太子身体不适不易见客,然而凌霄煜二话不说,直接推门而入,根本不管前面究竟何人阻拦。 下人们早就习惯了世子的无理,遑论如今已然成了王爷,承袭了北临王的爵位。 “殿下,太子真的身体不适。”老奴试图劝慰。 凌霄煜原本已经闯了进来,闻言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向老奴,“麻烦知会太子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再带一句,我抓住了玄机卫的人。” 凌霄煜说完这些,又加了一句,“我只等他半柱香的时间。” 事实上,他甚至没用得上半柱香的时间便见到了太子。 凌霄陌急着见人,连鞋都没来得及提,“如何抓住的,真的有?凌霄煜,你怎么才来见孤,孤这几日担惊受怕,都快急死了。” 第241章 “调令还在吗?”凌霄煜问他。 “自然是不在了的,孤要治于安的看守不利之罪,可他毕竟跟了孤好多年,而且忠心耿耿的。” 凌霄煜:“跟了你好多年确实是,至于是不是忠心,严刑拷打不吐出些太子的私密事才算忠心。” 一旁跟着太子而来的于安:“……” 凌霄陌自然不会拷打于安,他对这个人是百分之百的放心。 “快说说,你是在哪儿抓住玄机卫的?” “你府门前。” 凌霄陌一愣,“孤府门前?这怎么可能?难不成玄机卫已经偷偷入了江国?可是--” “陛下最近可召你入宫?” “怎么可能没召?”凌霄陌提起这事便心慌,“可孤如何敢在此时去见父皇?若是他问起昌国的事情,孤百口莫辩。”他顿声,眉目中挂上了一层怒色,“说起来,都要怪老三,他简直可恶,明知道孤现今不愿与父皇见面,还时不时搞点儿事情。” 凌霄煜说:“他想取而代之,这不是很正常?” “那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凌霄陌拍案而起,横眉道:“孤这太子之位,岂是他想夺便夺去的?” 凌霄煜没接茬,而是说道:“玄机卫的人如今都被关了起来,太子要不要去看看?去看过了,或许便能找出三皇子与外人合谋的铁证,届时,你便能在父皇面前扳回一局。” 这种好事,凌霄陌自然不能放过,当下便嚷着要跟凌霄煜去看看。 抓住的那几个人离太子府不远,里面有专人把守,刑罚一个不落用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这是实话。 但是实话通常不能实说,所以凌霄煜带着太子来的时候,已经让余宁暗中做好了准备。 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他们把自己人混在了玄机卫里,成功唬住了太子。 没用严刑拷打便招了供,不过说出来的却不是太子想要有关三皇子通敌的罪证,而是其他的秘辛。 太子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似回神般地用力揪住了一个人的衣襟,“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 “我们是奉了太子妃的命令来对付太子的,此事千真万确,不敢说谎。” 凌霄陌愤怒的一把将那说话的人推至角落,气急败坏的将屋子里能拿的起来的东西全砸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竟敢如此待孤,孤要废了她。” “来人啊!去将那女人给孤绑过来,孤要亲自审问。” “启禀太子,娘娘不在府里。” 凌霄陌大声吼道:“不在不会去找?孤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给孤去找人,将那贱人给孤找回来。” 太子发疯找人的同时,凌霄煜只是缄默地坐在他府里喝茶,半点儿焦急的模样都没有。 不多时,太子妃没找回来,倒是不知从哪里绑回来了一位太医。 是一直跟在太子妃身侧服侍的刘太医。 刘太医一到太子面前便腿软地跪了下去,直呼太子饶命。 凌霄陌虽然不算聪明,可这种事一看便明白,他立刻让人对太医进行了问询。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太医竟然直接让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讲了出来。 凌霄陌蒙了,他离开鄘都多日,自回来后便一直装病没宠幸过太子妃,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太子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便向着地面栽下去,幸好被身边的于安扶住了,“太子别急,此事许是另有隐情,也不能只听太医的一面之词。” “说的对,这种事,还是要问问当事人才行。”凌霄煜在一旁附和道。 于安转头看了眼凌霄煜,欲言又止。 “给孤查,快去查,孤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孤的人。” 于安不欲在此时惹怒太子,只能领命而去。 他明知凌霄煜此番前来心思不纯,却也不敢多生事端,毕竟自己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与私心。 “是,属下这就去查。” 第133章 风起 于安不等出门,便见到前去寻找太子妃下落的人回来了。 来人叩首,“禀太子,找到太子妃的下落了。” “在哪儿?” 下人不由得往凌霄煜的方向瞄了一眼,却没敢开口。 凌霄陌看着那左右乱瞄的眼,忍不住上前踢了他一脚,“还不快说,是想让孤砍了你么?” “是世子的人带走了!!” “什么?”凌霄陌变了动静,转头看向凌霄煜,“是你?” 凌世子喝了口茶,并不管太子死活,慢悠悠说道:“日前,皇嫂曾在世子府小住,听闻是受到了太子冷落所以心寒,臣弟有心规劝并派心腹将人送回来,不想半路却被宫里人带走,有心提醒太子,却怕太子冲动行事,所以不敢讲实情。” “你什么意思?”凌霄陌怔然,“你是说父皇将人接走了?” 凌霄煜勾唇露出一抹笑,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那倒不是,听说是贵妃想找太子妃说话。” “茹莹平素最不待见贵妃,有何要说的话?”太子根本不信,只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 “太子,凌霄赫那里已经有了动作,你确定要在这种小事上耽误时间吗?” “这是小事么?”太子拂袖道:“孤头顶上扣下来这么一大顶帽子,这是小事?” 第242章 他一定要弄清楚自己不在的期间,太子妃究竟跟谁厮混在了一起。 凌霄煜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说:“太子可知,昌国边境增加兵士不只是为了夺回喻潼关,还为了给玄帝复仇?” 凌霄陌脚步微顿,缓缓转过身来。 “日前父皇召我入宫,特意询问了此战有几分胜算。” 凌霄陌见他表情,自觉应该不高,“几,几分?” 果然,凌霄煜回答了个‘三分’。 “也就是说,咱们与昌国开战,只有三分胜算?”凌霄陌这些日子虽然躲在府里没出去,可对外面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但他无法想象,江国跟昌国在兵力上居然有如此大的悬殊。 “那父皇什么意思?”凌霄陌问道。 “父皇的意思,自然是不打。”凌霄煜说:“就是不知道,昌国想要什么!” 昌国想要的东西虽然不明确,可不外乎也就是那么几样,对于这点,凌霄陌心中还是比较有数的。 凌霄煜见他不答话,特地走近了一步继续道:“太子,你确定还要继续躲下去吗?父皇若是气急了,将你交出顶罪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已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他说完,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自己则是带余宁先一步出了太子府。 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天空中洋洋洒洒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我们在宫里安插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太子妃想要保下母家,已经取得幼蛊,有上官在,公子定然无碍,主子安心就是。”余宁压低声音说道。 凌霄煜松了口气,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景帝可有觉察,还有,可查到南宫泾的具体方位了?” 余宁摇摇头,“景帝如今病症加重,被太子气得不轻,看着貌似不太好了,至于三皇子那里,能查的地方都查了,没发现南宫泾的下落。” “无碍,只要还在鄘都,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加派些人手盯紧他们的人,只要一有动作,立刻动手。” 余宁沉吟着,“太子他,当真能按照咱们预定的计划行事?” “他如何行事已经无所谓了,原本,我也没想过要扶他上位。”凌霄煜看了眼漫天飞舞的雪花,如是说道。 -- 鄘都内宫,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景帝的身体早就大不如前。 他这些日子时常被梦魇惊醒,所思所想都是江昌两国之间的事。 “太子呢?朕传唤太子多次,怎得一次都不来,真当朕快死了么?” “皇兄怕父皇斥责,因此才不敢过来。”凌霄煜恭敬端了药上前,声音放轻了一些。 昌国人逼得紧,让景帝非常心烦,他们之前打着复仇的旗号让自己交出太子的仇还没报,如今又来这一出。 景帝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容忍输了战斗,但却不能容忍昌国的人来侮辱他的亲生儿子,即便这个儿子做了不好的事,也的确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即便,这件事从头到尾,或许都跟那个一根筋的废物太子没什么干系,可他找不到凌霄煜参与其中的证据。 而且,有无相蛊在手,他并不觉得眼前的人敢做出什么忤逆的事情来。 当初凌霄煜承诺过会将太子带回来,如今也确实做到了,他没什么理由再说他的不是。 当然,他也知道凌霄煜三番五次来宫里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可他就是不想让其称心如意。 无相蛊是个拿捏凌霄煜的好手段,景帝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想利用这一点禁锢住这个人,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人。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缘故,又或者身边如今已经没了可以依靠的人,总之他时常觉得这大好河山如果不好好谋划便会毁于一旦。 他害怕的,其实不是不能入住皇陵,而是后继无人。 所以,他总想替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些什么,比如凌霄煜这个人,能留下效命自然最好,留不下,那便必须除掉。 儿子就算再不好,也总归是自己的好,他想太子坐稳皇位,就要替他扫平这些障碍。 此时宫里宫外都守卫,只要寻个由头一声令下,凌霄煜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就如同当年的北临王夫妇一样。 然而不管他问了什么,凌霄煜从始至终都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淡定与恭顺,竟让他找不出可以问责的理由。 “煜儿,太子不堪大用,于皇位来讲,他并不合适。”景帝对他进行了最后的试探。 凌霄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淡漠疏离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笑容来,“父皇,当年我父王与你对立金銮殿的时候,记得您也是这么对我父皇说的。” 景帝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最后化作深深的愤怒,他睁大了眼,颤声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场大火,烧得可不只是我父王和母后,还烧尽了儿臣的一生,儿臣该忘记吗?” 凌霄煜撩起眼皮,淡漠的脸上突然有了颜色,那是诡计得逞的笑容,“明明已经有了太子,为什么还想将皇位留给别人呢?” “父皇,您太偏心了,难怪皇兄想要反叛。” “你……你说什么?”景帝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这深宫中被人算计。 而算计他的人,还是两个最不可能联合起来的人。 第243章 当凌霄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景帝早就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 凌霄陌没了往日的谦卑,从决定跟凌霄煜联手的那一刻,已经先一步去灭了三皇子府上的人,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也都成了自己的人,他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凌霄陌看着景帝,这个让他又敬又怕的男人,冷笑道:“是啊父皇,为什么呢?为什么您这么偏心呢?” “儿臣一直觉得,自己对您的敬爱与感情都是真的,儿臣也曾想过,只要能在位一天,就算父皇长命百岁,这把龙椅轮不到儿臣来做,儿臣也不会胡思乱想。” “可儿臣的努力父皇看到了吗?父皇只会在意别人如何如何,却从不关心儿臣会怎么样。” 凌霄陌的情绪有些激动,“儿臣的性命永远不会被父皇放在第一位,只要有点事情,父皇便惦记着废掉儿臣,枉费儿臣那么信任你,为什么一定要弃儿臣于不顾?” 景帝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愤怒异常,万没想到这个逆子居然敢如此大胆。 “你--”景帝的脸色惨白如纸,似是憋着一口气没吐出来,手指抖动的频率在增加,最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笔直地向后倒去。 凌霄陌冷漠地看着眼前突然倒下去的人,冷冷偏过头,过了好久,才慢悠悠说道:“宣太医,父皇貌似中风了。” 太医来得迟了一些,景帝好端端一个人,却因为治疗不及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 凌霄煜站在太子身后,冷眼旁观看着这对父子,突然觉得有趣。 他太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端详一个人了,现在看到景帝,居然觉得有点可怜。 让太子下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凌霄煜想。 “父皇,还记得儿臣小的时候,曾经说过风筝不自由,一直被个人牵在手里可能会不自在,父皇可还记得曾经跟儿臣说得话吗?” 凌霄陌用手帕一点点仔细擦拭着景帝的手指,然后说:“你说,因为风筝线断了之后,风筝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是父皇,您怎么就能肯定,风筝所期盼的家,跟牵着风筝线那人所说的家是同一处呢?” “或许,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家。”凌霄陌的笑容有些苦涩。 那眼神面容看在景帝眼中,更成了讨债的恶鬼,让他心寒。 他张口,想说什么,然而嘴角流下的却是恶心的口水,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霄煜望着那双眼,眸光充满了讥讽,他由着景帝狠狠注视着自己,却选择无视。 他看到了景帝眼底的怀疑,那是因着无相蛊在手的底气,然而景帝只怕永远也想不到,无相蛊早在他将林茹莹送回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方向。 就像沈清昀所说的那样,景帝突然让他承袭爵位,便是压根没想把幼蛊给他。 他要用那东西牵制自己一辈子,可他怎么能让他得逞? 第134章 云涌 太子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道也在此时加重,他双眸深深盯向景帝,“ 父皇,您当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儿臣不知情么?” 凌霄陌眼底映着一层与平时不一样的光,俯身看向景帝的时候带着嘲弄,“其实您跟太子妃的事,儿臣早就知道了,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她每月有一大半儿的时间都在陪着后宫里的娘娘,您猜儿臣会信吗?” “恐怕是这太子之位,都是因为她才保下的吧!” 凌霄陌邪笑一声,“可现在不用了,现今您身边的一切都会归儿臣所有,父皇,您安心去吧!江国在儿臣手中,必定会比在您手中要好的多。” “毕竟,儿臣不会跟自己的儿媳搅合在一起乱了伦常,儿臣还会保证江国皇室血统的纯正。” 景帝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太子手上那条厚重的绢帕向自己的口鼻落下-- 宫变的瞬息,藏着许多人意想不到的真相,然而令凌霄煜最意想不到的是,太子在最后会这么干净利落的对景帝下手,不过这也正巧遂了他的意。 一代帝王陨落的同时,宫里想起了丧钟。 钟声嗡鸣不止之际,凌霄煜的人也已经冲进内宫。 “太子弑父夺权,残害手足,将人拿下。”凌霄煜淡淡开口,命人上前。 宫里如今布满了他的势力,对付这种场面得心应手。 他在江国隐藏的久,如今三皇子被诛杀,太子的人马也被制住,剩下的人便不足为惧,而且今日这局做的虽然仓促,但还算充足。 只是看到太子展现出来的那种云淡风轻之姿的同时,他又觉得结局不该是这么草率。 果然,太子妃的出现给现今的局势带来了一些逆转。 林茹莹对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早有预料,从她费劲心思将无相蛊的幼蛊取回来却见到那东西被人火速送回世子府后她便明白了。 “无相蛊早就不在你身上了对吗?”林茹莹的声音带着失望,“凌霄煜,枉我如此信任你。” “交易而已,从来都是各取所需。”凌霄煜不带感情的说。 “可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冒险去取幼蛊,你知道的。”林茹莹眼底带着哀伤。 “怀洲跟我说,你中意于我,是这样?”凌霄煜突然问道。 林茹莹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白,微愣,“你……” 第244章 “可你当年,却为了凌霄赫成了太子妃,又为了太子从了景帝,多年来,周旋在这三个男人之间也是辛苦。”凌霄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平平淡淡,可看在林茹莹眼中,却成了刺目的嘲色。 “凌霄煜,你一定要这么侮辱我吗?” “所以倾心与中意,究竟是哪一环中的算计?”他不再多言,转头摆了个手势让人将林茹莹一并抓了起来。 “太子妃与太子谋反罪名坐实,一同论处。” 林茹莹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凌霄煜做的这一切不止是想要为父母报仇,更是想要颠覆整个大江王朝。 只是她不明白,凌霄煜从来都没有称帝的心思,如今这是怎么了? “你原本从不在意这些?如今这又是为什么?” 凌霄煜缓声,“或许,是因为之前没遇到那个值得我赌上一切的人吧!” 林茹莹在这一刻恍然明白了什么,可却已经晚了,“是沈清昀么?” 虽是个疑问,却更像是肯定。 凌霄煜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林茹莹突然有些心疼自己的付出,“我一直觉得,你跟沈清昀之间只是闹一闹而已,却从没想过,你竟动了真心。”她凄凉一笑,“不过这样也好,凌霄煜,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派人送出去的幼蛊其实是假的,她并不能救那个人的命,你对我无情,就别怪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听闻一声炸响。 寝殿中,突然传出凌霄陌的大笑。 侍卫惊慌失措,已经踉跄来报,“不好了世子,太子他…他想放火烧了整个寝宫。” -- 凌霄煜赶到的时候,太子正举着火把与众人对峙,缉拿他的士兵已经被于安带来的人就地斩杀。 他当了太子多年,身边有几个忠心的死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人居然任由太子做下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于安在。 江国皇宫连成一片,加上这个季节,深宫中一旦起火,一个都跑不了。 “凌霄煜,你设局框孤,果然是为了皇位。”凌霄陌拿着火把的手指微微颤抖,无比愤怒。 凌霄煜闻言回答:“你错了,我并不在意谁来当这个皇帝。” 他想看到的不过是景帝懊悔的脸,他想让那个人在死前知道,这个世上做了恶事的人,就该遭受报应,而被亲生儿子杀死,对他来讲就是最大的报应。 “左不过现在凌氏已经没什么堪当大任的人了,等你死后,我会随便找个人将皇位传下去。” 凌霄陌怒不可遏:“你当孤会给你这个机会?就算死,孤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他说完这话,又转头看向被带出来的太子妃。 “还有你,林茹莹,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孤做什么你都瞧不上,原来是因为他?”他愤怒地指向凌霄煜,“但孤就不明白,一个下贱婢子生下的贱种,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想要扶他上位?孤这么多年对你难道不好吗?” 林茹莹看着往日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变成这副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好。”她细数这么多年凌霄陌对她做下的事情,确实好的没话说。 “那为什么还要背叛孤?” 岂料林茹莹却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太子彻底心寒的话,她说:“我对你不曾有过忠诚,又何来背叛?” 凌霄陌露出一丝惨笑,随即眸光一一落在殿中人的脸上,“你们,很好,很好--” 他神态癫狂,突然狞笑道:“既是如此,就都跟孤一起下地狱吧!” 太子突然纵身一跃,举着火把向林茹莹扑去。 凌霄煜顾念幼蛊,抬手便拦。 于安也在此时上前,与凌霄煜身后的人展开激烈的战斗。 “保护太子”“保护王爷”“保护太子妃”等这些话全部此起彼伏的响在内宫中。 凌霄煜趁乱抓了林茹莹,质问道:“你刚刚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幼蛊到底在哪儿?” “娶了我,我便将它给你。” 眼前又一利器劈过,凌霄煜带着林茹莹躲开,“看在你我双方父母的交情上,以往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可你莫要得寸进尺。” 太子的愤怒在瞬间爆发,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不可抑制地咆哮着,“你们这对儿狗男女,当着孤的面搂搂抱抱,孤要杀了你们。” 林茹莹不躲不避,迎着太子手中的长剑而去,却被凌霄煜一把捞了回来。 心底的愤怒如暴雨般狂烈,在他心中激荡起无数涟漪,“幼蛊到底在哪儿?” 太子妃没想到会在此时激怒凌霄煜,突然被抑制住脖颈的她满眼惊慌,她说:“带我出去,我能帮你救沈清昀。” 凌霄煜强忍那滔天怒火,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抓了林茹莹的手臂塞给身边侍卫,“带她走。” 可太子如何能就此放过这个女人? 知道凌霄煜要她是为了取得幼蛊,身边的人直接得令而出,拼死从凌霄煜的人手中抢回了太子妃。 林茹莹突然落在太子手上,掣肘了凌霄煜。 按理来讲,太子应该已经没了心腹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死士。 他身边的人训练有素,不像是东宫那批人,这样的军队与抢人手法倒是让他想起了昌国的一支军队,是南宫泾带领的玄机卫。 第245章 凌霄煜心底焦灼,一方面挂念着家中昏迷不醒的沈清昀,一面又怕一直没露面的南宫泾暗中谋划着什么。 此时宫中两方势力对峙,谁也不敢再轻易动手,因为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凌霄煜,你自行了断,孤答应你,会让茹莹取幼蛊救沈清昀。” 林茹莹在挣扎,却被太子强行按住了肩头阻止她乱动。 “你究竟是谁?”凌霄煜迎着那眸光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太子。 然而太子却并不答话,而是抚过太子妃侧脸,用力扳过来让她看向自己,然后说道:“孤听闻,孤近来冷落了你,你深觉孤寂?” “幼蛊在哪儿?”凌霄陌话锋转的快,让林茹莹有些跟不上他的频率。 凌霄陌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轻柔,并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小盒子,“你即便不说孤也有法子。” 盒子打开,一股异香顿时布满整个寝宫,那是熟悉的松香凝脂味道。 随着凝脂香的环绕,却并没有引出任何蛊虫。 “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带在身上?”林茹莹突然笑起来。 凌霄陌冷冷看向她,“即是如此,留你何用?” “老三和父皇都下去了,你也下去陪他们吧!” 他五指抚过那白皙光滑的玉颈上,忍不住赞赏与感叹一句,“好好一个人,本该受尽荣宠,可你偏偏不要这些,可惜啊!” 话音落地的同时,那只无形的大手突地像是条毒蛇般缠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135章 复生 林茹莹双眸凹陷,眼看就要被太子掐死之时,只听‘噗呲’一声。 一柄长剑从后向前,穿胸而过。 红色的刀尖染了血,让凌霄陌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 他偏头看向手拿长剑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于安,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连你也背叛我?” 凌霄陌一说话,口中便不断涌出鲜血来。 “严刑拷打不供出些什么来,才是真的忠心。”于安望着他突然笑了笑,“当初你真该听了凌霄煜的话。” “你不是于安,你--” 长剑在此时被突然拨出,断了凌霄陌喉咙中的音,细长的血色于空中划出一道有形的弧度,渲染在大殿上。 林茹莹惊魂未定,便见于安朝她走来,脸上依旧挂着那淡然一片的笑。 “你,你到底是谁?”林茹莹软着身,不住向凌霄煜的方向爬去,“阿煜,阿煜救我--” “无相蛊在哪儿?”于安的声音听起来人畜无害,然而落下的手指却如同刀锋。 他抓住林茹莹的脚裸,那割裂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啊!!”整个大殿回荡着林茹莹尖锐的惨叫声。 她最终受不得那种难掩的痛苦,哭着求饶,“幼蛊不在我身上,在世子府。” 也就是说,当初她给凌霄煜带走的那个是真的。 于安看她,似乎是想要从那眼神中辨出真伪来,许久,他收了手,“求而不得,你也是个可怜人。” “既然喜欢他,我便许你件事好不好?” 于安顿声,转而看向凌霄煜,“很快,我便送他去见你。” 林茹莹死前,似乎想对凌霄煜说些什么,可面前的男人却没给他机会,“我说过,会送他去见你,不用着急。” 于安将剑身在林茹莹的裙子上蹭了蹭,蹭干了血迹,而后拎着剑站起身来。 他面向凌霄煜,淡然开口,“谋害景帝、诛杀太子,你的罪过,足够株连九族的了!” 凌霄煜看向他,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我道南宫泾如何会出现在鄘都,原是得了你的令。” 他毫无意外的识破了‘于安’的身份,当下便道:“李允河,你胆敢入我江国皇宫,还走得成?” ‘于安’终于卸下那层假面,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凌驾于众人之上、精于算计、总以为自己技高一筹的玄帝。 玄帝勾唇一笑,挑了挑手里的剑,“为何要走,既来了,朕便从没想过空手而回。” “你想不费一兵一卒吞并江国,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凌霄煜冷声说道。 “一直想要吞并江国的,难道不是你么?”李允河说:“朕可以成为于安,也可以成为你。” “至此,不论是阿昀,还是你的府邸,朕都会好好替你照顾,你就安心的去吧!”他于笑声中,朝凌霄煜举起了剑-- -- “本王为何会出现在鄘都,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不,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沈清昀猛然转醒,惊了一身的汗。 春华见他醒来,高兴的合不拢嘴,“太好了,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一旁的上官濂也终于松了口气,“好在幼蛊拿回来的及时,眼下公子已无大碍,日后只需静养,不出半月便可--” “北榆呢?”沈清昀及时打断了上官濂的话,“他在哪里?” “世子进宫--”上官濂话刚出口,一句还没到头,便见沈清昀已经慌忙下了榻。 春华连忙上前扶住他,“公子你病才刚好。” “隐身在鄘都的不只有南宫泾,还有李允河,殿下危险。”沈清昀说话间,已经推开春华向外而去。 第246章 春华愣了愣,茫然看向上官濂,“他刚刚说谁?李允河?李允河不是死了么?上官大哥,你该不会是将我们家公子治坏了吧!” 听闻这个消息的上官濂瞬感不妙,“不好,有变故,快去宫里找人。” -- 沈清昀的动作十分迅捷,去马厩选了匹跑得快的马便往皇宫行去。 自然,他也不是全无准备,喻潼关离鄘都有段距离,远水难救近火,现今将魏桐他们往回调已经来不及,好在当时回鄘都时便知道此番凶险,不至于什么准备都没有。 他先是让人去通知了天沙营的人,又派人知会了程秋,更是将当年跟随老北临王打天下的部下们找了出来。 他们隐在鄘都城中,多年来被景帝打压的翻不了身,可毕竟底子还在。 之前在江国的那两年,沈清昀看似什么都没做,实则却是替凌霄煜谋划了不少。 若不是事出有因,单凭凌霄煜的心思,他原本不该如此担心,可事情总有偏差。 沈清昀内心无比煎熬,生怕去得晚了,赶不及将此事知会凌霄煜让他早做准备。 策马狂奔,行至半路,忽然见到混乱的人群四散奔逃,嘴里不断嚷着‘不好了,有刺客’‘是昌国人’等言语。 沈清昀内心一凛,隔着萧墙都能感受到此时宫里的混乱。 然而混乱的人群还没疏通,又是一声‘不好了,走水了’。 沈清昀抬眼一看,便见不远处有浓烟袅袅而起,所在方向,正是内宫。 他顾不得人究竟有没有来,心急如焚往宫中赶,好在老北临王的部下来得飞快,在沈清昀未到宫门时便整装以待,只等一声令下。 沈清昀叫人围了宫门,以防有人趁乱生事,自己则是带人冲进内宫。 宫里侍卫一见有人闯入,立刻围堵而来,阻人上前。 他们得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内宫一步。 沈清昀脚步不停,拽了侍卫佩剑,一路谁挡杀谁,最终在极乱的人群以及火光冲天中,生生杀出一条通往内宫的血路来。 -- 凌霄煜与其缠斗在一起,偏身将将避开那刺过来的剑锋。 不得不说,李允河身为一代帝王,近身攻击的手法却不输给一个武将,也难怪他能在昌国众多皇子夺储之下存活下来。 凌霄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并没有小瞧对手。 可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跟林茹莹一起演了出苦肉计打的他措手不及。 林茹莹假死脱身,在他跟李允河对战之时,从背后给了他一记重创。 凌霄煜回身一掌将林茹莹拍飞出去,转头,却见刀锋穿腑,发出沉闷的音。 他望着李允河刺过来那染血的长剑,只觉头重脚轻,连眼神都成了涣散的。 “朕说过,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要趁早还回来,难不成你忘了吗?” 凌霄煜咳了口血,“什么是你的,怀洲么?” “你死了之后,就都是我的了。”李允河说:“阿昀的小字,别再叫了,你不配。” 凌霄煜冷笑一声,“所以当初,你将他困在那间牢狱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终有一日,你也会为了他而不惜一切?” “闭嘴。”玄帝愤怒地打断他。 可凌霄煜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为着你曾经做下的那么事,你更不配。”他斥笑一声,“想顶替我?做梦。” “如何便是顶替?”李允河说:“不过是换个身份而已。” 他还是他,不是任何人,皮相而已,他不在意,只要沈清昀喜欢。 抓着剑锋的手指染了血,赤红色的鲜血滴落在两人之间。 凌霄煜用最后的气劲握住了剑锋,他想,即便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他也不能让李允河这个人留在他身边。 当初的疼始终在心里无法忘怀,他不能将好不容易拽回来的人再送进地狱里去。 “李允河,我不会将怀洲给你的,别做梦了。”凌霄煜说,声音异常坚定。 玄帝笑得狂傲,“会不会,不是你说得算。” 他抽出剑,准备予以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内宫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道人影拦住他刺下去的长剑。 白色身影之下,是那张惨白却难掩倾城之容的熟悉容颜,是那个他时常盼着,想终有一日能揽进怀中的人。 玄帝想要收势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刺进沈清昀的身体中。 凌霄煜抓了剑锋,万般愤怒地震碎长剑,转而揽过眼前踉跄的人影,他颤声言:“怀洲--” 玄帝见伤了人,心中一疼。 他没想过沈清昀会突然出现,毕竟已经通知了南宫泾拦在宫外。 怔楞间,却见沈清昀冷漠抬眼,无所谓自己伤重如何,直接将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向他刺来。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猝不及防,所有的转变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李允河望着那柄刺进身体中的致命长剑,满眼不解,“阿昀,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世间吗?”沈清昀说:“战火纷飞,饿殍遍野,交战地的生灵涂炭,许多未亡人在苍野中寻找至亲的尸骨,若非是你,这一切原本可以不必发生。” “难道你不知道,我入江国做下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么?”玄帝看着他,“若非是我,太子如何能倒戈相向,若非是我,你们如何能安然回到鄘都,若非是我,幼蛊如何能安然到了世子府救你的命?” 第247章 他每一句出口,都带着无比的愤怒与失望,说到最后,连眼底都红透了,“我做的这一切,原本都是因为你,你想要江国,我便夺来送你,你喜欢凌霄煜,我不介意变成他的模样陪在你身边,只要你高兴。” “可是阿昀,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这么伤我?” 第136章 尘埃 望着玄帝看过来的眸光,沈清昀只觉得无比难过。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可到了如今,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一直认为对玄帝无情,然而事实却是,他对玄帝是有情的。 只是那份感情太沉重,才让他不敢再提起。 “阿昀,到底是为什么,能让你变成如今这般?” 沈清昀沉默着松了剑柄,忍着心颤偏过头,“或许,是因为真正在乎你的那个人,已经死在了曾经那座阴冷潮湿的牢狱中--” 那一瞬间,李允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他的心,随着那些期盼一起淹没在沈清昀的话语中。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已有浓烟从门缝中飘进来,他们得尽快离开。 然而火势太大,沈清昀之前能冲进来全凭运气,此时他跟凌霄煜都受了伤,出路又被大火封死,他们只能不断往里退去。 可退去的方向没有出口。 彼时他们靠在一根柱子上。 “怀洲,你怎么样?让我看看。”凌霄煜伸手过去,却被抓住了手指。 沈清昀气音很低,“北榆,我--” “我知道,不用解释。”他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于是靠过去抵住了他的额头,“我都明白。” 他喜欢的人是个长情的,初见的那一眼便知道。 沈清昀闭上眼,忍着心疼环住了他的身,“北榆,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我们会出去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凌霄煜说。 沈清昀缓了许久,才压下那股麻木与困倦。 他半阖着眼,小声说:“其实,出不出得去,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凌霄煜沉沉喘了口气,伸手摩擦过他的嘴唇,垂眸道:“是这样没错,可我还没要够--” 没要够你,没爱够你,也没心疼够你。 所以,一定还有办法。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然而浓烟席卷,慢慢淹没了沈清昀的感官,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只能下意识拽紧了身边人的指。 “凌霄煜--”他叫他的名字,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抓不到这个人。 “别害怕,我陪着你,沈怀洲,我很爱你。” 沈清昀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凌霄煜贴着耳畔将这几个字讲出来。 紧接着,便是冰凉的吻落在唇齿间。 -- 沈清昀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久到眼眸发酸。 想睁开眼,却眼皮发沉,接着坠入更深的梦境中去。 晨起的日光笼着薄纱荡在窗边,窗外,是一片欢声笑语。 卖花的姑娘抱着花篮穿梭在人群中,闹市有孩童在舞枪弄棒,街边的酒肆老板在宣传自己家的美酒,翩翩公子卖弄那举世无双的文采。 沈清昀在那片和谐热闹中醒来,醒来时,还被一只毛茸茸拱了下手指。 他就势要抓,却被一抹温热截住。 那力道很轻,似乎是在试探,又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沈清昀反手拉住,并在睁眼的瞬间,将人勾过来轻轻亲了一下。 “世人常说,嘴唇太薄的人大都凉薄。”他含糊着说了一句,这才微微抬眼。 因着昏睡了许久,此时一开口,嗓音便暗哑的很,然而听在身边人耳中,却是别样的情动。 “所以?”见他没再接着说下去,凌霄煜不由得问了一句。 “所以我有点后悔--” “嗯?”凌霄煜轻轻摩擦着他的手指,捏在手里把玩。 沈清昀极轻地眨了下眼,那双眼极亮,带着一些润泽饱满的光。 他将手指蜷了蜷,然后偏头看见了窝在身侧的狸花猫。 沈清昀挑了挑眉,“狸猫将我们家殿下换走了?” 凌霄煜俯下身,正正经经地问他,“你舍得?” 沈清昀舍不得。 岁月无声,如同泄了闸的水,匆匆一瞥便过去了。 沈清昀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问:“我睡了多久?” “大半个月了。” “哦!”沈清昀看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一直都在么?” “不敢不在。” 沈清昀望着他,忽然就笑了,那笑容明艳动人,仿佛三月风卷着春日的气息吹进凌霄煜的心坎里。 和煦的风透过门窗钻进来,像极了那一年的初春。 -- 沈清昀的身子本就不好,无相蛊的毒刚解,便又经历了那样一场变故,于是身子骨便更不好了。 他这一次昏睡的时间长,长到凌霄煜寸步不离都不放心。 如今醒来,凌霄煜自然要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恨不得天天看着。 “朝中无事吗?”沈清昀喝下最后一口汤药,就着凌霄煜伸过来的手吃了一颗糖,“还是苦。” 凌霄煜便又剥了一颗递过去。 沈清昀摇摇头,喝了口温水漱口,这才重新低头去将那颗掌心中的糖收入口中。 第248章 他躺在摇椅上,欣赏着这颇为难得的静谧时光,顺便怡然地晒着太阳。 在床上养了将近三个月,一点儿风都不让见,捂得皮肤越发白,精神状态倒是恢复了,可人看着却是更加孱弱了。 眼见如此养着都不行,让凌霄煜不免越发心焦。 每次看沈清昀喝完药,都不免要叮嘱一番,眉头也越皱越深。 这让沈清昀颇有压力,“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成吗?”他用手指替凌霄煜抚平眉心,“都皱出褶子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可不要你了。” 凌霄煜依旧紧锁着眉,他放心不下他的身体。 即便有太医前来叮嘱多回,即便有上官濂的保证,即便……沈清昀故意逗他。 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剑一直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像是梦魇般缠着他。 “不能再有下次,听到没?”凌霄煜揽过他的身,非常霸道的说。 “好。”沈清昀回答:“这回开心了么?” 凌霄煜依旧没有多开心,“对了,昌国那边来人了,想见吗?” --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也是沈清昀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精神头、第一次出来晒太阳的日子。 凌霄煜之前绝口不提当日的事,以至于两国后续如何他一概不知。 凌霄煜怕他伤心,他也只能配合着对这些事不闻不问,今日能得他主动,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其实他大抵能想到昌国来的人是谁,只是他没想到凌霄煜竟然会有这个胸襟让他去见。 毕竟,如果不是他,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儿发生。 沈清昀知道凌霄煜现在比较照顾他的情绪,越是这样,他越想他安心,于是黏黏糊糊拽过人在他唇角印上一吻,然后认真问道:“你想让我见吗?” “我说的算?”凌霄煜垂眸看他。 沈清昀:“那是自然。” “若是我,自然是不想你见的。”凌霄煜很快说道。 沈清昀没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片刻后,便见他垂着头轻轻靠过来,接着伸手抚了下他的眉梢,最后逗留在眼尾处,说:“但是你沈二小姐来了,我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原是如此! 沈清昀不由失笑,并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凌霄煜将人赶出去的情景。 如果单单是那个人,他想凌霄煜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可偏偏沈清凌跟来了。 这个人纵然机关算计,纵然为了那个位子做尽了一切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但说到底,他对凌儿是真心的。 虽说王者站在高处俯瞰一切,但也终有落幕的一刻。 所有的感情会在日久中泯灭,但人总要相信,那些真诚与感情不会在你想要到达的尽头之前结束。 这是一种无声的盼望,也是每个人所要经历的。 就算,那些信念犹如飞蛾扑火,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那就见见吧!”沈清昀淡淡吸了口气,靠近他,抬眼说道:“你跟我一起,行吗?” 凌霄煜原本不悦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面前的人有多心软他不会不知道,就是知道,才会在诸多考虑之后不想让他再见那个人,怕他卖个惨就会将之前的过错都掀过去。 “你真的肯让我去?”凌霄煜看着他,“不怕我弄死他?” “说什么傻话?凌儿对你我如何?难不成你想她成寡妇?”沈清昀抿了抿唇,“何况,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用宽慰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 沈清昀扶额片刻,“有些头疼。” 接着故作难受般地哼唧道:“还有点苦。” 凌霄煜看着已经伸手勾住自己脖颈的人:“……” “不信你尝尝。”沈清昀不要脸的说完,直接压着人的脖颈,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凌霄煜僵了一僵。 这些日子,知道沈清昀身子不好,所以他从不主动与他亲近。 可眼下沈清昀身上那淡雅好闻的味道充斥着鼻息,软意与温热的身子又紧贴着他,却让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中,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在心底来回波荡,可他还有理智在,他谨记太医的叮嘱,不可以做的事情不能做。 沈清昀感受到他的僵硬与克制,于是更加靠近,一下下浅啄着他的嘴唇,接着含糊问道:“尝到了么?” 凌霄煜脑子里的最后一丝理智炸开了,将太医的话瞬间炸没。 也不管究竟来了谁,或是有什么大事要干,总之他根本受不住这人故意的撩拨逗弄。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依旧着了他的道。 他突然伸手按住沈清昀的后脑勺,接着深深地吻了回去。 唇齿间都是蜜糖的味道,很甜,带着芳香。 他吻得细密,手指略过沈清昀脖颈,内心的悸动如同波波涟漪。 藤椅不住的吱嘎乱响,轻风吹动珠帘,带着细密的吻声,如同乱人心扉误闯其间的波纹,飘荡于心。 第137章 流离 南宫泾在堂前站立良久。 他知道沈清昀不愿见他,也知道凌霄煜恨不得杀了他,但他必须要走这一遭。 为了让沈清凌宽心,也为了自己心安。 他想,有沈清凌在,就算他们不想见自己,也不会太过为难。 果然,因着沈清凌的缘故,他们被请进了门。 第249章 春华站在堂口守着人。 在他眼中,沈清凌是沈清昀的亲妹妹,跟他算是一家人,但南宫泾不同。 他对南宫泾充满了敌意,然而这种敌意在面对沈清凌的时候,又根本发泄不出来。 “兄长他什么时候会来?”沈清凌不想为难春华,但也不想让南宫泾一直等在此地,于是还是决定询问一番,虽然这样很不合规矩,也很没有礼貌。 “公子刚喝了药,这个时辰只怕是睡下了,姑娘稍等片刻,已经派人去请了。” “无妨,兄长身体要紧,那我们便再等等。” 春华颔首,不再说话。 又等了片刻,南宫泾忍不住问道:“凌世子如今在哪儿?” “眼下,估计正陪着公子。”春华说。 毕竟他们世子只要不在宫里,就是陪着沈清昀。 南宫泾很想亲自去找人,可想到凌霄煜,便又作罢了。 于是两人又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到姗姗来迟的人。 已经是春日了,沈清昀的衣衫还是很厚,而且披了大氅。 他脸色算不得好,虽然带着点儿红,但还是能看出那毫无血色的底子。 沈清凌一见兄长这般,来时所做的心理准备便破了防。 凌霄煜扶沈清昀坐下,一时间双方无话。 气氛僵持间,倒是沈清昀轻轻咳了几声,率先打破了僵局,“这么大老远的,也不多穿些!” 沈清昀叹息一声,眸光看向踌躇不语的妹妹,说完了后半句话,“跟着跑来跑去是做什么?” 沈清凌眼眶微红,强忍着心中酸楚,垂眼道:“想念兄长,所以便跟来看看。” 她顿声,问:“兄长可好些了?” “嗯。”沈清昀微笑着让她放心,并给家里带好。 沈清凌便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从何处讲起。 她其实是想来接兄长归家的,可几句话便清楚的知道,兄长不想回去。 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冀,“兄长,凌儿想接您回家。” -- 沈清凌这句话出口后,沈清昀立刻感受到身边人越发僵直的身子。 仿佛因着这句话,他们再次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彼此对立,为着永远无法解决的矛盾而充满了无力。 “不了吧!”沈清昀笑起来,笑容很轻,也很柔和,然而话语却带着微不可查的坚决,“北榆待我很好,我也喜欢江国,鄘都的人虽说不那么待见我,但世子府已经接纳我了,相信摆平鄘都那帮人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道:“真要回了云京,怕不是得从头来过,我不愿。” 大抵上,其实沈清凌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死心的想要问一问,这不但是父母的心愿,也是南宫泾的意思。 沈清昀不愿妹妹为难,也不欲再说太多,于是偏头看向南宫泾,“王爷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面对南宫泾的时候,沈清昀的眼底便多了份疏离与冷漠。 他很少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候,跟南宫泾说话也从来都是玩笑挪揄。 对他来讲,南宫泾不但是他的授业恩师,还是最好的朋友,在最难的那段日子里,若不是因为有这样的依靠,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度过。 曾经,他会在无数个狼狈的夜晚爬起来,取上一壶美酒,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私密之事。 他将那些平日里不敢表现出来的荒凉尽数说给了这个人听,直到被无声无息的风带走那些思念。 思及过往,他是悲伤的,索性都过去了。 他想,为了凌儿,为了相府,为了黎民百姓,只要他能好好教导新皇、守护百姓,那之前的所有,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南宫泾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然而碍于凌霄煜在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清昀看着他,知道他的顾虑,但他不想让凌霄煜担心,于是说:“王爷但讲无妨,北榆不会计较。” 凌霄煜就算想要计较,因着这句话与刚才那无下限的哄人,也不能再计较了。 南宫泾也看出了两人此时的状态,于是只好放下顾虑轻言。 他讲:“昌国现在风调雨顺,很好。” 他又说:“每次路过宫门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当时你站在宫门外说得那些话。” “你曾经说,想要兵不血刃一统天下。” “现今繁荣昌盛就在眼前,没有你在,似乎总少了些什么。” 南宫泾说了很多话,也追忆了很多事,甚至将相爷都搬了出来,总归就是一句话,跟沈清凌一样,他想让沈清昀回到昌国,不想让他留在江国。 南宫泾爱才,他希望沈清昀能跟自己一同辅佐新皇稳固大昌国的江山,也希望在有生之年弥补一些憾事。 虽然在沈清凌开口之际,他已经知道了结局,但却还是想努力一番。 “想要兵不血刃是真的,可目的绝不是为了一统天下。”沈清昀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将两者混为一谈。” “所以,你还是在怪我?”南宫泾在最后问道。 沈清昀起初还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直到这句话开口。 他蹙眉看他,觉得南宫泾如今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也是真的让人吃惊,“你觉得,我该原谅么?” 他本不想伤了彼此最后的颜面,但终究是没忍住,“李允河假扮于安混进江国,是谁的主意?” 第250章 沈清昀看他的眸子带着颤,也带着一丝难言,“他入鄘都太子府又是谁的手笔?” 南宫泾料想过他会问自己这些,却没想到他会当着沈清凌的面问出来。 “我--” 沈清昀摆了摆手,“过往我不想深究,可是泾王爷,您真的只是想让我回去吗?还是跟他一样,想借我的手,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南宫泾微楞,“你怎么会这么想?恨玄帝的难道不是你吗?他对你苦苦相逼,本王不过是在帮你做决定,如今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是你希望的?” “所以你告诉他无相蛊的事,你把他送到鄘都,送到我身边来?” 沈清凌听着他们的话,一时陷入迷茫,万没想到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兄长--” “算了,你带凌儿走吧!”沈清昀闭了眼,试图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是在鄘都皇宫那场大火之后,他第一次直面那日的事,因此开了口,便有些受不住。 因着南宫泾,那些记忆就像是被掀开的一角,迅速涌回自己的脑海中,那是他意识将散未散时所发生的事情。 当日他亲眼看到李允河手中的长剑指向深爱人的心口,情急之下拦了过去。 刀入肺腑,鲜血喷涌。 他带凌霄煜离开之前,说了一些决绝的话让玄帝死心。 可被火海困住的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这时,更是不知从哪冒出一批杀手要至他与凌霄煜死地。 在不是葬身火海就是死在杀手刀下的他们,却没想到李允河会突然出现为他们打开一条生的出路。 他良心发现般用自己做盾,拼着最后一口气拦住那些杀手,并将他们送出了火海。 沈清昀没想到,原本的葬身与同归于尽,会在此时出现转机。 更没想到,最后救他们的人,给了他们希望的人,会是李允河。 那最后望过来的眼神,以及那句‘对不起’,是他再也忘不掉的伤情。 而从未出现在皇宫却派了杀手并参与了一切的南宫泾,此时却站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 若不是为了沈清凌!! 沈清昀轻轻闭了下眼,接着拢了拢衣衫,“我是个俗人,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不想管也不想参与,王爷大可安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宫泾沉吟着,“不过是惦记着你,想让你得到更好的生活。” 沈清昀摇头一笑,“此生,我不愿再做制衡之子,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许诺,我只做我自己。” 他抬头看他,“泾王如果单纯以娘家人的身份前来慰问,那么我欢迎,如果是旁的,就请王爷离去吧!” 南宫泾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于是道:“那本王明白了。” “嗯。”沈清昀站起身,走到怅然难过的沈清凌身边,轻抚了下她的发,“傻姑娘,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 每次看到这个妹妹的时候,总不免想到她毅然决然的求死。 生而为人,即便是双生父母的姊妹,都不见得有这样的舍己,可沈清凌做到了。 她对自己这个兄长,当真是问心无愧了。 “乖,让你知道这些,终究是我的错,望你不要与他生出嫌隙。” “兄长--”沈清凌唤了一声,便已哽咽。 “你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兄长知道你恩怨分明,可有些事情,并非恩怨二字便能解释得清的,好姑娘,既选了这条路,走下去就是,兄长在你身后,万不要怕。” “兄长,你要保重。” 沈清昀点了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第138章 坟冢 沈清昀望着南宫泾背影,知道这也许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于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前路是非多,人心难测,万望两厢安好,总有天晴日。” 南宫泾的袖袍被风吹起来,露出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掌。 他曾经也在最好的年纪幻想着自己能任意一些,洒脱一些,可终究敌不过‘命运’二字。 饶是一年又一年,他在仇恨的漩涡中弥足深陷,无法抽身。 他回首,看向沈清昀,站在沈清凌几步之遥的身后看过去。 沈清昀的笑容永远恣意,即便是这般不堪重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身子面前,他依旧是卑微的。 曾经烂到了骨子里的人,即便外表再光鲜亮丽,也难掩凡尘中的悲哀,而沈清昀从一开始就是天子骄子,是不可比拟的存在。 他将那笑容深深看在眼中,仿佛透过那丝苍白,看到他的坚定与警告。 那是沈清昀留给他最后的无声言语,仿佛在说:南宫泾,你若是个负心之人,我必将让昌国为你所做付出惨痛的代价,你若敢不遵承诺,好好善待相府一众,江国的铁骑将会横渡黄河,将昌国纳入自己的领域。 他在最后,向南宫泾诠释了自己所说的那句话,不做制衡之子,不受许诺,因为他已经有了足够强悍的能力,可以将所有的一切捏在自己掌心中。 昌国好与不好,全凭他一句话。 因着最终的把柄,南宫泾只能选择两厢安好。 -- 在鄘都边界之地,有一座无名冢。 没人知道这里葬着的是谁,只是每年的清明前夕,都有一个披着黑色氅衣的年轻人拎美酒,在此独坐好久。 第251章 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塑雕像般,许久都不曾挪动一下。 有人说,那坟冢中埋葬着他的爱人,说出这话的必然不会知道,这是个禁语。 寒来暑往,多年不曾间断。 这一日,又到了清明节,沈清昀亦如往昔,取了百花蜜,套了马车,由魏桐陪着自己。 可刚掀开帘子,便见到了凌霄煜。 凌霄煜一袭得当的黑衫,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薄唇紧抿,正端坐其中向他投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眸光。 沈清昀僵在原地,“不是早朝去了?” 随后又想到,昨日他貌似说过,小皇帝去太学早读,今日不上朝。 “那你这是--” “陪你去。”凌霄煜简言意骇。 沈清昀愣了愣,想要婉言谢绝,又觉得这话说不出,于是强忍着担心,随后问了一句,“你不能将那坟冢刨了吧?” 坟是玄帝的坟,他想刨的心思应当存了很久,可当沈清昀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闭了嘴。 虽说距离那日的火海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这事依旧是个禁语,他们很少提及。 除了那件事,还有玄帝这个人,也都是讳莫如深的禁词。 可是现在,沈清昀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手。 凌霄煜借力将他拽了上去。 两个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那一处。 坟冢上面的草长高了许多,记得前些日子他还曾派人来打理过,可见凡事只要不是亲自亲为便总会有漏洞,“你教的人不学好,让办个差事都敷衍我。” 凌霄煜垂眸看他,“有没有可能,是你代我教的?” “……”沈清昀不说话了。 当初接管天沙营的时候,确实教那帮人做了些不地道的事。 沈清昀没与他争辩,而是弯腰去将坟冢上面的杂草清理了干净。 他伸手抵着额,仰头看了看老高的太阳,身边人立刻上前替他擦去了额间的汗水,“要不我来?” 沈清昀便笑了起来,“殿下,你明明不情愿,就别勉强自己了。” 他没说错,凌霄煜确实很不情愿。 但他是个有深沉的人,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便生气,大抵上还有其他的事情。 沈清昀貌似知道,却又不想知道,坊间那些传言传到了世子府,现今应该称王府,所以他想不知道也困难。 江国鄘都,曾经人人都知道世子府的凌世子抢了昌国的某位将军回来做世子妃。 他们宁愿相信世子妃是个女扮男装倾国倾城的美人,也很难将那位高冷禁欲的世子爷当做断袖来看。 三年前鄘都大乱,世子爷深入敌营,由内宫与人里应外合,带领天沙营及老北临王的部下共同化解了内外危机,一时间成为江国炙手可热的人物。 被推崇为君却遭婉拒,原因无他,只因家有贤妻想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做皇帝,便得毁了誓言,他不愿。 世子爷对其恩宠有加,诠释恩爱之余,断然不敢有别的念头。 世子府的众人叫惯了世子,因此即便如今已经是王爷,也并没有改变称呼,依旧世子世子的叫着。 然而某一日,突然传出世子府里出了个俊俏的公子,公子隔三差五便要光顾一座坟冢,传言坟冢中还埋葬着他的爱人。 生离死别这种事,没有经历的人哪能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凌霄煜之前并不信传闻,直到最后亲眼所见。 他不是个跟死人抢恩宠的人,但他也不想让一个死人得到那种恩宠。 在他心里,沈清昀是自己的,谁也不能抢占分毫。 可真正到了这里,又觉得自己过分矫情了。 所以他没吭声,不开心,不愉悦,但就是不说。 沈清昀无奈一笑,沉默着动手做事。 他如同以往一样,清理完那些杂草便席地坐了下去,然后将百花蜜酒端了出来。 故人已逝,留下的是珍惜的,可有些遗憾始终得慢慢填补,就像那些心伤。 原本,他对玄帝再也没有任何期望,然而在最后,却又叫他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闯进来,那么猝不及防。 关于这件事,沈清昀默默在心底里想了好久都没想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来,就好像这件事本来就是个无解之谜。 至于玄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现在都是茫然的。 沈清昀倒了一杯酒,自顾自饮一口,然后絮絮叨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将这一年自己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讲得明明白白。 那些微乎其微的小事,听起来微不足道,他却能说好久,而且说得非常认真,就像一个喜欢听故事的孩童,总是不会放过任何枝叶末节。 “你知道吗?那只狸花猫今年已经生了第三窝了,每一窝都会有只白色的小家伙,跟你儿时送我的那只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知道你回不来,当真会以为那是你变的。” 原本是句玩笑话,却勾起了一抹伤心事。 他说道这里,微微顿了顿,然后极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你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就算是回来,让你变成猫,你也是不愿意的吧!更何况,哪有那么多从头再来!” 人生的憾事若当真可以重头来过,便不会再有憾事。 “想来,冥冥之中,总是有个警醒自己的念头吧!” 第252章 沈清昀又倒了一杯酒,“ 李允河,你曾经问我,心里究竟有没有你。其实现在说起来,应当已经晚了,你听不见,可有些实话,我还是想说一说。” 这次他沉默良久才微微道来,“还记得小时候,你我总在一处,当时我并不知道对你的那种依赖是什么,总觉得你是耀眼的,父亲夸你,先生夸你,好多人都在夸你,夸你万般好,自然而然的,我便想看着你,追随你,仰望着你,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真正动了心思的时候,意思到自己心意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像陷在了某处泥沼中,四周皆是你,根本出不来。” “你问我有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 “远赴江国、做了那么多恶事,如果这都不算是有过,那我那么多年的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在最后叹了口气,“可是李允河,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呢!” “罢了,反正这些都过去了。” 沈清昀站起身,将百花蜜酒留在坟冢之上,“想来,这也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也许就像你说的,就算离开了,也想让我忘不掉你,可死去的人如何能干涉活着的人?” “李允河,我们早就两清了,再没了牵扯,这三年,权当还了那一世的旧情,至此,我们便两不相欠了吧!”最终,他站起身,迎着风,看向凌霄煜的侧影。 之前的话尽数被凌霄煜听了去,然而男人的脸上不见动容,反正有些意味不明。 沈清昀向他走去,问道:“如此,可愉悦了?” 凌霄煜依旧不言,却伸出手去。 他将沈清昀拉进怀中,揉了揉冰凉的指,“风大,回去吗?” “嗯。”沈清昀微微吸了口气,“酒喝得多,有点晕。” “那--” “背我。”沈清昀说。 凌霄煜偏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坟冢,“在这儿?” “比起刨坟,我觉得可行。” 凌霄煜的眉峰微微舒展开来。 他转过身,让沈清昀上来,然后背着他往山下走去。 远远见到,杂草包裹着的坟冢如同遥遥千里被冰封的山,更像是披上了一层雾。 千古一帝,前一世的疯狂追求与费劲心思,得到的一切终是给了别人。 后一世,努力奔走的东西却又是前一世弃如敝履的东西。 爱人在的时候,他想要权力。 权力在的时候,他又想要爱人。 人总是这样贪心不足,以至于到最后只能躺在冰冷的坟冢中,连忏悔都来不及。 沈清昀靠在凌霄煜背上,轻声唤他的小字,“北榆,凌北榆-” “嗯。” “凌北榆,你愉悦了吗?” “嗯。” 沈清昀便笑了,他靠着他,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更加贴近他,“凌北榆,如果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什么不一样的选择?” “比如,所行的路?” 凌霄煜不假思索,“会。” “不过不管怎么选,那条路上必须有你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