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咖啡馆传说》 壹 ////////// 寿佛楼后街的北头路东,有一座三层的老旧楼房。说是三层,也并不确切,它是从西往东层层递增的结构。 面朝大明湖路的部分,基本被一个与大明湖毫无关系的微山湖鱼馆所占据。三层楼的面积,倒正适合它。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在大明湖的旁边要出现微山湖,也许是因为大明湖里的鱼不够吃? 这个鱼馆的装潢相当夸张,金色的红色的,如同一座不合时宜的富丽堂皇的宫殿。让跟它共享一栋楼的咖啡馆相形见绌。 \\\\\\\\\\ “summer,这么认真,看什么呢,又有新发现吗?” 夏末嫣琪深吸一口气,没有嗅得所期盼的咖啡挥发出的浓香。但她并不失望,毕竟咖啡的香味总是消散得很快,也适应得很快。她抬起头,对侍者说:“如果温故而知新也算是发现的话。突然翻起以前的本子,看着自己曾经写的东西,的确会有新的感触。” 她看到老别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微微一笑:“咖啡不醉,人自醉呀!对不起,我得盯着他去了,免得他又口无遮拦。会很尴尬的。” “听说你要走了?去外地上大学?” “嗯!”夏末嫣琪抱起吧台上的书本,拎起书包,捧起半杯冰美式咖啡,“而且终于成年了!”她走过去坐到老别身边,轻声对这老头说,“你不要太兴奋了,我可架不住。” 老别一下子把她搂到怀里:“正好我们在谈你呢。” 夏末嫣琪把书捂到自己脸上:“好吧!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她把自己的书本摆好在桌子上,与周围的人简单招呼了几声。这“神秘”的区域里,依旧是这个“神秘”小圈子的驻留地,依旧都是些来自各地的人。 “你这个老色鬼,可不能只谈我呀。” 老别听到这里,大笑起来,对同桌的人说:“看来我们得重新开始才行。” “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 老别更加是口若悬河:“我第一次知道这孩子的时候——虽说是件伤心事——但当时的场面相当搞笑。那是一个电话,可以算是——在我五十多岁时,再次颠覆了我这人生……” 壹/〇一 老别早已记不清当初的情况了,他所说的话中绝对含有大量臆造的成分,不过对于接那电话时的穿着,他倒是很肯定,绝对只会是某套方格睡衣,因为那是他一直未变的习惯。如果不出门,就会一直穿着套睡衣,在家里随随便便舒舒服服。毕竟除了每天只来几个小时的钟点工刘婶外,再也不会有人来拜访他。或许,有时候还会有快递员?但这一点根本不重要。 那天的阳光很好,把楼上楼下都照得透亮。老别刚沏好一壶茶,正端着茶具走向书房,开始精心构思新的小说,又或者先查看一下最近的投资收益。 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老别突然对自己的境地感到尴尬,认为自己拥有如此巨大的两层复式公寓简直是累赘。他此时的位置距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而另一个离他最近的电话分机是在客厅,那个他刚离开的地方。当电话铃响起时,他恰巧就在这二者的正中间,不偏不倚。他不知道应该往前还是往后。 而他的茶洒了。 虽然只有几滴,并且全滴在托盘里,可还是让他觉得别别扭扭。铃声在这时也停了,没有继续为难他,在他到达书房并收拾妥当那几滴茶之前更是很知趣地没有响起。 当老别再次听到铃声时,他已经可以从容不迫了:“喂?你好!” “您好!我是兴华振邦律师事务所的吴杰律师。请问您是别黎凯先生吗?” 这听上去应该不是一个推销电话,但老别并不确定这是否为一个诈骗电话。“杏花真棒?有荷花棒吗?”他只是感觉对方急急忙忙的语气甚是搞笑。 “什么?……噢!对不起。我是您妹妹别黎清的同事。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自己的妹妹,一个已经许多年没有任何联系的妹妹?老别并不想回忆起这个妹妹,但还是变得客气了一点:“你好,请说吧。” “对不起。您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的亲属了。我们知道您和别老师的关系很僵,但这种事情,我们也只能联系您了。那个……别老师前几天出了车祸,去世了。” 老别本想呵斥那人不要再罗嗦,而当耐着性子听完之后,他没有了呵斥的心情,只用很平淡的语气回复了对方:“知道了,这种事情告诉她丈夫就是了。”随后他挂掉了电话。 紧接着电话又响起来,那个吴杰也许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说话完全不再有任何的拖拉,一口气讲完所有:“别老师的丈夫夏末律师和她在一辆车上,同时去世的。他们留下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儿没人照顾。您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亲人,希望您务必能来趟北京商议一下后续事宜。” 老别听懵了,刚端起来的茶又洒了。 从济南到北京,坐高铁只需要一小时多一点,而从北京南站去女孩儿的居所,却只能忍受长达两个小时的龟速。老别对北京并不算熟悉,他只敢严格按照吴杰律师给的路线,从四号地铁线开始,一路换乘。他并没有带任何行李,至少身体上的轻松让他感觉良好。 终于从15号线里走出来,老别感到了点心旷神怡。毕竟已经是首都国际机场的势力范围,地方显得空旷了许多,少了密集的高楼,交通也并不拥堵。女孩儿的家就在新国展旁边,稍微问路人两句,他很快找到了目的地。 一个有点老旧的单位宿舍,五层的楼房没有电梯,却因为距离地铁站比较近而价格不低。老别没想到,就这样的一套他根本看不上眼的破房子,夏末这一家人竟然都买不起,还是每月花几千元租下的。 按下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人:“您是别老师吧!对不起,吴杰律师今天有案子……您外甥女已经憋在屋里好几天了。”老别并没有听清或记住这女人的名字——或许这女人就没有说,他只顾上注意“外甥女”这个词。这让他开始犹豫不决。 但也许不能算是犹豫,而是木木纳纳,毕竟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会变成一个陌生女孩儿的舅舅,实则是会头脑发懵,再次发懵。老别也不知怎样的就跟着那女律师走进了房子。 那女人也是麻利,直接去敲一扇紧闭的房门:“琪琪……琪琪……你舅舅来了。你要见见他吗?”女人的敲门和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别,直接推开了屋门。所有的动作都显露出让老别抓紧进去的意图。 在床上,窝着一个女孩儿。“一个小美女”是老别见到女孩儿时的第一眼评价。虽然只是在上初一,虽然眼睛红红的,虽然穿得拉里邋遢,虽然留着短发,但一切都掩饰不住她以后将会出落成一个真正美女的潜力。但,老别仍不认为或不希望她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叫什么?”女孩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不太好听,老别心中对“美女”的认定并没有改变,毕竟那沙哑只不过是太长时间哭泣造成的。他也对由这孩子来打破沉默的僵局而感到高兴,相反他很反感那个很快就躲到门后不吭声的女人。 “我叫别黎凯。”他缓缓坐在了床尾,以显示自己决定谈一谈的态度。 “我没有见过你。”女孩儿低头盯着怀里的东西。老别注意到那是一本影集。 “那是因为……在你出生之前很久,我和你妈就已经闹掰了,二十年没有任何的联系。” “噢!为什么。” 一想起那些往事,老别就来气:“她打官司的时候还向着外人。拜她所赐,我丢了一座岛。然后她自己就拿着这业绩跑北京来了。这臭婆娘。” 女孩儿将影集放到身边:“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妈妈,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况且我又不是她亲生的。” 壹/〇二 老别可以确定门外那女人并不是不闻不问,反而在积极偷听。她听到女孩儿的话后飞奔进屋,大喊着:“什么?琪琪,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女孩儿的表情很镇定:“我是他们领养的。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女人赶紧跑去拿手机打起电话,听声音是在询问或核实这女孩儿的话,语言中透露着焦急的情绪。 在老别看来,这女人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表现,不过老别并不关心这个。虽然他对女孩儿的话没有很表面的反应,但他仍然感觉自己受骗了。不是他假扮了女孩儿的舅舅,而是女孩儿假扮了他的侄女。 此时女孩儿换了个姿势,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老别却在女孩儿扭扭捏捏的动作里注意到了她刚刚开始隆起的胸部以及笔直的双腿。按照他通常的写作习惯,此时他肯定会写下一句“那是比任何东西都更诱人的”。女孩儿也注意到了那双紧盯着自己身体的眼神,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这一幕,放到多年以后,老别依旧能详详细细的描述出来,的确是因为夏末嫣琪给他的这首当其冲的“诱惑”。但他必须要对”诱惑“这个词加上引号,并加上复杂的狡辩之词:“我总是写一些推理、悬疑、罪案的小说,习惯挖掘和刨析人性最丑恶的内心,渐渐也就对各种细节比较注意,或者在大脑中飘过一些在小说人物背景下的想法。但我可绝对一点都没有变态偏执狂的妄想和嗜好。只是有职业习惯而已。”但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可以肯定连神鬼都不知道。因为……谢天谢地……老别在祂们的视线外围外。 “以后只能在这些照片上才能再见到他们了!”女孩重新抱起身边的影集。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既然没有人问,那老别只好亲自来问。 “他们告诉我的。认为我懂事了,可以知道了。还问我想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老别顺着她的话问下去:“那你想找吗?” “我的亲生父母,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根本不想要我。那我有什么意义去浪费时间去找呢,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她从床上下来,光着脚撅着腚找了半天拖鞋,最后趴在老别身边,贴着老别的腿,将鞋从床下拽了出来。 被刚才女孩儿一系列动作看傻的老别赶紧道歉:“啊……对不起,好像是我不小心把你的鞋……” 女孩儿站起身,挠了挠头发,有点顽皮地对老别笑了笑。很淡的笑容,却又是一个让老别多年都未忘记的瞬间。 女律师打完电话,重新出现在门口,磕磕巴巴地说:“那个……啊……可能需要办一些手续……领养的……那个……好像会比较繁琐。所以……”女人停停顿顿,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或许我很快就会被送回孤儿院了,是吧。我想我曾经应该在那种地方呆过,虽然我没有任何印象了。我明白现在年龄太大了,不会有人还愿意领养我的。”女孩儿看着床上的相册,“我能带走相册吗?” 女律师有些着急:“你说什么呀,你听谁说的。不会,不会的。怎么可能呀!”她把目光转向老别,死死盯着老别的眼睛。 老别看着女律师那恶狼般的眼神,并没有打算避开,反而是有了与之对峙的兴趣,并以很快的速度战胜了对方,让女律师的眼睛首先挪到了别处。他当然清楚这女人的目的,但最终的选择权在自己身上,而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切。 老别没有结过婚,更不可能生儿育女。作为一个钻石王老五一般的存在,他逍遥自在了半辈子,突然让自己接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还没半点血缘关系?开什么玩笑! 不过他还真考虑了一下,考虑了一下投资失败率。 这不在于要投多少资——钱的问题对他不是问题,而在于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事情,虽说他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但依然需要实际考虑。另外,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反复出现多次的“职业习惯”也让老别有些许忌惮。不过他自认为已经具有足够摆脱此事的理由了,没有血缘关系和极为复杂艰难的领养手续,简直是为老别量身打造的。 只是,当老别庆幸到嘴角上扬时,女孩儿正默默流下眼泪。 壹/〇三 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后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我回来了,东西也买了。” “我饿了,你们饿吗?”女孩儿用手背擦了下眼泪,走出卧室。随即老别听到了她与那男人交谈的声音。老别发觉这男人的声音有那么点耳熟。是那个杏花真棒?他笑了。 “这孩子做饭特别好吃,你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女律师紧跟着也离开了老别。 老别在心里给自己嘀咕了一句:“我的全能钟点工,做饭家务都是一流的。这孩子的饭还能比刘婶的好吃?” 他没有离开女孩儿的卧室,反而继续发扬自己的职业习惯,仔细观察起这整间的屋子。 很普通的白色墙壁—— 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男人跑进卧室:“别老师吗?我是吴杰,第一次见面。” “噢!你好。听声音听出来了。”老别很友好地与其握手,但他又一次想到了“杏花真棒”,差点乐出声来。 “那个……”吴杰律师犹犹豫豫。 老别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律师总显得优柔寡断,他只能推测他们是为了配合悲哀的双亲去世事件而有意为之,又或者是看自己年龄大了怕自己的接受能力有限?想到这里,老别很是不开心:“那么就等会儿再说吧。”他几乎是将这男律师赶出了女孩儿的房间,他不喜欢被人打断自己刚刚开始的观察。 很普通的白色墙壁,唯一的装饰是一些划痕和画痕,老别合理的判断出这些都是女孩儿捣鼓上去的。 很一般的木板床,大概只有一米宽,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紧贴着一面墙摆放。床下的空间也几乎被完全利用,摆进了几个箱子。他认出了其中一个制作考究的皮箱,那是自己父母的遗物。 还有一些箱子被堆在衣橱上,几乎摆到与天花板严丝合缝。他很随意地将衣橱打开,因为他找不到任何不这么做的理由。里面只是些孩子的衣服,四季都有,内外都有,摆放还算整齐。 写字台在窗口边,比起他自己的写字台,面前的这个简直可以称为迷你。台面上很干净,只有几本书。一盏可以自由活动的台灯被夹在一角,玻璃板下压着课程表和其他的一些纸片。老别依旧很自觉地拉开了写字台下的所有抽屉。书、本子、小女生用来打扮自己的东西、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 一样少女进入青春期之后将不可或缺的东西让老别决定不再翻看下去,他转头看向卧室里最后一件东西——书橱。课本、复习题、课外读物,满满当当,与这间卧室一样,几乎无法再多塞下什么。 老别听到了抽油烟机启动的声音,他突然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产生了好奇,遂决定过去一探究竟。但刚踏出屋门老别就又看到了那个吴杰,这让他很是不悦。 “哦?守着我呢?” “不是,不是。”吴杰律师一脸惭愧。 “噢!”老别看到女孩儿正在厨房里,应该听不到门厅里的谈话,就直接说起来,“那我就不是她舅舅了?” “啊……可以……也许……这么说……对不起,我们工作没做到位,忽视了这一点……”吴杰捧着一个文件夹说,“你看,这是琪琪刚从……她父母屋里拿出来的……收养文件……对不起,那个……看来真是这么回事,所以……那……别先生……” “那这女孩儿怎么办?” “您要是还想收养的话……” 老别赶紧说:“你先等等吧!”他后悔问了女孩儿要怎么办这个问题,同样也后悔用了那么强硬的句子去回复。吴杰不敢再说话,整个屋子里只有抽油烟机和炒菜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 女孩儿终于将最后出锅的米饭慢慢端上了桌,吴杰和女律师也忙活着摆放好碗筷,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一个小圆饭桌旁。两个菜,一个汤,一盘切好的熟肉,以及每个人面前的一碗米饭。虽说这些饭菜已经让饭桌显得拥挤,但乍看上去也并不能说是丰富多样,老别心里第一个评价只是“差不多够吃”。 “吃完饭,要走的可以赶紧走了。”坐在饭桌旁的女孩儿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老别愣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再次盯起自己对面的女孩儿,他不确定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因为剩下的两个人都满脸窘态,低头不语。老别决定学起俩律师的样子,只管低头默默吃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的什么人说过,抓住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是抓住他的胃。从字面上来看充满了不必要的血腥场面,但大家很巧妙的避开了并发明出“引申”这个词。老别的胃很快就被这十三岁的女孩儿抓在手里了。不过姑娘的手并没有用太大力气,否则老别肯定会痛不欲生。 饭菜的味道很好,不是说有多么惊艳的大厨水准,而是该有的味道都有,均衡不突兀。当然那依旧只是普通的炒菜,只是的确挺好吃。 “嗯!的确不错!你说得没错,很好吃。”老别记不起刚才是哪个律师提起过“好吃”,只能泛泛对着空气说。 “我也没什么可以为他们做的。只希望他们工作一天回家之后能有一顿好吃的饭菜,他们总是很忙,顾不上吃饭。只是现在……” 老别明白被简单话语感动的时候绝对不能做决定,老别也明白只是做到“明白”的话一点用都没有,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很可能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还欺骗自己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毕竟他的脑子竟自以为是的考虑了很久才确定应该如何为这句话措词:“那么,我到底还能做监护人吗?” 壹/〇四 夜晚,每个地方的夜晚,都只不过是地球运行的必然结果,自然的,相同的。感觉的不同,只是因为人的心境不同。蜷在沙发里的老别,内心的五味杂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两个小时之前,这个需要交租金的公寓里的经历,一直缠绕着他到深夜。 “那我们就回去了。”趁着女孩儿回到厨房收拾碗碟,女律师抓紧说。 “哦……的确不早了。”老别只需要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漆黑一片就可以得出结论,“附近有什么酒店可以推荐一下吗?看样……” “那个……别先生在这里就可以,我想琪琪肯定希望你留在这里的,毕竟你依然还可以算是她的舅舅吧。” 女律师的话让老别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希望能在女孩儿面前留下点好印象,就不能过于疏远。虽然依旧无法确定这项投资能带来什么样的回报,但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明白一点。“感情这方面通常会是投入越多回报越多”,这是大家普遍的理解和认为。他看了眼厨房,将决定权交给女孩儿:“那就……问问她是否同意了。” 女孩儿之后的回答模棱两可:“你们随便,我无所谓。” 很快,老别看着两个律师开开心心、放放心心地离开。独自和女孩儿留在房中的老别,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风霜的少女午夜》。 一个少女被父母留在家里,交由一个远亲照看,可那个远亲并不是一般人,而是一个恐怖的罪犯。整本书充满了各种重口味描述,包括但不限于恋童、强奸、分尸……小说情节,虚虚实实,读者无法搞清楚哪些是主角真正的所作,那些只是主角的幻想,更无法确定这个被留家中的少女最后的命运。老别很确定这几个律师都没看过自己的小说,否则他们绝不敢让女孩儿与自己独处,更不敢允许自己领养她。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呀!”老别牢骚着,不消一分钟,他已经认定自己中了那两个律师的圈套。 女孩儿对老别解释:“他们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在这里呆够了。”之后,她安安静静躲进了自己的屋。 老别没有再走进女孩儿的小屋,只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谈了几句,比如女孩儿名字很好听呀,比如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呀,等等。女孩儿的回答很简单,这让老别很满意,他喜欢稍微内向内敛点的人。但只靠这样翻翻的交谈,老别不认为自己能对她有更多的了解,也不认为她能对自己有更多的了解。 结束了谈话,老别决定继续进行自己的探索,他推开了那个一直紧闭的房门。 这不过是女孩儿父母的卧室,摆设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与女孩儿的房间一样简单,一样满满当当。但屋里的黑白照片和两个骨灰盒实在太过扎眼,它们竟然被直接摆放在床上。在老别看来,这简直就是违反传统的不可理喻的罪过。 但一个孩子又怎能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呢?想必也别指望那两个律师能为此事帮些什么。老别退出屋子,将门再次关起来。 一天的奔波,早早让他感到疲惫,但面前就只有一张陈旧的沙发还可以供他利用,他没有理由去客气。只是这沙发实在太小太不舒服,注定他根本不可能安稳的入眠。不过在安静的深夜之中,他仍是在浑身的别扭中昏昏沉沉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别醒了。他感觉这屋里的某个门好像被打开了,之前满脑子的东西又回到了它们本来的地方重新占据住他的大脑。他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全身酸疼无法动弹,只能眼看着一身白衣的影子从无比昏暗的门厅走过,却无法做出其他动作。 不过他的眼睛倒是很正常,看白影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哦——这身姿,这大长腿——太婀娜,太——”想到对方只是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孩子,他咽下了一口吐沫,判断自己的脑子也正常。 女孩儿走进父母的房间,很快又走出来,将一席薄被盖在老别身上。估计是因为这才发现老别竟然睁着眼睛没有睡着,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叫起来:“啊——” 她的叫声把老别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不过老别很理解女孩儿的大呼小叫,毕竟她穿得太简单,身上只有一件到大腿根的薄睡衣。在明亮的环境下还好,但在月光的波长下这件衣服几乎是半透明的。 还未等老别说什么,女孩儿就跑回了自己的屋,重重地关上了屋门。 “谢谢你!那个……”老别认为自己应该有点表示,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姑娘。他想起了那个律师的说法:“……谢谢你,琪琪。” 他没有得到女孩儿的回应,不确定她是否能听到。 壹/〇五 老别不得不在北京多呆几天,并努力表现出“和睦相处”一家人的感觉。这都是那些律师要求的,以便确保没有任何障碍的完成监护权转移,又或是领养手续。 那帮律师首选计划是隐瞒女孩儿是被领养的事实,打算在民政部门蒙混过关。但老别并不赞同:“我不想在法律方面留下任何纰漏,之后会很麻烦。况且我和这姑娘年龄差到四十了,收养符合法律。” 吴杰律师很是惊讶:“别老师很上心呀,对收养法很了解。”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您不是做投资生意的吗!” 老别不想再搭理这律师。他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不留法律纰漏,而是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年龄相差四十岁的单身异性收养案例。他很清楚法律规定和实际执行是两码事,这就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 他给自家的钟点工打电话交代了几句,出门为自己采购些日用品,特别是要买回一张折迭床。只一晚,他就已经受够了那窄小的沙发。 女孩儿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自己闷在房间里,又或者躲进她父母屋里哭一会儿。老别对这种状态很是满意,他有大把时间可以搬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处理自己的业务。虽然在这种情形下,他认为自己是没机会静心于小说创作的。他并不担心这点,毕竟他的编辑从不催稿。 又一天在女孩儿的晚饭后结束,女孩儿洗漱完毕后习惯性的彻底躲进自己的小屋,只剩老别还在门厅里“游荡”。那折迭床很容易展开,铺上女孩儿给准备的床单被罩后很是舒服,老别相当满意。 只是在躺下后,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女孩儿这两天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已不再短裤短褂了。老别拍着脑袋很是无语,就像投资出现亏损似的。但他依然理解,毕竟有一个彻底陌生的老男人很莫名其妙就和她共处到一室了。 之后的几天,老别让那个叫张敏的女律师帮忙联系了学校老师,安排女孩儿回学校继续上课。同时吴杰律师也是消息不断,收养手续很顺利。 这算是好消息?又或是“好消息”?老别怀疑这帮律师绝对没按正常流程办事。不过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下一步打算。 他列了一张单子,上面有简单的几项:回济南,转学,哪间屋子给她,还要装修吗,墓地在哪里买……他感觉这单子上的事情几乎没一项简单的。 本着和睦相处的原则,所有事情都得耐下心慢慢商量,这是那帮律师反复提醒他的。他明白,女孩儿心情较脆弱,不好太着急。但老别还是从单子里挑出了一件需要尽快解决的事情,他同时认为这件事解决起来极为简单。 “琪琪呀!小宝贝呀!”老别意识到自己这称呼用得不怎么合适,因为他发觉女孩儿明显有些提防。虽说他发誓自己只是想更亲切一些,可是……谁信呀! 于是他决定重新开始:“琪琪呀!你父母的骨灰,真不适合继续放在屋里了,要不咱们给他们选块墓地吧。”重要原则需要一开始就明确,“所有费用我出。” 女孩儿一听,扭头就走:“他们在哪,我就在哪。” 老别还傻傻愣在原地,女孩儿却已跑回自己的房间,再次将房门重重的关上了。 至少这个关于墓地的问题,也的确算是解决了,而且百分之百符合所有人对“尽快”的定义,虽然又百分之百不符合老别对“解决”的定义。但一比一,“少数服从多数”,他决定还是缓缓再提此事吧。 还好老别并不是迷信,只是对某些传统的尊重。他不怕逝者的灵魂在半夜跑出来,也没有将任何的投资损失怪罪到骨灰盒的晦气上——特别是他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投资损失。 那个叫“杏花真棒”的律师事务所原来还真不是盖的,门路看上去的确不少。民政的人只跑来了一次,客套了几句,老别对女孩儿的收养手续就加急办理完毕了。 这么快干什么,怎么都不给老别想出反悔理由的时间呀?估计那些律师是真怕他反悔吧! 拿到收养证的那天,小姑娘轻声对老别喊了声“父亲”。老别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回一句“女儿”或“闺女”什么的,却又怕引起什么引申的误会出来。而女孩儿根本没等他回答,早已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无论如何,老别算是轻松了,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想逃也没机会了。他自认为应该可以按照自己的打算走上正轨了。 “正轨?开什么玩笑!”老别的心声在呐喊。 壹/〇六 老别经过充分的考虑,终于是将所有的计划都想好了,自认为完全符合夏末嫣琪的切身利益。 因为初一只剩下大约半个学期,无论是学校还是老别都认为让她继续在北京上完这一学年是很有必要的。这也给老别多留出来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好济南那边的一切。不过这不代表时间就会很宽裕,无论是迁移户口还是选择新学校,又或装修琐事,都需要抓紧处理。老别不得不频繁在两个城市间穿梭。 每当他回济南的时候,他就用“职业习惯”的威逼利诱要求那个怎么也别想脱开关系的张敏女律师负责照料女孩儿的起居。老别不相信这律师能干好什么事情,只是他实在没有别的人选。 无规律的折腾了两周,老别听取了某教育专家关于“周末重要性”的建议,主动将自己的行程进行了规范。无论有多少事情要去处理,每周六他都会回到北京,与女孩儿共度周末。虽说周末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无聊地闷在家里,但老别认为教育专家的建议很有用,他感觉女孩儿对他越来越亲近了。 可是这种生活规律与自我感觉良好还没坚持满一个月,老别就不得不开始骂人了。要骂的对象包括但不限于那个教育专家、张敏女律师、学校老师、学校学生、学生家长,以及女孩儿。 那是某个周的周五。老别终于敲定了房间的装修方案和材料,将盯装修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那个全能钟点工刘婶。看了看自己的一般性理财项目,发现上一天的收益已经可以让装修回本,他甚是喜悦,决定连夜赶回北京。虽说那小折迭床绝对没有自家床舒服,但他认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完全适应了。又想到那个小美女会时不常在自己面前晃悠一下,更是让他感到心里舒坦。 只是在一个半小时的高铁和两个小时的高峰地铁之后,老别的三观……看过他小说的人都知道他的三观早就碎一地了,只有他自己不承认而已。 当然,下巴颏掉了,倒是真的。屋里那场面,老别在小说里大概会如此描写:“他没有走进去,不敢走进去。女律师不知所踪,他眼前只有孩子——几个穿着初中生校服的孩子,以及一片的狼藉。他明白,这是犯罪现场。在他推开门之前,这里正在做着不可告人的血腥勾当……” 老别突然感到将夸张的修辞用在自己养女身上并不太合适,于是他又用尽量中立的词语将眼前的场景叙述了出来:“门厅沙发上横着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三个人的衣服乱糟糟,像是急急忙忙穿上的,就如他们眼中的惊慌一样凌乱。他没有思考这三个学生到底在干什么,因为他们中没有属于自己的女孩儿。学生的书包扔在门厅的地上,他数了数一共有五个。他看到了女孩儿的书包,另外四个应该属于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看到书包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其中包括各种学科的课本和练习册,以及其他一些他更熟悉的东西。 “他伏下身,放下自己的行李,捡起地上的东西。一盒刚拆开外包装还没来得及使用的避孕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揪心还是放心。几个月前刚在台湾出版的小说《初中女生的呻吟》,他很清楚这书中的内容,因为作者就是他本人。他重新抬起头,看到了同样惊慌凌乱的她。 “她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她身后是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生,正在努力将拧在一起的裤子提上。” 老别看到这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对着女律师破口大骂。女律师则委屈到哭哭啼啼,埋怨女孩儿用各种的不择手段将自己赶走。老别见这女律师简直没有半毛钱用处,直接挂断电话,开始使出自己的“职业习惯”之一——只威逼绝不利诱。 不管女孩儿怎么大呼小叫,老别先将她反锁进屋里留到最后再收拾。他手拿菜刀问出四个孩子的家长和班主任的联系方式,打去电话一个个劈头盖脸骂一通,等着家长亲自跑来将自己的孩子接走,又挑出那个初三快毕业男生的家长单独骂了第二轮。 折腾到十点多,将所有别人家的小祖宗大祖宗教训完赶走。他已经是累到口干舌燥,打算喝杯水休息休息,突然又想到还有一件大事,赶紧去检查女孩儿父母的房间。发现锁着门后他骂骂咧咧找出备用钥匙打开门,确认里面依旧保持着原样,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真行……”老别翻开了自己的书,他要仔细检查这几个小屁孩到底看了多少。 女孩儿又开始狂砸屋门,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污言秽语。老别甚是无奈,只得起身打开屋门,这才发现竟有漏网之鱼逃过了自己刚才的审查。女孩儿脸已经通红,她的手中正握着一个半空的酒瓶。 女孩儿近乎癫狂,抡起酒瓶就向老别砸去,见老别躲开后紧接着就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毕竟老别已是五十多岁,根本来不及招架,只能节节败退。但好在他终于听明白女孩儿嘴里到底骂了些什么,让他至少在嘴上还能反击一下。 “我凭什么管你?我是你监护人。怎么?什么意思?你才十三,他不知道这样违法吗?好好,你随便,你随便……那种书是你这年龄看的吗?出版了就意味着你这小孩儿能看?”老别发现自己的话还是过于客气了,什么用都没有。他深感实在扛不住耍酒疯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不得不尝试用更狠毒的话来压制女孩儿:“他们是你父母吗?他们是吗?你是没人要的东西,你父母都不要你。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巴不得把你送进孤儿院,或者干脆是疯人院。” 但老别得到的却是更甚的歇斯底里,与风一般的拳打脚踢。他是真没见过如此场面,连他的小说中都没有出现过。他算是彻底没辙了,自认正面对抗根本赢不了这疯丫头,迫不得已他只能发挥出自己特有的想象力,使出自己都会感觉怪异的一招。他趁机捉住女孩儿的手腕,把她扑倒在沙发上,依靠自己的体重,死死将她压在了身下。 女孩儿安静了,不再谩骂,更不再挣扎。这突然的变化让老别感到不合常理,可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确定女孩儿还睁着眼还在呼吸,他决定要一直压着她直到自己彻底放心为止,根本不关心女孩儿眼中的惊恐。 直到女孩儿的呼吸回到彻底平静,眼睛也不再因惊吓而圆瞪着,他才放下心,将这个被囚禁在身下的女孩儿放了出来。在此之前他一直思前想后,回忆自己最近在看的关于收养的视频,确定好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他稍微擦了一把女孩儿脸上的眼泪,对女孩儿很是和蔼地说了一句:“早休息吧,今天的事以后再说吧。” 女孩儿慢慢往房间走,问了一句:“你要我吗?” “要。”老别张口回答,他心想还是要到她屋里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女孩停顿了几秒,看老别将另外的酒瓶捡起后就出了自己的房间,喃喃说:“噢!你高兴就好。” 老别一直没有吃晚饭,他已经感到头晕目眩,赶紧坐回到沙发上,这才注意到折迭床正在墙角安稳地立着,没有任何移动。他又看了看躺着骨灰的那间卧室,自言自语道:“可怜的孩子。” 他相信女孩儿在这一晚的剩余时间里不会再瞎闹腾,很快就躺在沙发上迷糊了。 壹/〇七 “以后不要再和昨晚那样了。”老别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夏末嫣琪明确一下是哪样,“不要再私自带男生回来……”他打算还要继续明确,“也不能和男生那个啥,无论在哪里。不要再喝酒了,也不要再看那些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看的书。” “那你要我吗?” 女孩儿的问题让老别摸不着头脑,他又不好意思再问:“要……呀……” “噢!好的。” “还有,”老别看女孩儿的情绪比较稳定,于是趁热打铁,“初一结束后,搬去济南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提心吊胆,“——你父母……也跟着。” “好的,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原来事情竟可以如此简单?老别虽只是默默抚摸了一下女孩儿的头发,但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天哪,刚才我紧张个鬼呀!”他就没想到这几句话能进展如此顺利。 但“顺利”的前面并没有“永远”二字。女孩儿她…… 女孩儿她学习成绩不好。碰到父母双亡这种事情,有几个还能专心学习呀! 考试不及格,基本上在老别的意料之中。他本想着只要多花点钱就不会影响到转学去济南,却发现公立学校并不吃他这一套。不得已老别又跑了几家私立中学,但最后还是因距离太远需要住校而放弃。他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将这姑娘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他又不想让自己离开“生他养他”的大明湖畔,最后只能再回到最初的目标——家附近的一所公立初中。好说歹说外加各种承诺之后,学校终于同意接收这个问题少年了。嗯!虽说老别不理解,但学校就是认为女孩儿是个问题少年。 不过,学校问题只是个小问题,让老别头疼的事情还在暑假里等着他呢,以至于他直接骂女孩儿是出尔反尔。虽然骂了还真是白骂。只因…… “我想把父母的东西都带走,包括家具。” 济南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北京那边也已经收拾妥当,连两个骨灰盒都装箱完毕,女孩儿却突然提出新的要求,老别当然会认为这绝对是无理取闹。不过他仍然本着耐心细心的原则对待她的要求:“那些东西留着也没用,我们找天整理整理卖了吧。特别是家具,我那里什么都不缺,你不需要带过去。” “不!”女孩儿说得很干脆。 老别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他不在乎运输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也绝对能找到地方堆放这些家具或用品,但对他来说这就是件没有半毛钱意义的事情,只是纯粹浪费时间和金钱。老别也说了一句:“不行。” “那我就不走了。” 老别心里已经是万马奔腾,无数马蹄子直接踹开了他的嘴巴:“你说什么?不走?你以为不想走就不走?好,你厉害。就是想给我找事是吧!就这些破烂东西,还留着,好。我让你留着。”说罢他冲向里屋,搬起椅子,就要朝着旁边的大衣橱砸下去。 女孩儿惊慌失措跑过去,挡在老别面前,紧紧抱住衣橱,声嘶力竭喊叫起来:“它是我的,它们是我的。” 老别放弃了。他又想起某个教育专家的话,再次选择了妥协,但又绝不让自己完全妥协,他确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变通的,包括对付孩子。 “挑一下吧,不能全带走。实在不行,剩下的留在这里,房子我继续租着就是了。你要放假想回来找你的朋友也方便。”这是老别的变通方案。 “全带走。”女孩儿却没有妥协的意思。 老别坚决不让步,重新举起椅子。女孩儿突然放开了衣橱,转身抱住了老别,说了一句:“你要我,我给你。但求求你把它们都带走。” 老别总感到她这种话说得毫无来由。最近的事情早已让他精疲力竭,他不想再为任何事情争执,不想再浪费自己的精力和体力。 “好吧。”他彻底放下椅子,“赶紧收拾吧。但锅碗瓢盆之类的零碎,尽量就算了吧。除非……有很大的必要。” “嗯。谢谢。” 正抱着自己的女孩儿,身体很软也很暖。这样的感觉是一种享受,让老别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但因为刚才的让步,他要抓紧时间重新联系搬家公司或物流公司,见女孩儿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只好缓缓拉开了她。 “你要我,是吗?” “我当然要你!要不做你监护人干什么,那么麻烦。” 壹/〇八 夏末嫣琪终于来到了她曾经的养母以及现在的监护人出生并长大的地方——济南。她也见到了大明湖,以及湖中的荷花、湖畔的垂柳,还有已是传说的家家泉水的巷子,和又真又假的老房子。 老别可不会给女孩儿流连忘返的机会,他要先让她看到自己以后的家——大明湖畔的绝版地段,顶层的复式别墅,可俯瞰大明湖全景。老别把当时开发商的宣传语用上了,只因开发商竟然出乎意料地将所有承诺都一一兑现,让他对自己的这套房子实在是不能太满意。 另一个让老别不能太满意的,是他那个全能级的钟点工——刘婶。刘婶的年龄比老别稍小,是一个军嫂,同时也是一个下岗工,家里有个刚上大学的女儿。不要想歪了,在刘婶的问题上,并不涉及老别的任何“职业习惯”,老别看重她的纯粹是麻利干净。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洗衣做饭,刘婶都是好手,绝对快快速速的高质量搞定。嗯,老别的胃,也是被刘嫂抓住的。 因此,刘婶深得老别信任,以至于最近这几个月她已经从钟点工升职为全职工,更是负责起女孩儿新房间的装修工作。 “你的——这房子好大呀。”踏进自己的新家,女孩儿首先看到的是两层楼高的挑空客厅。 就如同大明湖畔的各种风光,这客厅也不是老别想让女孩儿驻足留恋的地方,他想让她看的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他有些兴奋,直接拉起女孩儿的手,走上楼梯,走到上一层,推开南侧的一扇房门。 “怎么样?还满意吗?”老别将刘婶负责的装修项目展现出来。 “很清新柔和的花花绿绿”是老别对房间色彩的解释。它不是如这房子其他地方的古板守旧,也不是如小孩儿房间的幼稚可笑,应有尽有中同样也是井然有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里面不会显得过于成熟,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在里面也不会显得过于幼稚,刘婶完美的完成了老别的要求——可以让十三岁到二十岁的姑娘永远都是十七八岁的房间。 听完老别对装修设计的炫耀,女孩儿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噢!是因为这个呀,看上去十七八。”她已经注意到,房间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新的,遂问起来,“我的东西呢,我爸妈的东西呢。” 老别还沉浸在成功展现的喜悦中,随口回答道:“我找了个仓库,都堆那里了。” “仓库在哪里,那我去那里——爸妈的骨灰呢?” 老别察觉到事态不对:“也在——仓库里——”他决定要镇住这个又要不听话的姑娘,“都是些破烂,我给你拉来你就知足吧,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和爸妈在一起。” “不行。他们的骨灰等到买好墓地直接下葬,绝对不能进家门。” 老别发现自己的话总是会在这小孩儿身上起到大跌眼镜的效果。女孩儿听到这话就要往门外跑:“告诉我他们在哪,我要和他们在一起,要下葬就把我一块下葬。” 老别又急了,他绝对在考虑自己的投资正有血本无归的风险,也就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将女孩儿拉回屋里,狠狠从外面锁上了门,将女孩儿锁到屋里。他也想大吼大叫,到嘴边的脏话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说了一句:“你好好反省反省吧,想明白再出来。” 老别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消停上半刻,但耳边却立即响起了各种砸东西的声音。他也是恼羞成怒,一脚踹开房门,看到崭新的家具已经是被砸坏了多件,更是气急败坏,冲上去抓住女孩儿,将她撂倒在床上。 女孩儿的身体在床上弹了一下,她顺势去抓床头橱的东西要向老别砸去。老别怎么能再吃这小屁孩儿的亏,毫不犹豫使出他自认为的杀手锏,又一次狠狠将她压在身下,将她的双臂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女孩儿疼得大叫一声,却也渐渐放弃了抵抗。老别再一次感觉她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成了绝对没有一点杀伤力的小绵羊。他赶紧去看她,发现女孩儿瑟瑟发抖,咬着嘴唇,紧闭着双眼,轻轻在抽搐,忍受着痛苦却又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老别吓出了心脏病。女孩儿的衣服上、自己的衣服上沾染着许多红色的印记,他这才注意起身边无数破碎的玻璃渣。那些都是衣橱中镜子的碎片。老别赶紧爬起来仔细查看,只见女孩儿的胳膊和腿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口子。 他从床上费力抱起女孩儿,夺门而出。 壹/〇九 老别牢牢抱着她,抓紧一切时间往社区门诊跑,根本无心判断她的伤势轻重缓急。夏末嫣琪倚住老别的肩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过她并不愿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位置,嘴上又硬起来:“我不需要你管。” 老别很快就气喘吁吁:“万一……留下疤就不好了……就不漂亮了。” “哼!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社区门诊的人见了这样的两个人进来,甚是大惊失色。老别对他们也算是熟人,可没人见过这种场面,医生护士一时都没敢上前,但反应过来后又全都凑了上来。 医生对女孩儿检查了一番,说了句“没什么大事”后就将后续工作交给了护士。 老别却不放心,特意又问了一句:“不会留下疤痕吧?” 医生笑了笑:“别担心,什么都别担心,看不出来的。” 看到女孩儿对自己的话一脸鄙视,老别却放心了、舒心了,也有心思给刘婶说一声赶紧找人修家具。在许多许多许多年后,老别才听女孩儿说,那天的某个护士很警惕地询问了她与老别的关系,而女孩儿什么都没说,没有给这护士继续刨根问底的机会。 清理好伤口,老别领着女孩儿的手走回了家,一路上他没敢松开她的手,怕她会突然跑掉。但女孩很乖很安静地跟着,让他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很快刘婶也带着个男工人来了。她看到了女孩儿,很是欣喜:“就是这丫头吗?真漂亮……”看到女孩儿身上的伤痕,又心疼起来,“唉!以后要小心呀!” 老别对刘婶很客气:“就是淘气呀,乱发脾气。我还是得向你多学习学习管教孩子的经验。” “哪有什么经验呀,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每个家长都是靠蒙。不过孩子真是教出来的,而不是管出来的。” 老别没再打扰刘婶干活,将女孩儿带进自己的书房,他有很多话要好好与女孩儿谈一谈。 “这样吧。你的屋,工人会修好那些家具的,你先凑合着在客房待两天。我不想把屋里的东西都换掉,毕竟刘婶同样为这个装修耗费了很多精力。阁楼上还有空置的地方,你父母的家具,捡主要的,你来挑,我会搬过来。这两天就办。” “那我的爸爸和妈妈呢?” “你是说骨灰吗?要不也放到阁楼吧。但习俗上,早晚还是要入土为安的,不过我不会再……尽量不去催你。”老别装出轻松,“只能尽量了,毕竟我五十多快六十了,也可以算是老顽固了,估计很快就会老糊涂了吧!所以,我们尽量相互包容吧,在各个方面。” “噢!好吧。谢谢。”女孩儿的眼睛望向书房里那一整面的书橱,以及满满当当的书。只是有些书的书背是朝里放的,无法看到书名。 “以后不要乱发脾气了。好不好。” “嗯……那我也尽量吧。”女孩儿腼腆地笑了,“那间屋,我的屋,有点接近莫兰迪色系。” “哦?”老别发觉这可能是女孩儿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聊天,很是激动,“这我还真不清楚呢。你喜欢吗?” “嗯。喜欢。现在流行这个。” “小姑娘懂得不少呀!”老别希望这轻松的谈话能继续下去。 女孩儿又被那书架吸引走了目光:“小姑娘早就搞明白了很多。” 老别也望向书橱:“你也很喜欢看书吧。有想看的书尽管提,我没有的就给你买。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那些反着放的书,不太适合你现在的年龄。” “好的。知道了。就和那些书似的。比如……算了。对了,你的卧房在哪里?” “也在楼上,你屋子的隔壁。没什么问题吧?”老别总猜不出女孩儿的话是否有其他意思。 “没有,你高兴就好。还有,刚才发脾气,对不起。” 修理更换新家具用的时间比预想的要久很多,以至于女孩儿都已经住惯了客厅旁边书房之间的小客房。但那些旧家具倒是很快就从她也没搞清是哪里的仓库搬上了阁楼,并布置成与之前差不多的样貌。不过骨灰盒没有再直接摆放在床上,老别找了个牌位架,与他们的遗像一起恭恭敬敬摆了上去。 “我能与他们在一起吗?去阁楼。” 老别实在认为这姑娘又要对自己提出了无理要求,但他不希望几天前那混乱场面重演:“上面没空调,你不得热死呀,到了秋天,只要你感觉温度适宜……” “谢谢,我不会天天在上面的,我不会任性的。” 老别想带着女孩儿多出去走走,让她能不慌不忙的在大明湖畔流连忘返一番,也想让她多熟悉熟悉济南。只是女孩儿却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对着窗口愣神。早晨和晚上她会在南侧的窗口,太阳高挂时她又跑去北侧窗口。拿上一本书,又或是新学期的课本,安安静静待上几个小时。 但女孩儿更喜欢在北边的窗口,因为那里确实能看到大明湖。几天后,老别忍不住了,问了她一句:“你要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呀,远点也没关系。不用闷家里。” 女孩儿指了指自己腿上和胳膊上的纱布,咧嘴笑起来:“小姑娘同样也爱漂亮呀,这样不好意思出门的。” 但是,并没有过太久,女孩儿就开始要求出门了,只因她在那北侧的窗口外发现了点自认为有趣的东西。在大明湖路边上有一栋楼,整体的装修是那种很恶俗的大红和镏金,一到晚上还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这建筑的西头一角,却只有朴素的灰砖和木板,从早到晚都保持着低调。 老别说:“那个红的,是个饭店。灰的地方,我记得是个咖啡馆吧。” 女孩儿把手中的书一合:“我们可以去逛咖啡馆吗?” 贰 ////////// 咖啡馆的名字是意大利文——myraangelocaffè。它在这楼里拥有的面积看起来并不小,至少对它来说绰绰有余,只是没有鱼馆那样从一楼到三楼的方方正正,也没有面朝大明湖路的有利地形,反而像是剩下的边角料。它的装修,与那鱼馆相比,则更像是边角料。朴实无华的灰砖原色,以及一点点深棕色木料的点缀,几乎就是它外表的一切。 最初,我以为它外墙上的砖缝也如曲水亭街上那些复原老房子一样,是用油漆画上去的。但走进一看,它确实是一块块真正的灰砖堆砌在一起。我想这就是这栋楼的本色吧,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真实的陈旧和古老。 \\\\\\\\\\ 在坐的一人感慨道:“想不到summer就是这样发现这里的呀!” “哈哈。”老别笑起来,“我也惊讶,她当初为什么会对这里如此感兴趣。” “因为这里有趣呀,就和现在一样。这里一直都很有趣。”夏末嫣琪望向老别,发现他面前的茶壶里已经快没水了,遂站起来端起壶,“你这老家伙,水也不能这么个喝法呀,会水中毒的好不好!” 老别看着她往吧台走去:“又不是只我一个人喝。谁让这里没有酒呀!” 听到这句,周围的人都会心一笑。 有个人调侃起来:“所以说你们才是真爱呀!” 老别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夏末嫣琪:“我这姑娘呀!我们真的是用了很久很久来磨合,哪怕现在,我都不确定完全懂她的心思了。” “所以,你真是做父母的。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做父母吗?可我这小美女……”老别微微一笑,看夏末嫣琪端着茶壶走回来。待她将壶放下,他抬手揽住了她的腰。 贰/〇一 暑假快近尾声的时候,也到了夏末嫣琪的十三岁生日,老别决定要给女孩儿庆祝一下。但是他除了让刘婶定了个蛋糕外,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思前想后,他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办法,让刘嫂带着她的女儿一起来,也算是能让这个总闷在家里的孩子多个朋友。不过他可不敢私自决定。 女孩轻声说:“不需要其他人,有蛋糕就可以了,有你就可以了,如果有爸妈就更好了。” 老别害怕女孩儿是要把骨灰搬下来,赶紧说:“那么到时候我们把他们的遗像请下来摆餐桌旁边吧。” 女孩儿点了一下头,有点喜出望外。 于是,刘婶做好晚饭后就下班走人,老别和女孩儿爬上阁楼将遗像搬了下来。到了饭点,老别按照刘婶之前的指示从冰箱里搬出蛋糕放到桌子中央,打开包装。 “这么大呀!”女孩儿看到蛋糕时有些惊讶,“会胖的……会不好看的。” “啊?啊!”老别只顾得往蛋糕上插蜡烛,十三根蜡烛将蛋糕的表面全都占满了。 “其实一根蜡烛就可以了,意思一下就行,不用那么讲究。……但如果你是想提醒自己我未满十四岁的话……” 老别拿出打火机再一根根将蜡烛点燃:“唉!这种事我还真够笨的。” “没关系,毕竟这种事你以前没有做过……也许。” 终于搞妥了蛋糕上的蜡烛,却因为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烛光并不明显,老别只好将餐厅的窗帘拉上了。 “好了!”老别坐下来,“琪琪,祝你十三岁生日快乐。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也在祝愿你。那么,吹蜡烛许愿吧。”他发觉女孩儿的呼吸急促,胸脯一上一下越来越剧烈。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女孩儿摇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没什么,谢谢你。”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吹出去。但蜡烛实在太多了,她又用了两次才将全部蜡烛吹灭。而后她闭上了眼,闭上了许久。 老别看她半天不睁眼,也不敢出大动静,只悄悄站起来走到墙边打开了屋里的灯。女孩儿这才睁开了眼。 老别将蜡烛一个个又拔下来:“吃蛋糕吧。想必你刚才许了很多愿吧。” “我没有许愿,只是在等,不过……”女孩儿没有继续说,接过老别递来的蛋糕,吃起来,“真好吃。” 老别看着女孩儿,他很开心,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不介意我喝点酒吧,好久没喝了。今天开心,该喝点。” 女孩儿只是点点头,就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吃起了饭。老别则越来越轻松,对着遗像做了个敬酒的动作:“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得从头学过,但我会努力照看好你们的孩子的。” 突然他又不那么轻松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本小说——《生日派对》。他记起这本结合了惊恐、悬疑、罪案的十八禁色情小说里的描写与此时如出一辙。小说中的主角也是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本邀请了多人的生日派对,来参加的却只有一个男人。可少女不知,男人在派对开始前杀害了所有参加派对的人——包括少女的父母,并把这些人的尸体藏到了房子的各个角落里。当少女吹完蜡烛许完愿,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开始…… 老别突然乐起来,笑话自己还没喝酒竟然已经醉到胡思乱想。他笑出了声,看到了女孩儿异样的眼神,赶紧解释道:“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但……比较尴尬,我就不说了。” 女孩儿的嘴角轻轻翘起,眼微微向下,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老别的心咯噔地剧烈跳了几下,接着又彻底停顿了几拍。他犹犹豫豫,最终决定还是远离酒杯远离酒精吧。 “喂,你只做投资生意吗?听他们说你是彩票中了大奖。”女孩儿很少见地边吃着边聊起来。 “嗯。有了第一笔资金,只要不出大差错,只要不贪心,钱生钱还是挺容易的。当然我也没多少钱,不可能去做高投入高风险的投资,门槛都摸不到。所以一直比较稳。前面几年市场不景气的时候,撤得也快,损失不大。” “那你还做别的事情吗?” 老别说得头头是道,却发觉女孩儿并不是真正关心投资的事情,这让他大失所望,随手就举起身边的酒杯喝了一口,直接将刚才要远离酒精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当然喝酒还有另一个目的,他需要思考的时间。 他的实时心理活动如下:“我要是说我是个作家,她肯定要看我写的书,但我又不能让她看我写的书,在她十八岁之前都不行。这孩子总很任性,搞不好她非要去看,非要去找怎么办。所以不能给她说。” 正因此,老别只回答了一句“没有了”。紧接着他又是一杯酒下肚。 贰/〇二 “生日派对”结束后,夏末嫣琪如往常一样主动将家务收拾妥当,老别只看了会儿新闻就决定到书房里继续构思写作。他感觉自己几杯几杯这么喝,还是有点喝多了。看着餐椅上的遗像,他也不打算再将它们放回到阁楼,就全交由女孩儿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处置了。不出老别所料,她将遗像摆进了自己的房间。 “姑娘。什么时候搬上去住吧,家具不都修好了吗。” 女孩儿很听话:“那我明天收拾一下吧。” 老别发现,女孩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回自己房间,反而是拿着一本书坐在了书房的飘窗上。他更是发觉,女孩儿并不真在看书,而是在看自己。这让老别只能停下手上的工作。他担心这姑娘会突然走上前来,看到自己屏幕上的文字和情节,进而发现其他的东西。 “琪琪,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儿只是摇头。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去报到了。”老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要好好的准备,有什么需要买的,抓紧说,去给你买。新的地方,争取有个好的开始。” 女孩儿只是点头,依旧坐在飘窗上捧着书。 老别在心里骂了一句,喝进去的酒也彻底上了头。没办法,他只好关了电脑:“唉!今天蛮开心的,竟然不小心喝多了,我还是早去睡觉吧。琪琪,一会儿关上灯就行。” 老别的确是去睡了,并且也的确是睡着了。他一直对自己的睡眠质量引以为傲,五十多岁的人,依然能保持每天充足的睡眠时间和质量,并没有出现在这个年龄常有的失眠症状。 只是,在半夜的某个时刻,他醒了。 老别很快就搞明白了自己是被什么弄醒的。窗外雷声大作,雨滴在强风的助威下正猛烈敲击着窗户。他懒得管这些,打算翻个身接着睡。可就在这电闪的光与影的交错间,老别却是一惊。 女孩儿正贴在他身边。 一道道闪电,让老别越来越清楚得看清了她。蜷缩在那里,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如同……那开领宽松的夏季睡衣,在闪光下变得虚假。虽然老别还未从刚醒来的朦胧中彻底走出,但很确定自己又一次看透了她的身体,更是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可以去欣赏品味的机会。他感觉自己又要咽口水了。 什么?“职业习惯”?这还需要拿“职业习惯”当挡箭牌吗?一切反应都只不过是男人的本能,是大自然赋予给人类的。这还需要找理由?根本不需要! 直到老别意识到女孩儿并没有睡着。 “害怕打雷吗?”老别猜测这是女孩儿躲到自己身边的原因。 女孩儿摇了摇头:“并不是特别害怕。” “那你怎么跑我这里来了。怎么不睡觉呢。”老别突然害怕起来,生怕自己是不是在迷迷糊糊中做了什么。 “我……” 老别使劲回想着,从吹蜡烛开始到此时此刻的一切,努力要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事情却又因酒精的缘故而忘记了。但他的精力总无法集中起来,原因除了时常传来的闪雷声外,还有就是这女孩儿距离自己实在太近了。 “啊——”本来老别是想大吼一声的,但最后只成了伴随翻身动作的背景声,小小的雨声就能把它掩盖住。 嗯!他翻了个身,从床的一头转到了另一头。 “你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不浪费吗?” 老别觉得自己算是想明白了,这孩子是不打算让自己睡觉了!他没好气地回复道:“要不你也来这儿睡。” 他看着女孩儿坐起来,怯生生般说:“如果你高兴。” 老别彻底不明白这姑娘想要干什么:“这大了一岁,难不成神经质了?” “不是,没有。”女孩儿说话很慢。 老别也坐起来,单望着女孩儿。他是认输了,承认自己根本不可能推测出女孩儿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事就大胆说,没关系。什么事都可以。”他突然想到一个事,“难道是……你那亲戚来了?感到不舒服了?还是说没有准备那个什么了?” 女孩儿扑哧笑了:“不是啦。” 看女孩儿那笑容是真实的轻松,老别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做过什么现在忘记的事情,也正因此他更想赶紧继续睡觉:“那你到底有什么事呢?” “没有了。谢谢你。”说罢女孩儿跳下床,跑了出去。 老别注意到雨声已经不那么明显,雷声也渐行渐远。他乐了,很肯定这女孩儿就是因为害怕雷雨才跑到这儿来。不过他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更想睡觉,不想再去思考。 贰/〇三 暑假之后,老别终于将夏末嫣琪再次送进了学校。这是一所附近区域里还算不错的学校,在大明湖的西南方向,距离五龙潭很近,同样也距离家不算太远。作为一个初二的学生,这几步远的距离,自己溜达过去也是轻轻松松。但老别却根本放心不下。 他不但要看着女孩儿进了学校门,更要看着女孩儿进了班级门。好在,作为一个有“问题”的转校新生的家长,老别倒是受到了学校的很多通融。 不过,老别依旧是不放心。 班主任马琳倒是对老别很有耐心:“之前学校里已经给我详细说了她的情况,我们都能意识到这些问题。这种事情带来的打击有时是表面的,但更多的时候是隐藏不露的。特别是孩子也在叛逆期。您放心,别老师,我肯定会对她更多关心的。这么可爱漂亮的姑娘,我希望她能走出阴影。要不,我们相互留下联系方式吧,及时沟通。” 听到这里,老别急忙掏出手机,恨不得将老师的电话、微信、邮箱全都要走,老师见状不得不补充一句:“上课时不让带手机,所以尽量留言吧。” “那真麻烦老师了。以后肯定会经常麻烦老师的,还请老师见谅。”老别说这话,可不是因为客套,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送下女孩儿刚回到家,他就开始打听这个班主任的底细。无论有关无关的,他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扒翻了出来,毕竟有“职业习惯”带来的稍稍便利。下面就是大概情况的汇总:211学校毕业,教育心理学专业研究生,第二专业古文学本科;三届的市优秀教师称号,高级教师职称;年龄34岁,无子女,离异…… 老别在翻到家庭情况时,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是单身还是已婚,对教育学生能有什么影响?没孩子保不齐还能对学生更上心呢!老别决定不将“离异”定为马琳老师的缺点,反而将之作为了优点。 他对这个班主任初步满意。 在一边打扫书橱的刘婶却调侃他:“你这是打算为自己相亲吗?说实话她挺合适的。” 老别则不屑一顾,以同样方式回应:“我感觉你更合适吧。” “哈哈!先不说我丈夫同不同意,我闺女就不会同意的。”刘婶没有继续话题,反而问起来:“你自己的这些书,最近这几天动过吗?” 老别根本没心思管自己的书橱,他已经开始思考给班主任补充点什么注意事项了。无论如何,他终于是认为,自己的生活确实将再次回归正轨,可以重回规律起来。 没过多久,女孩儿就开始要求老别不要再送去接来了,加之马琳老师对女孩儿在校期间的表现评价也还算可以,老别就顺从了女孩儿的要求。不过,他并不是真就放下了心,他只是转变了战略,开始使用悬疑或侦探小说里的标配手段——暗中监视。 他把女孩儿送到楼下,佯装按下电梯准备上楼,实则是偷瞄女孩儿的一举一动,然后跟在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后面。他一路上躲躲藏藏,直到看着她走进校门。女孩儿走路的速度总不太快,在老别看来有点闲庭信步的感觉。不过这姑娘也没耽搁什么时间,总是能准点到校,不会早也不会晚。 但下午放学时就不这么简单了。在他的软磨硬泡下,马琳老师终于同意与他配合。老别会早早来到学校,躲到校门旁边的几角旮旯里。这老师也是很守信用,只要确定女孩儿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就赶紧给老别发消息。而老别则会睁大眼睛,全神贯注,生怕在一堆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中漏掉女孩儿。看到女孩儿走出校门,他就又会和早晨一样,不远不近跟着。而女孩儿同样如早晨一样,慢慢悠悠独自一人往回走。 这么跟踪了几个星期,老别有了更多的总结。女孩儿回家的路线并不固定,她总喜欢在大明湖边这片老小区里转来转去。跟踪着女孩儿的行动轨迹,老别也开始注意起这些狭窄巷子里的一切,才发现自己平常忽略了许多东西,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周围竟然也存在着无数的丰富多彩。 也正是在这样的某些瞬间里,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背影,他感到自己又会不合时宜的心动,绝对的不合时宜。老别认为,虽然校服很轻易地就掩盖住了女孩儿在身材上的诱人,但她用信手拈来的东西就轻易的继续展现出了自己的美丽,那就是——她能发现其他的美丽。 也就是那么一瞬,他脑子里的东西就又“职业习惯”性的跑偏了,他找到了对上一瞬的另一种解读。他的内心独白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哈哈!只有我能见到她所有的美丽和诱人,只有我能完全拥有——”他也意识到自己跑偏了。 另外的事情就不那么让他开心了,也正因此他找机会与班主任见面详谈了一番。 “是呀!我也发现了。这么久,她在班里依然不怎么说话,也的确没有朋友,都只能算是相互认识的程度吧。但绝不是同学们有意孤立她,是她好像并不喜欢与大家过多的交流。在家里她是什么样的?” “在家里也是如此,不太说话。虽然有时候对有些事情也会聊得挺开心,但比较少。唉!也不知道出事之前她是什么样子。真急人,不会是自闭吧!” “这可不是自闭。咱们都不要着急,也许还没到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敞开心扉。要对这姑娘有耐心,多包容。” 为了这女孩儿,老别倒是与马琳老师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很快竟已经如朋友般熟识起来,话题也不再仅局限在女孩儿身上了。虽然女孩儿还是维持着独来独往的作风。 贰/〇四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别这跟踪偷窥夏末嫣琪上放学的勾当早晚也必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特别是当天冷了之后,地一滑就很容易摔跤了,哪怕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舍那《济南的冬天》从不会让济南人对济南冬天的真实有任何的幻想,虽然气温真冷下来的时候,大明湖的表面的确会雾气缭绕。也就在这么个天气里,老别被抓了现形。 如往常一样的东西就不再多说,老别只是又跟踪到女孩儿驻足在了一个旧书摊前。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她在这里停留了。他也曾查看过这摊子,根本找不出女孩儿迷恋于此的理由,那里的书很便宜很破旧,老板也是个没啥意思的人。 但老别就是在这么个没价值的地方被迫地永久地终结了自己的跟踪行径。站在书摊前的女孩儿突然间转头,眼睛注视着他,微笑着,对他招起了手。 老别心想,女孩儿这次保不齐又要闹脾气了。但已经到如此之地步,往石头缝里钻也没有用。他干脆心一横,走到了女孩儿身边。 女孩儿却开开心心,指着手里的一本旧书问:“我能买吗?这本书很奇怪,但也很有趣。” 老别接过书,翻开看了看,第一眼就认定这是一本私印的非法出版物,版权页什么的完全不合规。他继续翻了翻,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内容,就—— “哎呀,对不起,琪琪,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想着给你零用钱是吧。哎呀!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呢。你这个年龄,你们同学,应该都有零用钱吧。”老别直接掏钱买下了这本书。 女孩儿捧着书笑了,挽住老别的胳膊:“那我们能一起逛逛吗?” 老别没有理由拒绝,他想着班主任的话,希望趁此时能让女孩儿打开心扉。 “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的。” “我早就发现你天天都在后面跟着了,上学、放学,和个跟踪狂似的。” “你竟然一直都没说,也没有发小脾气。” “你喜欢就好。只要能满足你……”女孩儿脸上的笑变淡了,转而成了羞涩。在老别看来此时女孩儿害羞的表情是更加动人,更让人心旌荡漾。 “满足我?满足我什么?” 女孩儿越发腼腆,只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老别可不想让谈话草草收场,他开始问刚买的这本书的情况:“《气之刃传说》,给我讲讲这本书吧。你说它很有趣。” “嗯!其实情节方面……”女孩儿抬起头,指了指前方,“能去那里坐坐吗?” 老别也往前看去,不远处是那个大明湖路边的咖啡馆。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咖啡馆的橱窗中已映出明亮的光。 “但这么晚不能喝咖啡。” “知道啦。”女孩儿一路小跑到咖啡馆门口,在那里等着老别慢慢走过来,才推门进去。老别看她在进门时深吸了一口气,样子很是陶醉。那绝对是因为店里浓郁的咖啡味道,他也喜欢这个味道。但这味道也只存在于推门的一瞬间,之后就很快淡去了。 女孩儿并不客气,直接坐到吧台边,引的侍者赶紧上来询问要点些什么。上次来这里时,老别就发现这个店里非咖啡的饮品并不多,他只好随口说了句:“给姑娘来杯牛奶,我就算了。” 女孩儿嘴一嘟:“我又不是小猫咪。”但她也没有确切地拒绝,直接翻开那本书,给老别讲起来:“我还不知道结局,但前面的可以概括一下……” 在老别听来,这本书可以归入玄幻一类,至少世界观架构是如此。神和魔鬼间的战争,人类是筹码,也是直接对抗的武器,主人公萨沙·特雷莫是一个属于神的人类战士,他手握一把无形的长剑,穿梭于各个世界,与敌人战斗,还为此不得不抛弃自己的爱人…… 听着听着,老别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书中的情节上了,他一直盯着女孩儿声情并茂的眼睛与眉毛,和那双薄薄的嘴唇。特别是那双嘴唇。 水嫩的粉红色,在吧台的灯光下晶莹剔透,但这仅是表面的观感。她端起杯子,嘴唇将杯沿轻轻含住,当它们再次分离时,若隐若现的乳白贴伏在唇边。突然,那柔软的舌在唇边很轻巧地转了一圈。老别很清楚自己此时在想什么,他绝对想将她一口吞下,丝毫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女孩儿停下讲述,望向他,又赶紧低下了头:“我不知道后面的了,我还没看到。” 老别意识到女孩儿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刚才如狼似虎的眼神,倍感尴尬,更是又没脑子般说了一句:“对不起。” 女孩儿的身体明显的一颤:“你喜欢就好。” 听到这儿,老别突然发觉自己意识到了些什么,可他还没去细想,就看到咖啡馆的侍者和一个之前不知道坐在哪里的客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那客人是个外国人,操着口音很重的汉语说:“对不起,打扰了。先生,以及女士。女士,请问刚才您讲的东西都是这本书上的吗?能给我看看吗?谢谢。” 女孩儿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发愣,直接将书递了过去。 贰/〇五 老别根本不关心那本《气之刃传说》到底在讲什么,也不关心咖啡馆里的人为什么会对这本书感兴趣,他唯一关心的事情是如何搞懂夏末嫣琪。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搞不懂她,弄不清她很多行为的实际用意。 女孩儿在济南的第一个学期安安稳稳的度过了,期末考试成绩中规中矩,或者也可以实话实说除了语文以外其他科目都一塌糊涂。马琳老师说这样的情况已经基本算是皆大欢喜,老别也从未对女孩儿的学习成绩有过什么强求。 只是女孩儿依然没有朋友。当其他同学结伴玩耍时,她仍然只是躲在家里,又或是那个咖啡馆。老别希望班主任能争取成为她的朋友,可马琳却认为这样做并不妥,会影响到作为老师在女孩儿心目中的威信。不过老师倒是主动提出了家访的要求。老别就想趁机将家访扩大成晚宴,但还是被老师拒绝了。想想也对,单纯的家访显然更好一点。 马琳老师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老别家,女孩儿去开了门,一句不冷不热的“老师好”就完成了最初的问候。老别则肯定是满腹热情,嘘寒问暖,将老师迎进门里。但他又不知道之后还应该干什么。 马琳老师直接低头问:“琪琪,先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屋子吧?” 老别还在思考这是不是家访的常规套路,一声同样不冷不热的“这边走”后女孩儿就已经把老师直接领上了楼。他这才发现自己只有跟在她们身后的份儿。 看完楼上的屋子,女孩儿又主动将老师引到了老别的书房,很郑重地介绍到:“这是他的书房,不过因为我喜欢看书,所以也很喜欢,经常呆在这个地方。” “哦?的确有不少书呀!老师我也对书很感兴趣。如果别先生不反对的话……” “尽管进,尽管看。”老别感到自己有股做贼心虚般的紧张。错,他就是做贼心虚了。 马琳老师也不客气,走进去仔细端详起满书橱里的书。老别知道她肯定会注意到那些内外反放的书,也肯定会带来本想避免的难以解释的疑问。 而真的是他想什么马琳老师就做了什么,而且做法更直接,她一伸手就抽出了一本。老别心想:“这下完蛋了。” 不过老师只将书抽出来了一半,正好够她看清封面上的书名,之后她就将书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一句话也没有说。老别纳闷了。 转了这一圈,坐到客厅里,老师的话很随意:“想不到别先生的家真够大的,琪琪的房间也很漂亮!” 女孩儿将杯水递过去:“嗯。他给我弄的,我很喜欢。” 老别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 “别先生也不要这么拘谨,大家都经常沟通,也面谈过很多次,都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我并没有打算评判什么,毕竟这不是在学校里。” “噢!噢!老师说得对。” “如果是一般的家访,我们也会聊聊学生在家和在学校的表现,会聊聊下学期的注意。但我们已经就这些问题聊了很多了,琪琪也应该都知道吧。我也不再多说了,同学们都说我很能唠叨。是吧,琪琪。哈哈。” 女孩儿点了点头,也笑了笑。 “这次目的已经达到。”老师站起来,“那我走了。” 老别傻眼了:“老师,怎么这么快呀。” “那么……”马琳老师假装思考了一下,“琪琪,我想和你的……家长单独聊几句……”她看女孩儿起身要走,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和别先生边走边说吧。”女孩儿也很直接,又老老实实坐下了。 关上房门,站到电梯厅,老别还在等着老师的单独谈话:“老师想说什么呀?” “琪琪没有称呼过您爸爸吧?在学校里没有,在家里也没有吧!” “我无所谓,称呼我什么都行。” 马琳老师捂着嘴笑了:“哪怕是‘老东西’‘老头’‘那家伙’之类的也行?” “我称呼过她妈妈更难听的,她怎么称呼我都无所谓。” 马琳点着头:“别先生,看出您为了琪琪是用尽了一切的努力呀。” “但真太难了。以前没养过孩子,真不懂呀。” “我也没机会养育自己的孩子,”马琳老师有些黯然神伤,“所以只能倾力在这些孩子身上。但我也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总还是会有各种不同。” “那您把琪琪当成自己的孩子吧,她需要……”老别发毒誓这句绝对只是自己顺口说出来的,故赶紧改口,“对不起,马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话赶话了。” 马琳老师微微一笑:“别先生,问个题外话,您就是那位‘魂型猎人’吧。” 哪怕是长年累月“职业习惯”的熏陶,老别的心脏依然受不了马老师这一句话所带来的刺激。“……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在台湾平台上,以一本都市传奇……小说而出名,因为情节刻画太过入微,也因为书名、主角名、作者名完全一样,以至于有许多人都认为小说中的内容是真实的。后来作者的几本书,都是同样的震憾……当然更常用的是‘没底线’这个词。大家也在各种情节中发现并猜测出这作者是大陆人。最终有出版公司成功联系到了这位作者,紧接着他的繁体版图书就开始陆续在台湾上市。大众对作者和小说的争议从未中断过,而且都是道德层面的争议,但书的销量却从未削减。” 老别已经需要扶墙了:“想不到老师竟会这么清楚。” “十几年前,我也叛逆过,寻过这些台版的禁书。不过,别老师,不得不说,你的确为了琪琪做足了细节。想必不忍心将自己的样书拿走,但也怕她会注意到,怕影响到她。” “唉!”老别感觉墙也不够扶了,“我也特别告诉她,那些反着的书不要碰了,还特意放反一些无所谓的书。现在这些孩子,仍能搞到这些书。现在我从台湾带本样书回来都那么麻烦,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什么渠道弄来的!” “但别先生,毕竟之前你周围都是成年人,无所谓。但现在为了琪琪,我希望您还是做得更彻底些吧,把那些书都彻底收好,而且——如果您感觉我过界了,请指出来——我希望您以后也不要再写那种题材的东西了。” “我会去办的。”老别终于不需要扶墙了,“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可以。请老师监督我。” 马琳老师握住老别的手:“我相信您会的。” 贰/〇六 春节的气氛很快就浓郁了。但考虑到传统的观念,考虑到对夏末嫣琪父母的尊重,老别的家中,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朴素。唯一的变化,就是刘婶带来的一串中国结被挂在了餐厅里。不过中国结和春节的联系好像并不明显。 同样在临近春节时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的,还有那个咖啡馆。不单是春节,任何节日都无法改变它固有的装饰,它永远都是那般的朴素。只是旁边那家饭店又是灯笼又是春联的,进一步加剧了两家店的反差,看上去越发地不协调。 老别就是在这个时间段,第三次或第四次走进了这个咖啡馆。他发现,店里的顾客——起码是大部分窝在咖啡馆里的顾客——同样也是一成不变的风格。 “嗨!summer,好久不见。”吧台里的侍者主动对女孩儿打起招呼。 “嗨!d,我正式开始放寒假了。” 老别看女孩儿轻松随便坐在吧台边,迅速分析了此时状况,并得出了一个结论:“琪琪,看来你的确是经常自己来这里呀!” 女孩儿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如果你不允许的话,我就……” “啊?噢!没事没事。”老别也没什么别的能说。 那个叫d的侍者说:“别先生,您女儿很有趣呀!” 女儿?老别发觉自己是又激动又惊喜,呵呵笑起来:“是呀。是吗?的确哈!” “还有您给summer买的那本书,我们大家都感觉很有趣呢。” 老别根本没搞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看着女孩儿从包里拿出两本书。其中一本是《气之刃传说》,另一本叫《墓碑地传说》,是他第一次见到。 “这本书,是我前几天发现的,我只刚翻了翻,但相信作者是同一个人。”女孩儿将书递给侍者。 老别突然发觉坐在楼梯拐角旁的几个人正向自己这边投来了注意的目光。 侍者说:“陈先生在那,要不你去给他看看吧。” 女孩儿抓起包:“我今天能喝咖啡吗?今天还挺早的。” 老别愣了愣,看着女孩儿已经跑去了楼梯边,只得转头去看台面上的水单:“什么咖啡合适呀。” “香草拿铁咖啡就可以,很适合女生,您女儿也很喜欢。那别先生需要些什么吗?” 老别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回了一句“我什么也不需要”后,就拿着手中的账单也去了楼梯旁边那地方。看到女孩儿和那里的几个人已经聊起来,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大煞风景的那个人,于是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了旁边。不过他没有放弃盯紧这几个奇怪的人,“职业习惯”让他认为说着一口流利汉语的外国人绝对是需要警惕的。 另一个侍者很快将一壶茶摆在了老别面前:“小店里非咖啡的饮品不多,茶也只有这绿茶一款,不知是否合先生口味。这是本店赠送,请安心饮用。” 老别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却开始嘀咕,思考是不是应该把整个咖啡馆里的所有人都加入到他的警惕名单中。不过只是一杯茶下肚的功夫,他就改变了想法,端着茶壶坐到了女孩儿身边。他好奇,是什么让女孩儿彻底无拘无束的。 但老别一来到跟前,女孩儿又变得拘谨起来,那几个人的目光也是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别先生,也希望您能常来此坐坐呀。我们在summer的带领下,算是成立了个小读书会。summer带来的书总是很有趣,很有启发性。” 老别却回问:“你们都是来旅游的吗?看你们来自世界各地呀。” “嗯!但他们都喜欢这个咖啡馆。那我能不能经常来这里呀?”女孩儿在请求。 老别没有急于回答,他仔细翻看起女孩儿新带来的那本《墓碑地传说》。 那仍是本纰漏很多的非法出版物,可以看出这本书的制造者只知道些设计规则的皮毛,而实际使用时却错误百出。比如cip数据的格式和位置就都是错的,再如虽印着某大陆的出版社但书号又绝对不是大陆的,还比如哪里都找不到作者、责编的名字。 因这些错误实在数不胜数,老别直接翻到了正文。依靠他对内容的敏感性,只随便浏览了几页,就断定这书将有一个悲剧的结尾。他翻到最后看了看,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老别放下书,又拿起桌上的另一本,那本《气之刃传说》,根本不在意周围的几个人还在等他的回答。他很快就确认两本书的制造者是同一人或同一个团体,书上的错误如出一辙。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打开内文,翻了几页,就将书合上放回到了桌上。 “这两本书,的确是同一个作者呀。”老别喝了一口茶。 “那别先生……” “我对这书具体讲什么没太大兴趣,但陪着你们年轻人玩玩,倒是也可以。”老别回答到。 老别很清楚自己的决定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怎么看怎么感觉这些外国人不安好心,仗着我在境内外多年的摸爬滚打,你们别想着骗我,你们要瞎捣鼓什么,看我怎么制住你们”;二是“哎呀,看琪琪在这很开心,我总不能让她不开心吧,我可不想当坏人背地里被骂,但我又不放心她自己在这里呀,真不放心,十分不放心,彻底不放心”。 对,老别就是死活不放心。但具体怎么理解这个“不放心”都可以,可以理解为是杞人忧天,可以理解为是保护欲太强,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职业习惯”的占有欲。不过老别已经直勾勾盯上这几个人和这个咖啡馆了,没空管别人是怎么理解的。 贰/〇七 不过,加入那个咖啡馆里的所谓“读书会”,对老别进一步看懂夏末嫣琪并没有什么帮助。女孩儿去咖啡馆的次数也不怎么频繁,大部分的假期时间依旧是闷在家里。对于寒假来说倒也正常,毕竟户外寒冷,还下了点雪,更没有朋友一起出去玩,在家里看书学习也不失为健康的选择。 但老别却也有些为难,他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将书橱上自己的书清理出去,就只好让它们继续呆在原地了。 除夕当天,是女孩儿做的饭。毕竟春节期间,刘婶也是要放假回家的。可还没开饭,女孩儿就开始为自己做的饭连连道歉,老别这才知道做饭这种事情也会因疏于练习而退步。 “没关系,够好了。以前这样的时候,我不也就自己凑合一下,比你做得差远了。”这确实是老别的心里话。 不过这些真都不算事儿,发现女孩儿又有新花样才真算是事儿。 又是一个准四人的晚餐,老别与女孩儿相对而坐,左右两侧的椅子上摆放着父亲和母亲的遗像,客厅的电视机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嘻嘻哈哈。 老别没有喝酒,陪着女孩儿喝了一肚子果汁,一顿饭下来,他实在憋不住了:“琪琪呀,我和你商量件事呀。毕竟已经半年多了,而且是新的一年了……” “不!”女孩儿猛地一声把老别吓了一跳,而后她又马上轻声细语起来,“对不起,我错了。” 老别也是情绪和缓:“没关系,我也就是商量商量,入土为安的传统还是要尊重的,这也是对你父母的尊重呀!你考虑考虑……慢慢考虑。” 老别看着女孩儿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桌子上:“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但求求你,不要让我和他们分开好不好。” “好的。好的。唉!大过节的,不谈伤心事,怪我,怪我。” “不,怪我。我补偿您,你要求我做什么都行。” “好啦,擦擦眼泪,看看晚会,乐呵乐呵吧。”老别这一生,直到遇到了女孩儿,才明白什么叫彻底没救的纠结。 老别和女孩儿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机会并不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们都不怎么看电视。通常来说老别就看个新闻,女孩儿则只在有喜欢的文艺节目时才会去看上几眼。哪怕两人凑巧同时都在客厅里,女孩儿也总是与老别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所以,当老别看到女孩儿竟和自己坐到了一张沙发上时,他心里那鼓又开始敲个不停了。当然了,老别实际上隐瞒了一个细节,女孩儿其实是贴着他坐的,以至于足以彻底触发他那“职业习惯”的想象,以至于如下情节描述已经无法分辨是真是假。 “她换了套衣服吗?虽说屋里的暖气很好,但也不至于换上一件短裤吧。或者那不是短裤?可我需要在乎吗?这双白嫩的腿,我只希望它们爬上来。是的,来吧,爬到我的腿上来。 “她绝对是换了套衣服,又或者只是将上衣的扣子解开了。她在家里一直是这样吗?只着一件轻薄的上衣。只可惜她还没有完全发育,否则那风景将更加诱人心田。但此时也可以,那隆起的两颗小红豆,已是动人。 “你打算做什么吗?你想做什么吗?还是在等待着我?那你喜欢什么呢?” 当然,老别会说,上面文字只是为自己未来某个小说准备的。他并没有喝酒,足够清醒能让大家相信他所说的话。 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完,女孩儿突然说起来,声音很轻很小:“我之前把阁楼收拾了一下,感觉温度还可以,不冷,如果你不需要我,我今晚能上去陪我父母吗?” 女孩儿的话中,有两点让老别一时没想明白。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第一点:“你还怕我会私自将骨灰处理掉吗?我绝不会的,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怕你在上面冷,要不把盒子暂时搬下来吧。” “谢谢。不用了。我上去就行,如果你同意。” “多盖点,千万别冻着。”老别忘了自己还有另一点没明白。 女孩儿没有等晚会结束,就道了声“晚安”上了楼。老别则一直等那鸡肋的最后半个小时节目彻底演完后,才关上电视机。 他没有去睡觉,而是蹑手蹑脚爬上了阁楼。他的确需要蹑手蹑脚,毕竟不敢开灯,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阁楼上也没有真正的房间,只是顺着房梁砌了几个隔断,隔断上也没有门。这让老别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走到最深处,他弯下腰,向这准房间里慢慢探出脑袋。老别着实吓了一大跳,眼前的场面与恐怖片太过接近。依靠斜窗中透过的微弱光线,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女孩儿。在他与女孩儿之间,在女孩儿的身边,摆着两个反射着诡异光泽的骨灰盒,而那光泽来自摆在墙边的两张遗像的反光。女孩儿的眼睛周围是湿的,中心则是黑洞洞的,但他仍知道那眼球绝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我……”老别打着哆嗦,“我就是看看你冷不冷。” “谢谢。”女孩儿的声音也在发颤,她挪动了一下身子,“被子很厚,不冷。” “噢!那就好。”老别终于看清了女孩儿的眼神,那其中也充满了惊恐,“你害怕吗?害怕就不要这么逼自己了。” “我不害怕他们,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没什么可害怕的。” 老别相信这句话:“那我就……” 老别突然问了一句话,这句话还没完全出口,就已经让他的大脑瞬间开骂,骂自己是思想短路的傻叉。这句话就是:“琪琪,我刚才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你没有碰我。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 “噢!噢!”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在作怪,老别只感觉此时的一切都模模糊糊。“那明天见。” “早上见。谢谢。” 老别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而他的这一夜是在一种精神的混沌中度过了,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睡着了。 贰/〇八 的确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应该吧!至少春节是安安稳稳度过了,寒假结束,学校开学,夏末嫣琪继续着她独自一人的上学和放学。老别却已经把放假之初马琳老师的“谆谆教诲”忘了一干二净,不单是没有清理书架上的图书,更是还将自己新作的几个章节发给了台湾的编辑。 老别的这本新作,仍然是对人性最阴暗面的探究,仍然是不顾及伦理道德的底线。只不过他特意少了些冲突,增加了更多的刨析,同时还加进去了超现实的写法,摒弃了以往的线性时空观,并以此为手段营造恐怖与悬疑。这本书的暂定名为“黎明的清淌”,讲述的是一个女人混乱的一生。 编辑看后的反馈如下:“别先生,那姑娘的确改变了你,您的文风都变得柔和了。不过很好,您在很多方面彻底颠覆了过去,这本身就是个大卖点。” “是吗……我改变了吗……”老别盯着邮件窗口,陷入了沉思。 “我能问个问题吗?” 耳边的说话声将老别拉回到现实,他看向书房门口,女孩儿正站在那里。“问吧。” 女孩儿慢慢走进来,缓缓跪到他的转椅边,胳膊垫在扶手上撑着头。老别皱皱眉,搞不懂她这是什么姿势。 “老师让写对未来的理想,关于自己的。我应该怎么写。” 老别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发现并没有马琳老师的消息:“是不是写你们长大想干什么呀。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记得我小时候想当科学家,当然大部分男孩儿都有这种理想,虽然成功的没多少。我还记得你妈妈,她当时相当服装设计师,真不知道长大后为什么会去当律师。” “你这还记得呀,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恨,但不代表一点都不爱吧,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老别看到编辑的信息还在电脑屏幕上,“或者,我变了吧。”他低头望向女孩儿,看着她就如看一只楚楚可怜的需要存在感的小猫。 “但你对我是什么打算呢?” “我对你没有什么打算呀。我只希望把你养大成人,对你父母有个交代。你想如何发展,我不会去控制或限制,你有你的自由。”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又顺着发梢,滑过她的肩膀和后背。他看到她把眼闭上了。他的手也在此时返回来,从她的脸上扶过。 老别的某本书中有那么一段情节:“她的脸蛋有一点婴儿肥,摸上去鼓鼓的弹弹的。这就是年轻的感觉,吹弹可破般的娇嫩。那她身体的其他地方呢?那些不曾被人看到的地方,未曾被人触碰过的地方,是否更是如凝脂般柔润。他不由得遐想起来。不,遐想根本不是他的风格,他从来都是用直接的行动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也就是‘干’这个字。” 老别赶紧将手从她身上挪开,望着她再次睁开的眼睛,一时语塞,想了半天,说出一句话:“当然你这个年龄,也许还没有确切的目标。但是不是又不想只泛泛地去谈?那就认真写清楚,我想也是可以的吧。” “那你要我是吗?” 老别实在搞不清楚女孩儿这些话中的逻辑,一想再想,回答到:“我要你,哪怕你十八岁成年了,我也要你。”他心想:“我怎么会忍心让你成为流浪猫,最初决定收养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女孩儿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走出了书房。这个看上去简单的小动作,就已经足以让老别心中那个“职业习惯”如恶狼般毫无顾忌的扑上去,或者起码已经是让他回味无穷,陷入上瘾的状态之中。他不得不重新看向电脑中的邮件和消息,死命让自己的大脑专心于思考如何再次给编辑回复,努力将其他的感觉压抑回去。 但那个邮件根本就不用回。他抓起手机,翻出马琳老师的聊天记录,急忙火燎打下一句话发出去:“马老师,能找时间见一面吗?单独,找个地方吃个饭。琪琪会让刘婶来看的。” 马琳老师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好的,就这个周末吧。” 老别简直是喜出望外,也终把刚才的焦躁情绪抛到了脑后。 贰/〇九 老别并没有将这顿午饭弄得过于高大上,他怕马琳老师会拒绝,于是中规中矩的餐厅成为首选。与此同时,他也忌惮会被夏末嫣琪找来,最终选择了一个距离老师家比较近但距离自己家比较远的地方。 老师按时赴约,朴实的菜品也悉数上桌,整个开场很顺利。 “你请我出来,我还是蛮意外的。” “你那么快就答应,我也挺意外。”考虑到餐桌上将有许多的谈话,老别只希望自己不会把天聊死。 “还是有顾虑的。毕竟您也是我学生的家长。如果被别的家长看到,并不太好。但……我又特别想更多的了解您。那天强行扒出证据,还让自己显得高高在上,实在对不起。” “哦?有吗?我倒是感觉你的话字字在理,没有不妥之处。”说实话老别还是感到很愧疚的,毕竟他仍没有处理那些书。 “其实您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您不像是那种能写出那样小说的人。” “是吗!最开始也只是写着玩,单纯是为了寻求刺激,”老别一停顿,“对不起,说得有些直接了。”他看马琳老师并不在意,继续说,“台湾那边管理松散,允许出版,但我很好奇,十几年前,你们又是怎么看到这些书的。大陆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书存在的呀。” “有几本书,实在是太火了,也就有人冒险带过来,还盗印了。剩下的,十几年前网络就已经足够发达,可监管还基本是空白,所以漏洞很多。” 这个问题老别终于搞明白了,他继续问:“但女生一般很少会看这种书吧。”他想起女孩儿也看过,轻轻摇了摇头。 “只能说是……自己信错人了,然后就难免一直错下去。” 老别点点头:“所以你结婚又离异。” 马琳很是惊讶:“这您也知道?” 老别不好意思地说:“为了琪琪,我曾经调查过可能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对不起。” “这就是现实,也不需要隐藏,对吧。说实话,您的那些书真的会根深蒂固印在脑子里,哪怕当时我已经是二十岁了,依旧会受到影响。加上那时候自己很傻的认为那个人对我是真爱,而他也在给我灌输许多东西。我真实地幻想过,也做过,上瘾过……那些思想,就像是……”马琳的脸涨得通红,“毒品。可在当时,我却认为这些都是对的,都是应该的,都只是为了爱的奉献。” “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本以为就是快餐性的消费品,大家刺激一下,就过去了。” “我想看过你书的人很多,但成为我这样的人很少吧。只是因为在特定心理状态下,会有特定的反应吧。有些影响会更明显,会更刻骨。” 老别能感觉到,对面的女人绝对隐藏了许多她过往经历的细节,这些细节绝对是无法轻易开口的。他没有再说话,等待刚才的这一段谈话彻底沉默掉。 “琪琪同样经历了太多,这么小的年龄。”马琳继续说。 “嗯!是啊!我只求她能平平稳稳的。但好像并不可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早知道了自己是领养的现实,还是因为我作为曾经领养她的人的亲人再次领养她,又或者是我的年龄和性别。你知道,正因此在法律上这方面才会卡得很严。我不懂她,我真不懂她。在我看来她的许多行为是莫名其妙的。我真希望能有懂得教育孩子的人和我一起,帮助她。” “她需要母亲,至少是能扮演母亲角色的人。” “但刘婶不行。她有自己的孩子,家庭负担也很重,我不能再……”老别的眼前一亮,“那老师您呢。” “我……我是她老师呀。虽说老师同样也可以有别的身份,虽说我们这半年的交往……来往也很……但也不要太快了吧……” 看马琳慌乱的表情,老别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此时他也只能是点到为止,绝不能有半点催促,确保这顿饭波澜不惊快快乐乐地吃完最重要。 饭后,老别也只是礼节性的将马琳送回到家门下,就转身离去了。 回到自己家,刘嫂上来就是对女孩儿的一阵夸赞,什么懂事呀,什么能干呀,并连带着把老别数落了一番:“你看看你,快六十的人了,什么都不收拾,内裤都不自己洗,我简直就是你妈!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老别当然只能听着,一句都不敢反驳,恭恭敬敬送走刘婶,才一屁股横倒在沙发上。 “你和马老师约会了?看来很成功?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 老别望着女孩儿,揣度着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她脸上到底有没有表情。 “那你还要我吗?” “当然要呀!怎么了?”老别傻傻地回答着。 而女孩儿一转身溜跑了。 三 ////////// 咖啡馆的正门开在寿佛楼后街上。这条窄窄的破路一定很难吸引顾客,所以才更加需要面对大明湖路的那个色彩鲜艳的招牌。 招牌直接挂在窗户上,个头并不大,虽然色彩与整个咖啡馆的对比强烈,但在白天也不至于特别的突兀。“myra”的四个字母在正中间,斜向排列着,紫色由深到浅。它的四周是几个灰色的卷曲线条,有点像随便的涂鸦,也有点像蝴蝶翅膀。这难道就是为了表现“angelo”吗?天使的翅膀?招牌在晚上也很好看,色彩在旁边的荧光灯下更加淡雅,与窗户中透出来的橙黄色灯光很是协调。只是你需要遮一下眼睛,挡住旁边那鱼馆更加金红更加强烈的灯光。 我只有一个担忧,大明湖路上的柳树不会将这招牌和店面挡住吗? \\\\\\\\\\ “别先生,你这故事讲的,也太像您的小说了吧,太夸张了吧。” 老别喝口茶,歇息了一下:“你也看过我的小说?” “别先生在大陆也已经是名作家了,自然会有人扒出您以前的作品。” “以前那些呀……不看也罢。” “那么,summer,别先生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夏末嫣琪抬起头,她显然走神了,不知道对方在问什么。过了几秒钟,她才说:“这是他的故事,无论是真是假,我又能评价什么呢。况且,我自己都是属于他的。” “summer,你这话……” 夏末嫣琪微微一笑:“这几年,养着我……”说着话,她转身往远处的窗外望去。她确信刚才从窗边经过了一个姑娘,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只是她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个人,毕竟窗外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人经过。 一只手臂绕住了她的脖子,夏末嫣琪轻轻闭上眼,迎接着老别在自己脸颊上的亲吻。 “我真不确定,这几年我到底对我这姑娘好不好。不知道是正面的多,还是负面的多,不知道我是不是……” 夏末嫣琪也趴到他的脸颊旁,回了一个轻吻,顺势凑在老别的耳边说起来:“不要总讲我好吗?人家也是爱面子的吗。”随后,又对周围的人说:“虽然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色鬼,可我爱他,毋庸置疑。”她做了个鬼脸:“怎么理解,大家随意哟。毕竟这是他的故事。” 三/〇一 上学,放学,上学,放学……周末,咖啡馆。在老别的眼里,夏末嫣琪的生活就是如此,完全一成不变。老别喜欢这样,他本来的生活,就应该是尽可能规律的。他有时候会陪她上学,有时候会陪她放学,有时候在周末去咖啡馆盯一盯。除此之外,他也会时常与马琳老师见上一面,或吃个饭,或在某处闲逛。 还是先说一下咖啡馆吧。那个“读书会”的成员,的确是五花八门,一帮接一帮。老别简单计算了一下,在一个学期内,他所见到的新面孔,就能有二三十个。他们有些人会坐下来听很久,有些人则只会待一小会儿。 不需要“职业习惯”加持老别就能分析出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帮人覆盖了几乎所有的人种,但他们却绝对都相互认识,对咖啡馆里的这几个侍者同样也是相当熟识。 老别对此一直心存顾虑,他决定找个机会直接问个清楚。 他记得那是个周末。女孩儿刚从咖啡馆回来,如往常一样抱起书橱里的一本书,坐到书房的窗台上,眼睛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看看窗外,有时候看看老别,有时候看看老别在书桌上的电脑,不出任何动静。 老别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女孩儿呆在书房里,目的纯粹是为了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也许就如他一篇小说里的情节,美色的女人,深入虎穴,挖掘变态狂人的真面目。不过,老别的小说总是一贯的阴暗,结局必定没有皆大欢喜的可能,那美女的角色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老别看着女孩儿,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希望,她会有完美的结局。可他的心里却同时感到了一丝紧张。 他想起要问的问题:“你这‘读书会’真是太成功了,看看这一茬一茬的人,就像是有谁将你传遍了全世界呀。” 女孩儿摆了一下双腿,老别的眼睛里只剩下她短裤下露出的大腿和光着的脚丫。 “应该是全宇宙才对。”女孩儿笑了,很开心。 老别往后撤了一下椅子,他没搞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缘由。难不成是打算更仔细地打量那双裸露的长腿吗?好吧,毕竟刚才一直铺在写作上,此时拿“职业习惯”这个理由是彻底没毛病。 “但有件事,我有些好奇。他们都是一伙的吧,都有关系。只有他们这伙儿人会凑在那里,楼梯旁边。我看店里的其他客人,绝不会去关注那个区域的。” “嗯!和这三本书有关的人。” “三本?”老别只知道两本。 “我前两天绕到了百花洲,在那发现的。你要看吗?”女孩儿从窗台上蹦下来。 看着脚趾与脚掌一直到脚跟缓慢地逐渐地与地板接触在一起,看着短裤被台边擦住无法跟着紧闭在一起伸到最直的双腿一同下落,看着漂浮起的上衣中那半掩的肚脐……每个瞬间都能定格成为艺术家笔中的绘画,老别早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应该往哪里放了。 “啊……不用了……”他想让女孩儿回到窗台再跳下来一次。 “那本书很薄,名字很长也很怪,叫《一个不曾被注意的小人物的传说》,但我确定……”女孩儿愣住了,脸红了。 她转身将手中的书放在窗台上,走到老别身边,撅起屁股,缓缓坐到他的腿上,轻轻将全身倚靠在了他身上。 周遭没有任何的声响,连转椅下的轮轴都不再发出摩擦的噪音,老别感觉自己也许是已经失聪了。或者还有其他的东西被莫名其妙的从他身上夺走了,比如运动的能力。他双臂往外张着,不知道也不敢落下。女孩儿却抓住了他的双手,把僵持的它们,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毋庸置疑,老别喜欢这一时刻,却也不满足停留在这一时刻。可是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儿在他的耳边低语:“你要我吗?” “我……我……当然……”老别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是再一次明白了。 但电话铃声却突如其来,如洪水猛兽般敲打着老别的鼓膜,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手机,却怎么也够不到。女孩儿慢慢从他身上下来,拿起桌上手机递给了他。自己拿起窗台上的书,静静走出了书房。 电话是从台湾打来的,出版商想对十几年前的几本书再版。这可是大事,特别是出版商提出了几个可以规避政策的内容修改方案,打算将书带回大陆出版。在过去,老别绝对不允许修改那些过于色情和变态的情节,照他的话说,“宁可放弃大陆市场,也不能阉割自己的作品”。但老别这次却直接在电话里答应了出版商:“那我就按你们的方法尝试一下吧。毕竟老了,思想也不那么锋芒了。自己的作品能在大陆出版,也有落叶归根的意味。虽然身体未曾离开过这里,但思想的游荡,也早晚有回归的那一刻。” 放下电话,老别找了一圈,终在楼上的屋子找到了女孩儿。他从门口探进头去,看到女孩儿正坐在写字台前写着作业。他不想打扰她学习,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楼下。 但他还是决定多问上一句:“刚才……刚才,没事吧。你……没事吧。” 女孩儿回过头,腼腆一笑:“没事,挺好的。” 老别点了点头:“那好,继续学习吧。” 他仍感到不放心,悄悄躲在了门后。 三/〇二 老别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夏末嫣琪在咖啡馆里的“读书会”,他从未向马琳老师提起过。但他又很清楚,他这是有意为之,虽然也同样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老别只能假设——正如女孩儿自己所说,那里的人都是和书有关的。可到底是怎么个有关法,自己又到底是有关无关,他根本没有头绪。 同时,他也向马琳老师忽略了诸多女孩儿被他理解为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不可捉摸的举动。这个的原因他倒是很清楚,几十本书的历史在那摆着呢。 在私下里,他已经用“琳琳”来称呼马琳老师,而马琳则直接用“老凯”来称呼他。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希望“闲杂人等”还是尽量少来搅局比较好。不过自己的新作倒是不属于“闲杂”的范畴,毕竟给最迷自己的书迷先睹为快的特权,是他这个作者应尽也愿意尽的义务。 马琳在手机上一口气看完“黎明的清淌”的前几个章节,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 一直在对面静待的老别笑起来。这笑显然会让马琳困惑不解,他赶紧解释:“你这看书和嗑瓜子真的都一点没耽误呀。” “老凯,你太坏了,调侃我。”马琳直接伸手打了他一下。 “那你感觉如何呀。” “嗯……完全不像你以前的风格。不过你的风格也一直在变,一直是越来越温和,越来越收敛,虽然骨子里还是那个样子。” “年轻时总是会张狂的,而现在感觉,自己也许才刚真正的成熟吧。” “女主的原型是你妹妹吗?虽然你一提她就骂她,但你其实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对你妹妹恨之入骨吧。” “我也不知道,所以一直在犹豫应该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那就是美好的结局吧,就如你希望琪琪也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但……”老别叹了口气,“琪琪……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你还想再结婚吗?” 马琳先是一愣,接着问:“你想求婚吗?” “但我们之间有二十多岁的差距呀!” 马琳晃晃手机,歪头一笑:“在你的书里,年龄什么时候成过问题?老凯,你收敛得有些太多了吧。” “那么……这件事……算是……可以考虑?” “哈哈。好像的确是要考虑考虑,毕竟是件大事。而且,班主任和学生家长,会被说道死的。” “嗯!是呀!”老别陷入了沉思。 “但!”马琳握住老别的手,“能和相互理解的人在一起,是美好的。”她换了个位置,坐到了老别的身边。 老别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太多人,就没有再客气,将她一把搂在怀里。而且他很清楚,他还可以与她做更多的事。 老别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的经历,比他自己的要混乱和复杂太多。嗯,他当然可以用“姑娘”这个词来称谓,毕竟他的年龄绝对可以做她爸爸了。 实话实说,老别的经历并不算特别丰富,大部分时候都是波澜不惊不值一提的。他是家中的放荡小子,不学无术、胡胡闹闹,但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可以炫耀的就只是女朋友谈过无数,上床的也不少,不过除了最后得到个“渣男”的恶名外,也就没别的了。而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对这日子也终感厌倦。 相反,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却是家里的乖乖女。有时候,老别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恨她。后来那个官司打输,对他自己的实质损失也没有多少。本来就不算是自己的,之后也不是自己的,仅此而已。 老别最辉煌的时刻,是那张复式投注的彩票获得了大奖。当时他只是路过彩票站想买瓶水,就顺手买了张彩票。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只能让“实习生”去背锅了,老别不会用里面的自助投注机,莫名其妙花了大概一百元,打出了一张也不知道是几十倍率的彩票。 而后的日子里,他就要感谢自己的父母,使他懂得合理花费和理性投资,不但没有败坏掉这些奖金,反而是雪球越滚越大。在此之后,才有了他那个写小说的副业。 而马琳,老别认为她对自身的概括的确非常到位。小时候轻易相信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满足了他一切的需求,哪怕是照着老别书上的某些变态情节。经历了多次怀孕和堕胎后,她才搞明白,这男人只把她当成玩物。虽然她最终彻底从如此混乱的生活中抽身,但为时已晚,父母都已经看不起她。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嫁出去,但几年都无法生育的她,又被翻出了过去的事情,最后也只好选择离婚。 当马琳对他讲述出自己的过往,却没有一点责怪他那些书中的内容时,老别就明白了马琳的心。当听着马琳的讲述时,他的心在疼,在内疚,想将别人不曾给予她的支持与保护给予她时,老别也明白了自己的心。 在她的家中,在她的床上,他与她相互证明了自己的心。但只有老别自己清楚,在两个成年人的疯狂之外,他还想趁机发泄出另外的压抑。 嗯,他绝不能再拿“职业习惯”去搪塞了。 三/〇三 在咖啡馆那一丁点的地方,夏末嫣琪竟然还能玩起“捉迷藏”,真是让老别出乎所料。当然,这只是因为他自己的无知,和女孩儿并无直接的关系。 如往常一样的周末,老别忙完自己的事情后,走出家门,去咖啡馆“盯梢”。对呀,既然是“盯梢”,那前车之鉴告诉他,决不能太明显。这次就是如此,他快近傍晚才去,假装成是叫女孩儿回家。 但到了咖啡馆,老别却没有看到女孩儿。他一下子慌了神,随便抓住正坐在“读书会”角落里的一个人就问:“琪琪在哪?” 那人当然只会是一脸困惑。老别突然想起来:“summer,那个姑娘在哪里。” e侍者跑过来,拉住老别:“别先生,summer在楼上。这位顾客,不是……” “楼上?这里还有楼上?”老别想起来了,他旁边就是楼梯,只不过他从未想过这楼梯会通向哪里。 不太情愿地向侍者和那个不知所以然的无辜顾客道完歉,老别一步步走上楼梯。咖啡馆的二楼很小,一个人都没有。他有要打算发火,却看到了外面的平台,以及自己要找的女孩儿。 老别终于放下心来,推开门走出去。平台不大,却有花有草,更是还摆放着一个略显巨大的秋千吊椅。女孩儿正坐在上面轻轻摆动着。 “这楼顶上原来别有洞天呀!”老别首先随便感慨一句,调节掉自己之前焦虑的情绪。 “如果没有树挡着,绝对能看到大明湖。但还是可惜,这里看不到日出,也看不到日落,只能对着大明湖的方向发呆。”女孩儿一伸脚将吊椅停住,“和我坐一起吗?” 老别心想自己这个年纪坐在这东西上,绝对是显得不伦不类,可又想到这地方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又没有了顾虑,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女孩儿再次将吊椅摇摆起来。 “你那读书会呢?” “他们遇到突发情况,被命令离开。” 老别感觉女孩儿有些失落,也好奇是什么人能命令这么一群怪人,但他没敢问。 女孩儿继续说:“不知道他们还会回来吗!” 虽说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但“职业习惯”还是让他保持着良好的头脑。此时他就对记忆中的东西进行了汇总与总结,并迅速得出一个结论。不过他对着结论并不肯定,只是试探着说出来:“我想,他们会回来的,他们并没有都走,这个咖啡馆和他们还有关系,这几个侍者不也是他们一伙的吗。” 女孩儿开心地笑了:“谢谢你,告诉我,的确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回来的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他们来说。” 老别没有听懂女孩儿的话,但看她高兴了,自然也就放心了,就很自然地将女孩儿揽进自己的怀中。 “你也属于这里,对吗?”女孩儿喃喃地说。 老别实事求是:“但我真搞不清楚这些呀,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以及……对了,为什么只隔一周就有人发生了很大变化,看上去像是过了几年十几年的样子。”虽然在他心里,他只把或者只想把咖啡馆里的事情单纯当成一个小孩儿的幻想游戏。 女孩儿抬起头望着老别:“你已经发现很多了,但必须你自己去发现,我没法告诉你。他们也要靠自己去发现,发现自我。” 她的脸很美,特别是在这夕阳之下,更是被浸染上一层绯红般的色彩。她的嘴唇很美,一张一合说着话,那粉色晶莹剔透闪烁如星光。她的眼睛更美,但她眼中的倒影…… 那是什么,那是自己,肯定是自己。但为什么自己是这个样子?老别感觉那就如同一个从地狱中来的恶魔。他能看到,看到这个魔鬼距离女孩儿越来越近,即将把她吞噬掉。 老别抬起头,望向大明湖的方向:“那我也需要去发现自我,认清自我吗?但好像,会很难。那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你就不能给我透露一下吗?透露一点也可以。” “嗯……他们是……他们自称……”女孩儿突然间不说了,“还是自己去发现吧,先入为主的观点……先入为主就不好了。” 老别点点头,不再去问了。 三/〇四 咖啡馆中的“读书会”并没有中断,夏末嫣琪对此喜出望外。但在老别看来,这依然不过是属于小孩子的简单快乐,他关心的是大人要关心的事情,比如和马琳的关系,以及刘婶的提醒。 当女孩儿去上学的时候,老别还是很清闲的。送走女孩儿,在楼下花园转一转,与物业的人打打招呼。以往深居简出的他,也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喜欢户外的环境了。 回到家中,在书房坐定,查看和调整投资项目,之后就静下心来,专注进自己的创作之中。 刘婶也会在这个时间过来。但她从没有打扰老别的习惯,只是闷头干自己的活,哪怕在收拾书房的时候,通常也是如此。只有在老别决定休息休息的时候,他们才会聊上几句。直到中午。 刘婶会将午饭做好,再叫老别出来。几年来这顿饭都是两人坐在一起吃的。对老别来说,这也是十几年来,唯一固定下来的,不需要独自一人吃饭的时刻。周一到周五,每到中午,都是如此。当然,女孩儿的到来,已经让这午饭失去了特别的意义。但本就一成不变的东西,并不需要特意去改变。 “刘婶这饭菜,又升级了呀。你真应该去当厨师。”老别经常会夸赞刘婶的厨艺。 “干厨师多累呀,没在这里轻快,也不一定挣得更多。等你不用我了,我再考虑吧。” “哈哈!那如果我给你投资开个饭店呢?” “算了吧。还累心,受不了。这一辈子干不了太复杂的事情,动不了脑子。除非……你是打算打发我走,为了给马老师腾地方。” “刘婶,这怎么可能。永远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毕竟你又不要床上的地方。” “哈哈!应该把这话录下来。话说,你和马老师的事情,有下一步打算吗?我想,你最好还是提前和琪琪说清楚,这姑娘很敏感。” “唉!琳琳也一直在顾虑,毕竟她是琪琪的老师。所以要不要继续等等,等琪琪上高中后,再公开吧。毕竟到了那时候,无论是学校还是琪琪来说,都少了作为老师的这个身份。” “不仅是因为马老师那方面,最重要的是你这方面。哪怕你不是和马老师,是和别人,你也要估计到琪琪对这事的感受。” “没什么关系吧。又不是父母再婚,又不是再多个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况且我只是她的监护人,这点自由还是有的吧。而且,这对她不是更好吗?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老别自己笑了,“年龄构成挺有特点。” 刘婶却没笑,只是摇头:“你看不出来呀,琪琪可没有单纯的把你当成监护人。” “那是什么?真当爸爸了?”老别不以为然,“可她从来没有叫过我爸爸呀……嗯……基本上。对,整天就是‘喂,喂’的。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应该和她谈谈,总不能一直‘喂’下去呀,不管叫什么,都比‘喂’好听吧。哪怕是……” “老家伙?她在背后这么称呼过你,你可别生气。”刘婶笑了,但老别还是看到她表情中的无奈成分占着绝对优势。 “老家伙?那也行呀,我无所谓的!”老别也无奈了。 “琪琪她对你的认识,对于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身份,以及她自己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她自己的认为,并不简单,也不单纯,很可能是极为复杂的。” “刘婶,你还说干不了复杂的事情,你这句话可是……” “我只是感觉,但说不出来具体的,无法自圆其说。你们写小说都讲究自圆其说吧。” “刘婶已经说得很到位了。我也说不上来,我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老别停下筷子,往窗外的空荡天空望去,思索了半天,“但琪琪她,并不是一般的孩子,当然也许根本不存在一般的孩子。” “的确,一般的孩子根本不存在,他们都是各有特点。而你,更是无法成为一般的家长,不是吗?” “那她到底是如何认为的呢?又能怎么认为呀。” “这……我说不上来呀,只是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 “那好吧。等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先让她有所准备的。” “慢慢来,让她能接受。” “这我明白。” 但老别也知道,“合适的时机”是没有的,怎样算是“慢慢”也难以把握。他对此事很是打怵,心想还是尽量拖拖再说吧。 三/〇五 马琳的身份还在那里,虽说谈情说爱也没耽误,但夏末嫣琪在学校内外的情况,依旧是她与老别的重点。也可以说,因为谈情说爱的缘故,女孩儿的情况变得更重要了。与其他家长沟通,也就是简单的几句,但与老别,她恨不得将女孩儿在学校里的每一分钟都详细描述给他。当然了,这是夸张的说法,因为没有意义,毕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出大事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在班里上课的时候,老师都是不能带手机的,唯有下了课回到办公室,才有机会与手机近距离接触,可班主任又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横在办公室里。正因此,白天在校的这段时间,老别与她几乎是不太可能打电话的。 所以,当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时,绝对意味着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老凯呀!这两天琪琪在家里都还好吗?” 老别直接被问懵了:“挺正常的呀!”或者说是一如既往的不正常,老别心里嘀咕着。 “哎呀!英语老师前两天出了个作文,唉!让用英语写自己的父母。” 老别听到这,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呢。” “作业交上去了。这英语老师是新来的,所以有些事情不是太了解呀……” “那琪琪写了什么?” “就写了两句。第一句她父母都死了,第二句是现在一个老男人拥有她。至少英语老师是这么理解的。然后,然后,英语老师就以为她在胡闹,上课点名批评了她。全班都……” 老别已经搞明白情况:“琪琪现在怎么样?我现在过去吗?” “唉!你先别来了。来了,全班学生不就都知道这个老男人了吗!” “那现在怎么办?” “教导主任已经找英语老师了,英语老师也已经向琪琪道歉了,而且是当着全班的面。我也在场,我当然要在场了。之后让琪琪回我办公室等我,我还反复强调大家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也不要表现出什么来。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自尊心很强的。她从没有给别的同学提过自己的事情,那大家也不要提。可是,我看琪琪的心情依然很差,上着课也总低着头。她同位也挺胆怯,不敢正眼看她,唉!我就是想说,等放学我把她送回去吧,但会稍微晚点,回去后你也开导开导她,慢慢开导。” “真不用我现在去接走她?” “不用不用。尽量不要在其他学生面前显得她太特殊。” 特殊?她就是特殊的,显不显都改变不了。老别虽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听了马琳的建议,在家等着,不过等待很快就演化成了一场彻底的煎熬。 然而到了放学的时间,老别得到的却是马琳的另一个电话。 “老凯。对不起。琪琪不让我送,非要自己走。我也没办法,总不能逼她呀。她自己走的,已经走了。” 老别只剩下无奈:“没关系,这孩子就是执拗。我去迎迎她吧。” 挂上电话,老别就出了门,可他也知道,根本无法“去迎迎”。放学后在周围老城区瞎转是女孩儿的传统,老别不相信这一次她会径直回家。于是乎,他只能等在楼下,哪也不敢去。 可是,老别这一等,就等到了街灯点亮的时候。 他开始担忧,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给马琳打电话,也知道这样不过是多拉一个人担心,实际用处并不会有。 但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决定去试试运气。 虽然大明湖路上不允许停车,但周边的小巷里却可以,那里挤满了车。它们的主人,有些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有些是来逛大明湖的游客,有些则是在旁边饭店吃饭的人。这些车辆之多,已经把那咖啡馆围地水泄不通。 老别绕过各种的小轿车,侧着身子挤过去,才有了推开咖啡馆屋门的条件。他走进去,径直往楼梯边的角落走去。 老别看到了女孩儿,他终于算是长松下一口气,任何其他的事情在此时都不会让他感到担忧了。 三/〇六 老别看到夏末嫣琪时,已经不在乎她在干什么,只想找个地方赶紧坐下来。毕竟之前还担惊受怕地在外面站了那么长时间,他只感到疲惫不堪。 女孩儿显然也是看到了老别,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未等老别说什么,就先道起了歉:“对不起,这么晚都没有回家,可我今天特别想来这里。对不起,我可以为此接受所有的惩罚,但请不要不允许我再来这里。”女孩儿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没关系,没关系,先坐下来吧。”老别反正是已经找到个地方坐舒服了,“我已经听马老师说了,英语课上的事情。你喜欢这里,我怎么会不允许你来呢,只要你在这里开心。”他接过侍者送上的水,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将杯子还给侍者后,他继续说:“那件事,需要谈谈吗?不用有顾虑。” “不过是他们都知道我没有父母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和他们又不熟,很少和他们说话。” 老别能看出女孩儿口是心非:“但事实并非如此。” 女孩儿点点头:“我不想接近他们,不想回答任何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说起父母来,到底谁才算是我的父母。生下我就抛弃我的,还是没等把我养大成人却死于车祸的?我又能和他们说些什么?这下好了,只要一张口,绝对就是关于父母的。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我就只会是一个悲惨的需要同情的孤儿。但我不需要这个。” “你也许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出生父母。”老别尝试缓和下气氛。 “我又不是孙悟空。”女孩儿嘟嘟嘴。 “但我的确是那老男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该如何……” “没关系,没关系。”侍者送来的第二杯水,老别没有一口喝掉,“我想你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有些直接了而已。” “那我真可以叫你‘老男人’吗,随便叫吗?” “可以。‘老男人’‘老头’‘老家伙’什么的,只要你高兴。” 女孩儿捂嘴笑了:“那我真会肆无忌惮地叫呀。” “虽然我是你的监护人,但我并没有想过去占用‘父亲’这个称呼,我们之间更没必要那么的拘谨。”老别想到某教育专家的话——要和孩子做朋友,显然此时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女孩儿又伤心起来:“只要你不扔掉我就行。” 孩子的脸还真是说变不变,老别不理解女孩儿到底又伤哪门子心,赶紧问:“琪琪,怎么啦?我怎么可能扔掉你呀。”他感觉这个问题也没法再继续,看了看楼梯边的角落,问道:“你们今天又读书了?我记得你除了周末是不背着那几本书的呀。” “嗯!今天他们给我讲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的经历,以及他们自己的理解。” “哦?”老别对这些人的疑问从没有中断过,但又真不知道应该从何而问,“能给我讲讲吗?” 女孩儿望着老别,却没有说话。 “那好吧。”老别说话了,“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一定要给我说,如果他们要让你去别的地方,千万不能去。” “我只能在这里的。” 虽说感觉怪怪的,但老别还是将女孩儿的话理解为答应了他的叮嘱。“时间也不早了,回家吧。” 女孩儿点点头,跑回那个角落抓起椅子上的书包,与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就跑了回来。 老别没有往前凑,他想起女孩儿以前说的话,感觉自己无法成为那圈子里的一员,更无力知晓他们在捣鼓什么。他拿起水杯,递回到吧台侍者的手中,简单道谢后,就与女孩儿一前一后出了咖啡馆。 回到家中,打开房门,眼前漆黑一片,老别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女孩儿走在身前,他却忘记了要去开灯。 屋外的灯光从窗口照进来,不强,也不弱,正好在女孩儿的身上勾勒出一条晃动着五彩斑斓的光影。老别定在了门口,看着女孩儿放下肩上的书包缓缓转过身。 那光影,从五彩斑斓变得光怪陆离,不仅是女孩儿身上,它们更是占据了眼前的任何角落。老别感到有些眩晕的感觉更加明显,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现实之中。 “我如何才能让你开心,让你开朗,让你摆脱眼神中的阴霾。”老别不确定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还是臆想出来的。 “你做不到,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没人知道是什么让我成为这样。但你可以索要你需要的东西,去满足你,让你开心。” 突然灯亮了。老别看见自己的手正按在开关上。而女孩儿正站在他的身前,双手捂着自己的领口。 “刚才……”老别实在是无法分辨几秒钟前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心想只怪自己写恐怖灵异的东西太多了,是某种不好的“职业习惯”出来作祟。 “啊……”老别仍支支吾吾,“琪琪,我想仔细看看那几本书,可以吗。” “嗯。我给你拿。”女孩儿转身拾起地上的书包,就要走。 “琪琪……”老别叫住了她。 女孩儿缓缓转过身,一歪头,笑起来:“还有什么事情吗?老……家伙?” 老别能看得出,女孩儿的笑是真实的,开朗的,发自内心的。他放下了心,不再去注意她的上衣。虽然他看到了校服衬衣的扣子被解开了几粒,看到了里面露出来的内衣。 但他不想再去做过多思考,不想去考虑任何的原委,只想看她那开心的笑持续下去。 三/〇七 老别知道,整个家里,真正属于夏末嫣琪的东西,屈指可数。除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那点积蓄,除了从北京搬来的那点旧家具,就没有别的了。说实话,那些东西的价钱,对于老别来说不过是几天的投资收益。 虽说立一份遗嘱去公证,明确将自己的遗产留给女孩儿,也不是件麻烦的事情。但那依然是过于虚无缥缈,对眼前没有实际意义。老别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虽然麻烦,但又很直接。他也咨询了马琳,并得到了马琳的认可。 于是,趁着再次放暑假的大把空闲时间,老别决定把这件事基本办利索,那就是给女孩儿买套房子。 为此,老别的前期调研工作没有少做。虽说在国家的政策导向上,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投资的,但没有人不会去考虑买房的长远投资性。也正因此,老别看上了济南东部的cbd区域。而为了能让女孩儿可以尽快拿到写着自己名字的不动产登记证,在他选择范围内的楼盘要不就是即将建成要不就是刚建成不久。既然是有投资潜力的楼盘,那自然也不需要特别在乎购买价格了。 为什么不在大明湖附近再买一套?首先是大明湖区域已经饱和,发展潜力不大。其次是限购政策影响使他只能跨区买房。 趁着某天稍微凉快点,老别也没明说要干什么,直接将女孩儿拽上平常基本没机会开的车,直奔东边而去。 “我们要去哪里?”女孩儿显然会问。 老别则很兴奋:“买房。” “你不是有很多房子了吗,各个地方都有。” “嗯。但今天不是给我买,是给你。” “给我?”女孩儿明显是愣住了。 “对。给你。”老别察觉到女孩儿突然间沉默了,但他开着车,顾不上去细想。 交通状况并不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虽不能说很慢,但也不快。穿过二环高架,进入高新区,四周的楼逐渐是越来越高。 女孩儿再次问起来:“我们离开济南了吗?” 老别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没有。怎么可能呀。”可随后一想,赶紧说,“我应该多带你出来玩玩的,不能总宅在家里。我的不对。” “没关系,大明湖挺好的。” 车终于开到了售楼处,女孩儿下车后,又一次愣住了:“真要买房子吗?” “是呀,这还有假吗?给你买一套房子,房产证上你的名字。” 女孩儿直接坐回到车里:“谢谢。但我不想要,我不需要。” 老别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想能白捡一套房子谁会拒绝呀。“我全款买,税费我也交,你有……” “谢谢你。但我不想要。”女孩儿重复了一句,紧接着眼泪流了下来。 老别见状也回到车内,他实在搞不明白:“琪琪,到底怎么了?这是件好事呀。” “对你来说是好事!”女孩儿轻轻吼了一声。虽然实际声音不太大,但在封闭的车厢内,老别听上去依然有些震耳欲聋的感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别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没办法,他纳闷,又有点生气,说了一句“算了算了,回家”后,直接发动车子往回走。但这段沉默的路程并没有使他放松,路上的堵车反而让他更加心烦意乱,憋着的火气更是逐渐涌上心头。 进了家门,他把门一摔,冲着女孩儿喊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就是不能开开心心的是吧。给你买房子,给你买房子,你自己倒是不高兴。” 女孩儿同样也爆发出来:“你嫌我累赘了是吗?想把我抛弃了是吗?那你直接把我扔出去就是了。” 老别听到之后有些发懵:“你这是什么逻辑,这是混账逻辑。我要是想赶你走,他妈的还需要这么费劲?”他骂起来,打开房门,“你走呀!你直接出去,给我滚蛋。忍你那么久了,天天就这张脸。多笑一笑,多开心一下很难吗?” 这次轮到女孩儿愣住了,彻底愣住了,泪水如泉水般涌了出来。紧接着,她做出了老别绝对不敢想象的举动——至少是在他自认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敢想象的。 三/〇八 老别是爱夏末嫣琪的,这无须质疑。但他也承认,这句话从哪个方向理解都是同时成立,所以也造成他无法确定这种爱是如何产生的。写了十几二十年颠覆道德底线的小说,老别更是在此之前就早已参透,人性的复杂,根本不存在简单的单一选择与可能。 说实话,老别正经历的,不过就是最普通的人生经历,与其他人没有不同,只是这一次来得稍微猛一些,选择起来更加困难些,对自己人性的拷问更加激烈些。但,老别确信此时的自己是清醒的,理性应当成为他的优势。 他希望如此。 女孩儿站定在他面前,嘴里嘟囔着,因为一直伴随着哽噎,老别一开始并没有听清。最终他只分辨出一些短句,只是他不理解具体是什么意思,直到女孩儿的手开始做出动作,他才开始搞明白这一切。 “……我只有这个……我不想去孤儿院……我不想一个人……我只有这个……我给你……只要不赶我走……”女孩儿抓住自己的连衣裙向上掫掉,双手颤颤巍巍将自己的内衣脱下,又没有任何迟疑地向下褪去自己的内裤。 老别知道自己应该去阻止她,应该捡起她的连衣裙将她的裸露的一丝不挂的身体遮掩住。但他没有,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 嗯!他知道自己是邪恶的,可以用“近墨者黑”来解释,应该说自己就是那滩“墨”。他开始怀疑自己保持清醒有什么意义,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以及应该做什么根本就没有用。 女孩儿向他走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脚尖扬起头,吻向他。 老别知道,女孩儿的嘴唇绝对会如看上去那样水润柔软,但当真正触碰到之后,他更加感受到光滑与弹性。那是让人欲罢不能体验,他确信所有男人都会如此,这让他安安心心的回吻回去,并牢牢实实搂住了她裸露的脊背。 不,他怎么可能满足于她的脊背,他的手只会继续往下移动,直过了她的腰,直到抓住了另一种富有弹性的柔软。 但老别还是清醒的,他想到自己曾经和马琳或刘婶说过的话。嗯,她们的话与此时的疑惑相比已经显得不重要,但那话的内容却依旧重要。 他放开了女孩儿幼小的身体,俯身将衣服捡起来,递还给她。 女孩儿一巴掌打在老别的手上,将衣服再次打掉在地。她歇斯底里起来,嘶叫起来。老别记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他记得已经与她达成默契,记得这一年来大家已经相处得很好。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他自认为自己开始恍惚了,或者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清醒。 女孩儿的身子在发颤,话音却比之前更加清晰:“你真不想要我吗?我属于你,我属于你,马琳能给你的我也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想怎样我都照做。我马上就十四岁了,我也不会给任何人说。我没有朋友,没有人可说,我只有你。而且你更喜欢小孩儿,不是吗?你更喜欢我这样的,不是吗?你书里就是这样写的,不是吗?” 老别坐了下来。他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哭了,他无法再控制自己。但他不甘心就坐在地上维持这种不应该存在的局面。 老别再次捡起女孩儿的衣服,努力站起来。他不再尝试将衣服还给女孩儿,反而是将她抱进怀里,费尽气力将她抱了起来。 女孩儿变乖了,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老老实实。 可老别依然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仍在想做和应该做之间挣扎,更是搞不清楚要抱着女孩儿去哪里。客厅?书房?哪里更合适?他唯一清楚的是抱着她自己肯定爬不到楼上。 最后他选择了书房,抱着她坐进了自己那宽大的老板椅中。一转身,朝向了那整面墙的书柜。 他承认,这是自己与少女的裸体最接近的一次。刚开始发育的身体,是纯净的。这是他能想到的词语中被认为最精确的描述。但越纯净的东西,越是有肮脏的心灵想去玷污的。老别很清楚。 “这不过是个向左向右的问题,简单至极的问题。”老别这么对自己说。 三/〇九 毕竟已经可以算是十四岁了,也应该具有很强的辨别能力了。老别决定与夏末嫣琪彻底开诚布公,不去在意任何的避讳。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你知道我是写小说的——那种小说的呀!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在北京的时候就知道了。有本书上有你的简介和照片,虽然是你许多年前的。马琳也知道吗?” “嗯!她也是自己发现的,但第一时间就与我摊牌了。” “那她给你你想要的了吗?” “但书上那些都是假的呀!”老别不想看女孩儿再闹腾,“我们的确做了一点不正常的事情,但也是我们都能接受的事情。”他认为自己有点太开诚布公了。 “她能做的我也能做,她不愿做的我也能做。” “但……” “你更喜欢少女,你的许多书里都有。” “书上的都是假的。” “难道你不敢承认吗?”女孩儿转身要去摸老别的下身。 老别赶紧抓住她的手:“我承认,我承认……见到你后,我的脑海中就经常浮现一些情节。”他肯定要将开诚布公进行到底了。 “他们说得是对的。” “谁?说了什么。” “以前的同学。他们说你愿意收养我,绝对是为了占有我。” 老别笑起来:“那你还敢和我在一起?” “我,我更怕被当成垃圾扔掉。我不想去孤儿院,孤儿院更可怕,他们说那里的孩子都是没人要的,那里比你更可怕。” 老别想了想,没敢纠正女孩儿对孤儿院的错误认识,他继续问:“所以,我要了你……或者说的直接点,我上了你,占有了你,你就能放心了?就不怕我扔掉你了?” “你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你不需要另一个人,我对你就是累赘,让你失去很多自由,不是吗?”她没有阻止老别将衣服重新披到她身上,“那我对你有什用?扔不扔掉我不都是看你的心情吗?那我怎么办?我怎么能让你感觉需要我?我又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了,亲情父爱什么的不可能存在。” 老别不得不承认,女孩儿的分析没有错误,但他还是想到了一个词:“那责任呢?如果放弃了责任,仍然可以玩腻了就把你扔掉呀。我很多书里的情节不都是这样吗!” “我没有资本敢去考虑那些。” “所以,你很多次都在故意诱惑我是吗?”他把女孩儿又往怀中抱了抱。 女孩儿微微点点头。 “那我有没有……毕竟老了,有时候头脑比较……” 女孩儿微微摇摇头:“都没有超过今天。” 老别终于放心了,认为是时候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了:“今天带你买房子,真不是要赶你走。正因为知道你可能会没有安全感,心想只要手里实打实握着几百万的不会贬值的资产,心态应该就会稳了吧。” “那是你资本家的想法。我只想被需要,被——爱着。” “资本家?”老别又乐了。 “所以,你要我吗?我真的愿意给你,我是自愿的。” 老别在思考是不是应该给女孩儿讲讲法律上如何定义“自愿”,紧接着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打算说点直接的:“毕竟我们不在书里,除了法律,还有社会道德束缚我们,不可能为所欲为。” “但也许我们也在别人的书里……”女孩儿嘟囔了一句。 老别没有在意那句话:“我发誓,希望你能相信。我不会抛弃你的,哪怕等你成年后,也不会。你……永远都是我的。” 女孩儿坐起来,裙子又滑落到一边,揽住老别的脖子,又问了一句:“你想要吗?” “想。”老别并没有犹豫,“但想不代表一定要去做。” “那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如果你觉得现在不行,不到一个月后我就十四了,如果你认为还不行,那四年后我就十八了。我能满足你。” “我知道你能。” “那马琳呢?” 老别没想到女孩儿还会再提到马琳:“难不成你把她当成你的情敌?”老别看着女孩儿板起的脸,“她不会搬来这里的,好吗?至少在你允许之前。” 看着女孩儿满意了,老别赶紧又一次将衣服披到她身上。“还有呀,不要再听信你以前那些同学的话,都是错误的。还有禁止看成人书籍,我的书也不能偷看。” 女孩儿又冷不丁吻了老别一下:“但我会一直变本加厉诱惑你的。” 不知道算不算成功,至少老别认为自己还是没有犯下更大的错误,但他仍不得不思考怎么和马琳去解释发生的事情。他认为这种事没法隐瞒,对马琳也得开诚布公。 “说实话,我都吃醋了。但我不怪你什么,只是没预料到琪琪的想法会那么特别。我想,在她初中毕业前,我还是老老实实做好她的班主任吧。我愿意等你。你也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过界呀!千万!” “嗯!我的确需要认真反省那些书。那些东西真不能再写了,她需要积极向上的东西。你之前说过,可我并没有太注意。” “听老师的没错吧!嘿嘿。” “嗯。听老师的没错。” 肆 /////////// 我很喜欢推开咖啡馆木门那一刹间的味道,咖啡的香味在那个时刻是最浓郁的。木桌子、木椅子,以及通向柜台的两步木阶梯,都是纯粹的没有上色的原木,与外墙一样没有过多特意雕琢。在这其间则是随意摆放的小书架和盆栽等小装饰。 同样木色的柜台很宽很长,却不像其他的咖啡馆。它并没有太多种类的糕点和非咖啡的饮料提供,反而把一大片区域用来为客户提供面对面一对一的手冲服务。看着侍者手拿咖啡壶轻柔的在滤杯上画圈,是很享受的过程。 \\\\\\\\\\ 老别站起来:“对不起各位,我等会儿再回来,肚子里的水实在太多了。”说完他就快步走向了卫生间。 夏末嫣琪又抬起头,搓了搓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summer,那些事都是杜撰的吧。”这是刚到不久的一位熟人。 “是真是假,都只是故事。况且,我们的道德观又不会关乎到您,曾先生,如果是真的又如何呀!我发誓要把自己给他,又不是给你,你可以想歪,但可别想多。” “哈哈。老曾竟然也被调侃了。” “那他这些年有对你做什么吗?” 夏末嫣琪看向咖啡馆另一头卫生间的方向,在楼梯旁并不能看到那里。“看上去,那只是个四年前的傻孩子。但这四年……我现在希望他们俩能在一起。” “你是说别先生和你的班主任吗?” “是呀!虽说我仍然希望……”夏末嫣琪缓缓低下头。 “还有那些书呢,后来你发现的那些。” “嗯!以及我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肆/〇一 老别只能靠各种猜测、揣度、推理,但夏末嫣琪对于自己在想什么,显然是了如指掌。 自从那次彻底谈开后,她的心情的确是轻松了许多,对很多事情也不再拘谨,她相信老别能察觉出来这一变化。比如在家里穿得越来越随便,喜欢与他共同做很多事情,更是喜欢直接与他挤在一起。但她也发现,老别仍然畏首畏脚。这让她感到有些失望,但对此却也理解明白。 终于到了十四岁生日那天。她把这一天定义为了特殊的一天,并要为此做一些准备只是很不凑巧赶上了那件女生都会碰到的事,让她不得不放弃掉所有的打算。而晚饭前的话题竟然也围绕起了这个“亲戚”。 “还不是很规律呀!量还正常吧?” “嗯。还好。也不怎么疼。你是不是又专门去搜索了?” “我的女孩儿,我得关心呀!” 女孩儿裂开嘴:“但今晚其他地方还是可以给你呀。” “哼!小丫头片子。” 夏天黑天晚,吹蜡烛的晚餐被故意拖到了九点以后。女孩儿换上一身不那么随便的衣服,老别在蛋糕上点起蜡烛。这次他算是清楚了,只在正中插了一棵。随后他关掉了屋里的灯。 只有橙色烛光的屋里,光影在摇曳。女孩儿双手核实,对着父母的遗像说:“爸妈,你们可以放心了。”接着她吹灭了蜡烛。 灯光再次点亮,老别问:“你许了什么愿?” “我不告诉你,别想套我话。” “那好吧!但我有句话要说。琪琪,已经十四了,开学就上初三了,得认真学习了,考个好高中。” “我答应你,我会努力。” 吃完饭,收拾妥当,将父母遗像重新摆回阁楼。女孩儿又换回单薄的衣物,如往常一般与老别一起挤在了沙发上。 “搂着我吧,不算你猥亵。” 老别直接抬手将她揽过来:“还不想让父母看到你随随便便的样子呀!” “嗯!是不是很虚伪呀。” “有点。” “但你更虚伪!不是吗?身体可不会说谎。”女孩看老别不吱声,赶紧又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事没事,我还挺喜欢这样的。有那么点……怎么形容呢,心里被挠痒痒的感觉。” “但你就只愿意挠挠痒痒吗?”女孩儿动手去挠老别,却反被他先抓住了痒穴,不知往哪躲藏只好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笑个不停,不得不大喊求饶。她上身的衣服也很快在折腾中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功能。 女孩儿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老别,轻轻唤着:“变态老头,大色狼。”她看到老别只是微微一笑,坐了起来。 “你真不想更进一步吗?” “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你撒谎,我不信。” “我又不着急。你还小,等养大了以后我慢慢要。”老别笑起来。 “哈哈!你就是大色狼,对了还有,老色鬼。”女孩儿收起笑,“我这么说不过分吧。” 老别摇摇头,慢慢将她的衣服整好,女孩儿感觉他更像是要用这样的机会触摸自己的身体。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太疯癫了,于是回到了通常的腼腆,站起身,轻轻说:“那我……上去了,今天想和父母在一起,白天已经把那里收拾过了。毕竟今天特殊。” “上面不热吧!” “还行。正好肚子也需要暖和点的地方……如果你不打算再让我做些什么的话。” “去吧!”老别回答的很轻。 守着骨灰睡觉,女孩儿知道老别肯定忌讳,想必班里那些看起来胆大包天的男同学也不敢去做。如果被外人知道和骨灰睡在一起,自己多半会被当成精神病,但女孩儿也无法反驳。 漆黑的深夜,女孩儿独自躺在床上。阁楼上的确是热,她把除了内裤外全部衣服都脱了个精光,依然难以入眠。望着两坛在身边的骨灰盒,她哭了。 不知已是什么时候,老别爬了上来,来到了床边:“还好吗?琪琪。” “没事。只是想他们了。好想,好想。” 老别坐下来:“我也想她。对自己曾经的做法,很后悔,但现在也晚了,没有机会道歉了。” “我怀念妈妈抱着我睡觉。虽然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但我依然记得那感觉。她会拍着我的背,看着我入睡。” 老别侧卧下来,抚摸起她的肩膀,轻拍起她的背。女孩儿重新闭上了眼睛:“谢谢你。老色鬼。” 肆/〇二 再次开学后,夏末嫣琪感到学业上的压力明显增加了不少。每个老师的要求都是越来越高,特别是班主任马琳,更是天天在班里吼来吼去。看着同班同学都怨声载道、相互抱怨,没什么朋友的女孩儿也只是一笑而过。哪怕马琳为了一点小事就直接对着自己吵吵,她也只是点头答应。 “琪琪,我可不是要单独针对你!”但马琳还是找她稍微谈了谈。 “马老师,我没有那么想呀,真没有这么想。” 马琳还是不放心:“我和你的……” “监护人吗?他和你都说了是吗?他也和我都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后来一切都挺好的,谈开了,就都好了。虽然……我依然会耍些小脾气吧。” “我倒是认为女生有权利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言归正传,这一年都是很关键的,千万不要想着还有下学期,要专心致志学习了,不要让其他事再影响到自己。我也会这样的,为了最重要的目标,所有事情都可以往后放。我们大家一起努力。” 女孩儿明白马琳的表述,这也是老别曾答应过自己的:“嗯!谢谢老师。” 但女孩儿还真做不到专心致志,她仍然喜欢在老城区里瞎转,喜欢去自己主持的“读书会”。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发现了第四本书。 女孩儿从未放弃探寻这书的来历,反复问摊贩:“您真的不知道这书哪里来的吗?这可是您卖的书,您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书的来历啊!” “姑娘,我们收旧书,都是论斤称,哪可能每本都看呀!” “真一点都不看吗?那万一有本黄书或反动的书在里面,您不怕被查吗?” “姑娘,你懂得还真多。不过,谁都不会来查这些书的。当然我也会稍微看看,但只是看看书皮书名有没有问题,品相差不差,挑拣一下。” 这就是女孩儿能得到的线索——没有线索。但她依然对这第四本书感到兴奋,直接跑去了咖啡馆。还好,她没有忘乎所以,记得借咖啡馆的电话给老别打个招呼。 “作业多吗?今天可不是周末。不吃饭了?”老别简单问着。 “就一会儿好吗?” “噢!等我到了,咱们就走。” “那也太快了吧!你能晚点到吗?” 老别只“哼”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在旁边的侍者说:“今天他们人很少,整整一天都很少,你也不认识他们几个——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赶紧听别先生的话,回家吧。” 女孩儿坐到吧台边:“谢谢。他要来接我,我想等他来。” “好吧。那你怎么今天跑来了?嗯……让我想想,你又发现了一本书?”侍者在吧台后忙活起来。 “嗯,我还没翻开……但我确定这本也是。”女孩儿从书包里拿出书。 侍者则端给她一杯饮料:“本店特供新品,尽情品尝。” 女孩儿看着眼前的饮料,那分层的艳丽色彩如鸡尾酒般:“好漂亮呀!谢谢!但都不舍得喝了。” 侍者一笑:“如果不喝,那我可就白做了。” 女孩儿咧咧嘴:“一定要喝的——”她翻开了书。 这是一本很厚的书。之所以女孩儿判定这本书也是属于“传说”,只因为它的封面封底上同样有那几处不规范排版错误。不过这书的书名里并没有“传说”两字,它的封面上印着《飞行者的轮回纪事本末》。 随便翻开一页,女孩儿看出了这并不是一本小说,而更像是事件经过的罗列。她又翻了几页,看到了许多如文件节选的东西,感到自己根本看不明白这本书。 翻回到目录页,女孩儿看到这一面纸上只印着三个标题“ba13试飞”“漫长旅程”“祂们”。这三个标题并不是上下排列,反而在页面中间被曲线围成了一个圆。 女孩儿恍然大悟,赶紧去看书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当看到整本书的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完全一样时,她明白了为什么书名要有“轮回”二字。 “ba13的试飞,终获成功。”女孩儿喃喃自语,抓起手边的饮料喝起来,接着抬头对侍者说:“g,真的好好喝呦。” “那到底能不能也给我来一杯呀?” 女孩儿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老别已经坐在了身边。 肆/〇三 老别终于是同意了夏末嫣琪的请求,从作家的“专业”角度,给“读书会”那些来去匆匆的人讲讲这四本书。只是…… “这样,也许你真的会成为传说中的一员。”女孩儿很高兴。 “什么一员不一员的,单纯这四本书,我无法说明任何问题呀。况且这第四本算不算这里面的都有很大疑问。” “但它讲的事情,给人的感觉是与其他书有关联的呀!” “这种论断也太主观了吧!那我到底要干些什么呢?” 女孩儿也不确定要让老别去讲些什么。这个“读书会”,通常来说也不过是看看书中的内容,聊聊些可以称为奇闻怪事的故事。她只是希望老别能融入其中,也能和那些奇怪的人聊起来。 所以,老别就先拿着“纪事本末”这四个字开刀了。 “古代史书的三大体例之一,纪事本末体。另外两个是编年体和纪传体。但是,我感觉这本书,更应该接近编年体吧,只是……这本书里没有任何指明时间的东西,反而是在每一条记叙之间有叫‘关联纠缠度’的东西。这点有意思,这应该是作者的发明吧。” “时间概念本来就不可靠,所以都会拿‘关联’这个词。”某个常出现在“读书会”中的外国人说。 老别喝下一杯咖啡馆特意为他准备的绿茶,继续说:“嗯!还有就是制造了许多分支,但有些分支到最后也没交待清楚,这点就比较遗憾了。不过‘轮回’这个词体现得很好,逻辑上也挺自洽。还是很有意思的小说。” 女孩儿则急着问:“那和另外三本有关联吗?在文字习惯方面。” 老别摇摇头:“那三本书,语言细腻,可以比喻成如少女般精致柔美。而这一本,则比较粗旷,可以比喻成如男人般的直率。但毕竟文体有差别,哪怕一个作家也可以采用多种风格,不好说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女孩儿面露失望的神情。 “不过吗,”老别搂住女孩儿,“各种错误简直是如出一辙,哪怕不是一个人写的,也绝对是一个地方编辑印刷出来的。”他若有所思,“这几本书的内容,都看着不错,故事情节方面,以及创新方面——为什么不找正规渠道出版呢?我想肯定会有出版社愿意出版吧!”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能。”女孩儿正盼着老别能做出比搂抱更亲昵的动作,她并不在意四围还有其他人。在老别的书中,就从没有将大庭广众作为底线。当然,她知道老别写的那些都是假的,但她裙下的双腿还是不自主的来回蹭了蹭。 “别先生依然认为这些内容是杜撰吗?” 老别望望这几个人:“我只是用小说的角度去解释,只因为它们符合小说的特征。又或是——”老别又看向女孩儿,“这些事情,如果真发生在现实之中,岂不是过于——” “难以置信?匪夷所思?不可理喻?别老师是这么认为的吗?” 老别只说了一个词:“悲惨!”他端起杯,继续喝起了他的茶。 女孩儿愣了一下,她望向身边,盯着那些人的表情。 “别老师。很不幸,现实就是如此。大家……都只能挣扎。” “平衡。”老别又只说了一个词。 “所以,别老师的认为是……” 老别不再搂着女孩儿:“我没有特别的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如此,要么走向崩溃,要么趋于平衡。”他站起来:“我得上个厕所去喽。” 看着老别离开,女孩儿赶紧问:“你们真的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飞行者的事情吗?没有人吗?” 一个人说:“summer,全书中都只字未提我们造访者呀。当然我们确信这本书和贝斯隆或赛特隆绝对有关,只是也许与我们无关。” 另一个人说:“但我们不能如此狭隘吧,它绝对是揭示了什么。” 第三个人问:“你是说别先生吗?他那句‘平衡’很有所指,绝对有内涵。” 第二个人说:“别先生绝对有所保留,但我还是在说这本书。如果书中记载的‘奉隆’就是指赛特隆或贝斯隆的话,那就说明我们所知道的绝对只能算是冰山一角,祂们对我们隐瞒了太多,包括最基本的东西,比如目的。” 很少说话的一个人说:“summer,把书收好吧。我们也要特别注意了,要保护好我们的姑娘。神偶尔也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次数很少,但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让神知道了我们的姑娘,以及这几本书的事情。” 几个人都点了头。 “但其他人呢?来往人这么多,万一控制不住呢?” “summer,我们几个已经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了,以后书就尽量少带来吧。特别是这本,这本书太特别。” “好的。”女孩儿答应完,接着问:“那我的老家伙呢?他到底能不能算我们中的一员?他在其中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回答,最后还是那个说话少的人开了口:“平衡。也许正如别先生所说吧。只是现在这个问题还无法回答。” 女孩儿很失望。但看到老别已经返回来,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肆/〇四 哪怕也许会有原型之类的灵感来源,但大家都知道小说是虚构的。可小说或多或少也可以作为作者思想的延伸,而既然刚才在咖啡馆里有过对“书中情节是否真实”的讨论,夏末嫣琪倒是想抓住机会多问老别几句她感兴趣的事情。 从咖啡馆出来,女孩儿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边走在路上,边问了起来:“喂,你真认为这个世界是悲惨的吗?” “都轮回了,又逃不出去,就如那个家伙说的,只能挣扎,还不够悲惨吗?” “那你为什么又要说平衡呢?” “从小说情节来看,角色们都在挣扎,但也并未从本质上改变了什么。所以可以理解为他们还不足以打破固有的平衡。” “小说……”女孩儿嘟囔了一句,“但他们发生过。” “哈哈!要搞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虚构的。” “如何能搞清,也许我们就在别人的小说里呢?”女孩儿有些不高兴。 “缸中之脑吗?”老别顿了顿,“无法证伪的问题,不具备科学性呀!至少我一直是这么理解的。” “还有,哪怕是小说,也可能是根据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改编的呀,所以也算是真实的吧!” “嗯!我相信许多神话传说……传说——就是那么来的,但绝对都夸大处理了。” “或者还有可能,因为有人写出来了,所以其他人就照着做了?”女孩儿不想追求前因后果的条理,只是想把所有想到的东西问出来。 “嗯!所以任何被称为算命或预言的东西,只要是被大家知道了的,就不存在准或不准了。”老别的跳跃性也很强,“所以,这些书的意义,也就是随便看看。无需再赋予更多意义。” “好吧,因为你并不在其中,对吗?虽然我希望你也在其中,但你并没有。你感觉不到。” 老别在家门口前站住了:“这个世界已经太过不美好了。不是吗?我们还是希望世界能更美好一点吧。” 老别走进家门,走向书房,站在书桌前,望着面前那从地面到天花板的书橱,一言不发。 女孩儿跟在他身后:“你真认为这个世界不够美好吗?” “这个世界就是一坨屎。人们要不生来就阴暗,要不就在压抑中变得阴暗。如果不是如此,我的这些书怎么可能卖那么好?它们不就是去迎合人们内心的阴暗吗?” “那你呢?在你写作的时候,到底是如何去想的?你是用这种方式满足自己的阴暗吗?又或者更希望将自己写的东西付诸实践?” 老别低头看看旁边女孩儿:“对此,你不是有自己的认为吗。” 女孩儿走到书橱边,伸手拿下一本内外反放的书,一本老别的小说。不用翻开看内容,小说的封面和书名就已经给予了太多挑逗的暗示。女孩儿说:“但你从未正面明确回答过。” 老别接过那本书:“写书或看书,对感官的刺激毕竟是单一和有限的。你确定要听实话吗?对你来说,可是绝对的限制级。” “我都全让你看了摸了,你难道还要对我说假话吗?” “你这孩子还真够……”老别这话没说完。 “说我贱是吗?我就是贱怎么了,我就对你贱,只对你贱。看我对你多专一,那和你似的。” 老别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当有了你,我才意识到,独自一人的这些年,失去了多少本应有的快乐呀!” “啊?可你什么也都没对我做呀!基本上。”女孩儿一想,“你只和马琳做是吗?” “我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小孩儿你过分了呀,你不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吗?不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是这本,和这本完全一样,每周几个小时的特定时间。什么也不会耽误。” “这本书你也看过?你都早预谋好了是吧!不是都说了吗,我不会赶你走的,你怎么还没安全感呢。” “看书的刺激不够!你说了。而且你都承认想要了呀。况且你本来就完全拥有我,对吗?我无条件听你的任何要求,对你无条件服从。” “是呀!所以你要服从我的要求,先把中考考好了再说。” “你……我知道你憋得很难受,我真的是愿意的,自愿的。” “我知道。”老别伏下身,手扶在她的腰上,轻轻吻了她那小小的嘴唇,“揩揩油,吃吃豆腐,岂不更好玩吗?” “但我一定要把自己全献给你。” 老别的手做了个罩杯状:“等再大大,再大大吧,手感更好。” 女孩儿笑了:“老色狼。” “嗯!不折不扣的。” 肆/〇五 半个学期又那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夏末嫣琪只感觉学习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难了。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来,她就预测到难免会有一场批斗会将等着自己。但她没有预测到的是这批斗会的组织形式有些特别。 “……我和任课老师也沟通了,她们都明白琪琪的遭遇,但也反映了同样的问题。走神儿,不专心。” 有试卷翻动的声音:“唉!但中考可不管这些,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她最近状态怎么样?在家的时候。” “还好吧。还是那样。” “仍然喜欢对你做很多亲昵的举动?” “嗯!我都无奈了,但也习惯了。起码她是开开心心的,也没有再发脾气。我想起码应该对她学习有帮助吧,应该能让她专心吧。” “还是那句,你可要把持住呀!” “我知道,我知道!但她这成绩到底怎么办呢。是不是因为耽误的太多了,实在跟不上呀。”又是卷子翻动的声音。 “很可能是。但单独辅导这种事,现在管得严不让弄,所以也没有任课老师愿意找这个事。虽是关系,但也怕有人会告,到时候怎么解释也没用了。我倒是想帮她,可恰恰是她语文考得很好。” “嗯!偏科。我记得我当时也偏科,考试吃亏呀!那么外面的辅导班或家教呢?” “我倒是打听了几家辅导班,比较靠谱。”翻资料的声音。 “帮我选一家吧。哪怕考不上好高中,起码也得像个样吧,也得是个高中吧!” 女孩儿不再躲在楼梯口偷听,她走出来,假装刚从楼上下来:“马老师?您怎么来了,好早呀。” 她走到了老别身边,跪在地板上,把他的双腿当成了桌子,趴在了上面。这是她刚才想好的动作,目的很直接,就是要“宣誓主权”。如果刘婶在家,她是不敢做出这样举动的,刘婶绝对会批评她。但对着马琳,就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了。而且她确信老别也喜欢自己这样的姿势,因为他的手已经很自然的搭在了自己的背上。 “我们在讨论你成绩的问题。正在考虑让你趁着寒假上个补习班什么的。”马琳回答着。 女孩儿当然也清楚自己的成绩是什么水平,一直徘徊在班级的中下部,就不会有去好高中的半点机会。她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老别说,“给你调整的时间太短,尽力就好了。况且高考更加重要,只要……” “只要能有一个像样的高中。”女孩儿也明白,“都听你们的。” 马琳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回学校。没正式放假,老师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呢,各种会议各种总结。我会赶快选个好的补习班。” 送走了自己的老师兼“情敌”,女孩儿的心情已是一塌糊涂。她跟在走去书房的老别身后,问他:“喂……你真的那么在意我的学习成绩吗?就和真正的父母一样。” “难不成之前你都以为是假的?”老别坐下来,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女孩儿被问住了,沉默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句反驳的话:“反正收养关系就到十八岁。” “哈哈!”老别大笑起来,“看来你还要多学学法律才行。除非我们主动解除收养关系,否则和你是否成年没关系。” “你那么有钱,难不成还想靠我养老吗?” “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不对。哈哈,你不会想着只要解除收养关系,咱们之间就可以彻底为所欲为了是吧,哪怕娶了你都没有人能说什么。” 女孩儿不高兴了,拳打脚踢起来:“老色鬼,你会娶我?你想娶的是马琳,但我就是要搅和你们俩。我也不嫁给你,我就要当小的,天天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好!好!”老别抱着她更紧了,“但,”他严肃起来,“你的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依然只能靠你自己,不管你怎么瞎胡闹。只要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现在能为你自己的未来打下尽可能好的基础,能有真正靠得住的本事。” 女孩儿哭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呀!当然,从哪个方面理解都可以,但一定不要忽略掉某和方面呀!爱你,自然是希望给予你最好的,让你成为最好的。当然,如果非要说功利或利益,那就帮我满足虚荣心吧。我就是想让别人看看我管出来的孩子有多厉害,我特别想谝谝知道吗?” “可你那些小说都把人教坏了,好不好。”女孩儿擦着眼泪,“你还想让我怎么好啊!” “对不起。那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写那种小说,现在正写的就不太一样了。” 女孩儿实在忍不住了,她搂住他的头,确保他没有地方可躲,而后深深的吻住了他。她很欣喜,因为老别并没有躲,反而是相当的配合,并让这个吻成为了有史以来两人最长最近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但女孩儿对此并不确定,她不知道在老别的故事里,又会是何种情形。 “老色鬼,你喜欢我的吻是吗?”她还希望他能做些别的,但她没有等到。 老别轻轻捋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在他那缓慢的动作中,她重新趴回到他身上,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了那激烈碰撞的心跳。 她小声说:“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然缺乏安全感,虽然我知道我不需要。或者我也爱你吧。就和你说的,希望给予最好的。” “或者,你想去证明那是爱。” “嗯!或许我只是在懂装不懂,因为爱,早就在平常的行为之中,不需要再去证明。” “是呀。否则我随便来就是了,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又去吻了他一下,只是没刚才那么深:“记住,我永远都愿挨,只要你愿打。……可我知道你早晚都会娶马琳的,只要……不是现在就好。” 肆/〇六 “爱”这是一个字真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但“爱学习”这个字说起来就简单太多了。夏末嫣琪仍然在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不仅仅要爱学习,更要是学习好。毕竟老别的那一个“爱”字正放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 不过,这补习班的生活还真是艰苦。寒假本来就短,中间还有一个春节,因此补习班简直是将时间利用到了极致,从早到晚绝不停歇。而性质决定了特点,无论数学还是英语,都是填鸭式的题海战术。女孩儿对数学还可以接受,可对英语,就只是感觉更枯燥乏味了。 但还是那句话,虽然不知道最后到底能学成什么样,起码她真努力了。老别是这么说:“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对得起自己。” 可如果成绩没有明显起色,女孩儿会觉得对不起老别的。 到了除夕那天,补习班终于要停课几天了。老别也希望女孩儿可以休息休息,此次,他主动带着她去了咖啡馆。毕竟在这时候还开门的店家本就不多,而咖啡馆也依旧是唯一不被春节所动的地方。嗯,它总是如在时间这河流中静止不动,无论窗外的世界如何变化。 “summer,很久没见你来呀。”侍者首先招呼起来。 “这老色鬼非给我报补习班,天天都上课,累得已经半死不活了。”女孩儿知道自己只是嘴硬。 老别也不客气:“我这老色鬼就喜欢用各种手段欺负折磨你。” 侍者听乐了:“真是欣欣向荣的一家人呀!先坐下吧。每年这个时候客人都很少,不需要太拘谨。” 女孩儿拉起老别的手,跑到楼梯边那个角落,一屁股坐下来。别说是客人了,整个店里除了侍者外,就没有别人了,连那些造访者都不在,“读书会”此时只有孤零零的主持人。 但女孩儿还是打开了书包,只不过是取出了作业本,而不是那几本带着“传说”字样的书。 “换个清新的地方,写写作业,心情也能放松放松。”女孩儿边说着边打开了作业本。 老别摸摸女孩儿的头:“最近很辛苦吧。” “是挺累的,真挺累。但也没什么办法,对吗?”女孩儿微微一笑。 老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默默喝起侍者送来的热茶,只看着女孩儿,看着她在本子上一点点的书写。 “小姑娘写个作业,也能让你这恋童癖想入非非是吧!” “嗯?什么?” “我感觉,你盯着我,都入神了。” “是吗?盯着你难道不好吗?” “嗯。盯着我吧。永远都不要让我在你的视线里消失。” 女孩儿用了很久才写完手头的作业,咖啡馆里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任何顾客。她开始感到无聊,玩起了身边的杯子,却没有故意招惹还在盯着自己的老别。 老别先说话了:“看来他们也要过春节,也许今天没人会来的。” “这一天对他们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与其他所有天都一模一样。” 咖啡馆的门被打开又被关闭,这一点点小动静让女孩儿欣喜,她赶忙往门口看去,却又赶紧缩回脑袋趴在了桌子上,对老别悄悄说:“不要回头看,千万别回头。”为了防止他好奇,女孩儿死死抓住了老别的胳膊。 此时,又从楼梯上下来两个人。无论老别还是女孩儿,都不需要回头,就能看见那两个人的样貌。老别问了一句:“上面一直都有人吗?” “嘘……” 侍者的声音:“女士,您好……” “伊邪那美!我的女神。您怎么从人类的门走进来了!”那是刚下来的两人之一,他正向吧台方向迎过去,而另一个人则挡在了女孩儿和吧台之间。 没有对方的声音。 “松下本哲也?他从没有兴趣来这里。”那是另一个声音,“他是军国主义……对不起。” “这里吗!的确,只不过是个喝咖啡的地方。” 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侍者走到老别身旁为他换了一壶新茶,女孩儿才长呼出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刚才那是什么回事?”老别赶紧问起来。 之前在楼上的那两个人坐了过来:“没事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女孩儿并不是回答老别:“那是贝斯隆!” “你应该没见过她呀!你能感觉到?” 女孩儿点了下头。 “想不到,还真有大事呀!不过没关系,祂没有感觉到你,所以没事儿。”这个人倒是没有忘记老别,“别先生,只不过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大家都比较忌讳这个客人而已。” 老别只是盯着女孩儿。女孩儿知道,这个写过悬疑推理小说的“老油条”是不可能满足如此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答案。可是她依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你感觉不到!”女孩儿对老别说。 “是的。”老别的回答很快,“同时,虽然我写神鬼,但我是无神论者。” “那你能不做评判吗?对一个能看到的世界之外不那么容易看到的世界。” “我可以。” 女孩儿对这个回答有些吃惊:“所以,你不但爱我,而且还相信我?哪怕我对你总是有错误的判断,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判断力有问题吗?” 老别挠着女孩儿的头,哈哈大笑起来。 “别先生……” 老别收起笑,猛然间又严肃起来。 “别先生,其实也是对我们的认可吧。虽然我们中的许多人在你们眼里是奇怪和不可理喻的。” “但,她是我的。”老别在桌子下抓住了女孩儿的大腿。 “别先生,我们一直在确保这点。正如您说的,‘平衡’。我们,以及summer,都会避免打破平衡,除非确定引发‘崩溃’后情形会变好。” 老别只点了一下头。 肆/〇七 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夏末嫣琪很快就发现,学校里也进入了类似补习班的那种节奏,每门课都陷入到一堆一堆的试卷之中。在天天的高强度下,她真心感觉自己太疲惫,认为自己真不是学习的料,开始想到了放弃。 春季的某一天,老别对女孩儿说:“请天假吧!半天也行。” “学习那么紧张,怎么请假呀!” “没事,我给马老师说。” “你是不是看我最近天天脾气很大呀!”女孩儿承认了,“对不起,对你大呼小叫。但我真得不顺心,特别累,但成绩依然不理想。我感觉自己好笨。” “没关系,半天时间。” 几天之后的中午,女孩儿回了家,将沉甸甸的书包放下,按照老别的要求打扮好自己,并换上一套好看的衣服。 “你是要让我做什么吗?难道是要满足你什么特殊的癖好?你告诉我吗!”女孩儿感到又兴奋又紧张,“虽然我肯定答应你,但你能不能提前给我点心理准备呀?” “心理准备?小事一桩,不用。” “但有一件事我不答应,老色鬼,你不能把我给别人。”女孩儿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在担心这个问题。 “放心。你的一切,你的每一处,都只属于我。” 出租车一路向西,经过泉城广场周边,女孩儿开始抱怨老别从不带她来这样的繁华闹市。继续往西,直到车前变成窄窄的道路,车边变成矗立的树木。 “这里是哪?”下车后,女孩儿一眼只望到身边墙壁上镶嵌着硕大警徽,“难不成你要自首?” “我有没违法,自首什么?” “猥亵未满十四周岁幼女呀!你承认不承认。” 老别白了她一眼,指着旁边的方向:“我的入台证到期了,补办一下。” “市中……咱们不是历下区吗,历下区没有吗?” “你会知道的。”老别拽起她就往服务大厅里走。 可女孩儿发现老别从包里首先掏出来的是户口本和她的身份证,这才知道让自己跟来是因为也要给自己办。 但一个小时之后,她终于彻底搞明白自己是要把护照、港澳通行证和入台证一起都办出来。但这并没有解答女孩儿的疑问。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来这里,哪里不都能办吗!”办完证件,离开大厅,女孩儿继续问。 “因为这个地方呀!经三路,这附近一片,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初,济南自开商埠的时候。” “就是这里呀!噢!学过。然后呢?”女孩儿并没有被老别语气中的激动所感染。 “你不是喜欢在老地方转来转去吗?” “噢!”女孩儿略显失望,认为老别显然只抓住了表象,却忽视了根源。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说句实话吗?你不要生气。” “你天天大色狼、老色鬼的叫我,我也没生气呀!” 女孩儿撇撇嘴:“那毕竟还是带着点戏虐的成分。” “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想,你的确挺宅的,是吗?也许除了出版社邀你或者其他不得不去的地方,你就会哪也不去。” 老别看了看身后的办事大厅,又看了看女孩儿:“好像的确是这样。” “我喜欢大明湖附近狭窄的巷子,以及那里藏着的稀奇古怪,它们总会使我感到出乎意料和新鲜。我喜欢那个咖啡馆,它的一成不变让我感到安全,它里咖啡的香味让我感到踏实。我也喜欢那些奇怪的人,我与他们若即若离,在同一个世界中有所关联,又不在一个世界中平行向前。但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自身的意义与价值,无论那‘读书会’是什么,起码让能让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个没有人需要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你。” 老别摸着女孩儿的头,没有说话。 “可是,听着同学们经常的议论,特别是假期之后的时间,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我,我也想出去玩的。”女孩儿并不认为老别会真生气,她猜测老别会笑话她。可老别没有,他的脸是板着的。女孩儿见状害怕起来:“当然。我父母以前工作也很忙,也没怎么带我出去玩。所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老别蹲下来,说了一句:“对不起。”脸还是严肃。 “哎呀!你对不起什么了,你猥亵我的时候都不说对不起,你现在说什么对不起呀!”女孩儿赶紧拉老别,“来来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小,以后啥地方去不了呀!现在无所谓。” 老别终于笑了:“反正该办的都办了,初中毕业带你出去玩儿。你同学哪里没去过咱们就去哪,说到做到。”他又趴下来,凑到女孩儿耳边小声说:“正好,可以将你猥亵到天南海北。” 女孩儿撅起嘴:“哼!老色鬼,我还巴不得你这样呢。” “走吧,这里咱们也不逛了。回家。” “喂喂,既然来了,那就先逛逛吧!好不容易有半天可以玩的时间,我可不想浪费。” 肆/〇八 经三路上的东西,对于夏末嫣琪来说,并没有足够多的吸引力,她只不过是为了消磨时光。毕竟回家之后,等着她的只会是一堆作业,对她来说更没有吸引力。 “总感觉这里都很非主流呀!与你所说的那个历史毫无关联。”逛了几家店,女孩儿给出了总结。 让女孩儿得出如此结论的,主要有如下这几个店。 一家没有中文名也不知道卖什么的店,进去之后也同样不知道它是卖什么的,里面有咖啡,有茶,也有蛋糕面包,同时还有衣服卖。看起来进这家店的顾客应该都是为了放慢节奏,可无论楼上楼下都没有太多座位留给顾客。店面的布局略显杂乱。 一家从门外看应该十分古老的照相馆,但推开门的一瞬间,女孩儿就已经决定走了,它的内部与其他普通照相馆没有任何不同。 一家古色古香的书店,这应该是女孩儿最喜欢的地方。它的家具陈列很有年代感,但女孩儿又总感觉它的某些地方别别扭扭。另外它的摆放太过于拥挤了,书也都是些常见的畅销书。 “我也没怎么来过这里,不知道现在是这么个样子……”老别这句话也在表达自己的无奈和失望。 但女孩儿最终还是发现了她认为值得浪费时间的地方。在这条路上,有一间虽然简陋,但面积却不算小的,旧书书店。她二话不说,就一头扎了进去。 老别拉了一下她,悄声说:“问你个问题呀。你们也是在旧书摊里发现了我的书吗?” “嗯!第一次好像还真是如此。”女孩儿慢慢往店里走,她注意到里面大部分顾客都穿着校服,看相貌应该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小孩子都没什么钱,但喜欢看漫画或故事什么的,那种书也不怎么便宜。所以大家就有了结伴去搜刮旧书的习惯。但就如所有卖旧书的地方一样,店家根本不会逐本去查验,也就必定什么书都会有。发现的第一本你的书,我们一翻是繁体字,大家还开玩笑要拿来学繁体字。但看进去之后,那简直是……”她歪歪头,随手拿起店里的一本书,“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嗯!祸害了两代青少年。”老别也拿起了一本书,看了眼书名就又放了回去。 女孩儿见老别不再拽住她,随即继续往里走。她并没有任何目的,如往常一样,只是很随意的去打量那些书。有些时候是书背上的色彩吸引了她,有些时候是书名的特别让她感到好奇,而有些时候却仅仅是因为这本书的厚度或开本。她从没有固定的标准,也不需要标准,一切只因她的心情而定。也正因此,她总会在此时忘记了时间的长短。 在书店里转了一圈,重回门口,女孩儿将选出来的几本书交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老别:“我想你肯定想先审查一下吧!”看着老别接过书翻看起来,女孩儿重新看向门口的一摞书。 她愣了一下,走上前,从其中抽出一本书,转身递向老别。那本书的书名是《那幅画或那两幅画的传说》。 老别看了看封面和扉页,又去看门口那摞书。他有些吃惊:“我确定刚才仔细看过门口的这些书,刚才绝对没有这本。这么奇怪的书名,我肯定不会忽略的。” “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忽略。”女孩儿看老别正抬头看着天花板的各个角落,“你在干什么?” 老别走到收银台,指着头顶:“你那个监控是真的吗?我想看回放?” 收银台里的人看上去就是这家书店的老板:“怎么啦?丢东西了吗?” 老别没有任何迟疑:“对,就在刚才,几分钟前,我孩子包里的东西没有了。” “噢!”书店老板有些不耐烦,回头喊了一声,“小子,带他们到后面看监控。” 女孩儿拉住老别:“喂喂!你要干什么呀!你是怀疑刚才有人来这里放下了这本书吗?但你有必要非要搞清楚这个吗?” “难道你不想搞清楚吗?万一……任何可能都有可能。”老别已经跟着那个被称呼为“小子”的年轻人往店后面走了。 “但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可女孩儿发现自己根本拦不住他了,只得抱紧那本新发现的“传说”,紧跟在他身后。 那年轻人在电脑里翻出回放,就坐到了一边,对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没有任何兴趣。老别却趴在屏幕前,仔仔细细看起来。 女孩看到了自己和老别走进书店,看到老别上下打量门口那一摞书,之后两人就进了书店走出了监控的范围。之后的十几分钟,只有几个顾客从门口出入,却没有任何人在那里停留,直到女孩儿重新回到门口,发现并拿出来了那本书。 “好了吗?有什么发现吗?”年轻人问。 老别摇摇头:“谢谢。没什么发现。对不起,麻烦你了。”他揽过女孩儿,“走吧,结帐走吧。也许它就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之前没有看见。” “对不起,让你感到失望了。” “虽然我的确是有些失望,本希望自己能发现些什么。但你不用为此事道歉呀,并不是你让我失望!” “可你的整个世界,都被我破坏了。就和刚才似的,你突然间神经兮兮。” “整个世界?这说法太大了吧!不过,我并不感觉是被破坏,我倒是感觉是变得更好了,至少是更丰富了。那是神经兮兮吗?亲爱的,你这小小年纪,得更乐观积极才行呀!” “嗯。希望我能吧。” 肆/〇九 考试!考试!考试!夏末嫣琪好惧怕这场无法躲开的考试。她中考了,在这炎热的初夏。但这考试也不过就两天,在老别的精心照料下,一眨眼就过去了。之后她才明白,等待成绩才是最恐怖的。 “绝对比当初猜到你是谁却不知道你会对我怎么下手时还恐怖。” 老别大笑起来:“哪有这么恐怖呀!不就是个成绩吗!怎么能赶上我?” “啊?”女孩儿噘起了嘴,“但到头来你也根本不恐怖呀!简直是无聊。对了,马琳有说什么吗?” “没说太多。这几天看卷子已经够累了。但她对你很乐观。况且现在你再紧张也没用,顺其自然吧。想去哪玩直接说,咱们就去。” 女孩儿看着自己屋里的小书架:“你现在也不用再担心影响我学习了,那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那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虽然在忙于学习,但我的身体也没停下发育呀,手感绝对提升了很多。你难道就不想试试吗?不打算更进一步吗?” 老别轻轻吻了她一下:“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甜甜的味道。” 既然给足了老别机会,但他却没有任何进一步动作,女孩儿决定将这段时间多多浪费在咖啡馆的“读书会”里。她几乎还没有将那本不知道有几幅画的传说分享给大家呢。 不过“读书会”的那些成员,却对女孩儿这次的考试更有兴趣。 “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就可以把你的成绩改掉,你想要多少分都可以。” “嗯!我相信,他可是黑客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么做是错的呀!”女孩儿的回答简简单单,“就如同……”但又不那么简单。 “对或错,本就没有统一标准。大伙,你们说是不是。我们这些也许生活在别人小说中的人,还有什么对错需要关心吗?” 女孩儿看大家都在点头默认,喃喃的说:“曾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和你曾经说过的,如果我愿意往前看,可以跟你们离开这里。但,也许这个世界给我的安排,就是留在这里,充当这样的角色。对或错,也只能按照这里的标准。” “你这是标准的宿命论。”旁边的人说,却又低头看桌上的书,“我还是收回这句话吧,因为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但这不代表你无从选择。跟我走吧,我可以给你所要的。别先生又不给你。” 女孩儿假装惊恐:“啊!难道你是说你要上我吗?” “你是想被上吗?何尝不可呢?” “老曾今天很直接呀!summer你今天也是!” “怎么了?我的世界可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女孩儿只感觉两腿之间一阵发紧,脸也变得滚烫。接着她做了一个鬼脸:“绝不给你。”她将书推出去,“我想,这本书上的东西,也是轮回,一个很大很大的轮回。它讲述的东西,是开端,也是结局。” “我基本已经把这本书看完了。summer,这的确是一种解释,看起来也很合理。只是不太容易接受。那说明……” “神,并不是神。”女孩儿还盯着曾先生。 “祂们是不会承认的。” “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而且我对之前书上的内容也开始怀疑了。太颠覆,不可信。” “难道当你成为造访者时,你没感到过颠覆吗?我倒是认为这本书的说法很合理,不存在颠覆。” 女孩儿从包里拿出纸和笔,简单的几笔线条在纸上勾勒出一只鸟的形象:“黑色画布上的白色凤凰,扭曲着,只显得无比痛苦、压抑和恐惧。难道整个宇宙就是被这只凤凰支配着吗?” 曾先生拿过画:“难道那会是你吗?我只是突然有这么个没有来头的感觉,也许是你这画太生动传神了吧。” “如果真是我,那这只凤凰,也只会有伤感,顶多是落泪的。我并不……并没有足够的扭曲。” “那另一幅画呢?那个玛诺狄?” “也许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空空的画布。” “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 “所以才会消失不见。” 伍 ////////// 走过柜台,拐过它的弯角,是咖啡馆唯一远离任何窗口的区域,有一点点神秘的感觉。那里确实是“神秘”,没有书架、杂志、盆栽等任何装饰,却有两张长条桌。在这么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经常围坐着许多人。这些人各式各样,不乏有许多外国人,有些还长相古怪,就如同一个小联合国。嗯,他们绝对有一个小圈子,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想与圈子之外的一切发生任何关系。 \\\\\\\\\\ “你画过凤凰吗?我真不知道这些事情。”曾先生说。 “嗯!那段你还没有经历,又或者那是另一个你。”另一个人说。 “剧透一下。大家后来再次讨论起那凤凰,说到了涅槃。你说那也是轮回。而我只认为是新的开始。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的中考成绩呢?” “哈哈。肯定是很好呀,否则summer怎么高考那么好呀!” 夏末嫣琪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她看老别终于回来:“你好慢呀!” “哦?路上遇到个年轻人。” “想必是个美女吧?” “哈哈,可惜是男的。确切来说是个中年人,大概四十岁吧,但毕竟还是比我这六十岁的老头要年轻很多。很瘦很高,站得笔直。我只是感到面熟,就多看了几眼……我刚才说哪里了?” “别先生,您可不要生气。我们听summer讲得更精彩。” 夏末嫣琪一撇嘴:“那好吧!” 伍/〇一 当成绩和预测提档线都出来后,夏末嫣琪都对自己无语了,恨不得……连石头缝都感到她丢脸,不让她钻。 老别的书房里,马琳正坐在那把巨大的转椅里,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但这个成绩还好,还有希望。实在不行就送私立吧,这分数私立肯定是要的。现在首要是保证她能上普通高中,而不是中专或职高。” 老别站在一旁愁眉苦脸:“但这些选择……住校我想倒没什么吧,反正大部分高中都要住校。但他们能管好吗?我不放心。像她这样的性格,管多不行管少也不行。还要不就在历城,要不就到孙村了。那么远,万一出点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附中当然好,可咱们也得面对现实。实在放心不下,就去学校旁边租房子吧。有许多家长都这么做。” “但这不又等于特意给琪琪制造心里负担吗!唉!矛盾呀!” 女孩儿悠悠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差。一直对自己太乐观了。” 老别走到她跟前搂住她:“没关系,没有人会责备你。我们只是要想好对策,尽可能找到最优的办法。” 女孩儿乖乖地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马琳接着说:“也赖我,对今年的形势分析不到位。” 老别继续对马琳说:“孙村那个私立吧,仔细考察一下。起码各种条件和环境会好一些吧,管理也会更人性。” “嗯!好的。”马琳答应着,又开始翻阅网页,“我也咨询一下其他人。” “那里很远吗?”女孩儿并不知道孙村在哪里。 “我会找周边的房源,陪读很容易做到。你想让我跟过去吗?如果你不想再被我盯着,可以说。” 女孩儿微点头:“想。” “那就好。”马琳说,“包括这学校的情况,包括周围的房源,都留意着。最好别拖到最后。” 为这上学的事情,老别和马琳忙忙活活了大半天,终于有了些眉目。可一直在边上顶多就端个茶倒个水的女孩儿,更感到失落,更感到自己无药可救。 “真不行了,我该走了。”马琳突然说,“还约了学生家长,再晚就只能放人家鸽子了。” “那你晚上还回来吗?”女孩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你,可以留在这里的。” 马琳和老别都有些吃惊。马琳走上前,摸着女孩儿的头:“没关系的。真的。放开心点。” 可一天中剩下的这一点时间,女孩儿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度过,做任何事情都索然无味。而老别,还时常会接个电话打个电话。 终于进到了夜里,略显疲惫的老别向女孩儿道了声晚安后就上了楼,将客厅与电视留给了女孩儿。她却在楼梯边听着楼上的动静,确定老别洗漱完毕躺进了卧室后,也上了楼将自己收拾干净,身上只着一件轻薄的睡裙,敲了敲老别的卧室门。 “进来吧。”那是老别的声音。 女孩儿轻轻推开门,看到老别正挪动身子给自己腾出空档,她不确信自己是不是直接扑上床的。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是被紧紧搂住了。 “今天下午,”女孩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你们在书房,我突然就感觉,你们就像是一对夫妻,用尽努力只为自己的孩子。” 老别没有说话。 “你们又考虑结婚了吗?” “我们一直没有去过多讨论这个问题,毕竟早一年晚一年也没什么区别。” “对不起。” “没关系。” “我能和你睡吗?只是睡觉,没别的。当然如果你想有别的,也可以。” 老别轻轻捏着女孩儿的脸蛋:“感觉最近你身体发育的挺快呀。” 听到这句话,女孩儿故意扭扭捏捏起来:“老色鬼,知道你肯定天天盯着看。那你想试试吗?”紧紧贴着他的女孩儿已经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这让她紧张又兴奋。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大腿,那摩擦那瘙痒让她肌肉紧绷。他亲吻着她的唇,那柔软那湿润让她只想彻底摊软。她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就在他的手边,那莫名的肿胀,只想让自己僵直的腿分开,给他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我是想要你的。”老别却突然说起了话,“但我也想把你当成亲生女儿。” “我愿意,我也能分别充当这两个角色。一个是你的女儿,对您喊‘爸爸’。另一个是……”女孩儿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情人,或者别的称呼,什么都行。你需要什么,我就是什么。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为你做的了。” “慢慢来,好吗?继续,慢慢的。” “嗯。”女孩儿往旁边撤了撤,老老实实趴在了床的一角,她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只家养的小猫咪。 “等一下。”老别起身走了出去,又很快返了回来,将女孩儿的枕头摆在她头下,将女孩儿的薄被盖在她身上,“我晚上可打呼噜呀!” “我不嫌弃你的。爸爸。” 老别又吻了一下女孩儿:“真不适应,你还是不要叫我‘爸爸’了,继续叫‘老家伙’什么的吧。” “嘿嘿。”女孩儿做了个鬼脸,“那我就是你的小情人,好吗?” “好。” 伍/〇二 既然大家都认定了要去报那所昂贵的私立高中,那么夏末嫣琪的这个暑假也就应该波澜不惊了。她不需要和其他同学那样,全家人都胆颤心惊,拿着一个三位的数字,看着往年的分数线,去赌博。 当然,虽说女孩儿和老别只需要作为局外人观望他人,马琳作为班主任却无法逃脱责任,每天都能接到家长们的无数电话。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女孩儿就能天天轻轻松松的。因为成绩的缘故,那私立高中要求她必须在暑假中完成一个月的衔接课程,最终考核成绩将作为分班参考。 上课地点就在孙村那高中里面,可这一个月却又没有宿舍能住,这意味着老别也别想放松一刻,他急需在那附近找到合适的房子。 “所以你最近才不怎么开心呀!”咖啡馆的侍者说。 女孩儿进了咖啡馆,却没有往楼梯边去,只坐在了吧台边,喝着侍者递过来的饮料,默默点着头。 “无论谁,都有离开这里的一天。你看他们,你也知道,某一天他们其中的谁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侍者说。 “又或者,当他再次来到这里,却是他的第一次。”女孩儿叹了口气。 “是呀!可你这一次只是与这里短暂的告别,对我们来说,这段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次?”女孩儿抬头望向店员的双眼,“你们几个是锚点,你肯定能看透更多事情,可你们却从不完整的透露,对吧。就和你所说的‘这一次’。” “是的。我们就是这个样子,也只能这样。但你也能看透很多,比他们以为的还多,却也没有全告诉他们呀。” “不,那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实际上并不知道,又或者……” “潜意识中不愿承认自己知道。” “嗯!也许因此我才喜欢和那个老色鬼在一起,我真的喜欢。无论他做了或没做什么,他都让我更感觉自己……” “别先生让你感觉自己是个人,真实存在的人?” 咖啡馆的正门被打开,伴随着那特有的咯吱声。女孩儿回过头,看到老别正迈过门槛。 “今天没讲故事呀?”老别看看女孩儿,又往往楼梯旁边望了望。 “今天那几个人都很无聊的,另外我现在想喝好喝的。” “g,给我杯白水吧,谢谢。”老别对侍者说,当侍者转头给他准备水的时候,他又对女孩儿说:“房子已经敲定,付定金了。” “嗯。好的。那是不是要准备搬了?” “差不多吧,着手收拾东西吧,需要在那边用的,不要太多。” “噢!那么……”女孩儿一直有一个想问却又不敢问的事情。她认为自己已经不应该是两年前的样子,可她还是需要有个答案。 老别喝了一口水:“噢,对了。差点忘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绸布包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在路上不小心看到的,感觉应该可以。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什么呀?”女孩儿赶紧打开布包,可里面的东西只是让她感到不解。那是两个极小极小的瘦长透明瓶子,被一根长皮绳拴在一起。“这是干什么的呀?”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应该是干什么的,只是感觉它也许适合……”老别看了看侍者,“……那个……要不回去说吧。” 侍者如同知道老别要说什么:“没关系,别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忌讳。” “噢!那好!是这样的。我认为你父母……就不要动了,但也就没法楼上楼下。我看这瓶子结实,是树脂的,所以如果你愿意,可以……” “可以什么呀?” “把你父母的骨灰分出来装在这里面,那么你就可以天天带着身上了。” 女孩儿听到这里,直接捂住了嘴。 “啊……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也没关系。” “不,不……谢谢。”女孩儿的手不得不赶紧去抹眼泪。 突然老别的手机响了,他赶忙接听,只哼了两声就挂断了,继续对女孩儿说:“我先回家了,这边没法停车,被人催了。”说罢,他就呼哧呼哧跑了出去。 侍者将纸巾递给女孩儿:“别先生的想法很独特。” “嗯!”女孩儿擦汗眼泪,把玩起那小瓶子,“他爱我,并努力去理解我。” “别先生做得还不错是吗!” “做得足够好了。” 伍/〇三 但是,要如何将骨灰装进小瓶子里,夏末嫣琪却实在想不出。况且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把那两个骨灰盒打开。虽说那盒子的材料并不值钱,但兴华振邦的律师找人对盒体进行了封胶处理,一是因为这是女孩儿的要求,二是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两个盒子并没有机会很快下葬。也正因此,她只能是对着两个小空瓶犯愁了。 愁到其他必需品都已经收拾妥当,需要补充的少量家具也都在租住的房子里安排妥当,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依然没有解决,以至于老别都看出来她这个大心事了。 “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也不说呀!还以为你不喜欢呢。”老别拎起那小瓶子看了看。 “怕你忌讳吗!不敢给你说。” 老别拉起女孩儿的手,直接上了阁楼。他从阁楼一角的工具间中翻出壁纸刀和橡胶手套,走到摆放骨灰盒的桌子上。 “啊……那个什么。两位,在天之灵。我也不懂其中规矩,但想必你们也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一直有你陪伴吧。所以万一我破坏了什么规矩习惯,还请两位多担待。毕竟都是为了你们的女儿……那么我就开始了。”说完这句罗哩罗嗦,老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沿着缝隙将两个骨灰盒上的封胶切开。 “那么……”老别将手套给了女孩儿,“下面还是你来吧。” 女孩儿首先轻轻掀开了母亲的盒盖,露出了里面的那些灰白色粉末。她看看老别,看到老别已经将其中一个小瓶子打开,递给了她。女孩儿接过瓶子,放到盒子中,舀了一下。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到老别帮她把那小木塞装回到瓶子上。同样的方法,她把父亲的骨灰也装进了另一个瓶子。 “那下面怎么办呢?”女孩儿将两个骨灰盒关上。 老别则不知又从哪翻出来了蜡烛和火柴,将融化的蜡液滴在小瓶子的木塞周围,将它们密封起来。随后,他又用了很久,拿着蜡将骨灰盒也重新封住。 女孩儿已经把皮绳穿好,将那两个小瓶子挂到了脖子上。“谢谢。”她抱住了他。 “这都只不过是小事儿。没什么的。走吧,下去吧。” “我想收拾一下。明天就要搬过去了,也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这里了,今晚我想陪陪他们。” “好吧。如果课程不紧张,每周咱们也都可以回来住,刘婶会给咱们都准备好的。”老别抚抚她的头发,独自一人下了楼。 女孩儿也没太多可以去收拾的,也在于她之前经常会上来收拾一番,阁楼上的尘土并不多。但七月底的天气相当热,这阁楼里更是如同一口大蒸锅,除了闷就是热。刚才女孩儿就已经开始出汗,这会儿一活动,她是彻底的挥汗如雨。 反正阁楼上有水池水槽,满足洗刷条件,不需要上下楼接水倒水,于是她索性将衣服脱掉,只剩条内裤还在身上。感觉自己颇有女汉子的风范,她自己都笑了。 擦净桌椅床头,拖了一遍地,女孩儿将床罩掀开。她现在需要下楼了,床单、枕头什么的都要从楼下搬上来。她仔细查看了一圈,确认这顶上没有还需要收拾的地方,就直接下了楼。 走下楼梯,女孩儿出乎意料正撞到老别从他的卧室走出来。她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虽说这并不是第一次裸在他面前,但双手还是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前胸。 显然老别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赶忙举起手中的东西:“啊……我上来拿充电器,手机,下面的线没找到。” “我的错,下面的线我收拾到行李里了。” “噢!那个……上面还是太热了是吧。要不一会儿我给你搬上去个风扇。” “嗯!我想我的确需要一个风扇。”女孩儿见老别向自己靠近了一步,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身体,“我……我出了好多汗,本打算收拾完直接洗个澡再换套衣服。如果你需要……等我洗完……但如果你不在乎我全身黏糊糊的话……” “啊?什么?噢!”老别将眼挪到了别处,“不不,我先下去了……得充电。”说罢老别就要走。 “喂。那要不晚上的时候,我……”说出太直白的话,女孩儿依然有些难为情。 “都可,都可以。啊……”老别又把眼睛转了回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 女孩儿放下放在胸前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才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头发可能也是一团糟:“现在的样子有点像野孩子吧。” “可不是吗!”老别走到楼梯上,才又说了一句话,“但很诱惑。” 女孩儿追到楼梯口:“那说明你喜欢啦?” “喜欢。” 伍/〇四 初高中衔接班的课程不过如此,主要是对初中知识的复习,只是略微向高中课程延伸了一下。夏末嫣琪很快就发现,与共同被要求完成这一个月课程的其他同学相比,自己的基础也不算差。因而虽然她绝不打算放松自己,但这学习上的负担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不过女孩儿很清楚老别现在的压力比自己大。刘婶不可能跑来孙村做饭和打扫卫生,这两样工作只能老别亲自来干。打扫卫生对他倒是没什么难度,毕竟闲着也是闲着,慢慢干就是了,可做饭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成了老大难问题。 “一日三餐最头大呀!虽然她不说,但我也知道自己做饭多难吃。嗯!比琪琪她自己做得难吃太多,更不敢和刘婶比了……嗯!也没有靠谱的饭店,只能跟踪别人找到集市……”女孩儿刚放学回来,就听到老别在打电话。她能听出来,对面是马琳老师。她没再继续听,收拾好餐桌,就开始写作业了。 “琳琳打算这两天来看看,她想你了,”结束通话,老别对女孩儿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女孩儿放下笔:“你是打算让她亲眼看看这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吗?”她捂嘴偷笑起来。 “唉!没办法呀!我不还在努力找房子吗,可距离学校近的,真困难!太挤了。”老别已经走去厨房。 “我无所谓呀,以前的家也这么挤,习惯了。”女孩儿笑出了声,“话说回来,这个沙发倒是大了不少,不会让你睡得腰酸背痛。” “嗯!真是谢天谢地,我都没有再放个折迭床的位置。” “那你为什么要弄张一米五的床放卧室里,说实话那点小卧室,真是太满满当当了。” “这不为了你能睡舒服点吗。”老别已经开始洗菜切菜,“还是要靠你来掌勺哈,我对自己依旧缺乏信心。” 女孩儿站起来:“两个人睡一米五没问题。” “但要保证你能休息好。别看你这两天比较轻松,后面还不一定什么情况呢。” 女孩儿看老别依旧是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趁着我还有时间给你做饭。” 这栋房子,女孩儿感觉比自己曾经在北京住过的还要拥挤,条件还要更差一些。只是她没有明说出来,毕竟她知道老别也是不可能对这房子满意的。 一室一厅的老房子,一张餐桌和一件沙发就把那一厅占差不多了,那张一米五的床也把那一室占满了。两人的衣服没处放,只好继续堆在箱子里,摆在客厅中。这房子唯一可以称赞的地方,就只剩下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这点,不过它们同样都小到可怜。特别是那卫生间,基本只有容身一人的大小。其中的热水器,也是老别后装的,却还经常会碰他的头。 “我说呀!你要是感觉沙发不舒服,我们也可以换换。我小,沙发对我来说会比你更合适。”女孩儿边做饭边说。 老别像往常一样,在旁边认真学习做饭:“不用,你要休息好。” “那你还是和我睡呗。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我睡得也挺好的,不会影响睡眠的。” “再说吧。找个更好的房子更重要。” 做好饭,再吃完饭,老别刷碗,餐桌再次变回了书桌,女孩儿将各种书本铺满整个桌子。收拾完家务的老别则倚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翻起报纸和手机。十点钟,他会为她准备好一杯牛奶。女孩儿则会收拾好书包,喝掉牛奶,洗漱干净,准备睡觉。 这就是他们简简单单的新常态。 “我会给你留一半床的,一直都会。”在进卧室前,女孩儿对老别说。 老别抱抱她亲亲她:“我知道你会的。” 女孩儿在他怀中撒起娇:“我爱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我也爱你,无论从哪个角度。” 但女孩儿也早已清楚,某个角度必会长久地占据在首要位置,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以动摇。而原因,并不是马琳。 伍/〇五 马琳是某天上午过来的。夏末嫣琪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下楼扔垃圾。 “马老师。”女孩儿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琪琪,回来啦?这些天感觉怎样?” “感觉是挺好的,但我可不怎么相信自己的感觉了。自我感觉良好,没用。” “和同学们相处的如何呢?” 女孩儿摇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 “但正式开学后就要住校了,躲也躲不开,对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松心态,船到桥头自然直。勇敢点,尝试一下。” 这顿饭是马琳做的,要比老别的好吃太多。女孩儿在餐桌上憋着没怎么说话,她怕一张口就把与自己以前态度向左的话说出来。她想说:“你赶紧嫁给这老家伙吧,我想喊你妈妈。”但她,还是怕到时候自己会成为多余的那个。 午饭之后,马琳将女孩儿送到了学校门口,虽说女孩儿并不希望如此。以前她都要求老别不要送她的,顶多也就是送到大路口附近。 被送到学校门口的后果,很快就显露了出来,仅仅就在她走进校门后。 “夏末嫣琪,hi!那是你妈妈?”这是一起参加衔接补习的男同学,叫宋家凡。他眉清目秀,穿着打扮精致,与这里的大部分看起来很野的男生不太一样。同样他的待遇也很精致,每天都是豪车接送。 女孩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但她很快就确定了一整套的说辞,回答道:“嗯!我妈妈。” “你就住这附近吗?”男孩儿继续问。 “在附近租了套房子。”女孩儿尽量不说废话,不做过多解释。 “之前看一个老头经常送你。是吧。” 女孩儿没想到男生还会注意到这些,也庆幸在刚才短短几秒钟前她已经打算好了一切:“那是我姥爷,平时只有他在这里。” “真好。我也希望能在旁边租房子,天天跑来跑去太累了。但我爸嫌周边房子都不好。”男生很可爱的嘟起了嘴。 女孩儿笑了:“你爸说得没错,房子都破破烂烂,还很小。” “但那也会很有趣,不是吗?” 女孩儿想了想:“嗯。的确也会很有趣的。”女孩儿感觉,和愿意与自己成为家人的人在一起,本就是有趣的,这两三年和那个拥有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的确是不乏趣事。 走进教室,女孩儿悄悄拿出手机,把通信录里老别的名字从“老色鬼”改成了“姥爷”,随后就给这姥爷发了条短信:“喂。放学来学校门口接我吧,我想在周围稍微转转。” 女孩儿猜不出老别在收到短信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自己有点过分期待放学了,一下午都有那么点魂不守舍,心里大骂自己不认真学习也没起到太大作用。同时,她发现那男生经常会注意自己,她的心有些慌了。 不过等到放学以后,女孩儿可以算是欣喜若狂了,因为老别正老老实实站在学校门口。 “走吧?你打算去哪里转?”老别直接问起来,“琳琳回去之前把晚饭做好了,今天有时间走走散散步。” “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既然是散步,那就不设什么目标了吧。” “姥爷好!”身边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女孩儿吓得一哆嗦。 老别看起来却很淡定:“哦?这是你同学吗?琪琪。” 那男生很主动:“您好。我是夏末嫣琪的同学,叫宋家凡。” “噢!噢!你好。” “那我先走了!”男生很奇怪地向老别打了一个少先队队礼,就跑向了等在一旁的豪车。 “讨厌的人!”女孩儿对那男生的本就只有一点的好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姥爷?”老别问。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只想找一个尽量普通的说法,不想被别人问起太多问题。所以我骗他说你是我姥爷,马老师是我妈妈。” “哦?有意思。” “但这只是对外的说辞,不代表需要任何改变。”女孩儿有些紧张,赶紧补充一句。 “嗯,我知道,我不介意。你这小姑娘,放心吧。不过……我看那孩子喜欢你。” 此时,男生乘坐的豪车正从他们面前经过。女孩儿见那车走远,挽起老别的胳膊:“我才不理他呢,我是属于你的。” 老别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伍/〇六 学校的四围,多是些旧村改造而来的小区,而且都有些年头了,看起来虽不破但还是很旧,特别是配套设施过于落后。不过普遍绿化不错,可又带来太多的蚊蝇。夏末嫣琪认为宋家凡的父亲说得没错,周围的房子都不太好,这也包括她和老别租住的地方。也正因此,女孩儿更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值得去逛了。 “我想你也许会在这里碰到其他同学,毕竟在这片租房子的绝对不仅我们。没关系吧。”老别突然说了一句。 “和姥爷出来遛弯儿,能有什么关系呀!况且我和他们都不熟,要不是那个家伙自己唠叨,我也懒得搭理他。” “哈哈!虽说我不介意吧,但这辈分还是有那么点乱。”老别向女孩儿的胸前看去。 女孩儿愣了愣,去摸藏在衬衣里面的那两个小瓶子:“对不起,很多时候我都……” 老别将女孩儿揽进怀中:“没关系。他们永远是你唯一的不能取代的父母,我也不想当空降来的舅舅。” “所以你是真喜欢现在这种说不清理不出的关系啦?就和你许多小说里的一样。” “对不起……” 女孩儿摇摇头:“我也喜欢。”她轻声说,“老色鬼。虽然爸妈对我一直很好,但我仍然感觉自己缺爱,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吧,或者是因为他们总是很忙。所以曾经,哪怕谁说一句喜欢我,我都恨不得要扑上去。还好,那真的是以前了,我现在只需要也只想扑向你。” “我们,就如同在谈一场恋爱,是吗?” 女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眼角中的泪珠越来越大:“但我也知道,哪怕你什么都敢想敢写,哪怕我成年了,有些事你也永远不会去做,你永远都不会考虑娶我的。无论年龄相差多少,无论我算不算你的侄女,无论有没有你的琳琳,无论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 “我不想绑架你,你的身体,你的思想,你的自由,我都不想绑架你。你以后,会找到……” “我知道,这也是你对我的爱,对吗?” “我感觉那小子就不错。” 女孩儿擦了擦眼泪:“你别闹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家伙。不管以后怎么样,反正现在我只想依附于你。不准赶我。” “好……哦?看那里!”老别突然伸手指着前方。 女孩儿本以为老别是想转移话题,但向他指的方向看去之后,她也欣喜起来。那是一层住户改造成的门头房,晾台上被开出一扇门,一眼望过去,里外摆着的全都是各种书籍。 “哈!想不到这种地方还有旧书铺子。”女孩儿撒腿跑了过去,却发现老别在身后不慌不忙,“快呀快呀!” 老别紧走了几步:“里面太拥挤了,我给你拿书包,在外面等你。” 女孩儿开心地一笑,将书包扔给他,就一头扎进了这个小铺子。这铺子里面的确是拥挤,只是几个顾客就已经把书与书之间的过道堵得水泄不通。她回头向等在外面的老别伸了伸舌头,硬是挤了进去。 这铺子里大部分的书,绝对没有经过任何的挑拣就被堆在了架子上或地上,品相参差不齐。那些被放在书架顶端的书,更是明显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女孩儿心想,这些书看上去都可以算是老古董了。她还真就对这些绝对是许多年都无人问津的书产生了浓厚兴趣,盯起了它们的书脊。 公版的名着,有些是精装的,有些是繁体的,有些还是外文的。还有一些不知道属于哪个年代的各类学科的学术着作。她虽是好奇,但碍于书上那一层尘土,也就打消了拿出来翻翻看的想法。 只是她……突然间……在一本书的残缺书脊上看到了一个词——“传说”。 那本书摆放的位置并不算高,却如周围的伙伴一样依旧是全身被尘土覆盖,在左右的完好精装书之中,这本平装的薄书更显得特别。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可那书名又让她无法去拒绝。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将书拿下来,努力不碰到太多的灰尘。 封面是完整的,没有任何修饰的黑体汉字写明了它的名字——《传说的发现者传说》。一个绕口的名字,让女孩儿想到了那本关于轮回的书,也让她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但书籍对她的诱惑总能占据首要位置,她轻轻吹掉浮土,打开了书。 “我生下了你,但我无法养育你,你成为了其他人的女儿,下面是你的一生。”书的第一句就如高压电般袭击了她的全身。女孩儿惊呆了,不知道何去何从,双手颤抖,腿脚发软。如果不是有四周拥挤的书堆支撑,她早已摔倒在地上。但这本书,却的确是掉在了地上,砸在了脚上。 “老板,这书多少钱。”女孩儿回过神儿,捡起书。 “定价的一折。”老板边接过书边说着,“嗯?没定价?”老板在书的前前后后翻来翻去,最终也没有找到任何写着价格的地方。“算了,不用付钱了,送你了。”老板将书递了回去。 “谢谢老板。”女孩儿抱着书,从铺子里挤了出来。 “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吗?”老别问得很常规。 “我……”女孩儿低头看着怀里的书,“我不确定。” 伍/〇七 如何去确定自己到底发现了什么,夏末嫣琪知道答案却又不敢去做。她不敢翻开那本书,也不敢把书给老别看,后悔自己将那本书拿出来。这闷闷的样子,与进书铺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老别不可能注意不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女孩儿只是在摇头,她注意到老别并没有看自己,反而一直盯着书铺,扫视着周围。 “你是特意没有进去吗?你是在注意有没有奇怪的人吗?你相信会有人跟到这里来吗?就为给我放下一本书让我去发现吗?没有必要了,”女孩儿将手中的书给了老别,“我们——至少是我,在别人的书中,一切都是早就设计好的情节,和那些造访者一样。” 老别低下头,看着书名、封面和扉页:“这本书除了书名外,其他部分与之前的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呀!” 女孩儿将书翻到了正文第一页,指给老别看那第一句话。 “但这也不说明任何问题呀……”老别又往后翻了一页,他直接说不出话了。 “我没给你起名字,因为你的新父母会给你取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名字,一个有四个字的名字。你的名字,拥有最美丽的季节,也拥有最美丽的风景。”女孩儿喃喃的念出了书中的文字。 老别看得更快,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一面看完,将书合上。“这本书,看上去很陈旧了。”老别缓缓说起来。 “和周围的书一样,纸已经发黄,落满了尘土。所以,并没有人来这里放下这本书。” “至少不可能是现在。” “那……”女孩儿想拿回书。 老别却将书塞进自己手中女孩儿的包里:“走吧,先回家再说吧,还要吃饭,还要写作业,已经很晚了。” “可是……” “我们慢慢搞明白吧。” 一路上,老别没有说话,女孩儿也没敢说话。回到家后,书被老别拿出来放在了餐桌上,但女孩儿却没敢再去触碰它。整个晚饭也都是无言的,没有人再提起那本书,也没有人说起过任何其他的东西。 饭后,看着老别将餐桌收拾好,女孩儿却不得不躲进卫生间先去给自己浇上满身凉水。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安下心完成自己的作业。但实际上她也清楚,冷水只是会让自己冻得只打哆嗦。她的心意就是乱糟糟的,特别是当她回到客厅的时候,正看到老别坐在餐桌旁翻着那本书。 “我简单翻了翻。”老别说着将书推给了她,“篇幅并不长。与现在相比,它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女孩儿愣了一下:“那真的是我吗?是我亲生妈妈写的吗?” 老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总算明白了理解了,那几本书,以及咖啡馆中的那些人。” 女孩儿不知道老别到底明白理解了什么,她坐下来拿起书,一页一页往后翻,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我猜测,你被我收养之前的部分,出入不会太大吧。” “嗯!但从认识你以后,偏差越来越大……你和书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人。那真是我妈妈写的吗?那她为什么……” 老别低下了头:“但也只不过是几个念像的差别。不,念像都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最后做出来的差别,只是一点点选择上的差别而已。我……我不认为我比书中的那个人更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妈妈要这么写?那么的……残忍。” “也许在这个宇宙中,某一个我和某一个你的确是这样的吧。在某个角落里,这一切都发生过,只不过不是在现在的这个角落。”老别叹了口气:“已经很晚了,先写作业吧。”说罢,他起身坐到了沙发上,随手拿起身边的报纸。 “你为什么能如此淡定?” 老别无奈地望望她:“那还能怎样呢?” 伍/〇八 夜已经很深了,夏末嫣琪才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她知道自己的效率有些低,可老别并没有催促她。他只是没报纸可看之后翻起了手机,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查阅着什么,最终再次拿起了那本书。 女孩儿收拾好书包,对老别说:“你在找什么吗?” “总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并没有找到。” “他们也都找过,他们……造访者……因为与自己有关,还去了好多世界,都想找,也没有找到。当与自己有关了,才理解了,才可怕了。”女孩儿一时感觉自己难以组织语言。 “我想我也体会到了。也不得不相信了。”老别看了眼手机,“很晚了,赶紧睡觉吧。” “你能陪着我吗?”女孩担心他会拒绝,“我怕我会害怕。” “你先去吧,我先收拾一下。” 躺在床上,听着从卧室外传来的各种声响,女孩儿猜测着老别正在做什么。不过也就那几样,洗洗漱漱,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最后也是电灯开关的声音,门缝那随之暗了。 与平常不一样的,卧室门又被打开了,老别抱着枕头和被子蹑手蹑脚走进来。 “还没睡着呀!”他边说着边将枕头被子放到床上。 “怕你不来。”待老别刚刚躺下,女孩儿就赶紧抱住了他。 “噢!噢!还以为你会脱光了呢!” “那我脱。”女孩儿这就要起身。 老别赶紧摆手:“不,不,不用。我只是说了个拙劣的笑话而已。对不起,并没有起到什么好作用。” 女孩儿重新抱紧他:“你和马琳,今天都……你肯定很满足了。” “是的。”老别回答很直接。 “但男人,总不在乎再多点的。是不是?如果我再主动点……”女孩儿的手开始摸索。 老别制止了她:“你这小孩儿……” 女孩儿也没再继续:“你的书里,还有书里的你,都是这样的。” “那本书呀……唉!” “我知道那个不是你。咖啡馆也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的你,哪怕只区别在行动上。但我知道,那还是我,没有区别。” 老别没有说话。 “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吗?”女孩儿接着问起来,她找不出自己话中的关联。 “我好像,没什么可抱怨的,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况且身边还正挤着一个小萝莉。” “可是这个世界还是你原来想象的样子吗?”她解释说,“它更加……” “这个世界……如果现在是这个样子的,那么它以前和以后也都会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 “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几本书而改变。我知道,这个世界对你并不公平,特别是还有这本书,那些书。” “但那真的是我生母写的吗?她为什么要写这些。” “我不知道,也许同样是因为这个世界吧。但这个世界对许多人都不公平,无论是不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但如果它是被人操纵的,那以前它注定也是被人操作的,没有变化。同样的,无论我是不是也被谁操纵,可以肯定的,我只想关心你,只需要关心你。无论是不是被人操纵,无论你对这个世界是否失望,我只希望你不会对我失望。哪怕我是被人写出来的,起码这依然是我的想法。” 黑暗中,女孩儿悄悄擦了擦眼泪:“你真的太……过分了,为什么总是……理性。” “这也是职业习惯吧。但我这不能叫理性吧!毕竟,我可以做你的监护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 “情人和爱人。” “但又什么都不是。” “那又怎样。我们相互爱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明白,因为爱,你这个老色鬼才没有对我下手。也因为爱,我才希望你这老色鬼能肆无忌惮对我下手。” “连着两个‘老色鬼’呀!” “无论如何,你的本质是不会变得。你是好人,与书里的不是一个人。”女孩儿轻轻吻了吻他。 “对了。这就到你的生日了。有什么打算吗?” “除了想把自己献给你吗?没有了,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还是好好学习吧!” “嗯!那就赶紧睡觉吧!” “只要你不离开。” 老别回吻了她:“我不会离开的。” 伍/〇九 学习紧张的时候,哪怕就一晚上没有按规律时间睡觉,夏末嫣琪也是好几天都感觉没精神,好在很快就到周末,能休息一天。但这并不算大事,慢慢调整就是了,只是女孩儿感觉那个宋家凡总是特意缠着自己。除了那本书外,这个男生也让她很烦躁。 女孩儿希望那本并不开心的书中的情节可以延续到此时,那么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这个男生了,或者起码可以有东西参考一下。不过她并没有忘记,看到自己的人生被写在书里时,那种恐怖的感觉。她更希望那本书不曾被自己发现。 当然,宋家凡所做的事情并不让人讨厌,他不过是在下课或放学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套近乎说说话,话题总是无关痛痒,除此之外再没有更过分的事情发生。 但,女孩儿却也不得不过多注意起这男生,并发现他的学习实际上一直很好,只是因家中变故才在中考时发挥失常。 “无论如何,那也算自己的亲妹妹呀!突然之间,就感觉自己长大了,懂事了。”男生的伤感,总会显得比实际上有更多的内涵。 女孩儿张张嘴,又闭上了。她无法说自己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毕竟她已经是撒谎在前,况且她也没法说自己有任何的长大懂事。 “但你挺喜欢他的,是不是。最近经常谈起他呀。”老别一边听着女孩儿说学校里的经历,一边下着结论。 “你在瞎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只是……我只是同情他。” “而且长相还不错,家境又好,看上去对人也很温柔体贴吧。”老别点着头,“嗯!我看差不多。漂亮,文静,又有点高冷。可以,可以。” 女孩儿不高兴了:“你就胡扯淡吧!我是你的呀,属于你的,你拥有我。他可永远没机会拥有我。况且,我可不能和你似的,脚踏两只船,我是很专一的。” 老别呵呵笑起来:“你这丫头片子,真是一套套的。”突然他的笑又收了回去,从房子的角落里拿出那本旧书,翻开看起来。 女孩儿紧张起来:“怎么了?这书上还有什么吗?” “其实,有些事情,从没有问过你,之前的事情。虽然这本书上写了很多,但我也只能确定我经历的那些。在认识你之前的事……” “在认识你之前的,基本没有出入。所以这本书才……” “那么可怕。”老别又把书合上了,“那他们俩在生前,看来也并没有怎么管你呀。” “律师的工作,总会很忙,没办法呀。所以很多时候都得自己照顾自己,要不怎么有机会偷看你的书呀。现在的你,对我真的已经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也许这也是我爱上你的原因之一吧。” 老别微微一笑:“那你和那个男生呢?就是我见过的那个男生吧,比你大两岁的那个臭小子。” 女孩儿点点头:“你其实想问的是这个吧,嗯,就是你大骂一通又把人家家长大骂一通的那个。我的确……对不起。” 老别摇摇头,抚抚她头发:“没关系的。” “书中的你,在那天晚上就知道这件事了,大概算是你对待我的转折点。” “嗯。从还有些……只能说谨慎吧,到肆无忌惮,书里写的……很对。”老别边想边说。 “你现在也算是知道了,所以你一定也不会再有顾虑了。而且比书里的时候,我马上都要十五了,并且我会很明确的说我自愿。” “我知道。也因此……”老别一停顿,“我想把这本书毁掉。” 女孩儿听傻了:“为什么?无论什么样的人生,我现在都愿意接受,我恨不得这本书能把我未来的一切都写出来,我就可以老老实实听听话话的跟着走了。” “你相信宿命吗?可我依然不信。这不是我的人生,也不是你的人生。米拉咖啡馆里的那些奇怪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就颓废的任命书上的东西了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失望,我也知道了是为什么。被父母抛弃,养父母却不能给予完整的关爱,哪怕这样养父母还双双去世,到头来只能落到一个明显不正常的老头手里……” “不,不要说了。跟着你,我很幸福。我喜欢现在的人生,我不希望失去。我宁可失去一切,我也不希望失去你。童贞也罢,自由也罢,哪怕你像书中那样对我,我也知道你仍会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的爱是不变的。”女孩儿望着老别,又望着那破烂不堪的书,她突然明白了,“是呀!这书里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其他的问题,其他的问题……” 她双拳紧紧攥了攥,抓起书,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扯成了两半。 陆 ////////// 如果不想去关心这些人,就可以从旁边的楼梯走上二楼。楼梯虽不昏暗,但也不宽阔,端着咖啡往上走还是需要点小心谨慎。二楼只有一片小区域,几张桌子,装璜方面与楼下没有什么不同。但那里有一扇门可以通向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天阳台。阳台上有一个铁艺的大秋千。 哪怕我什么都不买,也可以跑到这个阳台上来。望望不远处的大明湖,用手抓一把柳树的树冠,坐在秋千上看看书学学习。这里很少有人来,它如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天地。 \\\\\\\\\\ “summer这次很有料呀,算是大揭密了。我们都没有听过还有这本书。” 夏末嫣琪腼腆一笑:“毕竟已经让我撕掉了。这老家伙为了更彻底,直接把书放火里烧成了灰。” “太可惜了,本也想看看呢。” “我明白你想看什么呦,不会给你看的,也不会给你讲的。但曾先生,你可以去想象,用你最无底线的想象就可以。” 另一人指了指夏末嫣琪脖颈间挂着的细绳:“那就是你父母的骨灰吗?这些年我们都没注意到呢。” 夏末嫣琪将两个小金属吊坠从衬衣里拉出来:“嗯。这已经是第二版了,更结实了。喂,”她槌了老别一下,“你怎么不出动静了?” “听着你讲,自己也在回忆。的确要比自己讲感觉更加深刻。” “那么,别先生应该也有想说的吧。” 老别摇摇头:“不,不。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并不是被别人设计写下的人生,还是由她自己来讲述吧。” 夏末嫣琪抱起老别的手:“但没有你,也就没有我。” 陆/〇二 贵族学校,就应该有更高的门槛,限制穷人进来,否则就会破坏学校的整体素质?夏末嫣琪不知道对这句话应该如何理解。但自己同宿舍里的女生对这句话有统一的认为,班里的许多人也都有类似的认为。 很快“父母双亡,家里很穷”这两点就被这几个女生传遍了整个班级,当然也包括宋家凡同学。 “你给我说过那是你妈妈呀!” “对不起,我撒谎了。那是我初中班主任,虽然我成绩不好,但她对我一直很好,那天是来看我的。我只是希望她能成为我妈妈吧。”相比那三个女生,女孩儿认为这宋家凡已经算是很正常了,虽然她也知道他手腕上的那块表的价钱绝对不会低于五位数。 宋家凡没有问,她也就没有去解释“穷”这个问题。女孩儿很清楚,自己就是很穷,没有什么可反驳的,父母留给她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够这里一年的学费。虽然老别总是在问“还需要些什么”“零花钱够不够”之类的,女孩儿却从没有提出任何额外的要求。 “足够了。学校要交什么费用的时候你肯定跑不了,但其他的……住校没什么可花费的地方。”女孩儿总是这么回答老别。 还好,同宿舍的女生并没有进一步为难女孩儿,她们也不特意与她产生交集。不仅如此,女孩儿还给自己在学校里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她认为这是一个在小说中俗不可耐的情节,但这个工作确实可以让自己少些被迫和那些同学交往的机会。 她成了学校里的图书馆管理员之一。毕竟这是在高中,图书馆的工作不可能带来收入,心里的安安静静才是所有选择做管理员的同学希望得到的。这也是这工作最大的好处,无论是自习课时间还是自由活动时间,图书馆员都可以待在这图书馆里,远离许多人。除了有时候整理一下图书,有时候帮忙找找书外,她和其他几个管理员一样,都只需要窝在柜台里学习。简而言之,什么都没耽误。 只有老别说:“这么一来你和他们脱节就更严重了,你与他们会距离越来越远,也许并不好。社交,还是要有的。” 但女孩儿却喜欢这种单纯的生活,回宿舍就是上床睡觉,起床就是拿起书包上课,与那些嫌弃自己“穷”的人不需要有任何来往。 老别又说:“嗯。你还可以顺便看看那里的书,也许又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你还说呢!我都害怕了好不好,我可不想再看到任何一本写着‘传说’两个字的书了。” “那我得赶紧回去销毁所有的《下城区传说》。” 女孩儿一愣:“我都忘了你还写过这么一本小说。” “它的存在感比较低,毕竟模仿《罪恶之城》的痕迹太明显,但又写成了《移魂都市》,算是……失败的作品。” “你想过吗?为什么会是我呢,为什么是我发现它们。我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的生母,她到底是……”女孩儿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我又是什么呢?”她还没从那本被毁掉的书中走出来。 “那就要看你是打算向科幻还是玄幻上发展了。” “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吗?不,你肯定考虑过,所以你才想把这个问题变成一点都不严肃的调侃。是不是。” 老别点了一下头:“米拉咖啡馆里的那些人呢,那些自称是造访者的家伙。他们认为自己是什么呢?也许之前他们有自己的认识,但现在——虽然我并没有和他们过多接触——但现在他们肯定是迷惑的,或者有新的认识吧。” “是的。每多一本书,都会加剧这样的迷惑,就和我看到被你毁掉的那本书后。” “那他们是怎么应对的呢?” 女孩儿意识到这才是老别的重点,可她认为这根本没有用:“我不知道,他们表面上照常,但不代表心里——至少他们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搞明白。可我,或你,却不想让我搞明白自己。不是,是我不知道想要什么,不知道期望什么。而你,你知道。” “也许我错了。我不应该毁掉那本书。” “你没有错,因为那本书留着也没什么用,它不会给出我答案的。所以你才烧了它。可你并不害怕那本书,因为对你来说我是什么非常明确。我是你的,这后面可以加很多东西,也的确有很多东西。这就是你的以为,很明确。但我……我到底是什么,除了是你的某某外,我到底是什么,我忽略不了。可我又害怕哪天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超出想象的东西。” 女孩儿在老别脸上看到了无奈和无助,她又赶紧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你对我永远是最重要的。无论我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是属于你的这个事实。” 老别抚抚女孩儿的头发,却又是没有再说什么。 “无论如何。你都会爱我的,是吗?” 老别一笑:“那当然,毋庸置疑。” 陆/〇三 学校的图书馆的确是个完美的场所。实际来这里借书的学生很少,比夏末嫣琪原以为的还要少。除了每周一次的小盘点,平常根本没有什么工作可干。 女孩儿和其他管理员相处得很和睦。毕竟这些管理员都有相似的性格,喜欢安静,喜欢独处,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只会闷头学习。 于是乎图书馆拥有了女孩儿所希望的几乎所有的东西。只是,她的确不敢再一本本仔细去看那满屋的书,生怕自己又会从某个角落里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然而,这寂静安心的自学氛围却没能给她带来太多的成绩提高,她的期中成绩很差,这让她很是失望。 女孩儿也意识到了,有些知识,她就是搞不懂。 “你还要主动点,多问问老师才行。”这是另一名管理员,高二的孙姑娘——图书馆的大家都这么称呼她。 “但我怕老师说我上课不认真听讲什么的。我知道这些对别人来说根本不难,可我就是不明白。”女孩儿说出了自己的无奈。 “不要气馁。”在场的其他管理员也都给她打气。 但是当晚上回到宿舍后,女孩儿的境地却和在图书馆时完全相反。她一进门,就看到女生b一脸怪表情。 “呦呦呦,终于回来了呀!唉!唉!唉!”女生b甩着手中的一张纸。 女孩儿知道那张纸上印着期中考试的班级和年纪排名,也知道女生b的成绩还不错,而自己则是宿舍四人里最差的。 女生b接着说:“看看姥爷砸锅卖铁把你送这里来,花那么多钱,到头来却就这成绩。要是他知道,你天天都不在教室里,天天都不知道瞎捣鼓什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呀!” 女生a也开始表演了:“呜呜,呜呜。好伤心呀。真的还有脸呆在这里吗?” 女孩儿往女生c那看了眼,很感激她并没有加入这场闹剧。 女生b看到女孩儿没有回话,更加变本加厉:“要是我,我是真没脸,没脸见人了,还不如跳楼自杀算了。” “是呀。”女孩儿只回了她们两个字。她决定是要改变一下了,听听孙姑娘的建议,哪怕硬着头皮,也要主动去找找老师。同时她却也在担心,老别看到这成绩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生怕真会如女生a和女生b描述的那样。 “噢!”这就是老别看到成绩单之后的反应。 女孩儿一听更慌神了:“你就这点反应吗?就没有更多想说的吗?还是说,你对我彻底不抱希望了吗?是的,我这成绩都让我自己失望,也是感觉无药可救了。” “怎么可能呀!又不是绝症,怎么可能无药可救。只是需要继续努力,找对方法。嗯。方法很重要。”老别一语戳中要害。 “我明白了,真不能天天躲着,真要和老师走近一点,躲着那几个讨厌的同学,但不能躲着老师。” “嗯。不是所有老师都和琳琳似的,会选择主动接近你帮助你。所以你必须也得主动,不明白就要多问,没别的好办法。自己闷着想半天,不如老师给你点一句。” “你这个上学时的浪子,原来对怎么学习还很懂的吗!不对,一定是马琳给你说的吧!” 老别思考了一会儿:“不,那好像都是你妈妈曾经说过的话,是在她上学的时候吧。你妈妈……当你恨一个人的时候,除了你为什么恨以外,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当你不恨了,那以前的事情,好玩的不好玩的,都会一股脑地回忆起来。” “那你不再恨她了吗?” “我……我也说不清楚了。” 陆/〇四 自己的妈妈,在老别的回忆里,总是越来越丰满,早已超越了夏末嫣琪自己的认识。女孩儿又多了一个必须要感谢感激老别的地方。 “妈妈从没有给我说过她小时候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她都很少说起。” “特别是这些糗事吧!特别是她的过去也总避不开我这个讨厌鬼时,就更不愿意多谈了吧。” “妈妈对你写这些小说有什么看法呢?” “哈哈。好像她根本不知道。” “我想也是。如果她知道,肯定会早早立上遗嘱,永远杜绝自己的女儿和你这种人接触,更不用说让你收养我了。” “嗯。我想她绝对会这么做的。” 女孩儿抚摸着衣服里的吊坠:“但妈妈,你的哥哥还是很好的,绝对是个好人。嗯……在某些方面。所以一定要放心呦。” “哈哈。某些方面!我想她现在是能放心我,可不放心你呀。天天投怀送抱。” “我就是要投怀送抱,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哼。”女孩儿贴近老别,舔舔嘴唇,吻向老别,让他完全享受到自己的柔润。待他他欲罢不能时,突然又停了下来。 “哼!下周见吧!”她提起书包挥挥手走出家门,又到了她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了。好在总还有几分钟路程外的老别,可以让她的心踏实。好在总还有那个图书馆,可以给她一些缓冲。 虽说老别永远都在那,可图书馆里却不总是平平静静的。某天下午,宋家凡就跑来了。 “咦,你在这儿呀。怪不得总是在教室里看不到你。” 女孩儿一看是他:“你好。因为我在这里当管理员。”她又看到他手中的书,“你是要还书吗?那么连同你的一卡通都给我吧。” “嗯嗯。喔喔。好好。”男生赶紧递上去。 女孩儿将一卡通放在读卡器上,用扫码枪一本本扫描贴在图书封面上二维码,随后将一卡通还给了男生。 “办好了。你的正借阅数为零,可以继续借阅。如果有需要……” “嘿!想不到你在这里!”一个让女孩儿讨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同样也让男生吓了一跳。 女生a从背后拍了宋家凡一巴掌,随后又看到了正坐在服务台里的女孩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好。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你是要还书还是要借书呢?”女孩儿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话。 “我就只能借书还书?我看书不行?我找人不行?我就转转不行?你什么服务态度呀!” “噢!也是。对不起。那请您随意。”女孩儿只想一拳揍上去。 “我要投诉,让他们扣你工资。” 男生拉住了女生a:“当这里的管理员没有报酬的,所以……” “还是你最懂呀!”女生a不再看女孩儿一眼。 “噢!那个……”这男生磕磕巴巴起来,“我父亲公司是这里的……啊……捐赠过一些书。” 女孩儿看着女生a的眼睛放起了光,而同在门口服务台的另一个管理员则憋不住笑起来。 女孩儿也笑了,她悄悄问了身边的这个管理员一句:“他父亲难不成是咱们学校的股东吗?” “只传闻你们年纪里有一个学生是,但不知道是不是他。” “难怪呀……”女孩儿点点头,笑了笑。 “哦?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没,没。怪不得他看着就像很有钱的样子,一看就不太一样。” “嗯!的确是,气质、风度、教养,和那些暴发户完全不一样。” 女孩儿摆摆手:“你真有这种感觉的吗?我看不出来。我就是见他天天都有豪车接,那司机还穿得板板正正。”她环视了周围,确定这会儿不会再有同学来找,就低下头继续学习了。 陆/〇五 但也就是从那天以后,夏末嫣琪发现,那个叫宋家凡的小子逐渐不怎么搭理自己了,反而在他的身边,总是能看到女生a。女孩儿望着那出双入对的两人,对自己内心的活动,充满不解。她开始胡思乱想,又不确定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唯一的表现就是她在上课时又开始分神了。哪怕在图书馆这样肃静的适合学习的地方,她也会写着写着作业,就愣起了神。 孙姑娘发现了女孩儿的变化,很关切地询问。而女孩儿只能尽量简单地回答:“没事,我没事。” 学不下去习,也不能让时间都浪费掉,女孩儿拿出书单,决定盘点一下在架的图书。顺便……她心想:“既然这里的书都是他家捐赠的,那么如果这里也发现了一本传说,我是不是可以拿着书找宋家凡的父亲对峙呢?” 说来也奇怪,只要面对满架子的书,看着书脊上一个个书名,女孩儿的心也总是容易平静了。她拿着近一周借阅和归还的书单,一本本查找,一本本确认,很快整个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些书名,以及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书中的情节片段。她突然笑了,因为她回忆起的片段之中,绝少不了老别小说里的。 女孩儿继续回忆,想记起自己是何时开始有了在书籍中挖掘的爱好,她只能确定自己绝不是因为看老别的书上瘾才这样的。但……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直到你看到那本书。”回到家后,女孩儿对老别说。 “你怎么又想起这个了。” “但书中没有我为什么喜欢到处找旧书的原因。” “嗯!好像没有。那什么原因呢?” “因为那样会有惊喜,你不知道会突然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这些书本来的内容,如果看到之前的主人在书上留下的一点笔记,或其他痕迹,更能猜测遐想一番,这人在读这本书时是什么样的状态。” 老别听着入迷,停下了手中的事,他本在与台湾的编辑沟通将版权卖回大陆的事宜。“揣测着别人的人生,弥补自己的缺憾?”老别总结了一句,“对不起,这句话有些直接了。” 女孩儿点点头:“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还是你最懂我。” “嗯?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不太正常呀!”老别问起来。 “嘿嘿,没什么呀。”女孩儿装出嬉皮笑脸,但也只是装模作样。 “那在学校这一周,都有什么新鲜事呀,说来听听。给我唠叨唠叨呀。” 每周,都有一天的假期,从周六下午到周日下午。女孩儿回到家,也总喜欢和老别絮叨学校里的事情。然而此时的她却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了。老别没有继续追问。 但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当女孩儿拽着老别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又提起了这件事情。 女孩儿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看着灯光突然消失:“你给马琳说过我们睡在一起吗?” 老别也躺上了床:“没有明说,但她绝对知道。” “她难道没说什么吗?没有生气或什么的?她难道是默认我这个小的了?” 老别笑了:“我想她毕竟了解也理解你吧。但同时……” “她也相信你不会真对我下手。我也相信她绝对从哪方面都能满足你。”女孩儿短暂一停顿,接着说:“你还记得那个富家小子吗?宋家凡。我宿舍的那个女生a,好像和他走得很近了。我感到有些失落。好矛盾呀!自己不喜欢那小子,但又好像也不想让别人喜欢。”女孩儿如实向老别交代,“我是不是很坏呀。我难道是在嫉妒吗?” “因为你想要那小子关心你吧。他的关心是不是恰如其分、绝不过多、也不八卦,让你很舒服呀?”老别侧着身,玩弄起女孩儿越来越长的头发,“之前那小子挺缠着你的,但你又太少回应了,而你同屋的姑娘一定很主动吧。” “但我没法给宋家凡同样的东西作为回报,可我也不想单纯索取,我不想欠他的。所以现在应该开心才对。” “我想你还是喜欢他的,只是你自己不敢承认。这很正常,而且喜欢并不需要对等的回报。放心,我不会阻止你的,你现在很清楚男女关系问题,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对你很放心。” “唉!还是不要再谈他了。我也不敢招惹女生a,我只想安安稳稳地不找事。嗯?你最近好像很喜欢我的头发呀!” “是呀。我最近的确好像很喜欢玩儿你的头发。” “为什么呀!因为长了好看吗?” “是长了好看。” 女孩儿知道老别绝对是在敷衍,一下子把头捂住,“说实话,不说就不让你玩。” “好好。你的确是发育越来越好了,你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能明显的感觉出来,想必手感也是……但能随便拿来玩儿的也就只有头发了。” 女孩儿嘟起嘴:“哪里你都可以随便玩,就是你不想。你也别‘想必手感’怎样,你动动手不就行了吗,那么简单你却不想。” “我也想呀!” “哼!但你也只是想。” “那这样吧!相互给大家点动力。只要你在期末考全班第一,我就立马上了你。” “哼!口是心非的家伙,这也太难了吧,绝对实现不了!” “但也不妨努努力试试呀!” 陆/〇六 在期末的时候考到全班第一,对于夏末嫣琪来说,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虽说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属于中考成绩不好的,但这也不意味着大家基础水平就会差不多。从期中考试上就能明显看出来。 其他人不说,单说那个宋家凡,他真的只是因为中考考砸了。当得知学期之后还会根据成绩再做一次分班,女孩儿自然而然认为宋家凡绝对会被分到“快班”去的。 但女孩儿也没有气馁,前一不行的话,那前十行吗?要不前二十呢?她也没指望过老别会兑现他的承诺。只是她不敢去认为,不敢去估算自己将排在什么位置上,她知道自己的预计总会与实际差距悬殊。 “你只是太缺乏自信了。”老别将手从笔记本电脑上挪开,认真分析起来,“如果说得严重点,你可能是太自卑了。” “嗯。自卑。我想就是这样吧。还是那样,你总是这么了解我。就如……”女孩儿还是想到了那本被撕掉烧毁的书,以及已经早逝的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养父母。 “你也很了解我啊。在当初也许是一眼就看穿了我吧。” 女孩儿微微一笑:“然后就开始投你所好了,现在看上去有些行为真的好傻,但那感觉就像是生存的本能,自然而然的行为。” “那现在呢?” 女孩儿脸红了,她注意到老别也发现了她脸红:“也是自然而然的行为,也是本能,但原因和目的都不一样了呀!现在是真爱,真爱吗!我……我绝对比马琳更爱你。”她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稿件:“你最近又在写什么限制级小说呢?” “按照编辑的要求,现在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回复读者了。有些老读者对这本书的意见比较大。哈哈,转型还是很难的吗!台湾的编辑也正和这边的出版社洽谈,把这本书再弄回到大陆。我也正改着,很难呀,自己写出的东西,总不忍心大量删删改改呀!另外,可能必须要去趟台湾了,好几年都没去了。” 女孩儿看老别有心事:“那我还是管好自己吧,尽量不去自卑。被这么厉害的你拥有,还有什么理由自卑呀!我的老外公可是台湾地区成人小说和恐怖悬疑小说第一名作家。”她故意把“老外公”中的“外”字声音缩到最小。 老别将她推到一边:“一不注意,就成老公了?得寸进尺。” “又不是没有可能,你和马琳的事情又没定。” “没定,那不都是因为你?” 女孩儿做起鬼脸:“嘻嘻,你能认识马琳不也是因为我吗!没关系,我从不反对做小的。” “你本来就是小的。”老别又推了她一把。 “呀!你承认了?你竟然承认了呀!这可是你说的呀!不准反悔。” “赶紧学习去。” 女孩儿一下子不再笑了,环抱住老别的脖子,轻轻亲了一下:“嗯。我会努力的,一直努力。” 但学习这种事情,有时候真不在于是不是真努力了。努力和收获不一定是成正比的,费了很大劲也许依然都没有太多效果。但可能就在某一天,你突然找对了方法,开了窍,你的眼前就会豁然开朗,一切看上去都简单了,自然也就得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期末考试之前,女孩儿感觉自己就正在经历这个开窍的过程,她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某些孤立知识点间的关联,发现了其中规律。并且她终于不会为一些死活解不开的问题钻牛角尖了,这些问题竟也很自然而然找到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成为整个知识体系的一部分。 只是女孩儿仍不怎么相信自己,认为这不过是因自我感觉良好而来的假象,这个想法竟让她寝食难安起来,最终只好打电话找马琳咨询。 “你语文一直不错,这你总不会担心了吧。其他的课程……说实话高中的课程我也不熟悉,最近翻了翻高一的大纲,知识体系的联系还是很紧密的。对跨学科的要求也有,课程设计在这方面很有侧重。毕竟这是新高考的要求。我想你的这种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是女孩儿能得到的最权威的支持了,但如何能将自己的认知变成卷子上的成绩,她依然很紧张。 就这么紧紧张张的,她开始了期末考试。 陆/〇七 题目到底难不难,自己到底答得如何,当走出考场之后,夏末嫣琪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她太紧张了。太过希望自己能够考好,成了她最大的心理负担。 几门考试结束之后,女孩儿只能哭丧着脸面对老别。 “等成绩的这两天就等于放假了吧,那可以先开开心心放松一下!”老别是这么说的。 可女孩儿根本放松不了。她不敢回忆考试时的状况,也不敢再翻书本,生怕发现自己做错了哪道题。但她在家或宿舍都呆不住,还好还有一个能将自己躲起来的地方,那就是学校的图书馆。 这图书馆绝对是这所私立高中的一大特色。它很大,书很多,却又没有太多学生对这里感兴趣。原因有三,一是高中课程紧张,二是图书馆对外开放时间有限,三是这里的书对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过于古板。 所以,这个总想躲起来的女孩儿,也总喜欢充分利用作为管理员的便利条件,总是成为那里唯一的读者。她沿着书架翻起了书,想找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看看,争取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兮兮。可她依旧在害怕这满图书馆里的各种图书,生怕自己又发现一本关于自己的“传说”。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在这些书架上发现什么,另一个管理员到来后就把整个图书馆敞开了。 那个高年级的管理员对一脸茫然的女孩儿说:“你还不知道吧。考试完图书馆开放时间会有变化,毕竟只有在这段时间大家才有心情找闲书看。” “但这里也没什么闲书可以看吧。”夏末嫣琪回应着,她曾猜测这些书是按照宋家凡的喜好选择的,但后来发现那男生对这里的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哈哈!那倒是。对了,你考得怎么样呀?” 这个问题让女孩儿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也不敢想,自己基础并不好,所以……” “看你平常挺认真的,一定没问题。” “谢谢!托你吉言啦。”女孩儿嘻嘻笑起来,她见对方没打算再说什么,遂从书架上随便拿下一本书,坐到旁边翻看起来。 虽然手上这本书绝对赶不上老别的书那么让人精神紧绷、心跳加速、血脉偾张,但也不乏悬念和起伏,甚是好看,女孩儿这一低头,就忘记了时间。 “夏同学,你好。”一个声音在女孩儿身旁。她抬起头,正看到那个宋家凡在旁边。 她没有在意对方喊错自己的姓,直接问:“你好,你是要借书还是还书?” “啊?不不,我是来等人的,正好看到你在这里,打声招呼。” 女孩儿一笑:“那么好吧,宋同学。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噢!感觉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我是说不上课的时候。” 女孩儿看看周围:“嗯!我一般都在这里,这里一般也很少有人来。” 男同学挠挠头:“是吗!怪不得说这里适合……独处……或者约会。” 女孩儿听明白了:“只要别被巡视的老师发现就行。他们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所以一定要小心。” “噢噢!看来风险也很大呀!” 女孩儿往门口望去,看到了女生a正走进图书馆。“我想你要等的人来了。” “啊?”男生回头看了看,“哦!是呀。呵呵。来了。那我……” “你今天值班?”女生a上来就问,“不对,你值不值班都会在这。嗯?你们认识?” “那当然了。我们不都是一个班里的吗!怎么可能不认识。”男生说。 “喂!哪个地方比较隐秘,不会被老师发现?” 女孩儿被问得一脸无奈,随便指了一个方向:“使劲往里走吧。” “那就走吧……”女生a牢牢缠住男生,拽着他要往图书馆深处走。 “那个……”男生还要对女孩儿说些什么。 “怎么了?难不成你喜欢这穷丫头?” 女孩儿主动向他们摆了摆手,低头继续看起面前的书。 陆/〇八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应该考班级第一的确实考了班级第一,而夏末嫣琪也终于不用对自己失望了。虽然她都没有进班级前十,但已经一跃成为同宿舍四个人中最好的,也成为了被班主任点名表扬的几人中的一个。 不过在随后发下来的给家长的期末评语里,老师还是写出了缺点:“性格内向,不善交流,与老师和同学较为疏远。” 女孩儿认为老师的评语很中肯,她承认自己确实有那样的缺点。 当老师正式宣布“放假”指令后,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将书包收拾好,但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回宿舍收拾东西,而是如以往下了正课后一样直接去了图书馆。她还有盘点图书的工作要完成。 只是她没想到宋家凡竟会跟在她身后。 女孩儿一边打开图书馆的门,一边问男生:“你又来这儿和女生a约会吗?看来这里的确是约会的好地方呀!不过今天图书馆不对外开放。” “女生a?” 女孩儿知道男生肯定听不懂:“嘿嘿。我不喜欢她们,就给她们编了号,只用编号称呼她们。” “那我是什么编号呀?” “你只是宋家凡,没编号。” “那……说明你喜欢我?” 女孩儿愣了一下:“你这逻辑有问题吧,只能说明不讨厌你而已。” “噢!噢!我不是来等她的,那个女生a。你不收拾行李回家吗?” “不行呀!他们欺负新人,让我负责做图书馆的收尾工作,我要先干完才能走。” “那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不费事。你呢?那你来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审查你家的书?” “啊?”这会儿男生愣了,“噢!噢!你听说了呀。没有,不,我不审查。我是来……想找你,见见你。因为……一个寒假也许都见不到你了。” 女孩儿微微一笑:“你……你在说笑吗?见不到又能怎样?寒假都不到一个月,开学了不在一个班也会在一个年级。” “因为,我喜欢你呀。” 女孩儿笑出了声:“你就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和……” “是她总缠着我的,可我对她没感觉……但你又对我总是冷冷淡淡,我不知道你的……好吧,也许你也对我没感觉。” “我不是……但为什么要喜欢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穷丫头,而且连父母都没有了。”女孩儿的心里很难受,只想让他赶紧走。 “这有什么关系吗?家庭情况并不会成为阻碍呀!” 女孩儿摇摇头:“会的,家庭情况会的。这是不被允许的。” “是你姥爷不允许吗?” “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允许。我,我不能喜欢你呀,我……”女孩儿看到女生a突然从墙角窜出来。 “好呀!你们俩。你,你竟然真喜欢这破丫头,你真的喜欢这破丫头吗?”女生a大喊起来,“好!好!宋家凡,我什么都给你了,你竟然……” 宋家凡慌乱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都给我……”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还有你,你这破丫头,你等着吧,我让你好看,我让你好看。” 看着女生a掉头跑掉,女孩儿紧张起来:“哎呀!你说你!你们到底……你这不是在给我找麻烦吗!我不想惹麻烦,一点麻烦都不想惹。你不要给我找麻烦好不好。你赶紧走吧,你还是赶紧走吧。唉!这可怎么办呀!”她将男生推了出去,立即将图书馆的门紧紧关上。 女孩儿倚在门后叹了口气,接着她听到了敲门和那男生呼唤的声音,这让她很是无语。“今天图书馆不对外开放,我还有活儿要干,赶紧走吧。”说完这句话,她就往前迈去,离开了门口。 将书目同步到平板电脑上,女孩儿努力把注意力放到书架上。书籍的确对她的心情有奇妙的安抚作用,很快她就不再为刚才的事情心烦了。况且盘点完整个图书馆要很久,她确信到那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已经离校,无论如何面对女生a,也都会是寒假之后的事情了。 盘点完图书,女孩儿又到学校后勤办公室汇报,跟着老师回图书馆检查好门窗电源,最终锁好门贴好封条。 “这学期不错呀!继续努力呦。”在走之前,后勤老师说了这么一句。 “谢谢老师,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再次得到老师的表扬,女孩儿甚是开心,蹦蹦跳跳地回宿舍了。 陆/〇九 来到宿舍门前,夏末嫣琪本打算拿出钥匙开门,却发觉房门只是虚掩着,这让她突然心惊胆颤起来。站在门口待了很久,听屋里并没有太多响动,她才鼓起勇气走进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女生b。女孩儿悄悄走进去,努力不去看那女生,只想赶紧收拾好东西走人。当注意到女生b看自己的眼神后,她更是都萌生出了赶紧逃跑的念头。 “你很厉害呀!竟然真勾搭上宋家凡了!”女生b发话了。 “我和宋家凡没有任何来往,一学期也没说过几句话。” “哼。几句?几句就能让他喜欢上你?” “我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跟我去图书馆对我说那些。但我已经很明确说了我不喜欢他。所以……”女孩儿仍尝试主动解释。 “你认为我们会信你这一套?虽说宋家凡也绝不是好东西,但你这个狐狸精,如果不是你,能这样吗?” 听到女生b这么说,女孩儿急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招谁惹谁了?我谁也没招谁也没惹。” “反正你完了。你等着吧。” “我完了?凭什么?从一开始你们就讨厌我,就因为我穷吗?就因为我没有父母吗?那又怎样?好,你们讨厌我,那我躲着你们行不行?我躲了一学期,你们竟然还不放过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我只是来这里学习……” “对,学怎么勾引男人。” 女孩儿被这句话憋得脸通红:“我……好,好。宋家凡算什么,有什么值得我勾引的?就因为他家有钱?那又怎样?谁还稀罕那些钱?” 女生b轻蔑一笑:“谁稀罕!你呀!你有吗?” 女孩儿越听越气:“我是没钱,我分文没有,我父母也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就没有,怎么啦?不行吗?但我也不想要,这还有错吗?那你有吗?我就问你,你有吗?哼!我明白了。你也想巴结宋家凡是吧,但你晚了没机会了,所以迁怒到我身上。是不是。” “你是女人吗?你这都不懂吗?无论如何,你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到了下学期,你的好日子一天都不会有。” “敌人?一开始你们就把我当成敌人。那好!那就看看谁先死,看看谁能撑到最后。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穷丫头,不要以为我很好惹。”女孩儿狠狠地说,但她的心里根本就没底。 “就你这样还敢说大话?好,很好。你等着。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非要让你生不如死。”留下这句狠话后,女生b拉起行李箱,夺门而出。 女孩儿见宿舍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她的心本应该可以逐渐放松下来,可她心里那绷紧的弦却突然断掉了。她瘫倒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儿知道,四下的宿舍都已经没有了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不用理会任何人。但天很快就黑了,最后的离校时间已经过了。女孩儿不得不尽快控制好情绪,擦汗眼里,收拾行李,离开宿舍。 校园里是漆黑的,只有教师办公楼上还有几盏灯仍亮着。校园里是静悄悄的,只有女孩儿的行李箱在地面推动的声音。学校的大门是紧闭的,只剩下窄小的侧门虚掩着。 女孩儿看到校门外一个身影正来回晃悠着,眼泪又再一次夺眶而出。她紧跑两步,出了学校。 “你怎么跑来了。”门口的路灯很暗,可以帮女孩儿掩盖住脸上的泪痕。 “嗯?你那么晚都没回去,所以来看看。”老别说。 “不是说图书馆要盘点吗,肯定晚呀!” “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晚。”老别拉起了女孩儿的行李箱,但只往前走了两步,就问起来:“你没事吧?” “嗯?没事呀!”女孩儿怕老别是看出自己哭过。 “考不好也没关系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哪有呀!老师都表扬我了,回去给你看。只可惜……不是第一,只排在班级十四,没法要求你兑现之前的承诺了。”女孩儿希望用这个话题可以让老别不再注意自己的其他问题,“但在宿舍里我排在了第一,所以……” “哈哈!所以也算是有个第一了?好吧!” 女孩儿莫名地紧张起来:“好吧?那你是打算兑现你的承诺?” “大概可以考虑……”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不是期末马琳也忙,最近没来,你饥渴难耐了?” 老别停下脚步,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小声说:“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女孩儿抬头傻傻地望着他,眼泪再次流出来,接着她低下了头,喃喃地说:“同学间的关系,好难。” 老别搂住女孩儿继续往前走:“是呀,从来就没简单过。” “但是……她们以为重要的东西就那么重要吗?化妆品、衣服、包、钱,或者是比她们更有钱的男生,这些就那么重要吗?我没有这些,我就必须被当成异类吗?” “特别是当你比她们学习更好,特别是当她们发现有钱的男生更喜欢你时。我的仙杜瑞拉呀!” “我没有水晶鞋,也不想要王子,更不想坐那么傻的南瓜马车。” “哈哈!那想不想去台湾呢?” 柒 ////////// 咖啡馆里一共有三名店员。他们都很友好,对我这种穷学生总是给予极大的宽容。他们允许我坐在吧台边看着他们操作各种设备,还会给我也递来杯免费的饮品。作为交换,我会和他们聊天,讲些有趣的见闻。也许是学校发生的,也许是路上看到的,也许是新闻上播报的,又也许是网上流传的。他们的话不多,却很喜欢听我讲这些琐碎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他们好像对咖啡馆外的事情并不特别了解,包括很多大家都不会忽略掉的大事。 \\\\\\\\\\ “想不到,在学校,也如同战场呀!”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吧,这个世界到哪里都是这样子的。” “可我不记得我上学的时候有这些烦恼。” “但肯定有其他烦恼吧。我当时也有不少烦恼。” “嗯。说没烦恼,绝对都是因为时间太长忘了。” “或者因为你就是一个别人烦恼的制造者。哈哈!” 听着造访者们的话,夏末嫣琪和老别面面相觑。 “各位先生,难道我的故事让你们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了?各位先生,是不是谁也应该分享分享了?也讲讲自己的故事。”夏末嫣琪笑眯眯。 老别也附和着:“小李。你最年轻,你先来一段。” “不要难为他了。说实话,每当回忆自己的过去,我们都会身心痛苦。” “是呀。总有那么一刻,会想到自己在当时所做的选择,却又早已不明白到底为什么选择。” “summer,还是说说你去台湾的事情吧!是不是在那以后,你就很少来这里了。” 女孩儿看向老别:“嗯。发生了一些事情,与那本撕掉的书相比,更加……超出了承受。” 柒/〇一 回到大明湖畔,老别让她抓紧时间为台湾之行收拾行李,但夏末嫣琪却不感觉自己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她自认为可以将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直接再带去台湾。 “马琳不是要来吗?那我就把这里让给你们喽,一整天都可以。”女孩儿回到家后,找了个理由,就直奔咖啡馆了。 推开咖啡馆的木门,女孩儿赶紧深吸几口气。她真是太怀念这味道了。 “summer,好久不见。”吧台里的侍者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女孩儿跑上去坐到吧台边:“嗨,e!终于放假了,这学期还真是史上最难熬。” “毕竟是高中了呀!”侍者手上忙活起来。 “嗯!”女孩儿打量起周围。店里的情况依然如以往大多数时间一样,总能找到零散的空位。楼梯旁的那片区域也是如此,几名造访者正小声嘀咕着什么,只是他们都不是女孩儿熟悉的。 “这里没什么变化呀!真好。” “嗯!这个地方是变不了的。”侍者将女孩儿最爱喝的饮料摆到她面前,“无法改变。但也不是全部,楼上的秋千坏了,被夏天的一场暴雨打坏了,拆了,现在那里摆了茶几和椅子。” “我好喜欢那秋千的。好可惜呀!” “等碰到合适的再换吧,这东西还不好选。你呢?这段时间如何,又发现什么了吗?” 女孩儿往楼梯边望了望:“我……还好吧。发现……虽然我猜他现在估计正和……但我的确是越来越爱那老家伙了。其他的……唉!” “哦?这算是对自己的发现呀!” “嗯!的确算是对自己的发现吧,发现了一本讲自己的书,但毁掉了。我,我们并没有你们这样的承受能力。无论是怎么写的,无论是谁写的,都不想看到自己的人生出现在别人手中。” “他们,也只不过是看似可以承受,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只是在是否妥协间挣扎,在如何挣扎间摇摆,但他们毕竟对宇宙对世界是有意义的存在。而我们,或其他被这些锚点一齐固定住的人,并没有意义,也自然没有人会写我们,没人有兴趣挖掘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哪怕我们在被锚点固定住之前,也许还有丰富的人生,想必也没有人在意吧。那本《墓碑地传说》不正是如此吗,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却不舍得在守墓者身上浪费笔墨。而你,对宇宙来说想必也是很重要的。” “可我只希望是一个普通人,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普普通通。特别是最近,我真希望自己只是路人甲。” “那别先生呢?他可安好?” “他挺好的。依然是那样,健健康康,充满活力。自得其乐?他终于算是理解了一些东西,关于这个世界的。当然,无论有没有关于我的那本书,他都是最能理解我的人。这个老色鬼……”女孩儿微微一笑。 “也许我这个问题有些过分,你和别先生之间……” 女孩儿摇摇头,没有回答。 “对不起,想必这个问题的确是过分了。” “不是不是。他……他,从未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情。虽然,我们也做了一些在外人看来已经很过分的事情。但……爱有好多种,但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虽然我希望他能更接近那本书中的他。” “是那本关于你的书吗?里面也有别先生吗?这算是很大的发现吧!你不去与他们聊聊吗?”侍者看了看楼梯边。 “不了吧。毕竟那本书已经被我们毁掉了,就当它没有存在过吧。而且,他们几个的时间对我来说太远,与我的时间并不线性。” “是的。他们见过你,认识你,熟悉你,不过对你来说那是过于遥远的未来的事情。” “你说。”女孩儿趴在了吧台上,“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侍者没有回应,转而先招呼起刚进来的顾客。点单、结账、制作、送上桌,侍者再次回到吧台后,才继续说:“好像之前你没有这个疑问,或者没有这么强烈。还是因为那本书吧。这个宇宙就是这样,只要某样东西存在过,就会永远存在,不仅是说它带来的影响。” “我不知道。那本书可能是我亲生母亲写的。”女孩儿抬起头,发现侍者愣住了,“对吧。如果其他书也是我妈妈写的呢?那她是谁,我又是谁?” 侍者微微一笑:“我想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比较好。只会让大家更困惑,更迷茫。” “我想也是吧!”女孩儿抓了抓头发,“啊……这都不算什么了,还有更愁人的事情呢,学校里的破事,不想去想,但也躲不开。” “同学之间吗?住校的话,难以避免呀!” “嘿嘿!你也懂我。”女孩儿轻轻一拍桌子,“但现在不想了,先想去台湾的事情。” “哦?和别先生一起去吗?” “嗯嗯!他要去弄签售什么的活动,我就顺便跟着呗。” “那很好呀!”侍者又笑了笑,很是开心。 柒/〇二 在咖啡馆里磨叽了很久,与三名侍者逐一谈天说地到词穷,夏末嫣琪发现时间还是太早。但中午过后咖啡馆的客人开始增加,女孩儿已经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侍者的工作。而楼梯边的角落里,却依然是那几个她不想去碰的人。 女孩儿向侍者道谢道别,走出了咖啡馆。她没有选择回家,独自一人溜达到大明湖边,找了个亭子坐下来。天有点冷,风有点大,湖边没什么人。 “台湾应该会暖和一点吧。”女孩儿自言自语。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在寒冷的天气里,又浮现出来。 “我为什么要说会在咖啡馆泡一整天呀!怎么可能腻在那里一整天呀!啊……不管了。”女孩儿实在是感到太冷,她站起来,决定回家。 又磨磨叽叽了半天,她才回了小区,又故意不乘电梯走楼梯爬上楼,女孩儿小心翼翼拿钥匙打开家门。她不想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站到门廊里,先仔细听上一会儿,那早就预料到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声音很小,她判断必定是从楼上传来的,这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惦着脚尖走到客厅,看见马琳的包正倒在沙发上,这又让她犹豫起来。她绕过那个沙发,坐到了另一个上。 女孩儿感觉自己就像是潜入住户的小偷。 坐在客厅里,那楼上传来的声音更加真切。任何细微的声响都灌进了她的耳朵,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画面,让女孩儿如坐针毡。 她后悔了。她后悔从咖啡馆里出来,她后悔许诺自己会在外面玩一整天,她后悔主动给了他们俩机会。她站了起来。向左,她可以离开,回到寒冷的户外;向右,她可以上楼,强行加入他们。 “但总不能再回咖啡馆吧,那样会让自己很尴尬的。”况且她更喜欢温暖的屋子,况且她满脑子里已经是三人一起的场面,她确信这场面绝不会与老别书上的描写有太大出入。 但她又不敢过于莽撞的行事,怕将他们的兴头打乱,怕他们不接受自己。最终她没有选择上楼,而是跑去了老别的书房,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虽然楼上的声响被隔绝了,但心中的画面却无法消散。她明白自己也需要发泄,索性半躺在硕大的转椅里,抚弄起自己。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得不到满足,压抑的情绪无法渲泄,只感觉一阵阵干涩的酸楚与疼痛。 她放弃了,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那是一本获过雨果奖的国产科幻长篇小说,封面上印着那殊荣。虽然这书的作者被追捧了许多年,女孩儿却发现自己竟从未看过他的作品。她决定了,趁着此时,仔细读读这本书。 翻了十几页,除了总在看角色玩某个网络游戏外,女孩儿还没搞清楚这小说在讲些什么。书房的门却被推开了。 “琪琪,你回来了!”马琳的声音有些哑,身上只披了一件老别衣服,“对不起,我们……” “没关系,其实是我回来太早了。你们还要继续吗?” “噢!我下来本是想接杯水。但……”马琳走进书房,轻轻蹲在女孩儿身边。 女孩儿注意起马琳裸露的身体:“那老家伙今天很猛,很起劲,是不是。” “是呀!比平常要猛……对不起……” 女孩儿摇摇头:“不,不。我不是要阻碍你们的,毕竟我……我才算……” “他爱你的,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他想当好父亲的角色,但我却不希望他只是当成一个父亲,可他却也只会……我的确是太小,根本搞不懂爱情,根本搞不懂性。是吗?” “又有谁敢说自己真得搞懂了呢?” 女孩儿还打算说什么,却看到老别也走进了书房。他拿着一件衣服给马琳披上,接着绕到转椅后面,问了一句:“回来了!” 女孩儿很温顺地点点头。 老别突然抓住女孩儿的肩膀,一脸顽皮:“嘿嘿!刚才听得刺激吧?” 马琳站起来揍了老别一拳:“你在说什么呀!变态!” “哼!刺激,当然刺激了,后悔回来晚了,后悔没直接上楼!大色鬼,你是不是也盼我一块儿呢?”女孩儿毫不示弱。 “后悔?那也晚喽,你没机会喽!” 马琳嘟起了嘴:“俩神经病!” 柒/〇三 飞机,飞机,换乘来换乘去,一路的升升降降,夏末嫣琪感觉去趟台湾真是不容易。先从济南飞厦门,然后再从厦门飞台北。因为邻近春节,返台的旅客非常多,飞机上总有种拥挤的感觉。也是因为邻近春节,那边的编辑直接取消了原定去台南的行程,倒是也少了点在路途上的折腾。 “我感觉,看你书的不都得是些内心邪恶藏在暗处的人吧!再好也不过就像我和马琳这样吧!还真会有读者敢露面?”女孩儿早就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了,她想象不出将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你和马琳什么样呀?” “反正就是绝不会去你的签售。” “但你不是挺高兴跟来了吗?” “偷换概念,你这叫偷换概念!” 终于在台北落地,女孩儿也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台湾编辑,同时也更让她感到困惑。这个三十来岁的台湾编辑身边,还跟着两个与老别年纪差不多的大陆文化公司的编辑。 女孩儿感觉老别认识这几个大陆来的编辑,但台湾编辑还是很负责地介绍了一番。而老别对这几个大陆编辑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让女孩儿摸不着头脑。 大陆编辑显然也看出场面尴尬:“那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我们的飞机也快要登机了。节后再约。” “噢!看情况吧。” 看着台湾编辑哼哈着去送那两个大陆编辑,女孩儿赶紧问了一句:“他们怎么了?” “不过是自诩的编辑,实际上就是些坑新人的版权交易人。拿着互联网的套路,买断版权,分成极低,又或者着作权不清晰,连着出版社一块被坑进去。当年我在出版社里时,见这种人太多了。” “啊?你过去在出版社?” “嗯?你不知道吗?” “你没给我说过呀!” “未满十四就偷看了我所有书的家伙,竟然都没去挖我的各种历史八卦,闹了半天原来是个伪粉丝呀!” “哼!亏了我没去挖。如果早知道你是我妈的哥哥,我的三观不更要毁一地了?” 台湾编辑很快送完那两个人回来:“对不起,别老师,只是凑巧碰上了。” “没关系,阿振。少和他们接触,务必要直接和大陆的正规出版社来往。” 女孩儿本以为身边这两个男人会继续针对大陆出版商的问题展开讨论,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主角。阿振编辑帮他们提起行李,直接往机场外走,并开始了带着“小姑娘”前缀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嘘寒问暖”。 但阿振编辑的那些“一路累不累”“以前来过台北吗”“还适应吗”“有什么需求吗”实在缺乏营养,女孩儿只感到了字面意思上的“热”,她只想尽快把在厦门就不应该穿的毛衣赶紧找地方脱掉。而之后编辑问的一些例如“上几年级了”“学习怎么样”“未来有什么规划”“和别老师生活怎么样”之类的问题,又让女孩儿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嗯啊”着应付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女孩儿看到了台北101大厦,她终于可以用兴奋来躲避编辑的过分关切。又过了不多久,女孩儿就发现自己可以彻底长舒一口气了,她终于躲进了酒店的客房。 “这个编辑也太热情了吧,逮着我问起来了。为什么不多关心一下你们的活动呀!”女孩儿边抱怨着边将外套一脱,把身上的毛衣扔了出去。紧接着她被这客房的华丽吸引了。 女孩儿安安静静在客房里走了一圈,将这有两间卧室的套房仔细研究了一遍,才又回到门口的客厅,见老别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己。 “人家就是没见过世面吗!”女孩儿脸微微一红,“我能跳蹦床吗?一直梦想能跳酒店的床,看电视上许多人都跳。” 老别瞥了她一眼:“不能跳我的,先选好你在哪个屋。” 女孩儿一听,与老别挤到一个沙发里:“我本以为是两间独立的客房,没想到会是套房。” 老别的手机在响,他一边抓起手机一边说:“以前他们都会为我准备套房,不过只有一间卧室,毕竟这次有你跟着,也正常……” “那么……我能不能……” “这边的媒体人的确都很能扒事情,都很八卦。”老别的眼睛没有离开手机,眉头皱了起来。 女孩儿往老别的手机看去,只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老别接着说:“他们很可能会抓住你不放,问一些关于你的问题,结合我的某些作品八卦。唉!不太合适。” 女孩儿已经明白老别所说的意思,刚才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和电视上看过的节目一样呀!” “但毕竟我写过的东西,他们自然会拿这个炒作,增加卖点。”老别又翻出一篇前不久的文章给女孩儿看。 女孩儿有些生气了:“他们倒是分析……臆想得很透彻呢。” “嗯!他们不知道你和我没有血缘,就敢乱套我的小说,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之前就是收养的,还不知道会怎么变本加厉呢。他们竟还让我能否给点暗示出来,吊吊读者的胃口。哈哈,不过还蛮精彩呀,会不会很热闹呀!” “那你打算怎么说呢?真给他们暗示?” “当然是矢口否认呀!否认一切。” “噢!我还以为你要给他们暗示我们关系暧昧呢。” “那怎么可能,我的私生活二十年来都没有被挖出或证实过任何事情。” “噢!好吧。那我还是与你保持距离吧,否则你想否认大家都不会信。”女孩儿站起来,“我挑左边的卧室,右边的更大些,给你。” 老别拉住了女孩儿的手:“你还想和我一张床,是吗?” “毕竟不是在家里,不方便就算了。” “没关系。”老别将她拉回到沙发里抱在了怀中。 “天哪!你绝对是被他们刺激到了。” 柒/〇四 读者见面会,原来也可以不是熙熙攘攘,不用考虑场地限制,但夏末嫣琪又认为这是在偷换概念了。 “网络直播间?这能算读者见面?”女孩儿吐槽着。 但这演播室里确实有读者。在同框的直播画面里,除了老别、编辑、美女主持外,还有七八个被称为铁杆粉丝的读者。 虽然被编辑安排来到现场,却得知不需要参与其中,女孩儿很开心地躲到了摄像机背后,饶有兴致打量起这几个读者。这几个人基本都在三十岁以上,有男有女但男多女少,男的看起来都很宅。 网友互动的问题主要围绕老别新书以及在大陆出版的传闻,新书风格的改变则是焦点中的焦点。有些人的问题相当尖锐,老别却总回答得游刃有余,但女孩儿也感觉他有些太随随便便了。 不过女孩儿认为老别其中一句话说得好:“这不应该称为风格的改变,只能算是延续以往的创新。我想阿振应该最了解,我们合作也有十几年了,我的风格属于那种……你说的话……” “飘忽不定,翩翩起舞。”编辑接着说,“当然,别先生现在的确是温柔了许多,这种变化还是有的。如果是十几年的老读者,他们一本一本看过来,感觉可能反而更不真切。因为别先生也是在成长成熟的,跟随着时代的变化,跟着最初的读者一起成长。可以这样解释吧!另一点,别老师虽是因成人小说闻名,但其他作品也不少,风格自然多变。” 在场的读者纷纷点头,老别自己也表示肯定。 “大家也是欢迎这种改变的吧!”主持人说,“这本‘黎明’虽然已经出版接近一年,但热度一直不减,简直是再次创造了现象级事件。具体是什么原因让您有如此构思?虽然依旧是反伦理,虽然依旧是心理恐怖——对不起,我都没敢看完——但同样——至少我看过的部分很明显能体现出——文字中充满了温馨的爱,这是别老师以前作品中没有的。不知道我这么说是否正确。” 女孩儿差点笑出声,她第一次见可以把“乱伦”说得如此婉转,也第一次见一个成年人如此胆小。 其中一个读者说起来:“依琳,还真让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们都想知道原因。别先生改变的原因,以及别先生阔别我们近三年的原因。我可不是指台海关系。” 那读者看向了摄像机的方向,女孩儿确定他正在看自己。她的心打起鼓来。 “哈哈。”编辑看上去对读者引出的话题很是开心,“其实我们今天还请到了一位嘉宾。只是别老师顾忌到这位嘉宾还未成年,也比较内向,我们就只好不勉为其难,不请她上来了。但,既然都来了,给几秒钟特写总可以吧。摄像师,请切一下。” 女孩儿心想:“完蛋了。” 灯光打在了女孩儿的脸上,她没有任何准备,只能微微眯眯眼,向侧面的副摄像机摆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还好,也的确只有几秒钟,副摄像机就重新转回到台上。 “别先生的私生活一直是个谜。”另一个读者说。 女孩儿惊奇地发现竟然没有人去为刚才的几秒钟说些什么,她放心了一点。但也真只是一点点,她很清楚网络上绝对已经很热闹了。 “我想别先生倾向独身主义,许多作品里都有类似的人物。”这是一个女读者。 “能介绍一下吗?别老师?为了读者们这三年的等待。”主持人的声音很酸。 老别只是朝主持人微微一笑,没有任何思考:“我以前从来不提起自己在创作之外的生活,那是因为我的确一直孤身一人,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大家也都不会知道,其实我有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不过我和我这妹妹之间有很大的矛盾和隔阂,所以已经接近二十年没有任何来往了,也就没有什么提起的价值了。” 女孩儿认为老别绝对早已经想好了这段说辞。 “哈哈!”编辑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笑起来:“平台上的热情已经被彻底点燃了,这爆料可以。” 女孩儿绝不相信网络上的人关心自己的妈妈多过关心自己出现在屏幕前的那几秒,她搞不明白这个编辑的用意是什么。 “那别先生这次愿意说您的妹妹了?是为了什么呢?”主持人是明知故问。 “大概三年前,我的妹妹出车祸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我成了这女孩儿唯一的亲人。就这样,刚才这孩子也算上镜了几秒钟。”老别摊开手,结束了他这个很简短的故事。 女孩儿也搞不懂老别的用意了。她知道不会有人满足于这么简单概括的回答。 确实,网络上的留言瞬间炸锅,主持人不得不将重点放回到网友身上:“别先生。很多网友都在提问,这个问题……呼声有些高,不知道合适回答吗?” 老别看着问题笑起来:“哈哈!的确的确。很多人都这么说吗,作品反映作者的思想。我记得我最初的几本小说就引起过这样的争论。但这些年过来,大家也明白我不是萨德,更不是汉尼拔或……能列举的有些多。现在应该没有人会因为我的描写太过生动和真实,就认为我真做过那些事情了吧。”老别又摊了摊手。 女孩儿想起被毁掉的那本书里的情节,心想那也许同样是作者——自己的“生母”——依靠老别的书臆想出来的老别的为人吧。女孩儿下意识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最初也是这么以为老别的。 老别继续说:“作者的思想,并不是指作者想什么做什么,并不是指作者的品行。作者的思想,代表的是作者看待问题的方式,代表作者对某个问题的认识。我是写了很多——反伦理的东西,但不代表我是个会做出反伦理行为的人。我就再明确一下,这个事情不会再有疑问了吧?”老别看了眼编辑。 柒/〇五 虽然老别看上去已经将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但夏末嫣琪也明白这根本扑灭不了网上那些人猜测、揣度、臆造的热情。她知道,在那些人的脑中,此时浮现出的画面,绝不会局限于拥抱、亲吻、抚摸、共眠。这些人绝对会从老别的小说中挖掘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来构建他们的幻想,绝不会在乎他对“思想”的解释。 编辑和主持人同样没有打算放弃对这个问题的追问,现场的读者也是虎视眈眈。 “大家还真是热情,别先生就不要回避了,起码也要多说些细节吧。”女主持那酸酸的声音又来了。 女孩儿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些画面,在那些画面中,老别正对女主持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直播间里的性侵,这也是老别曾写过的内容。而这个主持人的身材长相、动作举止,很适合作为其中的主角。 “细节吗……只能说这几年过得的确不容易。养育孩子和自己孤身一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孩子并不省心,自己会失去很多自由。这方面阿振也应该有不少感悟吧。”老别显然要把这个问题推出去。 而编辑并没有接招:“虽说我这些年也是结婚生子,但和别老师的情况并不一样。毕竟这女孩儿……”编辑看向女孩儿,“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而且年纪也不小了……” “对呀,这就更不容易了,要应付很多事情。毕竟父母双亡的经历,对孩子的伤害很大,心理的调整一直在进行。另外之前我们是彻底的陌生人,相互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大家都要从零开始适应各自的习惯。对她来说更是,她还要适应新的城市。不过还好,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都很叛逆,而她还挺g……我是指不怎么叛逆。也算是欣慰了。” 女孩儿感觉老别正努力让这个话题变得无趣,可她又发现有个现场读者很能捕捉关键点,比如那个只说出来一半的“乖”字。她明白,老别怕别人曲解了“乖”这个字的意思。 “先生。听闻父母双亡,那真是不幸!”女孩儿没感觉到这个读者有任何哀伤之情,“那这女孩儿的心理想必是脆弱的吧,先生难道不会……没有趁此机会做些什么吗?” 女孩儿看到老别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确是有些过于直接了。 还没等老别组织好语言回答,另一个读者就已经开始说话:“先生。我还是喜欢称呼您笔名,魂行猎人。因为这个名字,从第一本书开始,就给予我了无法忘记的震憾。但现在的新书,我找不到这种感觉了。我不是要在这里责难,因为您的书已经不需要靠文字或情节所带来的表面感官刺激这个卖点,它换了种形式,需要去思考。刚才,我们的依琳就有很好的思考。但我现在想问问,依琳都不敢看完的书,您……令媛……既然也在这里,那么令媛是否看过呢?” “哎呀!别提我吗,我只是胆小吗!对吧,别先生,其实也没什么的吧,只是太多反转太让人紧张!”主持人如同在帮助老别回避掉读者的问题。 女孩儿发觉老别依然在犹豫如何回答,她不由自主张嘴喊了一声:“看过。” 老别这才慢慢说下去:“虽说姑娘还未成年,但我也不曾特意加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监护人这一身份。我也知道,自己无法成为她真正的父母,顶多也就算是角色扮演。也正因此,我们的关系应该算是比较平等的。她的确看了点我的小说,包括这本新书,我并没有特意去限制她。她虽没成年,但也并不算小了,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力,如果你是打算问这个的话。” “那……您……”那读者不知道怎么称呼女孩儿,“看后有什么感想吗?” 女孩儿感觉在现场的读者已经是要把话题搞大了,也能猜到网络上的互动绝对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没等摄像机再转向自己,就直截了当地回答了问题:“不过是男人的无聊幻想罢了。” “但也不只是男人的幻想吧。”那读者不再针对女孩儿,却仍没放过老别:“我记着,一直都有女孩儿尝试向您投怀送抱,愿意成为您书中的角色。” 女主持改变刚才的态度,转而煽风点火:“是呀是呀。单想想,就有很刺激的兴奋的激动的感觉。” 在场的女读者在点头,而编辑紧接着添了把柴:“依琳也打算尝试尝试吗?” 女主持做了个小的一个手势:“只能尝试一点点哟……”紧接着她捂着嘴大笑起来。 老别面对这个问题要比刚才淡定了许多:“这个话题也挺古老呀,我以前也说过多次了。在心理学上,这叫性欲倒错障碍。当然了,那是严重的。像依琳这样的……”老别重复了依琳刚才的手势,“……大部分人也只算是好奇心驱使。” 编辑开始讲话:“说到这里,也能再次解答之前的一个问题。别先生的小说,主要是源自先生多年在心理学、社会学、犯罪学、医学等学科的研究,包括对一些真实案例的探究。老师做了很多功课,也自然会有十分真实生动的描写。” 老别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为了写妓女生活而去当妓女,为了写罪犯而去犯罪,这类行为我可不怎么提倡。” 女主持的声音恢复正常:“直播时间差不多了。下面是签售的环节,一共一百本书。链接已经放开,从现在开始,在线下单的前一百名读者,将获得别先生的亲笔签名。” 直播终于结束了,已经不会再有谁突然将摄像机对向自己了,女孩儿松下一口气。她心想这一百本书肯定得签上很久,就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一条未读的消息摆在手机屏幕上:“你在直播现场吗?我好像看到你了。” 柒/〇六 这手机上的消息如雷鸣电闪般刺激着夏末嫣琪的神经,她已经忘了应该先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只是突然两眼发黑,头脑发晕,感觉自己在椅子上都坐不稳,手更是一抖,将手机掉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女孩儿抬头看去,正看到那个出刁钻问题给自己的读者站在身边:“啊?没事没事。” “刚才不好意思呀。” 女孩儿俯身捡起手机,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人,不太理解那男人的意思。 “刚才大家的谈话,都是商业炒作而已,不要当真。” “噢……好吧……”女孩儿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无聊幻想,这回答好。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是之前安排的?” 女孩儿摇摇头:“我不知道有什么安排,我就是随口一说。” “原来你真看过别老师的书呀!” 女孩儿又点点头,装出傻傻的样子:“但就是很无聊呀!” “正因为无聊才需要消遣吗!”那男人没有在女孩儿身边继续停留,迈开步子走出了直播室。 看着那读者离开,女孩儿这才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里的那条消息。当看清发件人是宋家凡后,更是又紧张又气愤。 “你从哪看到的。”女孩儿回了一条信息。 “在线直播。我只是随便翻翻,不小心翻到的,那个作家是你的姥爷吗?”对面回复很快。 “你怎么可能看到,这网站在大陆不是被禁的吗。” “翻墙,翻墙呀。你姥爷好厉害呀,你也好厉害呀!” “这件事不允许你告诉任何人。”女孩儿害怕他或是别人再挖出……她突然意识到这男生可能在撒谎。 “为什么呀!”宋家凡还在问。 “你到底看到了多少,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他不是你姥爷,但我还是愿意认为他是你姥爷。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吧。” 女孩儿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我不放心。你和女生a之间的事情,求求你也不要再牵扯到我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找麻烦,一点麻烦都不想找。” “对不起。这个我一定会处理的,也一定会处理好的。” 女孩儿仍不相信宋家凡的许诺,但她也无能为力,感觉自己只能认命了。 “那你就抓紧去处理。”她回了一句,重新看向演播区,发现那里已经只剩下老别和编辑。她没有挪动位置,仍躲在相对的阴暗里,看着老别拿着笔一本本的签字,看着他与身边的编辑谈笑风生。 她的心荡漾起来。一个像是父亲又不是父亲的人,一个是亲人又不是亲人的人,一个可以相互爱着又无法相互爱着的人。女孩儿感觉他那抓笔签名的动作也是美丽的吸引的,让她紧张激动又让她平静放松。她心想,他看自己的时候也必定是同样的感觉。但她又意识到马琳的存在,想到她无权从马琳手里将他抢走,这又让她感到伤心。但也只是伤心,并没有到痛苦的程度。 女孩儿站起来,走到桌前,倚在上面,靠在老别的身边。老别停下笔,轻轻握了握女孩儿的手。女孩儿温柔的向他侧了侧头。 这几秒钟的一幕,被编辑看到了,他说了一句:“相濡以沫。” 女孩儿收了一下手:“那是形容夫妻的词。” 老别继续签着名:“形容别的也行。” “哈哈。你们一下飞机,我就看出来了。你们的动作眼神,亲密的程度,绝对超过了……这就是私下里一说,今天给读者的料已经足够了,放心放心。” 女孩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思前想后,决定不再提自己被宋家凡看到的事情。 “台北有什么好玩的吗?”女孩儿问编辑。 编辑的回答很实在:“说实话,没什么好玩的,和大陆没太多区别。” “逛逛书店吧!阿振肯定都安排好了。” 女孩儿噘起嘴:“还逛书店,那是你为了签售,我可不敢跟着了,还不知道又会有人问出什么问题呢。” 也正是因为女孩儿的这句话,随后在台北的活动,她基本都没再跟着老别,大部分时间,都自己闷在酒店里写寒假作业。 柒/〇七 但自己一个人闷在酒店的房间里,夏末嫣琪还是感到越发的无聊。她本以为宋家凡会告诉她已经解决了与女生a的问题,或起码是几句如何解决的打算,但那男生却彻底沉默了。她早就打算与那男生保持距离,也就不好主动去问,这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我出去转转了。放心,我走不丢。”女孩儿给老别发了一条消息。 随后老别的回信到了:“你可以去101转转。你也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自己跑的。” 女孩儿看着信息笑起来。101大厦就在酒店旁边,那座101层的庞然大物让周遭的一切建筑都变得毫不起眼。毕竟是台北的地标,毕竟是曾经的世界第一高,女孩儿必定会对那里充满兴趣。但在手机上查阅了半天,她感觉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还是那些小街小道里的东西更加实际。 出了酒店,女孩儿就直接朝着与101大厦相反的方向走去了。只走过了一个路口,眼前的景象就已经大变样子。没有了绿坪的广场,没有了宽阔的街道,有的只是老旧的房子,以及狭窄道路旁停放的汽车和摩托。 女孩儿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旁那些十几年前旧村改造而建起的老小区。唯一的不同,就只是路边招牌上的繁体文字。她低头看看手机地图,认为自己也许在这里找不到感兴趣的东西,心想还是转头去101大厦算了。但她突然在地图上发现了一间咖啡馆,看着纯英文的店名,在她的眼里与“myraangelo”一样特别,这让她决定继续沿着面前的路走下去。 当在楼与楼的间隙中都已无法寻觅到101大厦的尖顶时,女孩儿看到了这个咖啡店的招牌,全英文的店名被镶嵌在木板上。透过落地的橱窗,店里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它真是个小店铺,让女孩儿想到了藏在大明湖百花洲里的那些不起眼的个人经营的小店。 既然已经到了眼前,既然看店里的木制装潢很是漂亮,就没有不进去的理由。她迈腿走进去直奔吧台。 可当留着胡子的侍者用目光注视起自己时,女孩儿才想起来一个重大问题,自己手上并没有新台币,而吧台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支付的二维码。她一脸尴尬地问向侍者:“对不起,你们能支付宝或微信支付吗?或……银联的信用卡。” 看着侍者回了一个同样尴尬的微笑,女孩儿明白了什么意思:“对不起,我……我没有现金……” 坐在旁边的一个客人突然说话:“大陆来的吧,我也是,你要什么,我请你。”那人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 “不用不用。又不是非得……”她观察起身边的这个人。瘦瘦的中年男人,虽是坐着但仍显得很高。女孩儿感觉这人似曾相识,因为他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熟悉与亲切的感觉。 “没关系,我坚持要请你喝一杯咖啡。”男人继续说着。 女孩儿没有再拒绝:“那就……一杯拿铁吧,谢谢你。”看着男人掏钱的手,她注意起他面前放着的一本打开的素描本以及一只已经用掉一半的素描铅笔,以及一本反放着看不到书名的书。 “你是画家吗?”女孩儿发现自己有点傻。 “曾经是。”男人将钱递给侍者,合上素描本,将它与铅笔一同放进身边的包里,“这里的咖啡不错,我很喜欢。” “啊?啊!那就更得谢谢你了。噢!对了,你有微信或支付宝吗,我把钱给你。” “哈哈,不用。都说了我坚持要请你的。”那男人笑了。可在女孩儿看来,那笑中却满是忧伤。 “谢谢你。再次谢谢你。” “不用谢,我该走了,我的孩子。” 看着男人拎起包头也不回走出咖啡馆,女孩儿的全身都跟着心颤抖了一下。“那……”她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咖啡店的侍者将拿铁咖啡摆在了她面前,她只好对侍者说了句:“谢谢。” 抱起杯子,喝上一口男人说很好喝的咖啡,女孩儿闭上眼睛仔细品尝了一番。睁开眼再次望向男人刚才坐的地方,她看到那本书还趴在吧台上面。 她没有多想,伸手抓起书:“喂!这书是你们这儿的吗,我可以看看吗?” 侍者对她的话感到不解:“嗯?什么书?”当看到女孩儿举起的手后,继续说,“估计是那客人落下的,经常有这样的人。” “噢!那怎么办。”女孩儿将书正过来。 “没办法,大部分落下的书,主人都不会来找,如果某个顾客想要,就随便拿走吧……喂,你没事吧。” 女孩儿喃喃自语念出了书名:“火之利刃传说……”女孩儿抬头望着侍者,微微挤出一点笑容,“我……我想……我没事……希望吧。” 柒/〇八 外面的天早已经彻底黑了,从酒店的客房望出去,101大厦灯火通明,照亮着半个夜空,显得依旧是热闹非凡。但陪伴夏末嫣琪的却只有冷清。她关上窗帘,望向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三个小时前。 “碰上了几个同仁,非要约着喝酒,推脱不掉。你要一块来吗?让阿振去接你。” “我才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那好吧,晚饭要不你叫客房服务吧。” “你放心,我饿不死自己的。” 女孩儿叹了口气,又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你快回来了吗?”她并不指望会收到回复。 一歪头,她看到了躺在卧室沙发上的《火之利刃传说》。她想拿起它,却又收回了手,转而向后退去,躲进了浴室。 但温暖柔软的水流并没有让她得到希望的宁静,她的脑海里更是只剩下那个男人的相貌、动作和嗓音,她只能对着墙壁自言自语:“你……到底是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心中一闪而过,吓得她从淋浴下逃了出去。 女孩儿跳上床,将自己包进被子里,打开电视机,尝试用乱七八糟的图像和声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手机响了,老别的消息显示在屏幕上:“在车上,马上就到。”女孩儿的心轻松了一点。 并没过多久,老别的确就回来了,女孩儿怀疑他发消息的时候都已经快到楼下了。 “没喝多吧!”女孩儿看他将外套直接脱在了外屋。 老别看了一眼躺在被子里的女孩儿:“还好。我得赶紧洗个澡,”他边说着边往浴室走,“浑身烟味。是真受不了烟酒都猛的人。” 女孩儿坐起来:“你呢?还行吗?需要帮你吗?你慢点,别滑倒了。” 老别只摆摆手,就进了浴室。听着传来的水流声,女孩儿焦急万分,又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急,可心中的焦虑却更是越发明显。 老别的速度一直都很快,不多时就从浴室出来了,他一边擦着头一边问:“晚上吃的什么?” “客房服务,有点贵,还要单独收服务费。” “能吃好就行。下午出去逛得怎么样?”老别看着电视画面,就要往沙发上坐,正好坐在了那本书上,“嗯?你的书……” “过来。” 老别拿着书,看着封面,慢慢走到床边:“这本书……” “不要管它。”女孩儿从被子里跳出来,紧紧搂住了老别。 “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因为这本书……” “不要管它,不要管它。”女孩儿看着他将书放在了床边,缓缓坐到床上。她仍不敢放开他,顺势跨在了他身上。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单靠洗澡,无法彻底除去酒精的味道。 “和你吃饭的是什么人,其他编辑,还是其他作家。” “都有。都是些老头,有一个是我刚入出版时就认识的。” “你喝了很多,是吗?我能感觉到。”除了那满身的酒味外,她发觉他的手已经很自然地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在自己的腰下抚摸着。 “嗯。很久都没有喝过那么多了。” 女孩儿将老别的手从身后移到自己的胸前,发现他竟然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意味。这让她有些意外,有些欣喜,有些慌张。她微微闭上眼,感受起他的玩弄。 但老别却突然停下了手,将她拉回进怀中:“酒精,不一定就会乱性的。”他的声音很柔和。 “我带套来的,就在包里。而且这里是台湾,你不要再有任何顾虑了。” 他轻吻了她:“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本书是怎么来的。”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特意将这本书留在了我的面前。” 老别愣住了。 “我拿回来了,但不敢翻开它,不敢看。”女孩儿哭起来。 “他说他是谁了吗?” 女孩儿摇摇头:“为什么要是我,就不能是别人吗?我实在承受不了,我快要……快要……让我发泄发泄吧,求你了,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要什么谈心,至少现在不要。” 老别叹了口气,用很轻很慢的声音问到:“你发誓完全服从我吗?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要完全的顺从。” 女孩儿使劲点起了头。 柒/〇九 但这一夜,仍和夏末嫣琪期盼的不一样,仍然会被她称为偷换概念。不过夏末嫣琪还是得到了宣泄,让她可以只关心自己的身体和感觉,而不用去思考其他的东西。她很确定,老别已经是尽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了,虽然在外人来看早已经算是天理不容。可这到底有什么用?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她保持怀疑。 “你最近总喜欢偷梁换柱!老色鬼。”她仍依偎在老别身边,呼吸仍有些急促。 “这就是我的嗜好呀!绝对没毛病。” “教女孩子怎么自慰,然后看着女孩子将自己自慰到高潮。真是大变态,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可这是你答应的呀!对我完全服从。一定要记住了,这个服从可没有条件的,也不限地点没有期限。” “嗯!我知道。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那么了解女人的感觉,就好比你书里的描写一样细腻。” “唉!都是因为年轻时的浪荡呀!”老别伸手拿起那本书,“打算谈谈了吗?” 女孩儿摇摇头:“不想。你要是想看,就自己看吧,也不要告诉我写了什么。还有,刚才的事情,就不要告诉马琳了吧。” 老别已经翻开了书:“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但从嘴中讲出来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故事,是真,又或是假,除了讲故事的人外,谁还能分辨呢。” “所以,你现在也认为我们不过是别人编的故事了?” “但也许是传记……有些矛盾了……传记也不过是从别人嘴里说出的故事。”老别微微一笑,“难不成就是如此吗?” “对不起。原本你只应是置之度外的,是我把你拉进这……”女孩儿想不出该用什么词。 “漩涡?未知的,又也许是虚假的?” 女孩儿坐直身子,从老别手里拿过书:“你真的没有喝多呀!” “但对结果有区别吗?” “区别……这个世界有真实的地方吗?我们有真实的地方吗?哪些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哪些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安排好的,哪些又是被谁臆想创作出来的呢?”她发觉自己仍没有勇气打开那本书,把它还给了老别。 “我们还是我们。生活在别人书里的或者别人想象里的只能算是别人的我们,别人理解的我们。哪怕我们就生活在别人的书里或别人的想象里,那我们还是我们……”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彻底理解不了。不过,你这句话,我的这句话,也许还是别人让我们说的!到头来还是不能解释任何事情。” “我想我还是喝多了吧!脑子不够清醒……呵呵!缸中之脑,或者黑客帝国。” “你这么说,我还感觉像是盗梦空间呢!” 老别摸摸女孩儿的头,没再说话,翻看起《火之利刃传说》。 “你不打算睡觉吗?都折腾很晚了。” “明天上午没安排,可以晚起。” 老别很快将书翻阅了一遍,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而他的眉头总是紧皱着。 “赛默欧斯特,这把火之利刃,也就是那把气之刃,同样也是……紫晶天使……传说中的石碑之剑……只是因为使用的人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形态。萨沙·特雷莫,裕华,肯定还有其他人拥有过这把剑。但最终,沉舒宏,也就是这个火之利刃持有者,在死的时候将它带进了坟墓。也就是那个地方,《墓碑地传说》里的地方。” “墓碑地传说,困在那里的活人,就和困在咖啡馆里的侍者一样。” “嗯……”老别又来回翻了翻书,“赛默欧斯特的使用者,都摆脱不了被杀死的命运,但只有裕华还以某种形式存活着,并且……”他将书朝女孩儿挪了挪,指着最后几页中的一段。 女孩儿慢慢念出来:“我仍不知道它来自何处,又是谁制造的,我只能写下我所知的它的全部,以及我所知的它的全部继任者。我想纪念我和紫晶天使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女孩儿看完这句话,又看向老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么一会儿功夫是怎么注意到这么多东西的。” “我……”老别犹豫了,“我可能……曾经拥有过这本书。” 捌 //////////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们不闻窗外事的原因,他们是……(此处必须省略一千字呦)……他们不一样,与其他人不一样,可是其他人察觉不到,只有我。 同时我也看明白了总坐在楼梯边那一撮人,他们也与其他人不一样,这就是他们躲在自己小圈子里的原因。 不过,我也发现,我是不一样的。我能理解那些侍者,能看到他们看到的东西。虽然我与躲在楼梯边的……(此处继续省略一千字吧,这作文不能当作业交了) 啊啊!啊啊……算啦算啦!!!!! \\\\\\\\\\ “也因此,别先生后来特别在意起我们,这就是原因吧。” “同样也是summer躲开这里的原因吧。” 老别喝了一口茶:“唉。一下午了,想不到讲到这里了。” “后面还有其他事情,是不是?如果仅此而已,别先生是不会坐在这里一整下午的,summer也不会……summer今天又来了,愿意讲出自己的故事,也是有原因的吧。” 老别无奈一笑:“优秀的造访者,洞察力肯定少不了。琪琪发现了自我,却无法承担。我也尝试去发现自我,并……” “你总是愿意承担,包括我。”夏末嫣琪搂住老别亲了亲,转过拐角走向楼梯,“我活动活动,到天台待会儿,好吗?” “去吧。毕竟下面就都是关于我的事情了。”老别侧身,打开了夏末嫣琪的背包。 看着夏末嫣琪离开,某个造访者问起来:“别先生,这一下午的讲述,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小翟肯定不是指这几本已经被大家见过很多次的书吧。其他的,有些描述可能过火,也可能有所保留。” “但爱都是真的,这从不需要怀疑。”陈先生说。 曾先生点了点头。 老别从包里取出一本薄书。 捌/〇一 几天的时间,那本《火之利刃传说》里的每一个字,夏末嫣琪都至少看了两遍。而在飞回济南的飞机上,她又从包里取出了那本书,翻看起来。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些天,那晚的一切仍在老别的眼前飘荡着,女孩儿质问自己的语气也仍在耳边。她在愤怒中砸碎了装着父母骨灰的吊坠。 “对不起,那晚。”女孩儿已不止一次向老别道歉了。 “没事,那只是一个小插曲。”老别也总这么说,“我也得道歉,那真的是太遥远的记忆了,自己真没记住。”但他也知道,那天晚上的一切,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无法磨灭的,都会永远在两人的记忆中,影响着他们。 但至少,他知道,那天晚上,冷静下来的女孩儿,很容易就理解了那个“遥远”的意思。对于一个已经六十的人,他大学时的记忆,用“遥远”这个词来形容并不足为过。老别说:“如果不是看到了扉页上自己当年最喜欢画的一个涂鸦,我也不会想起自己那时的记忆,更不会将另几本书的内容联系起来。大学毕业后,丢掉了许多书。这本想必也是那时候丢掉的吧。只是我已经彻底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也许同样是某个人送的吧。记得当时只是感觉这本书有些不知所云,只是看着新奇。” 但老别那过去的记忆,对于现在的女孩儿来说,并没有太多意义。他知道,当她冷静了,也同样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裕华,就是给我书的那个人吗?” “也许吧!在这书里,裕华是个画家。而给你书的那个人,有个插画本。所以……” “那他为什么写了这本书,为什么又给了我!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或者和你有什么关系。” 老别摇摇头:“书中,并没有裕华‘死’后的内容,都没有讲他是不是还活着,怎么活着的。” “这本书就没怎么讲他,仅仅是用一章很简略的提了提。” “或许什么时候你也会发现一本‘紫晶天使传说’吧!” “不,不要再让我发现什么了,特别是他的故事。” 老别又点点头:“嗯!他的故事,他的失去,只会是悲伤的。这一章,也已经足够了。” “他和那女孩子,像不像我们俩?” 伴随着机舱内准备降落的通告声,老别轻声说:“我……不知道。” 济南,比离开的时候更冷了,一场大雪的痕迹还留在地面上,大明湖那雾气蒸腾的感觉正吸引着一群摄影爱好者。回到家后,女孩儿却直接将自己窝在了阁楼里,那个和室外一样冰冷的地方。 老别将羽绒服披到正蜷缩在父母遗像前的女孩儿背上:“这里太冷了,别冻坏了。” “这个世界,到底想让我们充当什么样的角色。以前,我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了。自认为自己的意义就是将世界的真实告诉造访者,让他们可以多一个选择。可是……” “他们的确可以选择,仍可以去选择。” “我们。我想应该用‘我们’了。或者这个世界更希望的人是你。而我,这个世界又想让我干什么?我的妈妈想让我干什么?裕华想让我干什么!我他妈的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能这么说自己。” 女孩儿指着父母的骨灰盒:“那你说,他们呢?他们呢?目的就是领养我,再交给你吗?他们知道什么吗?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去死了,是吗?是吗?就是这样,是吗?” 老别蹲下来,搂住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儿:“不要这么说你的爸妈。毕竟,毕竟……你是爱他们的。毕竟……”他思前想后,却找不到合适在此时说的话了。抱着她,看着她哭,他也只感到无助,从未有过的无助。 在楼外,市民们正在张灯结彩。 捌/〇二 老别的家里,终于有了些许过节的气氛。夏末嫣琪邀请了马琳来过春节,多一个人必定会更加热闹。马琳也带来了许多对联、福字、灯笼,可以将家里好好妆点上一番。 看着女孩儿和马琳楼上楼下忙活,谈笑风生,其乐融融,老别甚是感到惊奇。 “你不争风吃醋了?”老别问女孩儿。 “老凯,你这是要找事呀!”马琳直接怼了回去,“难不成你吃醋了?” “我哪会吃醋,我这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不是吗!满足了你这大变态的全部愿望。” “咋啦!你不也乐在其中吗!” 女孩儿愣愣望着这两个人,嘟起了嘴:“你们拌个嘴也太刺激啦,受不了,受不了,我还未成年好不好。不要一言不合就开车好不好。” “开什么车了?你还知道你自己未成年呀!到底谁弄不弄就开车?”老别大笑起来。他只想知道前一天还是垂头丧气的女孩儿,又因什么突然就变得阳光了。只是看着女孩儿和马琳总是在一起,他根本没有直接问的机会。他更是感到自己在此时略显多余,就趁着女人和女孩儿在家里瞎折腾的时间,一人去了咖啡馆。 “别先生,您回来了?summer没有一起来吗?”侍者的问候依然如往常一样可以预料。 “回来了,姑娘正在家收拾呢,这不快过春节了吗。”老别打量了一圈,咖啡馆里如往年一样并没有任何与节日相关的妆扮。 “别先生喝茶吗?”侍者问起来。 “他们几个,有琪琪比较熟的吗?”老别指了指坐在楼梯边正交头接耳的几个人。 “那里有柳先生,伊斯特先生。他们和summer都有过接触,听说过那几本书。”侍者拿出茶具,直接为老别沏了一壶红茶,将茶壶和茶杯一起放在托盘上,“需要让我把茶端到那边吗?” “噢!不!我想就在这里吧。” 侍者将托盘摆到老别面前:“别先生,您有什么心事吗?” 老别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侍者笑了:“这里就是一间咖啡馆,我们是咖啡馆的侍者。当然我明白别先生在指什么,别先生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 “不知道该不该这么问。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在选择成为侍者前,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的。” 侍者缓缓低下头:“别先生,这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看似存在的选择,实际上是没有选择的。至少从任何迹象中看都是这样的。我们以前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会做出现在的选择,我们都不记得。我想,在其他锚点的人都是如此吧。就如墓碑地。” 老别又向楼梯边望去:“所以他们还有理由去颠覆,而你们却不知道为何要去颠覆。唉!” “也许正是因此,我们才是锚点吧。别先生,你是为summer而来,对吗?” 老别点点头:“也是为我自己。” “summer能看清我们,也能看清他们,但就和我们一样,看不清自己。可无论是她,又或是您,可以肯定,你们既不是我们,也不是他们。虽然summer和您都给了我们和他们许多答案,但我们或他们都无法给予您任何答案。对不起。” “奉隆……” “summer害怕贝斯隆,但不是因为那几本书中对贝斯隆、赛特隆,或奉隆的描述。我是这么感觉的,她害怕祂们,是因为更深远的内在的原因,与生俱来。” “也许和她的亲身父母有关?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亲身父母?” “别先生的这个假设,非常的……出乎意料,但想必又是合情合理吧。”侍者的话有些停顿。 “有没有一个叫裕华的造访者来过这里?” 侍者朝门口看去。不过老别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并不是在看门口,而是看向更远或又更近的东西。 几秒钟之后,侍者说:“他曾经、也即将来到这里,并曾经、也即将是这里的常客。但这位造访者——别先生定是关心这个——与summer不可能在咖啡馆产生直接交集。” “为什么?什么叫直接交集?是指不会在这里面对面吗?” 侍者没有回答。 老别追问起来:“是因为他死了然后复生了吗?不,是因为他的因果与琪琪的因果冲突?因为他们俩之间有很强的因果联系?……” “对不起,别先生,我看不到这么多,我无法感知咖啡馆外的一切。对不起,我不能证明您的假设。” “……也许……因为……裕华是琪琪的父亲?” 侍者睁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声音细小:“这……的确是……一种……可能的……解释。但我同样无法证明……” “这个裕华是不是一个高瘦的人?是不是一个画家?是不是总会把插画本带在身上?” 侍者微微点点头:“但我依旧无法证明。” “对不起。”老别又喝了一口茶。 “没关系,别先生,我们都想为summer做些什么,可力不从心。” “谢谢。我也是。”老别叹了口气。 捌/〇三 除夕夜,老别家里的笑语声,终于不再只来自春节晚会的语言类节目了。夏末嫣琪出了个点子,将这个夜晚变成了绝对的独一无二,虽然这点子完全不符合她这未成年的身份。但既然最终老别会成为调侃的对象,马琳也没有反对。 随机从老别的书里选出某本某个情节,不管其在原文中是什么样的调性,三个人都尝试用最搞笑最夸张的方式演绎出来。在这游戏里,女人和女孩儿都放得很开,反而老别一直有些畏首畏脚。考虑到自己大部分书中主要情节的性质,他总担心这游戏会不小心玩过火,假戏真做,只好不停地给这个游戏加上各种的限制。但很快他还是怀念起了几年前自己孤独一人的时光,至少那时自己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老别的担心不是毫无根据,随着游戏的进行,女人和女孩儿很快就将他制定的几大禁忌忘到了脑后,身体的接触越来越多,暧昧的动作越来越直接,演绎出的内容越来越接近书上真实的描述,她们俩之间已是毫无顾忌。老别总感觉这游戏再玩下去很可能会比自己的小说更加不可描述。虽然他内心对此有无限渴望,但面对着女孩儿,他依然需要控制住自己。 当电视里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老别找到了赶紧终止这场游戏的理由:“好了好了。琪琪你该睡觉去了,太晚了。” 马琳看了眼时钟,解开了女孩儿手腕脚腕上的绳索,将她从自己身下解放出来,整理好她身上乱糟糟的衣服,趴在她耳边说:“好像玩得真有点过头了呢!” 女孩儿红着脸,早就彻底到了兴头上:“不要吗,这样我好难受!” 老别看着女孩儿哀求的目光,又看了看马琳,对女孩儿说:“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找你。” 女孩儿听到这里,乐了,蹦蹦跳跳上了楼。 马琳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发,轻轻问老别:“你这大变态,真打算对她下手吗?还是说你其实早就下过手了?” “你们俩呀!一个叫我大变态,一个叫我老色鬼,你说我还能好到哪去呢!”老别将马琳揽到怀里。既然女孩儿已不在旁边,他可以肆无忌惮玩弄起同样也在兴头上的马琳,舒缓一下自己压抑的情绪。 他突然问了一句:“但,你会去阻止我吗?” 马琳闭上了眼睛:“我……我不知道。” “是呀!我也不知道。”老别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放开了马琳,走上了楼。 女孩儿的房间里,床头灯点亮着。床上,女孩儿正倚在床头边,低头看着手机。看老别进来,她将手机举起来:“那个宋家凡给我发拜年短信,唉!” 老别坐到床边,看了一眼手机:“他对你是真的爱慕呀!” “但他只会给我带来麻烦!先不说他了。”女孩儿放下手机,看向老别,微微一笑:“我有点后悔了呢。” “后悔叫琳琳来一起过春节吗?从台湾回来后,叫琳琳来,只是你想逃避的手段而已。是吧!你连咖啡馆都不去了,天天和琳琳在一起,让我没有机会提起那些事情。” 女孩儿点点头:“可现在,你依然有机会提起了。而……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但求求你们一会儿小点声哈。” “好。那我们去书房玩好了。”老别看女孩儿嘴又嘟起来,凑到女孩儿耳边,悄悄说:“琳琳好像并不反对大家一块儿呀。” 女孩儿趁机将老别抱住:“但你绝不会让这事发生的,否则刚才在楼下你就做了,我能看出来,你早就忍不住了。但马琳她,也不过是在兴头上,否则她也是绝不会同意的。所以,你就抱抱我,亲亲我,如果愿意就再摸摸我算了。其他的事情,”女孩儿又看了眼手机,“我要不去找那小子吧。” “喂!这种事可不能儿戏,想想琳琳的过去。” “我知道呀!所以,你完全拥有了我,不也正是对我最大的保护吗?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自由自在的不更好吗?为什么非要让我把你捆住呢?” “自由自在……可是……可是……”女孩儿又想哭。 “这个世界,我们会一同面对的。别忘了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被牵扯其中了。”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又出生在哪里。” “我是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我爱你,不影响我珍惜你。” 女孩儿微微一笑:“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我们都爱着对方。”她吻了一下老别,“就五分钟好吗,之后就快去陪你的琳琳吧。她肯定也焦急地等着你呢。” 老别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捌/〇四 刚过了大年初七,这所私立高中就如其他大部分高中一样,早早开学了。夏末嫣琪收拾起行李,准备着新学期。初中开学都会晚一些,马琳帮忙将那套租住的房子收拾整顿了一番,不过她仍没去解决只有一张床的问题。 老别在这时候才想起来个问题:“那臭小子和你室友的问题解决了吗?” “他说解决了,但我可不相信。你就别问了,我很头大。”女孩儿满脸苦笑,“他都重新分到快班去了,还真会处理这些事吗?我想到头来,还要硬着头皮自己去解决。” “唉!这种事情我也帮不了你。那么咖啡馆的事情,我打算拿着火刃去和他们聊聊。” “你不去那边住了吗?琳琳还特意给你跑去收拾。” “我肯定去呀,肯定会陪你在那里的,特别是周末的时候。我也许在中间的某天回来,和他们谈谈。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那好吧,我不反对。那周末还能和你睡一起吗?” “当然可以。噢,对了,”老别点了一下她的胸前,“还得给你找找有什么更合适的东西。” 虽说老别给自己安排上了许多事情,但刚开学的整整一周,他却都窝在租住的小房子里守着电话寸步不离,哪里都没去。他担心女孩儿与室友的关系会触发更大的矛盾。 等到周六晚上,女孩儿敲响了家门,老别的心还没放下来。他迫不及待去问:“这一周怎么样呀!没什么事吧!和同学们相处得如何?” 女孩儿却先探头往屋里望了望:“马琳这几天没来吗?” “她没来,我也没去。他们开学前有个教师培训。”老别心想女孩儿既然还有心在意马琳,那在学校里也就应该没什么大事了,“看来那小子把事情解决了?” “宋家凡……把事情闹大了。” 紧接着老别听到了一个略显俗套的故事。宋家凡要求父亲向学校施压开除女生a,但宋父显然不可能照办。宋家凡反倒是在宋父的威逼利诱下交代了一切,并成功得到了父亲的几通大骂。虽说老别更希望听到几顿毒打,但很不幸女孩儿说她并不知道是否还有暴力情节在其中。不过狗血的剧情倒是还在继续,女生a的某个亲戚是宋父某产业的联合股东之一。虽说这亲戚占股不大,但也不是可有可无。宋家凡因此被逼不得不对女生a当面道歉,并答应好好相处,不会再“沾花惹草”。 听到这里,老别生气了:“沾花惹草?我姑娘难道就是随便沾惹的吗?” 女孩儿一摊手:“我无所谓。反正宋家凡和女生a都不再住宿舍了,有专车天天接送他们俩,女生a看上去已经是当成宋家媳妇养着了。但宋家凡还在偷偷发消息给我,他说他们家已经打听清楚我的一切了,也包括你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他只说让我以后放心就好。我可不想给你找麻烦,就直接把他拉黑了。” “哦?噢!宋氏!就是那个宋氏吗?”老别思索起来,“很好很好。”他想起自己早年入股的某个公司,笑了。 “怎么了?好什么呀!女生b也不好惹呀,如果不是女生c在我们之间挡了挡,我们真得打起来。对,女生c,看来我对她以前的认识错了,她其实蛮友好的。但是,说白了,这绝不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而是一个……纯粹靠金钱决定的故事?” “那还继续在图书馆干吗?”老别问了一个自己也认为毫无关联的问题。 “干呀!能躲着这些人,还能学习,为什么不干。但我还是担心,他们知道你的情况后,会不会找你什么事呀!” “只要他们真搞清楚了。听那小子的话,放心吧。” 女孩儿眨眨眼:“你怎么这么自信?他们那么有钱。哪怕女生a和女生b家都比你有钱。” “有钱又不能使鬼推磨,况且他们真的有钱吗?或者说,你又不知道我有多少钱。”老别故意傻傻地做了一个鬼脸,“况且……在刀刃上的,更重要。” 女孩儿听傻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算了算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书,“我先写点作业了,好多作业。” 老别将椅子里的女孩儿轻轻揽入自己的怀中,倚在自己身上。他望着抬头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晚上吗?”女孩儿简单地说了几个字。 老别点了一下头。他不想用眉清目秀这种词简单地形容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不算大不算小,睫毛不算长也不算密,它们都没有任何的修饰,不过他依然能看到它们的透彻、它们的纯净。他安心了。 捌/〇五 到底谁才是传说的发现者?老别望着《火之利刃传说》的扉页上自己曾画下的涂鸦,脑中所想依然全都是夏末嫣琪。不过在马琳眼里,他只是一个捧着本旧书发愣的老头。 “这是本什么书?” “琪琪的,我就随便翻翻。”老别不能将无关的人拉进这个圈子,特别是马琳。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马琳叹了口气:“你对她的爱,怎么说呢,太复杂。” “对不起。”老别将书放到了一边。 “你知道吗?你不是必须娶我的,我并不要求你非要这么做。你并不需要因此而为难。” 老别握住她的手:“虽然我还是做了一些事情,也许以后还会做,但我知道那是不应该做的,是错的。早晚她会长大,也会意识到这些是错的。那时候,她一定会想飞走,她需要自由飞翔权力。” “这句话,正是证明了你爱她爱得太深呀!” “这句话,同样是对你说的。毕竟我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了,你愿意将自己的整个余生都搭进去吗?” “为何不呢?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真的很难。这句话,对琪琪来说也是如此。你不可能是亨伯特,她也不会成为洛丽塔。也许你们真的会有幸福的结局,起码我想这也是我的期望吧。” “琳琳,你难道想离开吗?” “怎么可能。我爱你,我也爱琪琪。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们呢!”马琳又看向那本书,“你和出版社谈得如何呀?” “我想我应该要放弃与他们交流了,他们对后续的经营缺乏经验,也没有好的方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是如此保守,略微有些失望呀!阿振正在联系外省的,我感觉还是看看浙江、江苏那边的吧。” “还是一点都不想找文化公司吗?他们的营销会好很多。” “就当老固执了吧!情怀使然,也不可能自降身价。大不了不出了,况且还是阉割版。” 送走马琳,老别将《火之利刃传说》装进包里,就直接向咖啡馆的方向走去了。 济南的早春,风很大,也很凉。老别一路小跑,冲进了咖啡馆。侍者见状赶忙迎上去:“别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穿少了,你这门前正好还是个风口。”老别朝里面望去,正看到那个姓陈的正独自坐在那喝着咖啡,他稍微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就像楼梯边走去了。 “别先生。” “陈先生。”老别见那人面露惊讶,“嗯,我也不曾想自己会独自的、直接的来这里。但以后估计经常会这样了。” “summer一切还好吗?” 老别坐下,拿出书递过去:“她的学业负担有些重。而且发展到现在,这事情——这里的事情,也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了。” 陈先生翻开书看了看,感叹了一句:“赛默欧斯特啊!据说拥有它的,都是神最眷顾的人。” “但也都会死。” “我想,这个世界无论有多颠覆,有一点却没有改变过,那就是死亡。你我都会死,这无法逃脱。哪怕万能的神也有被杀死的可能。” “陈先生,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凤凰,我们认为的一切的源头,一直都没有被找到。也许它和我们的纠缠依然过于强烈,又也许它和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纠缠,或者它根本就只是书中的虚构。但或许只有神的力量才能去证明吧。” “贝斯隆不也在挖掘过去吗?祂们肯定有兴趣。” “神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无法也不敢去揣度。在我们不确定祂们的想法前,我们还是不要暴露此事比较好。” “你们之前讨论过吗?为什么琪琪会发现这些书,为什么只有她。你们还听说过其他书或人吗?” 陈先生摇摇头:“她也许在整个宇宙中都是唯一的吧!但到底是为什么……别先生,因为她也许是唯一的,那您也许同样是唯一的。您考虑过吗?” “也许,好多的也许。”老别无奈地笑了,“但你所说的,最近我的确在考虑。也许本来我才是要去发现这些书的人,但也许我并没有尽到职责,并不够重视它们。” 陈先生眼前一亮:“您这个推测是如何而来?” “太多的假设,何谈……”此时老别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接起电话。 “别老师,重大进展呀!”阿振编辑的声音很激动,“你最喜欢的那个出版社,主动来找了,刚谈完,很痛快。第一阶段十本书,计划都列好了,很合适。我这就把东西整理好,发给您。” “很好呀!那我一会儿就看看。阿振,谢谢你。”老别淡淡说完,挂掉电话。他看向陈先生:“大家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也都会去以为别人在意什么,只是以为的和实际的通常并不一样。” “别先生最在意的是夏末嫣琪,这应该没错吧。一个字,‘爱’。” “那陈先生您呢?” “我,我们……不需要。也许吧。” 捌/〇六 一天天,一周周,时间过得很快。老别整天被合同的审核签订、老书的删减修改、新书的构思创作围绕着,更感觉时间总是不怎么够用。夏末嫣琪的学校生活看起来顺风顺水,他也就更能沉下心处理出版方面的事情了。 不过期中刚过不久,老别却感觉事情有些不一样了。周末女孩儿回家后,变得沉默寡言。 对于老别来说,碰到什么问题他都绝不会瞎猜,只要根据已知证据无法得到可靠推断,他就会直接开口询问,这也算是个得益于悬疑小说创作的“职业习惯”。 可女孩儿对他的询问只有摇头,这迫使老别只能继续在之前的记忆中寻找更多有可能关联的证据。 “不是因为成绩,期中考试成绩已经看到了,很好。不是因为我,虽然我最近有点忙,但周末都是不谈工作的,对你绝不冷淡。也不是因为生理期,你最近一直很稳定……” “你是故意的吧,还扯生理期上!这你尽管放心,绝对放心。”女生不怎么高兴。 “难不成那小子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了?” “是女生b。唉!她一直就气不顺,她和女生a就是那种塑料姐妹花,她其实也想攀宋家凡。但看着机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又不能把宋家凡或女生a怎么样,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 “噢!那她是不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老别对这个推断很有把握。 “嗯!毕竟这些有钱人的门路都很多,她发现了……”女孩儿突然改口,“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是我吧!” 女孩儿默默点点头,过了半天才继续说:“她拿着网上的揣度,到处传播,就是那些关于乱伦的。” “对不起。”老别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不不。”女孩儿赶紧摆手,“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乱伦吗,我们又没有……可我无法告诉他们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女孩儿低下了头。 老别听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这好像并不是重点吧!” “我一直都没有去搭理她传播的这些谣言,别人问起来我也只是说一句‘无聊’。只是这心里,还是感到很难受。” 人怕出名猪怕壮。写了那么多年小说,在台湾亚文化圈子里小有名气,虽一直存在各种非议或挑衅,但老别也没太当回事,顶多就是直接怼回去。可想想最近的事情,或者还可以放眼到最近这些年…… “我真没能给你做个好榜样呀!” “但你养了我,这还不够吗?况且那是女生b的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她混蛋,又不是你,况且她那都是臆造出来的。” 老别撇撇嘴:“但这事情还是要想办法解决呀。不过应该也快了,以毒攻毒一下吧!” 他从手机里翻出出版社设计的简体版宣传海报,将中间的宣传语放大。“台湾地区最富争议的犯罪与悬疑小说家,重返大陆第一力作,带你浸入《黎明的湍流》”。 “马上就要出版了吗?好快。” “他们正在录制音频,打算同步发售。听了几段,选择的声线很有感觉。” “你又会带来一场风波吧!大家肯定会拿着台版来对比。哪里删了哪里改了。” “希望如此吧。如果所有焦点都到了这顶上,那你的同学只会这么说了……”他决定表演一番,“‘哇!你姥爷竟然是那个作家,好厉害呀,能帮我签个名吗?’当然如果说‘你舅舅’也无所谓啦。” 女孩儿笑了:“你也太自恋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毛病呀!” “作家不都或多或少会自恋吗。” “其实你就是在哄我开心吧!”女孩儿抱住老别,“你不但自恋,还被恋着,被我恋着。我知道这是跨了四十多岁的恋,是不被大部分人理解和认可的,是只能成为秘密的,特别是还有狗血的三角恋情节……” “那然后呢?”老别明知故问。 “但,却是认真的,严肃的。对吗?我们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又何必在乎这个世界的规范。” 老别想到了咖啡馆:“正如曾先生所说,他们的世界有不一样的道德标准。” “提他干什么吗!好煞风景。”女孩儿扭扭捏捏。 但老别在这方面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彻底摆脱周围的束缚为所欲为,知道女孩儿也是如此。 “真正的爱,都是复杂的,左右为难的。”老别喃喃自语。 捌/〇七 整个宇宙也许都是左右为难的,只因为有人类的存在。暑假只过一半,夏末嫣琪就要早早开始高二的学习,在这一点上,这所私立高中比公立学校还要积极。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开学了。至少周末又可以和你独处了。” “你这不是矛盾吗,明明是你主动要求琳琳暑假住在这里的呀!难道你不喜欢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我想有个妈妈,或者起码是个像妈妈的人。况且整个暑假,你都多在外面跑,除了她也不会有人陪我了。” 老别的确是知道的,让马琳成为她的妈妈,比让自己成为她的父亲或舅舅或姥爷,要更有价值。他不再说这个事情,将为她寻到的新项坠拿了出来。 看着那两个银色的圆柱形小容器,女孩儿根本搞不清如何打开:“至少我肯定摔不碎了,是吧。” 老别拿出一个特殊的钩子,将容器顶部挂链处拧开,又用和挖耳勺似的东西将骨灰一点点装进去,重新拧上挂链。他亲手将链子挂在了女孩儿的脖子上。 “这一定是你定做的吧。看光泽应该是贵金属。” “钛合金而已。没什么。” 女孩儿看着老别将骨灰盒收拾妥当:“我这就要十六了。” “是呀!”老别拉着女孩儿的手下了阁楼,“你都半年多没去咖啡馆里,他们很想你。” “你不是经常去吗,你去不就行了,去咖啡馆喝茶。我马上就十六岁了。” 老别意识到女孩儿强调年龄的用意:“十六又怎么了?难道你感觉咱们做过的事情还不够刺激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但你却表达出了一切。那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呢?” “嗯……”女孩儿思考起来,“这几年看着我长大,你有什么感觉呢?” “你是指该大的地方越来越大手感越来越好吗?” “老色鬼!大变态!” “说实话,我一直在考虑不一样的情节。” 女孩儿已经走到客厅,她随手拿起老别的简体版样书:“你是说如果我们之间和曾经那本书里一样发生吗?你想的话,我仍然是愿意的。” “并不是。我只是设想,会不会有比现在更完美的情节。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我……作为你的舅舅从小看着你长大,而不是在你十二三岁的时候才认识你。我也不过是出版社里的普通编辑,更没有写过这些书。” “你希望我们的爱是最简单单纯的?可我更希望我们的爱更火热更肆无忌惮。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所在的位置不同。” “是也不是吧。毕竟实际的我还是个老色鬼,纯爱从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 “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你是不想对我做的,反而是我逼你做出来的。话说回来,我也许仍然没有安全感吧,特别是面对琳阿姨的时候。爱我,就占有我,在我心中,这就是最直接最让我放心的证明吧。哪怕我很清楚,你是爱我的,你绝对不会抛弃我的。” “因为不止一次的失去,会让一个人只顾牢牢抓住眼前的。” “谢谢你,默许了我的任性。” “无所谓吗!我也很爽的。毕竟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可不是随便就能碰的。” “哼!口是心非。你也从不随便碰我呀,除非我明确要求了。而你对琳阿姨却不这样。” 老别一步上前将女孩儿揽到怀里,双手直接伸进女孩儿的衣服里:“你是说这样吗?” 女孩儿显然被他的动作吓到了,下意识喊了一声。老别见状正要收手,却发现她已经将自己的手牢牢抓住了。 “继续吧,做你想做的事情,没做过的也可以随便做,也可以不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但只要你想让我去做的,我一定照办。” “你是在绕口令吗?” 女孩儿闭上眼:“我想要吗!” 女孩儿那撒娇的声音让老别欲罢不能,只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已经计划好了完整的一套手段,他只需要……他抽出了手,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吻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嗯!” 捌/〇八 《黎明的湍流》正式发售不到半年,销量很不错,可以说是只靠一本书就彻底打开了大陆市场,旗开得胜。老别绝不吝啬对出版社的夸耀。当然也有让老别不是特别满意的地方,他已经看到了许多书评,但没有看到太多主旨创新的,舆论反应与在台湾出版时并无太大不同。快近期末的夏末嫣琪对这本书的成功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舆论反应一样难道不好吗?不正好说明台湾和大陆的图书市场没什么区别吗!”这是女孩儿的认为。 “理应是有差别的……”老别顺便念了一段评论,“黎明,是个美好的词,它表达了新生,表达了希望,表达了阳光,表达了温暖,表达了爱意。但如果你被卷入《黎明的湍流》之中,被本是美好的事物吞没,你所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下窒息的惊恐。适得其反,过犹不及,被小说阐述地淋漓尽致。虽说小说的写作角度特别,情节安排更是添彩,隐晦的寓意前后呼应让我是欲罢不能,但也总给我戛然而止的感觉,如同作者有话不敢说……” “这评论不是挺好的吗!总不能明着说‘因为把过分直白的性描写和暴力情节阉割掉了,所以没有原版刺激’吧。而这不正好是市场区别吗。” 老别听女孩儿这么一说,有了个想法:“要不你也写篇评论吧,我让他们推推。我感觉你的角度绝对和这些职业评论人不一样。” 女孩儿回绝得很干脆:“别闹了!虽说阉割之后不算少儿不宜,但依然不符合我这年龄应该关注的东西吧。现在大家忙着读推荐书目里的书还读不过来呢,也要写读后感的呀。况且……唉!就这样,还有很多学生很闲。” 老别知道女孩儿就要开始说重点了,但他左等右等却发现女孩儿只是重新低头写起作业,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只好主动去问:“有同学看到了这本书说我很厉害?” “你开什么玩笑。虽说我还真想过也许会有人突然对我说‘哇你姥爷好厉害呀’之类的话,但可惜并没有。除了,除了那个宋家凡跑来对我说了一句‘听说你舅舅的一本新书在这边出版了呀’。” “哦?你又允许他和你说话了?那你接着怎么说的?”老别很是期待。 “你还真奇怪了,你又不差这点名声,在意这些干什么。我没理他,没敢理他。理他肯定会惹麻烦的,特别是他和女生a刚分手这节骨眼上。” 老别本想解释下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名声,可听到分手这件事,他决定还是接着问问:“你不是说他们俩天天都一起吗?” “已经不了。女生a又住校了——谢天谢地没有回我们宿舍。传言他们都相互不搭理了,闹掰了,分手了。看来政治联姻的算盘打错了。但我还是不敢找事,女生b瞎传的我的那些事,大家都还没忘呢。” “你们这些小孩儿的事,还真乱七八糟的。” “可不是吗,都是闲得蛋疼。” 老别顺势一说:“对,闲的。还是布置作业太少,如果天天都累趴下,也就没心思瞎捣鼓了。” “老大呀!那你干脆吃了我吧。作业要是再多下去,我不得疯掉呀,我们大部分同学都得疯掉。” “我又没吃人这嗜好。” “嗯,对,你主要是让人生不如死。” “看了吧!你这概括多到位,不写写书评太可惜了。”老别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主人,您要是命令我做的话,我肯定会做的。但先请麻烦主人帮我看看这个三角的题怎么做好吗?”女孩儿撒起娇来,并将卷子递给老别。 “三角?不就是三角吗,有什么难的。”老别直接伸手去接卷子。 女孩儿赶紧把手抽回来:“不会吧!你真会做吗?你不是以前学习很差吗?还有你们当家长的不是连辅导小学生作业都会逼疯吗?” “瞧不起人吗?拿来!”虽然老别基本确定自己肯定做不出来,但还是继续装模作样下去,直接动手开抢。 女孩儿将卷子藏到了身后,挺着胸向前:“不行,不能给你,除非你先把我放倒。” “你这车开得很溜呀!”老别抱住她就往她身后抓。 女孩儿顺势倒在他怀里,声音变得温柔:“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老别认为此时可以说回之前想说的事情了:“所以,现在才在乎名声了,一直想为你做个好榜样。至少在外人面前,少一些对你的说三道四。” “你以前说过的,我明白。但很难,不是吗?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你无法让看过你书的人忘记那些内容,比如我。而另一个方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是懂的,是能分辨的。我也不怎么在乎他们那些说辞的,你放心吧。还有,只是与你,只有与你,我不想去分辨对错。我只想,也只会,对你任性,并希望你也对我任性。” 捌/〇九 每当安静下来,老别总会陷入沉思,除了那些不得不去做的工作外,他脑子里就只剩下夏末嫣琪了。或者也可以说,在涉及到她的时候,他多数时间都在反省。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自己已经有三本书在大陆出版,一本不算长的新书也即将在两地同步发行。而这一晃悠,他的女孩儿也已经十七岁了,开始了高三的生活,开始了向高考的冲刺。 “听说,学期中间还要再调班一次,为了最后的高考冲刺。不知道为什么高三开始的时候不调,现在才调。” “这倒是无所谓,老凯。况且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琪琪应该能调到快班了吧。” “可不知道是按照什么标准呀,她刚又考了一次试,模拟考试,好早呀。如果按这次成绩,还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琪琪这进步已经很大了,这时候千万别给她太多压力呀,会适得其反。” “我当然明白。况且我这都漂了半个中国了,也没啥机会给压力。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配合过宣传活动过,累死了。”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琪琪应该没给你说,可她给我说了,她很想你。” “唉!应该很快了。说实话我也不放心琪琪,我承认保护欲和控制欲都过于强烈了。但出版社和编辑在乎百万销量,毕竟是他们的业绩,总不能太自私。” “那你也得多注意身体,六十多了,悠着点。” 挂断与马琳的电话,老别的目光重新回到手边的书上。他喃喃自语:“你们还真是跟着我的呀。” 成都的咖啡馆很多,可以说遍地都是,特别是在大学附近。它们都不大,却又各有特色。比如老别此时正身处的地方,与其说是一个咖啡馆,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他很惊喜在这些满满的书架中能看到自己的《黎明的湍流》,以及…… 一本被挤在《黎明的湍流》旁边的一本并不太显眼的书。它那狭窄书背上挤着一排小字——《通向死亡的大门并不是传说》。 老别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将那本书翻开。 “那些黑色的大门,曾在这里打开,也将在这里打开。你对此只有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无论它们是否通向死亡,你只能去接受你的命运。” 老别继续往后翻着,逐字逐句看个仔细,但依然也很快就翻完了一遍。这本书很薄,语言比那本《飞行者的轮回纪事本末》还要简洁概略,全书只讲了一个东西,一种连通两个世界的节点。因其外观的原因被普遍称为“黑门”,也因赛特隆用这种节点来输送侵略部队所以也被叫为“死亡之门”。书里堆砌着一些关于量子振荡的学术术语和公式,老别只能诚实承认自己看不懂。 他翻回到书的开头,自言自语问起来:“那我的命运呢?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知道自己是接受遵从了命运还是反抗抵制了命运?这本身就是个悖论吧。毕竟遵从或接受从来就不等于坐以待毙,也许对所谓宿命的奋起反抗,恰恰就是你的宿命。那么这些书的意义又何在呢?在他们的咖啡馆边,让他们知道这些书,使他们无从理解、不知所措,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命运是被别人安排写就的?那然后呢?反击吗?但反击的对象是谁?肯定不是赛特隆和贝斯隆。” 他知道不会有人回答自己,也没有希望自己得到任何答案。但他身边却有个人说起了话。 “……对不起,您好。您是这本书的作者吗?别黎凯。” 老别看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他在刚进咖啡馆的时候就注意到过这个女生,她一直坐在角落里抱着杯咖啡看着本书。老别有理由推测她应该是周围某所大学的学生。此时她怀里正捧着一本《绝望的呼声》来到老别的面前。 老别的这本书刚在大陆上市不久,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校园里的恐怖事件。不过为了适应大陆的制度,这本书中的大量情节被删减,老别不得不又补充进去许多新的情节。 “是的,你好。”他认为这女生是要索取自己的签名。 “之前在见面会上见过您。请见谅,我对这本书有个不太理解的地方,这本书写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老别一听,笑起来:“也许吧。毕竟原版十年前就在台湾出版了,与现在这个时代脱节的地方的确会……”老别突然意识到这个女生的用意也许并不在此。他重新打量起她,一个清秀的可爱姑娘,有点像……在她的眼神中,他感到了些许似曾相识。 “的确,想必应该是另一个世界吧。一本书,一个世界,也许真实存在也许并不存在。但,绝对正影响着我们所处的世界,与之相互作用着。书中的人,与书外的人……”老别拿起了《通向死亡的大门并不是传说》,“到底身在何处,从来都不重要。” 那女生笑了,微微点了点头。 玖(完结) 老别将《通向死亡的大门并不是传说》递给了大家。 看着这本书在大家手中传阅,曾先生说:“这只是本科普性质的书吧,我们都见过死亡之门,也有人和圣女的部队对峙过。我明白为什么summer又来了,她肯定没之前那样的心理压力了吧。既然真正的传说发现者应该是您,别先生。” “圣女?”老别不太明白。 “魔鬼的傀儡,一群悲惨的人。” “噢!”老别没再深究,“我大概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书,我或者琪琪发现的这些书,其目的也许并不是最初我们以为的那样。这些书也许并不应该让你们看到。” “您为什么会有如此想法?”几个造访者异口同声,“这些书切实改变了我们的认识,是对我们有帮助的。” “的确。那么分析一下,写下这几本书的人会是谁,谁能知道这一切。” “显然不可能是我们造访者,更不可能是某个贝斯隆,也不可能是他们。”说话的造访者向店里的侍者看了看。 “也许最重要的目的,是让我们——我和琪琪知道这些,并有所准备吧。真正需要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还没有来,我们的命运还没到来。”老别接回书,将它与夏末嫣琪的其他书本放在一起,一同装进包里。 “别先生,谢谢你。无论如何,这些书的信息对我们还是很珍贵的。但不知道别先生会认为您将会需要准备什么呢?也许对我们依然有所借鉴。” “这……我不知道,真说不上来。但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吧!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是残忍的。唉!”老别见在坐的造访者都陷入了沉默,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坐太久了,腿都麻了。我上去看看我姑娘了。诸位。” 小翟见状赶紧站起来,搀扶住老别:“别先生小心。” “谢谢,谢谢。”老别伸伸腿,“缓过来了。琪琪马上都成年了,也意味着我老了呀!” “别先生还很年轻的。” 老别只笑了笑。他抓着扶手爬上二楼,径直往平台走去。 “哦?秋千!”他看到平台上再次被放置上了一个秋千吊椅,夏末嫣琪正坐在那上面荡来荡去。 “嗯!他们买了个新的。”夏末嫣琪朝老别伸出手。她两个脚尖一蹬地,停住了秋千。 老别握住她的手,缓缓坐在秋千上,她的身边。夏末嫣琪的脚尖又一蹬,秋千轻轻摆动起来。 “太阳很强吗,晒得座椅热乎乎的。” 夏末嫣琪捂嘴笑了:“因为刚才这里坐着一个女孩子呢,你来之前她刚走。你没看到她吗?” “没有呢!也许刚好错过吧。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嗯……二十多岁吧,一个大学生。很可爱,很甜美,很……我上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关于大学的。她很喜欢大学的生活,因为有好多活动。对了,她还教孩子们唱歌。只是……” “只是什么呢?” “感觉她所讲的,像是……” “另一个世界?”老别的心里有些嘀咕。 夏末嫣琪撇撇嘴:“但她并不是造访者,这我很肯定。你呢?故事讲完了?” 老别点点头,将夏末嫣琪的手抱到自己胸前。她顺势倚到了他身上,引起秋千的一阵晃动。 “我马上……就十八岁了,所以……” 老别赶紧插嘴:“那个臭小子呢,他不也要去北京吗。” “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我依然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不过,这也许是你想看到的吧,和你的……你们投资上的说法好复杂。” “我是不会因为自己是宋氏产业的股东而给你或他施加任何压力的,特别是你,你是自由的。你想飞走的时候,你只需要扇动翅膀。你想留在身边的时候,我也会把你捧在怀中。” “我知道的。对不起,这些年,你和琳阿姨之间,我一直在搅和,一直在任着性子。但马上成年了,也是该负责的时候了。只是一直希望,还能最后再任性一把。然后……” “如果让我说,这些年这个样也挺好,我并不想有太多改变……” 夏末嫣琪拿肩膀撞了撞老别:“所以说吗,老色鬼本性难移。但……你还是要娶她的,对吗?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但的确,其他的事情是可以不去改变的。” “是吧,况且你不是什么性都已经任过了吗,还想怎么任呀!” “当然是更加……无……底……线……而且你要抓紧时间喽,你最喜欢的是小孩儿,我十八岁后就不算小孩儿喽。”夏末嫣琪直往老别的怀里钻,更是让他的手直接搭在自己的大腿根上。 “还真是够无底线了,恋童癖你还打算翻出来呀!” “嘿嘿,难道你不是吗?” “明明我是通吃好不好。”老别将手从她腿上拿开了,并把她稍微推开了一点。虽说这平台几乎没有人上来,但四周的楼房都很高,有很高被人看见的风险。 夏末嫣琪也很快收敛了一些:“你的时间定了吗?” “和你去报到的时间差不多,可以陪你一块去北京。” “bibf呀!也算是你的新高度了吧,走出国门。新国展呀……就在我以前家的旁边。” “我也许会去你以前的家看看。” “我也想去。”夏末嫣琪摸了摸自己的胸前,“他们俩……” “为他们买块墓地吧。” “嗯!关于这个问题,我可真不会再任性了。十八岁,终究是要有新的开始,不单单是迈进大学校门。但他们呢?”夏末嫣琪回头望了望。 “咖啡馆永远都会在这里,造访者们也永远都会来这里。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那我们呢?我们以后将经历什么?到底会面对什么选择呢?” “是啊……会是什么呢!”老别向平台外望去。 在垂柳的缝隙外,在唯一能看到大明湖路的狭窄角度中,老别看到了两个人正经过那里,他们手挽手,背对着咖啡馆向西边走去。一个是高瘦的男人,一个是年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