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生》


 1-1 勾引

    1-1
    燠热的夏日将这间位于顶楼的小套房不断加热得像是桑拿浴一样，热气蒸腾的室内交织着曖昧的水声、浪荡的喘息声和富有节奏的啪滋声，狭窄的床上两个男人正不顾一切，大汗淋漓地交缠彼此的身体。
    唐奕生的手紧握住莫武的腰窝，汗水流淌而下，在那凹陷处形成水漥，很快又随着唐奕生兇猛地进出而洒溢。那如长棍般的性器一下又一下地在莫武穴内捣弄，莫武跪趴在床上的身体不住摇摆，娇喘连绵，汗水和体液沾溼了被褥。
    「嗯啊……不、不行了……」莫武喘着气，低哑着声音不住地讨饶。
    唐奕生眉头一皱，像是忍耐到极限，猛一下地衝刺，将粗长的肉棍尽数深埋进莫武体内，莫武被撞得激烈，身体一下子支撑不住，手一软，胸膛便整个贴在床上，感觉唐奕生那样东西一下子进到身体的最深处，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了剧烈的呻吟，浑身颤抖地射出稀薄的精水。唐奕生被夹得受不住，腰一挺便将滚烫的精液全部射了进去。
    「热死了……」射了个尽兴后，唐奕生甩了甩满头的汗水，像受不了这燠暑般大喊一声，随后整个人像脱了力一样趴在莫武背上，而刚射完的老二还在享受最后的馀韵，痴恋着里头的美好而不愿马上离开。
    莫武同样热到满身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缓过气后，伸手推了推还在他背上的唐奕生。
    「嫌热就别趴在我身上，快起来啦！」
    唐奕生不为所动，低头亲吻着莫武汗湿的肩胛，手在他柔韧的腹腰间流连，像是爱不释手般不愿离去。
    「可我还想再来一次……」唐奕生一边亲吻，一边试着将手往下探，试图再次撩起莫武的欲望。
    莫武整个脸色大变，尤其感觉到唐奕生还滞留在他体内的东西又动了下，吓得赶紧起身推开唐奕生。
    「一大早发什么情！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地院？再做会来不及，你别闹了！」
    唐奕生促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床，他翻身坐了起来，拉掉阴茎上掛着的保险套，脸上明显欲求不满，写满被拒的不高兴，嘖声道：「谁叫你一大早穿那么少在勾引我？」
    莫武刚下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天气那么热，我穿个背心怎么就是勾引你了？我在工地大家还不都是这样穿的？」明明是他乱发情，还敢那么理直气壮把错怪到他身上？
    唐奕生下了床，从背后抱住莫武，啃咬着莫武的肩肉，理直气壮地道：「就是在勾引人……」他顺着他的肩颈一路咬到肩胛骨的位置，留下一排细细浅浅的齿痕。
    「这里这么性感，真捨不得放你走……」
    「不是嫌热吗？别黏着我了。」莫武被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地将他推开说：「我要去洗澡，再不洗真的来不及出门了。」
    「那我们一起洗？」唐奕生跟了上来，一副捨不得放弃的模样，下身隐隐又有抬头的趋势，叫莫武一阵心惊。
    「我不要！」他一溜烟地跑进浴室快速地将门锁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如果让唐奕生也进来的话，那绝对不是一起洗澡就能了事。
    被莫武甩在原地的唐奕生，傻眼了一会，不满地哼了哼，才回头去收拾满床的狼藉。

 1-2 接送

    1-2
    一台有点老旧的摩托车在城市里疾速游走，车上坐着两个反差极大的男人，一个穿着卡其色工地制服握着摩托车龙头俐落地穿过无数车阵，另一个则穿着相当正式的西装坐在后头，戴着和西装格格不入的半罩式安全帽，整个人贴在前座的人身上。
    「这天气没冷气真的是要命……」唐奕生的头贴在莫武肩上，整个人热到懒洋洋地说。
    在夏天住顶加的小套房，冷气机又刚好坏掉，每天都像在烤肉一样煎熬。
    「我这次工地的业主刚好有要淘汰的冷气，晚上我会请我老闆帮我把冷气搬回去装，你放心，今晚就有冷气吹了……」莫武安慰他道。
    「太好了！」唐奕生欢呼一下，抱着莫武说：「这样今晚做爱就不会再做到满身汗了……」
    莫武吓得不小心车歪了一下。
    「你还做不够啊？昨天都做两次了，今早又一次……」是禽兽吗？都只想着做爱这件事。莫武心想，感觉自己的腰正隐隐做疼。
    「谁叫你老是勾引我……」幸亏安全帽挡住了他的脸，不然路过的人若是看见穿着一身正装的唐奕生露出像好色大叔般的表情，肯定会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考虑报警了。
    「你别乱说。」明明就是唐奕生自己随便就发情，怎么能说他在勾引，再说了，像他这样做泥作的工人，整天弄得灰头土脸，长得又兇悍，是能勾引谁？也就只有唐奕生会对他发情了。
    「我才没有乱说……都你在勾引我。」唐奕生的手不安份地伸到前面，在莫武的胸腹间游移。
    莫武正在骑车既抓不开那双骚扰的手又无法闪躲，简直拿唐奕生没輒。
    明明做的是律师这样的文职工作，每晚却精力绝伦，连他这个泥作工人都应付不来，到底怎么回事？
    「别玩啦……」莫武无奈地求饶。
    「好不想上班啊……」唐奕生这才停手改环抱住他的腰，哀怨地叹了口气。「好想跟你窝在房间里整天做爱……」
    「……」莫武心里害怕了一下，他真的怕自己会被操死在床上。
    八点半，摩托车准时停在地院门口。
    唐奕生脱掉安全帽，站在车旁利用后照镜整理被压乱的发型，莫武则接过安全帽收进车厢里。
    「你工作结束再打电话给我。」莫武说。
    「好。」
    整肃好仪容后，唐奕生看起来就像个精明干练的王牌律师，一点也没有方才耍废的无赖样。
    莫武的目光不自觉黏在唐奕生身上，剪裁得宜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腰细腿长，姣好的容貌、菁英的气质，活脱脱像是从电视走出来的明星，叫人移不开眼。
    即使已经和唐奕生朝夕相处快十年，莫武还是为唐奕生感到心动。
    就如同国中那年初见上台领奖的他一样。
    『oo作文竸赛，第一名，一年七班唐奕生。』
    『xx数学竸赛，第一名，一年七班唐奕生。』
    『期中成绩，第一名，一年七班唐奕生。』
    那时才刚上国中，唐奕生的名字就传偏了整座校园，每次朝会就像是为他一个人办的颁奖台一样，所有大小竞赛都有他的名字。
    久而久之，就连对学校漠不关心，成天蹺课的他都知道唐奕生这个人。
    直到某天，一大早被班导逮着的他，难得被压着去上了朝会，在升旗结束后，又是某不知名的奖项颁奖，唐奕生不意外地被点名上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唐奕生。
    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眼，台上和台下隔着重重人海的距离，莫武仍是被那精緻漂亮的容貌所惊艳。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竟有那么完美好看的人。
    那天和唐奕生一起上台授奖的明明还有其他人，大家穿着相同的制服，却只有唐奕生看起来像来自不同的世界般闪闪发亮。
    「学长！」远处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打断了莫武的回想。
    就见一名穿着西装的女子朝唐奕生挥手跑来。
    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脸上还有着刚出社会的青涩，是刚考上律师执照正在实习的女律师。
    唐奕生听见声音回头，朝她点了下头，再回头想和莫武道别时，莫武已在女子接近前骑上摩托车离开。
    居然连个道别吻都不给他。唐奕生有些遗憾地看着莫武离开的背影。
    「学长，好巧，我刚停好车上来就看到你了。」个子娇小的林郁青是今年事务所招进来的实习生，主要由唐奕生负责带她。
    「喔。」唐奕生心不在焉地回应，满脑子想的是回去要怎么处罚莫武的不告而别。
    「学长也是开车来的吗？学长车子停哪？我好像没看过学长停地院的停车场，这附近哪里还有好停的停车场呢？」林郁青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莫武走的太快，林郁青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联想不到令人憧憬的学长居然是被人用摩托车接送来的。
    「我没有车子，是人家送我来的。」唐奕生回过神来，简单地回应林郁青第一个问题，然后转身走向地院。
    「原来有人接送啊，难怪从来没看过学长开车？接送学长的是谁呢？」林郁青长相甜美，性格开朗，专业上也积极主动很被事务所看好，缺点就是聒噪了点。
    或许是唐奕生看起来漂亮又亲切，嘴角总是隐隐带着笑，让林郁青打从一开始就对唐奕生心生好感，面对他也不像对其他人一样战战兢兢。
    『她在你身边像个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的。』事务所的老闆，也是所内的大律师曾这么向唐奕生调侃，是否想暗示什么不得而知。
    如果早个十年前，或许唐奕生会不耐烦这样的聒噪，但在经过了十年的社会歷炼，早已将唐奕生的性格打磨得十分圆滑。
    听见林郁青唐突打探的问题，唐奕生礼貌地笑了笑，直接将话题转开：「今天的案子你都熟读了吗？」
    林郁青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自己不小心问过头，学长这是要抽考了。她在心中悄悄懊悔自己不受控的嘴，一边严正以待地回答：「是的，学长。」
    「那好，趁还有点时间，你现在边走边跟我说明今天的案子，然后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唐奕生的嘴角仍掛着笑，但林郁青却莫名有股背上凉凉的感觉。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林郁青边走边后悔地想。

 1-3 工地

    1-3
    今天的工地离地院不远，是一处新开发的住宅区，近年来房价起飞，本来地院附近乏人问津的地段一跃成为豪宅区的首选，彷彿住的离地院近点就能多吸收法学人文气质，培养出个法官、律师、检察官之类。
    所以这里的房价硬生生地比其他区的房子高了10％，也让住在这里的人自我感觉比别人要好一点。
    而这个工地自从签约设计到入场以来就受到住户和管委的各种刁难，先是严格的施工时间，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中午必须休息两个小时，就算赶着施工也只能做静音的工程，所有高频噪音的工程或机具的使用都必须事先申请时段。然后是高规格的保护工程从电梯到所有施工可能会经过的路段，为了不让施工的物料伤及大楼豪华的装潢，地面和壁面全部都要用层板好好地包起来保护。
    就连工人车子进场的时间、停放的位置、废料的运输丢弃都有一套严格详细的规范和惩处。
    这对施工的人来说完全是绑手绑脚的规定，既辛苦又麻烦，可能还没赚到钱就先因违反规定赔一大笔钱。
    一般泥作的师傅看到这种单都不愿接，现在缺工缺得兇，莫武老闆的工单都排到半年后了，实在也不缺这一笔，只是承接这案子的设计师和老闆合作多年，彼此间有一定的信赖关係，莫武的老闆才勉为其难地接下，然后安排莫武去做。
    莫武入行七、八年，是莫武的老闆手把手带起来的人，几年前就开始独立作业，也开始带人培育自己的后辈，老闆陈火言对莫武很放心，为了鼓励支持他也会把一些案子直接发包给他。
    莫武准时九点到工地现场，发现自己带的两个后辈居然站在社区门口，车子上的工料也没搬下来。
    「你们是站在这里干嘛？我不是交代早上一来就先把工料搬上去吗？」莫武走到两个后辈面前，表情不善地质问。
    这个案场因为前期的那些规定和作业，已经推迟许久才开工，加上工时又被限制，导致莫武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来工作，否则不旦这里无法在时间内完成，还会拖延到下一个案场的时间。
    两个后辈都十分年轻，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都还带点稚嫩，看见莫武来像看见救星一样一左一右地包围住莫武开始投诉。
    「武哥，他不让我们上去啊！」
    「他说电梯不能给我们用！」
    「蛤？」莫武一时不能理解他们的话。「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啊，今天来就说什么规定改了……」
    「说施工的人只能从楼梯通过……」
    「什么？」两个后辈没头没尾地说话，搞得莫武一头雾水，但看两个人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也只好先安抚他们说：「好啦，我先去了解状况再说。」
    莫武去问了才知道，原来有住户抗议他们工人使用电梯进出会破坏大楼的格调，而且嫌电梯包起来的样子很难看，地板的保护层也让他们很难走，又破坏美观。
    「但我们都是依照你们的规定做的啊！」莫武皱着眉头抗议。
    其实遇到歧视不是第一次了，莫武早从一开始的忿忿不平到最近已是无言以对，反正歧视这种东西无所不在，他只要能做好工程，拿到钱就好，其他他也看开了。
    但这么夸张明摆着的歧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我们的规定改了啊！」管委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理直气壮地说。
    「哪有这样说改就改的？昨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们有经过住户同意。」
    「什么？」莫武感觉头痛，又不得不说：「那你现在要我们怎么办？那些工料我要怎么搬上去？」
    「你们可以走楼梯！你们施工的那一间不是在五楼而已，不需要用到电梯吧？」
    莫武简直气笑了，道：「那些工料都不轻耶，水泥一袋有二十斤重，你要我们自己搬到五楼？你要不要自己来扛一袋看看？」
    管委扬着下巴，完全不为所动，一副「那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莫武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设计师，设计师又找来屋主，一群人在管理室吵了半天，管委始终踩着底线不为所动。
    屋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环境才会买下这里，面对老奸巨猾的管委，年轻的屋主说话小心翼翼，尽量委婉客气就怕得罪未来的邻居，却还是一点也说不动管委，甚至反过来被管委唬得一愣一愣。
    设计师很努力居中协调，但屋主明显不愿得罪管委，凭着受顾于人的身份，她也很难说什么。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上，又看见熟识多年的设计师被刁难的表情，还有屋主夫妻的为难之处。
    莫武和他的兇恶的长相不同，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即使前一秒还在气愤这社区对工人的歧视，但下一秒看到设计师和屋主的样子，他马上就妥协了。
    「算了，搬就搬了。」
    「不好意思啊，莫武，这个案子我再多贴点红包给你，辛苦你了。」设计师和莫武相熟多年，知道这次莫武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妥协，心里愧疚不已，只好主动说以红包的方式来补贴莫武的辛劳和委屈。
    「我是没关係啦，但我那两个学弟才是真的辛苦，他们还没这样搬过东西，就不要搬这一趟回去就跟我说不做了……」莫武无奈地说。现在就怕两个没吃过这种苦的后辈，做完这趟被吓到辞职，他们这行会缺工，很大的原因就是年轻人怕吃苦不肯入行。
    「我也会给他们包红包的，放心。」设计师拍了拍莫武的背说。
    最后莫武还是怕两个后辈累到，也怕他们没经验伤到，二十斤重的水泥袋莫武一次背两袋，却叫他们一袋一袋拿。
    这样来回搬了五、六趟后，每个人都腰痠腿软到不行，而且规定的工作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本来有电梯的话，这些东西一两趟就能搬完，还可以马上开工，但现在因为争执和搬运硬生生地又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莫武实在不明白这些有钱人为了门面好看，寧愿这样浪费时间吗？难道就不担心将来轮到自己要装潢、修缮时，因为这些规定找不到工人来做吗？
    莫武永远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他看了看车子上只剩一点工具和一块较大块板材，便叫其中一个学弟来和他一起搬那块板材，另一个学弟拿工具。
    「最后一趟了，这趟搬完，整理好东西，我们就走吧！」莫武说完，两个学弟喘吁吁地欢呼了一声，苦笑着拿起最后一点东西。
    板材不重但很大一片必须两个人前后拿着才不会摔到。学弟走前面，莫武走在后面支撑着大部份重量。搬了一天重物后，每个人都有些手脚发软，因此走得不快，莫武也没催促。就在快搬到五楼时，走在前面的学弟可能因为高兴而松懈，结果脚软了一下，手没拿稳让板材脱离手中。
    「啊……」
    「武哥！」
    瞬间板材所有的重量落到莫武身上，虽然莫武很想稳住，但腰腿却在这时突然施不出力气。
    糟糕！莫武心想，就这么连人带板材摔下楼去。
    碰！

 1-4 枫林

    1-4
    碰！
    不知道是谁在围墙那边发出声响，莫武顺着围墙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在围墙旁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唐奕生？
    那个资优生在干嘛？
    莫武本来打算蹺掉下午的课，没想到会在学校无人的围墙边遇见唐奕生。
    秉持着对唐奕生的好奇，莫武远远地看着唐奕生一而再、再而三地爬上围墙，然后跌落，却一点也不死心地一再尝试，像是和那片围墙槓上了一样。
    他到底在干嘛？直到上课鐘响，唐奕生仍没有离开围墙的打算，莫武才突然意识到：唐奕生该不会想蹺课吧？
    怎么会选在这里出校呢？莫武心想。
    不能怪他一开始没看出唐奕生想蹺课的意图，像他们这样蹺课惯犯都知道南栋工艺教室后头的围墙，墙矮又有废弃的课桌椅可当阶梯，那里才是最好蹺课离校的地方。
    而唐奕生选的这片围墙虽然人跡稀少，但墙足足有一人高，外表光滑毫无着力之处，加上他们学校位于山坡地，因为地势倾斜的关係，围墙内外有极大的落差，墙内看起来只有一米多的高度，墙外则有近三米的落差。
    要从这片墙往外跳除了要身强体健外，还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克服那将近一层楼的高度。
    根本不是蹺课的首选。
    但显然这不是一个三年来不曾蹺过课的资优生会知道的事情。
    怎么办？要告诉他吗？但他从来没和唐奕生说过话，他会理他吗？
    他们学校——枫林国中分南北两大栋，北栋是俗称的升学班，学区内所有好学生都集中在这里；南栋是技职班，虽然美其名是培养技职体系的学生，但实际上就是所谓的放牛班。
    莫武是南栋赫赫有名的不良少年，平常服装不整、蹺课违规都是小事，时不时顶撞师长、打架逞兇闹事才是他出名的原因，再加上他天生高大的身材、兇恶的眼神让很多人都不敢接近，甚至有传言他和黑道混在一起，更加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莫武和明白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更明白唐奕生之于他而言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星，所以国中三年来，他一直是远远地注视他，从未想过靠近。
    在莫武犹豫的时间里，唐奕生又再次攀爬失败，莫武心里默默地为他着急，他知道晚一点教官就会巡查到这一块，他被抓到蹺课无所谓，但这肯定会成为唐奕生的污点。
    他看唐奕生在小小的助跑后，再一次攀上墙头，这一次跳得够高，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偏偏他的手臂不够力无法支撑他再往上爬。
    顿时莫武不再犹豫，衝上前去从后面托住唐奕生将他推了上去。
    「快点，我帮你上去！」
    唐奕生有了帮助，顺利的爬上墙头，他好奇地回头往下看是谁帮助他，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看样子是认出他是谁了。
    莫武对他笑了笑，试图露出友善的样子，并朝他伸出手道：「你上去了，就拉我一把，快点！」
    可惜他的笑没有化解唐奕生对他的戒慎，他明显愣了下，看着莫武朝他伸出来的手，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莫武自己也明白，身为最不受欢迎的不良少年，最好不要和全校第一名的资优生扯上关係。
    但没办法啊！
    唐奕生如果想从这片围墙蹺课出去还需要他的帮助，毕竟围墙外有将近三米的高度，资优生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跳下去肯定受伤的。
    「快啊！你别只顾自己上去了就不帮我！」见唐奕生迟迟没有动作，莫武没时间解释，只得再次伸出手催促。
    唐奕生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抓住莫武，一把将他拉了上去。
    「谢啦！」莫武跨坐在墙头，直觉地像对自己朋友般拍了下唐奕生的背。却一时忘了拿捏力道，差点把唐奕生拍落下墙。
    唐奕生吓了一跳，莫武赶紧伸手稳住他，却换得唐奕生冷冷的一眼，莫武感到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忘了唐奕生不是他那群狐群狗党，怎禁得住他粗鲁的力道？
    「嗶——」不远处，尖锐的哨音响起，莫武和唐奕生同时变了脸色。
    「那边那个是谁？快下来！」雄厚威严的声音在哨音落下后响起，那是莫武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全校最兇的侯教官。
    侯教官是出了名的严厉，只要被他抓住不管是谁、也不管学生如何求饶，照样把人训到狗血淋头，记大过小过从不手软。
    莫武不知道全校最不近人情的侯教官遇见全校第一名的唐奕生，会不会有放水的可能？毕竟他从未见唐奕生被师长骂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他是师长的宠儿，所有老师都夸他、捧他，从未见哪个老师谈起他不是和顏悦色。所以就算被侯教官抓到，凭着资优生的身份或许能逃过责罚。
    但莫武不想赌，或者说不想见唐奕生被责骂，或被记上一丝一毫污点。
    所以他不顾近三米的可怕高度，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再回头朝唐奕生张开手臂。
    「快下来！」
    墙外三米的高度显然是唐奕生未曾预期的高度，见唐奕生迟疑不决，莫武再次催促：「别怕，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唐奕生冷淡漂亮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像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
    莫武以坚定的眼神回应他：他一定会接住他。
    后头教官的声音逐渐逼近，迫使唐奕生不得不马上决定：要被教官抓走，还是相信一个不良少年的话？
    最终，他选择相信莫武。
    唐奕生盯着莫武的方向，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体朝莫武的方向跳了过去。
    莫武张开手，稳稳地接住落下来的唐奕生，当了他的缓衝，同时右脚踝也传来一阵剧痛。
    莫武隐忍了下来，为了不让唐奕生发现，勉强地对他笑了下道：「瞧，这不就下来了吗？」
    唐奕生的表情明显放松不少，像是松了口气。
    但危机还没过去，墙后传来侯教官气极败坏的声音：「你们两个，站住！」
    「糟了！快跑！」莫武不顾脚上传来阵阵的疼痛，拉着唐奕生的手，就在墙外的那条满是枫树的林荫大道上跑了起来。
    青绿色的枫叶帮忙掩盖了两个少年人的背影，等到侯教官终于攀上墙头往外查看时，墙外早已不见两人的踪影。

 1-5 分食

    1-5
    「痛……」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唐奕生第一次有交集的那个时候，梦中右脚上的疼痛感清楚地传递过来，将他痛醒。
    「醒了？」那听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莫武眨了眨眼，看见唐奕生坐在他身旁，头发有些凌乱，还穿着早上那套西装，笑容没了，看起来有几分阴沉。明显心情不好的模样，却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但他连生气的样子都令人着迷。
    记忆渐渐回笼，莫武想起自己在案场中搬运板材跌倒的事，当时他从楼梯上滑落，板材直接压在他身上，造成他右脚骨折，当时两个年轻后辈都慌了，还是他指挥叫他们叫救护车和连络老闆。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兵慌马乱，他的老闆兼师父——陈火言脾气暴躁又出了名护短，一看他受伤就生气的抓着两个后辈开始骂人。
    从后辈口中了解原因后，又对随后赶来的设计师霹歷啪啦骂了一顿，让他一个受伤坐轮椅的人还要忙着安抚劝和，免得陈火言被医院请了出去。
    接着又是看诊、又是作检查等报告、等开刀房、签了一堆医院的单子……因为混乱他没时间联络唐奕生，直到现在开完刀送到病房后醒来，才发现唐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联络，其他人似乎都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
    唐奕生平常话很多，但生气的时候反而不爱说话，让莫武很难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他不安的看着唐奕生，问：「你怎么过来了？」
    唐奕生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像他问了个蠢问题，随后将一个大包包放在他身上。
    「看看还缺什么要用的，我明天再给你拿来。」
    莫武打开包包，是一些毛巾、盥洗用具和内衣裤，唐奕生细心地将住院需要的东西都带了过来，但自己显然因为太过匆忙连衣服都没时间换过，就赶了过来。
    莫武为自己总是麻烦到他而感到愧疚。
    「这些很够了，谢谢。」
    「嗯。」
    唐奕生神色冷冰冰的，看起来还在生气，却没有马上离开，让莫武想起初认识的那时候，唐奕生总是冷漠的一张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自从那天一起蹺课后，唐奕生开始会来找他，也莫名其妙地黏着他。
    像隻野猫，神情冷淡，却是到哪都跟着，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饿吗？」唐奕生又拿出一个便利商店买的袋子，把麵包和饮料放到他面前，「太晚很多店都关了，只剩便利商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完刀出来，也不知道你开完刀能不能吃东西，所以买麵包比较方便。」
    唐奕生解释，虽然表情还是不太高兴，但行为一如往常般体贴。
    「谢谢，又麻烦你了……」莫武接过麵包，满怀愧疚。
    唐奕生弯下腰，亲了亲莫武的脸颊，说：「我说了好几次，对我不用那么客气。」
    亲暱的举动让莫武红了脸，随即警戒的看向周围有没有人发现。
    幸好同病房的人似乎睡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且帘子也被拉起来，除非被人打开，否则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干嘛。
    这让莫武松了口气。
    唐奕生注意到他的样子，眼神略有不快，但没说什么，只是要他快点把麵包吃了。
    莫武打开袋子，将麵包咬上一口，然后以眼神讯问唐奕生，唐奕生凑了过来，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从以前唐奕生就很喜欢吃他吃过的东西。
    莫武想到麻醉昏睡时做的梦，那是他第一次和唐奕生说话，天知道那时他有多紧张，国中三年一直都只能远远看着的人，突然有了接近的机会，他觉得整个心脏都砰砰的跳个不停。
    那天他们在枫林大道上不断地向前奔跑，多希望那条路没有尽头，他可以和唐奕生一起跑下去，可是他还是在路上摔倒了，右脚踝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忽视，即使他努力想忍耐隐瞒，身体依旧不听使唤。
    他摔成了狗吃屎，模样十分狼狈，他不想让唐奕生看见，最好唐奕生就这么往前跑不要回头，就不会发现逞强又自食恶果的他。可唐奕生往前跑没多久就停下来，回头拉了他一把。
    「你们平常蹺课都去哪？」唐奕生扶着一拐一拐的他问。
    他很快的举出许多他们蹺课会去玩的地方，唐奕生都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的看着他的脚，莫武这才后知后觉的会意过来唐奕生拐着弯要他找地方休息。
    莫武想了想，决定邀唐奕生去他认识的大哥家里。
    那位大哥在莫武小的时候，住在他家的隔壁，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大家都叫他力哥，他也就跟着喊了。
    那时他的父亲喝了酒会打他，母亲因受不了父亲的家暴很早就拋下他们父子离开，他对自己母亲几乎没有印象，一直以来都是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发酒疯打他的时候他根本无处可躲。
    只有住在隔壁的力哥对他伸出援手，在他没东西吃的时候分他一口饭吃，也在他父亲喝酒的时候提供他一个躲藏的地方。
    那时的力哥还只是个二十初头的少年，自己日子过的也没多好，却还是努力照顾他这个邻居的孩子。
    后来力哥突然有了更好的机会，于是搬离他们那边，莫武就没再见过他。直到上了国中，一次蹺课在外游荡被人介绍到力哥开的电子游乐场，才在偶然的情况下和力哥重逢。
    这时的力哥已经相当能干，管理五、六间店面，还有几十个手下，走到哪都有人尊敬的喊他一声力哥，看着十分威风，让他崇拜不已。
    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黑道。
    但莫武在力哥身上没感受到像黑道一样恐怖压迫的气息，相反的，因为从小就认识的关係，他对力哥自然而然產生一股亲切感，而力哥对他也像小时候一样照顾。
    「我去适合吗？」唐奕生知道要去的地方后，怀疑的问。并不是害怕所谓的黑道，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和对方不熟。
    「力哥人很好，谁都欢迎。」莫武对着唐奕生大力点头。
    力哥就像电影里讲义气的大哥一样，非常懂得照顾人，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有许许多多原因的问题学生或中輟生，力哥把自己的家改造得像网吧一样，专门收留那些不想回家、或是不能回家的国高中生，让他们有一个安全的地方。
    因此莫武理所当然地将唐奕生带到那个地方，他们在力哥家里和其他人一起玩电动、教他学会玩撞球，肚子饿了就拿力哥家存放的泡麵来吃。
    从小养尊处优的唐奕生从没吃过泡麵这样的东西，他的舌头被母亲以天然有机养生的食材训练过，对泡麵的化工味十分敏感，从小妈妈耳提面命「这些化学调味料吃了对你不好」、「有人工色素的东西你不能吃」……那些话言犹在耳，像是一道束缚着他的枷锁，让他拿着筷子迟迟无法下箸。
    身旁莫武唏哩呼嚕吃的极香，彷彿人间美味一般，让唐奕生觉得他都能吃的东西，自己一定能吃吧？
    莫武发现唐奕生没有动筷，一直盯着他瞧，还不懂发生什么事，直到唐奕生把自己手中那碗泡麵推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唐奕生想交换。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莫武从善如流地和他交换了，两碗泡麵明明味道都一样，但莫武吃过的那碗不知为何让唐奕生放心许多，也放胆尝试了人生第一口泡麵。
    往后的日子里，莫名奇妙养成了食物一定要莫武先吃过的习惯。

 1-6 担心

    1-6
    小小的麵包，两个大男人分食，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后，唐奕生解开些许衣扣让自己轻松一点，接着整个人屈身躺在小小的陪睡床上准备睡觉。
    「你要睡了？」
    「嗯。」
    莫武看着唐奕生的姿势好一会，总觉得委屈他了。
    「那你要不要回去睡？这里床太小不好睡，我一个人可以的。」
    「回去很热。」唐奕生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留在医院起码有二十四小时的空调。
    「啊……」莫武懊恼了一声，他都忘记他们房间的冷气坏了，他本来要去另一个工地载业主不要的冷气回去装的，偏偏……
    「我明天会联络阿荣去帮我载冷气，顺便让他载过去装。」莫武的口袋名单里有很多各行各业的师傅，阿荣是其中一个认识许久的水电师傅。
    「嗯。」唐奕生闭着眼睛，轻轻地点下头，他没有很在意冷气什么时候装，那不过是他想留下来的藉口。
    莫武躺在病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唐奕生彆扭地躺在陪睡床上，长脚掉一半在外面，觉得罪恶感丛生，床上像是长满了小虫，让他怎么也躺不下去。
    「奕生……」
    「嗯？」唐奕生没睁开眼，用鼻音小小地回应，表示自己还醒着但也快要睡着的状态。
    「你要不要睡床上，让我睡下面？」莫武觉得这是让他心里比较过得去的方式。
    唐奕生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光，像是斥责他的荒唐。
    随后爬上病床，莫武赶紧起身想挪到底下的陪睡床上，却发现吊着石膏的脚连移动都做不到，随后他整个人被唐奕生圈在怀里。
    「唉……我的武哥都这么大了，还要人哄睡觉……」唐奕生叹了口气，轻轻摸了下莫武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语气轻柔地说：「好了，我就抱你一下，你赶快睡。」
    「……」莫武愣了一下，随即被唐奕生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扭着身体想挣开唐奕生的环抱，唐奕生却把他抱得更紧，低声警告：「别动，不然我不敢保証我会不会从单纯哄你睡觉变成什么……」
    他咬着莫武的耳朵，在莫武边悄声地说：「你知道很多片都喜欢在医院里拍的……」
    莫武一听，果然不敢再动。唐奕生已经多次实际証明他随时随地都能对他发情，他可不敢惹这个容易发情的猛兽。
    莫武的乖巧让唐奕生笑了。他亲了亲莫武的额头，又拍了拍他的背，说：「快睡。」
    莫武很快闭上眼睛，在唐奕生温暖的气息包围下，本来已经因为麻醉而睡了很久的莫武又渐渐有了睡意，他在唐奕生怀里悄悄打了个呵欠。
    「我会……，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奕生好像说了什么，但睡意渐浓的莫武听不明白，不过倒是听清楚「不用担心」四个字，在唐奕生身边他本来就不太担心会发生什么事，于是莫武很放心地让自己陷入睡眠之中。
    隔天一大早，唐奕生就匆匆地离开了。
    没多久陈火言便赶过来照顾他，还带来一堆吃食。
    「老闆，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吧？不用特地过来照顾我，我一个人没关係的。」虽然受伤是意外，却总觉得对所有人都很抱歉。莫武实在不敢再麻烦别人更多了。
    陈火言敲了敲莫武刚打好石膏的脚，说：「你这样怎么就没关係了？老是在逞强！」
    「没有，唉，我现在觉得很抱歉，因为我受伤，很多工作都不能做了，给老闆你添麻烦了……」莫武叹口气，脑子里想的净是那排到年底的工作要怎么办？
    如果那时可以小心一点就好了。
    其实一块板材没多重，就算后辈突然松手，自己应该也能撑住，怪就怪在那时腰腿突然没力，才会整个人摔下楼梯。
    「说这什么话？那又不是你的错！你儘管休息，工作我会处理，大不了推掉一两个让别人去做也没什么！」陈火言大气地拍了拍胸脯，说：「身体健康最重要，你放心休息吧，明天我会叫我老婆来看你。」
    莫武苦笑，哪有心情休息呢？他们这行放假就等于没收入，工作推掉太多也会失去客户的信任。
    早上听医生说这脚要两三个月才会长好，等于这两三个月都不能工作。虽然现在和唐奕生的经济变宽裕了，但那么久没收入也会让他心慌，总不能都靠唐奕生养他吧？
    莫武的担心都写在脸上，陈火言看了也觉得无奈，作工的最怕身体受伤，那个损失无可计量，虽然他们心知肚明莫武是因为大楼规定而受伤，但又如何？那些人不会反省是自己的规定有问题，他们也不可能得到赔偿，出事只能自己吞掉，怪自己倒霉。
    陈火言只能拍拍莫武说：「别想太多，会好的。」
    会好的，莫武只当是一句安慰的话，没想到当天下午那栋大楼的管委会的主委、副委还有那天嚣张又强硬的社区主任居然一起到了莫武病房里。
    「师傅，不好意思馁，打扰你休息，你的伤怎么样了？」由五十岁的主委开头，副委和主任也纷纷表达关心。
    尤其是社区主任简直一改先前的态度变得谦卑又讨好，不断的嘘寒问暖，弄得莫武和陈火言都是一头雾水。
    一通关心后，主委才切入正题说：「这次的问题说到底都是沟通不良，其实我们社区规定不是那个意思，是主任他误会了，没有不能用电梯这种事啦！」
    「是啦，都是我不好，没有确认清楚，让你受伤了真的很抱歉……」主任带着一大盒水果恭敬地递给莫武。
    「对啊，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大楼真的没有那种规定，你们作工当然可以用电梯，我们也都理解，只是毕竟我们那边是高级社区，住户对出入的人比较谨慎，会怕啦……所以我们才会建议非住户是不是走楼梯比较不会引起纠纷。」副委接着紧张地解释。
    莫武和陈火言面面相覷了一会，明明那天他和主任一再确认过，主任也一再跟他强调是社区规定，没有通融的可能，现在却来跟他说一切都是误会？
    莫武不是第一天出社会的年轻人，听得出他们大阵仗的来探病，是想和解的意思，将他受伤的事情引导成沟通不良的误会。
    但莫武不懂的是，前一天还摆高姿态的人，怎么才半天的时间就转换态度了？
    看起来就像是在害怕什么？
    莫武和陈火言都觉得事有蹊蹺，但也隐隐明白这些人在害怕他向他们究责，所以打算先来示好并推卸责任。
    面对他们三人解释和道歉，还有意图将事情揭过的态度，莫武和陈火言也以一种不伤和气，但也不轻易允诺和接受的态度，像打太极一样推回去。
    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但谁都没得到什么。
    他们回去后，陈火言才奇怪地问：「那些人是怎么了？」
    莫武和陈火言一样不清楚。

 2-1 出头

    2-1
    工人在工地受伤的事时有所闻，大部份是工人自己贪图便宜行事的问题，偶尔是像莫武这样因为住户或大楼规定的要求而受伤，但通常工人都只是自己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不会有人特别在乎他们，像他们这样学歷不高的人，向来不太懂得争取权益或对错，所以莫武压根没想到自己受伤的事会被那栋大楼的管委重视。
    接着他又接到屋主的电话，表达关心和慰问，并约了时间要过来探病。
    莫武感觉更奇怪了，因为和屋主接洽的是设计师，而他只是设计师发包的一个工人，照理屋主对他受伤的事不需太过在意，因为那是设计师要负的责任，所以接到屋主亲自打来的电话，让莫武觉得非常惊讶。
    而这一切在傍晚设计师亲自过来探病时有了答案。
    设计师是一个和莫武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叫何沐雪，隶属于森活室内设计公司，该公司的负责人黄连森和陈火言相识多年，彼此经常合作，有着相当程度的相赖关係。
    莫武受伤的事黄连森其实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来关心过了，何沐雪昨天也赶到医院挨了陈火言一顿骂。
    但他们都没想到黄连森会亲自过来。
    「莫武，你没事吧？那个伤医生怎么说？」黄连森一来就赶忙关心莫武的伤势，和早先管委会的人相比，语气态度都真诚不少。
    「靠北啊，你还敢来喔！看看你们接的什么案子！」毕竟是认识多年的人，陈火言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直接拔高音量骂人。
    「火言师仔，那个屋主来的时候，人就客客气气的，我怎么知道他们那个社区那么多问题？」他也是接了之后才发现问题重重，和同业打探之后才知道那个社区刁难工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黄连森对陈火言也觉得抱歉，但他知道陈火言只是嘴上抱怨，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配合着嘴上讨饶，一边把准备好的礼物塞到陈火言手中。
    「这什么？」陈火言边问边把袋子打开，「韩国红蔘喔？这么高级！」
    「给莫武补身体的啦！」
    「转性喔？这么厚礼！是发生什么事了？」陈火言把东西收了起来，开玩笑地问。
    「你们都要告我们家了，我怎能不赶快来巴结一下。」黄连森半认真半玩笑地回答。
    「蛤？」陈火言没想到开玩笑的话居然钓出这么严重的事，吓得閤不拢嘴。「什么时候说要告你们了？」
    黄连森看了他和莫武两个人吃惊的表情后，说：「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你们的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莫武赶紧问。
    「今天早上一个自称是你的律师的人到工地，洋洋洒洒地就对着我们家设计师和大楼的管委罗列我们犯了哪些法条，说我们要是不来和你取得和解的话，就等着法院见。」黄连森边说边用眼神看向莫武，像是想从他身上打探出什么。
    「啊……是唐奕生吗？」莫武一听就知道是谁去帮他讨公道了。
    「对，他给我的名片上就是写唐奕生。」何沐雪用力地点头，脸上莫名地浮出两朵红云，三十岁年纪的人，眼神像少女一样闪闪发亮。
    一般人听到被告多少都会有些紧张，但何沐雪看起来却不像有受影响的样子。
    陈火言也像想到什么似地问：「就你那个室友吗？」
    「你跟那个律师是室友？」黄连森吃惊地说。
    莫武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有些不情愿地点头。
    「难怪他会为你出头……」黄连森一拍脑袋，大声地说：「你有那种室友你要早说啊！你早点把你室友的名字抬出来，那大楼的管委会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你室友这么厉害啊？」陈火言知道莫武有一个很照顾他并同居多年的好朋友，两个人听说是为了省钱才住在一起，就连车子都是共乘一台摩托车，由莫武接送他室友上下班。
    莫武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对室友的事也是，他带了莫武七、八年从没见过他室友一面，从他们两个为了省钱所以住在一起那么多年来看，陈火言还以为莫武的室友和莫武一样都是做工的人。
    没想到居然是律师？律师不是都很会赚钱吗？陈火言心想。
    「唐律师超厉害的，他一来就搬出法律条文，口条清晰又锋利，把管委会那些人讲得还不了口，说实话，我也实在受够他们那栋大楼的管委了！唐律师今天这样做，真的是大快人心。」何沐雪藏不住崇拜的眼神，整个人像迷妹般冒着粉红色泡泡。
    让黄连森看了忍不住直摇头，说：「那个唐律师连你老闆我都喊着说要告了，你还一脸崇拜他是怎样？」
    「他就真的很帅啊！」何沐雪一副「我能怎么办」的样子，把黄连森气笑了。
    「你看看这吃里扒外的傢伙，才看了人家一次，就整个被迷上，真是……」黄连森夸张地摇头叹气，一边半开玩笑地说：「我说莫武，你那个律师室友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就帮我们小雪牵线一下。」
    莫武脸色一僵，吶吶地答道：「我、我也不……」
    「老闆，我只是开玩笑的，莫武，你别当真，我没那个意思！」何沐雪打断莫武的话，红着脸连忙否认。
    「我知道。」莫武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
    儘管何沐雪否认，他还是看得出来她的确欣赏唐奕生，任何人只要见过唐奕生都无法不被他的魅力所吸引。
    他是如此，昨天早上在地院看到的那个年轻女律师也是。
    他想到昨天早上和唐奕生打招呼的女律师，年轻又漂亮，唐奕生有说过，他最近带了一个新的实习生，应该就是那个女律师吧？她和何沐雪一样，都有着被唐奕生吸引崇拜的表情。
    而且只要跟唐奕生相处愈久，就更容易深陷于他的魅力之中。
    他就是那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人。
    真是糟糕，莫武想，他怎么配得上唐奕生？

 2-2 戒指

    2-2
    在莫武眼里，唐奕生像宝石一样闪耀。
    像他小时候曾拥有过的一枚戒指，银色的戒身上一颗小小的碎鑽，在日光灯下转动会折射出不同的光芒，明媚耀眼。
    那是他离家的妈妈留下的东西，被他悄悄收了起来。
    那天妈妈没有来幼儿园接他，他只好自己走了回去，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枚戒指留在桌上，虽然当时年纪很小，但他马上就知道妈妈走了，而且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把妈妈的戒指收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戒指被爸爸看到，一定会拿去卖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是这样一点一点不见的。
    那枚戒指后来陪了他很久很久的时间，甚至比妈妈陪在他身边的时候还久，对妈妈的记忆已然模糊，但他始终记得那枚戒指的折射出的七彩光芒。
    那是这个黯淡无光的家中唯一美好的东西，也是连系着他乏善可陈的童年回忆里仅存的美好。
    但就像他留不住曾有的幸福快乐、留不住离家出走的母亲，他也同样留不住那枚漂亮的戒指。
    它被父亲拿走，换了酒精下肚，之后又成了拳头回到他身上。
    他能留下的只有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和满身的伤痕。
    最后……连父亲也因为意外猝死离他而去，他成了孤儿辗转寄养在姑姑家中。
    他在姑姑家中看见了何谓幸福快乐的家庭，但那并不属于他。
    他好像一直以来都留不住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像是他的妈妈、住在隔壁会照顾他的大哥哥、那枚戒指……最后还有他的爸爸。
    他们总是任性地说离开就离开，好似他不值得谁为他停留。
    总有一天，唐奕生也会离开，因为他并不值得那样的美好。
    「是是……这次的事都是我们的错，回去我会教育我家设计师，无论如何遇到不合理的要求就应该坚定拒绝，尤其关于工安的事，绝不容许妥协！」说完，黄连森看向莫武，「这样可以吧？莫武，你记得跟你律师室友拜託一下。」
    「蛤？」莫武沉浸在思绪里，听见黄连森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却没听清楚黄连森刚刚说什么，只捕捉到要他去跟唐奕生拜託。
    拜託什么？莫武有点紧张，还在说要帮何沐雪牵线的事吗？
    他看向何沐雪，刚刚还要他别当真的何沐雪也一脸恳求他的样子，莫武心下更慌了。
    何沐雪和他同年，正值事业的颠峰时期，是黄连森底下得意的设计师，长相虽不够突出，却也是小家碧玉型，不论条件和背景都是足和唐奕生匹配的，他怎么能拒绝？
    「……」莫武的手指轻颤，一个「好」字在他口中纠结千百回就是吐不出口。
    「莫武，你不舒服吗？怎么脸白成这样？」陈火言率先注意到莫武的异常，担心地问。
    莫武摇了摇头，暗自压下心头的苦涩，开口道：「我……我会跟他说的。」
    「这件事有那么难以啟齿吗？你别是真的想要告我吧？」黄连森看着莫武不对劲的样子，心里发怵。
    「什么？」莫武看着何沐雪，后者也是一脸担心。
    「告！当然要告你们！」陈火言看着莫武的表情，误以为他心里委屈想要提告又说不出口，赶紧握着莫武的手，表示和他站在一起，对着黄连森大声地说：「平常都不把我们工人放在眼里，在那边要求东、要求西的，给你方便你给我当随便，就告到你怕，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师仔！你认真吗？不要这样啦！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这次莫武师传的医药费我也会负责到底，你不要这样啦……」黄连森方才还一派轻松的样子，现在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不停求饶。
    「武哥……」何沐雪同样一脸紧张。
    那模让让陈火言看了也心软，但莫武是他最心爱的徒弟，两相权衡下，他当然要站在莫武这一边。
    「没有用啦！莫武如果想告，我一定站在他这边的！」
    莫武这时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吓得赶紧摇头：「没有啦、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要告谁……真的！」
    「吓死我了……莫武，你说真的喔？」黄连森拍着胸脯，一脸劫后馀生的表情。
    「真的吗？」陈火言虽然暗自松了口气，但也担心莫武是不是又习惯性地把话隐忍着不说，便道：「你想讨回公道的话，就儘管做没关係，我一定站在你这边，不用担心喔！」
    「没有，我真的没有，黄老闆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想因为这种事告他？」
    「没有吗？没有就好。」陈火言仔仔细细看着莫武的表情，确定没有一丝一毫委屈和隐忍才放心下来。
    身为他的师傅这么多年，他早就发现莫武的忍耐力很高，很多事情寧愿放心底也不肯说出来，就连在工作上也是一个劲地逞强，直到身体受不了倒下为止。
    这次会受伤也是同样的原因。
    所以陈火言才会养成对莫武的话大打折扣的习惯，尤其当他在说自己的事的时候。
    「真的不要吓我……我想说这告下去，要是你们以后都不接我的案子要怎么办？」黄连森不怕被告，他更怕以后找不到专业的师傅，现在工人短缺，年轻人不愿从事这又累又辛苦的泥作，没有栽培新的人继承，于是市场上出现许多跨领域、只学皮毛就出来接案的泥作工人，素质参差不齐，令人头痛。
    要找到像陈火言他们师徒一样既专业又细心肯做事、又好配合的泥作师傅，根本天上难求。也难怪黄连森说什么都要巴着他们两个不放。
    「呵呵……」陈火言难得见黄连生求饶的模样，被逗得乐不可支，再加上莫武表示自己没有提告的心思，顿时心里的石头放下，讲话也轻松了起来，道：「说要告你就会怕了厚！恶人就是要有恶人治……」
    「师仔……」
    「老闆，唐奕生不是恶人啦！」儘管知道陈火言只是开玩笑，莫武还是忍不住出口为唐奕生反驳。接着又对着黄连森说：「黄老闆，你的话我会跟唐奕生说，他只是想帮我讨公道而已，没有要为难老闆的意思。」
    「你们感情很好耶……」何沐雪羡慕地说，这两个人既同住在一起又会为对方出头，这样的好朋友真的相当少见。
    莫武耳根一红，故作无事地点点头。
    何沐雪又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很久了吗？」
    不怪何沐雪会好奇，陈火言和黄连森同样好奇得紧。
    毕竟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做泥作的工人，看似天差地别、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居然会凑在一起，自然会引起大家的好奇。
    更别说莫武还是个有重伤害前科的人，当然那是陈火言才知道的事，毕竟会来做这份工的年轻人，不是家传，就是家里有点事情、或本身有些故事的人，陈火言自己也是有过去的人，当年看到莫武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本着助人一把的善念把莫武拉拔至今，没想到莫武如今反倒成了他的好助手，对陈火言来说也是意外的收获。
    如今因为少年法的关係，莫武的前科记录早已被註销，在大家眼里，莫武只是个勤恳作工的老实人，谁也不会知道他曾有过不堪的过去。
    但莫武还是因为那段过去的关係而避谈自己的事情，这七、八年来陈火言也小心配合不要触及莫武的过去和探究他的隐私。因此他只知道莫武有个很要好的室友，两个人为了省钱才住在一起，对于那位室友的身份背景，陈火言一无所知，还以为他室友和莫武一样是作工的人。
    没想到居然是律师，而且听黄连森提到唐奕生那尊敬的样子，可能还是个厉害的律师，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为了省钱和莫武同住在一起？
    莫武见大家都好奇地盯着他，一时间有些苦恼，他并不喜欢昭告他和唐奕生的关係，总觉得唐奕生和他这种人在一起像是会辱没了他。
    所以莫武总是小心翼翼，儘量不让他们的关係曝光。
    但这次唐奕生主动出现在他的工作场合里为他出头，让他很难回避大家的好奇，只好回答道：
    「他……他和我是国中同学。」

 2-3 抽菸

    2-3
    「只是国中同学会这么要好吗？」
    莫武简单地给出了他们是国中同学的答案，但他却回答不出何沐雪拋给他的问题。
    其实他和唐奕生的关係也不是马上就变那么好的，只是自从那天一起蹺课之后，唐奕生三不五时就会摸到南栋来和他们鬼混在一起。
    那时他身边的好友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突然和北栋的资优生好起来，要知道南栋和北栋的学生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南栋的学生嫌北栋的学生自大骄傲、目中无人，北栋的学生也看不起南栋的学生成日只会打架闹事、不学好。就连莫武自己也觉得唐奕生来南栋找他很奇怪。
    可是因为能和唐奕生接触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莫武压根不想拒绝唐奕生，任他想来就来，就连蹺课也会带着他一起。
    这让他的好友曹思康特别不爽。
    曹思唐是唯一一个和他从小长大的朋友，因为莫武家庭背景的关係，能和莫武往来的朋友本就十分稀少，加上自某个时期后，他快速长高的身材和天生恶人的长相，都使他在求学的过程中受人误解排挤。
    因此上国中前，他的朋友只有曹思康一个。
    曹思康也是来自于单亲家庭，他的母亲靠着酒店的工作独力扶养曹思康长大，也在酒店认识偶尔来喝酒的莫武父亲，进而发现对方有个和自己孩子同年龄的孩子，曹思康就是透过这样的关係认识莫武，两个因为家庭关係而受到歧视的孩子，自然而然变得要好起来。
    因此见唐奕生突然黏在莫武身边，而莫武又特别照顾他的样子，曹思康不免觉得十分吃味，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他是在酒店里长大的孩子，很早就学会看人脸色、抓乖弄俏从中获取些微好处，虽然不爽唐奕生抢走莫武大部份的注意，但怕莫武不高兴，曹思康还是假意地和唐奕生交好。
    但心底总想着有天要来整整唐奕生给自己出气。
    这天莫武被侯教官抓到违规，被叫进办公室里处罚。
    唐奕生来找莫武时扑了个空，正打算走人，却被曹思康叫住。
    「你来找武哥吗？他被老猴抓住了，一时半刻回不来，要不要跟我们在这里等他？」
    老猴是他们南栋的学生对侯教官的称呼，因为侯教官老是喜欢找他们南栋学生的麻烦，便以他的姓戏称他为老猴。
    唐奕生闻言看了他们一会，和曹思康在一起的还有沉德文和余鹏，都是常和莫武混在一起的人，唐奕生和他们一起蹺课过几次，虽然不熟，但也都是认识的关係，想了想就点头留了下来。
    反正他本来就打算蹺掉下午的课，在哪等莫武其实没差。
    曹思康见将人留下了，便鬼鬼祟祟地凑到唐奕生身边，递出某样东西给唐奕生看。
    「资优生，这个试过没？」
    唐奕生低头一看，是根不知名品牌的香菸，狐疑地看向曹思康。
    「这好东西啦！我妈的客人给我的，客人说是国外来的高级货，不是随随便便在便利商店就能买到的。」曹思康得意洋洋地说。
    他从小跟着妈妈在酒店里，跟干部、小姐混得极熟，有时候便帮忙着打杂，送毛巾递水什么的，他长得眉清目秀，又机灵乖巧很得一些酒客的喜欢，常常可以从酒客那里得到一些小东西。
    不过香菸是他从喝醉的客人身上顺来的，曹思康偶尔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反正那些喝醉的人不会记得这些小东西是用完了还是弄丢了。
    唐奕生看着香菸不动，倒也不是担心未成年抽菸犯法，他之前在力哥家中也曾和莫武一起偷嚐过啤酒，说实话那并不好喝，但做坏事的刺激感却让他的心情很好。
    可抽菸和喝酒不一样，他小时候有过气喘，生活环境上一直都是全面禁菸，他妈妈为了改善他气喘的体质，利用爸爸是医院院长的方便，带他看遍各中西名医，又从饮食开始严格地控管，才让他的气喘不再发作。
    他摇头，本想拒绝曹思康。
    曹思康又更用力劝说：「拿去啦，我就拿到这半盒而已，只分给你们还有武哥，这么好的东西，别人跟我要我还不给呢！」
    「武哥也抽菸？」唐奕生奇道，他倒是没看过莫武在他面前抽菸。
    莫武因为一些原因晚读一年，所以年纪比他们大一岁，曹思康喊他哥，唐奕生也跟着其他人这么叫了。
    「抽啊，武哥好像满早就会抽了。」沉德文晃了晃手中的香菸说。
    余鹏不会抽菸，很自觉跑到前面去帮他们把风。
    唐奕生的心思动摇了几分，曹思康趁机将香菸塞到他手上，然后熟练地拿出打火机一一为唐奕生、沉德文还有自己点上。
    白色的烟雾冉冉上升，沉德文和曹思康无不心满意足地享受吐云吐雾的快感，唐奕生拿着菸还在犹豫，他现在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对菸味敏感，但真的要抽菸他还是有些迟疑。
    「试试看啊！别浪费了！」曹思康用力地鼓吹，心里等不及要看资优生被菸呛得狼狈样。
    莫武却在这时突然出现，一把抽掉唐奕生手中的香菸。
    「你们在干嘛？怎么给资优生这个东西？」莫武语气森严，活像个正在抓违规的教官似地，吓了所有人一跳。
    「武哥！」曹思康被吓得手里的菸差点掉下来，但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分享香菸给唐奕生而已，顿时又觉得理直气壮了。
    「我们没干嘛啊？你表情那么兇做什么？」
    「对啊，不过抽菸而已，我们之前也常做，不是吗？」沉德文其实隐约知道曹思康的计画，但他没有像曹思康一样因为莫武的注意力被唐奕生抢走而吃醋，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北栋的人，所以选择配合曹思康那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你们抽就算了，怎么可以给资优生？而且现在还在学校，被教官抓到怎么办？」莫武气极败坏地就要把菸往地上丢，被曹思康心疼地抢救下来。
    「武哥你火气也太大了吧？」曹思康不满地瞪着莫武，心里为莫武的话而不高兴。
    「什么叫我们抽就算了？资优生就不行吗？武哥，你这是在排挤资优生吗？」沉德文本来对莫武特别照顾唐奕生的事无感，但听见莫武话里话外特别维护唐奕生的意思，心里顿时也老大不高兴起来。
    听见「排挤」，唐奕生心里也敏感了起来，盯着莫武问：「为什么不能给我？」
    莫武的话被沉德文刻意扭曲，又被唐奕生误解，莫武不擅于言词，陷入有理说不清的胶着，只能生气的重覆：「资优生怎么可以抽菸？被老猴抓到怎么办？」
    他只是想保护唐奕生，明明是北栋成绩最好的资优生，怎能染上违规的污点。
    平常带他蹺课那些，因为已经国三下学期，学校大部份是睁隻眼闭隻眼，但像抽菸这种事可是大违规，决不可能被轻放的，他实在不想看到唐奕生那满是大功嘉奖的记录单上有着被记过的污点。
    唐奕生就该在台前被人表扬，而不是留下难看的记录。

 2-4 逃跑

    2-4
    但莫武的意思继续被沉德文和曹思康两人曲解。
    「也是，资优生怎么能抽菸？资优生跟我们又不一样。」
    「对啊，人家可是师长捧着的资优生，亏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都忘了我们和资优生是不同种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武看着一搭一唱的两个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
    「那不然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心里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才不让我抽菸的吗？」唐奕生伸手抢过曹思康手中的菸，在莫武面前晃了下，像是「你能奈我何」，又道：「听你们在那边讲资优生、资优生的，是在讽刺人吗？我跟你们能有什么不同，你们能做的，我怎么不能？」
    唐奕生赶在莫武试图抢下他的菸前，放到嘴里装模作样地吸了一大口，很快被菸呛得咳嗽不已。
    曹思康计谋得逞，忍不住訕笑：「资优生，别逞强啊！没人逼你抽。」
    「咳……少、少囉嗦……咳咳咳……」
    「你抽那么急做什么？慢点、慢点呼吸……」莫武被唐奕生咳嗽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忙拿下他的菸丢到一旁，急着拍打他的背。
    沉德文见唐奕生被呛到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勾起嘴角要莫武不要那么紧张。「谁第一次抽菸不会咳那么一下？习惯就好，武哥你不用那么紧张吧？」
    「咳咳咳……」唐奕生咳到眼角含泪，完全说不出话来。
    莫武虽然知道不会抽菸的人第一次难免被呛到，但有人会咳得像唐奕生那么久吗？唐奕生的样子明显就不对劲啊！
    「唐、唐奕生，你还好吗？」莫武除了帮唐奕生拍背外，完全不知道还能帮他做什么，看唐奕生咳到冷汗都冒出来了，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哈哈哈……资优生，你也太夸张了吧？哪有人咳得像你这个样子？」曹思康幸灾乐祸地指着唐奕生大笑。
    沉德文本来也跟着笑，但笑声却随着唐奕生愈来愈苍白的脸色，和开始变调的呼吸声而慢慢停下。
    「咳咳……哈嘻、哈嘻……」唐奕生痛苦地抓住莫武的手，试图张大嘴巴呼吸，却觉得怎么也吸不到气。
    完蛋了！唐奕生心想，他太熟悉这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明明已经好几年没发作过，上次去力哥家闻到菸味也没发作，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痊癒了，怎么这次就……？看来他还是太低估菸对自己的影响……
    「喂、喂，唐奕生，你喘不过气吗？」莫武被唐奕生的样子吓到，见他一副无法呼吸的样子，连忙帮他解开束缚在领口的钮扣，希望能帮助他好过一点。
    唐奕生喘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抓着莫武的手，像抓着救命的绳索一样。
    「誒……不会吧？资优生那个样子不会是要死了吧？」曹思康看着唐奕生的样子也慢慢收起笑容，一脸不安地说。
    「不要乱讲话！」沉德文小声地斥责了曹思康，接着担心地看着唐奕生犹豫地说：「他这个样子，要不要、要不要送他去保健室啊？」
    「沉德文你疯啦！送他去保健室不就被抓到我们在抽菸，你想害死我啊？」曹思康马上反对，毕竟菸是他带进来的，被记过事小，最怕被发现他的菸是从客人身上偷来的。
    接着曹思康害怕又嫌恶地看了唐奕生一眼，像是想说服大家没事般说：「只是抽根菸而已，没那么严重吧？资优生会不会是装的？」
    「阿康！」莫武警告地瞪了一眼曹思康，他的手被唐奕生抓得隐隐发疼，苍白的脸色，喘不过气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装的？
    曹思康被莫武一瞪，不太情愿地闭上嘴。
    这时负责把风的余鹏挥着手朝他们跑了过来，「快走，老猴来了！」
    一群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将菸踩熄后用沙土掩埋，但空气中还是有挥之不去的菸味。
    几个人默默相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想跑，只要不被抓到现行犯，之后老猴也不会有証据証明菸是他们抽的。
    可是唐奕生喘成那样，根本不能跑。
    「把他丢着吧！」曹思康率先说。
    「不行！」莫武坚决地摇头，他怎么能放下看起来快不行的唐奕生自己离开？
    「就把他放着，反正老猴很快就过来帮他了！」沉德文也跟着劝莫武离开。
    「快点，老猴很快就会走到这边来了！」余鹏焦急地说。
    「嘻、嘻、嘻……救……嘻嘻……救……」唐奕生的呼吸声愈来愈尖锐，感觉愈来愈痛苦，他想求救，却连救命都喊不出口。
    「我会救你、我会救你，你别担心。」莫武顾不得其他，蹲下身将唐奕生背到自己背上，然后道：「我不能放着他不管，老猴年纪大，根本背不动唐奕生去求救。」
    「那也不需要你去送死啊！」沉德文气得拉住他道：「老猴找你麻烦那么久，你以为你这样救人，他会对你另眼相看吗？屁啦！到时候他一定又把错怪到你身上！」
    「武哥，你别去，你这样会害到我啦！」曹思康也急了，恨不得把唐奕生从莫武背上拉下来。
    唐奕生这时已无暇顾及周遭发生的事情，他像沉到水里的人，周围的人声和他隔着一片水域，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胸口的疼痛和几乎要濒死的恐惧让他紧紧抓着莫武。
    「救人要紧，放心，我不会把你们供出来的。」莫武背上传来唐奕生沉淀的重量，和几乎刮破耳膜般尖锐的呼吸声再再都让莫武无法狠下心把人丢下不管，只好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快走，之后的事，我会说是我一个人做的。」
    曹思康听见莫武的保証，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余鹏动作慢，看了看莫武又看向曹思康跑走的方向，迟疑了一下也跟上曹思康的脚步。
    只有沉德文犹豫不决，看着莫武似乎正准备下定决心和他同进退，莫武却轻轻地推开他，然后催促：「快走。」
    沉德文咬了咬牙，只好走了。
    这一走似乎也注定了未来和莫武分道扬鑣十几年的结局。

 2-5 心跳

    2-5
    晚上唐奕生带着疲倦的身子走进病房，莫武的病房在下午时被黄连森升级成单人房，换好病房后陈火言才和黄连森他们一起离开。
    「晚餐吃了吗？」唐奕生脱下西装，拉下领带，边走边问。
    「吃了。」莫武心疼的看着唐奕生，他今天又是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赶来，但这次记得带上自己的东西，大有在病房住下的打算。
    「嗯。」唐奕生点点头，坐在陪病床上，打开自己买的晚餐，将就吃了起来。
    莫武看着他的样子，实在不忍，说：「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不用一直过来，医院会照顾我，我师傅他们也会过来看我。」
    明明当律师忙得很，他大可以在家里休息就好，却为了他奔波事务所和医院。
    「你师傅不用工作吗？」晚餐很快地被唐奕生囫圇吞下，他一边收拾垃圾一边问。「你不是说你们案子排到年底了，少了你一个，他现在应该忙翻了吧？」
    「……」莫武无法反驳。
    「何况，你就真的不要我陪你吗？」唐奕生坐到莫武的床上，倾身将他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威胁感十足地凝视着他，一副「你敢说是，给我试试看」的模样。
    莫武无法克制地感到全身发热了起来，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无法在这么近距离下直视唐奕生那张脸。
    虽然感受到危险，但唐奕生的那张脸、那个眼神、那个距离，对心脏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奕……」莫武不安地移开视线，想开口让他离开些，但才一张口，唐奕生的唇就贴了上来，直接把他想说的话吞回口中。
    他的舌头灵活舔舐着莫武上顎敏感的地方，时而与他的舌纠缠，交换口中的津沫。
    「呜嗯……」莫武张着嘴配合让唐奕生更加放肆侵略，不时发出如小猫般呜咽的声音，顺从得叫人怜惜。
    唐奕生的手更加放肆地深入病人服中，轻轻拉扯和式的衣服便整个敞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两点茱萸如任君採擷的花朵在冷空气下簌簌挺立。
    唐奕生的手掌不客气地抚上莫武大片柔软的胸肌，直接朝小小的乳头揉捏爱抚。
    「呃啊……」莫武吓了一跳，因为突来的刺激而忍不住发出呻吟。
    唐奕生的唇和莫武分开少许，因为莫武的反应发出低低的笑声，随后更加恶劣地揉捏他的胸部，看那柔软的胸部在他手里被挤压变形。
    「奕生……」莫武想躲又因为脚伤而不能躲，心里害怕病房里那扇随时可能被开啟的门，但身体却止不住对快感的追求。
    矛盾又羞耻的情绪在莫武的心里不断拉扯，他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将唐奕生推开，眼里渐渐湿润，求救似地看向唐奕生。
    唐奕生就只是想欺负一下莫武，谁知他的反应让唐奕生差点克制不住自己。
    真要命。唐奕生停下动作，将脸贴在莫武的胸膛上，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规律的心跳慢慢地缓和了他的衝动。
    噗——通、噗——通……记忆里就是这个熟悉的心跳声，在他因为气喘而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时，是这个心跳声安抚了他害怕的心情。
    那天，还是国中生的他，本着年少的衝动无知和不顾后果的叛逆，从莫武手中抢了菸抽，结果导致气喘严重发作，几乎面临到死亡的恐惧让他紧抓着莫武不放。
    后来的他意识有些模糊，却还隐约记得听见莫武和曹思康他们的争吵，他知道莫武原本是可以丢下他不管的。
    他才被侯教官抓去办公室处罚过，实在没必要为他的鲁莽而背锅。
    可他心底又很高兴，莫武没有在他需要他时，丢下他离开。
    他还记得趴在莫武背上潮湿的温暖，还有他贴在他背上时，耳中听见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让他即使在无法吸呼的痛苦中，依旧感到十分安心。
    噗——通，噗——通……
    这么多年了，这个心跳声仍旧安抚着他，带给他平静和满足。
    莫武知道唐奕生喜欢贴着他的胸膛，但他不知道他的胸部硬梆梆的，躺起来到底哪里好了？只是他也喜欢唐奕生贴着他的模样，私心希望他能躺在他身上再久一点。
    「奕生……」莫武没有推开唐奕生的打算，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和他说话。
    「嗯？」
    唐奕生哼了声，鼻息喷在莫武赤裸的胸膛上，有点痒，但还可以忍受。
    「今天辛苦你了。」莫武低头就看到唐奕生的发旋，他头上有两个旋，听说这样的人聪明、固执又脾气大，唐奕生完全符合这样的说法。
    但莫武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嗯，他们今天都来找你了？」唐奕生很快就知道莫武在指什么，但莫武的胸部太舒服他懒得起来，就这样贴着说话。
    「大楼管委会那些人，还有承包的设计师和她老闆，都来了……」莫武说完，顿了下，略为不安地问：「你不会真的要告他们吧？」
    「我已经报警备案了，要不要告看他们诚意如何？」
    果然，今天那些人态度转变都是唐奕生搞的。
    「可以不要告吗？我不想闹上法院……」莫武想到下午黄连森的请託，问。
    唐奕生在莫武怀中乔了一下姿势，还是没有起来，听着让他感到安心的心跳，感受他温暖的热度，让昨天听见他受伤的惊吓、还有一整天为这件事奔波的辛劳，慢慢地得到疗癒。
    「他们找你求情吗？」
    「……嗯。」莫武有些尷尬的点头，在唐奕生为他奔波讨公道的同时，他却因为人情和心软而决定不追究，这样算不算扯唐奕生后腿？
    不料唐奕生却点头，「你是当事人，你决定就好。」
    他还以为唐奕生会生气，他却轻描淡写地带过，让莫武感到一点不安和愧疚。
    「对不起，你为我的事这样奔波，我却这样……」可他不喜欢上法院，那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何况他只是脚受伤而已，严格来说是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别人，实在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上法院告来告去。
    「嗯，没关係。」唐奕生早就料到依莫武的个性，最后一定是无偿和解，所以他才要去当坏人去敲打敲打那些人，让他们知道莫武是有靠山的，有他可以依靠，不是随便任人欺负、揉捏的工人。
    如今莫武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中，反正他吓唬人的目的达到了，告不告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你是当事人，你决定就好。」唐奕生重覆了一次。意思是不管莫武决定如何，他都一定支持他，站在他身边，如果莫武要告，他就一定帮他告到他想要的结果出来为止。
    这才是他放弃医生，选择当律师的目的。
    「反正你有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唐奕生轻声地闭上眼睛说。

 2-6 记过

    2-6
    噗通、噗通……
    「老猴这是什么意思？」
    从工艺教室后头传来的大吼，吓得唐奕生的心跳险些落了一拍，他顿住正要过去的步伐，站在离声音不远处的教室转角观望。
    发出大吼的是沉德文，唐奕生有点诧异，因为沉德文在莫武那群好友之中向来是比较冷静从容的，怎么会这么气极败坏？
    「我早就说那天应该丢下资优生不管的！」接着是曹思康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在说和他有关的事。唐奕生疑惑。
    星期五那天在因为抽菸导致气喘发作，后来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在医院住了一天，回家又躺了一天，星期一本来妈妈还要他请假休息，但唐奕生自觉身体没事又迫不及待地想去找莫武向他道谢，所以还是正常地来上课，打算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来找莫武，谁知才刚靠近工艺教室后面，就听见他们在谈论他的声音。
    「跟唐奕生没关係啦！」莫武还在为唐奕生说话，更加引起两人的不满。
    「怎么跟他没关係？抽菸的是他、搞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抽的也是他，为什么最后被记过的却是你，他一点事都没有？」沉德文难得那么生气，最气的还是莫武那副被冤枉了也要为唐奕生说话的样子。
    唐奕生、唐奕生……唐奕生到底有什么好的？
    「你们不也没事？」莫武无奈地看着他们，见他们脸上同时闪过心虚，不禁好脾气地笑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本来要记三个人大过，现在只记我一个就解决了，说起来也是赚到呢。」
    「哪里好了？」沉德文因为心虚，声量降低了几分，但仍然忿忿不平道：「那个老猴居然捏造事实，把错都推到好心救人的你身上，记过就算了，居然还不准你销过……妈的！」
    抽菸的是他们和唐奕生三个人，但所有的处罚却落在当时什么也没做、好心救人的莫武身上，叫沉德文怎忍得下这口气？他一边气学校的不公不义，一边也气当时的自己一念之差，就算留下来可能也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不会让他看见莫武就觉得愧疚。
    「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平常就素行不良，何况那时不管是谁看到唐奕生那个样子，都会以为是我逼他抽菸，害他气喘发作的。」莫武耸了耸肩，早已习惯来自旁人的偏见。
    「你没跟教官解释吗？」唐奕生大概听明白状况，从转角走出来问。
    在工艺教室后头的三人被唐奕生的出现给吓了一跳，三人脸上各自有着不同的表情。
    「唐奕生，你没事了吗？」先是莫武一见他就露出高兴的表情，毫无作偽的诚挚笑容，让人感觉他是真心高兴见到唐奕生。
    反之沉德文和曹思康却是一见到他就沉下脸，冷冷地盯着他，明显露出不欢迎他的敌意。
    「我没事，那天谢谢你救我。」唐奕生照着本来的目的，先向莫武道谢，然后又问了一次刚刚听到的事，「那天你没跟教官解释吗？」
    「解释有屁用啊！老猴又不会听。」曹思康首先发难，走上前猛地推了唐奕生一把。「既然你没事了就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阿康！你怎么推人？」莫武赶紧伸手扶住唐奕生，转头对曹思康生气地斥喝。
    「我推他又怎么了？你干嘛那么护着资优生？你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见莫武又护着唐奕生还对他生气，曹思康的不满爆发了开来，完全忘了那天是他心怀恶意想整唐奕生才会导致后来发生的事，在他心里只觉得都是唐奕生的错，更不爽看见莫武护着唐奕生的模样。
    「阿康，我就说了这不是唐奕生的错，你干嘛对他动手动脚的？」莫武挡在曹思康和唐奕生中间，防止曹思康再次对唐奕生动手。
    「怎么不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你会被老猴误会吗？你还没学到教训吗？他这样一直来找你，只是害你被老猴盯上而已！」沉德文之前一直是站在旁观的立场，对唐奕生不冷不热。但这次连他也看不下去，站在曹思康身边对莫武骂道。
    明知道唐奕生是全校师长捧在手心的宠儿，像他们这样的人就该自觉离唐奕生远点，以免无端惹出是非，他不懂为何莫武要放任唐奕生一再地靠近他们。
    「阿文，闭嘴！」向来都是好脾气的莫武，难得横眉竖目地瞪人，就算是已经和他认识两三年的沉德文都下意识倒退三步。
    「什么意思？」唐奕生听出点不对劲，盯着莫武问。是他害的吗？他不能来找莫武吗？
    「没事，」莫武摇摇头，试图粉饰太平，说：「老猴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跟你无关。」
    唐奕生不喜欢莫武和他划开距离的态度，执意想问个清楚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教官找你麻烦吗？那天抽菸的事，你没跟教官讲清楚是我自作自受吗？」
    那天后来的事，唐奕生意识模糊，醒来人就已经在医院里，今天早上到学校时也没人跟他提起抽菸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还以为抽菸的事就这样过了，却没想到出事的竟是救了他的莫武。
    莫武继续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没关係，不过就是被记过而已。」
    「因为教官不相信你的话吗？那我现在就去跟教官说，让他撤销你的大过。」唐奕生说完，转身就要去找侯教官，却被莫武一把拉住。
    「你去干嘛啦？到时候换你被记过。」
    「记就记！我做的事本来就该自己承担这样的后果。」年少轻狂，唐奕生一点也不觉得有何问题。
    「这件事我一个人被记过就结束了，没必要多你一个，何况你还要上那个第一志愿，多这个记录万一被取消资格怎么办？」莫武耐着性子劝他。
    唐奕生最近才以优异的成绩推甄上第一志愿，红榜还贴在校门口上，所有师长都为了这件事眉开眼笑，总不能因为抽菸而被第一志愿取消资格吧？
    「记个过而已，不会因为这样就取消我的资格，何况我还有很多大功可以抵销。」唐奕生一点也不把被记过的事放心上，对他来说功过不过就是成绩单上的一笔，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却不知道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惩罚，却能够影响一个人的未来。

 2-7 偏见

    2-7
    莫武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就算这样，也不用上赶着去被处罚吧？能少一个人被罚不是很好吗？」
    「没道理是救人的你被记过，而做错事的我完全没事啊！至少也该让教官给你销过，还你清白。」
    唐奕生一脸正气凛然，但除了莫武，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莫武仍拉着唐奕生，说：「就算你去，老猴也不会给我销过的。」
    「为什么？」
    莫武的表情变得苦恼，像是不知道要如何跟唐奕生解释关于偏见的问题。
    唐奕生和他不一样，他出生在优良的家庭里，又天资聪颖，从小到大接获数不清的讚美和追捧，大人们看重他、称讚他，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有错，大人们也会为他找理由。他又怎么能明白这世界有和他完全相反的人，从小到大不被重视，光是存在就受大人们厌恶，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人将错扣在他身上。
    他早就习惯那些人的偏见，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见唐奕生用直率又理所当然强势的态度问他「为什么」时，莫武竟答不上话。
    倒是沉德文一脸不屑接话：「要去就给他去，莫武你拦着他干嘛？」
    莫武瞪了他一眼，想用眼神阻止沉德文，但除了一开始有吓到他之外，沉德文很快就豁出去了。
    他开始淘淘不绝地说：「反正人家资优生被记一个过又没差！他还是有学校可以唸，不像你！老猴现在是铁了心不让你有学校唸才给你记过，你居然还觉得这没关係？」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学校唸？」唐奕生吓了一跳，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阿文，你别说了！」莫武沉着声制止，他不想让唐奕生知道这些事。
    说他虚荣也好、爱面子也好，他真的不想在唐奕生前面露出不堪的一面。
    偏偏连曹思康也接着回答：「还不是因为那个臭老猴不让武哥销过，根本存心要让武哥操行不及格，操行不及格的话，武哥就算考上学校也会被刷下来。」
    现今的学制除了大考成绩外，还会比序到学校成绩，若是操行不及格有可能在第二阶段就被刷了下来。
    「这是真的吗？」唐奕生看着莫武问。
    莫武一脸难堪，对他来说，这是他最不想让唐奕生知道的事。
    唐奕生是第一志愿的榜首，而他却是操行和成绩烂到没有学校可唸的混混。
    如此天差地别，是连走在一起都让人觉得不配的距离。
    看着唐奕生连着逼问他，莫武整个脸色涨红，羞愤难当，索性破罐子摔到底道：「是真的那又怎样？反正我也没有想要唸书啊！没学校就没学校，那又不重要！」
    「你明明之前还很开心说力哥要帮你出学费，所以你想去唸力哥之前的母校，怎么现在又觉得不重要了？」所以沉德文才会那么生气，气他为了资优生又去招惹到老猴，明明只要再忍一下就能安然毕业了。
    唐奕生整个愣住了，他没想到记过这件事对莫武而言竟是这么严重的大事。
    「那就更应该去跟教官解释清楚！」唐奕生反过来抓着莫武的手要拉着他去找教官。
    他一定要把这个错误扳正回来，怎么能让莫武因为他的错而承受如此严重的后果。
    「去讲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是救我的人，你一点错都没有，怎么可以因为这样记你大过害你没学校唸，太没道理了！」唐奕生气愤难当，拉着莫武的手向前，莫武却死死地站着，动也不动。唐奕生的力气本就不大，他用力拖了莫武几下，发现他纹风不动后，便转头气呼呼地瞪着他。
    「没有用的，或许在你的世界里大家都会愿意听你说话，愿意跟你讲道理，但因为你是唐奕生、是资优生，不像我们这种人，我们就算说的再多，他们也不会觉得我们是对的，只会觉得我们又在找藉口、又在狡辩，或许又会觉得是我逼你去认罪……」
    唐奕生以为他没有试过吗？他以为他没有为自己辩驳过吗？但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早已深植在师长心中，那怕是明显的误判，他们也寧愿相信是証据出了问题，谁叫他平常素行不良，被冤枉也是理所当然。
    他早已在世人的偏见中撞得偏体鳞伤，才会选择放弃挣扎、才会选择顺从接受一一切不合理对待，只是他不想让唐奕生看见这样狼狈又不堪的他。
    他还是希望在唐奕生面前他是个正常、平凡、没有一堆大过小过、没有那些难看记录的普通人。
    这样至少他会有一种他也能站在唐奕生这样的人身边的错觉。
    「他们不会相信的……」但这终究只是妄想而已。莫武撇过头，哑着声说。
    那样无可奈何、放弃一切的表情是唐奕生从未见过，至少他从未在任何人脸上看过。
    唐奕生看着莫武，心里微微颤抖，彷彿所认知的公理正义的世界正在崩塌，而从未深入探究的真实世界从崩塌的一角中慢慢显露。
    是那样的黑暗、深沉，令人恐惧，他应该停止揭开这一面，转身离开，这样至少他的世界依旧阳光美好。
    可是莫武站在那世界的一角，他脸上放弃一切、绝望的表情让唐奕生移不开脚步。
    至少应该要将他拉出来，毕竟他不是传闻中那样兇恶的不良少年，毕竟从认识以来他一直对他很好，毕竟在那个明明可以丢下他不管的时刻，他还是伸手救了他。
    唐奕生再次坚定的拉起他的手，「如果教官不信，我们就去找校长，如果校长也不行，我们就告到教育部……总有人能解决这件事的！」
    莫武愣住，看着唐奕生拉着他的手，表情有些动容，几乎就要答应唐奕生的话，可当他抬起头看见曹思康和沉德文，突然又想到什么，甩开了唐奕生的手。
    「不用了，如果你去解释的话，势必也会把他们两个扯进来，他们本来没事的，这样闹大变成他们也要跟着被记过，如果老猴只盯我一个人就可以让事情过去，那就这样吧！」
    「可是……」唐奕生还想说什么，却被莫武打断。
    「别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都别再提了，唐奕生，如果你要再提这件事，以后就别来找我了。」莫武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2-8 家庭

    2-8
    唐奕生的家一直都是外人称羡的模范家庭，爸爸是医院院长年轻有为，风评极佳；妈妈是医院理事长的千金，温婉嫻熟，待人亲切；而他则是品性端正，天资过人的高材生。
    出生在这样上流医生世家的唐奕生，从小得天独厚，要什么有什么，他从不需要费心去得到什么，任何东西在他想要之前就有人会为他准备好。他的人生就像是早已架设好的铁轨，从小学、国中、高中再到医学院，他只需顺着轨道就能继承爸爸地位，得到一般人难以达成的成就。
    在他蹺课之前，他从不怀疑自己的人生道路。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他以为完美的世界出现了裂痕。
    有人匿名举发了父亲唐元实的外遇，照片里数十张唐元实和一名陌生女子的亲密举动成了铁一般的证据，这些照片的出现重重打击了母亲，也崩坏了他完美的家庭。
    后来唐奕生才知道照片里的小三严格来说不是真的小三，她比他的妈妈——冯心薇还要早认识他爸爸，甚至她和唐元实还有一个年纪比他还大的儿子。
    唐元实和冯心薇结婚只是为了得到冯理事长的支持，帮助他坐上医院院长的位置，为此照片里的女子甘愿退出，成就冯元实达成他的野心。
    更可笑的是，冯心薇在婚后不久就知道这件事，却不愿因此离婚，她默许唐元实和照片中的女子往来，条件是不得曝光。
    而这也正合唐元实的心意。
    唐元实需要一个完美的家庭来提升自己的形象，也需要冯心薇的家世背景来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权力；而冯心薇不甘被唐元实利用，不甘为他人作嫁，她要维持婚姻关係以免将来继承医院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们各取所需，在外人面前扮演模范夫妻的假像，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实则丑陋不堪，充满利益交换和心机计算。
    在事情曝光后，他们也不曾想要离婚，而是选择一起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外遇的事情看似平息了，但两人争吵的次数却愈来愈多，唐奕生也在那时从他们争吵的支字片语中知晓了一切。
    他一直以来照着父母规划好的通路，一路顺遂地前行，从不疑有他，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以为幸福的家庭根本是一齣狗血剧，而他只是照他们希望扮演好儿子的角色。
    这一切让唐奕生觉得噁心透了！
    凭什么他要陪他们玩这种美满家庭的游戏？凭什么他就要照他们规划成为人人称羡的好儿子？决定不再照父母期望的唐奕生，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叛逆，他不想再循规蹈矩地走在父母为他舖设好的人生道路。
    他们想要好儿子，他偏不想如他们所愿。
    他决定蹺课的那一天遇见了莫武，全校最恶名昭彰的不良少年。
    然后他和他混在了一块，他曾以为在全校最可怕的不良少年带领下，他也能成为不良少年之一，可以澈底的破坏他父母幸福家庭的蓝图。
    他模仿莫武做过的事、让莫武带他去他常去的地方。结果出乎他意料的，莫武仅仅只是带着他去玩乐，在天黑后送他回家。每天准时上课，偶尔才在他的要求下蹺掉一两堂不太重要的课，甚至还会拦着他不让他蹺太多课……
    有时他会想，这是哪门子的不良少年？
    虽然看起来高大又兇恶，但相处起来听话又温和，像个大狗狗似的。
    除了他们常去的力哥家看起来像黑道外，他们做的事就和一般国中生没两样。
    少数做过最不符合他们现在这年纪的事，也不过就在力哥家喝了一罐啤酒而已，而那还是唐奕生逼莫武喝的。
    到底他那些恶名昭彰的传闻是怎么来的？唐奕生渐渐偏离本来的目的，对莫武感到好奇起来。
    从别人还有莫武自己口中，他慢慢知道莫武来自于一个破碎的家庭，母亲在他小时候就离家不知去向，父亲又是个成日无所事事的酒鬼，莫武小时候有一阵子活在父亲酒醉后的暴力影阴下，幸好那时还是邻居的力哥保护了幼小的莫武。
    但后来力哥搬走了，再后来国小六年级时莫武的父亲也过世了。莫武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辗转待过许多不同的机构，才被现在的姑姑家收养，但这时莫武已经错过了国中入学，只好重读国一。
    所以他的年纪才会比他们大一届。
    因为天生长得高大又兇恶，国小时又因为那样的家庭背景而有许多不良记录，像是偷窃、打架……也因此一上国中就被侯教官盯上。
    唐奕生注意到莫武的制服总是不扣釦子，被侯教官记了无数次服仪不整，后来唐奕生才发现是莫武身上的制服太小。
    『为什么不买大一点的制服？』唐奕生曾这样问莫武。
    莫武只是耸肩回道：『没钱。』
    唐奕生觉得奇怪，一套制服才五、六百块，怎么会连这个都买不起？
    后来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莫武的姑姑并不是真心想收养莫武，因此对莫武十分苛刻，他身上的制服是捡以前表哥留下的，而表哥国中的身材和他差太多，因此制服总是过于小件。每当莫武提起想买新制服的事，都被姑姑以衣服还能穿，国中穿没几年就要毕业为由打发，久而久之，莫武也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姑姑一点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一毛钱。
    从那之后，唐奕生就察觉到莫武的那些不良少年的传闻，很大的一部份来自于大人们的误解和偏见。
    但他本以为这是与他无关的事，毕竟他光自己的事就烦恼不完了，怎么会去在乎别人的事？
    他和莫武在一起的目的只是想对父母的行为作出抗议，他们想要一个好儿子来成全他们的面子，他就偏要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
    他没想到莫武比他想的还要看重他。
    在他气喘发作的当下，他很清楚知道是自己自作自受，比起救人当下选择保护自己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所以他不意外曹思康和沉德文说出要丢下他逃跑的话，但他很意外，莫武拒绝了。
    他以为他和莫武只是凑在一起玩的酒肉朋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看待莫武，所以明知他身上有很多被人误解的偏见和传闻，也不曾想过要插手或帮忙。
    甚至他也不敢确定，如果那天需要救命的是莫武，而他站在原本莫武的立场，他会不会选择去救人？
    可是莫武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他，甚至因此被冤枉、被记上大过还无法销过，进而影响到升学，即使如此，莫武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仍是毫无埋怨，真心欢喜。
    这让唐奕生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莫名的愧疚感爬上心头。
    他想起曹思康那天对着莫武说的话「你干嘛那么护着资优生？」，其实连他也很想问莫武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仔细想想，其实从认识的第一天，莫武就对他很好，他的要求他都照做，想做什么他就帮他做什么。只是唐奕生太习惯别人对他的好，所以自然而然把莫武的好视为理所当然。
    现在他才像是被打醒一样，他凭什么让莫武对他那么好？
    歉疚像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唐奕生躺在床上不断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整个人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莫武当时那放弃反抗，只能无奈接受的表情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说了之后不可再提这件事，也就是说记过这件事已不可翻盘，那么升学的事怎么办？难道真要放弃吗？
    这是唐奕生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他能为莫武做什么？
    莫武把他当成重要的朋友看待，唐奕生想，他也应该拿出同等的态度才是公平，否则他和家里的那对假面夫妻有什么不同？
    何况他再也不想看见莫武脸上出现无可奈何，无从选择的绝望感。

 3-1 搬家

    3-1
    「武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
    「等你出院后，我们搬家吧。」
    「咦？」
    莫武入院第三天，唐奕生突然这么说。
    说是商量，其实唐奕生早找好新的房子和理由，就等莫武点头。
    「医生说你的脚要两个月才能完全好，我们现在住的顶加又没电梯，我一直在想这段时间你要怎么办？」
    「师傅说我可以暂住在他家，而且……」而且拆掉石膏之后就可以慢慢爬楼梯，其实不需要等到两个月。但莫武说到后来渐渐收声，因为他看见唐奕生在瞪他。
    「总不好意思叨扰别人两个月吧？」唐奕生冷冷地说，「而且当初只是因为房租便宜才一直住在那里，现在以我们两个人的薪水，不至于负担不起更好的房子。」
    两个人……意思是唐奕生未来也打算继续和他在一起吗？莫武看着唐奕生不禁猜想。
    「可是……我们那边不是刚续约吗？」
    住了快十年的顶加套房，虽然有像是老旧、无电梯、日晒……等种种问题，房租也从十年前的六千涨到现在八千，但相较于市区内其他房子还是非常便宜。何况再怎么不方便，久了也习惯这里的生活，尤其莫武又特别恋旧的一个人，之前唐奕生就提过换房，都被莫武拒绝，久而久之唐奕生也不再提起。于是今年年初又和房东续了一年约。
    「我跟房东谈过，房东知道你的情况，也说因为我们租了很久，想何时解约都没关係，押金他会全部退给我们，不用担心。」
    其实押金不过才一万二——当初房租涨价时，押金没有跟着多收，就算房东不退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现在两人工作薪水稳定，早已不是当年对小钱錙銖必较的时候。
    「可是……东西那么多……还有我顶楼上的盆栽……」莫武看着唐奕生吶吶地说。
    唐奕生将新找的房子照片拿给莫武看，然后说：「我知道，所以我找的是一楼有庭院的公寓，虽然旧，但公设比低，一楼大门和公寓住户的大门是分开的，基本上可以算是独立的房子，你看看照片。」
    照片上是一间三十几年的老公寓，一楼独立门户，二楼以上是公寓住宅，外观上虽是旧时建筑的风格，但维护得相当乾净整洁，显见住宅品质不错。现今新大楼几乎不见一楼保留住宅的格局，是非常稀有难寻的物件。
    「室内二十三坪，两房一厅，虽然没有车位，但我们目前也用不到，重点是它的庭园有五、六坪大，够摆你那一堆『杂草』了。」
    「杂草」是唐奕生对莫武种的那些盆栽的?称，它正式的名字其实叫「万年青」，是莫武当年还没有工作时，从垃圾堆里捡回家照顾的植物，后来不知不觉种满整个顶楼。因为当年不认识植物，加上万年青只长叶不开花，生命力又强，所以被唐奕生戏称为「杂草」。
    莫武一边听唐奕生介绍，一边默默翻开照片，虽然是三十年老公寓，但屋况维持得不错，看得出前屋主的用心，装潢和厨具虽然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但看起来问题不大，稍加整修就能再利用。
    可是……莫武心里默默的叹气，看着唐奕生明显兴致勃勃的表情，又问：「这里……一个月要多少？」
    「两万三。」唐奕生在莫武露出惊讶的表情后，马上阻止他要说的话，「附近房价你比我更清楚，两万三这个物件找不到了。」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现在薪水稳定，又有存款，你那边现在案子也接不完，我觉得是时候可以搬家了。」
    唐奕生想搬家很久了，只是看莫武不想搬所以一直拖着，现在有了适合的时机点，当然就想游说莫武答应。
    「……」莫武缓缓闭上嘴巴。有时候他觉得唐奕生除了当律师外，也很适合当销售，几句话就讲得他好像不搬会后悔一样。
    莫武看着老公寓的照片，说不心动是骗人的。有更好的房子，谁还会选又小又热又不方便的顶楼套房，而且那还是违建，哪天被拆了都不意外。
    可是……莫武略带不安地看向唐奕生。
    其实他不想搬家，除了念旧外还有另一个唐奕生不知道的理由——他不知道和唐奕生的这段关係还能维持多久？还会有下个十年吗？
    唐奕生或许现在很喜欢他，也表现得很珍惜他的样子，但莫武总是想他对自己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当初开啟这段同居关係的是唐奕生，所以他也可能说想结束就结束。到时他还剩下什么？只有那间充满和唐奕生回忆的顶加套房。
    如果现在搬走的话，他就留不住这间套房了，那么以后他想唐奕生的时候，该在哪里想他呢？
    或许是莫武脸上不安的表情太过明显，吓了唐奕生一跳，让本来想强势说服的唐奕生顿时放软了语气。
    「武哥，」唐奕生坐在床沿，握住莫武的手轻轻抚摸，「你不想马上决定的话也没关係，我们可以把顶加那间先留着，你先跟我搬过去新房子住住看，住到你的脚好了，我们再来决定之后要住哪？这样好不好？」
    是他太过急躁，忘了莫武有多喜欢顶加那间套房，不然他们也不会都工作那么久了还住在那里。
    他把决定权留给莫武，虽然他知道只要他再强势一点，依莫武顺从的个性一定会答应，不过他希望莫武的顺从留在床上就好，他不想他在生活中也被逼着接受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是……这样钱……」莫武想说这样不就要花两边的房租，而且公寓那边房东会愿意只出租两个月吗？
    「你不用担心，又不是付不起，这几年我们有多省你又不是不知道，毕竟是要搬离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你也不是喜欢变动的人，你可以多花点时间考虑看看，没有关係。」唐奕生的手从握着莫武的手慢慢上移到他的肩膀，然后微微用力将他揽入怀中。
    莫武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让唐奕生用手一下一下拍抚他的背，听着唐奕生用温柔的口气告诉他「没有关係」，他的心愈发酸涩。
    唐奕生总能很快地察觉到他的不安，也总是很快地给他最需要的帮助。
    就如同十年前他刚出狱，最惶然无助的那段时间一样……

 3-2 出狱

    3-2
    十年前，莫武因重伤害罪服刑期满出狱，走出冰冷的监所大门，看着监所外荒凉的景致，一方面觉得两年的牢狱生活终于结束了，一方面也觉得前途茫茫。
    两年不自由的生活里，让他几乎和外界断了连系，力哥只有他刚入狱时来看过他一次，虽然力哥信誓旦旦地说等他出来会加倍补偿他，毕竟当初是因为力哥才会被捲入斗殴造成犯罪，但后来却再也没力哥的消息过。
    莫武觉得这样也好。经此一次，他觉得以前欠力哥的那些恩情都还清了，以后两不相欠，各过各的很好，他也不会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坐过牢后人生像重来一次，这次他想踏踏实实，一个人过就好。
    但身上没有半点积蓄，又不想回老家再次遇见力哥他们那群人，他的家人朋友都没了，光是今天要在哪里落脚，莫武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正踌躇的时候，背后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嘿，武哥，你去哪？」
    莫武回头，只见唐奕生勾着嘴角倚在一台机车上，穿着素色休间衬衫和牛仔裤，显得细腰长腿，宛如模特儿般，两年不见他依然精緻好看，不，或者说更帅气了，少了高中时的青涩，全身上下散发男人的味道，让莫武一时怔然。
    唐奕生见莫武呆站着没有反应，勾起的嘴角迅速垂了下去，一脸不快地主动朝莫武走了过去。
    「干嘛？才分开两年又三个月，别说你不认得我了！」唐奕生瞇起眼，大有威胁之意。
    「不、不是……」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他来这里干嘛？莫武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你发什么呆？」唐奕生哼了哼，勉强接受莫武的回答，伸手抢过他出狱带的随身物品走向机车。
    「那走吧！」
    东西被夺，莫武只能跟上，毕竟那些东西是他仅剩的财產，听见唐奕生的话，他错愕地问：「走去哪？」
    唐奕生将那一小袋东西掛在摩托车掛系上，从后座拿起一顶安全帽递给莫武，道：「还想去哪？当然是回家啊！」
    莫武愣愣地接过安全帽，忍不住又问：「哪个家？」他已经没有家了。
    唐奕生忍下翻白眼的衝动，跨上机车，示意莫武坐到后座，才道：「当然是回我们家。」
    「蛤？」莫武以为自己听错。
    唐奕生见他还呆站着，不耐烦地嘖了一声，无声地用眼神催促他赶快上车，莫武从以前就很听唐奕生的话，看见他的眼神也不敢多问，赶紧上了车。
    车子骑经过闹哄哄的市区，绕进较为安静的住宅区，一路上莫武慢慢从见到唐奕生的惊讶中恢復冷静，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疑问。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武入狱时，唐奕生才刚要升高三，那时他的志愿是t大医学系，以唐奕生的资质考上医学系对他来说应该易如反掌，所以算算现在应该是医学系二年级，但t大在不同县市他怎么有空过来？不对，他说要回我们家是什么意思？
    骑了一个多小时后，唐奕生将车子骑进一条老旧的巷子内停下，熟门熟路地在一排拥挤不堪的机车中挪出一台车的空位，然后将自己的车子挤了进去。
    看唐奕生做这种一般市井小民才会做的事情，莫武有些诧异，总觉得和唐奕生以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记得唐奕生家里非常有钱，以前唐奕生除非是和他们混，否则出入都有车子接送，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奕生没理会莫武的傻眼，而是叫他把安全帽拿好，自己则拎起莫武的东西走向一栋老旧的公寓住宅。
    公寓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年的歷史，和好几栋同样的公寓相邻形成一个社区，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旧社区独有的陈年气味，红色的铁门表面班驳却依然坚强固守在原位。
    莫武的东西被唐奕生像挟持人质般拿走，他再怎么感到奇怪也只能继续跟着唐奕生。看他拿出钥匙起劲地插进红色铁门的钥匙孔中转了转，又拉着门把使劲摇晃了下，红色老旧的铁门发出可怕的框啷声，让莫武有种回到以前国中常常这样私闯无人工地的感觉，莫名地產生一股心虚感。
    唐奕生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的想法，却也正中他下怀地解释：「这个门锁有点坏了，钥匙转开之后，还要再拉一下门才能打开，你如果打不开就多试几次。」
    「哦。」莫武愣愣地点头，跟着唐奕生走上楼。
    公寓里没有电梯，楼梯扶手还是古早的红握把，栏杆上尽是铁銹，因无人管理，每户门前的梯间摆满了鞋子、脚踏车等杂物，但公寓的住户还算有共识，东西虽多，却没有影响楼梯的空间，共用的楼梯还算宽敞好走。
    从外观看，这栋公寓只有七楼，但唐奕生却经过七楼时继续往顶楼走，让莫武感到纳闷，但走到顶楼后才知道，上面多建了一间铁皮屋。
    「我们房东住七楼，顶楼算在他的產权里，虽然是违建不过是在法规前盖的，所以不会有被报即拆的风险……」唐奕生一边解释一边用钥匙打开门带着莫武走进去。
    一开门，一股铁皮屋特有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像刚打开烤箱时满溢而出的热气，唐奕生急急地跨进屋内，打开窗户通风。
    「进门先开窗户，等降温后再开冷气。」唐奕生拉了拉领口，才一进门就被逼出一身汗。
    莫武跟在他后头进屋，撇开铁皮屋和顶加特有的闷热感，房间内比莫武想像的大，是附卫浴约八坪大的套房，一个人住绰绰有馀，但两个大男人住却又稍嫌拥挤。

 3-3 同居

    3-3
    屋内经过装潢，像个普通的房间，里头家具不多，一张加大的单人床，床边有张书桌和一个书柜，另一边一个大衣柜还附一个简易的流理台和冰箱，地板上摆着一张茶几，前方壁掛着一台三十吋的液晶电视，算是应有尽有。
    只是房间里头东西凌乱，衣服散落，门边有几包垃圾，从透明的袋子中可隐约看出主人并没有将垃圾好好分类，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全丢在一起，袋口绑得死紧还是隐隐散发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味道，让他忍不住飘了好几眼过去。
    唐奕生看见莫武盯着门口几包垃圾的视线，脸上有掩不住的尷尬，赶快过去将那几袋垃圾丢到门口。
    「那个……我有丢垃圾，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垃圾车退回来了，这两天忙，又错过了垃圾车的时间……」唐奕生绷着脸解释，但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慌张。
    莫武表示理解地点头，视线转落到地上一堆散落的衣服和书藉，虽然唐奕生说这是他们的家，可是看这房间的状况，莫武有点怀疑今晚他是要睡哪里？
    唐奕生见莫武没说话，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地板上的东西，赶快过去，大脚一踢，全部扫进床底下。
    「别看这里小，两个人还是睡得下的……一个人睡地板就好了……你的东西可以放这衣柜，衣柜很大放得下两个人的衣服……」唐奕生试图引开莫武的注意，将他带到衣柜前，刷地打开衣柜，不料哗啦一声，衣柜里的东西如山崩一般掉落一地。
    莫武睁大眼睛看着一身狼狈的唐奕生，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眼里满是笑意。
    唐奕生再也装不下去，没好气地骂了声脏话，破罐子摔到底地说：「对啦！我一个人住就是不会整理这些东西！马的，怎么那么麻烦？」
    「垃圾车几点来？」莫武弯下腰，捡起地上一件件的衣服，有些衣服看起来惨不忍睹被洗到变形还染了色，好几件衬衫皱成一团，外套也洗到变形……看着这些东西，莫武突然有种这才是他认识的唐奕生的感觉。
    那个出身富裕的唐奕生本来就不可能会弄这些东西。
    「蛤？」唐奕生被突来一问给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道：「下午四点半有一班，六点半也有一班，不过在比较远的地方。」
    「嗯，那还够时间整理一下。」莫武捞起地上的衣服抱了满怀，问：「这里有洗衣机吗？」
    唐奕生马上意识到莫武的用意，忙道：「有，在外面！」
    顶楼加盖的房间很热，但好处是晒衣服很方便，外面十几坪大的顶楼空间都是他们的，可以随意使用。
    洗衣机就在房间外，是传统式的双槽洗衣机，洗完还要捞起来放另一边脱水。唐奕生忙起来常常忘了脱水，或是脱完水忘了晾，衣服在洗衣槽中放成了梅乾菜，让他忍不住抱怨这种洗衣机真的很麻烦。
    莫武倒没嫌什么，熟练地把衣服分类丢下去洗，不能洗的特殊衣物就用手洗，像是对这些事情嫻熟于心。
    洗完衣服，他又向唐奕生要了打扫工具，将房间内里里外外都清扫过一遍，门外的几包垃圾打开来重新分类，刚好赶上四点半的垃圾车，顺利地丢了出去。
    里里外外忙完后，唐奕生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房间竟变大了不少。
    「哇！这下要再住两三个你都没问题！」
    莫武因他这句话而有些涩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让我住在这里？和你一起？」
    「当然，不然你有地方去吗？」
    莫武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
    「可是……为什么？」莫武看着唐奕生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你要帮我，让我住这里？」
    「我们什么关係？怎么能不帮你呢？」唐奕生搂着莫武的肩笑道。
    什么关係？莫武想不出唐奕生指的是什么样的关係？或许……是朋友吧？可是两年多前经过那些事后，他们还能算是朋友吗？莫武不敢再深思他们的关係为何，因为他现在的确需要唐奕生的帮助，否则身上一个钱都没有的他，今晚很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但是房租……」莫武表情尷尬，难以啟齿地说：「我可能暂时付不出来……」
    「我早就知道了，我又没要跟你分，才几个钱的事情。」唐奕生挥了挥手，大方地道。
    「我会去找工作，等我找到工作就会搬出去，也会把欠你的都还你！」莫武紧紧握着唐奕生的手说。
    唐奕生被他的认真吓了一跳，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什么事一样，笑着说：「好！等你找到工作再还我，慢慢来不急，现在我好饿，先去吃饭吧！」
    莫武才发现自己跟唐奕生回来到现在，什么东西也没吃，经唐奕生一说，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开始鸣叫，他羞红了脸对唐奕生不好意思地点头。
    唐奕生搭着他的肩，笑容灿烂地带着他下楼，去了常吃的小吃摊，点了一桌食物为他庆祝出狱，其中还有习俗中一定要有的猪脚麵线。
    「本来带你回家后，就应该马上带你出来吃饭的，没想到让你帮忙整理屋子到那么晚，现在才有时间请你吃饭，恭喜你出来了！」没有酒水，唐奕生用汽水代替，轻轻地和莫武手中的铝罐敲了下。
    熟悉的路边小吃，油香四溢的猪脚麵线，还有唐奕生温暖的笑容，让刚出狱的莫武顿时有了回到自由世界的真实感，他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害羞又感激地对唐奕生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随后是怎么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原本心里那些刚出狱的茫然不安、惶恐害怕都因为唐奕生的出现而让他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和希望。
    他说不出此刻对唐奕生有多么感谢，但他永远都不会忘了此刻从唐奕生身上感受到的温暖。

 3-4 工作

    3-4
    开始同居后莫武才知道，唐奕生竟捨弃医学系而转念法律系，而且唸的是c大还不是最顶尖的t大。
    「为什么你没唸医学系？你不是将来要继承你爸的医院吗？」莫武吃惊地问。
    「不一定非要我继承不可吧？我爸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唐奕生避重就轻地回答。
    「可是……你妈不是……」莫武记得唐奕生的妈妈明明很执着要唐奕生唸医科，何况他最后一次见到唐奕生时，唐奕生都还是以医学系为志愿，他也一直以为唐奕生会当医生，毕竟他的成绩那么好，所有人都期望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怎么现在竟然唸了法律系，而且还是c大。虽然c大法律系也是全国数一数二，但总不如t大的名头响亮。
    「我就觉得唸法律比较有趣啊。」唐奕生笑了笑回答，笑容有些轻浮，刻意忽略了关于母亲的话题。
    莫武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答案，但不管他再怎么问，唐奕生也不愿给他除了这之外的回答，莫武说不过他，只能作罢。
    然后他很快地又发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唐奕生实在太忙了。
    虽然是同居，但莫武一天能见到唐奕生的面、说到话的次数几乎寥寥可数，只有莫武刚出狱那天才是他们说最多话的一天，之后的每一天，唐奕生除了去大学上课外就是接家教课，几乎没有空间的时间。
    莫武曾趁着他回来洗澡换衣服的空档问他「为什么要兼那么多课？」。
    「你不知道我们法律系很有名吗？很多家长喜欢找我们去教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很抢手啊！」唐奕生指了指自己的脸，颇为自豪地笑道。
    可是就算这样，也没有人会把所有找上门的家教都接下吧？
    「而且做家教又不是什么需要劳动的工作，只要坐着讲讲课就有薪水可领，有的家长还会送茶水点心，根本超轻松的。」唐奕生说得一派轻松，好像去玩一样。
    但莫武却常常看见他为了不同学生备课备到两三点。
    「你这样大学没问题吗？」就算唐奕生再如何聪明也不是不用唸书，但他把工作排得那么满，莫武实在很担心他的身体和课业。
    「我资优生耶，你不用担心。记得吃饭，我走了。」以前最讨厌他们把资优生掛嘴边的唐奕生，现在也用资优生来调侃自己。
    说不到几句话的时间，唐奕生又匆匆地走了，留下独自为他烦忧的莫武。
    他知道应该是自己的存在造成了唐奕生的负担，让他必须拚命接课才付得起两个人的生活费。
    但他明明记得唐奕生家里非常富有，住的是华丽的独栋别墅，车库里有数台名车，家里甚至有佣人打扫。就算唐奕生真的没钱必须靠打工来支付，唐奕生的家人应该也不至于不闻不问。
    可是他从第一天到唐奕生租的房子时就觉得很奇怪，这里比唐奕生以前住的房间还小，又是租屋族最嫌弃的顶加套房，是他以前怎么想都想像不到唐奕生会住的地方。
    甚至以前的唐奕生不会主动去吃泡麵、路边摊之类廉价的东西，当年都是他带唐奕生去吃，他才会吃。但现在唐奕生却是天天吃这些东西。
    以前唐奕生的衣服除了制服外，每一件都是他说不出名字的名牌货。现在唐奕生的衣服和他一样都是大卖场的品牌。
    还有，以前唐奕生出门不是有司机接送，就是直接坐计程车。现在他和他共乘同一台机车，而且那台机车还不是新车。
    「会是他家出了什么事情吗？」莫武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应该是这两年他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但搜寻和唐奕生家里有关的消息，除了两年多前唐奕生父母离婚的消息外，也没有新的了。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对别人说的事吗？莫武从唐奕生身上问不出任何消息，内心愈发焦虑。
    自己不但无法帮上唐奕生任何忙，还是害他必须更加辛苦工作的元兇，怎么想莫武心底都过意不去。
    他很想赶快找到工作，这样他就能搬出唐奕生家自立，让唐奕生不用再那么辛苦。
    但更生人要找工作这件事比莫武想像中的还要困难，何况他只有国中学歷，当年高职没毕业他就入狱了。面试时只要一触及为什么高职没毕业的问题，他就不得不说出自己曾入狱的过往，所有面试官在这时都会换了脸色，害怕又轻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最后随便用几个问题将他打发回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连最常见的便利商店他都无法面试成功。
    莫武每天待在家中，对着就职报纸上一个个红色叉叉感到焦虑不安。儘管唐奕生一再安慰他「没关係，慢慢来」，他还是无法不感到焦虑，尤其当他看着唐奕生为了他工作到黑眼圈都浮现出来时，他就更觉得自己无用。
    却没想到因为过份焦急而陷入了黑心公司的陷阱里。

 3-5 出事

    3-5
    在他待业超过半年后，莫武终于找到愿意雇用他的工程统包公司，公司是以老屋翻修、室内装修为主，负责从泥作、水电、油漆……等一条龙服务，莫武没有相关技术，所以只有缺人时才会叫他去帮忙拆除、清运、分类……种种辛苦又需要劳力的事，但那时莫武已顾不得挑工作，任何工作只要能做，他都愿意去接。
    因为年轻有体力，不怕吃苦又听话，去了几次之后，老闆问他愿不愿意来做学徒？
    「你想啊，你在工地里做事，做再久也只是临时工，学不到什么，一辈子做到死也只赚那样。但如果你来做我们师傅的学徒，学到一点技术，以后出来自己接案那赚的就多了！」
    莫武当然很希望学个一技之长在身上，但他又很犹豫，因为当学徒的薪水很低，日领不到临时工的一半，如果要到学成出师就表示他又必须继续依赖唐奕生好一阵子。
    「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啊，莫武，你想，我们公司那几个师傅哪个不是案主捧着钱来求他们去做的？做一场都十几万起跳！以后等你出师也会像这样子。」
    于是莫武被说动了，一方面是老闆看起来非常真心诚意地为他着想，一方面也是想要赶快有能力还钱给唐奕生，甚至儘早搬出去自立，不让唐奕生再为他操心。
    只要忍耐一两年的低薪就能独立，这条件怎么想都觉得诱人。
    虽然他有想过要和唐奕生商量这件事，但那阵子唐奕生实在太忙，忙到没时间好好听他说什么。莫武草草向他提了一下，唐奕生也无暇思考，只说无论莫武要做什么他都赞成。
    于是莫武成了工程统包公司底下师传的一个学徒。
    没想到却是莫武恶梦的开始。
    一开始薪水待遇都很正常，虽然辛苦——必须包办所有师傅不想做的杂事，但老闆说学徒嘛！一开始谁不是先从打杂做起？所以莫武也就忍了下来。
    因为开始有固定收入，不像以前当临时工时收入有一搭没一搭。莫武主动向唐奕生提及要分担房租和花费的事。
    「你自己留着就好了。」唐奕生看莫武把所有薪水都拿给他，那点钱甚至不及他每个月兼家教的一半，便想也不想地退了回去。
    「我这段时间都花你的钱，现在开始工作了，起码也要能补贴你一点房租和花费。」莫武知道自己赚的不多，大部份支出都还是要靠唐奕生帮忙，但就算只有一点他也想帮忙分担，哪怕能让他少兼一堂课都好，他再也不想当那个只能成天在家待业的无用之人了。
    唐奕生看莫武坚持的样子，想了想又拿着那些钱数了一下，留下一些，剩下大部份还给莫武。
    「这里房租没那么贵，而且你花的也不多，以后给我这些就好，剩下你自己留着。」
    「可是我还要还你钱……」莫武总觉得良心不安，想要唐奕生再多收一点。
    但唐奕生说什么也不肯，坚决只收一部份。
    「等你以后赚更多再给我，我又不缺钱。」
    明明兼了一堆家教课，从早到晚不断想办法挣钱的人，却说自己不缺钱。莫武心里酸苦却说不过唐奕生，只能心怀感激地作罢。
    于是他更努力工作想回报唐奕生对他的帮助，但愈是想努力愈是不如所愿，两三个月过去，工地的师傅只会要他打杂，什么都不肯教他。
    老闆说：「给你机会在老师傅身边工作，你自己就要多看、多学啊，年轻人要自己有眼力、要会努力啊！不要那么懒，什么都要人家教，当初我年轻时也是跟在我爸身边，一点一点学起来的……」
    莫武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也不敢再抱怨什么，在工地里他的资歷最低，也不像有些人是从小在工地里跑，有经验、有关係、懂门路，他只是傻傻地做，把别人不做或懒得做的都捡起来做，以为大家都是这样吃苦耐劳学起来的。
    但现实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没人教，做的事又多，所以做错事的机会也多。
    一日拌错了水泥，直接毁了好几包的水泥物料，被师傅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说没见过像他这样的蠢货。
    可是没人教过，莫武怎么会懂沙和水泥的比例要怎么混才对？
    几个资深一点的学徒在远远的一旁窃笑，是他们故意把拌水泥的工作丢给什么都不懂的莫武。
    那天后来老闆将那几包水泥的损失算在莫武头上，扣了他的薪水，莫武不懂争取，也认为是自己的错，便摸着鼻子认了。
    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他的薪水一直被苛扣、短缺，但老闆的话术让莫武始终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自己是更生人，本就不好找工作，老闆愿意让他当学徒已经是非常看重自己，但他却在工作上屡屡犯错，简直愧对老闆给他的机会。
    直到他的工作愈来愈多，薪水却愈来愈少，少到给唐奕生每月固定的那份钱之后，就没钱应付自己的三餐，于是莫武整个人愈来愈削瘦，直到某次贫血昏倒在工地之后，唐奕生才发现异状。

 3-6 关係

    3-6
    搬家的那一天也是莫武出院的日子，唐奕生一大早帮莫武办了出院手续，带着他坐计程车回到了顶加的套房楼下。
    陈火言早已开着小货车在他们楼下等着他们，出事那天的两个年轻学徒也过来准备帮他们搬家。
    「歹谢啦，师仔，还麻烦你过来帮忙。」莫武看着陈火言不好意思地直点头，如果不是坐着轮椅，大概都要站起来鞠躬道谢了。
    「厚，贺啊啦，一点小事而已。」陈火言翻了下白眼，受不了地说。
    「屋子里要搬的东西我大部份都收好了，因为说不定还会再回来，所以我只拿了必需的东西，再麻烦师傅帮我们载去新家。」唐奕生朝陈火言点头表示感谢，就带着两个小学徒上楼，留莫武和陈火言在门口顾着车子。
    「莫武啊，你干嘛不乾脆趁这时候搬家算了？这里房子又没有多好……」陈火言皱着眉抬头往上看，九月的天气，阳光依旧娇艳如火，光是站在建筑物的阴影下都能被逼出一身汗，更别说是毫无遮蔽的顶楼。
    「这边房租便宜啊……」莫武看向銹红色的大门，低低地说。
    这十年来大门没换过，在时间的侵蚀下更加摇摇欲坠，几乎没了身为一扇门的功能，门的绞鍊歪斜，开关门比以前更不容易。这几年公寓的住户来来去去，就连原本住楼下的房东也搬家了，住这里的大部份都是像他们一样的租客，对于公共环境谁也不想多花钱来维护，那扇大门也就这样维持堪用的状态继续守着本来的位置。
    莫武动手修过几次，换过绞鍊，也补过门框，儘可能地维持这扇门的寿命。这是他和唐奕生进出无数次的大门。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扇门前的惊讶。
    「省那个钱做什么？这几年都让你接多少案子了，怎么说也够一笔小房子的钱，直接买都可以。」陈火言摸着口袋想找烟盒，突然想到莫武不喜欢烟味，咂了一下嘴左右看了一下，最后跑去隔壁的便利商店买了几罐饮料回来。
    莫武接过陈火言递来的饮料，感激地道谢，又引来陈火言连连白眼。
    「一点小事，不要谢来谢去！」工地做久了，什么怪人都遇过，就是没遇过像莫武这种一点小事就感激涕零的，害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嘸啦，我是真的很感谢师仔，如果不是你，我也没办法赚这些钱。」莫武是真的很感谢当年离开黑心公司后，有陈火言收留，如果不是陈火言他不会知道原来真正的师傅都是怎么教人、带人的。
    「那也是你乖、肯拚、肯做事，现在的年轻人厚，都只想要轻松赚钱，叫他搬一点东西就哇哇叫，喊这个累、这个脏……嘖！」陈火言咂着嘴摇摇头，回想八年前突然接到以前国中教官的电话。
    那个教官以严厉出名，陈火言小时候皮，没少挨过教官的揍，但也不知怎地，被打着打着就和教官打出了感情，毕业后脱离教官和学生的身份，反而和教官成了朋友，他很感激那时候教官的严厉才没有让他走上歪路，所以一直和教官保持联系。
    那天教官突然打给他，劈头就问：「火言哪……你那边还有没有缺人？」
    缺人是一直在缺，但缺的是有技术的人，陈火言那时才刚开始自己接案子没多久根本没想过要收学徒。
    可是那个说话向来中气十足的教官，却突然用着微弱的声音，言辞恳切地拜託他：「我这里有个以前的学生，他的处境有点特殊，很难找工作，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却又被人家给骗，弄到身体都搞坏了……我实在觉得很难受，所以来问你能不能带带他？给他一个机会？他其实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教官已经退休六、七年了，能让那个教官那么掛念应该是对教官来说很重要的学生吧？
    虽然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很稳定，毕竟自己接案不像大公司一样有稳定的客源，能不能多负担一个人的薪水还是个问题，但听着以前的恩师难得这样拜託自己，陈火言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但看着现在的莫武，他很庆幸自己当年答应了恩师的请求。
    现在有技术的师傅都慢慢年纪大了，肯走这行的年轻人又不多，有时候接的案子多必须找人配合帮忙时，往往被老师傅刁难、或被年轻人摆烂，这种时候陈火言就很庆幸当年有栽培一个莫武起来。
    「现在这两个我看也很乖啊！」莫武指的是刚刚和唐奕生上楼那两个新收的学徒。虽然年轻有点莾撞，但肯做事也听话，在莫武看来很是喜欢。
    「也不知道能撑多久！」陈火言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在莫武之后他不是没收过人，但能像莫武一样最后留下，真正学到技术的人却少之又少。
    莫武只是笑着，他知道陈火言恨铁不成钢，嘴上嫌弃两个小学徒，心里却巴不得人家留久一点，能好好地学本事。
    陈火言发现莫武好似看透他地笑着，脸上有些尷尬，随即转移话题道：「莫武，阿你还要和你室友住在一起多久？你没考虑之后两个人分开住吗？」
    「蛤？」莫武的手抖了一下，饮料差点撒出来。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也很不方便吧？都三十了，阿不打算交个女朋友然后结婚吗？」陈火言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係，本着一般人的思维问。
    「嗯……我……」
    「我知道啦，你又要说你没钱，不想糟蹋人家女孩子……都听你讲那么多年了，你不想结婚就算了，阿你室友呢？他也不打算结婚吗？」
    「……我不知道。」莫武两手得紧紧捧着饮料罐，才不至于将之翻倒。他从没和唐奕生讨论过这个话题。
    陈火言看了头低低的莫武一眼，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猫着腰靠近莫武，悄声地问：「你这几年老喊没钱不想交女友，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室友很会花钱啊？」
    莫武愣了一下，「什么？」
    陈火言继续说：「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都不便宜的样子，他是不是常常和你借钱？」
    陈火言愈想愈觉得有这个可能，堂堂一个律师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要和人合租房子，一住还住那么多年。看唐奕生那一身贵气十足的样子，肯定都把钱花在摆阔上，自己的钱花不够还要靠莫武的钱来帮他，偏偏莫武的个性容易相信别人，虽然长得一脸兇相但耳根子却很软，肯定是被人花言巧语给骗了。
    莫武不知道陈火言难谱的猜测，闻言赶紧摇头道：「奕生怎么会跟我借钱呢？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很贵的衣服，是我帮他在大卖场买的。」
    「你还帮他买衣服？」陈火言奇道，是什么样的关係才会好到帮对方买衣服？
    莫武愕然地闭上了嘴，一会才囁嚅道：「呃……毕竟，我们……住在一起很久了……」
    陈火言看了莫武一眼，这小子脾气好被使唤着跑腿也不是不可能。陈火言心里还是在上演着一套花花公子压榨善良好友的戏码。
    他不忍戳破莫武可能被利用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来莫武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朋友可能在利用他的事，冒然跟他讲，他可能也听不进去，陈火言只好委婉地道：「那总不能一直这样赖着，差不多该考虑分开了吧？」
    陈火言的话像箭矢一样正中靶心，让莫武脸色一白，但师傅说的没错，一直依赖着唐奕生这点是他不好，十年前刚出狱时、遇到黑心公司的事时，还有现在……都依赖唐奕生帮他解决。
    「在说什么分开？」唐奕生冷冷的声音从老旧的公寓里传了出来。
    只见他捧着一盆种满万年青的盆栽放到莫武的膝上，然后看着莫武和陈火言脸上奇怪的表情问：「你们刚在聊什么？」
    莫武小心地抱着盆栽刚要开口，就被陈火言截了话：「说莫武这小子，明明有钱怎么不自己买房子住，非要跟人合租呢？」
    唐奕生的脸微微沉了下来，看得出不太高兴，但当着陈火言的面还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看着莫武问：「武哥想自己买房住吗？」
    莫武摇了摇头，「现在房价那么高，我怎么买得起？」这虽然是原因之一，但其实他更怕买了房之后必须和唐奕生分开。
    「你想买的话，我们这几年的存款加上贷款的话，也不是买不起啊，看你想买哪边的房子？」唐奕生瞇起眼睛堆起业务用的微笑，看起来特别亲切，但在莫武眼里却像隻正在谋划什么的狐狸，莫名让人打冷颤。
    「你们买房子还要买一起？」陈火言不敢置信地道。
    「嗯，当然是一起啊。」唐奕生自然而然地牵起莫武的手对着陈火言说，然后微微偏过头看了莫武一眼。
    莫武本来试图挣开唐奕生的手，但在看到唐奕生的那一眼警告后，默默地放弃挣扎，改将头埋进茂盛的万年青中。
    陈火言和刚好下楼的两个学徒个个错愕地将目光集中在他们俩交握的手上。
    原来……他们是那种关係？

 3-7 万年青

    3-7
    陈火言和两个小学徒帮他们把东西载到新家后就离开了，莫武的脚不方便，所以新家的收拾工作主要由唐奕生负责。
    由于前屋主将屋况维持得不错，加上他们可能只是暂住个两个月，所以大件家具并没有跟着过来，只搬了生活必需品和莫武最重要的盆栽。
    「武哥、武哥……有个东西……。」唐奕生在新家里转了一圈，没看见莫武，便往新家的院子走去。
    很快地他在院子里偏阴的一角，看见坐在轮椅上抱着盆栽的莫武。
    他整个人安安静静，动也不动，就只是抱着那盆万年青发呆，脸上的表情像进到收容所的老狗，害怕不安却又安静认份地等待命运安排。
    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唐奕生想起很多年前莫武刚捡到那盆万年青的事。
    大二那一年，他算准了莫武出狱的日子，一大早便站在监所前等着他出来，直到见到莫武前他心里都还是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莫武见到他会有什么反应？会当作不认识调头就走？还是会对他生气？
    他在心里演练了数千遍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却还是在见到他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直到发现莫武根本没看见他就要离开，他才赶快反应过来，开口叫住了他。
    幸好，莫武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都不存在。
    他很快地说服莫武和自己同居，以为从此就能顺顺利利，但他还是太过天真。
    为了赚取两个人的生活费和自己的学费，唐奕生几乎没日没夜地兼家教工作，课业因此荒废，被教授警告了无数次。但他一点也不敢让莫武知道，怕莫武心生愧疚、也怕莫武鑽牛角尖，更怕的是他在莫武心中不再是以前出类拔萃、从容自信的唐奕生。
    他害怕失去莫武对他曾有的崇拜和爱慕。
    所以他在莫武面前强装做游刃有馀的样子，私底下却为了钱而焦头烂额。
    因此他完全忽略莫武那时的状态，明明知道莫武刚出狱还不适应现实社会，明明知道他在为工作的事情烦恼，他却觉得只要他赚足够多的钱，那种烦恼根本不值一提。
    事实上，升大三后这一年他的课业更加繁重，有许多专业必修和一堆重补修，很多人更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准备律师国考，但他根本没那个时间。在课业工作两头烧的状态下，他也的确没有心力去顾及莫武的状态。
    当莫武跟他说找到工作并拿出薪水给他的时候，他其实暗自松了口气，虽然最后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把钱退回大部份，但心里却是庆幸有了这些钱，他可以推掉一些家教课，多一点时间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课业。
    在那种情况下，他忘了去关心莫武是在什么环境下工作，也忽视莫武终日疲惫的神情和逐渐消瘦的身体。
    直到莫武出事倒下，唐奕生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当时他气极败坏地想补救这一切，想也不想地对刚恢復身体状态就想去工作的莫武大吼：「不准去，你以后都不准再去那边工作了！」
    那时莫武早已被公司老闆的话术洗脑，竟也难得地对唐奕生大吼：「不工作我怎么还你钱？」
    「我又没叫你还！你以为你工作到人都倒下了，我会开心吗？」他没有想去理解莫武坚持要工作的原因，一心只想补救自己的错误，他明明是抱着要成为莫武依靠的心情去接莫武同居，怎么反而让他作工作到身体都撑不住，而自己却没有提早发现。
    「我不做不行啊，我也想好好地工作赚钱！」
    「你想工作、想赚钱，你可以再找别的工作啊，这种烂工作辞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唐奕生！我没学歷又没专长，还坐过牢，离了这份工作，你要我哪里找下一份工作？」
    「我之前不就叫你慢慢找？没有工作也没关係，钱我会给你啊！」
    「那你的钱从哪里来？我难道能看着你为了工作，连成绩都顾不上吗？」
    唐奕生一怔，莫武怎么会知道他课业上的事情？
    「你看了我的成绩单？」
    莫武脸上闪过抱歉的神情，索性坦承：「对，我看了，我每天待在家里总会注意到吧！」
    唐奕生不是会收东西的人，八坪的套房就这么小，莫武就算想顾及唐奕生的隐私还是会不小心看到他的成绩单，一开始他还以为看错名字，反覆确认了好几次，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曾经是全校永远第一名的资优生，竟有满江红的一天。
    唐奕生表情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他最不想被人知道——尤其是被莫武知道的事情，竟然早就被莫武发现了，那他这些日子刻意在莫武面前强撑起的自信从容，在莫武眼中岂不成了笑话一场？
    「所以你看了我的成绩对我失望了吗？所以你才想要赶快工作好离开我身边吗？」恼羞成怒的唐奕生开始口不择言，疲累、混乱、难堪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说话。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全靠你一个人……」不想看你这么辛苦……莫武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奕生打断。
    「依靠我为什么不行？你他妈的以为我养不起你吗？你不工作要我养你一辈子都可以！」
    唐奕生脱口而出的话是真心的，但这句话的前提是要说给对于工作感到疲惫、无法继续坚持的人听，对于急着想要自立、想要靠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莫武而言，这句话反而成了一种打击。
    但唐奕生无暇去思考这句话的对错，他一心只想赶快解决莫武要去工作的事，这样自己便能赶快脱离被看见成绩单的难堪。
    莫武愣住很久，久到唐奕生都冷静下来，并感觉到有些不安，才看见莫武露出惨淡的笑容，冷冷地道：「开什么玩笑，唐奕生，不过和你上过床而已，你还真的把我当老婆在养？」

 3-8 回家

    3-8
    那天唐奕生有不得不去上的课，因此他用了强迫的手段，拿了莫武的手机直接帮他提了离职。
    唐奕生不后悔这样做，唯一后悔的是他或许应该无视教授要当掉他的警告，整天留在家里陪着莫武。
    他太轻忽那时莫武的精神状况了。
    重新适应社会的惶惶不安、找不到工作的焦虑恐惧、还有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却总是做不好的自弃自厌，再加上当时黑心公司的老闆不断洗脑的无用之说，让莫武的心里一直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
    而唐奕生的话更成了压垮莫武自信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本就薄如纸片、强撑起的面子、自尊，刷地瞬间粉碎。
    原来唐奕生一直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原来唐奕生之所以要那么拚命赚钱是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工作赚钱。
    原来在唐奕生眼里他一无是处，只能依靠着他生存，他只是同情他吗？他们之间仍是天与地差距吗？每当他觉得可以和唐奕生靠近一点时，现实就会打醒他、告诉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永远不可能缩短和唐奕生的距离。
    当唐奕生上完课赶回家时，莫武已经不在了。
    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连手机也留在家里，彷彿要将所有的一切归还给他，和他切得一乾二净。
    唐奕生几乎要疯了！
    他后悔自己怎能如此天真，以为莫武无处可去就不会离开。
    他整晚不停地找莫武的下落，骑着摩托车大街小巷地寻人。一边不断地反省思考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明明他把莫武接回家同居是为了能保护好他、成为他的依靠，但结果是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连莫武工作被苛刻的事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不顺利呢？
    幸好没车又没钱的莫武没跑太远，唐奕生在附近某个社区旁边的垃圾集中场里找到他，他坐在好几个大型垃圾箱的旁边，昏黄的路灯曖昧不明地照在他身上形成浓厚的黑影，整个人毫无生息像被弃置的大型垃圾，因为这样让唐奕生在附近来回了两三趟都没发现他。
    唐奕生远远停好车向他走近，只见莫武手上抱着一盆破裂的盆栽，里面的土洒了出来，上面的植物叶面枯黄、表皮乾枯看起来要死不活，但莫武却是紧紧地抱着，表情安安静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奕生看了却觉得很可怕。
    他的样子像被主人遗弃绝望的老狗，安静地坐在路边等待命运的安排。
    明明他将他接回家并不是要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唐奕生觉得想哭，为什么想两个人不受别人控制、好好地独自生活却这么难？
    「武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儘量放轻声音地叫他，就怕一个大声响会把人吓没了一样。
    还好莫武对他的声音仍有反应，但也仅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武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莫武迟钝地重覆，却只是抱紧了手中的盆栽回道：「我没有家可以回去。」
    「你怎么会没有家，我们家就是你家啊！」唐奕生急了，伸手要拉莫武起来，却被莫武一把甩开。
    「不是，那不是我该留的地方。」莫武固执地坐在原地，任凭唐奕生又推又拉仍动也不动。
    虽然莫武的身体比以前瘦了许多，但一身在工地里练出的结实肌肉仍让唐奕生拿他莫可奈何。
    「你回去吧，少了我，你也会比较轻松。」莫武抱着盆栽，看也不看他一眼地说。
    唐奕生无奈，只好跟着在莫武身边席地而坐。
    「你干什么？」见唐奕生在他身旁坐下，莫武反而吓了一跳。
    「怎么你能坐，我不能吗？」
    唐奕生一脸我行我素，莫武也拿他没办法，索性不说话随他去了。
    这个城市虽然高温的时候居多，但早春夜里的天气仍是凉得让人哆嗦，唐奕生身子底不好，遇冷容易咳嗽，若身体状况再差一些还容易诱发气喘。他因为忙着找莫武，出门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接着又跑来跑去逼出一身汗，现在不跑了，凉风吹在汗湿的身体上，令他才坐下没多久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穿这么少？」莫武伤心归伤心，看到唐奕生冷到发抖的样子，他还是捨不得。
    唐奕生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他最关心在乎的人。
    莫武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唐奕生身上。
    「你都要赶我走了，你还管我冷不冷？」唐奕生几乎要笑了出来，心里涨满了情绪。
    一个人在他自己最难过伤心的时候，还会分神去在乎你的冷暖，如果不是爱，那会是什么？
    莫武还是爱他的。这个发现让唐奕生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但发现莫武不在时，他还是一瞬间感到害怕。害怕他是不是因为对他失望而离开的？是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才走的？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他不再如以前那样优秀，所以放弃他？
    找到莫武时他也担心，万一莫武死活都不跟他回去怎么办？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莫武也有可能突然就不喜欢他了。
    唐奕生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坐下来之前，他心里是紧张的。
    但现在因为莫武的一句担心，他整个人就像是有了底气一般，心思活跃了起来。
    「那不一样，我留着只是造成你的负担和麻烦而已。」莫武帮唐奕生披好外套后，又坐回去抱着他的盆栽，但表情已不像一开始时难以亲近。
    唐奕生已经知道莫武不会拒绝他，他开始得寸进尺，搓起手臂佯装不敌寒冷，不时搭配上两声假咳来引起注意。
    果然莫武又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担心他生病，但又不想和他回去造成他的负担。
    唐奕生庆幸自己是莫武的软肋，莫武对他的在乎永远胜过对自己的需求，这让他可以卑鄙地利用莫武对他的好，把他留在身边。
    「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的负担。」唐奕生向莫武靠近了一点，汲取他身旁的温度，然后高兴的发现莫武没有拒绝。
    「我承认我今天是有点气到口不择言，但那不是因为看不起你的缘故，我是气我自己没有早点注意到你的状况，如果我早点知道你工作上的事，就不会让你把自己逼成这样了。」
    「……是我自己笨，不怪你。你那么忙，我的事本来就不该麻烦到你。」莫武看唐奕生冷到不停搓手，终究还是不忍地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用自己的手将他的手煨热。
    这时他们都冷静下来，可以好好地对话。
    「你的事一点都不麻烦，武哥，我承认我也是在逞强，很多事没好好跟你说清楚，让你担心、让你焦急……但我真的没把你当成负担。」唐奕生趁机把头靠在莫武的肩上，整个人几乎和莫武贴在一起。「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去再好好地谈一谈，好吗？」
    莫武不忍拒绝，唐奕生都把姿态放低求他回去，他还能说什么？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在生唐奕生的气，他离开也只是想放唐奕生自由而已。
    所以最后他还是和唐奕生回去了，回去前，怀里那盆要死不活的植物也被他带了回去。
    然后第二天唐奕生就去学校申请休学。
    他答应莫武不再逞强做一些自己根本兼顾不来的事，所以他决定休学一年放慢脚步，重新检视自己工作、课业和生活的配比。
    但是在离开学校之前，他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他透过学校的人际网找了已毕业的学长姐帮忙向莫武的前公司提告，要讨回莫武之前工作被不当苛扣的薪水，以及精神赔偿。
    然后他独自回家乡去见了许久不见的父亲，以交换条件的方式向他要求支付自己到毕业以前的学杂费。
    也顺道见了以前的侯教官，和他聊起莫武的现况，问他有没有好的机会可以帮助莫武。
    侯教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他想他早该试着寻求帮助，而不是天真地以为光靠自己就能给莫武幸福。至此，他和莫武的生活总算安然步上了轨道。

 4-1 索求

    4-1
    唐奕生走到庭院，蹲在莫武身旁，抬头问：「武哥，你在干嘛？怎么都不理我？」
    莫武自从将万年青带回来后，或许是感觉自己和被丢弃的万年青一样同病相怜，每每感到不安或是情绪低落时，总会习惯来照顾他的万年青，或抱着发呆。
    听见唐奕生的声音，莫武像刚回过神来的样子，看看唐奕生又看看手里的盆栽，慌忙地将盆栽放回地上说：「啊，没……没事，我不小心发呆了。」
    唐奕生知道莫武不是一个很喜欢变动的人。
    他说过他小时候总是和酒鬼父亲常常搬家，没钱的时候连公园都住过，国小五、六年级时，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较长期的工作，莫武以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时，父亲突然就过世了。
    他的住处被房东回收，人被社工带走，但正值半大不小年纪的莫武，能安置他的机构有限，辗转换了许多地方，最后去了父亲的妹妹家里。
    不过姑姑并不欢迎他，所以国中一毕业他就搬出去和照顾过他的力哥同住，但和他想像的不同是，力哥家也不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地方，最后他因力哥犯了罪，进了监狱，过了两年多的牢狱生活。
    除了和唐奕生同居的日子外，莫武以前的每一次变动、搬家迎来的都是不愉快的结果，因此这次虽然只是短暂的搬家，但唐奕生看得出来，这还是在莫武心中留下了不安。
    幸好他有将顶楼那十几盆——莫武这几年分枝出去的万年青全带来新家，就是希望莫武在熟悉的东西包围下能儘快适应新的环境。
    青绿色的万年青长得枝繁叶茂，搬进来后使旧公寓荒废已久的小小庭院充满生机，而放在万年青旁的一棵状元红，是唐奕生休学那年带莫武旅游买回来和万年青作伴的植物，如今结满红色的小果实，成了万绿丛中的一点红。
    「武哥，房子都收拾好了，你要进去看看吗？」唐奕生拉着莫武的手，从他身旁站起来问。
    「啊，抱歉，都让你一个人忙。」莫武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让唐奕生帮忙推着轮椅到门口，进屋前有个小阶梯，轮椅过不去，莫武只好让唐奕生扶着他，单脚跳进屋里。
    客厅看起来很空盪，只有一组旧的沙发和电视柜，是房东留下的东西，墙壁的油漆有些剥落，厨房壁砖发霉，还有些漏水……都是老房子常见的问题，看得莫武有些手痒，除此之外，旧公寓空间宽敞舒服，结构稳固，感觉只要整修一下，再住个二、三十年也不是问题，让莫武有点心动。
    唐奕生带他转进主卧，主卧比他们现在住的套房小一点，里面只有一张床和衣柜，毕竟只是短暂的住所，所以他们自己的家具都没搬过来用。
    「觉得怎么样？」唐奕生问。
    「很好啊……」以临时住处来说是太好了，根本没得挑剔。但莫武说完后，却见唐奕生露出一抹像要恶作剧般的微笑，嘴角上的一颗小痣性感得令他恍神，以致于没马上发现唐奕生的企图，突然整个人就被唐奕生往床上压倒。
    「哇啊！」莫武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随即唐奕生的唇落了下来，将莫武的声音吞没。
    莫武等他亲完才推开他问：「你干嘛？」
    「测试床的稳定度？」唐奕生已急不可耐地将魔爪伸往莫武身体各处。
    「别……我的脚还没拆石膏！」莫武急急地抓住唐奕生那双到处放火的手说。
    唐奕生不满地瞪着他。「你知道我忍多久了吗？」
    「……」他也忍了很久好吗？莫武心想。但脚上一大块石膏卡在那里也很难做任何事，他看着唐奕生欲求不满的脸，又瞄向他身下鼓起的那一大包，叹了口气，主动伸手解开他的裤头问：「我帮你打出来好吗？」
    「嗯。」唐奕生也知道莫武的脚不方便，于是用亲吻代替回答，他吻上莫武的嘴，双手伸进他的衣服内抚摸他渴望已久结实的身体。
    「唔……」莫武被亲得酥麻，一边不忘解开唐奕生的裤子，抚摸那从裤子里弹出的粗长肉棒，肉棒前端已被前烈腺液浸得湿润，莫武用姆指轻轻抠弄着铃口的地方，沾取大部份的液体作为润滑，这一个举动太过剌激，令唐奕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接着莫武才握住那巨物，上下捻动了起来。
    唐奕生舒服地靠在莫武肩上喘气，一会才阻止莫武的手，莫武疑惑地抬头看他，唐奕生趁机亲了下莫武的脸颊然后道：「我想一起。」
    莫武后退了一点，让唐奕生拉下他宽松的裤头，露出忍耐已久的性器。
    大小和自己差不多的肉棒吐出晶莹的水，像是一种迫不及待的邀请，唐奕生修长的手抚摸上莫武性器，轻轻上下捻动，莫武仰起头，舒服得从喉间发出细微的喘息。
    唐奕生的手和他粗糙的手不同，是一双精心保养过的手，柔软细嫩，被那双手抚摸时感觉特别舒服，像被温暖柔滑的布料包覆。
    「哈、哈……」两人的喘息声交缠在一起，彼此的欲望更加炽热。
    唐奕生拉起莫武的手，让自己和他更加靠近，火热的欲望碰在一起，加速磨擦，柔软的、粗礪的刺激交错，欲望更加翻腾，不止是将要喷涌的欲念，还有无尽地想碰触对方身体的欲望。
    想要更多，无止无休的碰触和缠绵，想要爱、渴望爱，于是再多的身体接触都止不住这样的飢渴。
    他们不停向对方索吻，唇舌交缠间，也将两人爱欲攀升到最高点，白色精液喷在两人手上，两人都有一瞬空白，短暂喘息后，身体又再次交叠在一起。
    自从两人上过床后，已经很久没有用单纯互擼的方式帮对方抒解欲望。这样抚慰方式好像回到青涩的高中时期，还不识情爱却先懂情欲的时候。

 4-2 失联

    4-2
    国中时，因为自己抽菸害莫武被记过、甚至因此有升学危机的事情让唐奕生对莫武心生愧疚，后来他决定教莫武功课提升他的成绩帮助他考上高职。
    在全校第一名资优生的光环加持下，莫武的成绩有了超乎水准的提升，最后大考成绩大大超越了预计要考的高职录取分数。
    唐奕生本来想劝莫武选分数更高的高职，但莫武因受助于力哥，所以还是选择力哥所指定的高职就读。
    虽然毕业后就读不同学校，但幸好一中和莫武唸的高职都在市区内，唐奕生仍以为自己和莫武的这段友情不会改变。
    没想到他错了，升上高中后，莫武竟一次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一开始，唐奕生每天都看着自己的手机反覆检查过两三次，确定手机功能正常，但不管是电话栏还是讯息栏都没有莫武发来的消息。
    唐奕生不是没想过主动联络莫武，但莫武直到毕业之前都没有手机，而他除了莫武外也不想和沉德文他们联络。
    于是唐奕生没想到毕业后，他和莫武竟完完全全断了连络。
    唐奕生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后来担心、怀疑、最后生气……到现在则是成了赌气。
    仔细想想国中那时全是自己主动去南栋找莫武，莫武一次也没来北栋找过他。
    虽然那时是因为要蹺课、外出之类的事在南栋做比较方便。但现在回想起来，岂不成了自己贴着莫武跑？
    就连要教他功课的事也是，莫武一开始还不太愿意，是自己强硬的劝说，莫武才勉为其难。也不想想，现在要教他功课的是他——唐奕生，全校第一名的资优生，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事啊？
    唐奕生愈想愈生气，索性手机一丢，想着就这样吧！反正国中交的朋友本来就是一时的，莫武那忘恩负义的傢伙算什么东西，自己何需在意他？
    那一段和莫武在一起的时光被唐奕生封藏在回忆里，渐渐不太去回想。
    事实上刚上高中的这一年里，唐奕生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在乎莫武，他自己家里的情况就已令他自顾不暇，父亲外遇的风波表面上看似平静，但实际上仍暗潮不断，他的父母在家吵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唐元实开始三天两头不回家，而冯心薇对唐元实的愤怒也越烧越高。
    在这种情况下，唐奕生成了冯心薇和唐元实争夺的筹码。
    「奕生，你要站在妈妈这边，妈妈已经不能没有你了。」无数次和唐元实争吵完后，冯心薇总会抱着唐奕生哭着说。
    唐奕生虽然十分厌恶他们所扮演的完美夫妻，却无法不对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妈妈感到同情。
    他知道冯心薇虽然爱面子、自尊心又高，在唐元实面前总是强势又咄咄逼人，但其实她是爱着唐元实，否则不会在知道唐元实骗婚后，仍坚持维持住这段婚姻，就是盼着哪天唐元实会因为日久生情的关係而真心爱上她。
    但她还是失望了。
    不愿面对失败的冯心薇，只好用更激烈的方式来发洩心中的委曲，使得唐元实渐渐疲于应付这样的冯心薇，且外遇的风波虽没有掀起大浪，却也不断地在私底下延烧，最终唐元实只能选择最快的止血方式——和冯心薇协议离婚。
    离婚后唐奕生的监护权归冯心薇所有，对外两个人仍扮演着和平分手的假象，冯心薇继承外祖父的理事身份，仍全力支持唐元实医院院长的地位。让外界不因他们离婚而影响唐元实的评价。
    因为冯心薇还需要唐元实坐稳医院院长的位置，将来才能让唐奕生继承。
    离婚后，冯心薇将大半的生活重心放在唐奕生身上，时不时就对唐奕生说：「你不能输你爸爸外面那个儿子，你爸爸院长的位置是留给你的，我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的儿子抢走本来该属于你的东西。」
    唐奕生对于妈妈和爸爸的纷争将他捲进去这件事感到厌烦，也对医院院长的事不感兴趣，但是听说唐元实在离婚后，正式搬去和外面的那个女人同住，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在今年考上了医学系，令他无端地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哥哥產生了竞争意识。
    凭什么要让父亲还有小三和她的儿子如愿呢？他们一家现在圆满和乐，那他和妈妈就活该被利用拋弃吗？他才是这家医院拥有正统继承权的人，凭什么要让给父亲在外面生的儿子？
    于是即使曾经想脱离那条预设好的人生轨道，最后还是在种种因素下，重回了那条轨道上。
    只是他走得很寂寞，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样是对的，但背负着妈妈沉重期待的他，仍不由得会想起和莫武蹺课时的自由。
    可惜莫武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看重他，他只将他当作一时的朋友，他当时误以为的珍贵友情也不过是某人一时兴起的朋友游戏罢了。
    日子在吵吵闹闹、还有日渐沉重的功课压力中过了一年。
    唐奕生从没想过会在那种情况下再见到莫武。

 4-3 少女

    4-3
    高二刚开学没多久，为了庆祝暑期科展成功，唐奕生难得和同班同学在放学后到市区知名的连锁速食店用餐。
    冯心薇重养生，连带唐奕生也不爱外食，只有和莫武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有吃过外面的小吃。这次是在难以拒绝的情况下，勉为其难地和同学一起到外面庆祝。
    一群人在速食店二楼的用餐区有说有笑，对正值成长期的高中男生而言，炸鸡、薯条、可乐……等高热量的食物是第一名的平价美食，但对习惯清淡养生的唐奕生而言，这些的东西他几乎食不下嚥。
    炸鸡上过厚的麵皮吸满了油脂，炸到脱水的薯条上有着过量的塩份，而且一堆人的手碰来碰去，令他感到噁心。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食物不能一人一份非要和一堆人分享不可？
    眾人讨论着暑期科展热烈的情况，唐奕生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他在班上本就是高冷不多话的形象，所以大家也见怪不怪，光是他肯和大家一起聚餐这件事就令人高兴了。
    毕竟唐奕生家世好、能力强、聪明有礼，进退得宜，有不少人喜欢和他在一起，可惜唐奕生对人虽然有礼却总是保持距离，让人难以亲近，难得有机会大家都想趁这次聚餐和唐奕生拉近距离。
    一群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男生聚在一起，没多久就将科展的话题转到女孩子身上。
    「誒，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一桌好像是xx高职的女生，一直在看我们这边耶……」
    「臭美！她们哪是在看我们？她们相中的目标明明是唐奕生……」
    「科展那时也是，oo女中的女生都跑来看唐奕生，是不是还有人跟奕生要手机被拒绝啊？」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朝唐奕生挤眉弄眼，话题中的主角却丝毫不感兴趣，只在提到xx高职时，瞟了一眼过去。
    xx高职好像就是莫武唸的那间学校。唐奕生心里想着，目光落到隔壁桌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女生身上，她们穿着和年龄不搭、显露性感的衣服，脸上是过于浓艳的顏色，身上儘是闪亮的配件，若不是还背着高职的书包，根本看不出来还是学生。
    那些女生也正如他同学说的不时朝他们这桌瞄过来，像是打量般看个两眼后，就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讲话，偏偏音量不小，几句耳语传了过来像是「一中的男生也不怎么样……」、「有啦、是有一个特别帅，但其他的实在也……」、「来这种地方穿制服，是怕人家看不出他们是一中的吗？笑死……」，加上不时爆出几声尖锐的笑声，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唐奕生轻轻皱起了眉头，其他同学渐渐安静了下来，侧耳听了几句，脸色都慢慢变了。
    「xx高职的女生打扮真吓人，看那染得五顏六色的头发，还以为是什么卡通人物……」
    「xx高职就分数低、没气质啊，不像oo女中的聪明又漂亮……」
    「也只有他们学校的8+9才会看上那种女生吧……」
    不知道谁先起的头，除了唐奕生外，其他几个人愈说愈大声，摆明就是想说给xx高职的女生听。
    那三个女生停止说话，表情也变得愈来愈难看。
    其中一个顶着一头紫色长发的女生，愤怒地骂了声脏话后，走到他们面前直接把桌上的一杯可乐拍到唐奕生对面的男生身上，里面所剩无几的可乐全洒了出来，在卡其色制服上晕染大片水渍，吓了他们一跳，纷纷站起来闪避。
    「你们一中了不起啊？自以为很屌是吗？」紫发女生拍着桌子大叫。
    几个人一时被她的气势吓傻到说不出话来。
    只有唐奕生还算冷静，说：「说你们坏话是我们不对，我向你们道歉，但不管怎样，你也不能随便打翻我们的东西，可乐就算了，他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你是否该赔偿他清洁费？」
    「赔你妈啦！」紫发女生眼睛看向桌面，打算再抄起一杯饮料泼到唐奕生身上，唐奕生却早已料到她的举动，比她更快一步地拿起桌上的饮料从她头上淋下去。
    冰凉甜腻的饮料顺着头发流到全身，让紫发女生尖叫着往后退回同伴身边。
    「我知道你不打算赔偿，所以就这样算了！」唐奕生放下手中空的饮料杯，面无表情地说。
    「你！」紫发女生气到说不出话来。
    在唐奕生身旁的一中同学见到这一幕，顿时哄堂大笑。
    「哈哈哈……」
    「唐奕生，真有你的！」
    「xx高职，一报还一报，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
    几个男生笑得特别猖狂，气得那一群高职的女生个个咬牙切齿。
    「你们给我记着，等我们武哥上来，看你们怎么嚣张！」
    「就是！」
    「阿康、武哥你们快过来啊！」其中一个女生对着楼梯口往下喊，看样子她们嘴里说的那个人刚刚都在楼下点餐。
    唐奕生本来收拾东西就要走，经过这场闹剧后，聚会也差不多该散了，却没想到从那群女生的口中听见刺耳的称呼。
    武哥？会有那么巧吗？唐奕生不抱期待，却又忍不住往楼梯口看去。
    「来了……楼下人多，催什么催啊你们？」来人声音高亢，不似记忆里那低沉稳重的声音，唐奕生略松一口气，心头却有些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到那个人。
    但下一刻当他看见端着盘子跑上来的人时，他却怔住了。
    是曹思康！他虽然一身金光闪闪的装饰，打扮得流里流气，和国中的样子天差地别，但唐奕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如果曹思康在这里，那表示……
    唐奕生直盯着曹思康背后的楼梯，那里慢慢走上来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
    「武哥！」紫发的女生用恐怖的声音娇嗔，还顺带跺一跺脚地朝莫武跑过去。
    「英嬡，怎么了？」莫武端着两盘满满的食物，没有看见唐奕生他们，而是先关心朝向他奔来的紫发女生。
    一年不见，莫武头发变得比以前长，还染成了金色，耳上穿着夸张的金属耳饰，制服釦子一样不扣好，露出大片锁骨和部份胸肌，唐奕生这次看得出来不是制服太小，是他故意这样穿的。
    莫武本就长得端正，只是五官线条冷硬阳刚，长得高大眼神又兇，在国中一群稚气未脱的同儕中显得与眾不同，令人生畏。但到了高职，他的身高和长相反成了一种优势，让他看起来比同龄男生多了一种成熟的男人味，也让女孩子趋之若鶩，从被唤作英嬡的少女和其他女生看他的眼神中就知道了。
    唐奕生握紧拳头，全身因愤怒而紧绷，脸色愈来愈阴沉，但莫武离他们有点距离，加上注意力全在少女们身上，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唐奕生正看着他。
    「都是你们太慢才害我们被别人欺负了啦！」英嬡见莫武一来就急着向他告状。
    莫武忙着把满手的食物拿到桌上放好，一时间没有闪躲，被英嬡抱住了身体，令他的表情有些尷尬。
    「谁那么大胆敢欺负我们家英嬡啊？」曹思康嬉笑讨好地问。
    另外两个女生推着他向前，指着唐奕生他们那桌说：「阿康，就那群一中的啦！」
    曹思康顺着她们手指方向看过去，顿时一怔，没多想地脱口而出：「资优生？」
    莫武被英嬡缠着，双手无处安放，正想着找曹思康求救，却刚好听见曹思康的话，心里一惊，顺着曹思康的方向看过去。
    居然是唐奕生！

 4-4 生气

    4-4
    唐奕生很生气，非常生气。
    尤其是看到那个叫英嬡的女生整个人贴在莫武身上时，他更是气到拳头发痒。
    在他整整一年都在痴等莫武联络的时间里，莫武原来都在和女生们玩得正欢？
    是因为交了女朋友才完全忘了他吗？
    他直直地盯着莫武，眼神锐利到像是要将莫武捅出一个大洞般。
    所有人都瞬间感觉气氛明显不对，尤其是莫武，那么高大看起来冷酷的一个人，居然在看到唐奕生的一瞬间露出软弱，不知所措的表情，叫人顿时好奇起他们两人的关係。
    「好巧，资优生你居然在这里？」曹思康嘿嘿笑了几声，试图改变气氛，却是徒劳无功。
    唐奕生理都不理他，眼睛还是直盯着莫武，一瞬也不瞬。
    而莫武竟也心虚地撇过头，完全不敢看向唐奕生。
    这可和莫武平常建立起的形象完全不符，曹思康心里又气又恼，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威风凛凛，对上谁都不害怕的莫武，一看见唐奕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懦弱？
    更气的是现在还是在一群女孩子面前，莫武这副孬样若传出去，以后要怎么在女生中建立男子气概的形象？
    莫武不敢看向唐奕生，这一年来他刻意不和唐奕生联络就是不想让唐奕生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好不容易在唐奕生的帮助下考上高职，本应该好好利用唸高职的机会让自己习得一技之长，却没想到一入学就被力哥要求多认识学校里不同的女生，和她们约会、取得她们的好感，再将那些女生带到力哥名下酒店里。
    美其名是介绍那些女生赚钱的机会，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武不愿意做这种事，力哥就要他带药去学校多拉些下线。
    「反正你选一个。」力哥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拿我的钱去唸书，怎么样也该回报我一些吧？」
    每介绍一个女孩子到力哥的酒店，他们就可以获得奖金，报酬比外面打工的薪水还要多，因此曹思康做得不亦乐乎，也跟着说服莫武。
    「拜託武哥，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我们也没有逼那些女生，只是介绍她们可以轻松赚钱的机会，要不要做都是她们自己选的，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离开姑姑家后，力哥这里已是莫武最后的容身之所。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照着力哥的要求改变形象，和曹思康一起在学校里到处认识女生，带她们去玩、陪她们买东西……然后带她们到力哥的店里，之后就会其他人接手这些女孩子，让她们更加沉迷于五光十色、纸醉金迷的世界，最后她们一个个都成了力哥酒店里的小姐。
    虽然曹思康说那些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但莫武还是每天都觉得不安，他很清楚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寄人篱下的他却无法脱身。
    这一切都和他原本理想的高职生活实在相差太远了，因此莫武明明有唐奕生的联络方式，但这一年来他却完全不敢跟唐奕生联络，不想让唐奕生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却没想到还是让唐奕生撞见最不堪的模样。
    奇怪的气氛也让几个女生开始感觉不对劲，英嬡摇晃着莫武的手臂，不客气地问：「武哥，你和那个一中的认识吗？」
    莫武没说话，只是完全地撇过头，那样的举动在唐奕生眼里看起来就像是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明明认出他了却还想撇开他吗？亏他这一年里一直在等着他的联络！
    「誒，」曹思康试着打圆场，「那个一中的和我们是同个国中毕业的，其实也没有很熟……」
    「没有很熟？那他干嘛这样瞪人？」英嬡不满地撇撇嘴道：「噯，武哥，他都这样瞪你了，你不给他好看吗？」
    莫武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还没准备好要怎么面对唐奕生。要怎么跟他说你这么努力帮我考上高职，结果我唸高职是为了帮力哥找可以进酒店工作的小姐？
    他的沉默让几个女孩子更不高兴了。
    「喂，武哥，你干嘛不吭声？你没看见英嬡身上都是那傢伙泼的饮料吗？」
    「对啊！你不帮我们出气吗？你要这么孬地看我们被一中的欺负吗？」
    「武哥，给那些一中的好看啊！」
    几个女孩子推拉着莫武向前，莫武死活不肯，站在原地任女孩们推拉拍打，动也不动。
    而唐奕生身边的同学不想惹事，见莫武上来后没有动作，默默地就想收拾东西离开，但唐奕生同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一脸杀气腾腾像是随时要衝上去和人打架一般，几个人试着要拉他离开，却怎么也拉不动他，只好担心地站在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接着出乎意料地，唐奕生先打破僵局，笔直地走向莫武，就在他同学以为唐奕生要和莫武打起来时，唐奕生却是一把拉起莫武的手，逼着莫武直视他的眼睛，简单地说了一句：「跟我走。」
    就这么堂而皇之，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将莫武带走。
    而更令眾人意外的是，莫武竟也一点抵抗都没有地跟着唐奕生走了。
    留下一眾傻眼的人。

 4-5 原因

    4-5
    莫武不知道唐奕生要带他走去哪里，推开唐奕生的手很容易，但他却不敢反抗，下意识里他知道，一旦这时推开了唐奕生的手，唐奕生很可能一辈子就不理他了。
    唐奕生在路边招了计程车，直接将莫武塞上车带回家。
    一路上，唐奕生没开口，莫武也不敢说话。就这么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唐奕生家里。
    这不是莫武第一次来唐奕生家里，但每一次来还是被他家豪华的程度给震撼。一百多坪的欧式豪宅，车库里停满了高级房车，屋内富丽堂皇的装潢，水晶吊灯、墙上掛着名画，随处可见的精品陶瓷，还有贴心的帮佣在他们一进门时立刻贴心地上前询问需不需要点心饮料。
    「不用。」唐奕生很快拒绝并交代。「我有事情，不要进房间打扰我。」
    帮佣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一句话也没问地点头。
    唐奕生拉着莫武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国中时唐奕生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每天教他唸书，所以莫武对唐奕生的房间一点也不陌生，甚至还有些怀念。
    唐奕生的房间还和以前一样，空间很大，房间内布置简洁，地板是实心柚木，上面舖了一大块漂亮的手织地毯，地毯上有张小茶几，旁边是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各式各样的书藉和奖状。
    唐奕生关上门，随手将书包放在桌上，转身看向莫武。
    莫武高大的身子此刻头低低地垂下，像极了等待挨骂的大狗，不安地缩着身体。
    「为什么都不跟我联络？」唐奕生终于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莫武沉默着，眼神不安地飘移。
    唐奕生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你还有把我当朋友吗？」
    莫武这才有了反应，急急地回答道：「当然有！」
    「那为什么明明有我的手机，却整整一年都不打给我？」
    「……」莫武又沉默了。
    唐奕生想了想，决定换另一个问题问他：「刚刚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莫武疯狂摇头。「不是，我没有女朋友。」
    唐奕生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莫武说他没有女朋友时，他整个烦躁感和愤怒就像是被抚平了一样，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在茶几前坐下，也示意莫武坐到他面前。
    莫武像隻乖巧的小狗般，听话坐了下来。
    「那，那些女生是怎么回事？你不跟我联络是因为你都忙着和女生玩吗？」唐奕生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要太在意，但一开口还是忍不住酸味十足。
    还好莫武没听出来，他只是紧张地摇头解释：「不是，不是因为这样，她们……她们是因为力哥要求，所以我才跟她们在一起的。」
    「力哥？」唐奕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挑眉询问：「什么意思？」
    「呃……就是……」
    莫武不够聪明，反应也不如唐奕生敏捷，即使想隐瞒也在两三句话后，被唐奕生全套了出来。
    「所以你现在是像仲介一样介绍你们学校的女生去力哥的酒店上班？」唐奕生总结得到的消息。
    莫武不安地点了点头，在唐奕生面前，他很难瞒得过他任何事。
    但庆幸的是，唐奕生并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
    他只是表情严肃，像在思考什么。许久，唐奕生问：「你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吧？」
    莫武点头。
    「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敢跟我联络？」
    莫武再次点了点头。「我想，你一定看不起做这种事情的我吧？」
    唐奕生沉默。如果是其他人做这样的事，唐奕生当然会看不起这样的人，比如曹思康，但现在做这种事的人是莫武……
    唐奕生看着莫武，不否认自己对他就是偏坦，就算他做了那样的事，唐奕生也觉得他是情有可原。
    「不会，」唐奕生摇头，「我知道你不是喜欢做这种事的人。」
    莫武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其实真的很担心唐奕生会拿鄙夷的眼光看他，任何人对他带有偏见、轻视他、或是厌恶他，他最多就是感到愤怒而已，但如果换作是唐奕生拿这样的眼神看他，他不敢想像，总觉得自己会难过到死。
    「可是……」
    唐奕生一个转折的语气，又将莫武的心吊了起来，略带紧张的目光看向唐奕生。
    「这样听起来，力哥那里很危险，难道你以后想和力哥一起混黑道吗？我觉得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唐奕生说。
    虽然以前就知道力哥是混黑道的，但不知道是否因为黑道电影看多了，总觉得黑道里也有侠义精神，再加上力哥为人海派，人看起来亲切又随和，毫无印象中黑道份子会有的戾气，又对当时还是国中生的他们十分慷慨大方，因此他们很自然地认为力哥应该是黑道中的好人，对于力哥说要帮助莫武唸书的事完全不疑有他地欣然接受。
    现在想起来，或许力哥那时是想趁机吸收小弟吧？
    「嗯……」莫武看起来犹豫又为难地说：「但力哥帮了我很多……我不能不回报他就这样离开……而且其实力哥也没有逼我一定要这样做，只是……」
    力哥说了，那只是回报，他总不能住力哥家、花力哥的钱却一点贡献都没有吧？所以即使再不愿意，他还是和曹思康一起陪女孩子玩乐，就像他们没有逼那些女孩去酒店上班一样，他今天会这样做也是自己的选择。
    唐奕生明白莫武的无可奈何，毕竟寄人篱下，短时间内都还需靠力哥的帮助才能完成学业，自然不可能拒绝力哥要他做的事情。
    但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莫武。这是谁都可以预见的事。想必莫武也心知肚明，所以一开始才会选择和唐奕生断了联系。
    毕竟唐奕生不适合有一个在黑道做事的朋友。
    「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换个工作。」唐奕生说。「毕竟这种的工作还是不好的，万一有人报警，或是被警察查到，你也是有罪的，我不想看见你被抓。」
    唐奕生是真的担心他，但除了这个之外，唐奕生还有另一个藏得更深的原因是，即使知道这一切都非莫武所愿，他还是不想看见莫武和女生走得太近。
    想到下午那个紫色头发的女生抱着莫武的样子，唐奕生就浑身不舒服，早知道不止饮料，蕃茄酱都应该给她淋上去才是。
    但究竟为什么会產生这种想法？唐奕生不想深究。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看见有人和莫武太过亲?。
    「要回报力哥应该还有不至于犯法的工作可以做吧？总之……你别接近那些危险的事。」
    「……我知道，我……我再去找力哥谈谈看。」莫武像下了极大的决心，看着唐奕生点了点头。
    但力哥究竟会不会同意又是另一件事，万一惹恼了力哥，会不会害得莫武连高职都唸不下去？
    唐奕生叹了口气，感到自身的渺小，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包围着他，就像国中时对莫武被记过的事一样，但这次那股感觉又更为强烈，毕竟这次面对的是黑道，而他只是高中生，就算想救莫武脱离那样的环境也是无可奈何。
    除了劝莫武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外，他还能帮莫武什么？
    「那你有手机了吗？」唐奕生问，他想在找到能做的事之前，至少先不要和莫武断了联络。
    「有。」莫武从口袋里将拿出一支不算新的水果手机。
    力哥为了让莫武「工作」方便，看起来更有派头的样子，在开学第一天就为莫武和曹思康各办了一支手机。
    「那把我的联络方式输入进去……」唐奕生正要告诉莫武电话号码，却看见莫武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我早就存了。」
    早在拿到手机的第一天，莫武就迫不及待地将唐奕生的电话存入他人生中第一支手机里。
    但这一年来，那支电话号码就静静地存在手机通讯录里，他始终没有勇气打电话给他。
    唐奕生差点激动骂出口：既然早就存了，为什么不给他个电话？就算发个讯息也好！害他以为他早就把他的电话号码搞丢了。
    但看到莫武那垂头沮丧的样子，想到他不敢跟他联络的原因，唐奕生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吞了回去，换了话题道：「以后至少一个星期见一次面吧！」
    「咦？」
    见莫武没有答应，反而还露出「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样子，让唐奕生突然生气起来。
    「你不是还当我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我们又不同校，那一星期找一天见面不过份吧？还是你连这都不肯？」他之前可是让他苦等了一年，他都还没跟他算这笔帐，现在居然连一星期一次都不肯？会不会太过份？唐奕生生气地想。
    莫武吓了一跳，没想到唐奕生会突然生气，赶紧安抚地说：「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说你不忙吗？」
    「我要忙什么？」
    「你读一中不是要唸很多书吗？那我……」如果能每个星期见面，莫武当然一万个赞成，但他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妨碍唐奕生唸书。
    「我总不可能每天都在唸书吧！何况如果我真的要唸书，你也可以在我旁边陪我唸书啊！」唐奕生挥挥手，彷彿那都不是问题。「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书要唸吧？」
    「我……」说到唸书，莫武惭愧地低下头。因为力哥交代的「工作」让他这一年里也没有好好地唸过书。
    唐奕生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你如果有不会的，也可以像以前一样让我教你啊！」
    「可是我们的课又不一样。」
    「至少基础的科目一样，至于专业的东西，只要你把课本和参考书拿来，我就能搞懂它，你以为我是谁？我唐奕生耶！」
    莫武噗哧地笑了，见到唐奕生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露出像以前一样安心开怀的笑容。
    唐奕生也笑了，虽然他能帮助莫武的地方有限，短时间内也无法让莫武脱离力哥那里的环境，但至少他可以在能力内尽可能地帮助他。
    更重要的是，他再不想和莫武失去联络了。
    「谢谢你，唐奕生。」莫武看着他诚挚地说。他没想到唐奕生在知道所有的事后，居然还愿意当他的朋友，继续帮他补习功课。
    他也很想变好，希望有一天能走在唐奕生身边不让他觉得丢脸。

 4-6 擦药

    4-6
    之后的日子里，莫武都遵守着一星期至少见一次面的承诺，每个星期都去找唐奕生，他们有时出去外面玩，有时就在唐奕生家里唸书、看电视、打电动。
    唐奕生为了莫武，对电动没什么兴趣的他，特地用零用钱买了最新的电动放在家里，期待每个星期和莫武一起玩的日子。
    他没有再问莫武「工作」的事情，他知道那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事，但他有发现莫武渐渐减少身上的饰品，来找他的时候身上也不再带着女孩子的香气。
    接着某一次周末，莫武骑着摩托车到唐奕生家里，脱下安全帽的那一刻，唐奕生整个傻住，他看见莫武的头发剪短了，金色的平头看起来更像电影里的黑道，全身充满煞气。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莫武的脸上有大片的淤青。
    「你的脸怎么回事？」
    莫武抬手挡住脸上的淤青，遮掩地说：「没事……」
    唐奕生瞪着他，一脸「不说实话，绝不罢休」的表情，莫武知道躲不过，挣扎了一下还是老实招了。
    「我跟力哥说不想再介绍女生去酒店，所以就被打了……」
    唐奕生的脸色顿时变得僵硬难看，双手紧紧握拳，像是极力压抑着愤怒，让莫武看得有些担心。
    「你放心，没事啦，只是被打一下而已……」他想说他小时候被打得更严重过，但看着唐奕生愤怒的表情，又觉得不适合说出口。
    唐奕生必须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压抑下袭捲而来的愤怒和不甘，看着莫武泛着青紫的脸颊，心里涌上的是一种心疼的情绪。
    「居然敢打你……」唐奕生伸手抚上莫武淤青的地方，仔细察看伤势，问：「还会不会痛？」
    不知道有多久没被人在乎过。唐奕生把他放在心上关心的样子，让莫武感动得想笑，他摇摇头说：「都两天了，早就不痛了。」
    「干！都两天了还肿那么大片？」唐奕生气得脏话脱口而出。
    他拉起莫武的手往屋里走，在唐奕生家里的帮佣惯例在门口迎接他们，一看见莫武脸上的伤，忍不住大惊小怪地道：
    「哎呀，这个脸怎么回事？」
    莫武不好意思地用一隻手遮住，另一隻手还被唐奕生牢牢抓着。
    「阿姨麻烦你，帮我拿医药箱到我房间。」唐奕生匆匆说完，就拉着莫武上楼。
    帮佣听了唐奕生的话，很快地应了声「好」，正要转身去找医药箱时，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问：「要不要我帮他擦药？」
    「不用，我帮他擦就好，你帮我拿过来。」唐奕生头也不回地说。
    帮佣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上楼的背影，视线无意识地落到唐奕生抓着莫武的手上面，不觉愣了一下，很快收起视线去找医药箱。
    唐奕生将人带进房间后，帮佣随后也将医药箱拿了过来，并简单说明了一下各种药的用法后才离开。
    唐奕生照着帮佣的说明打开药膏，莫武在一旁急着说：「不用那么麻烦……」他想说以前大小挫伤，他都放任它自己好。
    却引来唐奕生一阵怒视，让他赶紧闭上嘴巴。
    「我帮你擦药，你不要乱动。」
    唐奕生抬起莫武的下巴，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他脸上。
    莫武觉得脸上传来一阵凉意，还有唐奕生的手指软软地在脸上滑动，他怕弄痛莫武，所以动作放得很轻，但这种轻柔的触碰反而让莫武觉得脸上痒痒的，忍不住想闪躲。
    「叫你别动！」唐奕生用了点力捏住他的下巴，莫武才不敢再动，但同时也让莫武意识到他靠得有多近。
    唐奕生有轻度近视，只有上课或看书时才会戴上眼镜，为了看清楚莫武脸上的伤，他无意识地贴近莫武，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好似引燃剂般，瞬时将莫武的脸烧得火热起来。
    唐奕生直到上完药才发现莫武的脸红了，看起来那么兇又有男子气概的一个人，害羞起来竟像个小姑娘般生涩，唐奕生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唐奕生问。
    莫武摇了摇头。「没有了。」竟是害羞到不敢看他。
    看到莫武因自己而害羞脸红，唐奕生发现自己不但一点也不反感，反而还挺喜欢这样的状况。
    「真的没有了？要不要衣服脱下来我看一下？」唐奕生存着戏弄他的心思，假装动手掀他的上衣，吓得莫武紧紧拉着衣服的下摆不让他得逞。
    「真的没有，你别闹了！」
    「都是男生，这么怕被我看干什么？」唐奕生笑了笑，没再继续拉他衣服，反而轻拍了一下莫武的胸口后起身收拾医药箱，没注意到莫武因为他的话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反正其他地方也没受伤……」莫武吶吶地说。
    唐奕生收好医药箱，看了莫武一眼，然后问：「那件事怎么样了？力哥答应了吗？」
    总不会挨了打，力哥还是坚持要他继续钓女生吧？
    提到这个，莫武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道：「嗯，力哥答应让我改去他的电子游艺场当服务生。」
    说是服务生其实相当于保全一类的职务，毕竟莫武长得高大，打架也不输人，在那种地方多少可以吓阻一些手脚不乾净，或想来闹事的人。
    只是在那种地方工作起码也要满十八岁吧？唐奕生看了莫武一眼，莫武比他大一岁，离十八岁也只差几个月而已，单从外表看来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年纪。
    怎么样也比仲介女孩子到酒店上班的工作要来的好，莫武看起来也像是终于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般轻松。
    唐奕生微微笑，「那就好。」

 4-7 A片

    4-7
    莫武开始在力哥经营的电子游艺场打工后，时间变得比较固定，因此放假时就多了许多时间去找唐奕生。
    他们偶尔会在外面玩一整天，但多半的时间还是在唐奕生家里渡过，有时打电动、有时看电影，大部份的时间是在復习功课上。
    唐奕生比较喜欢待在家里，自从发现莫武会对他脸红后，他就很喜欢捉弄他，刻意和他肢体接触，喜欢看莫武那张阳刚的脸上出现因他而娇羞的样子。
    唐奕生知道莫武对他应该是有特别的好感，他也不排斥，或者说他其实很享受莫武对他的好感。
    曾经的校园恶霸，现在每星期都有一天被他独佔，而且对自己特别顺从听话、也只会对自己流露出别人不曾见的一面，没有谁会不享受这份优越感。
    或许从以前他很讨厌曹思康他们那些人，并不是单纯因为合不来而已，而是因为他们总是黏在莫武身边。
    这天临近各个学校的期中考，莫武带了书包前来唐奕生家里唸书。
    莫武是靠唐奕生考上高职的，后来和唐奕生失联的那一年，莫武的成绩又退回以前水准，甚至更糟。但幸好今年遇到唐奕生，又渐渐地将他的成绩拉回水准之上。
    两人坐在茶几前，唐奕生等着莫武将书拿出来，莫武却在书拿到一半时突然「啊」了一声，引起唐奕生的好奇。
    他看到有东西被莫武匆匆塞回书包里藏了起来。
    「那是什么？」
    「不、没有什么！」莫武的脸可疑的红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将书包塞到背后。
    唐奕生更好奇了，他绕到莫武身旁，伸手去捞莫武背后的书包。
    「给我看看。」
    「没什么啦！」
    「这么怕被我看，你是藏a片喔？」唐奕生只是随口一说，不料莫武的脸却更红了。
    看那表情，唐奕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干，真的喔？你带a片到我家？」
    「没有，这不是我带的……」莫武慌张地解释，这一开口更是証实了唐奕生的猜测。
    唐奕生更好奇了，在唐奕生的威逼下，莫武只好乖乖地拿出书包里的a片。
    「那不是我的，大概是曹思康昨天放学偷塞进我书包的。」莫武想到放学时曹思康那副鬼鬼祟祟的表情，说有好东西放在书包里给他，他那时赶着去电子游艺场上晚班，所以没拿出来检查是什么东西，后来就忘了这件事，早知道那时就应该要注意一点。
    现在活像是被老师抓到偷带a片一样，令莫武有些尷尬。
    「我都不知道你有在看a片？」唐奕生看着手上几片dvd，封面都是大奶暴露的女生，眉头皱了起来。
    「……呃，偶尔，也不是很常。」莫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唐奕生坦诚这种事，但看唐奕生的表情若他不老实交代，只怕最后还是会给他套出来。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唐奕生又问。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一想到莫武会看着封面上的女生自慰就觉得不太高兴。
    「还好……」莫武盯着唐奕生完美比例的侧顏，心里想着他其实对封面上的女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几次看着a片他想像的都是唐奕生的脸，他那副精緻漂亮的长相比任何女生都要好看。但他怎么敢让唐奕生知道。
    唐奕生瞄了他一眼，拿着a片走到电视机面前，将dvd放进播放器里。
    「喂，唐奕生，你要干嘛？」莫武被唐奕生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不会想在这里放出来看吧？
    「我没看过a片，既然你都带来了，那就一起看吧！」唐奕生理所当然地说。
    莫武的表情像吞了颗生鸡蛋一样难看，没想到会变成和唐奕生一起看a片的情况。
    唐奕生放完dvd后就坐回莫武身边，拿着遥控器进入电视画面，四十二吋的大萤幕上很快出现好几个女生，个个身材姣好，穿着泳装对着镜头不停地装可爱，或是直接摇晃胸部，摇出波涛汹涌的画面。
    唐奕生按了播放，画面立刻进入a片常见的情境叙述，素人女优走在路上被随机访谈，接着进入只有床的房间里，害羞地摆出各种淫靡的姿势。
    接着电视开始传出女优嗯嗯啊啊的娇喘声，唐奕生愈看愈觉得烦躁。
    既做作又无聊的片子。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看这种片子？莫武也喜欢这种片吗？他喜欢的是这种做作的女生吗？他都看这种做作的a片打手枪吗？他会想要和这种女人做爱吗？
    电视上的色情画面早己进不了唐奕生的眼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莫武一个人看a片打手枪的画面。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堵在心头，他转过头去看莫武的反应，只见莫武眼睛直盯着电视，脸上一片害羞时才有的红晕，双手不停地将衣服往下拉，像是想遮掩什么，但唐奕生还是一眼就看出裤襠下鼓起的一包东西。

 4-8 抚慰

    4-8
    唐奕生突然就不爽起来。
    他向莫武靠过去，挡在他面前，让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的莫武吓了一跳。
    「唐奕生，你干嘛？」见唐奕生突然表情严肃地跪坐在自己双腿之间，莫武慌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刚刚一直在偷看唐奕生，看到起反应的事被发现了。
    「帮你啊。」唐奕生二话不说地伸手去解开莫武牛仔裤的裤头。
    莫武吓傻了，眼神惊疑不定，连反应也变慢了几分，傻傻地问：「帮我什么？」
    「帮你打出来！」莫武的反应逗乐了唐奕生，他弯了下嘴角，手继续拉下他的拉鍊，把莫武的分身掏了出来。
    肉色的阴茎从内裤里弹了出来，在他面前昂扬挺立，铃口处泌出了些许前列腺液，看起来水水嫩嫩的。明明是和他一样的东西，唐奕生却意外不觉得反感，反而还觉得可爱。
    「等等等等……你、你说什么？唔嗯！」
    唐奕生不顾莫武的阻止，伸手握住早已硬挺的性器，像抚摸自己的一样，轻轻地上下滑动。
    莫武一下子被那不同于自己自慰时的快感给刺激得绷紧身体，头微微后仰，口里发出呻吟。
    那声音竟比电视里女优发出的声音更为悦耳。听得唐奕生一阵心神盪漾，于是更加积极抚摸莫武的肉棒，期待更多他情难自禁的样子。
    太刺激了！唐奕生带给莫武的不止在触觉上，连视觉上也是极大的震憾，那个唐奕生居然在帮他打手枪？而且还那么专注地看着他……
    莫武一下子就缴械了。
    白色的精液不止喷在唐奕生的手上，也溅了少许在唐奕生精緻的脸蛋上。
    唐奕生吓了一跳，第一次被不是自己的精液喷到，他抬头看向莫武，那张向来充满男子气概的脸上竟难得一见地露出充满情欲，失神又脆弱的样子，唐奕生顿时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
    莫武从高潮中回神，发现自己竟喷到唐奕生脸上，吓得瞬间直起身来，慌忙地找卫生纸。
    「对、对不起，喷到你了……」莫武赶紧抓了卫生纸帮唐奕生擦拭。
    唐奕生等他擦完后，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摸。
    「换你帮我了。」
    莫武一怔，惊讶地发现唐奕生居然也硬了。「你……？」
    「不可以吗？我都帮你打出来了……」
    莫武这才注意唐奕生的双眼充满欲望，看得莫武一时失神，没想到唐奕生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求他。
    莫武彷彿被蛊惑了一般，手自动解开唐奕生的裤子，像唐奕生一样，抚摸起他硬挺的性器。
    唐奕生的阴茎又大又热，莫武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亲手碰触它、抚摸它，唐奕生因他的抚摸发出舒服的喘息声，白晳的脸上染上情欲的粉色，模样煽情诱人，让莫武才刚刚射完疲软的性器又再度硬了起来。
    唐奕生很快就注意到了。
    「又硬了，好快。」他戏?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龟头，引得莫武的身体一颤。接着他无师自通地坐到莫武身上，将自己的东西和莫武的贴在一起，用两手将两根同样大小的肉棒包住，开始磨蹭、擼动寻求更强的刺激和快感。
    「嗯……啊……」
    「唔嗯……」
    彼此喘息呻吟的声音压过了电视上女优的声音，电视上在演什么早已不再重要，眼前的人比电视更色情、更能激起自己的欲望。
    唐奕生很快射了出来，没多久，莫武也在这样的刺激下缴械第二次。
    可是总觉得还不够满足，唐奕生抬头看莫武因高潮而失神的脸，溼润的吐息从那张微红的嘴里呼出，竟令唐奕生有种口乾舌燥的感觉，鬼使神差地朝莫武的双唇靠近，莫武似察觉到他的意图，自动闭起眼，等待并渴望着他的双唇贴近。
    唐奕生却在一个要吻不吻的距离停了下来，很突然地意识到，他现在是想亲莫武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亲他，如果说刚刚的互相抚慰只是为了解一时的性衝动，那么现在的亲吻又是为了什么？
    他喜欢莫武吗？唐奕生下意识地退了开来。
    莫武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应该落下的吻，迷濛间，他将下巴仰起，试图去碰理应在咫尺间的那双唇。
    唐奕生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却先看到莫武闭着眼睛拚命仰头索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莫武听到笑声，马上睁开眼看见唐奕生带着笑戏?的表情，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丢脸的举动，双颊立即像被烈火烧过般滚烫，一路火红到脖子下方。
    丢脸死了！他刚刚是在期待什么？期待唐奕生会吻他吗？莫武立刻将唐奕生推开，自己站起来快速地收拾东西，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唐奕生的笑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不自量力，他是个男人，怎么会期待唐奕生像对女人一样亲吻他？
    可是下一秒，唐奕生却伸手将他的领子往下拉，让他不得不弯下腰，而他的另隻手很快地扣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无法后退，随后他所期待的那双唇贴了上来。
    唐奕生最后还是吻了他。
    那是一个不够温柔的吻，甚至有些兇猛，带着急迫性地侵略，像一头年轻的狮子不管不顾地咬了上来，还磕疼了他的牙齿，但莫武不在乎，他唯一意识到的就是唐奕生在亲他。
    他在亲他，不是幻觉。
    就算是幻觉也没有那么真实过，唐奕生不止是将唇贴上来而已，他的舌头也探了进来，舔弄着他的舌根、他的牙齿……猛烈地索求着他，令他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应，只懂得张开自己的嘴方便他任意地佔有他所有的一切。
    唐奕生在亲吻他，他真的在亲他。
    莫武紧紧攥起了拳头才能压抑心中的激动，不敢相信他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5-1 结婚

    5-1
    「王小姐您好，不好意思，我是作水泥的莫武……对，因为我脚在前一个工地那边受伤，所以你那边的工作……是、是……对，我会转给另一个师傅，对不起……」莫武坐着轮椅在客厅已经讲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内容都差不多，就是因为脚受伤而必须将工程转包或延迟的事，向案主们一一道歉说明。
    「咦？你要等我脚好？可是这样会拖到你那边的时间……」莫武惊讶地扬起声音，这个王小姐似乎并不想换人，坚持要等莫武亲自帮她家施工。莫武感激又苦恼地劝道：「谢谢您那么看重我，可是……这样会让你等很久，我帮你找的那个师傅技术也很好，而且他也刚好那段时间有空……啊，是、是……」
    这通电话后来又讲了好几分鐘，莫武似乎拗不过王小姐的坚持，只好在记事本上排了预定的工作日期，然后又是好几句「谢谢」才结束电话。
    这已经是第三个寧愿延后时间也不愿取消或转包的案子。
    莫武在打电话给这些案主之前，本来已有心理准备可能会被痛骂一顿，或是被刁难，但出乎他意料的，大部份的案主不但心平气和地接受，甚至大部份都寧愿延期也不愿换人。
    这让莫武心里非常感动，但怕担误到案主家里整修的时间，还有其他配合的工班的时间，所以还是能劝的就劝他们换人，也帮忙介绍适合的师傅给他们。
    真的劝不掉的就这三个案主，两个是回头客，另一个是别的案主介绍来的，他们都相当坚持要等莫武亲自施作，所以寧愿等也不愿换人。
    莫武在这个业界虽然只作了七、八年，但似乎一点一滴地做出了自己的口碑，获到了大部份客人们的认同，也开始有了一些忠实的客人。如果不是这次脚受伤的事，他也不知道原来他会有这么多愿意相信他、等待他，寧愿延期也要指定他来施工的客人。
    这让他的心情受到非常大的鼓舞。
    直到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莫武才终于閤上笔记本，安排完所有工作后，就是等待自己脚伤可以赶快好起来，才不会辜负客人们的期待。
    莫武移动着轮椅正想将笔记本收起来，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通不认识的电话，莫武才刚刚讲完工作上的电话，因此没注意到这是自己的私人手机，还以为是客人打来的，想也不想地直接接了起来。
    「喂？」
    「武哥吗？」
    莫武愣了一下，现在会叫他武哥的人不多，除了唐奕生，其他人不是叫他名字就是称他为莫师传。
    但这个声音不是唐奕生，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在哪听过。
    「你是……？」
    「你真的很不够意思耶，武哥，这么多年来都只跟资优生在一起，也不会想跟我联络一下。」电话那头的人似真似假地抱怨。
    武哥、资优生……熟悉的称呼唤醒了莫武的记忆，会这么叫的人也就只有国中的那群朋友……
    「沉德文？阿文？」
    「你现在才认出来喔？太不够意思了啦！」沉德文在电话那头埋怨。
    「对不起啦……但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莫武出狱时为了斩断和力哥的关係，几乎不回家乡附近，也不和家乡的朋友联络。
    尤其沉德文和他不同高职，那时他连唐奕生都没联络了，更别说沉德文。
    「你知不知道要找你真的很难，我居然还得透过资优生才能要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夸张了！誒，武哥，再怎么说我都比资优生早认识你吧？」沉德文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最后一句话甚至勾起了莫武一些回忆。
    #
    莫武和沉德文的缘份始于国一的时候。
    沉德文是隔代教养的家庭，没有父母，和拾荒的爷爷相依为命。因为家境的关係，从国小到国中，班上的人都嫌他家穷，嫌他作回收的爷爷身上脏，连老师也不待见他，他也因此厌恶所有的人，不屑结交朋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那时他听闻莫武的种种劣跡，也和其他人对莫武一样敬而远之。
    莫武是先认识沉德文的爷爷，才和沉德文变得要好起来。
    某次沉德文的爷爷外出拾荒时，误拾了某家店放在外面的资源回收物品，被店家当作是偷窃，儘管爷爷已交还东西并再三道歉，店家仍不放过他，甚至对爷爷大声威胁要报警处理，爷爷吓坏了一直苦苦哀求，但店家却视若无睹。周围的人很多，却只有莫武一个人伸出援手护住爷爷和店家理论，最后和店家打成一团。
    莫武的见义勇为没为他赢得任何褒奖，反而因为打架被学校记了一支大过。
    爷爷知道后，对莫武特别愧疚，但莫武却让爷爷别放在心上，甚至有空也会帮爷爷一起整理资源回收。沉德文是在这时发现莫武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因为感谢他对爷爷的帮助，所以沉德文和莫武也愈来愈好。
    他们的友情就是因此开始萌芽的。
    #
    「对不起……」沉德文的最后一句话让莫武觉得有点难受，虽然是有一些原因不能和他联络，但还是觉得对不起曾经和他那么好的朋友，只好一直道歉。
    「……」听到道歉，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好一会才道：「好了啦，我又不是打来要你道歉的。」
    「那你……？」
    「我要结婚了。」这才是沉德文今天打这通电话最大的用意。
    「啊？真的吗？恭喜你！」
    「就这样？」
    「当然不是，爷爷一定很高兴吧！天啊，你居然要结婚了！跟谁？是你同学还是同事？天，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寄大红包过去！」莫武激动到语无伦次，开心地拿出笔记本，打算把地址记下。
    沉德文听着莫武激动的语气也笑了，道：「你以为我打给你只是要跟你要红包吗？」
    「嗯？」
    「你欠我的，一个红包哪够？」沉德文大声地说。「人呢？你人不打算来吗？」
    「啊……我？」莫武一下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想要我去？」
    「当然，你不来吗？」
    「不是……只是……我去不太好吧？」
    「为什么？」
    「我……呃，你知道……」莫武难以啟齿地说，「我坐过牢……」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万一……」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呢？当年的事情那么大，还上过报纸，虽然他因为未成年而没曝光，但家乡里还是很多人都知道是他。
    沉德文还住在家乡里，万一他在婚礼上被人认出来了，那新娘的家人会怎么看沉德文？谁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朋友里有前科的人？
    「都那么久了，又不是什么大新闻，不会有人知道的。」沉德文嗤之以鼻。「何况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是我朋友啊！你又不是没为这件事付出代价，早该被原谅了吧？」
    「……我不知道。」坐牢这件事像烙印一样紧紧地纠缠着他的人生，即使现在早已抹去前科记录，他还是觉得摆脱不了那样的污点。
    「兄弟结婚你不来吗？也把资优生一起带来，我会给你们两个留位置……」沉德文放软了声音说，在莫武还在犹豫不决时，又下了一剂猛药。
    「还有……爷爷也很想你。他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家了，你不来给他看看吗？」
    这一句话击中莫武的软肋，让他的心脏微微发疼，握着手机的手用力了一下，才问：「什么时候？」

 5-2 婚礼

    5-2
    一个月后，莫武难得穿上西装和唐奕生一起参加沉德文的婚礼。
    他脚上的石膏拆了，但还必须柱着拐杖走路，在前往婚宴会场的路上，莫武一边走一边向唐奕生抱怨。
    「阿文居然还要找我当伴郎，也不想想我一个跛脚的人是要怎么帮忙？」
    「不是说你只要陪他进场就好了吗？」唐奕生眼里含着笑意，贪婪地看着难得穿上西装的莫武，剪裁合身的西装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好，宽肩窄腰，看得他心痒难耐。
    「这才是大问题，我的脚又没完全好，到时拿着拐杖进场不是给阿文丢脸吗？」莫武喃喃地抱怨：「哪有伴郎是拿拐杖的……」
    莫武抱怨归抱怨，但唐奕生知道莫武非常期待这次的婚礼，自从知道要当伴郎后，莫武就连着好几个周末拉着他，要他陪他挑西装买礼物，又不断地问他当伴郎要注意什么、婚礼上有什么禁忌？
    搞得像是他才是要结婚的人。
    唐奕生笑着说：「你是去当客人的，顶多陪新郎进个场，搞得那么紧张做什么？」
    但莫武还是紧张到睡不好。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受邀参加朋友的婚礼，也是第一次当朋友的伴郎。
    莫武抱怨完，又不安地看向唐奕生手上拿的提袋，问：「你说我们送这个他们会喜欢吗？会不会太小气？还是说应该送更贵点的礼物？」
    「送礼看的是心意，太贵重沉德文也会有压力。何况我们还有包红包，你不用担心。」唐奕生把手上的袋子集中到一隻手，空出一隻手摸了摸莫武的头说：「好了，你别乱想，快到了。」
    莫武这才赶紧拉了拉身上的西装，把背挺直直地往前走，但很快他又回头问唐奕生：「我穿这样还可以吧？会不会很奇怪？」
    唐奕生受不了地一翻白眼，语带威胁地道：「够了，你今天穿这样很帅，帅到我想原地把你剥光，用皮带把你的手绑起来，然后……」
    莫武吓得连拐杖都不顾，一把把唐奕生的嘴捂住，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想骂他又不敢大声，只能努力压低声音警告：「唐奕生！人这么多你在说什么？」
    唐奕生挑了下眉，眼睛看着他的手，暗示他可以放下。
    「别在这种地方讲那种话……」莫武盯着唐奕生，慢慢地将手放下。
    唐奕生笑了下，没再放肆地说浑话，只是慢慢贴近莫武耳边，小声地说：「我是说真的，你难得穿那么帅，看得我都硬了。」
    「唐、奕、生！」
    #
    被唐奕生这么一闹，莫武的紧张感都没了。
    他和唐奕生一起走进婚宴会场，那是一间在地的海鲜餐厅，场地不大，大约二十几桌，整间餐厅今天都被沉德文的婚礼包下。
    莫武怀念地看着餐厅周围，他还记得这是小胖子余鹏家的餐厅，国中时他和沉德文他们常常给余鹏的父母招待，不知道这些年他们过得怎样？余鹏是不是继承了这家餐厅？
    餐厅内外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正为了这场喜宴而忙碌着，主会场为了这场婚礼而有新的布置，餐厅的桌椅都舖上粉红色的桌巾，入场的地方放置了玫瑰和百合等各种花朵组成的花形拱门，拱门旁还有一张放大输出的新人照片，沉德文和美丽的新娘两人面对着镜头，笑得幸福又甜蜜，让莫武忍不住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唐奕生则趁这个时候走到礼桌旁放下红包，然后签名。
    「你们是男方还是女方的人呢？」礼桌前一个穿着小礼服的女生问他，她的左胸口上别着一朵胸花，胸花下写着伴娘两个字。
    「我们是男方的亲友。」唐奕生微笑地说。
    「喔……是公司的人吗？」伴娘突然就红了脸，带了点紧张问。
    「不是，我们是他国中同学。」唐奕生说。
    「国、国中？」伴娘愣了一下，转头去问旁边的人：「新郎的国中同学要坐哪一桌？」
    坐在礼桌上的其他人看了一下桌次表回道：「没有写，和公司同事坐一起可以吗？」
    唐奕生微微点头。
    伴娘指着餐厅里面说：「喔，那你们就坐右后方那区，桌上写公司同事的，那边都可以坐。」
    「好。」唐奕生点头，正要拉莫武进去。
    餐厅里正好有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在人群中心的正是今天的主角——沉德文。
    莫武看着那一群都是不认识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和沉德文打招呼，沉德文正好看了过来。
    「武哥！」沉德文立刻拋下那群人，快步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抱住莫武。
    莫武也激动地回抱住他。
    「好久不见了……」
    #
    对沉德文来说，莫武是第一个与他真心往来的好朋友，认识莫武后，他也跟着认识曹思康和余鹏。
    他们四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生活背景，但都因处境类似而聚在一起，这是沉德文第一次在一个团体中找到被接纳的认同感，这让他终于不再是独行侠。
    也因为嚐到和朋友在一起的快乐，在他往后的人生里，也不再坚持独来独往，而懂得去结交朋友，在陌生的环境中创造自己的归属。
    他本以为和莫武这段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想到上了高职后就失联了。
    莫武没有联络他，他虽然透过曹思康知道莫武的近况，但也从曹思康的语气听出他和他们已经不是同路人。
    虽然国中会一起做一些叛逆的事情，但都属于小打小闹的范围。听到曹思康说他和莫武正在帮力哥做事，他就知道他们已和黑道离不开关係，曹思康还想劝他一起加入，但他还有爷爷要照顾，没有打算被牵扯进黑道，也因此不再试图与他们联络。
    再后来就是从报纸上看见莫武坐牢的事。

 5-3 叙旧

    5-3
    沉德文和莫武紧紧地抱了好一会才分开，看着彼此都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
    「恭喜你结婚啊！」莫武说。
    「谢了，你们还没有找位子吧？来，我带你们进去……」离喜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沉德文亲自带位，将莫武带到离主桌最近的亲友桌，说：「你们坐这里，离爷爷近点。」
    莫武才注意到主桌上早已坐着一个老人家，旁边还有一个外藉看护正在帮忙打点老人所需的东西。
    「阿公，」沉德文走到爷爷面前，放大声音说：「你看，谁来了？」
    爷爷抬起满是皱折的眼皮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久，问：「谁啊？」
    「莫武啦，我国中同学，常常来找你玩，你记得吗？」沉德文顿了一下，又说：「就你常常在唸的那个啊！」
    爷爷盯着莫武许久，像是想从他现在的五官中寻找当年熟悉的那个样子，慢慢地爷爷的眼睛突然睁大，泛满泪光，颤颤危危地伸出手要去拉莫武。
    「莫武啊……」爷爷用着瘖哑的声音喊着。
    「对，阿公，我莫武啦……」想到爷爷这些年来还惦记着自己，莫武的眼眶也渐渐红了。
    唐奕生拉了椅子让莫武能坐下和爷爷聊天。
    爷爷怀念地摸了摸莫武的手，又摸了摸莫武的脸，「你去哪啦？都没有来给阿公看看？」
    「对不起啦……」莫武擦了擦眼泪，对着阿公又哭又笑。
    沉德文看着他们两个也红了眼眶，这些年爷爷一直想念着莫武，从报纸上看到莫武坐牢的消息后消沉了很久，总是说「不可能，那孩子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沉德文也觉得不可能，但新闻摆在眼前，总不会是造假的，莫武确实因伤人而入狱。
    莫武入狱后，爷爷知道这件事已无力挽回，慢慢地就不再提起莫武的事。沉德文一直以为爷爷忘了莫武，直到爷爷年事渐高，患上了失智症，近期的事都不记得了却总是念着以前的事，其中念最多的就是莫武。
    沉德文才知道在爷爷心里并不是真的忘了莫武，而是因当时帮不上忙而自责愧疚，才渐渐不敢再提莫武的事。
    沉德文也和爷爷一样，对莫武有种说不上的愧疚，当年莫武明明是对爷爷有恩的人，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却在莫武出事后，就不再试图与他联络，虽然当年难以联络是一个原因，但自己没有尽力也是真的，私心底他也曾有一瞬间冒出和莫武撇清关係的想法。
    幸好隔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找回莫武，拾起曾经的关係，让爷爷不再遗憾。
    沉德文陪了他们一下，但身为今天的主角有太多事要忙，很快地就有人来叫他。
    「你们陪爷爷聊一下。」沉德文指了指外面，唐奕生点了点头。
    沉德文离开后，莫武陪着爷爷说了许多话，大概聊了他的工作，问了一些爷爷的身体状况，只是省略了坐牢的事。
    爷爷看起来很高兴，一直咧着没牙的嘴笑着。
    婚宴开始后，莫武站到一群伴郎里为新郎新娘做开场，为了让自己不突兀，他特地丢下拐杖，强撑着伤脚走完小小一段进场。
    沉德文和他美丽的新娘跟在他们之后，慢慢地走进来，成了全场祝福的焦点。
    他们走上台接受大家的祝贺，然后切蛋糕、倒香檳塔，完成所有婚礼上会有的仪式。
    他们看起来是那样快乐和幸福，看得莫武心生羡慕。
    喜宴结束之后，莫武等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才向爷爷道别。
    爷爷很捨不得，拉着莫武的手不放。
    「阿公，我会再找时间来看你啦！」莫武也很捨不得，但他们是坐火车来的，还得算好搭火车的时间。
    「好、好……莫武啊……你什么时候要结婚啊？」
    莫武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唐奕生，唐奕生正被女方的亲友包围着，大概是很意外新郎的亲友里居然有这么优质的对象，纷纷过来打听消息。
    爷爷见莫武迟迟没有回答，顺着莫武的目光看过去，问：「你咧跨啥？」
    「喔……嘸啦！」莫武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唐奕生的方向说：「我朋友啦。」
    唐奕生没听见莫武和爷爷的对话，看见莫武在指他，马上甩了包围他的人走了过来。
    爷爷的目光在唐奕生身上打量了一下，称讚道：「伊金缘投。」
    「对啊。」
    唐奕生台语不太好，向莫武投向疑惑的目光。
    莫武小小声地说：「阿公说你很帅啦！」
    唐奕生恍然大悟，对爷爷说：「谢谢。」
    「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爷爷看着他们两个说。
    明明知道爷爷指的是朋友间的好好在一起，但莫武听了还是红了脸，以为爷爷看出了什么。
    唐奕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爷爷的意思，居然还对着爷爷点头：「会的。」
    #
    好不容易和爷爷道别后，莫武正要和唐奕生一起离开，忽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武哥！」
    莫武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圆圆胖胖的青年跑了过来。
    「武哥，好久不见！」
    「余鹏？」莫武惊喜地道。眼前的青年除了个子长高了点，身材更圆胖了之外，长相倒是还和小时候一样，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听阿文说你来了，所以一忙完就出来找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余鹏的小眼睛里盈满了泪光，和国中时一样，还是那样憨直。
    国中时，余鹏就因为不够聪明的关係常常被人欺负，是因为认识了莫武，有了莫武这个靠山后才不再被人嘲笑霸凌，怎知到了高中就和莫武失联让他难过了很久。
    「我还要赶火车回去。」莫武解释。
    「武哥，」沉德文也追了出来，一身新郎服都还没换下，「不多留一会吗？今天太忙，都没时间好好跟你说上话……」
    莫武为难地看向唐奕生。
    唐奕生贴心地指指手錶，道：「没关係，我们可以坐下班车，我到旁边等你们？」
    唐奕生知道他们那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而自己从以前就和他们格格不入，现在也没想要打扰他们的叙旧。
    「啊，你是资优生？」余鹏好像现在才看到唐奕生一样。「你怎么还黏着武哥啊？」
    这句抱怨说得令眾人失笑，不约而同地想起国中的时光。
    「就是，明明武哥是大家的，偏偏资优生来了之后都被他给佔走。」沉德文也似真似假地抱怨着。
    唐奕生面露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主动走了过去，把空间留给要叙旧的三个人。
    「你们太夸张了……」莫武摇着头，笑着说。
    「我说真的，当年你被他缠着的时候，要跟你说句话还会被他瞪呢！」沉德文说。
    莫武惊讶道：「哪有这种事？」
    余鹏在旁边狂点头附和。
    「就你不知道，我们几个人都超不爽的，明明他才是后到的那个，凭什么整天霸着你不放？」说起往事，沉德文一脸怀念。
    「难怪你们那时那么排斥唐奕生。」莫武没想过会是因为他的关係，当初还以为是南栋和北栋不合的关係。
    「后来他不是还找你唸书，我们都在说他对你别有用心，没想到你们还真的在一起了。」沉德文感慨地说。
    莫武愣了一下，忙着否认：「什么在一起？我们不是那种关係！」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沉德文奇道。
    「对，但……」但不是那种关係。莫武想否认，却又突然说不清楚，如果他们不是那种关係，那么他们是什么样的关係？
    好像怎么解释都很奇怪？他和唐奕生自然而然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他也从没和唐奕生确认过他们究竟算什么关係？特地去讲开感觉也很莫名其妙，因此不知不觉就得过且过了。
    沉德文以为莫武的否认是因为别的事，忙道：「放心啦，我对那种事又没有偏见，或许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听说唐奕生做的那些事之后，又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莫武奇道：「什么事？」
    唐奕生是为他做过很多事，但这么多年没联络的沉德文不可能会知道发生在他和唐奕生之间的事，而且听沉德文的语气像是他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沉德文和余鹏对视了一眼，像是意外莫武竟然不知道一样。
    「他向家里出柜，闹得满大的，整个镇上都知道这件事……」沉德文说。
    他们的家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唐奕生家里是知名的望族，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因此出柜的事一爆开才会闹得人尽皆知。
    「因为这样，他和家里都断绝关係好多年了。」
    「我父母也说，资优生就是因为当同志才考不上医学系的……」
    沉德文瞪了余鹏一眼，让他赶紧把嘴巴闭上，自己缓颊道：「不是因为同志才考不上，而是听说他后来就更改志愿，改考文组了……」
    莫武惊讶得閤不拢嘴，唐奕生从没说自己和家里断绝关係，更没说是因为出柜的关係。
    当时他是怀疑过唐奕生家里出了状况，才会变成什么都要靠自己。他有试着去问唐奕生出了什么事，但总被唐奕生巧妙地带过。后来他想如果唐奕生对这件事难以啟齿的话，那么他也不必要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而且后来在唐奕生大三休学那年，他也回去向家里求助了，所以莫武以为唐奕生和家里还是有联络的，却没想到竟是断绝关係这么严重的事情？
    「为、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他要出柜？」莫武不敢置信地问。
    沉德文反而奇道：「不是因为你吗？」

 5-4 妈妈

    5-4
    因为他吗？
    莫武不由得想到高中入狱前和唐奕生最后那几个月的相处。
    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接近唐奕生的时候，并不是指身心的接近，而是指在身份地位上的接近。
    那个时侯他的人生还没染上污点，还有机会可以追上唐奕生……
    #
    自从那次在唐奕生房间里看a片而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后，正值青春期、性欲旺盛的他们便像食髓知味般一逮着机会便关在房间里互相打手枪。
    他们也曾想要更进一步，但由于知识和事前准备不足，差点搞成命案现场，之后唐奕生便不再试过。
    年轻的他们对于性爱的旺盛好奇总在谈情说爱之前，所以谁也没去谈论爱不爱的问题，只是一昧地追求性爱的快感，从未想过该如何定义现在的关係。
    更没想过若是被人发现的后果。
    于是当某一个周末意外撞见在家的冯心薇时，莫武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般，从那几个礼拜里如梦幻般的快乐中拉回现实。
    冯心薇自从和唐元实离婚后，便一心一意扑在接管她父亲留下的理事位置，她必须做好父亲的工作，让更多人认同她理事的身份，如此才能在将来让唐奕生接管医院，成为院长。
    她绝不愿让唐元实外面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将来有一丝一毫机会，抢了她儿子本该有的位置。
    因此她平日除了上班之外，假日也必须和许多重要人物往来、接待应酬，忙到足不点地。
    所以莫武去唐奕生家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在家里遇见她。
    她和唐奕生非常相似，两人都长了一张非常精緻漂亮的脸，差别在于冯心薇的五官较为柔弱，而唐奕生较为锐利些。
    冯心薇看见两人时也是愣了一下，虽然她从帮佣口中听说唐奕生最近常常带同学回家，她还以为是班上的哪个较要好的同学，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染着金发，长得一副流氓样的人，明显和唐奕生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
    「这是谁？」冯心薇打量着莫武，语气显得不太客气。
    「我同学。」唐奕生回答，他看见冯心薇在家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復冷静。
    「不像是唸一中的，是你哪个同学？」冯心薇问。
    「我国中同学。」
    莫武嘴脣紧闭，向冯心薇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是莫武再熟悉不过的那种眼神。
    从小到大，他在很多大人的眼中都见过这样的眼神，轻蔑、嫌恶……尤其是和他往来的同学，他们的父母在看他的时候还会多了一种审查似的目光，像是在评量他这个人有没有资格和他们的小孩来往，但往往在那之后，那些本来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同学，最后都承受不住父母的压力而渐渐远离他。
    所以他一直很抗拒大人们的那种眼神，总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反抗。
    但那个人是唐奕生的妈妈，他不想被他的妈妈讨厌因而反对他和唐奕生来往，所以明知冯心薇正在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着他，他还是耐着性子忍了下来，没有当场离开，而是紧闭着嘴回避冯心薇的目光。
    冯心薇从小的教养让她就算心里存有再多偏见，也会尽量隐藏起来，不让场面难堪。
    所以她同样礼貌性地给了莫武一个頷首，当作是看见他的招呼。
    「我怎么不知道你国中有这样的同学？」冯心薇话中带刺地看着唐奕生问，同时联想到唐奕生国中时曾有过一段特别叛逆的时期，不但翘课，还学了抽菸，结果把自己搞到气喘发作住院。当时她施压给学校让他们查出把菸给唐奕生的不良少年，并要求学校让那些不良少年远离唐奕生，这才让唐奕生又乖乖回到正轨上。
    她那时没有特地去查那些不良少年究竟是谁，但现在看着眼前明显一副流氓样的莫武，她直觉就是当年的不良少年之一。
    「他不是我们班的那些同学。」唐奕生自然也感觉到冯心薇对莫武有意见，也感觉到莫武在那样的眼光下的不自在，于是主动往前挡住冯心薇的目光。
    果然，从唐奕生的回答，冯心薇更加确定莫武就是当年纠缠唐奕生的不良少年，口气更加嫌恶地说：「那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因为我们等下要一起唸书，有什么不对吗？」唐奕生答道。
    「他那样会需要唸书吗？」冯心薇讽刺道。
    「妈！」唐奕生皱着眉地发出警告的声音。
    冯心薇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失言了，但她实在克制不住，她相信任何父母看见不良少年和自己优秀孩子站在一起，没有人会不担心的。
    但冯心薇也没有傻到当场和唐奕生起衝突，她知道唐奕生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她如果硬着来马上赶走莫武的话，唐奕生定然也会跟着出走。
    所以她按耐下自己的脾气，告诉自己不可衝动，要赶走那样的不良少年，多的是方法可用。
    她平静了一下口气问：「好吧，所以你们今天会在房间唸书吗？」
    「不，如果你要在家，那我就跟他出去了。」唐奕生回答。他不可能在明知冯心薇对莫武没有好感的情况下，还让莫武和冯心薇在同一个屋簷下。何况以他和莫武如今的关係，待在房间里不可能安份得下来，当然只能选择出门。
    「你们要去哪里？」冯心薇从唐奕生的态度中感到一丝怀疑，立即警觉地问。
    「没去哪，就到处逛一逛。」唐奕生耸肩，他其实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只是不可能留在家里。
    「你不是快考试了吗？跟他在一起能唸得下书吗？」冯心薇刚按下的脾气又蹭蹭地快发作起来。
    「就算是考试，也不可能一直在唸书吧？在这件事上，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了？」
    他知道冯心薇的担心，她一直害怕他会输给爸爸外面的儿子，那个他应该称作哥哥的人。那是冯心薇所无法容忍的事，尤其和唐元实离婚后，又听说那女人的儿子考上医学系，冯心薇整个人就像走火入魔一般，严格地督促他的功课，不容得有一丝落后。
    唐奕生虽然厌恶冯心薇和唐元实之间的虚假婚姻，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更厌恶脚踏两条船的父亲，所以他选择站在冯心薇这边，以她的目标为自己的目标。幸好唐奕生本就天资过人，对于冯心薇的要求都能轻松达到，也因此他们之间不至于爆发严重的衝突。
    冯心薇盯着唐奕生好一会，唐奕生虽然长得像她，但个性却和唐元实一样，冷静聪明，对她也从不像一般孩子对父母那样温言软语，总是有些针锋相对，甚至是过于冷酷，她以为这就是那孩子的个性，对任何人都一样冷冷地。
    可是她看着唐奕生主动将莫武护在身后的举动，还有像是维护一样的话语……都令冯心薇心里感到微微的不安，像是条引线般，预告将来可能的爆炸。
    冯心薇张口欲言又止，心思瞬转了几息，决定先按耐不动，改口道：「是，你的确没有，但也别太晚回来，毕竟还有一年就要大考了，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得到冯心薇首肯，唐奕生也在心里松了口气，语气放软地回道：「我知道。」
    接着冯心薇看着唐奕生拉着莫武的手离开，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5-5 变局

    5-5
    之后莫武仍像之前一样常跑唐奕生家里，也没再见到冯心薇，这让莫武松了口气，他其实很不喜欢冯心薇打量他的目光，她的目光让他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和唐奕生是不同世界的人。
    这不是一段能被人接受的关係。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贪恋着和唐奕生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的肌肤之亲，他鸵鸟地想着冯心薇看起来不喜欢他，但也没阻止他和唐奕生见面，这或许代表她能接受他和唐奕生的往来？
    又过了两个星期后的某个平日，莫武打工的电子游艺场突然遭警察临检，莫武闪避不及，被抓个正着，被警察发现未成年打工的身份，害得力哥被罚了一笔钱，莫武也因此丢失了工作。
    唐奕生是在同个周末看见莫武又带着伤来找他，才知道这件事。
    「那你之后怎么办？总不会又要回去做骗女孩子上酒店的事吧？」唐奕生拿着药膏熟练地为莫武身上的伤擦药，一边问。
    因为在游艺场担任服务生的工作，莫武身上偶尔会有客人弄的伤，唐奕生已习惯在房间备着医药箱好随时帮莫武上药。
    「还不知道……」莫武显得焦虑又无助，身上的伤口多，面积又不小，都是那天躲避警察时不慎留下的，看起来很痛，但莫武心里有更担心的事，对于这些伤口视若无睹。
    会在力哥的店里工作除了是帮忙力哥外，也是因为他需要钱来应付学费以外的开销，一般的工作薪水没有在力哥那边的薪水高，现在没了这份工作，让莫武很是担心。
    总不好意思连日常开销的钱都跟力哥要吧？
    唐奕生为莫武上好药，收拾好东西后，才又说：「不然你每个月需要多少钱，我拿钱给你？」
    为了顾及莫武的自尊心，唐奕生本来没打算做到这种程度，但他实在不想看见莫武又回头去做那样违背良心的工作，莫武虽然住力哥家，还有力哥帮忙出学费，但那都是因为力哥想将势力拓展到校园内才给予的好处。
    如今莫武既不愿帮力哥带药进校园，又不愿帮他仲介女学生，唯一能做的打工地点又被警察抄了，可说是处境堪危。
    即便如此，莫武一听到唐奕生的提议还是疯狂摇头拒绝，「我怎么可以拿你的钱！」
    「不然你要怎么办？你每个月的生活费那些怎么来？这种时候让我帮你有什么关係？」即使早有预期莫武会拒绝，但唐奕生还是不太高兴。这种时候就不能坦然放下自尊心，接受他的帮助吗？而且为什么力哥帮他就可以，他帮他就不行？
    「但我不想拿你的钱！」少年仅有的自尊心让他不想和唐奕生的这段关係变质，更不想在唐奕生面前变得卑微可怜，所以拒绝了唐奕生的帮助，只说：「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但事实上，除了求力哥给他帮忙外，他也真的无法可想。
    「你哪有什么办法可想？你也只是跟着力哥一次又一次做着触犯法律边缘的事，难道你以后真的想成为像力哥那种人吗？」这是他们一直不愿碰触的话题，但唐奕生不知怎地就提出来了，让莫武一时感到受伤。
    好像提醒他，像他这样的人将来就是不会有机会成为一般人。
    「我不会，等我还完力哥的人情后，我就会离开了，我也不想成为黑道啊！」莫武梗着脖子，颈侧的青筋清晰可见，像是在拚命地表明自己的决心一样。
    「你说你不想，但你现在就是离不开啊！你怎能保証还完人情后力哥就会放你离开了？」唐奕生气道：「你乾脆就趁这个机会远离力哥不就好了？」
    「力哥的游艺场才刚因为我的关係被警察开罚，我怎能在这时离开？」
    撇开力哥的打算和要他做的事，力哥算是对他最好的人，在莫武小时候帮他躲过父亲的酒后暴力，又在他长大后提供避所，让他在遭受姑姑不当对待时还有地方可以去，现在更是提供他学业和生活上的帮助，莫武怎能忘恩负义，因为不想成为黑道就断然离去？
    「你现在不离开，以后就离不开了，难道你真要等到犯法被关了之后才来后悔吗？」
    「我不会去做真的违法的事！」莫武吼道。
    「最好是！没听说过近墨者黑吗？」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在力哥那里了，我因此加入黑道吗？我也是努力想变好啊！」
    那一天，他们难得不欢而散。
    #
    再隔一个周末，莫武没有去找唐奕生，因为他自己的事还没解决，他不想和唐奕生见面后又为了这件事吵架。
    力哥那边最近风声鹤唳，名下经营的店家都被警察盯上，让他最近的心情都很不好。
    某天他带着一眾兄弟，一回家就开骂：
    「妈的，那些条子明明都打点好了，现在又给我翻脸不认帐！干！要是让我知道背后是谁指使的我一定给他好看！」
    「这一定是西强那边的人把条子拉拢过去，他们最近在同条街上开了新酒店，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要条子找我们麻烦，好把客人都拉到他们那边去！」
    「干，西强那边都不是好东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天晚上力哥和他身边的一眾小弟在力哥家里一边喝酒一边商讨最近发生的事，力哥是愈讲愈生气，啤酒一罐接一罐，身旁的小弟都忙着安抚力哥，并帮忙贡献主意给力哥。
    这种场面没有莫武的事，他还不够格在力哥身边出主意或帮忙，他只是帮忙买啤酒和小菜，默默收拾脏乱的环境。
    倒是曹思康悄悄凑了上来，跟在莫武耳边说：「西强那些人手段真贱，居然找条子帮忙，誒，武哥，你想他们都不讲道义了，那我们也不用跟他们客气，我们去把他们那边的女人都挖过来我们这边上班，你说怎么样？」
    莫武瞪了曹思康一眼，小声地骂道：「你别惹麻烦，惹到西强那边的人不是开玩笑的！」
    「是他们先不讲道义的！我们只不过以牙还牙而已！」曹思康耸肩。
    「力哥没说要这样做，你就别乱来！」莫武加强口气阻止，他是真的担心曹思康衝动去惹上麻烦。
    从小到大他不知因为这样为曹思唐收拾多少次残局。
    只是因为曹思康的妈妈对自己很好，再加上曹思康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所以即使曹思康因为衝动给他惹了无数次麻烦，害他被冠上打架、偷窃……等罪名，他还是无法拋下曹思康不管。
    但可能因为每次总有莫武为他收拾残局，因此也养成了曹思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闻言，曹思康只是耸耸肩，贼溜溜地转了下眼，就没说话了。
    「真的，真的警告你别乱来。」莫武无奈，只能再次警告他，却不知道曹思康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5-6 搞砸

    5-6
    又再隔个周末，莫武才和唐奕生见面。
    唐奕生这时已不像上次那样生气，他站在家门口瞪着珊珊来迟的莫武，不满地碎唸：「吵一次架就一个礼拜不联络，多吵几次，你岂不是又要把我封锁了？」
    莫武无奈地笑了一下，工作的事勉强算是解决了，他被带进力哥的酒店里打杂，因为不是外场所以不至于太显眼，而且他下个月就要满十八了，只要小心点撑到那时，就算被警察查到也不会出问题。
    这些事他都透过电话跟唐奕生说过了，所以这个周末他才来见唐奕生。
    一个多礼拜没见，唐奕生迫不及待地将莫武拉进房间，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般按在墙上亲吻。
    累积了一个多星期的欲望像充满气的气球，一触即爆，唐奕生一边亲吻莫武一边拉扯他的裤子，将他灼热的性器和自己的贴在一起，湿热的气息交缠在彼此之间。
    唐奕生要命地想，自己真的是离不开莫武了！
    没想到沸腾的欲望还没得到宣洩，唐奕生的房间却响起要命的敲门声。
    唐奕生和莫武错愕地对看了一眼，通常唐奕生都会要求帮佣不可靠近房间，那么此刻把房门敲得又响又急的人会是谁？
    他们心里很快浮出了相同的人选，顿时灭了满身的欲望，慌忙地将衣服穿好，打开门迎上的是冯心薇难看又阴沉的表情。
    「你们在房间里干什么？」冯心薇锐利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审视，是一种风雨欲来之势，令两个人不禁严正以待。
    「没干嘛，准备唸书而已。」冯心薇出现得太突然，连唐奕生也不免觉得心慌意乱，随口扯的谎更是蠢到叫人一眼就看穿的程度。
    冯心薇的眼神扫到空无一物的桌上，又看了眼尚未打开的书包，冷冷笑了一声。
    那一笑令两人莫名心虚、冷汗不止。
    为了压下那种心虚的感觉，唐奕生只好先发制人地问：「妈，你来我房间要做什么？」
    冯心薇鄙夷的眼神扫向莫武，令莫武心头一跳，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强烈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默默握起了拳头，垂下眼避开他妈妈的视线，并告诉自己那是唐奕生的妈妈，要忍耐。
    但他的举动却被冯心薇当成是作贼心虚的举动。
    「阿姨跟我说最近家里丢了很多东西，而今天我放在客厅里的一副珍珠耳环不见了，算算时间刚好是你那个朋友来我们家之后……」冯心薇盯着莫武，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唐奕生觉得荒谬，睁大眼睛看着冯心薇，「这跟莫武什么关係？」
    「我也不想怀疑你朋友，但我总得了解你都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冯心薇慢慢地说，像条毒蛇带着威胁感步步逼近。「我听收养他的姑姑说他上高中后就没回家了，和一群混黑道的人在一起，还听说他从以前就常常偷窃、说谎，在学校也有一堆不良记录，你怎么会把这样子的人带进我们家里面来？」
    冯心薇看似痛心疾首地说：「你那么聪明，怎么被他骗了你都不知道。」
    「你别听他姑姑乱说，明明是他姑姑不愿照顾他，把他赶出去的！怎么会是他的错？还有你听说的那些事很多都是被栽赃的，那根本也不是他的问题，你怎么能听信那些事情就断定家里的东西是他拿的？」
    唐奕生气极败坏地驳斥，莫武曾做过的那些事情，他都听说过，但他从没有特别在意，因为从他眼里看见的莫武一直都是正直善良，所以那些记录从不影响他对莫武的评价，但他没想到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受影响。
    「他姑姑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人，怎么可能会栽赃他？想也知道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才会让至亲之人也无法包庇他，何况，你不否认他和黑道的人混在一起吧？那些都是怎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吗？家里不见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是他转手卖给黑道的。」
    「他都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有时间做那种事情？」唐奕生试图维护莫武。
    他就知道冯心薇一定会拿莫武和黑道在一起的事大作文章，所以他才希望莫武能早点脱离黑道，但没想到还没找到时机离开黑道，就先被冯心薇发现莫武和黑道有关的事。
    这下子莫武肯定难以摆脱嫌疑。
    「他有没有拿，现在打开他书包看看不就知道了？」冯心薇用手指了指莫武的书包，眼神里有股势在必得的自信，但唐奕生心里慌乱，竟一时没有察觉。
    他看了看莫武，莫武铁青着脸、双唇紧紧闭着，一言不发。
    又来了，这套路他太熟悉了！不管他书包里有没有东西，他们那些人还是会一口咬定是他干的，任凭他怎么说都没用。
    他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给他栽赃一个罪名，这样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对他做任何事。
    小时候店家说他会偷东西，所以禁止他进店里，想买东西只能站在店的外头，等老闆心情好再卖给他。
    国小时同学的父母说他会打人，理所当然地禁止他和同学来往。
    国中后，姑姑更是时常罗列一连串的罪名给他，说他不学好，禁止他回家、禁止他吃饭、禁止他拥有一切私人物品……所以他才会受不了地逃到力哥家。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因为在他们眼中他就是那样的坏孩子，他们以正义为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理所当然地剥夺他的一切权利，也夺去了他为自己说话的声音。
    他还以为离开姑姑家后，他不会再遇到那种事。没想到唐奕生的妈妈居然和其他大人一样，想用这种手段来禁止他和唐奕生来往吗？
    原来她讨厌他讨厌成这个样子，他当初怎么还会有一点点妄想觉得唐奕生的妈妈有可能接受他？
    唐奕生只想赶快証明莫武的清白，见莫武不说话，便越过他拿起他的书包想要打开，却没想到这一个举动激怒了莫武，他一把从唐奕生手中抢过书包，用力吼道：「不要动我东西！」
    唐奕生整个动作被定住，莫武从没对他那么兇过。
    莫武猛喘着气，将书包护在胸前，像是在保护他胸口里最脆弱的东西。
    唐奕生错愕不已，莫武的样子像被激怒的野兽，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我只是想証明给我妈看，你没拿任何东西，只是这样而已……」
    对从没被污衊、栽赃过的唐奕生而言，他的想法很简单，他确信莫武绝对没有做偷窃的事情，那么只要打开书包澄清就好。
    但对莫武而言，他太清楚打开书包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有没有找到东西，他们还是会一口咬定就是他拿走的，他们会找出各种天马行空的理由来说服别人和自己就是他做的。
    没有理由，因为他们就是这么认定。
    和他们辨解得愈多，只会得到更多的羞辱。
    何况唐奕生要打开他书包的举动本身就已经是在怀疑他了。
    莫武将书包死死地抓着，像坚守着最后一道底线般，眼神澈底被激怒，恶狠狠地瞪着唐奕生，在看到唐奕生疑似有伸手过来抢的举动时，先一步地拍开他的手，然后转过身，一把将挡在门口的冯心薇推开，自己衝了出去。
    「啊——」
    冯心薇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禁不起莫武猛推的力道，尖叫一声后被推撞到墙上，再滑落到地板上，全身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唐奕生吓了一跳，赶紧到冯心薇身边将她扶起并检查她受伤的情况。
    莫武其实在推倒冯心薇的那一刻马上就后悔了，他在距离冯心薇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担心地看着唐奕生将她扶起，嘴唇张閤着似乎想说什么，声音还没出来，就先听到唐奕生对他的喝斥：
    「莫武，你干嘛推我妈？」
    他看见唐奕生眼里的责怪和不谅解，悲哀地想：他终究还是搞砸了一切……
    他转过头，最终仍是一句解释或道歉都没有地快步离去。

 5-7 栽赃

    5-7
    婚礼结束后，他们坐上火车回家，莫武脑中一直想着沉德文说过的话，他说唐奕生是因为他才跟家里出柜的，也因为出柜而被家里断绝关係。
    但为什么？为什么唐奕生要这样做？
    他妈妈想要唐奕生和他不再往来，而他也如她所愿不再和唐奕生联络，那天后他封锁了唐奕生的电话，也不再与他见面。
    直到出事的那天……
    莫武一路安静地回想当初发生过的事情，直到唐奕生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回忆里拉出。
    他抬头看向唐奕生，对方正用温柔不过的眼神注视着他，关心地问：「武哥，在想什么？」
    「在想……」莫武不敌那眸光的注视，没有隐瞒地将沉德文跟他说过的话全盘而出，最后才问：「断绝关係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唐奕生眼神闪了下，微微避开了莫武的视线。他知道只要回家乡，莫武就有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情，毕竟这件事在当时被人传得沸沸扬扬，沉德文他们不会没听说。所以唐奕生其实早有心理准备要面对这个问题。
    只是……该怎么说呢？唐奕生习惯性地抬手掩着嘴唇，没有马上回答莫武的问题，而是陷入了回忆中。
    #
    自从那天被冯心薇撞见他带莫武回家后，他就感觉冯心薇的态度变得很微妙，先是她晚上回家的次数变多了，其次她开始关心起他在班上的交友情况，并开始有意无意地谈论起慎交朋友的重要。
    「人脉很重要，认识好的人可以让你在事业上事半功倍，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挤破头都想唸一中，你现在身边的同学将来可能都是各个领域上的人才，你应该趁现在多和他们往来……」
    冯心薇本来就会对他讲一些大道理，尤其是当她期望他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她不会用直说的方式，而是很迂回地透过各种说话的方式，举各种例子来让你明白她希望你怎么做。并且最后都会加上一句：「我没有逼你一定要怎么做，我都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
    但唐奕生很早就发现，如果不照她的期望去做，她的那些大道理、为你好才说的事会一直永无止尽地说下去。
    他想那时的他已经很惯性地去逃避冯心薇的说教，因此总是习惯性地去达成她的期待、让她满意，以换得暂时的安寧。
    所以当冯心薇开始讲起像交友、人脉、社交之类的事情，早已了解她的唐奕生很快就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无非是看不起莫武的出身，想要他和莫武断绝往来。
    但这次唐奕生怎么可能照她的话去做？毕竟好不容易才和莫武重新联络上，怎么能因为冯心薇不喜欢莫武的出身而放弃？
    唐奕生在很久以后才发觉到那是冯心薇控制人的手段，她控制着他的生活、他的思想、他的一切，偏还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有选择的，但其实最后都是照着她的期待在进行。
    那时莫武的事情也是一样。
    即使他不愿照冯心薇的期望和莫武分开，但心里多多少少也被她的话给影响，才会在莫武没工作正烦恼的时候，希望他能脱离力哥的帮助，成为一个和黑道无关的正常人。
    但那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莫武真的离开力哥的庇护，光是住处就是一大问题，他能住哪里？学费怎么办？生活费又该怎么办？他能为莫武负责这些问题吗？最终他也只是个出一张嘴的人，所有的问题都还是要莫武自己面对。
    他讲出那种话的目的根本不是为莫武着想，不过就是想让冯心薇闭嘴而已，但他却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他因为这样和莫武吵架，却还认为他明明是为莫武好，为什么莫武还要生他的气？
    但莫武真的气到一个多礼拜没和他联络时，他又忍不住发了讯息要和他见面。幸好莫武不是真的生气，他告诉他，他找到另份工作，但还是在力哥底下，而且是风险最高的酒店。
    但没办法，莫武说，最近警察查力哥的店查得很紧，酒店这里警察比较不敢动，在这里会比其他地方安全点，而且他很快就要满十八了。等在力哥这里存够钱，他就可以搬出去住，找另外找份正当的工作，慢慢脱离力哥的势力。
    唐奕生虽不满意，但勉强能接受莫武的说词。
    他想等到莫武渐渐远离黑道之后，冯心薇对莫武的偏见也会少一些吧？
    那时的他满身天真，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天赋过人，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关係，就以为这世界是绕着他运转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就连莫武对他的喜欢也是那么轻而易举，并不需要他多做什么，莫武自然就顺从他的话。
    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莫武对他的喜欢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冯心薇闯进他的房间，污衊莫武偷窃。
    但这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毕竟莫武每次来他家都和他在一起，哪有机会去偷他们家的东西。
    他想得很简单，只要解释开来就好了。
    但他却一点都不了解莫武，一点都不知道这不是一个单纯解释开来的问题。
    明明他听他说过许多从小到大的事，知道他如何被人误解，又如何因为那些误解而和人產生更多衝突，最后那些误解愈滚愈大，他成了别人眼中最兇恶的不良少年。
    他听了，却从来没有认真地同理过他。
    他太自大，轻易地就以自己的想法下判断。如果在那时他能给莫武多一点同理、多站在莫武的角度思考一下、多一点冷静想想为什么冯心薇会突然栽赃莫武……那么后来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他没办法知道了。
    那时他看着莫武气愤地推到冯心薇，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仅从没看过那么激动的莫武，也不明白为何他会那么激动？他甚至生气莫武这一推让冯心薇更加难以接受莫武，他生气莫武的不冷静毁了他的计画，所以他直接吼了他。
    可是他吼完就后悔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后悔。
    因为他又从莫武的表情里看见和国中当时一样悲伤又绝望的表情，像是被世界遗弃了，所以他也不得不放弃了。
    彷彿满腹的委屈却又硬生生吞下，悲伤的眼神像是在控诉这个遗弃他的世界。
    莫武转身就跑了，甚至一句话也没留下。
    他想追，但冯心薇还拉着他。
    等他把冯心薇扶好后想追上去，衝出家门后却连他去哪都不知道。
    回来还听见冯心薇一直骂：「那个人真是太可怕了，作贼心虚还敢打人……」
    唐奕生生气地反驳：「他不是贼，他也没有心虚！」他明明受了委屈，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
    这让唐奕生感到特别心痛，明明他并不想让莫武再次露出那样绝望放弃的眼神，可他还是害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唐奕生想跟莫武好好解释，莫武却从那天之后再次封锁了他。
    他想去力哥那里找他，但没有莫武，他根本无法踏进力哥的住所。
    他只能每天焦急又无力地发着莫武根本不会去看的讯息给他。

 5-8 混战

    5-8
    那几天他过得心力憔悴，他很想找莫武，跟他说话、跟他解释他那天不是故意吼他、也不是要怀疑他，但莫武完全不见他、也不和他联络，就像刚上高中那一年一样消失得一点消息也没有。
    但他的心情却比当时更加难熬。
    愧疚和思念像蚂蚁一样啃蚀他的心，让他日夜难安，他也去莫武的学校堵人，但学校太大碰不到他；他也去任何他们曾去过的地方找他，但自从他们没见面后，那些地方莫武似乎也不再去了。
    冯心薇倒是显得特别开心，好像一点也不被受伤的事影响，她不再每天对他说着交友的大道理，甚至又恢復工作到半夜的作息，好像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般。
    只是唐奕生一心想着要找莫武，根本没发现冯心薇的不对劲，甚至觉得冯心薇没继续烦他也好。
    莫武在躲他，唐奕生实在没办法，他想到莫武说他晚上都在力哥的酒店后场打工，决定晚上乔装到市区里最有名的那条风化街上碰碰运气。
    那一天本该是充满旖旎繽纷、热闹且繁华的酒店大街，却意外地瀰漫着紧张和危险的肃杀气息。
    有一大队人马约二十多人，身上刺龙刺虎，拿着棍棒等东西，由一个看似老大理着小平头的壮汉带领，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一些早已知情的店家偷偷拉下铁门，以免遭到波及，路边的酒客和寻芳客更是感觉不对劲，纷纷走避。
    第一次晚上到这条街上的唐奕生虽然感觉到气氛和他想像的不同，但因想见莫武的想法更为强烈而忽视心底危险的警告。
    「妈的，力哥那群人破坏规矩，这次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干！大家好好地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一直找我们麻烦……」
    「这次就换我们去砸他们的店，居然敢挖我们家小姐，干！」
    唐奕生愈听愈觉得不对劲，这群人竟是要去砸店的？那莫武呢？莫武怎么办？他会不会被这群人打？
    他心里紧张又焦急，很想去找莫武通风报信，但他又不知道莫武待的酒店在哪，只能远远地跟着这群人走。
    他想，他一定要去确认一眼，确认莫武不在这场斗欧之中，然后他就离开。但他不敢想万一莫武真的要和这群人打起来的话，那该怎么办？
    力哥那里似乎刚听到消息，来不及招集人手，店门口站了一些人，人数不到西强的一半，手上抓着临时拿来的武器，每个人脸上有不安也有豁出去的狠劲，临时抓来的棍子椅凳在地面发出鏘鏘鏘的声音，用声音製造出不输人的气势。
    「强哥，带那么多人什么意思？」像是店经理的人站到西强面前，声音强硬地问。
    「什么意思？怎么不问问你家的人是什么意思？」西强向后一招手，两个小弟从后面推出一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人。
    「阿康！」莫武的声音从店经理身后的一群人中传了出来，唐奕生心里突突地跳了一下，赶忙越过人群向前看过去。
    只见莫武穿着白色制服从人群中穿出，将地上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曹思康给扶了起来。
    「这是你们的人吧？他不顾规矩来挖我家小姐，不要说我找你们麻烦，是你们先破坏规矩的！」
    「呸！明明是你们先让条子找我们麻烦的！」曹思康虽然被打得很惨，但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就好像找回底气般，朝西强呸了一口血沫。
    「阿康！」莫武紧张地警告曹思康，要他别再激怒西强哥。
    但曹思康好像没听到一样一直瞪着西强哥那边，不断挑衅。「你们一群孬种打我一个，干，等力哥来你们就死定了！」
    「阿康，够了！」莫武看西强的眼神像是要将曹思康碎尸万段般，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人群后。
    「很会说嘛！看来是不打算好好讲事情了！」西强后面的手下一个个像兇神恶剎似地不断在后面帮忙助阵叫嚣。
    「不然你们想怎样？本来就是你们有错在先！」店经理这边的人年轻气盛，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和西强的人对峙叫骂，气氛紧绷，火药味一触即发。
    「干你娘！」
    「打死啦！」
    「给他们好看啦！」
    不知道是谁先一步衝向对方，随即两方人马陷入混战之中。
    唐奕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些腿软，但又担心着莫武，于是不断在外围游走，小心地寻找莫武的身影。
    很快他在一片混战中看见莫武护着曹思康打人的身影。
    对方人多势眾，三个人围着莫武猛打，莫武也毫不畏惧，出拳快速地撂倒一人，让另外两人心生忌惮，一时不敢上前。
    但这时莫武似乎也看见唐奕生，表情怔愣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分心，让人覷了空档，棍棒毫不留情往他身上招呼。
    霎时间，唐奕生瞪大了眼睛感到一阵热血上涌，握紧了拳头没有多想地衝进混战之中，然后一拳打向正在攻击莫武的人。
    唐奕生没打过架，出拳毫无章法，凭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气势，加上身高优势，猛然出拳打人，倒也把对方打得一时昏头，久久反应不过来。
    「唐……唐奕生？」莫武睁圆了眼睛看唐奕生打人，好像看见了七大不可思议的奇景般久久回不了神，愣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唐奕生握着拳头的手还没放下，胸口剧烈起伏，心情因为第一次将人揍倒在地而激昂，听见莫武的话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都不跟我联络！」
    莫武没机会跟唐奕生好好解释，很快地又有人衝过来，莫武急着把唐奕生护在身后，一拳打向来人的肚子。
    碰！
    一声重击，对方痛得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唐奕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莫武打架的样子，手臂肌肉賁张出拳又快又准，从击中的声音便可知道那一拳有多狠多重，看得唐奕生心跳加速，久久移不开眼。
    「这里很危险，你赶快离开！」莫武本想叫曹思康带他离开，但眼神扫了下四周却没看见曹思康，才知道曹思康趁着唐奕生衝进来吸引敌人的时候溜走了。
    莫武微微皱眉，曹思康遇事开溜的性格莫武早就习惯了，倒不意外不见他的踪影，只是烦恼曹思康跑了，谁来安全地带唐奕生离开？
    唐奕生的手因为方才揍人的关係隐隐发麻，他还不习惯用拳头打人，在地上四处看了一下，捡起别人掉的棒子对准敌人一棒子挥过去。
    「小心！」
    唐奕生的棒子不仅打了敌人，也因用力过猛差点打到莫武，幸好莫武伸手挡下。
    「抱歉。」唐奕生尷尬地说。他连武器都不太会用。
    莫武看了他一眼，来不及说话，因为接下来人群渐渐瞄准他们这一边围了过来，莫武只能儘量将唐奕生护在身后，尽全力保护他。
    接下来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的空档，因为光是挡下人海般的攻击就已经用尽全力，混乱中，唐奕生也被人打了好几下，但大部份时候都有莫武帮他挡下。
    唐奕生一开始还感到热血沸腾，但随着攻击次数愈来愈多，他也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最糟的是他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喘不过气。
    「奕生，你还好吧？」莫武看他喘气的声音愈来愈大声，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马上联想到他以前气喘发作的样子。
    唐奕生不想这时拖莫武后腿，努力地调整呼吸，对着莫武说：「没事……」
    莫武虽然担心唐奕生的情况，但现状却不容得他分心，在他关心唐奕生的时候，对方的老大西强竟不知不觉站到莫武面前，在他来不及反应下出拳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莫武被打得一阵晕眩，口里被牙齿嗑破一个洞，舌头嚐到些微锈铁的味道。
    「小子，很能打嘛！打了我不少人！」西强居高临下地看着莫武说，他还记得这个人就是刚刚衝出来把曹思康拖进人群后的，看起来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曹思唐是朋友。
    眼下不知道曹思康躲到哪去，西强也只好针对他朋友教训。
    「莫武！」唐奕生想帮忙，西强的手下却架住他，战况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西强的人马给控制住。
    西强像打沙包一样，一拳一拳地打在莫武身上，莫武虽然想回击却双方经验和技巧相差太多，莫武一直找不到可回击的机会。
    突然人群外一声欢呼，有人大喊：「力哥来了！」
    西强因此分心张望，莫武立即抓准当下的时机点，猛然出拳，往西强身上的弱点猛打。
    西强一时不防，被莫武的重拳打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忽然又一记重物击打在他头上让他又倒了回去。
    西强的其他人马都因为力哥突然带人出现而手忙脚乱，没有人来得及去照顾西强。
    「看你怎么嚣张？再秋啊！」曹思康拿着铝棒出现，对着西强的头一阵猛敲，直到西强动也不动，才得意地对莫武道：「武哥，你看，我干掉西强了！」
    莫武一击打倒西强后就忙着去救唐奕生，没空顾及西强这边，忽然听见曹思康这么说，赶忙回头就看见倒在地上血流满地，动也不动的西强。
    莫武吓到了，连忙抢下曹思康手中的铝棒阻止他再对西强动手，并骂道：「你说什么？你都快把人打死了！」
    「这种人渣就是要打死他才好啊！你没看他把我打成这样？」曹思康掀开衣服指了指身上的伤，恶狠狠地瞪着躺在地上的西强，觉得还不够解气，又用脚踢了几下。
    西强动也不动。
    莫武心下一凉，连忙把曹思康拉离西强身边。正要再说什么时，忽然好几声「嗶嗶」尖锐又刺耳地划破风化街的夜空。
    「警察！放下武器，通通不准动！」
    「嗶！别跑！」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忽然一大票警察蜂拥而上，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般将本来逆转的局势瞬间翻面。
    不管是力哥的人还是西强的人通通不敌警察而被逮捕，就连莫武、唐奕生和曹思康三个人也不例外。
    唐奕生眼睁睁看着两三个员警围上前将手持铝棒的莫武制服，銬上手銬带上警车，而他则因当场气喘发作被送上救护车。
    这时唐奕生没想到，这一别竟二年多后才再相见。

 5-9 起诉

    5-9
    「不是不跟你说，而是当时你知道的话你会怎么做？」
    在摇晃的火车上，面对莫武问他的问题，唐奕生想了很久，最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不答反问。
    「当然……」当然是劝你回家啊！莫武才说了两个字就在唐奕生的眼神下，愕然地将剩下的话收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他的眼神中难得带上一点不安。
    印象中唐奕生一直是充满自信的一个人，现在却因为他的回答而不安。
    对，如果是当时的他知道唐奕生因为他而出柜、因为他而和家里断绝关係的话，他一定会劝唐奕生回家，如果劝不动，他也一定会马上离开他身边。他一个刚出狱，没钱没工作，连明天的希望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怎么敢拖着唐奕生陪他一起？
    他那时之所以敢放心地住在唐奕生家里，让唐奕生负担他的一切，也是因为仗着唐奕生还有家里可以依靠，如果两人的生活真的过不下去，至少唐奕生可以随时回家，不用陪着他硬撑。
    怎知当时唐奕生也是毫无退路，硬着头皮咬牙苦撑。如果当时他早点知道这件事的话，他一定不敢拖累唐奕生。
    唐奕生苦笑了一下，虽然莫武没说完后面的话，但唐奕生也猜到他会讲什么。
    「武哥，虽然你很喜欢我，但每次逃跑的都是你……」
    莫武看着唐奕生说不出话了，他脸上明显落寞的表情狠狠揪住了他的心。
    「从以前只要有点不对劲，你就会想和我断绝关係，所以国中一毕业就不跟我联络，后来高中时也是……」
    所以他才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让莫武知道真相。
    #
    风俗街上的混战结束后，唐奕生在医院里醒来，一清醒就想去找莫武，但冯心薇拦着他，不让他离开病房。
    「我想知道莫武后来怎么了？告诉我他被带到哪去了？」唐奕生满脑子只有那天莫武被銬上手銬，押上警车的画面，令他心急不已。
    「那个人是跟黑道有关係的流氓耶！你关心他做什么？你大半夜的跑去那种地方，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掉你的前程？」冯心薇痛心疾首地说，「你还要我为你操多少心，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好几天好几夜都睡不好……天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唐奕生没管她怎么说，只是吵着要去见莫武，但冯心薇不准。
    「你乖乖地待在医院里，其他的事我都会帮你处理好！」
    唐奕生不知道冯心薇所谓的处理指的什么，她将他软禁在医院里，除了她自己和医护人员，什么人都不让他见。
    这中间警察来找过他一次，问了一些基本资料，还有他那天去那里干嘛？对于他参与斗殴的事绝口不提，就连他问莫武的事，警察也只敷衍地说还在调查。
    他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一个星期，出院后风俗街集体斗殴事件也差不多调查完了。主嫌西强因重伤还在医院，恐有成植物人疑虑，而莫武因致人重伤被起诉。
    唐奕生简直不敢置信，那天痛打西强的是曹思康，莫武是阻止他的人，怎么被起诉的反而是莫武？
    而他明明当天也参与了斗殴事件，却被当成无辜捲入的学生，别说获罪甚至还得到警察局长的慰问。
    警察局长当着他的面对冯心薇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严办此事，加强地方治安。不论他在一旁如何抗议都没有人理会。
    他知道冯心薇根本不让他深入接触这件事，他还为此特地跑到别间警局，希望有人能帮他还给莫武一个清白，但结果是被冯心薇带了回去，再次软禁起来。
    他装乖了两三天，好不容易得到再次出门的机会，他想找人还莫武清白，让他脱离牢狱，第一个想到的是力哥，但他不是那边的人，没资格见到力哥。其次是曹思康，那傢伙才是造成西强重伤的兇手，只要他肯去向警方自首的话，莫武就能得到清白。
    但曹思康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面对而躲了起来，唐奕生找了好几天就是找不到他。
    眼看开庭的日子就要到了，他却一点能帮莫武的办法都没有，思来想去才发现自己认识所有有能力的大人都与冯心薇有关，而他们因为冯心薇的关係绝对不可能帮他这种忙。
    这时他才惊觉被冯心薇控制的可怕，这种时候竟连一个可信任帮忙的人都没有。
    然后他想到唐元实，他的父亲，住在医院那时他有听见冯心微和唐元实在病房外大吵的声音，唐元实想见他，但冯心薇不让。自离婚后，他没再见过父亲一面，冯心薇说他父亲心里只有外面的小三和她儿子，对他根本默不关心，所以他信了她的话，可是听着他们在病房外的争吵声，唐奕生又觉得似乎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
    或许可以找他试试看，毕竟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瞒着妈妈找上唐元实，他看起来和分别前一样，一身菁英气质，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是看见他来，眼底竟泛出细碎的光芒，像是非常期盼看到他一样。
    见面后唐奕生才知道唐元实和冯心薇说的不太一样，他离婚后并没有搬去和小三同住，而是自己一个人独居，他也没有不关心唐奕生，只是冯心薇不准。
    「你和佑辰都是我儿子，我对你们都感到亏欠，但我绝没有偏心哪一个。」佑辰是他另一个儿子，唐元实这么说的时候，眼神里满是亏欠。
    唐奕生不知道他这句话真实性有多高，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作戏？毕竟长期以来他听见的都是唐元实欺瞒狡诈的一面，实在无法一下子就翻转印象。
    不过唐元实答应会帮他打探莫武的消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这次见面的时间很短，说完主要目的后，唐奕生就该离开了，唐元实露出失落的表情将他送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我不是要破坏你和你妈的感情，但是……别太相信你妈妈的话。」
    这句话在唐奕生心中落下了怀疑的种子。
    尤其亲眼见到唐元实和妈妈说的不一样，让他开始回想冯心薇种种不对劲的行为。
    当时他刚在医院醒来，冯心薇就向他抱怨：为了这件事，她已经好几天好几夜都睡不好。
    但明明斗殴的事情才发生不到一天，她在烦什么事情烦到睡不好？
    在更之前，栽赃莫武的事，她明明就不在家，那天连帮佣都不在家里，为什么她会突然赶回来？为什么会知道莫武那时在他房间里？
    他想到冯心薇对莫武嫌恶的态度，想到冯心薇明示暗示他交友的重要性，想到很多冯心薇言行异常的行径。
    他不想怀疑，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迅速抽根发芽，怎么也阻止不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最后在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发现了隐藏式摄影机。
    他拿着摄影机去质问冯心薇，她却一脸坦然：「我关心我儿子在房间里做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不是摄影机，我都不知道我儿子要被人搞成同性恋了！」
    唐奕生终于懂了冯心薇厌恶莫武，说什么也要栽赃莫武的原因。
    他想到以冯心薇和警察局长认识的交情，说不定莫武那时工作会被临检也是冯心薇搞出来的，如果不是她要搞莫武，莫武也不会进酒店工作，也就不会被捲入斗殴事件，还被起诉了。
    事发后一个月，唐元实捎来消息，由于所有人指证歷歷，加上本人也承认犯行，莫武确定被起诉。而且由于罪证确凿，又是有人关心的案件，所以不会拖太久就会被判刑。唐元实能帮的只有请法界的朋友帮忙关心，试图让莫武减刑或轻判。
    唐元实虽然没有明说，但唐奕生想到警察局长那天向冯心薇的保証，就知道那个「人」指的是谁。
    原来当时冯心薇在医院跟他说会处理好，指的就是这种事。
    再过几个月，唐奕生就听到莫武判决下来的消息。两年的徒刑对重伤害来说不算太重的刑罚，因为考量到莫武犯案当时还未成年，所以予以减刑。但是对一个正要开啟新人生的年轻人来说。
    两年真的是太久、太久了。

 5-10一起

    5-10
    「如果你知道我妈她非常讨厌你，讨厌到不惜使出各种手段也想断绝我们来往，甚至你会坐牢，也可能是她在背后推动的，那么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隆隆的火车声让莫武听不清楚唐奕生说这话时的语气，但从他紧拉着自己的手看来，唐奕生似乎很担心自己一听完他的话就跑了。
    莫武张了张嘴，车上到站的广播声正好打断了他的回答，他沉默了一下，对唐奕生说：「先下车再说吧。」
    两人沉默地下了车，莫武本想省钱搭公车回去，唐奕生却自作主地招了计程车。
    「你脚不方便，不用省这个钱。」唐奕生解释。
    莫武则是盯着唐奕生从在火车上就没放开过的手，想：他是真的很怕他逃跑。
    在计程车上两人也只是牵着手不说话，莫武感觉司机不断地从后视镜中偷窥两人交握的手，让他觉得脸上有些臊热，但唐奕生握得太紧他抽不开。
    ——「武哥，虽然你喜欢我，但每次逃跑的都是你。」
    他想到唐奕生在火车上说的话，再看着唐奕生抓着自己的手，想：的确是这样呢。
    忽然他就放松了，虽然脸颊很热，但还是任由唐奕生牵着。
    唐奕生似乎也感觉到他放弃抵抗的力道，偷偷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的表情不是抗拒，握着他的手似乎有一点喜悦。
    车子在新租的旧公寓停下，莫武其实一路上都在想着唐奕生最后的问题。
    ——「如果你知道我妈非常讨厌你……那么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他想如果在当时，答案绝对是肯定的，就和刚出狱那时一样，都是抱着不想拖累唐奕生的想法，不想让唐奕生为难，反正他早就习惯放弃，放弃为自己辩驳清白、放弃扭转别人眼中对自己的印象、放弃……很多很多，可能包括追求幸福，都一併让他放弃了。
    或许他潜意识里害怕的不是被迫要放弃什么，他害怕的是被人选择放弃。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好，没那么值得被爱，大家总是在他与别的什么之间，选择了另一个，而不是他。
    就像当年他那记忆模糊的妈妈拋下了他；他爸爸有钱寧愿买酒而不是饿着肚子的他；就像给予年幼的他关心的力哥，选择了前途而搬离开他；就像曹思康的母亲平常总说他比亲儿子好，但斗殴事件后却要求他替曹思康顶罪……那些人都曾经对他好过，但一面临选择时，他往往不会是他们选择的对象。
    所以他寧愿在被放弃前，先选择放弃，至少是自己选择放手，不需要面临被选择的难堪。
    可是唐奕生从未放弃过他，面对这样的他，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挽回。
    甚至他早已预料到他可能会逃跑，所以寧愿咬牙顶着压力，也不敢告诉他真相。
    一直到两人进屋后，唐奕生才放开他的手，忙着将婚礼拿到的东西收好，莫武看着忙进忙出的身影，好像忽然懂了他的用心。
    唐奕生为他打造了一个安心的归处，让刚出狱的他不至于惶恐无措，他让他慢慢地找到适合他的工作场所，使他在友善的工作职场中获得他人的认同和鼓励，进而得到自信。
    如今拥有一技之长的他，有稳定的收入，也累积了存款，虽然过往的污点无法消除，但他已有展望未来的能力。
    现在再问他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做的话……
    「奕生。」莫武叫住了正在忙碌的唐奕生，将他唤来身边。
    「你刚刚的问题，我想过了……」莫武牵起唐奕生的双手，牢牢握住，在唐奕生期盼的注视下，缓慢但坚定地说：「以前的我没有自信，如果知道你妈讨厌我，我一定不会跟你在一起。但是现在……我想，我会跟你回家，一起向你妈道个歉，不管她能不能接受我，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唐奕生轻轻地笑了。

 6-1 相配

    6-1
    金黄色的夕阳静静洒落在旧公寓外的庭院里，这两个月来经过莫武每天照料，原本篱笆上萎靡的黄蝉慢慢恢復生机，很快地抽出新芽、长出绿叶，重新爬满庭院的外墙。
    莫武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礼拜就能开工，此刻趁着开工前的时间，拿着水泥想把庭院篱笆下破损的花坛给补一补。
    这间旧公寓莫武愈住愈捨不得搬走，它完全符合莫武对家的想像，就连他搬来的万年青和状元红都长得比以前在顶加时漂亮，以前顶加的太阳太烈，常常把万年青的叶子晒黄，现在的旧公寓遮蔽多，阳光也比在顶加时柔和，万年青的叶子比之前肥大而且鲜绿许多。
    莫武想，或许可以跟唐奕生讨论把顶加的套房退了，直接搬进来这里，啊，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想把浴室的磁砖重贴，漏水补一下，油漆重漆……
    莫武在脑中规划了一整套工程，篱笆外一抹鲜红色的车影闪过，瞬间吸引住莫武的目光。
    车子对男生而言，总是莫名具备吸引力，莫武的目光紧黏停在门口前的红色宝马，还在猜想车子的主人停在门口的用意，就看见唐奕生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莫武怔了一怔，才想到现在是唐奕生下班时间，平常唐奕生都等他骑摩托车接送，但最近脚伤，所以唐奕生改搭大眾运输上下班，没想到今天会被别人载回来。
    唐奕生没有注意到莫武在篱笆内看他，他走下车后就绕到驾驶座旁，驾驶座的车窗落下，探出头的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女生，茶色的头发、淡雅的妆容，看起来和唐奕生特别相配。
    莫武认得那个女生，那是唐奕生最近带的实习生林郁青，没想到唐奕生居然让她送他回家。
    他看见唐奕生弯下腰和林郁青说话，他们说话声不大，莫武听不清楚，但隐约听得出「谢谢帮忙……」、「下次请客……」之类的客套话。看起来很普通一般的互动，但林郁青听完却笑得乐不可支，唐奕生脸上亦掛着微笑。
    这一幕香车美人看得莫武有些扎眼，他明知道这只是一般的同事互动，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唐奕生一身律师正装，站在名车旁如此相衬，完全展露出身为高级菁英的气范。
    反观自己，穿着松垮又陈旧的t恤，手上是刚弄完水泥的沙土，又看向停在庭院里那台快十年的摩托车，虽然莫武很努力地保养维护，还是不敌岁月在车上留下的痕跡，怎么看都不像能配得上像唐奕生这样的菁英律师。
    自卑感又悄悄爬上心头，莫武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唐奕生和林郁青说完话后，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然后才转头打开前门。
    莫武赶紧低头收回视线，假装专心地补水泥，刚刚才看见唐奕生回来的模样，装傻地说：「啊，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武哥，你在干嘛？」唐奕生对他温柔地笑了下，完全不提方才林郁青送他回来的事。
    「哦、嗯，我看花坛破了，想说顺手补一下……」莫武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支吾了一下，还是决定装作不知情。
    但那相配的一幕，在莫武脑中怎么也散不去。

 6-2 买车

    6-2
    如果是以前——甚至也不用太久以前，只说搬家前的莫武，看见这一幕可能就先自惭形秽，盘算着什么时候要把东西收一收离开。
    但前几天才刚和唐奕生把话说开，唐奕生要他别再逃跑，莫武只好把这个念头狠狠压下。看着若无其事的唐奕生，另一个想法慢慢浮现上来。
    「奕生，我们买车吧。」
    唐奕生早就察觉莫武的样子有异，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等他先开口，一听见他说想买车，立刻没有犹豫地点头说：「好啊，想买什么样的车？」
    唐奕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笔电，点进好几家车厂的网页，让莫武挑选想要的车款。
    莫武看了看那几款车的厂牌，摇了摇头说：「不是这种，要更贵、更好一点的。」
    唐奕生给他看的都是平价的家用车或是小货卡，不是他所期望那种能衬得起唐奕生的名车。
    他记得以前唐奕生家里的车子好几辆，每一辆都是豪华的进口车款，甚至有些是当时的他认不出的牌子。
    他也想给唐奕生那样的车子。
    唐奕生奇怪地看了莫武一眼，明明平常他的物欲不高，从未要求过什么奢侈品，每个月的娱乐大概就是打打手游，顶多花个几百块钱，上千块的东西想很久还是不敢下手，就连要帮他换手机都要连哄带骗。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想买名车呢？
    但唐奕生还是没有犹豫地说：「好啊，你有想要什么样的车款吗？」
    他连点几个常见的名牌车款，这些牌子的车就算最阳春的基本款都要一百多万——当然真的要买的话，也不可能只买阳春版。如果选一个该厂的标准配备，再加上保险零零总总……至少也要将预算提高到两百多万，对于向来节检惯的他们而言是一笔肉痛的开销。
    不过唐奕生评估了一下目前的存款，他们本来就有预留一笔买车的预算，如今只是在这笔预算上再往上加一点，从他投资的户头里扣，倒也不是负担不起。
    莫武难得开口要好的东西，唐奕生想儘可能如他所愿。
    不料莫武仍对那些车厂摇头。「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常见的，是要更好一点的，像是宝马、特斯拉或是比这些更贵的……」
    莫武其实对名车也没有研究，只是出入豪宅施工时，总会在地下停车场中看见不少名车，看久了多少认得这些牌子。
    唐奕生觉得更奇怪了，莫武连那些车子价值、好在哪里都说不清楚，怎么会突然想要那样的车？而且那些车子的价格贵到吓人，让唐奕生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那种车价格都不便宜呢……」他没有直接拒绝莫武的要求，却是难得的迟疑。「而且那种车的车厢都不够大，如果要装你的工具可能不太适合……你怎么会突然想买那种车？」
    唐奕生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他一直以为莫武想要的是和他师傅陈火言一样的货车或是厢型车。因为是工作需要，他非常支持莫武买，但莫武总是一再推拖，他还以为莫武终于下定决心，没想到居然是挑这种昂贵又不实用的名车。
    「不是买给我，是买给你的。」莫武说。
    「蛤？」唐奕生一怔，回道：「买给我作什么？我又用不到车。」
    「你常常地检、法院、事务所到处跑，怎么会不需要车？」
    「但那三个地方都在同一区，不需要开车都能到啊。」唐奕生自觉用到车的机会很低，根本没有购车的打算。
    何况莫武工作的时间自由，载他上班绰绰有馀，他才不想捨弃和莫武一起上下班的时间自己开车。
    「但你是律师，应该要有自己的车子啊！这样你去找委託人的时候也方便。」老是坐摩托车上下班像话吗？
    「我们事务所又不靠我接案子，委託人会自己过来，何况还有公车和捷运，我用到车的机会根本少之又少。」唐奕生皱着眉头，试着说服他，「是你比较需要用车吧？你接案范围那么大，动不动一天就要跑两三个工地，一堆工具要载来载去，不是早就喊着要自己的车吗？」
    「我就是想要买车给你啊！」莫武难得地任性起来。
    下午看见的画面又跳出来扎痛莫武的心脏。他想唐奕生原本是出身医生世家的有钱人，国高中出入都有名车接送，却因为和自己在一起，而向家里出柜被断绝关係，捨去了原本富有的生活和平步青云的人生，和自己挤在八坪大的顶加住了十年，就算现在搬到比较大的旧公寓里，整个室内坪数合起来还没有唐奕生以前住的家一层楼大。
    更难过的是，唐奕生现在都已经是出了名的律师，不仅没有自己的车子，出门坐的还是他们骑了快十年的摩托车，身边跟着的也是不像林郁青那样漂亮气质的美女，而是他一个在工地里作泥作、长相又粗俗的男人。
    怎么想都觉得太辱没唐奕生了。
    莫武难得任性的画面太惊奇，唐奕生看傻了眼，记忆里莫武对他总是听话顺从，像隻听话的大狗一样，很少有使性子的时候。
    而且任性的理由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想买车给他？唐奕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莫武快步走进卧室里拿出自己的存摺，放到唐奕生面前。
    「如果钱不够，这些都拿去！下礼拜我就开工，还会再有钱进来，到时候你也都拿去，这样总够吧？」
    自从黑心公司的事情后，莫武每次薪水下来都先入唐奕生的户头——以防莫武吃了闷亏不知道，唐奕生再把他的薪水重新分配，一部份用于共同生活开销；一部份存入共同存款；剩下的才是留给他的零用钱。
    莫武对此毫无异议，他一开始赚钱本来就存着把钱都给唐奕生的想法，以回报当年刚出狱时唐奕生对他的无条件支持。后来则是因为唐奕生比他会理财算帐，钱交给唐奕生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用，所以莫武也很放心给唐奕生处理。另外就是莫武骨子里还存有传统大男人的浪漫，认为把钱完全交给另一半，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不过唐奕生没有那种传统的观念，每个月很务实地将莫武的薪水依比例重新分配，莫武本身不太有物欲，所以每个月唐奕生留给他的零用钱，他没动用多少，随着薪水的增加，几年下来那本存摺也累积了不小的数目。
    唐奕生头疼地看着桌上那本存摺，他知道里面大概有多少钱，因为每个月都是他存进去的。
    但现在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就算不动用莫武那本私人的存摺，光是共同存款的数目就足以让他买想买的车，问题在于为什么要买这种华丽而又不实用的车子？他根本不会想要开车去上班，为什么非要买一台三、四百万的名车来装阔？

 6-3 吃醋

    6-3
    唐奕生看莫武一脸坚决非买不可的表情，就知道平常顺从的人一旦固执起来就很难说服他放弃。
    但如果莫武只是想买给自己用，那唐奕生可能会看在他难得任性的份上咬牙答应下来，偏偏他是想买给他用，唐奕生就更不想浪费那个钱。
    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想买那么名贵的车呢？唐奕生想理由绝对不是因为他需要用车这么简单而已，而是什么事刺激到他，才会让莫武突然有那样的念头。
    名贵的车子……学妹的车子好像也不便宜……啊！唐奕生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武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唐奕生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莫武看唐奕生原本是苦恼的表情一下子像想到什么般，笑了出来，感到不太对劲。
    唐奕生还在笑，笑自己迟钝。打从和莫武在一起后，他就是个很有自觉的同性恋者，所以自然而然忘记和异性相处该有的距离，因为他打从心底就认为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但他却忘了莫武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而且直到不久之前都还认为他有可能会拋下他去另组家庭，他让学妹顺路载他回家的事一定被莫武看到了，他觉得没什么所以没有主动说，但莫武一定开始鑽牛角尖了。
    只是唐奕生也很意外，莫武吃醋的反应竟然是想买车给他，是因为產生竞争意识想和学妹互别苗头的关係吗？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样，唐奕生都很高兴莫武这次的反应，总算不是想着要离开他了，而是更有底气地想和学妹竞争。
    想着，唐奕生又笑了，这次笑得更加开心，几乎是笑出声来。
    「到底……笑什么？」莫武被唐奕生笑得莫名其妙，总觉得是不是被唐奕生看出了什么而被笑了。
    「武哥，来……」唐奕生终于止住笑，将笔电放到一边，向莫武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要他坐下。
    莫武露出为难的表情，他比唐奕生高、也比他壮，每次唐奕生希望他坐到他身上时，他总是怕自己把唐奕生压坏。
    但他又难以拒绝唐奕生期盼的眼神，只好小心翼翼又带点扭捏地坐上他的大腿。
    「你到底……啊！」莫武话还没说完，唐奕生就高兴地一把环抱住莫武的腰，让莫武全身的重量一下子压在他的脚上，吓得莫武立刻想站起来却又被他死死环住。
    唐奕生将脸贴在他广阔的背上，又轻轻啃咬着他的肩颈肉，莫武的斜方肌特别突起，唐奕生总爱咬着那块肌肉，微微刺痛的感觉总是一再地挑起莫武敏感的神经，令他想躲又不敢真的躲开。
    「武哥，你知道我每天上下班最期待什么吗？」
    「什么？」
    「坐你车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可以像这样贴着你。」唐奕生轻轻笑了，又在莫武的肩上咬下一口。
    「啊！」让莫武痛得缩了一下肩膀，回头似嗔似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贴着他一个大男人的有什么好？
    那一眼让唐奕生整个像过电一样，身体整个火热起来，他眼神沉下，布满浓烈欲望的色彩，对着莫武肩上那块新落下的咬痕，爱不释手地抚摸。
    「我就喜欢啊……」隐含欲望的声音性感低沉，他靠着莫武的耳边道：「如果买车的话，我就不能这样环着你的腰，和你贴在一起……」
    「……车子坐起来比摩托车舒服吧？」唐奕生的声音从耳膜鑽进身体里，像小小的电流窜过，让莫武身体发软，几乎要同意他的话，但又不想放弃买车给唐奕生的打算，还在勉力挣扎抵抗唐奕生的诱惑。
    「再舒服也没有你的背靠起来舒服……」唐奕生使坏地将手伸进他的衣襬里揉捏他的腰腹，再往上抚摸他结实的胸肌。
    「唔……」莫武太习惯唐奕生的抚摸，身体彷彿得到暗示一下子就有了反应，声音克制不住地溢出唇边。
    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好像更应该要买车才对。莫武心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任唐奕生摆弄。
    上衣被唐奕生整片撩起，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裤头也被唐奕生拉下，硬挺的性器在他的撩拨下流出晶莹的前列腺液。
    「嗯啊……」不知不觉莫武已整个人靠在唐奕生身上，任他为所欲为，几乎忘了本来的目的。
    唐奕生简直爱死莫武这副沉迷在情欲里，迷茫的模样，他将他的头转向自己，亲吻着他的唇，勾引他的舌和自己交缠，手掌握着他的性器加快了捻动的速度，没多久莫武就全身摊软地洩在他的手里。
    唐奕生把手上的精液凑到自己面前，莫武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举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唐奕生伸舌舔了一口手掌上的精液。
    「你在干嘛？」莫武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被唐奕生一手环住，动弹不得。
    「试你的味道啊……」唐奕生咂着嘴像在评鑑味道有何不同，「不过，还是直接口出来的味道比较好。」
    唐奕生瞇着眼，手上还沾着他的体液，上扬着嘴角看起来像在使坏。这样子看起来太过色情，莫武虽然因唐奕生的话而脸红，却也不争气地又硬了起来。
    唐奕生将莫武放倒在沙发上，找来润滑剂要帮他放松后穴，却发现那里早就一片湿润柔软。
    「武哥，你又……」
    未尽的话语含着调侃的意味，莫武用手臂捂住脸羞到不敢看他。
    他怎么敢承认自己因为下午看到的画面，就特地存着诱惑唐奕生的心思，趁着洗澡时先在浴室里放松过了。
    唐奕生的手指毫无阻碍地伸了进去，将那处秘穴拓展到能容下三根手指的程度。
    「武哥，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唐奕生愉快地在莫武耳边轻声道：「那时你也是像这样自己偷偷做好准备等我。」
    唐奕生将手指抽了出来，换上自己的老二在那溼润的穴口磨蹭，龟头轻易地鑽开洞口滑了进去，接着粗长的柱身也一口气没入。
    「呃啊……」莫武忍不住弓起身子迎接那刺激感，空虚的甬道瞬时被唐奕生填满所有。
    唐奕生轻轻地摆动跨下，看着红润的穴口吞吐着他的巨物，肠壁内紧緻温热的触感，舒服得令他头皮发麻。
    「你每次都说我太色、乱发情，但你知道吗？」唐奕生压下身体，让自己进到最深处，看着莫武意乱情迷的样子，用他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你每一次偷偷为我准备好自己的样子，才是最色情的。」
    唐奕生感觉里面被用力夹紧了，莫武没说话，手臂紧紧盖在眼睛上，全身上下都透着緋樱般的顏色，漂亮得让人怜爱。
    虽然很想狠狠地衝刺、奋力捣弄他的穴口，让他在身下嚶嚶哭泣，但想到他为自己吃醋的模样，又感到一阵心软怜惜，想好好地疼爱他身上的每个地方，让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唐奕生忍着衝动，低头吻着莫武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从丰厚的嘴唇，到刚硬的下頦，突起的喉结在舌头的挑逗下，上下滚动。结实的胸肌上，两点红樱被玩弄得凸起涨大，肌理分明的腹肌随着情欲的攀升而快速起伏……莫武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如此令他着迷，他应该要知道自己被他如此珍视。
    「唔嗯……呃……」唐奕生不疾不徐的动作令莫武感到焦躁难安，他的吻细细碎碎在他身上点起无数火苗，烧得他不停扭动身体，想扑灭快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的火焰。
    充满情欲的呻吟声逐渐变成小声地哀求，「……生、奕生，我想……嗯……快一点……操我……」
    莫武终于放下手臂，欲求不满的身体让他难受至极，总觉得唐奕生又在变着法子折磨他，泪水汪汪地看着唐奕生。
    「干！」
    埋在莫武体内的兇器又涨大了几分，唐奕生抬起他的长腿跨在自己肩上，抽出自己的性器再一口气狠狠贯入。
    「啊！」莫武的身体用力弓了起来，快感一瞬间直上大脑，几乎令他疯狂。
    唐奕生毫不给他喘息的空间，压着他的长腿，大开大闔地操干起来。
    「我本来想慢慢疼爱你……但你真的太色了，武哥。」唐奕生像被逼得失去理智的野兽，只懂得向原始的欲望屈服。
    「啊啊啊……奕生，好爽……真的……嗯，好爽……」
    莫武也被干得疯狂，早已忘了羞怯，只记得向唐奕生迎合。
    最后唐奕生深深埋入莫武体内洒下灼热，亦俯下身在他的锁骨上咬下自己的印记。

 6-4 求婚

    6-4
    莫武在凌晨时悠悠转醒，身上红斑点点，皆是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跡。
    唐奕生还在他身边熟睡，莫武起身坐在床沿好一会，才到浴室准备梳洗。
    但没多久，他表情惊慌失措地从浴室跑出来，跳到床上摇醒唐奕生。
    唐奕生早被他的大动作吵醒，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莫武像失了声音般，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奕生上扬起嘴角，有点明知故问。
    莫武试了两三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举起左手放在他眼前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左手无名指上被套了一只亮晃晃的银戒，戒上有颗小小的碎鑽，莹莹闪烁。
    唐奕生的笑容更大了，戒指是他偷偷订做的，沉德文的婚礼上让他看见了莫武对婚礼的憧憬，而且他穿着西装走在红毯上的画面也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婚礼过后，两人进一步地将过往心结解开，莫武那句「会和他在一起」的话，更让唐奕生觉得时机成熟，他和莫武的关係可以进到下一个阶段。
    昨天就是想拿戒指才让学妹载他一程，没想到会让莫武吃醋，但这也意外让他发现莫武说想和自己在一起是真的，他这次没有逃跑，而是会想留住他。
    这让唐奕生更加确信现在是拿出戒指的时机。
    「一样的。」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在莫武面前晃了晃，无名指上同样有枚鑽戒闪闪发光。
    废话，他当然看得出是一样的。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武瞪着他手上同样的戒子，思绪纷乱，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会，眼眶突然就红了，豆大的眼泪叭搭地掉了下来，吓了唐奕生一跳。
    「你不会是讨厌到哭了吧？」唐奕生设想了很多情景，也想过他可能会喜极而泣，但就是没料到他会无预警掉泪，而且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高兴，倒像是有许多委屈累积着一次爆发了开来。吓得他慌了手脚，赶忙去接住他的眼泪。
    「不是……我也……不知道……」莫武一边尷尬地擦着眼泪，一边哽咽地回答。他明明是喜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喜悦之前，更多的是无以名状的情绪瞬间涌上，将他淹没。
    好像从小到大所累积的过往，突然一幕幕翻涌到他面前，那些曾被压抑的委屈、不敢奢求的渴望、被误解、被利用、被背叛……那曾被他认为都过去了、已经放下了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开来。
    他好像小孩子，迷路了一整天，终于找到妈妈，那种委屈感突然就让他哭了出来。
    「这是……」他吸着鼻子好不容易控制住眼泪不再落下，小心翼翼地碰着手上的戒指，声音发颤，怕不小心就把这一刻碰碎了一样，问：「这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唐奕生好气又好笑地回答：「不然还会有哪个意思？」
    「真的吗？你确定？真的、真的是给我？不是别人？」感觉太难以置信，所以莫武忍不住一再确认。
    因为他的问题太过荒谬，唐奕生翻了下白眼才回答：「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跟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唐奕生用手指指了指他和自己，从国中、高中……到现在，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和对方在一起，他们早就分不开彼此，未来当然也是。
    「可是……可是……」过往的自卑和现实在拉扯，莫武心里总觉得难以置信，从来没有人选择他，他以为自己是不值得被选择的，可是他又想到唐奕生不一样，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唐奕生把离开的他找回来；唐奕生不一样，全世界都不要他了，只有他把他视若珍宝对待。
    但是……
    「可是什么？」唐奕生问。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你……」莫武愈说愈小声，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几乎消失不见。
    他一直都很在意两人没说出口的关係，但都到了这一步，真的向他问出来又好像太过矫情，连自己都觉得尷尬。
    「要我说什……」唐奕生没听清楚，但看见莫武扭捏又脸红的模样，顿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瞬间红了脸跳起来，换了一种口气大声道：「你小女生吗？我都做得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还要我说吗？」
    唐奕生的话让莫武的羞耻感一下子窜到头皮上，全身发红发热，气得揍了唐奕生一拳。
    「对啦！我就笨看不出来，很多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新仇加旧恨一下子涌了上来，当年为了他和家里断绝关係的事不说，现在连他们是什么关係也不说。莫武觉得自己被唐奕生看不起了，气得转身就想走。
    「噢！」没料到莫武会真的下手打他，唐奕生痛得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不停痛呼。
    他的哀嚎让莫武马上就心软迟疑地停下脚步，担心地回头查看。他明明有记得控制力道，怎么还会那么痛？难道是不小心打错地方了吗？
    唐奕生趁机一把将他拉住，看着他诚恳地说：「对不起。」
    莫武才知道唐奕生是装的，但想走的劲头过了，唐奕生也道歉了。自己想了想唐奕生都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自己却在计较着这样一句话，的确像个小孩在无理取闹似地，想着自己都觉得羞愧。
    「算了，其实说不说也没那么重要……」
    莫武本想说自己不在乎，却听见唐奕生拉着他小小声地说：「我喜欢你。」
    他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长那么大似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一样害羞过。即便他们什么都向对方坦诚过了，但要说出这一句话仍是要比什么都来得困难。
    莫武整个愣住，他等这句话像是等了一辈子。
    随即又听见唐奕生说：「我以为你要懂，毕竟从以前到现在我也只跟你一个男生做过……」
    接着像是察觉这句话有语病般，唐奕生又马上补充：「女生也只有你一个！」
    莫武马上一个白眼瞪过去。
    唐奕生笑了一下，一个用力把人拉到怀里，抓着他的手轻抚着他手上的戒指道：「我是认真的，以前你总羡慕别人有家，现在你不需要去羡慕别人了，我跟你，就我们两个，就让我成为你的家，好不好？」

 6-5 承诺

    6-5
    有件事，唐奕生没跟莫武说，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小事。
    在莫武判刑定献后，他曾在街上遇见曹思康。
    那时风俗街的斗殴风波已渐渐在人们心中淡去，消失许久的曹思康又重新涉足各游乐场所，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过日子，一点也没有唐奕生以为的愧疚或良心不安。
    唐奕生不敢相信，上前堵住了曹思康的去路，阴沉的脸色让曹思康一见到他就心里发怵，拔腿就跑。
    唐奕生很快追了过去，在跑了一条街的距离后追上他，并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
    「资优生，你干嘛？」曹思康故意大声地问藉此壮大自己的气势，眼神却因受到惊吓而摇摆不定，他大概知道唐奕生应该是为了莫武的事而来，但不确定他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让莫武为你顶罪？你明明知道当时莫武只是去阻止你，为什么你没跟警察承认是你做的？」唐奕生大声地向曹思康质问，儘管莫武的事已无法翻案，但他还是想知道平常和莫武称兄道弟的人，为什么在重要的时刻反而将所有责任都推给莫武一个人扛？
    曹思康露出心虚的神情，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又不是傻了……那是要坐牢的啊！」
    「你也知道要坐牢，那让莫武去坐牢就可以？」唐奕生气得抓着曹思康领子的手更用力了，手臂上的青筋一条条浮现，「他对你那么好耶！他把你当兄弟，你却这么对他？」
    「我有什么办法嘛！我也会怕啊！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曹思康被他这么一吼，委委屈屈地说：「何况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啊，我去坐牢她怎么办？」
    唐奕生捏紧了拳头，忍下朝他脸上挥拳的衝动，又问：「那力哥呢？他不是对莫武很好吗？怎么就让他去坐牢了？为什么你们没有人出来帮莫武作证？」
    他就想知道为什么那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莫武，他的好兄弟曹思康、他视为恩人的力哥……为什么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但那是力哥的主意啊，我妈是店里最资深的红牌，力哥怎么可能把我送进去？」
    所以曹思康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因为他有妈妈、有家，有一个无论如何都可以让他依靠的对象，而莫武什么都没有。
    莫武曾羡慕唐奕生的家，而唐奕生却嗤之以鼻地认为一个虚假的家庭有什么好的？
    他曾不能理解莫武依赖力哥的生活方式，明明知道对方是黑道，为什么还要死命巴结，说什么要报恩之类的？
    但那不过是因为莫武渴望归属、渴望被认同、渴望寻求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因为他想要有个家、有个人可以依靠。
    别人生来就有、甚至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莫武求而不得。所以即便是那一点点，如饮鴆止渴的好，他也视若珍宝。
    无依无靠的人终究沦为别人最先牺牲的对象。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唐奕生气得一拳打在曹思康脸上。
    他只要一想到莫武是什么样的心情被送进去，就心痛得无法言语。
    因为爹不疼娘不爱，所以活该这一生都被人欺负吗？
    他明明是那么用心地渴求、真心地对待身边的人，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依靠？
    曹思唐被打到身子歪了一边，踉踉蹌蹌地扶着墙站稳了身子，呸了一口口水道：「光说我，你又帮了他什么？」
    曹思康的话像尖利的刺一样扎进他胸口，他说：「那天我们每个人都进了警局，就你一个人没事，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有势！你这么厉害，干嘛不连他也一起救？」
    曹思康说完，用力推了唐奕生一把就跑走了，留下唐奕生一个人失魂落魄。
    他不想救吗？他试了但他没办法。
    那他跟曹思康又有什么不同？他还不是什么都帮不上莫武，他能有什么藉口？
    他想到冯心薇偷偷安装在他房里的摄影机，他想莫武会坐牢，他也是推了一把的帮兇。
    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冯心薇不会盯上莫武，那莫武说不定不会到酒店上班、不会遇到斗殴事件、不会这么快被判刑。
    他的人生至今一帆风顺，他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天资听颖，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叛逆任性、他骄傲自信，对所有人都高高在上，但事实是，他也不过是靠着父母庇荫才得以任性的雏鸟。
    他以为自己所拥有的其实都是冯心薇给的，他以为自己做的选择其实都是冯心薇允许的，他的人生活在冯心薇的控制之下，小至饮食的选择，大至人生的目标，都是冯心薇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以为自己长大能有足够的力量，事实上如果冯心薇不允许，他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这样的力量算什么？
    就算他以后真如冯心薇所规划当了医生，成了院长，他的人生就能如他所愿，自行掌握吗？
    恐怕到时他连爱一个人都无法选择。
    唐奕生这时才感觉到被一个人控制人生的可怕。
    他想……给莫武一个家，他还记得莫武眼里流露出对家的渴望。
    他想……成为莫武的依靠，让他被欺负时，可以不用忍气吞声。
    他再也不想看见他眼里出现不得不放弃的悲伤绝望，他希望他可以不用再放弃为自己争取任何事情。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先能自立，先能摆脱这种被控制的人生。然后他才能随心所欲，想爱谁就爱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再也不须担心需要经过谁的允许、谁的同意。
    然后下次见面时，他想成为某人的家、某人最坚实的依靠。
    而这年少时的承诺，终于在今日得以实现了。

 6-6 尾声

    6-6
    城市里一台有点老旧的摩托车在马路上疾走奔驰，车上坐着两个反差极大的男人，一个穿着松垮的t恤握着摩托车的龙头，专心地游走在车阵中；另一个则穿着西装坐在后座，戴着和西装格格不入的半罩式安全帽，整个人贴在前座的人身上。
    「啊，要再快一点喔，快来不及了！」坐在后座的唐奕生抬起左手腕上的手錶，故意在莫武眼前晃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银光也顺势落入莫武眼中。
    但莫武无暇去欣赏那枚戒指，他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气极败坏地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如果不是唐奕生出门前又抓着他做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怎么会来不及！
    急驶而过的风灌进莫武松垮的领口，领口下布满斑斑点点的红痕交错，充满旖旎的艳色。
    「这次是你一直缠着我说还要……」唐奕生看着他身上自己留下的痕跡，露出饜足的笑容。
    「那是、那是……」莫武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都怪气氛太好，以为天色还早，再加上唐奕生那句「我喜欢你」的情话威力太强，他才会一时昏头，沉迷在情欲之中。
    「所以这次是你的责任。」唐奕生对着莫武裸露在外的肩颈咬了一口。
    莫武吃痛缩了一下肩膀，不敢说什么，认命地转动把手，将油门又往下压了压，机车在速限内急驰而去。
    #
    八点三十五分，在比平常晚了一点点的时间，摩托车急停在地院前方。
    「果然还是摩托车最方便，如果是开车的话，现在一定还塞在车阵中。」唐奕生脱掉安全帽，意有所指地对莫武眨了眨眼。
    莫武脸上一红，安静地接过安全帽收进车厢。
    唐奕生趁着这时利用后照镜整理被压乱的发型。
    「你工作结束再打电话给我。」莫武说。
    「好。」唐奕生漾起温柔的笑意，对莫武点头。
    莫武忍不住又为一身正装打扮的唐奕生看得入迷，尤其他今天的微笑显得特别温柔多情。
    「学长！」后方传来林郁青充满活力的声音。
    莫武和唐奕生齐齐向她看去，林郁青快步走来向唐奕生打招呼：「学长早，难得你今天比较晚呢。」
    「早，刚好早上比较忙一点。」唐奕生微笑回应，视线飘向莫武，暗示地眨了下。
    「咳。」莫武脸一红，偷偷地瞪了他一下。
    林郁青好奇的眼神在两人间转来转去，正想开口问，突然被唐奕生左手上的银光给闪了一下。
    「啊！」林郁青指着唐奕生左手上的戒指，难掩激动的情绪问：「学长，你昨天求婚成功啦？」
    她没想到昨天才载学长去拿戒指，今天就看到学长的好消息。
    唐奕生闻言，笑着举起手在林郁青前面炫耀了下，说：「对啊。」
    「啊啊！恭喜！什么时候能见见学长的未婚妻啊？」
    「你见到啦！」
    「咦？」
    唐奕生拉起莫武的左手向林郁青展示一模一样的婚戒，大方地向她介绍道：「我未婚『妻』。」
    林郁青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赶紧捂住嘴巴以免尖叫出声。
    莫武低下头，红晕布满了整张脸，虽然很高兴被唐奕生公开，但实在太羞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林郁青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赶忙改口，真心诚意高兴地说：「不对，恭喜你们！真是太好了！」
    莫武也靦腆地接受林郁青地恭贺。
    和唐奕生分别后，莫武慢慢骑着摩托车回家，一路上目光不断地被左手上的戒指所吸引。
    戒指上那颗小小的碎鑽在阳光下流转出七彩的光芒，一如小时候记忆里的那颗漂亮的戒指。
    他曾经以为他不值得拥有的东西，如今终于牢牢地套在他的手上。
    —全文完—

 【番外】旅行-01

    「这个周末我们去旅行吧！」
    这是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唐奕生突然这么说。
    这时莫武刚脱离上一间黑心公司，正进入陈火言底下做学徒，每个月只领底薪，一切都还在适应中。
    唐奕生因学分不足而休学，为了赶上课业以及准备毕业后的律师资格考，辞退了许多家教课，只留下一定要带到毕业的和少数旧生，因此使得他们的经济来源大幅缩减。
    但幸好拿到上一间黑心公司的赔偿，所以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是像旅行这种奢侈的事情，莫武想都没想过。
    所以当唐奕生突然提出要旅行的事时，莫武的反应是不可思议。
    「真的要去吗？去哪？」
    「这种冷天气，当然是要去泡温泉才过癮啊！」唐奕生说。
    「温泉？要出国吗？」莫武第一个想到的是电视上介绍过的日本温泉，户外温泉搭上皑皑的雪景，可真是如梦幻般的地方。
    不过……出国要花很多钱吧？他们哪来的钱？莫武很快皱眉陷入迟疑。
    唐奕生噗哧地笑了。「为什么说到温泉就想到要出国呢？台湾也有温泉啊！」
    「啊？」莫武呆呆地张着嘴，他倒是完全忘了台湾也有温泉这件事。
    「老实说吧，我已经订好了，这个周末，我们去北投玩两天一夜！」唐奕生独裁地说。
    说白了，他只是告知，并不是给莫武商量的馀地。
    莫武抓了抓头，应了声好。
    从国中认识唐奕生到现在，他也慢慢明白唐奕生的个性，外表看起来理性、好商量的他，实际上却是相当独断独行，暗自决定好的事情通常不容许别人改变，就算遇到了阻碍，他也能用话术让别人照他的话作。
    像是和他同居的事、还有要他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的事……都是在莫武还没搞清楚状况下，被唐奕生的话带到点头同意，事后才发现不对劲。
    但莫武也知道，唐奕生作这些决定的背后都是为了他好，才会这样强势地从背后推他一把。
    像这次旅行的事也是，唐奕生或许是看出他对旅游的嚮往，也知道他对于钱的担忧，还有始终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不敢提出太超过的要求，所以才会这样强势地决定。
    大概能猜出唐奕生的想法的他除了说好，也没别的可说了。
    旅行的事就这样订了下来。
    #
    紧接着周末很快来临，虽然年末要赶的工很多，但莫武还是硬着头皮向陈火言要了一天休假，代价是之后他要一路无休地做到过年前，但莫武仍然觉得很值得。
    这是他和唐奕生第一次的单独旅行，也是莫武人生中第一次去旅馆过夜。
    出发前一天，莫武像第一次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得睡不着，即使行李早早就准备好，他还是一直检查包包，想着还有什么东西没带。
    在他第n次因为睡不着而起床时，睏极的唐奕生一个翻身将他压住。
    「睡觉！才两天一夜的小旅行，能有多少东西要带？你别再爬起来了，快睡！」唐奕生闭着眼，嘟嚷地说。
    「可是……我是不是应该带条自己的毛巾……我听说旅馆的毛巾都不是很乾净……」莫武试图挣扎，但唐奕生手脚都跨在他身上，他也不敢太用力挣脱。
    「我订的又不是评价很差的饭店，不会有那种事。」
    「哦……」莫武这才认命地躺好，但没多久又小小地挣扎。「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多带一套衣服什么的？」
    「不用带那么多东西啦！」唐奕生非常勉强地睁开眼，瞪着他威胁道：「你要再不睡，我就要用别的方式让你睡了！嘖，本来看在明天可能要走很多路的份上才放过你，你现在又这样一直勾引我。」
    莫武一听，全身立马僵住不敢再动。「好啦、好啦，我睡就是，你别乱来！」
    他实在怕死了唐奕生指控的勾引，明明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没做，唐奕生那个怪胎、发情的种马就不知道看上他什么，老是说他在勾引他，要他负责然后缠着他做个不停，做到他求饶，莫武觉得真是冤枉极了！
    「哼！」唐奕生用鼻子哼了哼气，不知道是满意莫武的回答，还是不满什么都没做。
    他的鼻息全喷在莫武脖子上，惹得他脖子一阵掻痒，但唐奕生紧紧圈抱着他，让莫武不敢乱动，忍着忍着，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倒也真的睡去。

 【番外】旅行-02

    隔天一大早，天还濛濛亮着，他们就背着简便的行李搭上了最早的火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前往台北。
    一开始莫武还很兴奋，但吃完早餐后，安静的车厢、规律的晃动再加上昨夜没睡好的疲倦让他昏昏欲睡，很快地失去意识。
    再次回过神时，已经是唐奕生在摇晃他的肩膀，叫他醒醒的时候。
    「你睡得可真沉……」唐奕生瞇着一双带笑的眼睛，甩动被莫武压到酸麻的肩膀，狭促地看着满脸尷尬的莫武。
    「……你可以早点叫醒我。」莫武为了赔罪，背着两人份的行李吶吶地说。
    「看你睡得那么香，我捨不得。」唐奕生一弯嘴角，右边嘴角下的那颗小痣变得特别鲜明，一看就让莫武知道这人又在逗着他玩了。
    他只能扁扁嘴，认了唐奕生的揶揄，同时转移话题问：「那我们现在去旅馆吗？」
    莫武对这趟旅行的认知只有泡温泉而已，完全没想过旅行中能作的事。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白日宣淫吗？」唐奕生坏坏地笑着说，每次故意使坏时扬起的嘴角，都让他嘴角边的那颗小痣变得明显，莫名有种性感。
    莫武盯着唐奕生的嘴角愣了愣，克制住想吻上那颗痣的衝动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唐奕生说的话。
    「什么宣……？不是啦！你怎么、怎么想到那里去了！」莫武一张脸羞得满面通红，像煮熟的螃蟹似的，慌得手脚乱摆。
    即使已经有过无数次亲密关係，莫武仍然不适应将这种事掛在嘴边，更遑论应付唐奕生的骚话。
    「难道你不想吗？我可是很期待回到旅馆之后要做的事……」唐奕生牵着他空着的另隻手，靠近他的耳边吹气说。
    这举动又把本来已经脸红的莫武撩得更加艳红，就连脖子以下的锁骨附近都能透过领口看见红晕蔓延。
    「嗯？难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想吗？」见莫武红着脸不敢说话，唐奕生又更加放肆地用手指来回抚摸莫武的颈动脉附近。
    唐奕生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失望，但抚摸他脖子的手又是如此撩人。
    莫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艰难地点头说：「我也想。」
    唐奕生却在听到回答后，放开了他的手，在莫武因掌中的空虚而觉得失落时，唐奕生开口笑道：「我也很想和你在旅馆做爱做一整天，可惜，旅馆没有那么早开。」
    莫武一听就知道自己又被唐奕生整了，他尷尬捂住脸，求饶道：「别闹我了……」
    「别那么失望嘛！」唐奕生安慰地摸摸莫武的头。
    被他吼了回来：「我才没有！」
    唐奕生乐不可支，好一会才捧着肚子说：「好啦，不闹你，我们先找地方逛逛，傍晚再到旅馆checkin。」
    #
    他们搭着捷运来到建国花市，莫武对于唐奕生第一站选择的地点感到有些惊讶。
    「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对这个有兴趣吗？」
    「怎么可能？」唐奕生嗤之以鼻地说。
    「那……？」
    「你不是在顶楼种了一堆杂草吗？我才想说带你来这里看看，能不能给你那堆杂草找个伴，添点什么不一样的。」
    「什么杂草……」莫武想抗议却又说不出什么能抗议的话，只能弱弱地表达不满。
    而唐奕生口中的杂草是莫武在前一阵子捡回来的，那时和唐奕生因为黑心公司的事吵架，他一气之下离家在路上茫然失措时，刚好看见路边有别人丢弃的盆栽，破掉的塑胶盆中，一棵包着乾土的植物倒在地上，叶片因缺水而萎缩，看起来楚楚可怜，不知怎地让莫武联想到自己，跟那棵被丢弃的盆栽一样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失去了能利用的价值，被人拋了出来。
    后来唐奕生来找他时，连那盆植物也一起带了回家。
    从没照顾过植物的莫武，只凭着早晚勤奋的浇水，竟莫名其妙地救活了那棵不知名的植物，而后那棵植物愈长愈茂盛，莫武帮它换了大盆，它更加恣意生长，而且只长叶不开花，浅绿色的叶片大且杂乱生长，被唐奕生戏称是杂草。
    但莫武却很宝贝这杂草似的植物，救活它并照顾它到茂盛带给莫武很大的成就感，即使后来莫武找到工作仍不忘每天照顾，甚至因为它过于茂盛，还帮它分盆以至于愈种愈多，到现在顶楼上已经有七、八盆它的分身。
    一片绿意看起来是很好，但也显得过于单调乏味。
    更重要的是，唐奕生看莫武照顾那株杂草照顾出兴趣来的样子，所以才想莫武或许会对花市有兴趣。
    但其实莫武对园艺没什么兴趣，只是对唐奕生口中的那株杂草有着特别的感情才会认真照顾，但既然唐奕生主动提议要来花市给「杂草」找伴，他也不反对。
    建国花市位于高架桥下，佔地宽敞，内有上百家摊位，上千株盆栽花草其聚一堂，争奇斗艳，尤其年节将近，应景植物和装饰品红红绿绿地点缀整个花市，看起来热闹繽纷，让人目不遐给。
    就算是本来没兴趣的唐奕生也被这热闹的年节气氛，和多样不同品种、长相奇特的植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莫武同样兴致昂然地和唐奕生併肩随意在每个摊位走走逛逛，看到特别漂亮的盆栽就停下来多看两眼，等老闆上前招呼时，又摆摆手拉着唐奕生离开。
    如此逛了将近一半的花市，唐奕生终于受不了地问：「你就没有看中意的花吗？」
    「啊？」莫武这才想到唐奕生的目的是为了给家里顶楼增添不一样的植物。可是他撑着下巴显得非常为难地说：「这边的花草都很漂亮……」
    「喜欢你可以多选几棵啊！」唐奕生大器地说，好像忘了他们经济并不宽裕这件事。
    莫武吓一跳，赶紧摆手，「干嘛浪费钱？」
    唐奕生讲完也想到现实状况，听到莫武这么说，便改口道：「至少一两百的盆栽还是买得起，不用省这个钱！」
    「不是这个问题……」莫武苦笑。
    「那是什么问题？我看刚刚有一个摊位的兰花你好像很喜欢，为什么不要？」唐奕生挑着眉，那张有着漂亮眉眼的脸咄咄逼人地向他靠近。
    莫武几乎抵挡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抵在唐奕生胸前阻止他靠近，求饶道：「你别这样……」
    「我就想知道走了这大半条的花市，你居然一朵花也没买，是什么原因？」
    誒？有这样逼花钱的吗？莫武心里苦笑地想。
    「也没什么原因啦……」莫武环视了周围奇争斗艳的花草，抓了抓头解释道：「就觉得……它们不需要我也能活得很好，那我也不需要把它们带走。」
    唐奕生一愣，没料到会听见这种理由，但是很像莫武会说的话。他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
    「你这是怎样？不过就是买个盆栽，还非得要弱小的傢伙才能引起你的同情心吗？」
    「……也不是这样。」总觉得被唐奕生笑了，莫武尷尬得脸上一热。
    唐奕生倒是没再说什么，就带着莫武继续将剩下的花市走完。
    没多久，在经过某家摆满绿色观叶植物的摊位上时，唐奕生突然觉得摊位上的某棵植物特别眼熟。
    「啊！是杂草！」他眼尖地认出那是自家顶楼杂草的兄弟，忍不住手指着大叫一声。
    莫武顺着唐奕生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发出惊讶的声音。「誒！真的耶！」
    难得见到和杂草一样的植物，两人立即朝摊位凑过去看。
    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杂草，叶片顺着同一方向生长，繁茂却不显凌乱，看起来特别舒心，唐奕生心想：难怪他第一眼没有认出这是自家顶楼的杂草，就好像一个整天邋遢的人突然穿上西装、整理过仪容一样，变化太大了。
    莫武和唐奕生一样惊讶，原来杂草可以被整理得那么漂亮，自己是不是太过放任顶楼那群杂草了？再顺着杂草往下看，看见盆栽上的立牌写着「万年青」。
    原来杂草也是有个文艺的名字，自己好像把「杂草」养得太过草率了？这一比较，让莫武顿时觉得愧对家里的杂草起来。
    「你们要带盆万年青吗？这个回去很好照顾的！」老闆见两人站在万年青前许久，便过来热情招呼。
    莫武赶紧摇头，「这个我们家很多了。」
    「是吗？」老闆看起来有点失望，但仍不死心地招呼。「那要不要看看其他的？我们也有其他品种的……像这个，我们卖得很好……」老闆指了指在他旁边的中盆，长得和老闆小腿一样高，叶子呈心型，有着羽状裂痕的观叶植物。
    唐奕生看了眼那盆植物上的立牌，名字写着「龟背芋」，表情不置可否地看向莫武。
    如果莫武喜欢，买什么都可以。
    但没想到莫武看到那植物的名称，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说：「名字太不吉利了。」
    「嗯？」
    「有龟会槓辜，又运气背……这样不行，你可是后年要准备考试的人，不能在家里种这种东西。」莫武小小声地在唐奕生耳边说。
    唐奕生噗哧地就笑了出来。还以为他表情严肃在想什么，原来是迷信这种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选那盆状元红不就一定得状元？」唐奕生随手一指角落一盆个子不高，枝叶又细，身上掛着零星几串小巧红色果实的植物。
    莫武顿时眼睛放光地看向那盆状元红，名字讨喜，长出的红色果实又惹人怜爱，莫武几乎是一眼就爱上它。
    唐奕生看出莫武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很快地让老闆结帐，把状元红包了起来。
    莫武珍惜地双手包着状元红，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总觉得好像买了很奢侈的东西……」
    唐奕生弯了弯嘴角，好气又好笑地说：「不过才三百块的东西……」
    如果是以前，这些钱他眨了不眨地就可以随意挥霍出去，但现在三百元却足以抵两人一天的餐费，难怪莫武会觉得心疼。
    真希望赶快考上律师执照，赶快赚钱让日子好起来，让莫武不会再觉得三百元的东西是奢侈品……唐奕生心里转着一团思绪，没注意到莫武正用着温柔似水的表情看着他。
    「唐奕生，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唐奕生一回神就撞进莫武那一汪春水似的温柔里，十二月的北风吹冷了外面的温度，却吹不冷两颗为彼此灼热的心跳。

 【番外】旅行-03

    旅馆checkin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逛完建国花市的两人，坐上淡水捷运线前往淡水老街，打算边逛边吃点小吃当作午餐。
    一路上莫武始终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盆状元红，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那盆状元红还只是棵小树苗，不大但拿着还是挺碍事的，唐奕生看不下去，一出捷运站就作主要将状元红暂放置物柜里。
    「置物柜？万一把它闷坏了怎么办？」莫武直觉反对，把盆栽护得紧紧的，宝贝得很。
    「才几个小时，不会死啦！」唐奕生坚持，「你双手捧着它，等等我们还逛什么街啊？」
    「有什么关係？它又不重！」
    「但是它很碍事，你那么紧张兮兮，我看了都难过！」
    在唐奕生的坚持下，莫武最后还是妥协了，反正他无论如何也说不赢唐奕生那张律师嘴。
    出了捷运站，很快走进淡水老街，虽然被唐奕生说服，但莫武仍是一脸担忧。
    「放在置物柜里又不会被偷走，你不用那么担心吧？」唐奕生看莫武那张焦虑又依依不捨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放在置物柜里的是他小孩。
    「……」莫武一脸纠结，明知道不会有事，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你再这样就枉费我们出来玩这一趟了！」唐奕生捏了捏莫武的脸，硬把他的嘴角捏成一个上扬的弧度。
    「泥干嘛？好通！」莫武口齿不清地抗议。
    唐奕生这才好心地放过他的脸，说：「走啦！我快饿死了！」
    「好！」莫武摸了摸肚子，两个人为了赶一大早的车，早餐吃得早，又逛了一早上的花市，这会也真的是饿了。
    「那你要吃什么？」莫武习惯性地问唐奕生。
    「当然要吃那个啊！」唐奕生随手一指，小巷口转角一间老店，招牌写着「淡水阿给」是淡水老街上有名的小吃。
    既然都到淡水老街了，当然要吃这里的名產小吃啊！
    莫武看着招牌疑惑。「那是什么？」
    「吃吃看不就知道了？」唐奕生故意不告诉莫武。
    莫武耸肩，跟着唐奕生进了老店里，各点了一碗阿给和鱼丸汤。
    儘管同居两年，莫武还是看不习惯唐奕生坐在街边小吃店的样子，或许是以前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总觉得唐奕生就该生活在红酒、美食、水晶杯的地方，而不是像个市井小民一样。
    唐奕生优雅地拆了筷子套，连筷子的姿势都十分端正，俐落地将碗里的阿给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即使在这种小吃店，他依然将小吃吃成高级餐厅一样。
    「看什么？不饿吗？」唐奕生吃了一口阿给后，才发现莫武正盯着他发愣。
    「喔，没、没有啊！」莫武心虚地垂下头，在唐奕生的注视下很快地拆了筷子套，夹起阿给一口咬下。
    「好烫！」莫武马上被阿给包馅的汤汁烫到，痛得张嘴哈气。
    「水，含一下再吞。」唐奕生冷静地将随身带的水壶递给了他，看着莫武把水吞下后，便伸手扳过他的下巴，要他张嘴让自己看看。
    「多喝两口水吧。」
    莫武乖乖地含着水，直到舌头不再疼痛，才吞下。
    「小心点。」唐奕生见莫武准备再吃，开口叮嚀。
    莫武胡乱点头，总觉得自己有够丢脸，居然看唐奕生看到被烫到，明明是天天见的脸啊，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今天特别不一样？
    莫武食不知味地吃完，那一点份量实在不够两个大男人吃饱，所以两人又在淡水老街上沿途买了一些小吃分食。
    下午的淡水老街满满的人群，莫武和唐奕生挤在人群中，看着走在他们面前一对男女，女孩子打扮甜美，勾着男人的手臂显得小鸟依人，再看右前方也是一对手牵着手的男女朋友，再前方也是情侣、后面也是……莫武才突然惊觉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
    路上满满的几乎都是情侣。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好像情侣特别多？」莫武凑在唐奕生耳边悄声地问。
    「圣诞节啊！」唐奕生一弯嘴角，这迟钝的傢伙终于发现是什么日子了吗？
    「那不是小孩子的节日吗？」莫武从没过过圣诞节，以前总是很羡慕别的小孩有礼物，但他自己生活都快过不下去，又能期待什么礼物？日子久了，自然对圣诞节的期待也淡了。现在早已不觉得这节日有什么特殊的。
    「又不是小孩子才能过圣诞节！你不知道情侣也很爱圣诞节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这傢伙难道不知道圣诞节的意义吗？唐奕生不太高兴地回了一句：「自己想。」
    莫武觉得莫名所以，怎么这样就不高兴了？但他也想不到原因，只好默默地安静下来，这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莫武转头才发现是刚刚走在他们前面的情侣。
    那个打扮甜美的女生正拿着一台数位相机，对着莫武微笑道：「先生，可以请你帮我和我男朋友拍张照片吗？」
    「啊，好。」莫武没多想地答应，向女孩问清楚使用方式后，便拿起相机仔细调整画面的大小。
    相机画面里，男人搂着女孩的肩，女孩的头就靠在男人肩上，两人笑得一脸幸福。莫武很快地按下快门截取他们甜蜜的笑容，然后又依着女生的要求，换了背景再拍一次。
    真好！莫武盯着数位相机上两人合影的照片，不觉冒出羡慕的想法。他也想和唐奕生这样合照……
    「先生，谢谢你哦！」女生刚好走过来向莫武拿回相机，打断了莫武的想像。
    「哦，不客气。」莫武被自己脑中窜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慌张地将相机还给女生。
    想什么呢？居然想和唐奕生像情侣一样拍照？这怎么可能……莫武在心中暗自挥去这莫名的想像。
    女生似乎觉得让莫武拍了那么多张照片，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莫武和站在一旁的唐奕生似乎也是只有两个人出来玩，于是主动询问：「要不要我也帮你和你朋友拍一张？」
    「蛤？」莫武以为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一脸惊慌地道：「不、不用了。」
    唐奕生却过来勾住莫武的肩，把手机交给女生道：「好啊，麻烦你了！」
    「什么？」莫武被唐奕生的话吓到，不自觉心跳加速。
    那女生因唐奕生向她说话而脸红了一下，虽然有男朋友，但还是被唐奕生俊美的外形给帅到，连说话都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
    「好的，那你、你们背景要选哪？」
    「就……」唐奕生看了一下，勾着莫武的肩转了个方向。「就帮我们以河岸为背景好了。」
    和刚刚那对情侣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背景！莫武因为这层认知而瞬间涨红了脸。
    马的，摆什么情侣姿势？他们、他们又不是那种关係！莫武尷尬的想，却又不敢甩开唐奕生的手，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什么表情，只知道眨眼间，照片就拍好了。
    「谢谢你。」唐奕生拿回手机，满面笑意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拍得不错。」
    女孩笑着挥挥手，牵着男朋友离开。
    他们走后，莫武才回过神，靠近唐奕生要看刚刚的照片。
    只见画面里，他和唐奕生就像刚刚那对情侣一样肩并肩地靠着，只是他个头高摆不出像女孩一样小鸟依人的画面，还因为紧张而表情僵硬。同样的姿势、背景，男女情侣拍起来就充满粉红色浪漫氛围，他和唐奕生拍起来却像是猎人展示抓到的熊一样，氛围天差地远。
    让莫武再一次体认他和唐奕生果然不相配的事实。
    这本来就是早知道的事，为何会突然觉得沮丧？莫武也不清楚，他看唐奕生颇为兴致高昂地直盯着手机画面，侧面轮廓看起来俊美漂亮，修长有型的手指在手机上滑动，看着让人心动不已。
    这样的人干嘛不去交个女朋友，偏要和自己廝混在一起？莫武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火光。
    唐奕生好像感知到他的情绪，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没，没事。」莫武假装对风景好奇，撇头看向河岸边。
    没想到，一入目便是满满成双入对、亲密相依的情侣，差点没闪瞎他的眼。
    到底为什么圣诞节会有那么多情侣啦？为什么大家都要选在这一天约会呢？
    等等……约……会？莫武怔了下，转头看向对他摇晃着手机待机画面的唐奕生。
    「你看，我把刚刚那张照片设成待机画面，看起来不错吧？」唐奕生看起来笑得很满意的样子。
    莫武却因为刚刚发现到的事而震惊不已。
    难道唐奕生突然说要旅行，是为了带他来约、约、约……会……？
    光想到约会两个字代表的含意就让莫武全身血液衝上脑门似地，整张脸红到像煮熟的章鱼，还带着热气。
    唐奕生看到那张红到快滴血的脸，不知道莫武是想到什么而觉得疑惑，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甚至坏心眼地靠近莫武耳边，悄声地说：「靠，还大白天你就在想色色的事哦？」
    「才没有！」莫武的脸更红了，却是被唐奕生激的。
    「忍着点，旅馆要五点才能进房，我也是忍的很辛苦呢。」唐奕生当没听见莫武的话，自顾自地露出自己也很忍耐的表情。
    虽然明知道唐奕生这人不会太安份，也早有会做那种事的心理准备，但突然被唐奕生这么一点明，平常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倏然真实跃入脑海中……
    这下莫武更不只是脸红而已，而是想找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唐奕生却没打算放过他似地，继续在莫武耳边暗示：「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够了，你闭嘴！」莫武咬牙切齿地瞪着唐奕生，却没什么杀伤力，只是惹得唐奕生更加放肆地笑。
    「你该不会已经在期待晚上的事吧？」唐奕生在莫武耳边轻声地说着曖昧的话语，手指趁机抚上莫武的后颈。「昨晚什么都没做，现在一定很想要吧？」
    「唔嗯……」莫武像被电流穿过一样，从喉咙间发出小小声的呻吟。
    唐奕生的手指在莫武敏感的后颈上来回抚摸，带来无比的战憟感，汗毛竖了起来，好似全身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后颈，专注地感知唐奕生手指抚摸的位置。
    「干，你的反应真的愈来愈色了……」唐奕生吓得缩回手，本来只是想闹闹莫武，没想到自己反而被莫武的反应给撩到。
    真是不得了，这男人怎么全身上下都是性感带似的，随便碰一下就这么色情。
    莫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恼羞地大步向前走去。
    自己用这么煽情的摸法摸他，还好意思怪他的反应？
    「早知道你这么色，我就应该订普通的旅馆就好，这样就不用等到五点才能checkin了……」唐奕生边惋惜，边追了上去。
    「唐奕生，闭嘴！」厚！真是够了！

 【番外】旅行-04

    离开淡水老街后，他们便直奔新北投的旅馆办理入住，由于入住时间未到，所以办理完后只先将行李寄放，尤其是唐奕生一直看不惯的那棵状元红。
    自从意识到唐奕生这趟旅行可能是带他来约会之后，莫武突然就浑身不对劲了起来。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早上是如何和唐奕生正常相处的，唐奕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被无限放大，令他在意的不得了。
    他们在约会？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在约会？一般人约会的时候都会怎么做？他的经验值太少，除去高中时几次和女生出去玩的机会，他大部份的休假都是和唐奕生在一起的，根本也没机会和谁约会过。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他一从置物柜中拿回状元红后，就一直抱着不放。
    双手捧着东西似乎带给他某种程度的安全感，他可以不用特别去想要怎么和唐奕生互动，但现在那盆状元红被唐奕生强制寄放旅馆了，就连身上的背包也被放在旅馆，突然无事一身轻的莫武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既然来了，我们就先去地热谷那边看看，然后再沿北投公园到捷运站附近，吃完晚餐再回旅馆？」唐奕生显然早已想好等下的行程，一出旅馆便指着最近的路标说。
    「好。」莫武点头，他习惯顺着唐奕生的安排，同时也因为太过在乎约会这件事情而无法思考。
    他平常都是怎么和唐奕生相处的？为什么套上「约会」这个词后，做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跟着唐奕生一路走马看花来到地热谷，蓝绿色的湖水上笼罩着终年不散的白雾，看起来仙气裊裊，愈靠近湖边愈能感觉到来自湖心温暖的火山地热，空气中飘散着特殊硫磺气味，独特的自然景观让莫武一时忘了紧张不安，新奇于眼前的风景之中。
    「哇！唐奕生，你看，好大片温泉！」莫武倚着栏杆向湖面看去，感受掺着硫磺气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这温泉的温度将近一百度，可不是一般能泡的温泉，你别傻傻的下去！」唐奕生斜倚着栏杆，嘴角轻笑，和莫武一同看着湖面上烟雾皑皑的梦幻景致。
    「干，当我傻哦？那个水一直在冒泡的样子，看着就很烫，而且栏杆那么高，谁会跳下去啊？」
    「就真的发生过有人烫死的事情啊……」唐奕生高深莫测地轻声说：「毕竟这里又别名地狱谷或鬼湖……」
    「真的假的？」莫武表情扭曲了一下，看着白烟飘渺的湖面，和逐渐暗下的天空，突然不再觉得像仙境一样，而是慢慢转换成诡譎恐怖如幽?地府般的地方。
    「吓到了？」唐奕生像捉弄人一样，发出一声轻笑。
    「唐奕生！你又在闹我了？」莫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谁想得到你那么大个会怕这种东西？」
    「只是不喜欢，不是怕！」莫武低声反驳。
    唐奕生却出奇不意地朝他伸出手问：「会怕的话要不要牵着？」
    莫武看着那隻手愣住了。第一个反应不是牵住他，而是担心地左右张望，虽然并没有人特别看向他们，但莫武还是红了脸。
    唐奕生等不及，手在莫武前面轻晃了下催促。他扬着笑容，隐隐露出嘴角下的那颗小痣。
    莫武有点慌了，虽然更进一步的事情都做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单纯的牵手更让他感到羞涩，就在他犹豫地伸出手时，却看见身边一对对情侣走过。
    牵着手走的都是男女朋友。
    漂亮的、美丽的、可爱的、娇小的……不同的女孩子，她们如同小鸟一样依偎在男朋友身边，她们精心修过指甲的手指穿过男友的指缝间交握，她们吴儂软弱说着最讨喜的情话，每一个女孩都像是上天精心培育的花朵那样惹人喜爱。
    反观自己，是个高大的男人，他的手和唐奕生差不多大，他说话粗鲁不懂撒娇，他长相兇恶甚至还坐过牢……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牵住唐奕生的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唐奕生等得不耐烦，索性主动去拉他的手，却刚碰到他的手时被莫武反射性地拍掉。
    啪的一声，没控制好的力道拍出极大的声响，拍得唐奕生满脸错愕，也吓到莫武自己。
    他只是想挥开他的手，并不是想这么用力打他，但看起来却像是他狠心的拒绝。
    「对……对不起！」
    莫武急着想道歉，唐奕生却慢慢收回手，上扬的嘴角敛了起来，垂下眼睹看着被打红的手背，表情漠然，对于莫武的道歉恍若未闻。
    他绝对是生气了！莫武忐忑地想。怎么可能不生气？任谁被这样拒绝打手都会生气的吧？怎么办？
    他想到今天的旅行是唐奕生特地规划的，行程也都照着他喜欢的事情来安排，如此用心，而他却不知感恩，还莫名奇妙打了他的手……
    莫武愈想愈慌、愈想愈内疚，偏偏除了对不起外，嘴笨如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果然还是应该继续道歉到他原谅为止吧？莫武心想，便再次开口想要道歉。
    「我们去吃饭吧！」唐奕生却像是回过神一样，忽而抬头若无其事地打断莫武的话。
    「啊？」莫武道歉的话凝在嘴里，对于唐奕生态度的转变感到无从适应。
    「走吧。这里快关门了。」唐奕生态度平常，却让莫武更加心慌。
    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啊？这不像平常的唐奕生。可莫武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总不能要求唐奕生真的对他生气吧？
    唐奕生率先转身走了，莫武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亦步亦趋的距离。
    他们之间的气氛反而比刚到新北投时更加尷尬。
    唐奕生愈是保持平常的态度，莫武就愈加不知所措。
    晚餐在捷运站附近的速食店，是莫武的最爱，也是平常难得的奢侈消费，但他今天却吃的食不知味。
    这是今天以来最尷尬的一餐，两个人心里藏着事情，表现莫名客气生疏。

 【番外】旅行-05

    晚餐后，他们沿着北投公园走回饭店，新北投是属于白日的观光景点，入夜后除了居民和住客没什么人会逗留，人潮一下子少了许多，北投公园除了靠捷运的广场一带还有些人外，更里面就几乎不见人影，连路灯都没几盏。
    唐奕生选择穿过夜晚的公园回旅馆，那是最快的一条路，莫武安静地跟着他走，因为路灯稀少，北投公园内呈现一片昏暗的景色，虽然不至于不见路，却平添一股幽幽的氛围。
    一进公园，唐奕生便反常地沉默着，走得飞快。虽然从刚刚打手的事情后，两人就没什么话说，但此刻却安静得让人不安。
    莫武整路揣测着唐奕生的想法？若是真的生气，平常不都是直接说出来？或变着法子惩罚他？为何这时反而一言不吭，叫他忐忑难安。
    不如骂一骂他，说他不知好歹什么的，他还比较容易接受。大不了吵一架，或让他打回来，他也都能接受。
    他不怕吵架，但他怕唐奕生什么都不说。
    他没有唐奕生聪明，如果他不说，莫武是猜不到他的想法，这比什么都可怕。
    走在前头的唐奕生在木造图书馆前的莲花池停了下来，或许是台湾的冬天向来不冷，浅浅的莲花池上浮着小巧翠绿的莲叶，居然还有一两朵早发的花苞。
    不过莫武没那个细腻心思去欣赏莲花池，他一直注意着唐奕生，唐奕生一停下，他马上跟着停下紧张地看着唐奕生的动作，像隻无措的小狗般盯着主人，却也不敢随便靠近，两人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啊啊……」唐奕生忽然发出好长的一声叹息，双手懊恼似地揪着自己的短发，身子像滑落似地蹲下，吓了莫武好大一跳。
    「我是不是搞砸了？莫武？」
    「什……什么？」莫武以为自己听错，眨了眨眼，弯下身子靠近唐奕生。
    唐奕生维持蹲下的姿势，抬头看向莫武，那双漂亮细长的眼睹盯着他。
    「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莫武听出唐奕生懊恼又自责的语气，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唉，」唐奕生见莫武不说话，更加后悔地叹气，「我本来还想今天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的说……」
    「你、你在说什么？」莫武好不容易从惊讶中回神，拿回了一点说话的能力。
    「你不是在不高兴吗？我硬要牵你的手的时候……」唐奕生说。
    「我不是、我没有……」莫武急着否认。
    「那是为什么打我？」唐奕生蹲着身子，仰着脸看他，黑暗中他的眼睛像落了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莫武觉得自己正落入某个陷阱中，有种说不上的危机感，但看着唐奕生的眼睛他还是跳了进去。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不喜欢牵手吗？」
    「不是……」莫武垂下眼，不想承认自己是自卑了，只是换个说法道：「刚刚人太多了……」
    唐奕生轻轻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再次朝他伸出手问：「那现在呢？」
    莫武看着那隻再次伸向他的手心。
    夜晚的公园，四下无人，再也无法用人多来当作藉口。
    莫武犹豫了一瞬，慢慢将手搭了上去。
    唐奕生紧抓住他的手掌，借力站了起来。
    「回旅馆前，先这样牵着，可以吧？」
    唐奕生再次扬起笑容，嘴角下的小痣在扬起时特别勾人。
    莫武能感觉心脏正急速的跳动，在每一次看见他嘴角下的小痣时，总是那么不受控制，疯狂地涌现一股想要亲吻他嘴角的欲望。
    但这里是外面，就算没人，要莫武主动亲吻唐奕生这件事，莫武还是不敢。
    「嗯。」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轻轻地点头。
    唐奕生将他的手抓得很牢很紧，北部入冬后的天气阴凉湿冷，气温很低，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被冷风吹得冰凉，但和唐奕生交握的手心却很暖，暖到彷彿不像十二月的天气，手心微微冒汗。
    唐奕生牵着他向外走，穿过公园后，旅馆就在不远的地方。
    新北投的温泉公园很小，小到以男生的脚步而言，只要快步走一下就能离开了，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们两人都选择放慢了脚步，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都贪图享受着这一刻亲?，像对情侣般在夜晚的公园散步。
    虽然很喜欢，但莫武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是他？
    明明唐奕生身边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聪明可爱的女孩子，就算他看不上，就算他真的喜欢男生，他身边也有与之匹配，聪明又乾净、漂亮的男生，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牵的是他的手呢？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和唐奕生都是天差地远的两个人，为什么他偏要将他留在身边？
    他真的有资格站在唐奕生身边吗？
    冷风中，唐奕生的手是那么地温暖，在暗夜里，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成了指引他走出泥沼的光亮，是他帮助出狱后的他，寻得安定的生活。
    他多希望这公园可以再大一点，脚步再慢一点，可以让他们的手再牵久一点，不用去面对现实中身份上的差距。
    但不管走得再慢，这小小的公园仍旧给不了他们多少的时间，一下子就来到外面的马路上，有一批可能也是住附近旅馆的游客正朝他们迎面而来，莫武很快地甩开了唐奕生的手，两人像普通朋友般和那批游客擦肩而过。
    唐奕生没有说什么，但莫武看着空盪的手心一瞬间有种寞落的心情。
    只是牵了一下手再放开就有这种心情，那如果哪天真的要和唐奕生分开时，他又真的能放得下吗？莫武在心中问自己，却给不出任何答案。或许光是想像这个问题就已叫他心痛难耐，更别说是去思考真的发生了以后会有多难捱。

 【番外】旅行-06

    莫武跟在唐奕生身后走进旅馆，这是一间已经开业三十多年的老牌旅馆，有重新整修装潢过，内部还算新颖，只是因为扩建加上改装，所以动线有些复杂，他们领完行李和房间钥匙后，还得在旅馆人员的带领下才找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装潢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样式，架高的木地板，没有实用性的装饰木格窗，白色的花纹壁纸微微泛黄，一张白色的双人床在房间中央，旁边就是浴厕，浴室很大，有石砌的大浴池足以让两个大男人进去泡汤还绰绰有馀。
    房间虽然不似现代化的大饭店新颖，看起来有些老派的装潢却别有怀旧的味道，尤其是浴室里的大浴池更是让莫武欢喜不已。
    他们住的顶楼加盖的房间，浴室很小，别说浴缸，就连淋浴的莲蓬头都是从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外接出来的，不但没有乾溼分离，甚至无法两个人同时使用厕所和浴室。
    所以莫武对于大浴厕还是挺嚮往的。
    「这房间好大，那个浴池我们可以一起洗！」莫武将房间里里外外看过一遍后，兴奋地说。
    方才那点落寞很快地被住旅馆的兴奋给取代。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还没有和谁出去玩又住旅馆过，他像第一次出门玩的孩子一样，对房间的一切感到新奇。
    唐奕生只是微微一笑，他和莫武相反，从小到大连国外旅游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每次住的都是有星级的高级饭店，再奢侈华丽的饭店他都住过，早已过了对在外过夜会觉得新奇的年纪。
    甚至今天住的这间旅馆若是放在以前，绝对不是爸妈会选择让他住的地方。但他已经脱离父母的照顾，或者说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动用到父母的资源，所以这间有点旧又便宜的旅馆是他在预算内所能订到最好的地方。
    幸好莫武还是很高兴，对他来说这间旅馆已经可以媲美所谓的星级饭店，他的兴奋感染了唐奕生，他本来还有点愧疚不能订更好饭店，但现在他开始觉得这间旅馆也很好。
    「你喜欢就好……」唐奕生话才刚说完，莫武突然急急地扑上来，在他唇角上亲了一口，又充满暗示地伸舌舔了一下。
    唐奕生愣住了，对着莫武眨了眨眼，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莫武在性事上很少主动，连拥抱或亲吻都要唐奕生想法子使坏胁迫才肯配合，似乎是身为男性的自尊让他从不愿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情欲，明明也很享受做爱却总强忍压抑欲望的表情，每次都叫唐奕生更加兴奋、更想使坏欺负他。
    但这样害羞的莫武居然主动亲了他？
    「我们可以一起洗……」莫武亲完很快就退开他的唇，没有多作停留，忍着羞耻想逃跑的衝动对唐奕生发出了邀请。
    唐奕生嘴角的小痣，莫武想亲很久了，可是真的亲下去后，又觉得浑身羞耻感从脚底爬上来，想跑，但看到唐奕生慢慢扬起的嘴角又觉得心痒。
    唐奕生舔了舔被亲过的嘴角，有些兴奋，从早上就一直忍耐的欲望被这一吻唤醒而有些蠢蠢欲动。
    再听见莫武的邀请后，更是难耐衝动地环抱住他，将唇重重地压了上去。
    一整天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早就想好好吻他，却碍于想给他一个美好的约会而一直忍耐，否则他早把人拖进暗巷，或者随便找便宜的旅馆照平常的模式把他操到下不了床。
    但现在，约会结束，是可以好好享用大餐的时候了。
    唐奕生按耐不住积压多时的欲望，边亲边拉开莫武的裤子，熟门熟路地将手往下探。
    「等、等一下……」莫武勉力抓住他们的唇分开的空档将唐奕生不安份的手挡下。
    唐奕生漂亮的眉毛立时拧了起来。
    「你……你让我……去准备一下……」莫武忍着羞耻，小小声地说，说完包括脖子以上的地方全红了起来。
    不管作多少次，事前准备这件事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羞耻害臊。
    「我帮你？」唐奕生显得跃跃欲试。
    「不要！」莫武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自己作就已经够差耻了，他没办法想像让唐奕生帮忙的情况。
    唐奕生不禁莞尔，靠着莫武的耳朵，轻声地说：「武哥，你知道你每次说要自己准备的时候，都让我好兴奋……」
    「……」莫武无言地看着他。「你这个变态……」
    如果不是变态怎么会对着他这样一个既不可爱又不性感的男生发情？
    「还不都你害的……谁叫武哥你这么色……」唐奕生很快地在莫武嘴上亲了一口，才放开他让他进了浴室。
    一会，当浴室门再打开时，里面已是蒸气瀰漫的状态。
    「你连水都放好了？」
    「嗯，不是说……一起洗吗？」莫武下身围着浴巾，赤裸的上半身被热气蒸出一层薄汗，湿滑的皮肤透出令人垂涎的粉红。
    唐奕生忍不住靠近莫武，低头在莫武的肩头上咬了一口。
    「干嘛？」那一口不痛，却让莫武下意识僵直身体，意识集中在被咬的地方，身体传来又麻又热的感觉。
    「我快忍不住了……」唐奕生很快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对着莫武赤裸的上身又亲又咬。
    莫武配合着没敢乱动，被亲吻过的地方更快挑起莫武的情欲，让他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低低的呻吟。
    唐奕生有些急躁，但也不能怪他，毕竟美食当前，又忍耐了一整天，任谁都会急不可耐。
    他很快地拉开莫武下身的浴巾，手掌在富满弹性的臀瓣上搓揉，将莫武的下半身和自己奋起的欲望贴合。
    「可以先来一次吗？」勃发的欲望蠢蠢欲动，一下一下地和莫武的下身碰撞在一起。唐奕生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恳求他的同意。
    莫武差点抗拒不了地点头，旋即又像想起什么似地推开他。
    「等等……」莫武将满脸忍耐的唐奕生推到浴池旁，让他坐在石砌的浴池边上。
    唐奕生一脸困惑，下一刻却看见莫武跪在他身前，张嘴将他立起的性器含了进去。
    「嘶……」突然的刺激，让唐奕生忍不住仰起头，倒抽了口气。
    因为害羞，莫武很少主动作这种事。
    但或许是约会的刺激，感觉今晚的莫武变得主动积极，他不仅将他的性器含进去，还努力地用舌头舔弄，讨好，唐奕生那里太大，即使莫武勉力吞下，还是露了半截在外，莫武只好用手帮忙，尽心服伺、讨好着唐奕生。
    「武哥……你真的太棒了……我……我要射了！」难得乖巧又色情的样子同时在视觉和触觉上刺激着唐奕生，让他根本忍不了多久就缴械投降。
    浓稠的精液喷发进莫武嘴里，莫武没想到他那么快，即使唐奕生已经警告过他，他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口中嚐到又腥又甜的味道才吓了一跳。
    他本来下意识地想吐掉，抬眼却看见唐奕生舒服得闭上眼的样子，让他感到微微兴奋，索性继续含着唐奕生的分身，直到它全部射完，慢慢变软为止。

 【番外】旅行-07

    高潮过后的唐奕生，在短暂的空白后乍然回过神，抱歉地盯着莫武。
    「啊，对不起，你吐掉了吗？」
    莫武向他张嘴伸了一下舌头，说：「都吞掉了。」
    唐奕生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说：「你不是不喜欢吗？」
    「是不喜欢。」味道很奇怪，莫武想，没有人会喜欢那种东西。但看着唐奕生他又道：「但看你很爽的样子，所以没关係。」
    他主动做这种平常不会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让唐奕生开心，难得他带他出来过夜约会，他也只能在这种程度上回报他。
    莫武的话让刚射完的唐奕生又觉得下身微硬了起来。他俯下身亲着莫武刚毅的眉眼，低声地道：「武哥，你这么宠我，我会得寸进尺哦。」
    这又算哪门子的宠？莫武心想，只是这点程度而已，根本不及唐奕生为他做的十分之一，这傢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想到这些，莫武心里愈发酸疼，嘴上忍不住就说道：「我会怕你得寸进尺吗？」
    如果他有能力，他巴不得什么都给唐奕生。
    「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囉。」唐奕生把莫武带进了浴池里，在温泉里上下爱抚着莫武的身体。
    莫武被他撩起了情欲，却又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危险的味道，但此刻他被唐奕生圈在怀中，想逃也来不及。
    何况他也没有一点想逃走的念头。
    唐奕生揉捏着莫武饱满的胸部，手指像拨絃一样弹弄小巧的乳珠，让它在手心中挺立充血，呈现诱人的红。
    「唔嗯……」虽然做过很多次，但莫武还是很不习惯乳头被玩弄，本没有什么感觉的胸部在一次次的爱抚揉捏中，渐渐有了奇怪的感受，麻麻痒痒，好像和下腹的欲望產生连结，在每一次的抚弄中愈发克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令人羞耻到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又只能拚命忍耐。
    唐奕生最喜欢莫武这对结实丰满的胸部，他喜欢逗弄他的乳头看着莫武羞耻又忍耐的表情，总是让他升起一股奇妙的施虐感。
    「武哥喜欢我玩你胸部，对吧？」唐奕生嘴贴了上去，紧吮着其中一边乳头，用牙齿轻轻地磨着小小的凸起，再用舌头缓缓画圆，吸拉勾吻之后，再换另一边，如此反覆之后，莫武开始觉得受不了。
    「不要再玩了……」声音隐然带着哭腔，身体已受不了这样的挑逗刺激，下意识地拱向唐奕生，向他磨蹭，一双乳头被吸得红肿充血，显得楚楚可怜。
    温泉水被莫武身体的晃动弄得盪漾，水面下欲望勃发再无法克制，唐奕生手指在水面下撑开那早已柔软的穴口，进入搅动，温热的泉水也随着动作灌入甬道中，带来一阵温热感。
    「唔……水进来了……」莫武皱着眉头，微微控诉。
    唐奕生却恶劣地将他的臀部抬起，昂扬多时的巨物就顶在穴口磨蹭，随着手指的离开，阴茎就对着穴口缓缓插入。
    「唔啊……」莫武微微地扬起头，发出长长的呻吟，像是迎合他的进入，也像是满足地叹息。
    唐奕生享受着慢慢进入莫武的这个过程，习惯在做爱时忍住声音的莫武，只有在他刚进入时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像是身体在重新适应他的进入一样，随着他进入得愈深，他的呻吟声就愈长。
    直到那窄小的地方终于完全吞吃下他的巨大时，唐奕生才开始肆意地动了起来。
    伴随着水花愈溅愈高，水底下的动作也愈发激烈。
    唐奕生像是要吞吃掉这个人一样，每一下都狠狠地插到最深处，彷彿怎样都不够般。
    莫武被插得失神，深处敏感的地方一直被磨擦到，惹得他浑身颤慄，抑不住的呻吟声不断地从唇边溢出，壮硕的身体被顶得一上一下，如风浪中的小船无助地随大浪摇晃，恐惧着将要灭顶的浪潮。
    「奕生……慢点……唔……」莫武的腰被唐奕生扣住，逃不了他猛烈的侵略，只能双手紧扣在唐奕生肩上，咬着唇忍耐一波强过一波的激烈快感，胯间立起的性器在两人的腹部间摇盪磨擦，更增添刺激。
    唐奕生怎可能理会莫武的请求，一个深深的贯入，让莫武激烈地仰起头，身体僵直了一下，随即颤抖地在水中喷出白浊的液体，但那一点乳白的东西很快就被池水搅散。
    唐奕生把人拉了起来，靠到墙边，让莫武双手扶着墙背对着他，趁着莫武还在失神之际，又再一次从背后深深挺入。
    「啊……」莫武腰一软，险些整个人滑下去，唐奕生眼明手快地将人扶住，下面的兇器仍深深埋在莫武体内，只是不敢妄动。
    莫武一手撑着墙，一手抓着唐奕生的手，人还在无力地喘息，回头似嗔似怨地瞪了唐奕生一眼，那一眼让深埋在莫武体内的兇器突突跳了一下，又更加壮大了几分。
    「你别这样看我啊，武哥。」唐奕生环着莫武的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我才刚射完……你别……啊！」莫武回头只是想叫唐奕生给他缓缓的时间，却没想到唐奕生猛然加快了动作。
    「武哥……你好美……」唐奕生一边挺腰加快动作，一边在莫武矫健的背肌上抚摸。
    「鬼扯什么？我又不是女生……」莫武边喘着气，边皱眉反驳。
    像他这样一个粗糙大男人怎配得上美这个字。
    唐奕生只是用手细细滑过莫武的背，再低头从后颈一路吻到肩胛，莫武不会知道自己在唐奕生眼中是如何美丽性感，那肌理分明的背部结实有力，凸出的肩胛骨如同山峦起伏有緻，腰窝处如河谷凹陷，整个背部就如同世间最美的景緻。
    泡过温泉的肌肤柔软滑腻，令唐奕生爱不?手。他的阴茎在莫武体内深深地搅动，最爱看他背部的肌肉因快感而绷紧的样子，几个深深的挺入后，唐奕生猛地将性器拔出，快速地擼动茎身，将里面的精液喷洒在莫武背上。
    莫武蜜色的肌肤上布满醒目的白色，如同大地落下了初雪，唐奕生伸手搅和，白色没入泥里看不见了，好似他的东西透过肌肤被莫武吸收，融在一起一样，令唐奕生心里一阵满足，却弄得莫武一身黏腻。
    莫武没说什么，两人出了浴池，把水放了，又拿起莲蓬头冲掉身上的东西，用沐浴精再次将两人身上洗过一遍。

 【番外】旅行-08

    出了浴室，还没等身上完全擦乾，莫武就被唐奕生推倒在床上，很快地再一次点燃了情欲。
    刚做过的穴口还非常柔软，这次唐奕生戴上套子，拉开莫武的双脚，再一次将自己缓慢挺入。
    莫武哼了哼，顺从地接纳他的进入，一个这么高大又硬气的男人，在床上、在唐奕生面前总是这么地柔顺听话，为他展开最羞耻隐秘的地方，任他摆弄姿势、任他为所欲为。
    叫人如何不心神蘯漾、如何不为之倾心疯狂？
    「武哥，张嘴。」
    「嗯？」莫武搞不清楚状况，却仍听从地张开。
    唐奕生就这么含住他的嘴，舌头长驱直入，佔领着他的内部。粗大的性器塞满体内，这次唐奕生却不急着抽插，只是缓缓地磨着莫武体内敏感的地方，慢慢地进出。
    他不断深吻着莫武，一遍又一遍，像是怎么也不满足般，贪婪又不躁进地索取他的身体，他要点燃莫武的情欲，要细细品味他的身体，每一寸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他，唐奕生的痕跡。
    终于，莫武被他这样的细磨慢辗磨到受不了，哼哼唧唧地发出不满的声音。
    太慢了，像是一场无法被满足的折磨，身下的欲望涨得发疼，却得不到足以激烈的释放，体内的东西塞满整个甬道，里面的敏感点都能碰到，却又总是轻轻地滑过，像掻痒一样，不给个疼快。
    莫武急了，他疼得难受，睁着充满欲望的眼睛看着唐奕生，却又耻于开口求他，只能自己偷偷地加快摆动腰部的动作，期望那东西能真正撞在敏感的点上，给他更激烈的快感。
    这样的小动作，唐奕生自然发现到了。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狐狸，十足十地坏心眼，每次他这样一笑，嘴角的小痣就会露出来，显得特别坏又特别招人眼。
    莫武怕看到他这样笑，但又特别喜欢他这样笑。
    那笑明摆着就是在谋划欺负他，偏生他又无法抗拒、无从抗拒、怎能抗拒？
    那是唐奕生啊！从以前他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现在只有陷得更深而已。
    果然啊，他扣住他的腰，阻止了他自己扭动的行为，唐奕生的身体压向他，舔吻着他耳廓，痒得他想躲，全身敏感不已。
    「奕生……不要这样……嗯啊……难过……」他躲无可躲，身体开始发颤，声音里有着哀求。
    「我想慢慢来啊，武哥，你怎么可以自己动呢？」唐奕生在他耳边轻声呼气。热度从耳根蔓延至全身。
    「可是我难受……嗯……奕生……」莫武眼里含着水气，难耐的欲望在攀升，虽然被压着，身体仍不安份地扭动。「呃啊……我想射……」
    莫武见唐奕生不动，就想自己去擼自己的阴茎，期盼那不上不下的欲望能赶快解脱。
    唐奕生抓住了他不安份的手，故意地朝里面用力地顶了顶，好像满足了欲望却又还不够。
    「不要急啊……还没有到射的时候……」
    「不要了……啊啊……不要这样……」全身被想射、想满足的欲望烧得难受，莫武摇着头，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唐奕生还在折磨着他，不给他个痛快。埋在他体内的巨物时而快速地给予刺激，时而又慢了下来，让莫武在将要顶峰的边缘来来回回。
    莫武简直要疯了，性器绷到极点，前端渗出了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腹部上。
    人在情绪高涨时，似乎都会有落泪的衝动，不管是高兴或是悲伤，但莫武第一次知道原来磨人的快感到极致时，也会有想哭的衝动。
    眼泪积蓄在眼眶中即将盈满落下，莫武赶紧抬起手臂将脸摀住，不想让唐奕生看见他居然因为这折磨人，到不了的快感而哭泣。
    这显得他似乎太过没用而觉得丢脸。
    「武哥，你干嘛把脸挡起来？」唐奕生没发现莫武快哭的情绪，只觉得奇怪，伸手想将他的手拉下来。
    「不要！」莫武严严实实地挡着脸不让唐奕生看见。
    「不要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脸？」唐奕生觉得奇怪又好笑，莫武第一次像这样把脸挡起来，让他更加好奇，执着地要将他的手拉开。
    「不要，呜……不要看……」莫武闷着的声音从手臂下传出，这不但没有真正起阻止的作用，反而让唐奕生开始担心，拉着他的手臂更为用力。
    其实论力气，唐奕生是赢不过莫武的，但莫武从来就不敢和唐奕生较真，所以唐奕生强硬地要拉开他的手臂，莫武也不敢真的用力反抗，最后还是屈服地让唐奕生将他的手臂拉开，露出一张哭得泪眼模糊的脸。
    「你……」唐奕生愣住了，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形。
    莫武止不住眼泪一直往外流，手臂被拉开后，没了遮掩，只能鸵鸟地闭上眼睛，弱弱地喊了句：「呜……不要看……」
    怎么可能不看？唐奕生没想到就这样把人操哭了，哭得脸上糊成一片的莫武看起来特别煽情，让唐奕生底下的傢伙马上被哭硬了几分。
    「对不起，武哥，我忍不住了……」
    莫武感觉到体内的傢伙又变大了许多，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唐奕生这句话的意思，臀部就被唐奕生抬起，突然就被猛烈抽插了起来。
    「啊啊……等等……」突然而至的快感让莫武忍不住喊叫，一下子就被插到脑中一片空白，如过电一般，发涨多时的阴茎终于得到解放，倏地喷射出大量的精液。
    积压多时的精液喷得老远，有一些溅到莫武脸上，莫武爽到短暂地失神，却发现快感还未停止，体内的兇器还不住地往他的深处顶撞，每一下都撞在他极为敏感的地方。
    「啊啊……不行、不行……不要了……奕生……不要了……」莫武爽到不住地摇头，眼泪不停落下，哭得枕头边都湿了一块，大脑一阵阵发麻，无法思考，彷彿全身只剩下无尽的快感。
    唐奕生无视于莫武的哀求，又或者他的哀求让唐奕生更为兴奋，他发狠似地将身下的巨物凿进莫武体内的最深处，用着像是要将他操坏的速度，一下一下地将自己尽根没入甬道内。
    莫武吓坏了，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快感，彷彿身体将无法控制，不再属于自己，他紧紧抓着唐奕生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哭喊着：「不要了，奕生……好可怕，我不要了……」
    唐奕生恍若未闻，只是加快了速度，莫武在这衝刺下突然一阵痉挛，哭着被送上自己从未到达过的高峰，性器一阵紧绷射出大量透明无味，像水一样的液体。
    唐奕生也在后穴一阵用力绞缩下缴械，大量的精液射进了套子里。
    他射完的时候，莫武的身体还在高潮，立起的阴茎还未马上消下去，一颤一颤地吐着稀薄像水一样的精液。
    「武哥，你被我操尿了……」唐奕生新奇地摸着莫武腹部上残留的水渍，心里满足地笑着道。
    莫武这次失神了很久，等到唐奕生说完，开始亲他脸颊时，他才回过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尿了出来。
    他呜咽一声，躲开了唐奕生的亲吻，就只想将头埋进枕头里再也不出来了。
    好丢脸！他怎么会这样？
    唐奕生为莫武的反应感到好笑，心里满涨着爱怜与快乐。
    他硬是将莫武的脸从枕头中挖出来，不住地落下满满的亲吻。
    「你好可爱，武哥……」
    全世界大概只有唐奕生这样的变态才会觉得一个失禁的男人很可爱。莫武心想。但不可否认，他的确被这句话和他落下的亲吻中得到安抚。
    心里本来觉得丢脸的部份，也在唐奕生抱着安慰下得到满足。
    最后他们休息好一会，才进浴室洗澡，不小心又在浴室中做了一次。
    等到洗完出来，将床舖简单整理过后，已经是大半夜了，累极的莫武早已撑不住昏睡过去，唐奕生做完剩下的清洁后，回到床上看着莫武的睡脸，又摸又亲了一会，才终于满足地将人拥入怀中一起睡着。

 【番外】旅行-09（完）

    隔天两人一觉睡到快要退房才匆匆起床，下楼简单地吃完早餐，退房时已经快十二点。
    两人背着行李走出饭店，慢慢地走到捷运站，捷运站旁的北投车站旧址正热闹，摆了一圈文创市集。
    两人趁离开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逛了下市集，在经过一间手工饰品摊子前，莫武停下了脚步。
    「在看什么？」唐奕生顺着莫武的目光看去，是一对对手工精巧的耳环。
    「我们也有男生可以戴的耳环哦，要不要看看？」摊主是一名娇小可爱的年轻女生，见两人在摊子前停下脚步，马上热情地招呼道。
    莫武没有接话，只是盯着摊位上的耳环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莫武现在虽然没有戴耳环，但耳洞一直还在。唐奕生看了眼莫武空空的耳朵，想起他高中时有戴过耳环，那时的耳饰现在早已佚失，他们开始同居之后，莫武就没再将耳环戴回去。
    但其实莫武戴耳环很好看，自己就是看了莫武的耳饰后，才学他给自己打了耳洞。
    后来因为上大学不想太高调，所以他已不再戴夸张的耳饰，现在耳朵上戴着的是小小不起眼的耳鑽。
    「你想要吗？我送你？」唐奕生问。现在莫武的工作环境也不能戴太高调的耳环，但如果是摊位上小小的金色耳环应该还是可以……
    莫武却轻轻地摇头，转身看着唐奕生，表情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奕生，我问你……如果……如果说……」
    「说什么？」唐奕生不解地催促莫武赶快说下去。只是买个耳环犯不着吞吞吐吐的吧？
    莫武看着他，深吸了口气才将心里所想的一口气说出来道：「如果我想买耳环送你，你会戴吗？」
    唐奕生怔了一下，这什么问题？这问题有必要这么慎重地问吗？他送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当然都会珍惜着使用，还需要问吗？
    但莫武问完，脸就红了，根本不敢看他，似乎觉得这问题问得过于大胆了些。
    唐奕生眼角看见顾摊的年轻小女生，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双眼放光，特别兴奋的样子。
    再看了看莫武空空的耳垂，和摊位上成对的耳饰……一瞬间，唐奕生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想跟我戴一对的吗？」唐奕生轻声问。
    莫武表情像是被拆穿什么一样，显得有点慌张，但一会儿冷静后，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只是想到昨天看到那一对对的情侣们，他们公开又自然地彰显自己是情侣的身份，那么地坦然、那么地大胆、那么地……令人羡慕。
    而他和唐奕生现在说不清是什么关係，将来的事他也不敢想，只是突然在这一刻，在这个充满情侣的节日里，想拥有个他和唐奕生是在一起的証明。
    也许一对成对的耳环并不代表什么，但想到若有人能注意到他们戴的是一对的，若是能藉此表现他们也是一对的……那该令人多么高兴？莫武忍不住心里偷偷地想，但他不确定唐奕生是否会答应和他戴成对的耳环，毕竟唐奕生有自己的耳环了，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和自己戴一对耳环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是否还会愿意和他戴同一对……？
    「好啊。」唐奕生见莫武点头，爽快地拆下自己一边的耳鑽，道：「你要送的，你来选适合我们的耳环。」
    唐奕生听见摊主小姑娘暗地里摀着嘴巴惊呼，又见莫武一脸惊喜。
    「你们要戴的话，我、我推荐你们这几款！」摊主姑娘手脚俐落地拿出三、五对简单样式的耳环，放到摊子前让莫武挑选。
    莫武喜滋滋地和小姑娘讨论了会，决定了其中一款金色半圆的耳环，小姑娘像是比莫武还开心的样子，主动给他们打了折扣。
    见他们决定好耳环，付完帐，唐奕生主动将耳朵靠近莫武，说：「帮我戴。」
    「咦？」莫武愣了下，赶紧拆下其中一支耳环，小心翼翼地给唐奕生戴上。
    唐奕生侧着脸，朝莫武靠近，近距离下更是让人惊叹他毫无瑕疵的美貌。
    睫毛好长，如蝴蝶羽翼轻颤，白晳的耳朵形状漂亮，像陶瓷一样让人不敢随便碰触，就怕不小心碰坏了、磕着了。
    莫武颤着手，动作无比轻柔地将耳环扣好，才刚离开，唐奕生就迫不及待地左右摇摆问：「好看吗？」
    金色的耳环在唐奕生的右耳上招摇，莫武愣愣地看着点头：「好看，很好看！」
    「我也帮你。」唐奕生拿起另一隻耳环，招手让莫武靠近。
    莫武微屈着身子靠向唐奕生，被唐奕生碰触的那隻左耳好热、好烫。
    莫武垂着眼完全不敢看向唐奕生，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了多大胆的要求。
    居然和唐奕生戴同一对耳环……自己这是疯了吧？
    但看到唐奕生的笑脸，和耳垂上那支和自己一样闪闪发亮的耳环，又不可否认心里感到一丝窃喜。
    摊主姑娘激动到快昏了过去，今天也太幸福了，居然刚开市就嗑到了糖。
    唐奕生和莫武要离开时，小姑娘还送上了名片，说以后找她买饰品，她一定都给折扣，还祝他们要幸福久久。
    唐奕生笑着接受她的祝福，莫武则是觉得怪不好意思，好像秘密被人看破了一样。
    后来那对耳环在唐奕生当上律师后，因为不适合就收了起来，但他们之后拥有一对的东西却愈来愈多。
    「下次再带你到别的地方玩。」上火车前，唐奕生主动牵起莫武的手说。
    下次吗？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可以理所当然地期待唐奕生约定的下次？除了唐奕生还没有谁给过他这么理所当然的安心感。
    他可以期待和唐奕生约定的以后。这对前半生都在各个住所辗转流浪的莫武而言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莫武回握住唐奕生的手，轻轻的点头。
    「下次吧，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那个顶楼加盖的小套房，夏热冬冷，浴室小的要死，没有电梯，每次爬楼梯都像是在修行一样的地方。
    却是莫武第一次可以称作为家的地方。
    才出来旅行一天半，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念那个地方，想念他在顶楼种的杂草，他想带它的朋友回去和杂草作伴。
    「好。」唐奕生的手指在莫武的手心里蹭了蹭。「我们回家。」

 小日常

    老公寓装修好后，唐奕生终于有期待已久的书房。
    搬进新书房的第一天，唐奕生在里面整理到半夜，从书房出来时，莫武看起来刚要去睡。
    「以后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把书房和卧室分开就是不想吵你睡觉。」
    莫武点头表示知道。
    第二天，唐奕生带了一些工作回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怎么样都无法专心。瞎忙到半夜，预定的工作做不到一半，决定先去睡，明天再处理。
    一出书房，就看见坐在门口打嗑睡的莫武，他吓了一跳，用脚踢了踢莫武。
    莫武迷迷糊糊的醒来，唐奕生说：「进去睡吧。」
    莫武点点头，像梦游一样走回卧室，一言不发地躺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第三天，唐奕生搬了笔电和一堆资料进卧室往床上一丢，人就靠着枕头开始做事。
    正坐在床上玩手机的莫武吓了一跳。
    看了唐奕生两眼，默默起身往门口移动。
    「你要去哪？」唐奕生突然从笔电前抬眼问。
    莫武吓一跳，吶吶地回答：「我怕我在这里吵到你做事。」
    「回来坐好。」唐奕生视线回到笔电上，嘴里命令道。
    莫武带着疑问坐回刚刚的位置。唐奕生很快将身体靠了过去，目光仍盯着萤幕，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
    莫武不敢乱动，不明白唐奕生为什么放着书房不用，要把工作拿来卧室。
    唐奕生像看出他的疑问，自动解释：「家里太大，感觉不习惯，还是你在旁边我比较能专心。」
    其实他也一样。莫武有同感地点头，没有说出口，只是动了动身体乔了个更舒服姿势。唐奕生做他的工作，他打他的电动，就像以前他们在小小的顶加套房一样，拥挤的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