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侜看着她睡过去的恬静面庞,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仰面躺下,望着天花板发呆,她的气味淡淡地萦绕在鼻端,莫名有种安魂定魄的作用,闭眼前,他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命运果然是叫人揣摩不透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固执认为,想忘掉过去,那就只能躲避相关,他逃的够远,远到险些客死他乡。他曾经像是拔河绳中间悬吊着的红线,一头是过去,一头是未来,他在被拉扯中麻木不仁,打定主意不争不抢,随命运摆布。
那晚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开幕戏,在他还没做好准备时就豁然在他眼前拉开。
他冷眼旁观,漠然不觉,直至命运捉弄般折腾了他半个月。
荒诞归荒诞,事后回想,却不后悔,从她身上尝到了情欲,原来跟女人做是那样的感受,被包裹被融化,全身酥麻的,乃至骨头都软的像泡沫。
就这样就这样,他沉沦,恨意渐渐消弭。
他也觉得自己肤浅,本质还是一动物,身体的本能也许是被压抑太久在恰当时间反弹,偶尔还是会记起以前的事,做梦也会惊醒,心里怨恨为什么要跟她纠缠在一起。
其实他内心早有答案,她不是仇人,不是他转移痛苦的目标,就算他把她杀了都无济于事。
这世上早就无人可怪了,也没有谁需要宽恕,死亡的力量把一切都带走了,连同本该被记恨的对象,记忆中的一切变成了虚无,这意味着他的恨没有实体,你骂那个男人龌龊腌臜无数遍他也只是一抔微不足道的黄土,你恨母亲冲动发疯不顾后果带走了一家叁口她也躺在了地下。
所有人面对死亡,那就只有一种无力感,没人能拿死人怎么办,但侥幸活着的他该怎么办?于是有意无意地恨起了周围人,恨他们多嘴,恨那个把事情捅的人尽皆知的人,恨起了像畜生一样的男人,恨起了作为男人的自己。
恨意像一池死水,逐渐将他吞噬,等反应过来时已为时太晚。
那个炎热的晚上,他同样恨着她,或许大部分人在青春期都有过异样情愫,他不例外,那种少年对异性的朦胧感觉在多年后依旧生动,前提是只停留在记忆中。她的出现破坏了他记忆中的那份美好,却又惊讶自己身下的反应,他不敢置信,只能顺从于身体欲望,无力地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还能怎么说呢?这一切的荒诞已超脱于他的认知。
或许这就是命运,一而再,再而叁地开他的玩笑。
那他只好回以它一抹冷笑了。
睡意笼罩,漫过全身,他将她搂入怀里,渐渐滑入梦中。
他睡了很久,听到动静醒来时,模糊见到一人走过床尾,正轻手轻脚地要往外面走。
又走?
他敏捷地从床上坐起来,衣衫不整,眼神还带着初醒未消的困意。
“邬锦——”
女人的脚步一顿,侧眼:“醒了?”
“过来。”他冲她招了招手。“聊聊。”
邬锦说:“我晚上还有应酬,不太有空,要不明天我再找你?”
杨侜真的要被她气笑了。
他还不曾发现她一拖再拖的本事如此了得,也懊悔中午时被她诱惑,轻易服从于那点身下事,不然也不至于还问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过来。”他说一不二。
邬锦只好走了过去站在床边,他长手一伸,把她拉下去,她跌坐在了他身上,几乎被他抱着搂着。
她就不明白了,都这么亲密了还有聊的必要?
杨侜一本正经地开口:“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我现在想问你一句话。”
邬锦靠在他肩膀,感到诧异:“你想什么想了几个月?”
他看着她,说:“我在想,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想这个想了几个月啊。”邬锦轻笑:“那你希望我说什么?”
杨侜垂做眉,认真道:“我希望你喜欢我,不止说说。”
他说话语气过于虔诚,竟叫她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整间屋子渐渐归于沉寂,她听到自己心在控制不住地跳动。
但邬锦还是觉得这关系确立的太快了,正经的约会都没有过几次,一次电影都没看过,这在任何的恋爱指南里都是不可取的。
可她又几乎迷失在他的眼底深处不能自拔,飘飘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或许人终究是个感性的个体,有时候就是会情不自禁地要做一些不在意料之中的事。
算了,念在他连夜开车赶过来的份上,原谅他吧。
她尽量克制了一下,吊他胃口:“如果我不说我就会被赶出去吗?”
“赶?”他有点想笑,不知道她怎么冒出这种想法,他最多请她以后不要一而再再而叁来找她,又怎么会做出粗鲁赶人的事?
邬锦从他怀里坐直来,眼睛望着他,说:“我应该是对你有好感的,但我目前没做好开启一段新感情的准备,也暂时不会跟其他人说,我们可能也需要磨合磨合,你明白我意思吧。”
他琢磨道:“那意思就是我没有名分?”
邬锦不知道他的脑瓜子在想什么,只好说的更清楚些:“不是,我答应做你女朋友了,但一时半会不会跟别人说。”
“好。”他点头,随她怎么来。
邬锦嘴一撇,双手捧着他的脸,“你反应太平静了,我不喜欢。”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反应?”杨侜灼灼看着她,双手扶着她的腰,她预感不妙,下一秒,这人果然翻身把她压在床上。
“别——!别——!我要出门的!”她双手双脚抵抗,嘴巴不停地叫喊,总算叫停了他。
她起床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瞪他一眼,当事人无赖地半躺在床上,半敞开的衣衫下腹肌和人鱼线清清楚楚,她暗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稍微整理被弄乱的发型和着装后开门出去。
一离开宾馆,她便打车回秀场,再打算跟着经纪人去酒店参加品牌方准备的晚宴,庆祝秀场的顺利结束。
那场秀,其实有一个意外发生,临时换上来的模特乱了步子出了小差错,幸亏下一位的模特没有受到影响,后面展示衣服时也有几个模特表现力很不错,叫人眼前一亮,这才让那个意外显得无足轻重。
品牌设计师尤其夸了邬锦,经纪人心花怒放,见了她,赶紧抓着她到场地补拍了几张照片,致力于发到网上打造她个人形象。
对于邬锦来说,拍照简直是信手拿来,但在大冬天穿着春夏的裙子拍照确实是冷的,拍完了她赶紧穿上羽绒服。
“拍的怎么样,还可以吧。”
“相当好,表现力一如既往的强。”米娜夸她时完全不吝啬用词,见成片还不错,也没修图,直接就发到了网上。
晚宴定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自助形式,规模不算大,但也算热闹。
邬锦整个人很放松,聊了几句后就找个地方呆着,眼睛扫向窗外陌生的夜色,偌大的城市夜空灯光无数,虚空的亮如同白雾,叫人看不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今夜忙碌,或者像她一样斟着一杯小酒。
她的脑海里忽然想到杨侜,想他在干嘛?有没有吃饭?
她或许应该问一下。
好歹是刚刚确立关系。
于是她拿出了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在干嘛?吃饭了吗?】
这时经纪人风风火火走过来,把其中一张照片放大给她看,手指颤抖:“有吻痕!有吻痕!怎么会有吻痕?!”
那声调犹如发现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
经纪人压低声音:“说,你下午去哪鬼混了?!”
邬锦粗看了一眼,“太牵强了吧,就不能是指甲盖掐的?”
“你当我瞎?还是当网友瞎?”经纪人骂骂咧咧地把那张有异议的照片给删了,但还是有不少八卦的网友闻着味就来了,还有的甚至已经存了照片。
邬锦心虚般挠了挠耳朵,沉默以对。
“大白天的,不应该啊。”经纪人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真的是被掐的,我见个朋友,没想到对方没个轻重的。”邬锦打了个哈哈。
经纪人一副看透了她的表情,可这终究是别人的私事,不好多问,留下一句“注意点”便重新回到晚宴中去了。
邬锦也收到了杨侜的回应,一板一眼的回应。
【在吃饭,没吃完。】
她看着那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嘴角勾起,心里暗想着,在以后相处中定是她找话题聊的那个人。
这样不好,总是一个人单方面地找话聊会很累。
等她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远后,又觉得自己过于患得患失了,这太不正常了。
正当她这般想东想西时,铃声响了。
一看,居然是杨侜不管不顾地给她打了电话,她赶紧滑过屏幕。
几乎一接通,那边便传来了他的声音。
“工作结束了?”
“嗯。”
“后面几天呢?”
“也结束了。”
“明天一起回去?”
“可以。”邬锦想了想,让他自己开车一趟过来什么都没玩不免太过于敷衍,于是提议:“或者在中间找个地方玩?”
杨侜对于游玩持无所谓的态度:“你想玩吗?想玩我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出发。”
邬锦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低声道:“玩一下吧。”
回到酒店房间,她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和经纪人说了她的安排:“米娜姐,我想玩一玩再回去,飞机票退了吧。”
经纪人打量着她今晚一直含春的面庞,咂咂了两声:“自己玩还是跟别人玩啊?”
邬锦找了个理由:“跟别人约好了。”
“行啊。”米娜就不多说了,“退票的钱我转给你,路上注意安全。”